第一百二十一章 曾经的承诺
洛再次坐回到了侯爵府邸内那冷清的餐厅之中，并开始埋头进。他已决定在依真正成为侯爵的子嗣之后，便带她离开这里，将自己的女孩送到暮光之城。
侯爵已经从黑狱城赶回来了，依也再次进入了地下研究基地，由海蒂亲自操刀的血脉融合手术也接近了尾声。
洛并不担心依会出什么意外，他能感觉得到依的情绪始终是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的情绪海洋之中，还隐隐有着一丝隐藏得极深的愉悦感。
这丝愉悦源自依的心底深处，它隐藏得已经足够深，但还是被洛给捕捉到了一丝痕迹。
他猜不透是什么让一向平静的依内心深处起了波澜，他也不愿去想这个问题，他选择了将这份愉悦感彻底遗忘掉，就像从没有发现过它一样。
洛始终沉默着，并拿出了几乎全部的精力去对付面前那堆满了半边餐桌的大块烤肉。他将一块块蕴含着足够能量的烤肉胡乱地塞进嘴里，不经过任何的咀嚼便咽进了自己的胃里。
他在用这种几乎自虐般的进食方式，来麻痹着自己那几欲崩溃的神经，并为即将开始的冰原之旅做着最后的能量储备工作。
那始终保持着谦恭态度的马尔斯并没有陪在洛的身边，马尔斯早已奉命再次守在了研究基地的门口，时刻准备着去杀掉任何妄想靠近基地大门的存在。
马尔斯要阻止的人中并不包括洛，贝古侯爵曾邀请洛在血脉融合的整个过程中陪在依的身边，但被洛拒绝了。在这最后的时刻，洛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坐在这里，在疯狂进食的过程中，默默等待着依从那扇门内走出来。
“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这般自虐，你可以陪在她身边，你是有这种权利的。我之所以坐在这里，是因为我仍不具有观摩海蒂阁下手术的资格，我是被迫的。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是没有选择的权利，而你是放弃了选择的权利。”
正坐在洛的对面，一边对付着面前的食物一边与洛交谈的，是那位曾被洛虐待过一次的克洛博士，只不过他现在已经给自己改了名，他现在叫洛克·弗罗洛。
洛克博士刚开始是打算用餐叉的，但他在想到了某种不愉快的经历，并被餐叉成功挑破了自己的嘴皮之后，最终也放弃了那仍让他心有余悸的餐叉，伸手撕下一块足够大的烤肉，开始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啃了起来。
“我所研究的课题领域，让我失去了观摩海蒂阁下手术的资格。但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坐在这里，拥有了与你面对面单独沟通的机会。”
洛克吃得并不多，或者说他还不习惯像洛那样不用刀叉去对付面前这块焦黄的烤肉。他将自己那双布满油腻的手在洁白的餐巾之上胡乱地捏了几把，又捞起餐巾的一角抹了几下嘴，便草草地结束了自己这次颇为粗暴的进餐。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不死的。”
洛克博士揉了揉自己那双蒙着一层血丝的死鱼眼，死死盯着对面仍然在埋头对付着手中烤肉的洛，像是在对洛倾述，又像是在神经质般地自语自话。
“我一次次地在悲惨中死去，却又总能一次次地从营养槽内走出来，所以我应该是没有理由畏惧死亡的。死亡对我来说，也许，也许仅仅是多耗费一些营养液罢了。”
洛克博士用自己那双仍有着大片油渍的手大力地挠着自己的头发，再一次成功地将自己恢复到了第一次与洛见面时的不修边幅。
“但我不得不承认，在你闯入我卧室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恐惧。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恐惧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害怕你会伤害我，折磨我，甚至杀掉我。”
洛克忽然站起了身，走到了洛的面前，弯下了腰，并把自己的嘴唇靠向了洛的耳朵。
“我恐惧的是那种隔着营养槽所看到的外面的世界，那种冰冷、模糊、扭曲的世界。你有过隔着营养槽的毛玻璃窥视外面世界的经历吗？亲爱的洛。”
洛终于将手中的那块烤肉吞了下去，并把手中的骨头一点点嚼碎，咽到自己的肚子里去。
“当你的女孩从研究基地大门内走出来之后，我将会再次被死亡吞噬，而且应该再也没有任何苏醒的可能。”
“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你对允许她走入这座基地的决定感到了后悔，你可以试着唤醒我，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而且也请你相信我有挽回你这种决定的能力。”
洛克博士将那把带着自己嘴部碎肉的餐叉放在了洛面前的餐桌上，低低笑了几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洛把目光看向了那片仍残留在餐叉之上，被洛克自己生生撕下来的嘴部碎肉组织，低头思索了片刻，忽然伸手捏了起来，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并咽到了自己的肚子里去。
这是洛和这位在旧时代可以拥有无数荣耀，却错生在新时代的洛克博士见的最后一面，这顿并不太完美的用餐，也是洛克博士最后的一顿午餐。
洛始终固执地认为，有着足够多利用价值的东西，是不可能被轻易摧毁的。如果一件东西被认为没有了利用价值，可能只是它被放错了地方而已。
依终于出现在了餐厅的门口，洛仍能感觉到她的那份隐藏起来的愉悦感，还有着一丝淡淡的忐忑和惊惶，像极了一只迷路的小麋鹿。
“洛。”
她仍像曾经那般，朝着坐在餐桌旁的洛轻声唤了一句，声音中有着一如既往的磁性，还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正是这份毫不掩饰的愉悦，让洛感觉到了窒息，感觉到了从心底奔涌而出的那股悲伤。
洛抬起了头，与站在门口犹如太阳一般耀眼的依遥遥对望着，脸上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我做了侯爵的女儿，而且我已经向他承诺过，我只会有他一个父亲，也只会有一个父亲。”
依朝着洛露出了开心的笑，如曾经那般灿烂，却并非无声。
她的愉悦，并非来源于自己已成为了侯爵的子嗣，成为了侯爵的继承人，而是来源于她要亲口告诉洛，自己父亲的位置只有一个，并且已被侯爵占了去这个事实。
依再次像曾经那般，依偎进了洛的怀里。
洛心底的那股悲伤如潮水一般退去了，但那股窒息感却始终盘桓在他的内心深处。
也许从她朝着洛喊出帕妮丝教她的第一个词汇，并看到洛脸上露出的那股尴尬开始，也许从她在阿利克城外对着那身穿黑色甲胄的侯爵遥遥一指开始，她早已把“父亲”这个角色，从洛的身上彻底剥离了出去。
洛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这并不是因为他意识到了有什么危险的靠近，而是他隐隐听到了一阵“咕噜噜”的低鸣声。
她似乎饿了。
依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罕见的绯红色，将自己那埋在洛怀中的头垂得更低了些。
洛拿起了面前一块烤得焦黄的肉，耐心地一点一点剥去上面的外皮，然后递给了她。
依接了过去，开始像洛那般不经过丝毫的咀嚼便咽了下去，并且没有丝毫的浪费，犹如两人曾经在h913聚集地的阴暗地窖内分享那片小小的发霉面包条一样。
洛并没有问依是否已经解锁了基因序列，更没有问依现在的等阶，依也丝毫没有向洛说起这个的打算。
因为他们彼此的心里都固执地认为，无论依达到了什么等阶，洛始终都会将依护在身后，依也始终会没有任何反驳地去接受洛的一切安排。
直到洛带着依离开，偌大的侯爵府邸都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侯爵没有，海蒂没有，连那始终谦恭的侍者马尔斯都未曾出现过。
从依走出研究基地的那一刻开始，整个贝古侯爵府邸，已悄然更换了自己的主人。
洛将依带回到了暮光之城，迎接他们的依然是那位年迈而有些微驼的园丁。这个善解人意的老人竟挪走了一大片花圃之内所有的花卉，空出了最肥沃的一片土地。
他仍然记得洛曾经带走的那粒种子，而且他已经为这粒种子准备了足够肥沃的土地，他知道这粒种子是自己那尊贵的客人为依·贝古阁下准备的。
与陪伴在阿芒迪娜·贝古阁下身旁的那只知更鸟不同，陪伴在依·贝古阁下身旁的，是一只小小的黑色羔羊。
洛最终把那粒干瘪的花种赠送给了依，并告诉她，当这粒种子破土而出的时候，他就会回来看她。依仍像曾经那般，并未问洛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她把种子埋在了年迈园丁为她准备的那片花圃的土壤里，她相信洛会像他所承诺的那样，在种子长出嫩芽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洛匆匆离开了暮光之城，他并没有返回侯爵的府邸去见海蒂，去询问克洛博士曾经的研究，他甚至没有去自己的阿利克瞅向一眼，去见见帕妮丝和暗夜的那些伙伴，没有给冥下达新的指令，没有去那片沼泽地看一眼自己的伙伴。
他只用身上携带的通讯器给帕妮丝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然后便将通讯器放在了灰白色荒野那红褐色的沙砾之上。
在洛那被越拉越长的背影之下，被他丢弃在荒野的通讯器屏幕之上那行小字，仍在不断地闪烁着冷冽的光，似在抗争着自己被抛弃的命运。
我将兑现自己的承诺，去建立一个让整个荒野为之颤抖的暗夜。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冰原规则
相比蛰伏在荒野皮肤下那一双双变异生物的幽绿色的眼眸，冰原明显是荒芜而萧瑟的。冰原之上弥漫的，似乎只有那弥漫在整个冰原之上的嘶吼寒风，和凌乱在寒风中，夹带着冰屑和辐射的雪花。
卡迪文家族曾经的沉睡者厄里斯曾经给洛承诺，当荒野再也容不下他，最终选择踏上这片冰原之时，她会在冰原迎他。
洛站在荒野的边缘，看着与弥漫着腥甜腐臭气息的荒野似乎处于两个世界的冰原，看着冰原上那斜倚在一辆狰狞机车之上的身影，最终露出了笑意。
在冰原迎接他的并不是那曾经的“飓风少女”厄里斯，而是自己的债主，那有着一杆很大，足可以与“小炮”相媲美的散弹枪，并戴着一只黑色眼罩的斯蒂文。
斯蒂文依然是曾经的模样，斜靠在大大的机车之上，正用自己那唯一的独眼低头瞅着自己手中那杆枪的冰冷枪口。
斯蒂文听到了脚步踩在松软积雪之上发出的那种轻微的“咯吱”声，他极为不舍地把自己的目光从枪口上移开，看向了那个已迈入冰原的男人。
“嗨，伙计，你比我预料的要晚到了一些，我可在这见鬼的地方蹲了足够久的时间。你打算去哪？如果顺路的话，我也许可以捎你一段！”
斯蒂文拍了拍身后机车那早已覆盖了厚厚一层青白色的后座，咧嘴大笑着，快步迈上前来，伸出自己的双臂，将洛紧紧拥抱住。
“能活着再次见到你，感觉真不错！洛。”
斯蒂文拥抱洛的时间并不长，他对洛在涅槃小镇留下的那件艺术品仍然记忆犹新，也正是当初那种“与洛做朋友要比做敌人幸福”的念头，让他接到海蒂的通讯后第一时间赶在了这里。
海蒂给他的承诺是，贝古家族的善意，以及洛的友情。
“斯蒂文，我似乎仍然没有足够多的金币去还清自己的债务，我的朋友。”
洛决定将面前这个粗犷却不粗心的家伙划入到自己朋友的范畴中去，也许仅仅是因为对付恰恰出现在这里的缘故，也许仅仅是洛觉得自己现在需要一个朋友。
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就是如此地奇妙，也许仅仅一个拥抱，一句寒暄，便足以成为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伙伴。当然，这种拥抱和寒暄是需要选择恰当的时机，比如在洛心情沮丧的时候。
洛仍记得去提一下两人之间的债务问题，并为无法及时偿还这笔账务表现出了些许的尴尬。
“债务？你说的是我那位有着湛蓝色眼睛的妹子在涅槃小镇的学费吗？哈哈！海蒂阁下已经替你还清了。而且我觉得是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能为海蒂阁下效劳是我的荣耀，你的友谊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金币买到的。”
斯蒂文并没有询问洛进入冰原的目的，就像洛也丝毫不关心斯蒂文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一样。
这位显然已跻身于主宰行列的斯蒂文阁下，始终对成为海蒂的依附者有着狂热的执着。而海蒂，绝对是个善于利用任何资源的特殊存在。
“洛，你有什么打算？冰原与荒野不同，孤狼在战火弥漫，硝烟遍地的冰原是极难活下去的。所以，伙计，要不要考虑跟我一起干？我最近还是混得挺不错的！”
斯蒂文背后的威廉姆斯家族是依附于卡迪文家族的中型家族，他很希望能给自己的家族笼络到像洛这种能成为海蒂阁下依附者的人，尽管他在家族的处境并没有嘴上说得那么好。
哪怕仅仅是合作关系，斯蒂文也是极为乐意的。至少，在威廉姆斯家族的庇护下，洛死在冰原的几率要少上一些。
“斯蒂文，在我给你明确的答复之前，你能先给我介绍一下冰原的规则吗？我似乎对它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了解，我的朋友。”
洛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他平静地说了一句，并把自己那双深邃的黑瞳从斯蒂文略有些泛红的老脸转到了灰蒙蒙的冰原尽头处。
斯蒂文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他的表演依然像曾经那般拙劣，但洛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丝暖意。
“你不熟悉？但这并不重要，你是海蒂阁下的依附者，这一条就够了！你的意思是，你在来之前，海蒂阁下没有跟你谈起过冰原的规则？”
斯蒂文那只独眼露出了摄人的狂热，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成为海蒂阁下依附者的机会。
海蒂阁下绝对很忙，忙到甚至都抽不出时间去稍稍照顾一下自己这名唯一的依附者。这是不是意味着，她需要再多上一名依附者去分忧呢？
“加入一股势力，用自己手中的枪，掠夺不属于自己的土地和资源，去换取你想要的一切，包括金币，军阶，或者筹码！海蒂阁下的依附者应该不缺金币，你也不像个看重荣誉的人，那么你应该为筹码而来的，对吧？洛。”
斯蒂文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话语也慎重了许多。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误导了洛，选择了错误的势力，在冰原上是非常致命的。
“势力？”
洛原以为斯蒂文会说出“家族”，可对方却用“势力”这个让洛略有些疑惑的词汇代替了它。
“是的，伙计！冰原不像荒野，在这里的杀戮不需要任何理由，而且一个家族也不仅仅只有一股势力。这里除了伙伴，就只剩下了敌人。”
“当然，我口中的“敌人”并不仅仅是冰原上的那些可怕的变异生物，还包括那些待在冰原深处神庙内的祭司，以及来自荒野的其他势力，甚至包括自己所在家族内的其他势力！”
斯蒂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声音也透出了几分怨愤，他似乎在自己的家族势力中混得并不好。
洛微微眯起了眼，他觉得冰原似乎比自己原先预想的更残酷了一些。
“就像你和我，如果你最终选择了与我不同的势力，那么在冰原之上，我们是朋友还是敌人，就需要看双方任何一方的心情了。当然，这并不影响我们在荒野的感情。”
“总之，在冰原，选对自己所要依附的势力，是活下去的关键。”
斯蒂文想尽量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尽可能多的告诉洛。毕竟，洛是海蒂阁下唯一的依附者，而且他隐隐觉得海蒂阁下是极为护短的。
洛明白了斯蒂文想表达的意思，这跟阿芒迪娜阁下曾经告诉自己的那些东西很相似。
谁抢到就是谁的，只要你的拳头足够硬，丝毫不用顾忌去从谁手里抢。
“这么说，冰原最大的势力应该是卡迪文和贝古这两大家族了。毕竟，铁血狼团和黑甲军团的战力，绝对是无可比拟的。”
洛觉得这也许并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投向卡迪文后者贝古家族的任何一方，他或许可以活得很滋润，但绝对捞不到自己想要的足够筹码。
“铁血狼团隶属于卡迪文家族，但并不代表卡迪文家族只有这么一股势力。毕竟，卡迪文家族可是有着足够多的存在需要更多的筹码去清醒下去，而且铁血狼团并不太买这些人的账。比如那些沉睡者，和那些清理者。”
“斯蒂文，我的朋友，你的意思是说，并不是只有家族才能拥有自己的势力？”
洛的目光凝视着面前这个已将自己那杆大枪重新扛到肩头的男人，轻声问了一句。
“当然！家族，公司，雇佣兵小队，甚至那些有着足够多依附者的个人，都可以建立自己的势力！甚至你自己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势力，前提是你在注册之后，能让自己活下去。”
洛觉得能与斯蒂文成为朋友，还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的。
“那么，斯蒂文阁下，您能顺路捎我去注册一下吗？”
斯蒂文愣了一下，随即再次咧开了大嘴。
“你要去注册？但这并不重要，你是海蒂阁下的依附者，这一条就够了！我当初怎么没想到自己去注册呢！看来海蒂阁下选你作为自己的依附者，还是有着一定道理的，至少你足够疯狂！”
冰原的天阴沉而辽远，满天堆积着灰黄色的浊云，割在脸皮之上犹如刀割般疼痛的寒风愤怒地咆哮着，疯狂地撕扯着凌乱在整个冰原大地的雪花。
天地之间的一切存在，都在寒风的咆哮和撕扯中倾斜，**，无力地屈服。然后弯折，蜷缩，颤抖，并开始凄厉地应和。
在这对自己来说绝对陌生的冰原，洛最终放弃了自己早已习惯的奔跑方式，而选择了坐在斯蒂文那辆全地形机车的后座之上。
而当斯蒂文驾驶机车带着洛在冰原之上狂奔的时候，贝古侯爵私人研究基地内的海蒂正坐在那冰冷而空旷的试验室内，静静地注视着面前那大大的屏幕。
屏幕之上并没有那些冰冷而闪烁的枯燥数字，而是一副单调而压抑的系统登录画面。
她早已登录了冰原征战势力系统，并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名字从卡迪文家族清理者所属势力中彻底抹去，并在屏幕之上轻轻划了一条线。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选择势力
冷漠而嗜血的冰原并不像荒芜而贫瘠的荒野那样有着饥肠辘辘的变异生物闪烁在视野之内，这也许跟二人目前所处的区域有关。
这里只是冰原的外围，冰原还没有来得及露出自己狰狞的一面，而且这片区域早已被荒野的征战之师践踏了无数遍，也被炮火摧残了无数遍。
当然，仍有着相当多或独自赶路，或结伴前行的异能者身影不时出现在远处那青黑色的冰面之上。这些人除了各股势力的后勤补给小队外，绝大多数都是像洛一样，第一次迈入这片冰原的荒野之人。
在荒野，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异能者，是荒野的宠儿，是刀头舔血，经验丰富的雇佣兵、依附者，甚至是来自各个家族的所谓“天才”。
但在这片陌生的冰雪肆虐之地，他们只能有一个卑微到趴俯在粗糙冰面之上瑟瑟发抖的称呼。
菜鸟！
冰原与荒野是不同的，荒野尽管混乱而残酷，但它仍留有让那些像洛一般的孤狼苟且求生的夹缝。尽管活得很艰难，但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仍然能够一次次见到第二天那残喘着爬上地平线的太阳。
而冰原，绝对是这些孤狼的地狱！
无论你是超阶、主宰、甚至亚神，在这只崇尚团队配合的冰原之上，最终都只能选择屈服，或者凝固在厚厚的冰层之下。
洛的幸运再次发挥了作用，或者是斯蒂文身上穿着的那件有着威廉姆斯家族鲜明特色的米白色作战服，还有他背后那杆嚣张至极的散弹枪，让二人前往威廉姆斯家族一处外围补给点的旅途格外地顺利。
迈入冰原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与其把珍贵的体力和弹药浪费在这里，倒不如去冰原的深处大干一把。当然，有时候干和被干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差别也许仅仅取决于比敌人多了一丝体力，或者多出了一颗子弹。
威廉姆斯家族这处补给点并不大，仅仅是几顶用深绿色的厚帆布搭建起来的低矮帐篷而已。这里是威廉姆斯家族的一处外围小型补给营地，它在储存有食物、饮用水、药品以及其他必备物资的同时，还有着一台可以勉强登录家族系统的小型智脑。
“斯蒂文，我亲爱的堂兄，我记得自己并不是你的补给官，你是来为你上次揍我的粗鲁行为道歉的吗？还是你也开始厌倦了外面那翩翩起舞的雪片，要来炭火盆前洗个热水澡？”
帐篷内只有一个与斯蒂文面貌有着几分相像的年轻人，他正盘膝坐在帐篷的中央，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那把狭长的，由珠粒细密的白色鲛鱼皮包裹着刀柄的九八式军刀。
他面前是一个早已被烧得黝黑的炭盆，炭盆里那些略有些潮湿，黝黑的燃烧物，竟是荒野变异狼的粪便。这让整个帐篷散出暖意的同时，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臭味。
“我需要借用一下你的那台宝贝，我亲爱的扎克里，我不会碰里面那些让你视为人生目标的“动作大片”，而且我保证在下次揍你的时候不会像上次那么无礼。”
斯蒂文大咧咧地走到这个被他唤作“扎克里”的男人对面，弯下腰冷冷地注视着对方手中的那把不中看又不中用的***。
“斯蒂文，这里是我的补给营地，你确认自己已经做好了被家族惩罚的准备了吗？”
扎克里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但与斯蒂文对视着的眼神已有了几分闪躲。
“你可以选择配合，然后慵懒地站起身，顺便去帐篷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你也可以选择拒绝，然后再次尝尝我拳头的滋味，像死狗一样地被我拖出去。”
斯蒂文并不打算用自己背上的那杆枪，毕竟对方是自己的堂弟，而且这个补给点确实是扎克里的地盘，他还不想把事情搞得太糟。
这个叫扎里克的男人和洛差不多，是一名超阶异能者。尽管附近的帐篷内有着他不少的依附者，但他最终没有选择去挑战斯蒂文的拳头和他背上的那把枪。
斯蒂文的脾气并不好，而且他已经成为了一名主宰，一名该死的主宰！
扎里克始终没有闹明白，家族那些昏庸得只知道纵欲享乐的老家伙们，为什么会如此看重卡迪文家族内训这种非人道的经历。
他鼻子下方那一小撮方方的、黑黑的卫生胡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然后站起身，离开了这顶本应该独属于自己的，足够温暖的帐篷。
“他是我的堂弟，但我很讨厌他那位只会卖弄风sao，还时刻将毛毯系在背后的母亲，所以……”
斯蒂文朝着洛不好意思地瞅了一眼，大手胡乱地在自己的头发上挠了一把，他并不想让洛看到像刚才那样的一幕。
“我也有些不太喜欢他，特别是他鼻子下方的那撮黑毛。”
洛说的是他真实的想法，如果不是在这座帐篷里，在荒野或者在冰原的其他地方相遇的话，洛甚至会要了对方的命。
仅仅是他觉得对方那修剪得很有特色的胡须，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厌恶，绝对是杀戮的充分理由。
“好了，我的伙计，我们必须抓紧干点正事，尽管这里是冰原的边缘地带，那些可怕的冰原生物应该早已被屠戮殆尽了，但谁能保证死神不会忽然来敲门呢？”
斯蒂文打开了智脑，快速地点了几下，调出了与海蒂曾经看过到的画面有几分不同的冰原征战势力系统。
也许，海蒂擅长的并不仅仅是关于杀戮战兽的研究，她还擅长很多其他的领域，比如，随手篡改一下某种网络系统。
冰原征战势力系统操作是卡迪文家族内训营的基本训练项目之一，尽管很枯燥，但为了更好地活下去，斯蒂文仍掌握得相当熟练。
“好了，现在输入你的信息，并进行虹膜检测吧，洛。”
斯蒂文把位置让给了洛，并站在一旁不时指导上几下，显示出了对他来说极为罕见的耐心。
注册并不繁琐，输入基本信息并进行虹膜检测后就算完成了。在系统内冒名顶替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存在的，没有任何人会愚蠢到把自己拿命换来的战功记到别人的头上去。
接下来，就需要选择势力或者创建势力了。
屏幕的最上方是一只狰狞而嗜血的狼首图案，它凌驾于所有势力图案的最上方，那阴森而嗜血的狼目与洛对视着，散发出一股萧杀和铁血之感。
“这就是卡迪文家族的铁血狼团，整个冰原征战势力中的巨无霸，也是荒野向冰原亮出的最锋利的那把刀。”
斯蒂文低声解释了一句，独眼之中露出了一道炙热的光。
真正的荒野男儿，就应该像铁血狼团那样，厮杀在冰原的最深处，用敌人的血，来擦拭自己手中冰冷的刀锋。
斯蒂文并不用刀，所以他在短暂的向往之后，便再次被自己那执着的狂热拉回了现实。
“关于你跟卡迪文家族之间的恩怨，我也听说了一些。我个人认为铁血狼团并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不妨考虑下这一位。”
斯蒂文将自己那跟用来扣动扳机的粗大手指移向了狼首图案的下方，移到了一支斑驳的黝黑长矛图标之上。
贝古家族的黑甲军团。
“尽管你已经打算去创建自己的势力，但我仍建议你选择这支矛，因为它足够锋利，还因为你的女孩已住进了那传说中的城堡。”
斯蒂文对依成为侯爵子嗣以及入住暮光之城的事情是有所耳闻的。他很了解什么时候需要闭嘴，什么时候必须去说些什么。
洛凝视着那只长矛，目光快速地闪烁着。
他在思考，思考自己在这比荒野还要嗜血的冰原之上活下去的几率，思考自己到底能从这片陌生的至寒之地获得多少幸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洛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赌徒，他总习惯把活下去的希望压榨到最低，以便获得更为丰厚的回报。
他没有选择隶属于卡迪文家族的铁血狼团，没有选择隶属于贝古侯爵，不，现在应该是隶属于依·贝古阁下的黑甲军团，更没有选择其余那些大大小小的势力。
牵扯到依未来命运的东西，他永远不会把真正的决定权交给别人。
所以，洛伸出了自己那根修长而白皙的手指，点向了那小小的“创建”图标。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洛是未曾预料到的，甚至连旁边那对冰原征战势力系统极为熟悉的斯蒂文变得目瞪口呆。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创建失败！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暗夜再临
创建势力失败？
怎么会这样！
应该没有任何家族，或者任何存在敢阻止荒野对冰原的杀戮，这种行为无疑于直接向阿芒迪娜以及墨菲·卡迪文叫板，向荒野的意志叫板。
如果荒野存在自我意识的话。
除非是与荒野处于同一个生命层次的存在，但洛不认为这种存在会无聊到阻止自己一个刚刚迈入超阶行列的荒野蟑螂。
洛并不太懂这个所谓的冰原征战势力系统，但他很清楚如果最终无法创建属于自己的势力，自己也许只能被迫选择投靠其他的势力。
这不是他要想要的结果，这种结果也无法为洛带来足够多的筹码。
“先别急，我的伙计，先让我来研究一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莫非扎里克那小子偷偷耍了些小手段，我可不认为他有预测的本事。”
斯蒂文低声安慰了那正低头沉思着的洛几句，便再次凑了上来，并开始一点点地仔细检查着。
洛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必须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最终仍无法创建势力，他会选择投靠贝古家族的黑甲军团，在尽可能地争取到最大利益的同时，去谋划自己的报复行动。
尽管洛现在看不懂面前这台智脑上所显示的东西，但他相信自己很快就会搞懂，他绝对会查出问题的真正症结所在，然后找上门去，毫不留情地将对方送入地狱。
无论对方有多强，哪怕是想阿芒迪娜阁下那般的存在，在这种事情上犯下如此无可原谅的错误，也只有下地狱的命运。
阻止荒野之人参与到荒野对冰原掠夺之战中去的人，必将彻底失去荒野的眷顾。洛有绝对的把握在荒野上杀掉一个被荒野遗弃的存在，哪怕他是那高高在上的神。
洛从未接触过冰原，所以他相信阻止自己的人，一定来自荒野，而且仍然身处荒野。他甚至隐隐猜测到了是谁，他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对方似乎从未犯过错误，更别说如此低级而愚蠢的错误。
“洛，你确实无法重新创建自己的势力，而且你甚至无法加入其它的势力！”
斯蒂文很快抬起了头，老脸上那唯一的独眼早已变得通红，甚至连喘气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找到了洛无法创建新势力的原因所在。
“你无法在创建势力，是因为你已经创建过了自己的势力！其实我更倾向于去相信另外一种说法，那就是已经有人帮你创建了独属于你的势力！”
洛再次被斯蒂文拉回到了屏幕前，望着屏幕之上那条格外醒目的线条，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是的，斯蒂文说得不错，洛确实已经注册并创建了独属于自己的势力，是以一种洛熟悉的形式存在的势力。
佣兵团的形式，一种为了追求利益而不择手段，没有丝毫道德束缚的形式。
与帕妮丝的雇佣兵小队不同，佣兵团是一种规模更大，更冷血，也更恐怖的存在。
但洛这个不知被谁创建的佣兵团，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而且包括洛本人在内，只有两名成员。
团长是洛，副团长是洛曾猜测到的那个名字。
海蒂·卡迪文！
佣兵团的副团长可以不止一位，但团长是唯一的。也就是说，这是海蒂为洛创建的，独属于洛自己的，尚未命名的冰原势力。
她最终还是决定这样做了吗？自己早应该想到这一点，她从来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洛忽然想和海蒂沟通一下，哪怕仅仅是发一条简短的讯息。
他的通讯器早已被丢弃在了荒野深处。值得幸运的是，这顶温暖却并不好闻的简陋帐篷里有着一台仍可以工作的通讯器。
他最终选择给海蒂发了一条简短的讯息过去，仅有三个字的讯息。
“值得吗？”
海蒂的回复讯息很快，也很简单，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我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洛心里很清楚海蒂的意思，她还没有让依亲口说出自己的姓氏，她仍在因为那条破旧的发箍而煎熬着，她仍在等待着依亲口说出她的全名，亲口说出她想要听到的答案。
海蒂应该不是个感性的人，可她偏僻对依亲口说出自己的姓氏这件事有着莫名的坚持，这是洛始终没有搞懂的一点。
“洛，我的伙计，咱们的关系一直很不错，而且你也已经把我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对吧？你否认是没有意义的，我完全能感觉得到你的友情。”
斯蒂文那张坑坑洼洼的老脸再次占据了洛绝大部分的视野，他那古铜色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么，亲爱的洛，让我加入你的势力吧！我需要和海蒂阁下站在一起！我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和海蒂阁下睡在同一个战壕里，哪怕仅仅是想到这一点，我都会兴奋得颤抖！所以，让我加入你吧！我的伙计！”
洛从斯蒂文那唯一的目光中看到了真诚和热切，以及不顾一切的狂热。
在冰原上征战的荒野之人，是拥有退出原有势力，另觅新主的自由，但退出原有势力，意味着曾经所有的军阶和积分都将被清零，意味着曾经拿命换来的东西将全部化为乌有。
这种损失对刚迈入冰原不久的斯蒂文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机械战兽的供应者，对于基因解锁药剂的研制者，对于海蒂来说，损失绝对是无法估量的。
这也是洛那条只有短短三个字的讯息所承载着的东西。
洛在内心始终对海蒂都有着深深的忌惮，所以他一直刻意地与海蒂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开海蒂，他甚至选择性地遗忘了洛克博士曾经的研究，他甚至带着自己的女孩逃也似地离开了贝古侯爵的府邸。
现在，洛觉得自己似乎又被迫欠下了海蒂更大的人情。
“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洛，尽管我很忌惮你的刀，但如果你拒绝我与海涅阁下睡在一起，我会选择跟你打上一架！我的拳头可是很硬的，但你不许用刀！”
从卡迪文家族内训营走出来的人，或者说被那名卡米拉教官训出来的人，似乎都有着与卡米拉同样的执着，都喜欢用拳头作为自己的武器。
“斯蒂文，事情也许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美好，我的朋友，海蒂是不可能迈入冰原一步的。”
洛从来不会为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伤脑筋，所以他很快便抬起了头，看向了面前这个已经开始要“和海蒂阁下睡在一起”的伙伴。
海蒂绝不会迈入冰原，这是洛的猜测，但他对自己这个猜测有种说不出的肯定。
当那拒绝再次沉睡的厄里斯进入冰原之后，曾经作为清理者的海蒂果断地放弃了对厄里斯的追杀，这种做法并不是海蒂一贯的风格。至少在洛看来，这种做法“很不海蒂”。
海蒂是个顽固到极致的人，她甚至会为了达到自己某种目的而不择手段。在这一点上，海蒂和洛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只不过海蒂的这“不择手段”，有时候看上去并没有那么不可接受而已。
就像洛曾经在贝古侯爵府邸外的荒野之上看到的那幅黑白色的图画一样。
“海蒂阁下不打算进入冰原？但这似乎并不重要，她属于你势力中的一员，有这一点就足够了！你的意思是，海蒂阁下会把她制作出来的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们交给我们，然后……嘿嘿！”
斯蒂文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站在那无边无际的机械狂潮之中，睥睨天下的光辉形象了。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加入洛的决心。
“我们是不是需要先给咱们的小团队取上一个足够威武的名字？你觉得我的名字怎么样？当然，海蒂阁下的名字也很不错，你的名字也行……”
斯蒂文这半开玩笑的话反倒提醒了洛，海蒂把命名的权利留给了他，他还需要为自己的势力确定一个名字。
关于自己在冰原之上这股势力的名字，洛其实早已经想好了，甚至他很久以前就曾给人承诺过了。
暗夜佣兵团！与帕妮丝的暗夜雇佣兵小队同样名字的存在！
第一百二十五章 欢迎来到冰原
斯蒂文并不是一个习惯给自己留有余地的人，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正有着向成为海蒂阁下依附者这个梦想迈进一步的机会，他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所以斯蒂文毅然决然地退出了自己所在的家族势力，选择加入了洛的暗夜佣兵团。
海蒂阁下只喜欢那些足够疯狂的依附者，斯蒂文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越来越符合海蒂的标准了。
洛很乐意接纳这个粗糙、狡黠而又始终坚持着自己原则的男人，而且他还是一名主宰。
绝大多数的异能者在迈入超阶以后，都会选择抛弃枪械这类的武器，而选用匕首之类的便于携带、续航能力强的冷兵器，甚至更多人直接选择了自己的拳头。斯蒂文尽管偶尔也会使用自己的拳头，但他丝毫没有放弃自己那杆大枪的打算。
用他自己的话讲，以枪械为代表的热式武器始终要比以匕首为代表的冷兵器更强大一些。当然，这也要看是什么枪，更重要是这把枪握在谁的手中。
帐篷那凝结了厚厚一层冰屑的帘门被忽然从外面掀开，随着那挟带着大股雪屑的气流一起进来的，是一脸阴沉之色，还隐隐露出一丝惊慌的扎里克。
“可恶的家伙，即将迈入主宰行列的你难道竟连在冰原上待足十分钟的能力都没有了吗？或者是说，你真打算再赠送给我一个揍你的充分理由！”
斯蒂文对扎里克的忽然闯入明显有些生气，他甚至开始考虑在离开这个补给点之前，要不要再揍扎里克一顿。
“斯蒂文，你带来的人身上有“冰魄石”，是他引来了那些该死的鬼冰蛭！你必须让他马上离开我的营地，在他害死这里所有人之前！”
那些执着得可怕的魔鬼已出现在扎里克营地的周围冰面之上，它们是被“冰魄石”吸引来的，扎里克并不认为斯蒂文会犯下将“冰魄石”随随便便放在身上这种低级的错误。
那么犯下这种不可原谅的错误，并有可能最终将自己辛苦争取过来的补给点给拖入地狱的，便只剩下这个与斯蒂文一起来到自己营地的荒野菜鸟了。
“扎里克！请管好你自己的这张嘴。是我从冰原边缘接他过来的，他以前也并没有到过冰原，更没有去过冰原深处，他身上不可能有冰魄石！再说，就算有冰魄石，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斯蒂文仍没有使用背上这把大枪的打算，家族内部矛盾可以用拳头解决，是避讳用刀枪这类武器的。而且斯蒂文有足够的信心，可以用自己的拳头将扎里克揍个半死。
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扎里克去污蔑洛的，洛是海蒂阁下的依附者，污蔑洛就等于污蔑海蒂阁下，这是斯蒂文所不能接受的。
斯蒂文犹如一头愤怒的雄狮一般扑向了扎里克，并挥起了自己的拳头。他决定现在就狠狠地揍对方一顿，在对方的营地内，在对方的帐篷门口。
扎里克出奇地安静，他冷冷地望着因愤怒而变得迟钝的斯蒂文，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之色。
斯蒂文那紧握的拳头最终并没有落到扎里克的身上，他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这个有些懦弱的堂弟刚才污蔑洛的话语中曾提及过的一种生物。
鬼冰蛭？
追逐冰魄石犹如逐臭之蝇一般的鬼冰蛭？难道……
斯蒂文放开了那仍在冷冷凝视着自己的扎里克，透过那被嘶吼着的冰原之风吹得“噼啪”作响的帐篷门帘狭小的缝隙，看向了帐篷外的荒芜冰原。
远处冰原的冰面之上仍是那种亘古不变的青黑色，而补给点附近的冰面却犹如泼上了一层乌黑的墨汁一般，早已变成了狰狞的乌黑之色。大片大片的乌黑之色犹如一团团快速变幻着的乌云，缓缓地向着这处补给点聚集而来。
其他帐篷里的人早已站在了帐篷外的冰面之上，正在娴熟地将堆放在帐篷外的一条条僵硬的麻袋撕开，将麻袋内那早已冻成一坨的冻土一点点地捏碎，然后洒遍这个补给点所在的每一处冰面之上。
被这些依附者挥洒在冰面之上的，是一些红褐色的沙砾，是荒野之上随处可见的那种红褐色沙砾。来自荒野的沙砾，绝对是用来对付鬼冰蛭这种恐怖生物的利器。
并不畏惧冰原那挟带着辐射雪片的鬼冰蛭，对含有微弱辐射的荒野沙砾，是极为畏惧的。凡是洒有荒野沙砾的冰面，它们是绝对不敢钻出来的，只能躲在那厚厚的冰层之下，等待着冰原的风替它们将沙砾给彻底清扫干净。
它们有着足够的耐心，等待着这些来自荒野的卑劣之人再也没有沙砾洒下，然后才会簇拥着一团团地钻出冰面，无情地带走冰面上所有的一切。
鬼冰蛭聚集的原因永远是冰魄石，它们的聚集也只是为了冰魄石。
也正是这个原因，扎里克才会如此肯定洛身上绝对带着冰魄石，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个明显刚迈入冰原的菜鸟怎么会有冰魄石这种象征着魔鬼和天使的存在。
它们的视觉早已蜕化，但它们的嗅觉却足够敏锐，甚至可以隔着厚厚的冰层，嗅到几十公里之外冰魄石的存在，并把携带着冰魄石的人牢牢记在整个族群的心中。
在荒野之人的手中，冰魄石就是诱惑无尽的鬼水蛭蜂拥而来的魔鬼。而在冰原深处那些古老而恢弘的神庙之内那苍老而神秘的祭司手中，冰魄石就是可以唤醒诸神的天使。
扎里克望着那刚洒在冰面之上便被风吹走的沙砾，最终迈步走了上去，加入到了自己依附者忙碌的身影之中。
他并不想失去这个补给点，将洛驱离自己的补给点也是不现实的，斯蒂文绝对会用自己的拳头教会他如何温文尔雅地去接待一位来自荒野的贵客。
“亲爱的洛，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斯蒂文望着扎里克忙碌的背影，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将手中的那杆大枪重新背到了肩上，然后回头笑着看向了那凝视着冰面之上一团团黑色乌云的洛。
洛抬起了头，他从扎里克的话语中听到了“冰魄石”三个字，似乎是这种叫“冰魄石”的东西引来了冰层之下的乌云，而且对方明显是怀疑自己身上携带有这种应该只在冰原深处才会出现的东西。
别说是这种不知是什么用途的冰魄石，洛的身上甚至连一枚铜币都没有。
“我是不是给他们招来了一些麻烦？”
洛把目光投向了扎里克和他的那些依附者，并瞅了瞅剩余的那些麻袋。
如果冰原的风始终保持在目前的这种程度，麻袋里的沙砾将会在半个小时之后彻底耗尽。
“麻烦谈不上，也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补给点而已，我会给我这位倒霉的堂弟足够的补偿。”
斯蒂文并没有丝毫上前帮忙的意思，他甚至产生了再次回到那温暖的帐篷内的打算。
“我最近的运气一直都不怎么好，所以，你不妨先说说好消息。”
洛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抓起了一把沙砾，走到了补给点边缘处的一片冰面处，蹲下了身。
“好消息是，对于你的到来，冰原举行了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这让我都替你感到受宠若惊了。那么，我的伙计，欢迎来到冰原！”
洛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弧度，伸出自己的右手，贴在了那洒满了沙砾的冰面之上。
冰冷，压抑，绝望而死寂，犹如一个被抛弃的孤独而忧伤的灵魂。
这是？冰原的意志吗？也许是它们的意志！
洛与那厚厚冰层之下的乌云对视着，深邃的黑色瞳孔穿过青黑色的冰层，看清了下面这种诡异生物的狰狞模样。
洛觉得用“鬼水蛭”这个名称去形容这种生物并不合适，它们看上去也许仅仅是一堆涌动着的触肢，单独个体有点像小个头的章鱼，却没有任何的五官，柔软而沾满黏液的灰黑色袋装躯体之上有着三条到七条不等多的触手般断肢，触肢上遍布着无数的吸盘，而在它身体的前端，有着一个高高鼓起的肿块。
这个肿块绝不是它们的脑袋，而更像，更像一种武器，洛从那肿块之上感受到了淡淡的危机感。
它们的速度并不快，像极了在黑夜中用那多达八条的触肢摸索前行的瞎子。
“这种生物叫鬼水蛭，是一种钟情于以多欺少的家伙，其实就是一团被胡乱绑在了一起的巨大水蛭。它们的这些触肢吸附能力惊人，还可以分泌强腐蚀性的酸液。它们可以静静地躲在厚厚的冰层之下几年甚至几十年，只为了等待自己的目标，冰魄石。”
斯蒂文走上前来，也蹲在了洛所处的冰面之上，瞅了一眼冰面之下那越聚越多的鬼水蛭，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凝重之色。
洛静静地注视着这些似乎极为惧怕冰面之上红褐色沙砾的鬼水蛭，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疑惑。
这种东西就是冰原的变异生物？它们的恐怖程度似乎并不足以让超阶异能者色变，它们对异能者的威胁甚至都赶不上荒野之上的变异狼。尽管它们的外形和数量确实有点恐怖，但它们那缓慢的速度，绝对是它们致命的弱点。
至于腐蚀性的酸液，从荒野迈入冰原的人至少也达到了解锁十对基因序列的地步，腐蚀性液体对这些人来说，也许仅仅只是一个摆设而已。
但扎里克和他那些依附者脸上的惊慌之色并不是装出来的，难道说这种小东西还有斯蒂文没有说起的恐怖之处？
洛很想破开冰面捞出一条，用解剖的方式去彻底了解一下这个族群，但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冰原上的风足够凌冽，洛不敢保证打开冰面之后被捞上来的是一条还是一团。
“这种生物让人恐怖之处，在于它那恐怖的黏性，以及它那恐怖的记性！还有，它还会放电，释放足以将主宰麻痹在地的强大电流。”
放电！
荒野极少有以电流作为攻击手段的变异生物。荒野之上的变异生物与荒野那残忍而粗野的性格相似，它们也许会用锋利的牙齿将自己的猎物撕成碎片，可能拥有着致人死地的剧烈毒素或者腐蚀黏液，甚至携带着病毒和瘟疫。
但荒野之上的变异生物是不会，或者说不屑于放电。这也就导致了来自荒野的异能者，绝大多数对电流是没有丝毫抵抗力的。
“只要被它们那似乎时刻在探索着猎物的触肢吸附上，除非剜掉被它吸附的部位，否则是没有任何办法让摆脱它们的。”
斯蒂文朝着洛露出了一丝苦笑。
“亲爱的洛，我想告诉你的坏消息是，它们的记忆非常好，而且它们的记忆在族群内似乎是共享的，被族群内的任何一只记住之后，整个荒野的鬼水蛭都会记住你。”
斯蒂文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当被这种极具有耐心，在整个荒野几乎无处不在的存在时时刻刻惦记着，并强烈地渴望要咬你一口或者放上一次电，这种感觉只是想想就让我觉得毛骨悚然！而且，很不幸，我得伙伴，它们似乎惦记上你了。”
洛再次看向鬼水蛭身体前端那让他产生危机感的肿块，终于开始尝试着去唤醒自己的本能。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战或者逃
洛尝试着去唤醒自己本能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诱惑本能去吞噬“鬼冰蛭”这种恐怖生物的任何异能，尽管它们这种可以麻痹主宰的强大电击异能很实用，但洛对这种异能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以后的主战场应该在这片冰原，而非曾经熟悉的荒野了。只有在冰原上的杀戮才有意义，才能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获得足够多让依清醒下去的“筹码”。
洛并没有足够了解这片陌生的冻土之原，但他固执地认为既然这种出现在冰原的边缘地带，个体实力并不强悍的“鬼冰蛭”可以放电，那么冰原之上绝大多数的生物早就应该具有了电击免疫能力。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鬼冰蛭都不像是冰原之上的顶端存在。
就像洛极为熟悉的荒野，正因为有了极擅于奔跑的变异狼这类存在，荒野求生的异能者大都具有了速度强化异能，正因为有了能传播病毒和瘟疫的荒野暴民潮这类存在，荒野的异能者大都具有了毒素免疫的能力。
这是一种适应，淘汰之后的适应，是在荒野意志参与下的自然选择。
鬼冰蛭的电击异能，在荒野上也许会是一种极为实用的能力。但这里是冰原，是残酷和血腥程度似乎不亚于荒野的冰原。
能在鬼冰蛭无处不在的冰原存活到现在的变异生物，应该早已具有了对付“电击”的各种本领，这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洛并不看好这种异能，至少这种异能并不能给洛在冰原更好地活下去提供足够多的助力。
尽管斯蒂文在谈及鬼冰蛭的电击异能之时脸上露出了一些忌惮之色，但洛并不认为已跻身主宰的斯蒂文会因这种异能丧命。
就像是旧时代那些畏惧蛇类，鼠类甚至蟑螂的人们一样，他们很清楚这些东西并不足以剥夺他们活下去的权利，但他们依然在畏惧，并且尽力去避免与这些让他们感到畏惧的东西接触。
也许，在尝试着被电击一次之后，洛的本能会在第一时间产生电击抵抗的能力也说不定，还是在不占用任何空白基因序列的情况下。
但这个过程绝对不可能是愉悦的，甚至还会有点残忍。
洛对这种鬼冰蛭很忌惮，他忌惮的是被这种几乎遍布整个冰原的生物在身上烙上烙印，他并不想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在任何生物的视线之下，还是这种已开始露出不友好态度的生物。
他打算唤醒异能的想法很简单，也很迫切。他要在烙铁临身之前让本能意识到潜在威胁的来临，驱使本能去撕开鬼冰蛭整个种族共享的记忆之网，以便能更好地隐匿在冰原的黑暗之中。
洛喜欢黑暗，他早已习惯将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在荒野如此，在这片陌生的冰原冻土，他也打算如此。
毕竟，在对潜在威胁的感知能力这方面，本能是要远远强过洛的本体意识的。
“洛，尽管我非常愿意相信你，而且也确信你未曾踏足过冰原深处，但你也看到了这些小家伙们对你到来的隆重欢迎，它们的疯狂表现迫使我不得不多问一句，你身上真的没有携带“冰魄石”吗？我的伙伴。”
斯蒂文并不在意这个隶属于扎里克的补给点是否会被毁灭，他在乎的是洛的安全，被鬼冰蛭惦记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扎里克真的因为洛的到来而遭受到损失，斯蒂文绝对会赔偿给扎里克。当然，赔偿是一码事，看不惯甚至揍扎里克一顿又是另一码事。前者是品行问题，后者则是心情问题。
但在赔偿或者下一步行动之前，他必须先确认一件事，就是自己这位菜鸟团长身上到底有没有那种让人又爱又恨的冰魄石。
斯蒂文的脸色并不像他的语气那般轻松，这也足以引起洛的重视了。
洛可以不去在乎扎里克的质疑，但他觉得自己至少需要给自己的伙伴说上一句实话。
“斯蒂文，我现在还回答不了你的这个问题。如果我能独自在帐篷里待上一会，那么当我再次从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我绝对会给你一个明确而又足够满意的答复。”
洛已经没有像刚开始那般确定自己身上是不是有斯蒂文问起的这种东西了，他甚至隐隐觉得，自己身上很可能真揣着冰魄石。他需要去确认一下，并顺便解决掉这个补给点被“兵临城下”的尴尬局面。
洛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扎里克，扎里克那精致的胡须已经让洛彻底将他划入到了可以随时牺牲掉的范畴之内。洛只是不想刚脱离家族冰原势力的斯蒂文，为了赔偿扎里克的损失，最后连那杆枪都得赔给对方。
斯蒂文对洛在这种情况下仍要独处一会的要求并没有丝毫的疑惑，每个有能力活到现在的人，都有着自己不愿意暴露在别人视野之中的秘密，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去吧，我亲爱的团长阁下，我会用肩上这把枪向你保证，在你走出这座帐篷之前，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打扰到你，包括那些可爱却并不太友好的小家伙们。”
斯蒂文在洛重新进入了帐篷之后，朝着那依旧忙碌着的扎里克和他的几名依附者瞅了一眼，最终走到那装有荒野沙砾的麻袋堆旁。
他弯腰提起了一个仍未被撕开的麻袋放在了帐篷外的门口，并一屁股坐了上去，然后再次将自己那只没有被黑色的眼罩包裹住的左眼，凑向了自己散弹枪黑洞洞的枪口之内。
斯蒂文并没有丝毫帮扎里克一把的念头，他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守在这里，等着洛走出这顶帐篷，然后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选择像扎里克那样与这些鬼冰蛭耗到底，还是选择离开这里，继续进入那始终阴沉着脸的冰原。
尽管两种方法最终的结局都并不让人乐观，但斯蒂文仍然决定听从洛的安排。
战的话，他有这杆足够大的枪，逃的话，他有那辆跑得足够快的机车。
是战是逃，仅仅只需要洛的一句话。
第一百二十七章 紫晶头颅
洛重新坐回到了帐篷内那只炭火盆边，他低头稍一思索，便再不犹豫，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几乎差点被他遗忘掉的东西。
那个像极了旧时代“香囊”模样的小小布包。
这个布包是那依附于贝古侯爵的卡罗琳曾经转交给洛的，那位来自于冰原深处，曾创下阿利克猎杀者公司，如今却早已虚弱到无法重返家园的比利·杜邦赠送给洛的礼物。
洛全身上下唯一有可能与冰原有某种瓜葛的东西，也许只能是这个布包内的东西了。
洛并没有打开过这个布包，他曾经的伙伴卡罗琳曾告诉他，比利先生希望洛在最终迈入冰原之后再打开它，在冰原之上打开它，并且许诺它有可能会为洛带来某种幸运。
对于幸运这种东西，洛是极为看重的，所以尽管不太相信这个该死的时代仍存在着能给人带来幸运的东西，但洛仍选择了听从比利的建议。尽管他和那个比利先生仅仅见过一面，还是在并不太愉快的氛围中短暂的一面。
对一个垂暮老人临终前的话，洛最终表现出了难得的尊重。
如今洛已经进入了冰原，而且他很需要更多的幸运去应付外面的局面。所以洛打开了这个布包，并掏出了里面那件小巧而极为精致，堪称完美的艺术品。
这件艺术品确实由晶石雕琢而成，是一只完整的婴儿拳头大小的头颅。
晶莹剔透的淡紫色骨面，氤氲如烟丝一般缭绕在骨质内部的流体，没有一丝一毫瑕疵的雕琢，哪怕新时代最先进的雕琢技术也绝无法达到这种完美的地步。
它是如此地完美，完美到它似乎并不是雕琢而成，而就是一种真实存在过的生物头颅。
习惯于通过解剖的方式来熟悉对手弱点的洛，对人类头骨构造的了解是深入骨髓的。这只小小的紫晶头颅，无论是头骨的构造，还是咬合在一起的骨板比例，甚至连眼眶之内的裂隙位置都与人类头骨没有丝毫的差别。
只是，如果真把它当作人类，或者某种类人生物的头颅，它又似乎太小了。
洛曾见过的类人生物并不多，也许只有迷失海沟外那两只明显具有独立意识，甚至还会朝着对方竖起中指的野人。
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头颅如此小，却又与人类头骨构造惊人一致的类人生物。
洛决定先不去考虑这东西到底是不是某种生物的脑袋，他首先要解决的，是如何处置它这个棘手的问题。
尽管没有见过紫色的冰，但洛隐隐感觉到雕琢这个精致而诡异头颅所用的材料，应该就是斯蒂文口中所说的“冰魄石”。
或者说，冰原之上的某些人，把构成某种未知生物头颅骨质材料，称为“冰魄石”。
因为从它被掏出的那一刻起，帐篷外那凌乱的脚步声变得更为嘈杂而烦躁，还隐隐夹杂着斯蒂文一声声痞气十足的怒骂。
斯蒂文也最终加入了守护这个补给点的行列，这只能说明冰层之下的那些鬼冰蛭已因刺激而变得更加疯狂，它们应该闻到了这个紫晶头颅散发出的气味。
洛的本能仍在沉睡，或者说，本能早已醒来，却在刻意回避着这次危机，回避着冰原，最大限度地避免被冰原察觉的可能性。
这只无可挑剔的紫晶头颅应该会有着一些洛所不知道的秘密，比如一段凄美的史诗，或者一个久远而神秘的传说。
但这些都不再重要了，洛已不打算再去探寻关于它的种种未知，与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相比，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洛曾考虑过直接将它丢弃，丢弃在无尽冰原某处不起眼的角落。这是最简单的一种方法，但他的这种想法刚刚萌生，便被无情地扼杀了。
来自灵魂深处的心悸感，让洛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了，冰原最终将会得到这件东西。而洛自己，也许将会永远失去那让他顽强地活下来的幸运。
保留或者彻底毁灭它，荒野将继续眷顾着洛。丢弃或失去它，导致它最终落入冰原的怀抱，洛将失去荒野的眷顾。
比利老人口中的幸运似乎并没有降临，反而为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或者说，这种幸运并不是来自荒野一方，而是来自这神秘而亘古的冰原大地。
在本能缺席的情况下，洛最终只能选择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处理即将面临的危机。
这件精美的艺术品最终被放在了掌心之中，洛那纤长的五指缓缓地握紧，力道一点点加重，超阶异能者拥有的那种毁灭性力量毫无保留地喷薄而出。
是的，洛决定去彻底毁灭它。他要将它握出一道道裂纹，捏成无数的碎片，碾成细细的齑粉，并全部吞到自己的肚子里去。
然后，洛的细胞会将这种不知名的存在紧紧地包裹住，一点点地吞噬掉，直到它彻底地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洛有着绝对的自信，只要被自己的细胞包裹住，那些在厚厚的冰层之下彻底陷入癫狂的存在将再也没有机会嗅到它。
只要让自己的细胞吞下它，洛就彻底摆脱了被烙上无法抹去的烙印，摆脱了被鬼冰蛭纠缠的烦恼，拥有了再次潜入无尽黑暗之中的资格，也拥有了享受荒野更多眷顾的权利。
如果本能愿意配合，洛是不打算用如此粗鲁的方式来对待一个老人临终前的赠礼。但在巨大的危机面前，在强烈求生**的支配下，其他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整个冰原都隐隐发生了低沉而愤怒的咆哮声。压在冰原之上的阴沉天穹似乎更低了些，携带着奇异气味的冰原寒风呼啸着，跨越了一片片被摧残过的冻土，跨越一片片战火仍在弥漫的青黑色冰面，吹向了那始终被无尽的风雪覆盖着的，神秘而静寂的冰原深处。
冰原深处雾蒙蒙一片，无尽的风雪厉吼着，遮蔽了低矮而阴沉的天际，遮蔽了所有从荒野透过来的。觊觎着冰原生命奥秘的视线。
漫天飞雪之中，隐隐现出了一座恢弘而古老的神庙轮廓，神庙周围那一根根亘古而巍峨、直插天穹的巨柱，在将神庙严严拱卫着的同时，也隔绝了冰原那永不知停歇的风雪。
“第五把钥匙，我闻到了第五把钥匙的气味！我那陷入沉睡的虔诚信徒们，从沉睡中苏醒吧，沿着神的指引，去找到这把失而复得的钥匙，把它带到我的面前来。”
恢弘的神庙之内传出了一道虚弱的声音，苍老而腐朽，却蔓延到了冰原深处每一片角落。
“遗失那把的钥匙终于出现了，归家的汽笛声也终将响起……”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无法被毁灭
隔着漫无边际的冰原，隔着始终弥漫在这片冻土之上的狂雪，洛看不到冰原深处那座古老的神庙，更听不到从神庙内传出的那个虚弱的声音。
洛现在似乎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关心冰原深处所发生的一切，他的眉头早已微微皱了起来，并且已经低头凝视了手中这个完好无损的紫晶头颅足够久的时间。
久到他甚至听到了帐篷外狭长刀锋划过坚硬冰面所发出的那种刺耳而尖锐的“哧啦”声，有点像荒野变异狼咀嚼腐骨时所发出的那种声音。
是的，洛最终没能够捏碎这个紫晶头颅，甚至在洛将自己的手掌彻底化为锋利的锯齿之后，仍不能从它那晶莹剔透的光滑表面刮下丝毫的碎屑。
它的硬度超出了洛曾经见过的一切物质，甚至超出了洛的想象极限。
无法被摧毁吗？
洛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必须在冰面之下的鬼冰蛭破冰而出之前，彻底地解决掉手中这块烫手的山芋。
本能仍然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洛自己又无法摧毁它。如果继续这么耗下去，洛也许只能在刚刚迈入冰原的第一天，就被迫选择狼狈地逃离冰原，逃回到荒野中去。
必须要摧毁它！只有彻底摧毁它，那些如影随形的鬼冰蛭才能完全散去！除非将这个紫晶头颅置于荒野的辐射阳光之下，或者埋进荒野那粗糙的沙砾之中，否则绝对无法逃脱鬼冰蛭那极为恐怖的嗅觉！
嗯？
荒野那些含有辐射的阳光！
洛想到了一个方法。
也许并不需要摧毁它，只需要将它放在辐射阳光之下，把它与鬼冰蛭那无处不在的嗅觉隔离开就行了。
洛想到了帐篷外那装有荒野沙砾的麻袋，想到了从沙砾之上传来的那种针扎般的刺痛感，想到了荒野的辐射，以及荒野那充满了辐射的阳光。
它们似乎很惧怕来自荒野的辐射！那么，只需要将这个东西放在辐射之中，放在它们的嗅觉不敢触及的辐射之光下！
冰原的天与荒野不同，这里的天穹之上始终弥漫着厚厚的、常年不散的阴云，而且那始终未曾有过停歇迹象的雪片也彻底掐灭了阳光窥视这片冰原的念头。
洛似乎并不需要那残喘的太阳散出的阳光，他自己的身体之内就有一种时刻在散发着无尽辐射之光的恐怖存在！
在荒野之上那座废弃的核电站内，为了强迫本能产生出不占用空白基因序列的抗毒素免疫能力，洛曾吞下过一块矿石，那块散发着无尽蓝光的辐射之王，镭！
那块足有拳头大小，被洛的细胞碾碎吞噬的镭矿，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强烈辐射的另一个太阳。
既然无法毁灭，那你就在无尽的辐射之光下永远地沉睡吧。
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太多了。
对足可以生吞一大块烤肉的洛来说，吞下这才有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紫晶头颅是没有丝毫难度的。
洛体内的细胞再次高速地运转了起来，然而它们这次得到的指令并不是粉碎和吞噬，而是包裹！在有所选择的情况下，洛并不介意保持这个诡异头颅的完整性。
扁圆形的细胞快速地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了薄薄的扁平状，像极了一片片狭长的柳叶。
整个紫晶头颅在洛的胃里已被一层薄而柔韧的肉膜一层层地包裹了起来，并随着肉膜的蠕动和收缩，被一点点拽入到肉壁之中。
随着紫晶头颅逐渐湮没在那隐隐散发着蓝幽光泽的肉壁之内，那氤氲着的蓝色微光最终开始朝着这被硬生生束缚在洛体内的紫晶头颅快速地蔓延而来。
帐篷外的风仍然在疯狂地嘶吼着，帐篷外那青黑色的冰面之上却再也没有了一丁点红褐色沙砾的踪迹。
鬼冰蛭这种大规模的聚集是极为罕见的，特别是在冰原外围区域，还没有任何一个补给营地遭遇过他们如此劳师动众的袭击，出现荒野沙砾储备不足这种情况也是情有可原的。
冰层之下那庞大的阴云团仍未散去，却开始疯狂地向着四周扩散、蔓延，似在寻找着什么，又似在绝望地哀嚎。
洛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帐篷外的冰面之上。
鬼冰蛭最终并没能够破冰而出，包括斯蒂文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只是扎里克的那几名高阶异能者早已彻底累瘫在了冰面之上，像极了旧时代那种没赶上最后一班车的新婚少年郎。
“洛，它们似乎退去了，我们……”
“稍等一下！”
斯蒂文凝视着冰层之下那逐渐变淡的阴云，缓缓出了口浊气，转头看向已站在自己身旁的伙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洛轻声打断了。
洛的目光在在场众人的身上扫了一圈之后，最终走向了那仍手握狭长军刀，一脸警惕地盯着冰层的扎里克。
“扎里克阁下，我能借用一下你这把刀吗？”
洛的话说得很客气，但声音之中却充斥着浓浓的冰冷之意。
扎里克抬起头与洛对视着，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愤怒，因尊严被侮辱而产生的巨大愤怒。
在扎里克所崇尚的信条里，自己手中这把刀的用途有且只能有两种。
砍下敌人的脑袋，或者剖开自己的肚皮！
把刀借出去？还是在仍未彻底结束的战场之上？这是懦夫的表现，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但他最终把自己的刀乖乖地递到了洛的手中。
因为这是在该死的新时代，和他有着同样信条的那些人早已被埋在了旧时代的废墟之中，他首先必须要活下去，才能有继续坚持崇尚信条的机会。
洛并不是要故意羞辱扎里克，他需要扎里克这把刀，并不是因为它的锋利或者美观，仅仅是因为它足够长。
“斯蒂文，我听说被卡米拉教官带过的学员都很喜欢用自己那足够硬的拳头，不知道你的拳头够不够硬呢？老伙计。”
洛把目光转向了斯蒂文，并朝着斯蒂文挥了挥拳头。
“嗯？你是要试试我的拳头够不够硬吗？哈哈！我喜欢，揍自己的团长一顿应该算是比较疯狂的事情，海蒂阁下绝对会喜欢的！”
斯蒂文对洛的话有些诧异，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尽管洛手中已有了一把刀，但他仍打算用自己的拳头去和洛稍稍切磋一下。
赤手空拳去揍自己那手握利刃的团长一顿，嗯！太疯狂了！海蒂阁下绝对喜欢！
洛的脸上微微露出尴尬，他觉得自己似乎高估了这个伙伴的智商。或者说，两人之间的默契仍需要继续磨合。
如果是帕妮丝，或者是冥，在自己开口像扎里克索要武器的时候，绝对已经猜出了自己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默契，可是活下去的必备条件，尤其是在这团队配合高于一切的冰原之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训狗的女主人
“亲爱的斯蒂文，在你满足海蒂阁下的疯狂爱好之前，能不能先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请求？比如说，用你那双足够硬的拳头，在我面前这该死的冰面之上，砸出一个可以让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们跳出来的小洞。”
洛并不打算继续让斯蒂文去猜测自己的意图，索性直接说了出来。冰层下面的鬼冰蛭散去的趋势很快，洛不想在刚刚解决了如何躲避搜捕的问题之后，再陷入到如何去搜捕的问题中去。
斯蒂文的脸色变了，扎里克的脸色也变了，那些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身的依附者，又再次软软地瘫倒在了冰面之上。
斯蒂文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兴奋之色，扎里克的脸上则再次露出了少许的惊慌。
“从来都是躲着这些鬼东西，你竟想抓它！不愧是被海蒂阁下选中的依附者，足够疯狂！”
洛的话已经说得如此直白，斯蒂文如果再闹不清楚洛想要做什么，那么就不是默契的问题，而变成智商问题了。
超阶的美杜莎用她那粉嫩的小拳头可以轻松砸扁一辆重型的装甲陆地战车，而曾在卡米拉教官手下受尽了拳头折磨的主宰斯蒂文，他这双拳头的威力又会达到何等恐怖的地步？洛很想亲眼目睹一下。
结果，斯蒂文并没有满足洛心中这个小小的愿望。
他用了枪，用了他那杆犹如小炮一般巨大的枪。
洛是见过斯蒂文使用这杆枪的，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斯蒂文曾用这把枪打死了他那几个临时拼凑起来的打劫小队成员。
那时候的斯蒂文还只是个十阶异能者，而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主宰了。这也让洛对斯蒂文的进阶速度略感惊讶。
要么是斯蒂文自身有着巨大的潜质，要么是卡米拉教官的拳头有着促使进阶的足够威慑力。
洛心里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斯蒂文这杆枪的枪声低沉而嘶哑，就像一个仍未醒酒的醉汉，但威力却让洛着实吃了一惊。
厚厚的冰层之上出现了一个脑袋大小的圆形孔洞，孔洞边缘极为规则，犹如被刀切过一般。而且，洛似乎并没有看到有任何的子弹射出来。
这是……
难道斯蒂文经常用那仅剩一只的独眼盯着这杆枪那黑洞洞的枪口，目的竟是为了搞明白“子弹去哪了”这个问题？
斯蒂文显然对洛惊愕的表情极为满意，他伸出大手挠了挠头，咧开大嘴嘿嘿地笑了几声，最后竟开始吹起了口哨。
不需要填装弹药的散弹枪？
洛并不太清楚斯蒂文手中这杆大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他觉得自己的伙伴似乎已经克服了热式枪械续航能力不足这个致命的缺点。
洛手中那把狭长的军刀早已探入了冰面上那圆形的孔洞之中，准确地穿进了一条鬼冰蛭柔韧的躯体之内。
他仍打算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去了解最陌生的对手。他要通过耐心而细致的解剖，去彻底了解鬼冰蛭这个可爱而又恐怖的族群，通过一丝不苟的解剖，去摸索关于这个族群的全部弱点。
当足够熟悉了这个族群之后，洛与鬼冰蛭再次相遇在冰原，倒霉的也许就不再是这个已完全长大的荒野男孩了。
一个族群能够存在并繁衍下去，绝对是经历了足够久的岁月磨砺。除非有足以打破规则的存在出现，否则是很难面临灭族之灾的。
就像鬼冰蛭遇到了来自荒野的洛，就像荒野暴民潮遇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荒野之上的怪物，格尔洛斯。
格尔洛斯是海蒂用洛从迷失海沟内带回来的那种营养液，以肖恩斯为蓝本创造出来的智慧型生物战兽，只听命于洛一个人的恐怖存在。
它是一种集嗜血、凶残、狡猾于一身的特殊存在，而且它繁衍很快，还特别能吃。
洛在离开阿利克之前，曾残酷地限制了格尔洛斯的种族数量，他将格尔洛斯族群的数量控制在了一个令人发指的量级之上。
两条！
以个体分裂方式进行繁殖的格尔洛斯，整个种族被洛控制在了两条的数量。这也就意味着，当这两条内的任何一条开始分裂，在繁殖出新个体的同时，它也必将死去，而且死去的方式并没有太多的愉悦可言。
它会被新成员吃掉，吃得渣都不剩。
这种残酷的繁殖方式，却确保了格尔洛斯这种特殊的存在，始终徘徊在荒野的意志之外。它似乎始终未曾把有可能暴露种族基因密码的尸体或者皮肉遗留在荒野的任何角落。
阿利克城外那场刀与矛的战争所遗留下的尸体，早已被格尔洛斯吃得一干二净。它们的胃口出奇的好，所以它们最终盯上了那数量足够多，行进速度又足够慢的荒野暴民潮。
帕妮丝是受索托斯酋长的委托，才最终站在了这座废弃的核电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也属于阿利克的领地。
海蒂从贝古侯爵手里要了过来，又转手赠送给了洛，洛曾在这里被卡迪文家族捕杀，却又在这里带走了那块足够大镭石的那座废弃核电站。
核电站范围内的辐射已不再像曾经那般强烈，但这里仍聚集着一只只游荡着的行尸。也许正是这些荒野暴民的近亲，才最终引来了荒野暴民潮的入住。
紧随这股大型荒野暴民潮身后而来的，是那两条身躯已变得如牛犊般大小的格尔洛斯。
狰狞的狗头，通红的双目，异常强壮的四肢，锋利的背部骨刺，还有那身与荒野同样冰冷的灰白色茸毛。
如果炽天使安琪尔在这里，她绝对会一眼认出这种形态下的格尔洛斯，正是当时在她握住依的手腕之时，脑海中出现的那幅地狱般画面中的吸血恶魔。
只是相比画面中那些如荒野鬣狗一般大小的恶魔，出现在帕妮丝视野之中的这种存在体型更大，更强壮，更残忍，也更狡猾。
帕妮丝望着那始终徘徊在核电站废墟的阴影之中，来去如飞的格尔洛斯，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气恼。
荒野暴民是索托斯酋长的子民，而格尔洛斯却是洛的战兽，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帕妮丝似乎都没有参与到这两个种族之间的屠杀中去的充分理由。
是的，这不是两个种族之间的战争，而是屠杀。
荒野暴民潮那恐怖的瘟疫对格尔洛斯是无效的，而它们那身柔韧的皮肤也在格尔洛斯的口中显得如此的脆弱，脆弱得犹如一张薄纸。
这两条格尔洛斯已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吃肉，它们似乎对荒野暴民那黏稠而弥漫着腥臭的血液更为痴迷，已完全变成了只吸食血液的四足吸血恶魔。
帕妮丝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这两只恶魔已逐渐变得挑剔了起来，它们开始专挑那些仍未出生的胎儿下手。
这已经危及到了荒野暴民这个种族生存的根本，帕妮丝最终选择了强行干预。
格尔洛斯并不敢袭击帕妮丝，尽管帕妮丝无论从肌肤，还是从穿着来看，都显得比荒野暴民更为柔弱了一些。
主宰的气势是无法掩饰的，格尔洛斯能清晰地感觉到帕妮丝身上那股淡淡的杀机。而且由于洛的意识约束，这两只格尔洛斯是不可能主动攻击帕妮丝的，甚至还会向帕妮丝妥协。
“在再次聆听到你们主人的召唤之前，你们不许再迈出这座核电站一步，不许再伤害任何一只荒野暴民。如果你们感觉到了饥饿，可以去猎捕这里的行尸，或者去吃那些无处不在的冰冷瓦砾,我很清楚你们的消化能力!”
帕妮丝仍然穿着自己那套紧身的皮衣，两只小手随意地插在侧兜里，微斜着头朝着核电站一处废墟的阴暗处冷冷开口。
“那么，现在，给我滚出来，用你们自己的方式来告诉我，你们听懂了我的话，并会严格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帕妮丝的声音充满了正义感，隐隐跟古欧洲那些象征着教廷权威的圣骑士有几分相似。
她知道这两条格尔洛斯可以听懂自己的话。事实上，很久之前，在偷袭并吃掉了一队倒霉的荒野雇佣兵小队之后，它们便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了。
帕妮丝有时候也会想，海蒂到制造出来的这种东西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怪物。
两条巨大四肢兽的身影缓缓从废墟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它们那狰狞的巨大狗头低低地垂着，脖颈之上那蓬松的灰色茸毛紧紧贴伏在自己那泛着幽光的皮肤之上，长长的尾巴不停地左右摇摆着，像极了两条因淘气而被主人责罚的金毛犬。
“不要以为我的男人不在你们就可以欺负我！惹恼了我，我会把你们通通阉掉！”
帕妮丝的声音清冽而无情，隐隐有着几分海蒂的味道。
终于训斥完了这两条被洛留下的不安分的家犬，帕妮丝抬起头，透过荒野那无尽的苍茫夜幕，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冰原。
“该死的家伙，竟敢丢掉通讯器！看来又有好的借口去狠狠揍他一顿了。”
帕妮丝决定再去跟索托斯酋长谈一谈，她需要更多的超阶药剂，甚至药剂原液，以便把暗夜其他成员尽快提升到半步主宰的地步。
然后她会把阿利克交给酋长，自己带着这两条不安分的格尔洛斯，进入冰原，去狠狠地揍那说走就走的家伙一顿。
当然，她也会把冥一起带走。
第一百三十章 抛出的诱饵
洛需要继续进入冰原，设法从冰原本身或者荒野其他势力手中掠夺大片的领土，然后去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
但他拒绝了斯蒂文与自己同行的建议，至少他认为斯蒂文现在就和自己一起走是不明智的。
斯蒂文为了能与海蒂阁下站在一起，最终选择加入了洛的暗夜佣兵团。但他仍需要拿出些时间和精力去处理其他的东西，比如因他退出家族势力而产生的一些不可避免的小麻烦。
也许当斯蒂文最终解决了来自家族内部的麻烦之后，再次出现在冰原之上，那时候他才真正意义上算是暗夜雇佣团的一员。
斯蒂文驾驶着他那辆狰狞的全地形机车离去了，洛却并没有离开这个补给点。或者说，这个补给点的负责人扎里克阁下并不舍得洛就这样匆匆地离开。
扎里克把洛重新请回了自己的帐篷之内，态度还格外的彬彬有礼。
“洛先生，很抱歉耽误了您的宝贵时间。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可以合作一次，这应该不会占用您太久的时间，而且我保证您会在这次合作中得到足够丰厚的回报。”
扎里克向着洛弯腰行礼，他那略有些谦卑的态度竟隐隐和仍待在阿利克，极擅长煮咖啡的丽莎有着几分相似。
“因为我的到来而给你的这处补给点带来了一些损失，我那位刚刚离开的伙伴应该会赔偿给你的，扎里克阁下。”
洛对扎里克是没有好感的，但面对着一个对自己频频弯腰鞠躬的人，他最终压下了心中的那股厌恶，失去了找对方麻烦的兴趣。
当然，如果在冰原或者荒野再次遇到，洛仍然会因为心中的厌恶而选择杀掉对方。但在这里，他必须把扎里克背后的家族势力考虑进去。
洛的佣兵团才刚刚建立，在这个时候招惹那些家族并不明智，尽管威廉姆斯家族仅仅荒野上的一个中小型家族，而且扎里克在家族的地位似乎并不高。
“您误会了，洛先生。”
扎里克仍然保持那种足够谦恭的姿势，低声开口解释了一句。
“在我们开口谈合作之前，我需要冒昧地问一句，如果再次遭遇到如此大规模的鬼冰蛭聚集阴云，您是否有把握短时间内摆脱它们的纠缠？”
洛抬起了头，看向了扎里克那张粗糙而瘦削的脸，看向了扎里克那双冰冷如蛇目的眼眸。
冷静、果决、狠厉、狡诈、冷酷。
哪里还有半点在帐篷外表现出的那种胆怯、懦弱和惊惶。
“你很擅于伪装，或者说，你这份隐忍的本领让我有些吃惊，扎里克阁下。”
洛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并把自己目光移到了帐篷内那已逐渐熄灭的炭火之上。
“在这片冻土之上，伪装也仅仅是活下去的一种迫不得已的手段，也仅此而已。洛先生来自荒野，应该能够理解这一点。”
扎里克的声音很轻，轻到洛似乎能清晰地听见他那已逐渐开始加快的心跳声。
“所以，还希望洛先生能坦诚相告，拜托了！”
扎里克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些，声音中也隐隐有了一丝轻颤。
洛低头凝视着面前那散发着股股热气的炭盆，开始思考如何去回答对方的询问。
扎里克似乎并没有他在斯蒂文面前表现出的那么不堪，他甚至能够从洛解剖那条鬼冰蛭的事情上联想到足够多的东西。
“再次遇到它们的话，至少不会像今天这样狼狈了。”
洛还没有猜透扎里克留下自己的意图，对方也并没有说出所谓“合作”的具体细节，所以洛最终也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但扎里克既然问起了鬼冰蛭，那么他的所谓合作，至少跟鬼冰蛭这个族群有着一些牵连。
扎里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终于直起了腰，并在洛的对面盘膝坐了下来。
“我刚才所说的交易，需要用到洛先生的一些与鬼冰蛭有关的能力，并以此来作为洛先生合作的诚意，所以才冒昧问了一句。”
扎里克不再犹豫，他最终决定向洛说出自己的合作意向，并打算适当透漏一些东西。
他与洛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他仍能看出洛绝对属于那种可以为了足够多的利益而铤而走险的人。
这个男人来冰原是有需求的，还是很迫切的需求，迫切到他甚至没有丝毫的准备，孤身一人便迈入了冰原。
而且洛还仅仅只是一名超阶异能者，这会让合作显得更为融洽一些。
“我曾无意中探知到了一座冰原遗迹，准确地说，它应是一座仍未被发现，或者早已被遗忘的巨大冰窟。我很想去对它探索一番，所以我想邀请洛先生成为我探索小队的一员。”
冰原遗迹？
洛仍没有说话，他还需要对方多说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不知道您进入冰原是为了获得什么，但如果我们能够进入那座冰窟，并能让自己活着出来，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包括数不尽的金币、无尚的荣誉、大量的军功以及广袤的领土！”
扎里克的话语中有着毫不掩饰的疯狂之意。洛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他已经为进入那座神秘的冰窟筹备了很多年，也找了足够多的伙伴，但却始终被那些如恶魔一般的存在掐灭了所有的希望。
洛的嘴角泛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弧度，他终于再次抬起了头，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老练的说客。
“在决定是否接受您的邀请之前，扎里克阁下，我想先询问一下您的等阶。至少，我需要知道自己搭档的真实等阶，以便可以更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
扎里克绝对不是他所表现出的等阶，超阶异能者是没有任何的资本敢于去思考探索遗迹这种事情的，除非这个人是像海蒂那样的疯子。
但海蒂有着足够的资本去发疯，她早已是跨越了主宰的存在。
异能者是很难隐藏自己真实等阶的，随着基因序列不断地解锁，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各种各样的异能，还有那种发自基因层面的气势，这种气势是根本无法被隐藏的。
就像洛第一次面对贝古侯爵时，贝古侯爵给他的那种巍峨之感，那种无边无际的气势和威压。这种气势是无形而真实存在的，至少洛还没有将自己伪装成中阶异能者的方法。
当然，他也不需要去伪装，他仅仅是一名超阶异能者，是迈入冰原的荒野之人中垫底的一类人，是冰原之上炮灰般的存在。
洛很想知道扎里克是用什么办法隐藏了自己的真实等阶，并成功地骗过了洛的感知。
“主宰，准确一些说，我应该属于半步亚神的那一类人。”
扎里克最终决定在谨慎而多疑的洛面前，尽可能地多坦白一些。
半步亚神的扎里克，竟甘愿被刚迈入主宰的斯蒂文欺负？如果他没有那种扭曲的受虐心理，那么他的目的，就值得推敲了。
洛深邃的黑眸闪烁着，他在思考着扎里克的话，思考着要不要去吞下扎里克抛出的诱饵。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尔虞我诈
“扎里克阁下，我记得你刚才谈到了广袤的领土。我相信你半步亚神的等阶是真实的，但我仍不认为你有向我许诺广袤领土的足够资本。”
洛把话题回到了扎里克曾提及过的合作，回到了那座冰原遗迹，回到了归来后的收获问题之上。
领土？
冰原足够大，但仍未被占领的领土并不多。也许那未知的冰原深处有着更为广阔的领土，但那里是连铁血狼团都极为忌惮的所在，而不得不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方式，以求勉强站稳脚跟。
要从其他势力手中抢夺领土，仅仅半步亚神的实力显然是不够的。那些能在战火纷飞的冰原之上拥有领土的势力，每一个都有着亚神的存在。
这也是让洛颇为头疼的地方，没有强悍的个人实力以及强大的团队做后盾，想要在这些犬齿交错的势力之中分一杯羹，无疑于痴人说梦。
尽管创立了暗夜佣兵团，但也就仅仅一个超阶的团长，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冰原之上的副团长，还有一个喜欢放空炮的主宰，暗夜佣兵团洛距离争霸冰原之路还极其漫长。
“洛先生的思维很缜密。确切地说，我仍是一个尚未跨入亚神行列的主宰，这片冰原之上遍地都是主宰，甚至也有足够多高于主宰的存在。所以，我没有任何资本和实力从他们的手中夺取哪怕一寸的领土。”
“而且，冰原甚至荒野，从不相信许诺，虚伪而苍白的许诺远远没有自己的拳头更让人放心，就像我那亲爱的堂兄，斯蒂文阁下那双足够硬的拳头一样。”
洛并没有打断扎里克的话，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个可能。
“伟大的墨菲阁下和伟大的阿芒迪娜阁下是荒野意志的代言人，根据两位阁下的约定，只有占领了足够广阔的领土之后，才有资格去换取那所谓的“筹码”。
扎里克望向了洛，脸上露出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但他们并没有说，换取筹码的领土是冰层之上的，还是冰层之下的。或者说，只要是冰原的东西，他们根本不在乎是位于冰层上面还是下面，您认为呢？亲爱的洛先生。”
扎里克说的话很直接，直接到已无限接近了洛所理解的荒原意志。
是的，只要是冰原的东西，荒野都要抢过来，根本不受那厚厚冰层的限制。
洛承认，他有点心动了。
但洛仍没有表态，他仍在等待扎里克继续说下去。他想多听几句实话，而且他相信扎里克接下来要说的话中，绝对有足够多的实话。
当一个聪明的人迫切需要获得别人的信任和帮助之时，总是会先说出足够多的实话，去试图掩饰混淆在实话之中的谎言。
扎里克绝对是一个聪明人，否则洛也不可能有足够的耐心坐在这里。
“这座巨大而古老的冰窟处于冰原外围一个极隐秘的所在，也许是那些庞大的势力都在忙着去冰原深处探索更为珍贵的东西，反而忽略了对冰原外围区域的探索。也许是他们并未发现这处所在，也许是他们早已发现但并不屑于对它进行探索……”
扎里克的话语中透出一丝疑惑，但这若有若无的疑惑很快便被自己的**给吞噬了。
“总之不管什么原因，直到我发现它，它都是完好的，这就足够了！首先掘开坟墓的人，往往能获得最多最值钱的陪葬品，您说呢？洛先生。”
洛很赞成扎里克的这种说法，就像阿芒迪娜曾经所说，冰原的规则只有一条。
谁抢到就是谁的！
“你应该去过那里吧？扎里克阁下，那里存在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扎里克能向洛提出邀请，并询问洛对付鬼冰蛭的把握，这已充分说明了他曾去过那里，甚至还不止一次。
“是的，我去过那里，和我那些已足够强大的伙伴。但最终，他们都被永远地留在了那座恐怖的冰窟之内。”
“至于那里存在着什么，我也不太清楚。那里生活着一种古老、蒙昧而仍未开化的土著，他们甚至仍在顽固地使用着古老而落后的石器，世世代代守护着一棵已近枯萎的树，以及一座神秘的祭坛。”
枯萎的树？神秘的祭坛？
洛并不知道扎里克所说的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但他相信扎里克很快便会告诉他。事实上，扎里克也确实这样做了。
“我曾经一个伙伴曾把那棵树称为“善恶树”，那只存在于伊旬园内，结满了禁果的善恶树。还有处于遗迹最深处的那座神秘祭坛，那是我向往的地方！”
洛并没有读过圣经，所以他对“善恶树”这种存在没有丝毫的概念，他更不在乎什么祭坛，他只想知道那里有没有足够多的领土。
“你也许更应该给我介绍一下你曾说过的领土，足够广袤的领土，而不是什么善恶树和祭坛，扎里克阁下。”
“领土？亲爱的洛，如果你想要，你可以选择杀光那些手握石器的土著，或者逼迫它们屈服，这对你来说并不难！然后，它们所居住的那些广袤大地就属于你了，而且我可以保证不会跟你抢。领土只能换取一些特殊的筹码，而那些筹码，对还没有迈入亚神的我来说，甚至会成为被毁灭的最好借口。”
扎里克开始对洛承诺，尽管这种承诺没有丝毫的意义，但扎里克很清楚，洛应该不会去在乎。
洛确实不在乎，相比与冰层之上这些根深蒂固的势力争夺领土，与主宰争夺的难度明显要低上很多。
而且洛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仅仅是一个诱饵而已。
没有足够的实力，吞下去就会丧命，而如果有能力吞下并消化掉，那便不再是诱饵，而变成了一种莫大的机缘。
主宰，对于已迈入超阶的洛来说，也许并没有那么不可跨域，哪怕是那些半步亚神的主宰。
“扎里克阁下，我可以接受你的邀请，但我并不认为你有兑现自己承诺的诚意。所以，我需要你提前支付另一种报酬，来作为这次探险的酬金。”
洛的脸上露出了略有些腼腆的笑意，跟卡迪文家族那谦逊的海曼有些神似。
“另一种报酬？金币吗？您需要多少？洛先生。”
扎里克终于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对方答应，而且成功引开那些恐怖的鬼冰蛭，剩下的一切都是可以谈的。
当然，也仅仅是谈而已。
“我需要你用来隐藏自己真正等阶的那种能力。”
洛嘴角的那抹弧度更明显了一些，就像一只盯着鱼缸内那条放肆金鱼的馋嘴花猫。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戏谑的笑
扎里克接受了洛的条件，并带洛离开了这片再次陷入沉寂的补给点。与斯蒂文不同的是，扎里克也选择了用奔跑的方式前往自己的目的地，这种习惯倒和洛很相似。
洛似乎对冰原这夹裹着雪屑的冷冽空气有些不太适应，在经过了不到一个小时的快速疾行之后，他那细腻的额头之上已微微见汗，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这些细节并没能逃过扎里克那双早已再次露出了胆怯和惊惶之色的眼眸，也让他对洛的戒备之心稍稍松懈了几分。
超阶毕竟是超阶，与主宰之间的差距绝对是不可逾越的，更何况是半步亚神的主宰。
快速奔跑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洛的呼吸声也逐渐变得沉稳而悠长。
适可而止才是最完美的表演，有时候演得太过反而会让人起疑，特别是在这个极善于伪装自己的主宰面前。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道并不算平坦的巨大冰谷，冰谷侧壁高大而陡峭，而且遍布着米青色的锋利冰棱，齐膝深的积雪之上还有着一些被风雪吹断掉落下来，或平躺、或斜插的断冰。
“洛先生，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另外两位伙伴应该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扎里克朝着洛低声说了一句，便坐在了那厚厚的积雪之上，摩挲着手中那把狭长的军刀，不再有丝毫的言语。
在来时的路上扎里克曾经跟洛交代过，这次进入冰原遗迹的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另外两个伙伴。
一名超阶异能者，两名半步主宰以及一名亚神的存在，就是这次探索小队的全部人员。
洛对此并没有发表丝毫的意见，在最终进入遗迹之前，洛不打算和其他任何人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他的目光在远处那陡峭的冰壁之上扫了一圈之后，便再次投向了远处那灰蒙蒙的冰原尽头处。
洛并没有发现附近有任何冰窟的存在，他甚至连任何一只变异生物的踪迹都没有瞅见。整个天地之间只有那凌乱的雪片在视野中不断地洒落，将两人来时留下的脚印快速地抹去。
远处的冰原之上终于出现了一道淡淡的人影，并朝着二人所在方位快速而来。
这是一个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巫师长袍下的女人，她的年纪似乎并不大，但洛却始终无法确定她的大概年龄。
她那唯一露在长袍之外的脸极为精致，还拥有一头棕灰色的飘逸长发。如果仅仅从脸蛋来看，她至多也就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但她那裹在黑袍之下的躯体却瘦小而嶙峋得有些瘆人，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只右手也布满了一块块狰狞的老人斑，肩头还站着一只通体乌黑的尖嘴乌鸦。
“格欧茵阁下，你来得似乎比我预料的要晚了一些。”
扎里克抬起了头，看向了这个女人，并轻声抱怨了一句。
“在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个女疯子，和她打了一会，摆脱她确实费了我一些时间，但我确实看不惯她那双长得不像话的腿。”
这个叫格欧茵的女人冷声回了一句，便把目光投向了独自坐在不远处雪地之上的洛。
“超阶？扎里克，你那种扮嫩的癖好还没改吗？或者说你打算用他来……”
“这位是洛先生，他的等阶稍稍低了一些，但他对付那些鬼冰蛭可是一把好手，你应该很清楚我们进去后最终会面对什么。”
扎里克打断了格欧茵的话，并把洛坐在这里的原因告诉了面前这位曾经的伙伴。
格欧茵轻声笑了一声，最终闭上了嘴。
格欧茵从来不是个多话的人，而且她有意无意之中说出的那句话，似乎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那个超阶的小家伙早已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那似轻微颤抖着的身体，让自己所坐的位置距离扎里克更远了一些。
洛对格欧茵的话表现出了极大的配合，但他觉得自己似乎仍低估了这个有着讨厌胡须的扎里克。
扎里克邀请他来到这里的真正原因，应该是为了对付那些鬼冰蛭，但绝不是因为那只被洛解剖了的、可怜的鬼冰蛭，而是因为那些癫狂状态下忽然散去的鬼冰蛭群潮。
他应该知道了自己可以掩盖“冰魄石”气味这个事实！
洛开始相信，每一个能在这以鲜血和杀戮为主基调的新时代活下去，并最终触摸到亚神衣角的人，都有着绝对不容小觑的理由。
现在考虑退出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冰原尽头处再次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点，应该是这次进入遗迹的最后一个人，那名亚神。
洛相信最后一个到来的人才是那名亚神，因为重要人物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更喜欢让别人去等候自己，而不愿去等候别人。
这名亚神是个老者，而且还是洛认识的一位亚神，洛曾经有幸和对方见过一面，在涅槃小镇那座高大的图书馆内。
卡迪文家族众多沉睡者的管理人，那有着恐怖的精神力，却时刻昏昏欲睡的巴尔。
“亲爱的洛，我们又见面了，她还好吗？”
巴尔一眼便认出了独自坐在雪地一隅的洛，并微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
洛的嘴角露出了笑意，他站起身朝着巴尔微微行了一礼。
“巴尔叔叔，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她很好，她正陪在阿芒迪娜阁下身边，而且海蒂阁下也曾告诉过我，如果在冰原上再次见到您，务必转达她对您的敬意。”
巴尔那张苍老的脸微微愣了愣，然后意味深长地瞅了洛一眼，最终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足够狡猾的小子是在明目张胆的借势，借阿芒迪娜的势，借海蒂的势，甚至在借巴尔自己的势。
另外两名主宰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幻不定了，他们应该在猜测洛和巴尔、和海蒂、和阿芒迪娜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巴尔阁下，看来您和洛先生是认识的，但我还是要再次向各位重申一下这次探索需要明确的一些东西。当然，和上次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扎里克站起了身，他觉得有必要让在场众人清楚其他人的作用和不可或缺，以便尽量避免在到达终点之前就可能爆发的内讧。
“格欧茵需要带我们找到那已不知隐藏到哪里的冰窟入口，并负责解决掉那些恶心的土著。但请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把饲养者也放倒了，那会额外浪费我们不短的时间。亲爱的格欧茵，这些都是你极为擅长的东西，应该没有问题吧？”
那位有着迷人脸庞的巫者正在逗弄着她肩上的那只乌鸦，丝毫没有搭理扎里克的意思。
扎里克微笑着点了点头，格欧茵没有反对，也就代表她接受了。
“在选择了各自的馈赠之后，进入遗迹的前段路程上那些讨厌的鬼冰蛭，就需要麻烦洛先生了。请您务必保证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在不惊动它们的情况下安全通过这段旅程。”
洛的目光微微闪了一下，他似乎隐隐觉得扎里克现在的说法跟曾经的要求有些出入，但他并不打算在进入遗迹之前去讨论这件事。
“至于中间那段蜂潮，就需要辛苦巴尔阁下您了。”
扎里克朝着那似仍未睡醒的巴尔弯腰鞠躬，态度极为恭敬。
“既然来了，我自然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巴尔似乎对扎里克的喋喋不休有些反感，但仍闭着眼淡淡回应了一句。
扎里克并没有因为巴尔的不耐烦而闭嘴。有些东西是需要在进入那里之前讲清楚的，尽管最终仍然会内讧，但该说的话总是要说的。
“最后的那段路程，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各凭本事硬抗了，但我相信各位既然站在这里，想必早已有了充分的准备。”
扎里克并没有说出后面两段路途中会遭遇到些什么，这无疑再次让第一次进入这里的洛吃了不小的亏。而且洛似乎并没有听到扎里克自己需要在整个路程中需要去做些什么事情。
但既然另外两位都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洛便也把这个小小的疑问放在了心里。
“好了，接下来，各位说出自己这次所希望得到的东西吧。”
扎里克分配完了工作，便开始提前分配战利品了。
“我要那棵树上四颗果实，黑白红蓝各一颗。”
格欧茵第一个开口说出了自己想要从这次探险中得到的东西。
“我只需要去触摸一下那座祭坛之上的花纹就可以了。”
巴尔仍未睁开眼，但他那苍老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扎里克最终把目光看向了洛，眼神中弥漫着戏谑的笑意。
“我……”
洛觉得自己被扎里克坑了。
扎里克在给洛介绍起这座冰窟的时候，曾提到过善恶果和祭坛，但也仅仅提到了善恶果和祭坛，并没有在提及其他任何的东西。
现在这两种东西都被人选了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选择什么了，总不至于去选择那些土著吧。
洛低头沉思了很久，才犹豫着低声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我需要那棵树，还有树下的土地……”
第一百三十三章 熟悉的味道
“你要那棵树……”
格欧茵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甚至连肩头那只始终垂首而立的乌鸦都忽然抬头瞅了洛一眼。
“哈哈！好！好！后生可畏啊……”
巴尔听洛说出了自己的需求之后，再次大笑起来。置身于这片冰寒之地，他似乎比在荒野时的心情更为愉悦了一些，尽管仍是那副没睡醒的模样。
扎里克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微笑着朝着洛轻轻点了点头，便结束了这次的战利品分配。
扎里克没有说自己进去后需要做什么，同时也没提及自己这次的需求，仿佛他仅仅是在场诸位的导游一般。
洛觉得如果有一天能够再次回到荒野，也许有必要考虑一下去找卡罗琳好好聊一聊，让那个极擅于搜集情报的羽西城代城主重新回到阿利克的怀抱。
因信息的缺乏而被蒙在鼓里的滋味，确实有些不好受。
“既然诸位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么，格欧茵阁下，接下来就要辛苦您了。”
扎里克再次朝着格欧茵鞠了一躬，像极了站在灵堂门口对着来往宾客躬身行礼的孝子贤孙。
格欧茵并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而且经历了无数次杀戮始终存活下来的她很清楚，在杀戮随时有可能降临的冰原之上，任何不必要的拖沓都有可能丢了自己的小命。
她那只嶙峋而苍老的手臂再次从宽大的黑袍之中探了出来，轻轻抚摸着肩头那只已睁开了通红血目的乌鸦，并将自己那张妩媚得近乎妖异的脸孔慢慢地凑了上去。
她那双血红的嘴唇蠕动着，发出一串串神秘而又充满岁月痕迹的莫名音符，似在跟自己这只已陪伴了她很多年的乌鸦沟通着什么。
尖嘴乌鸦那双通红色的眼眸开始在这片灰蒙蒙的冰原之上游荡，犹如一只正在寻觅地狱之门的幽灵一般。
随着刺耳的怪叫声传出，尖嘴乌鸦早已离开了格欧茵的肩头，犹如一道黑色闪电，直直朝着冰谷一处被厚厚的冷冽冰凌严严覆盖着的冰壁撞击而去。
格欧茵的脚步在黑色乌鸦飞起的瞬间便迈了出去，竟带起了无数的残影，紧随着自己伙伴的身影快速而去。
“洛先生，您最好跟紧些。如果跟丢了的话，事情也许会很糟糕。”
扎里克急声说了一句，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主宰那磅礴的能量早已弥漫了全身，速度甚至比格欧茵更快，直奔那处厚厚的冰凌所在。
洛并没有急于跟上去，他那深邃的黑眸没有丝毫的波澜，甚至还有闲暇露出一丝勉强的尊重，看向身侧那位仍站在原地，闭目养神的巴尔。
“巴尔叔叔，您先请。”
洛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而充满磁性，脸上仍然挂着真诚的笑意，对着那始终眯着眼的亚神恭敬地说了一句。
洛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巴尔，尽管这位老者从出现在这里开始便没有对洛露出任何的敌意，甚至还相当友好。
巴尔是觊觎过洛那种异能复制本领的，贪婪的**一旦发了芽，是不太容易被掐灭的。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的时间并不久，但你似乎更加成熟了一些，洛。”
巴尔并没有拒绝先行，只要洛选择了进入这处遗迹，那么他便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跟这个可爱而又迷人的小家伙叙旧。
半神与主宰之间的鸿沟是不可逾越的，当格欧茵最终到达那片冰凌之时，巴尔早已在那里闭目养神了，甚至扎里克都比她要早到了一些。
三人之中，巴尔最强，扎里克次之，那名女巫师应该是最弱的。
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在格欧茵停住身形的瞬间，突兀地出现在了格欧茵的身侧。
空间挪移！
得自帕妮丝的这种异能，在短距离冲刺这种事情上，早已被洛掌握得炉火纯青，甚至比帕妮丝本人都要熟练上几分。
格欧茵刚刚站稳的身形忽然生生向旁边挪开了几米，黑袍之下的那张俏脸早已笼罩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扎里克，你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我很乐意在这里先和你解决一下！”
格欧茵的矛头并没有针对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洛，而是指向了那脸色已逐渐阴沉下来的扎里克。
如果没有扎里克的指使，一个小小的超阶异能者是不敢挑衅自己的。
格欧茵把洛忽然出现在自己身侧足够近的距离这件事，理所当然地算在了扎里克的头上。
“洛先生！”
扎里克并不打算得罪格欧茵，所以他看向了低头站在雪地之上的洛。他也觉得洛的行为有些不妥，而且他隐隐觉得洛似乎是有意为之。
“扎里克阁下，是您吩咐我跟紧些目标的，难道我理解错了？”
洛似乎有些畏惧扎里克，他的脸上露出了扎里克曾经的那种胆怯之色，并仍不忘弱弱地解释上一句。
扎里克那只握着军刀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一些，脸上的肌肉缓缓地蠕动着，但最终却并未再开口说上一句话。
“看，亲爱的格欧茵，你那只通灵鸟已找到了入口，我们是不是在进去之后再坐下来好好聊？毕竟，我的身体太虚弱了，是没有办法长时间待在雪地之上的。”
巴尔最终打破了尴尬，一张老脸之上弥漫着捉摸不透的灿烂笑意。
也许，这次的探索之旅，会因为这个小家伙的出现，不再显得那么枯燥而乏味也说不定。
格欧茵是不好忤逆巴尔的，对方的实力比她强，身后的势力也不是她可以相比的。她最终再次狠狠瞪了扎里克一眼，又回头朝着仍低头站在那里的洛笑了笑，挥起一拳砸在了面前那厚厚的冰凌之上。
洛终于有幸亲眼目睹了主宰拳头的威力。
冰谷那陡峭的侧壁犹如崩塌了一般，无数的锋利冰凌在暴戾能量的冲击下一根根地断裂，跌落在雪地之上摔得粉碎，甚至连脚下那厚厚的冰层都开始出现一道道狰狞而巨大的裂纹。
在格欧茵拳头击中的位置，早已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洞口，洞口半掩在杂乱的冰凌和积雪之下，一股股发霉的腐臭味不断地从洞口内溢出，并很快被冰原的寒风吹得无影无踪。
那只寻路乌鸦已再次站回到了格欧茵的肩头，并重新垂下了自己的脑袋。
格欧茵并没有再理睬任何人便径直迈步进入洞内。那些如雨般坠落的锋利冰凌，在堪堪砸到格欧茵身上的瞬间，纷纷化为了齑粉。
格欧茵的身影消失在洞穴之内，她已决定在通过了那些可恶的鬼冰蛭的领地之后，将身后这可恶的超阶异能者的心脏挖出来，来喂自己肩上的这只乌鸦。
这次巴尔并没有犹豫，紧随着格欧茵进入了洞穴。而扎里克并不急着进入，他仍在冷冷地盯着洛，眼中闪出毫不掩饰的杀机。
洛现在可没有兴趣去理睬那如毒蛇一般盯着自己的扎里克，至少在对付那些鬼冰蛭之前，洛都是安全的。
在洞口出现的一瞬间，洛已抬起了头，站立在那被腐臭之气萦绕着的洞口，微微闭上眼，并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熟悉的味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知来处不问归途
最后一个进入洞穴的，是那最终未曾向洛出手的扎里克。
扎里克并不打算杀掉洛，至少在把洛的全部价值彻底榨干之前，他会把杀掉对方的这种念头暂时放在心里。
洞穴内的通道幽深而蜿蜒，通道顶部倒悬着一根根锋利而又粗壮的幽绿色石笋，石笋尖端还有着一滴滴黏稠而腥臭的液体慢慢地凝集，并最终滴落在那光滑的冰面之上，摔成一朵朵优美的花。
洛伸出了手掌，并在那些黏稠的液体上温柔地抚摸了一下。
液体入手冰冷，黏稠而刺鼻，却没有丝毫的腐蚀性。
洛凝视着手掌之上那种熟悉的黏液，低头沉思着。
这种让他印象极为深刻的液体竟出现在这里，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它们也会出现在这座地下遗迹之中。如果接下来的一切都似曾相识，那么也许原先的计划可以稍稍修改一下，在足够谨慎的情况下，弑神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不要再磨磨蹭蹭的，你需要走得再快一些！尊敬的洛先生!”
扎里克的声音在洛的身后响起,阴阳怪气的话语之中已再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尊重与客套成分在内。
那被格欧茵轰出的洞口已再次被冰雪覆盖住，相信过不了多久，这处所在将变得与冰谷其他地方再没有丝毫的差别。
更为重要的是，这处唯一能被拳头砸开的洞口，可是时刻在变换位置的，也许只有格欧茵那只神秘的乌鸦可以找得到它的准确位置。
洛并没有因为扎里克的态度忽然的转变而有丝毫的不愉快。相反，他的心情开始越来越愉悦。
在幽暗的通道内走了足够久的时间之后，洛终于看到格欧茵和巴尔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他们似乎正在等候着自己落在后面的两名伙伴，而且洛隐隐听到了涓涓的水流声。
洛没有见过荒野之上的水流声，这种沁人心脾的声音和那冰冷的水管内流出的水流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前者就好像旧时代那平凡而幸福的普通人，后者却像极了新时代这已变得面目全非的异能者。
但这里可是滴水成冰的冰原，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让人极为眷恋，也许只可能出现在旧时代田野、森林之中的涓涓细流？
相比于洛的疑惑，那经历过旧时代的巴尔显然更为迷恋并珍惜面前这条蒸腾着氤氲水雾的地下溪流。他甚至严厉地警告格欧茵不许靠近这条溪流，因为他觉得格欧茵身上太肮脏了，脏脏到哪怕稍稍靠近一下，都会亵渎这条让他想起了旧时代种种温馨画面的溪流。
格欧茵并没有丝毫的气恼，她已不是第一次进入这里了，也不是第一次被巴尔如此对待了。她那笼罩在黑袍之下的身躯斜靠在身后冰冷的侧壁至少，冷冷地注视着那位蹲在溪流旁，几乎将整个后背都交给了自己的巴尔。
“真是个虚伪的老家伙，如果真那么迷恋旧时代，你又为什么甘愿放弃了人类的执着，而选择了进化这条路？并且还在这条路上走得比绝大多数人都快……”
格欧茵很清楚地知道在整个旅程中，这条溪流是偷袭巴尔的最佳机会。这个年迈的亚神在迷惘很短的时间之后，很快便会从旧时代的美梦中醒来，并再次恢复到那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中去。
但格欧茵并没有这么做，她也不打算去偷袭一名陷入回忆的亚神。至少在跨过那片游弋着无数的群蜂飓风区域之前，她还需要巴尔的庇护。然后，她会在那里获得四枚善恶果，并终止自己的探索之旅，毫不犹豫地选择返回。
她的实力是众人中最低的，她很清楚哪些东西是自己可以揣到怀里去的，而哪些东西，哪怕仅仅流露出一丝觊觎的念头，都可能把自己永远留在这座诡异而古老的遗迹之内。
至于那个超级异能者，格欧茵记得扎里克称呼对方叫洛，格欧茵根本没把洛放在眼里，在走出鬼冰蛭区域的一刻，也是格欧茵杀掉他的时候。
她还需要更多的善恶果，她还需要来下一次，所以她必须要阻止扎里克最终完成自己的祭祀，并把这片遗迹彻底地毁灭。
杀掉洛，也就破坏了扎里克的祭祀仪式，没有祭品的祭祀是无法进行下去的。扎里克应该还没有疯狂到拿一名亚神做祭品的地步。
尽管巴尔已足够衰老，但衰老的亚神仍然不是主宰能够欺辱的存在。
格欧茵听到身后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应该是那个仍然幻想着要带走善恶树，要将这片土地据为己有的小家伙到了。
扎里克很清楚巴尔的习惯，这位强大的老人每次来都要在这里浪费一些时间，而且不喜欢被打扰。所以扎里克在走到格欧茵身旁之后，便适时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而且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去提醒洛，跟格欧茵一样选择了沉默。
洛会走向那条溪流，然后将承受巴尔被人打扰后的无穷怒火。接下来这个似乎并太不好相处，而且足够狡猾的小子很可能会为了自保而反击，甚至还会给这已经比上次前来虚弱了很多的巴尔留下些小小的伤疤。
当然，扎里克会在适当的时候救下洛，在洛给巴尔留下足够的伤疤之后救下洛。
胜利的天平并不是永恒不变的，它总是在一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影响下，悄悄地倾斜。
洛已经意识到了扎里克停止的脚步，还有沉默地斜靠在一旁的格欧茵，但他仍然走向了那条溪流，走向了那个蹲在溪流边，高大、威压而又无比孤独的身影。
他并不是打算去看上一眼从未在他的视野中出现过的涓涓小溪，更不是想要去洗把脸或者喝上一口，尽管他已很久没有饮水了。他只是想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巴尔的身后，去跟巴尔说上几句。
此时的巴尔，在洛的眼中已不再是那位贪婪、奸诈而又高高在上的亚神。他仅仅是一位老人，像曾经h913聚集地地窖看守人老帕特那样，对旧时代有着清晰记忆，有着不愿割舍记忆的老人。
“它让您想起了些什么吗？巴尔叔叔。”
洛站在巴尔的身后，轻声问了一句，声音平静而恬淡，像极了在提醒着自己那记性不好的年迈父亲，出门千万不要忘了带家门的钥匙。
“是的，它让我想起了一些尘封的记忆，它也是我一次次不知疲倦地进入这里的原因之一。也许只有在凝视着它的时候，我才能想起曾经的日升日落，想起曾经那平凡的幸福，想起自己曾经的人类身份……”
巴尔不停地轻声呢喃着，苍老的声音中充满了回忆的韵味，他甚至伸手鞠起了一捧清冽而氤氲的溪水，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轻轻泼在了自己那张苍老而满布皱纹的面孔之上。
洛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巴尔的肩上。他也许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去稍稍减轻一些巴尔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悔恨。
他已经决定不会让巴尔再次走出这座洞穴，巴尔始终是他的对手，是足以毁灭他的对手，对于自己的对手，洛从来都是冷酷而无情的。
但洛并不想在这里动手，尽快无论从哪个角度去分析，杀掉这深陷入回忆之中的巴尔，都是成功率最高的。
也许，洛仅仅是不想打断一个老人对美好回忆的羁绊而已，不想让杀戮去污染了这条仍在流淌着的溪流。
“我的孩子，来，像我这样蹲到它的身边来，你需要离它更近一些，它才愿意去凝视你。”
巴尔的声音依然迷茫，但他那双模糊的眼眸已逐渐恢复了明亮。
洛依言迈步走了上去，像巴尔那样蹲在了这条溪流边。
“亲爱的孩子，你有过从溪流中凝视自己倒影的经历吗？你应该没有过，它已经几乎绝迹了。”
洛面前的溪流涓涓而淌，不知来处，不问归途。就这样氤氲着，安静而又执著地亘古在这片被遗忘了的土地之上。
洛低下了头，看向了溪水中那有着黑瞳黑发的倒影，看向了那双平静而又深邃的眼眸。
几乎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容，精致得犹如上帝之手亲自捏成一般，凌乱而柔顺的黑发遮住了大半个额头，紧抿着的嘴唇有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执拗。
洛仔细地瞅着面前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他想在这张脸上找到一些瑕疵，哪怕是一道皱纹，哪怕是青灰色的胡茬，或者是一根探出头来的鼻毛。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那细腻得可怕的洁白，犹如孕育了千年的古玉般的洁白。
“在我还是人类的那些年，曾在这样的溪流中嬉戏，那时的我甚至搬不动稍微大些的石块，更没有让别人畏惧的精神力，但我很快乐，也很幸福。”
巴尔看向了身旁的洛，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所以，我的孩子，珍惜它吧！一切有着旧时代烙印的东西，都值得你去珍惜。而我，已失去了珍惜它们的资格。”
巴尔站起了身，看向了身后已迈步上来的扎里克和格欧茵二人。
“请原谅我又做了一场梦。那么，让我们顺着这条该死的溪流，继续去探索冰原土著的奥秘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黑巫者
巴尔沿着溪流继续前行，格欧茵紧跟在巴尔的身后，然后是重新低头思索着的洛。而那阴沉着脸，已将手中那把狭长的锋利军刀抽出刀鞘的扎克里，却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后。
周围除了那溪流的流淌声，再也没有了其他任何的声音。冰原之上那肆虐的寒风是吹不到这里的，那弥漫在冰原各处的杀戮和惨叫之声，也被厚厚的冰层彻底阻挡在了这片死寂的天地之外。
好在这种压抑的气氛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前方已隐约传来了似野兽一般的嚎叫声，还伴着一种“叽里咕噜”奇怪的呐喊声。
格欧茵已越过巴尔走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方，她肩上的那只乌鸦早已完成了这次探索的第一个任务，她现在要去完成第二个任务，也是属于她的最后一个任务。然后，按照进入之前的约定，在将那充满诱惑和魔力的善恶果揣入怀中之前，她都没有义务再出手。
那种似兽语一般的呐喊声已变得越来越清晰，洛嘴角翘起的那抹弧度也越来越明显。
真的是它们！没想到在这遥远的冰原，在这幽深的冰层之下，竟能再次听到它们这亲切的吼叫声，也许还能再次见到那令人难忘的手势。
通道终于到了尽头，溪流也涌入了通道尽头处那巨大的冰缝之中，不知流向何处。
而在对面，正站在两个身材矮小，却极为嚣张的野人。
是的，就是守在迷失海沟门外，曾朝着洛吐口水，还会“竖起中指”来表达自己心中喜悦之情的那种野人。当然，对面的这两位并不是迷失海沟那两只要么贪睡，要么胆小的野人，但它们绝对来自于同一个族群。
因为洛已经看到了对面的这两只野人，在大声“叽里咕噜”吼叫的同时，其中一只早已朝天竖起了自己那根毛茸茸的中指，另一只也早已背对着众人弯下了腰，将自己的屁股朝着对方兴奋地抖动着。
洛从来没有感到过竖起的中指和抖动的屁股也能让人如此地亲切。
那么接下来，应该是吐口水，挑祭兽，然后进去挨饿了。
事实却并不像洛所想的那样，因为这次多了个格欧茵，多了个修习黑巫术的女巫者。
黑巫术这种东西并不属于异能的一种，它存在的足够久，似乎在人类文明发源之始，便有着这种非自然存在的影子了。
但在崇尚科学的旧时代，黑巫术一直处于灭绝的边缘，它们也只能在一些荒废的十字路口、幽暗的地下室、荒芜的废墟、人迹罕至的森林或枯萎的灌木丛中，通过一些神秘而邪恶的仪式，苟延残喘着。
新时代拉开序幕之后，异能终于出现了，也让黑巫术再次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格欧茵，正是一名用黑巫术来代替异能的异能者。当然，就像她那矛盾的身躯和脸蛋，她也解锁自己的基因序列，但所领悟到的异能，全都是以邪恶而神秘的黑巫术为主。
格欧茵擅长的是制造噩梦，并在梦境中展开杀戮的巫术。也许按海蒂的异能归类标准，这类异能应该划分到特殊精神力异能的范畴之内。
格欧茵单打独斗的实力是不如扎里克的，但对付这种仍未完全开化，身材矮小，四肢发达，并拿着巨大石斧、石锤的家伙明显更为适用。
这两只野人哨兵明显是认识面前这个将自己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下，只露出一张恐怖面孔的巫者的。它们在完成了自己一系列的挑衅动作之后，便开始愤怒地咆哮，并对着格欧茵“叽里咕噜”地大喊大叫。
格欧茵那张精致的脸蛋之上洋溢着淡淡的讥讽之色，她耐心地听着对方的咆哮声，并不时也和对方“叽里咕噜”地说上几句。
这个女人能听懂它们的话，甚至还会它们的语言！
洛看向格欧茵的目光变得灼热了起来。
他一直想搞清楚自己那个庞大而胆小的伙伴，沧，到底属于什么。
也许，格欧茵是一把不错的解密之匙。
“这些可恶而卑贱的家伙，是生活在这片遗迹之上的古老土著，格欧茵称它们为“侍族”。侍族的族人并不多，但也绝对不算少！而且我们需要从它们身上获得打开遗迹祭坛的钥匙……”
扎里克对着洛低声解释了几句。
巴尔对洛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也迫使扎里克最终决定再次对洛稍微客气一点。至少，在脸孔上不能那么僵硬。
侍族？
“需要杀掉它们吗？”
洛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话语中有着一丝冰冷。
“不，这是格欧茵的活，跟我们无关。她会让这些记忆很好的野人相信一件事，发达的记忆力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值得愉悦的事情。”
是的，当脑海中始终萦绕着恐怖的噩梦，确实是件很让人崩溃的事情。
格欧茵正在一点一点地唤醒面前这两只野人脑海中的噩梦，唤醒它们整个族群脑海中的噩梦。
她那宽大的黑袍之下，不断地飞出一只又一只黑色的乌鸦，成群结队的乌鸦在远处那些低矮的洞穴口盘旋着、嘶鸣着，将邪恶的黑巫术毫无顾忌地洒向这个脆弱而顽强的种族。
格欧茵面前这两只桀骜不驯的野人已彻底瘫痪在了地上，它们的身体开始扭曲、翻滚，并不断地用自己那毛茸茸的大手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嘴角已溢出了大滩的幽绿色腥臭黏液。
在群鸦的嘶鸣声中，在这两只野人痛苦的哀嚎声中，在那些低矮的洞穴内隐隐露出的一双双恐惧而充满愤怒的目光中，一个佝偻着背的年迈野人终于艰难地走出了洞穴。
这只野人身材更为矮小，但却足够年长，因为它有着一缕长而花白的胡须。
它是来交涉的，那些可怕的外来者已再次站在了这片它们世代守护着的大地之上，为了族人的繁衍生存，它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可它没有想到的是，随着它那瘦小的身躯一起迈出洞穴的，还有自己另一名年幼的族人，一名年幼的女族人。
在它的种族之内，女性族人是极为稀有的。她们胆小、脆弱，却孕育着整个种族的希望。
小野人的眼中并没有自己族人流露出的那种恐惧，或者说它还太小，还没到做噩梦的年龄。
它跟在自己族人的身后，一双幽绿色的眼眸好奇地瞅着那盘旋嘶鸣着的鸦群，并伸出自己那双长满茸毛的小手，朝着那恐怖的黑色鸦群不停地挥舞着。
邪恶的鸦群终于找到了它们的目标，它们冲了下来，朝着那佝偻着背的野人，朝着野人背后那弱小的存在，疯狂地冲了下来。
年迈的野人疑惑地转过身，看到了身后这只擅自迈出洞穴的族人。它那双浑浊的昏黄瞳孔看向了那黑压压一片的杀戮者，然后艰难地转过身，竟要将自己身后这脆弱的存在护在自己那瘦小的身下。
格欧茵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犹豫，她需要这只携带着祭坛钥匙的老野人活着，但她并不愿意去阻止自己的鸦群，那样将会让她受到一些反噬。
反噬并不严重，但在这里，在巴尔和扎里克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却足以致命。
鸦群扑了下来，在老者仍未来得及把身后那已露出恐惧之色的女野人护在身下之时，疯狂地扑了下来。
面对不可阻挡的毁灭，依然顽强而执著地用自己的身体去守护吗？
在鸦群最终扑向女野人的瞬间，那里闪出了一片光，一片氤氲而强烈、散发着无尽辐射的蓝光。
洛想到了曾经在迷失海沟内发生的一幕，想到了自己那个胆小的伙伴，在剧烈地颤抖的同时，仍牢牢地将自己护在身躯之下的一幕。
空间挪移再次被他毫不犹豫地使用了出来，甚至连他曾经用来对付鬼冰蛭的秘密，也被他彻底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黑压压的鸦群扑进了那剧烈的蓝光之中，就像遇到了沸水的春雪一般，大片大片地融化掉了。
蓝光出现得很突兀，存在的时间也很短，但却足以将那些扑下来的黑色乌鸦全部而彻底地毁灭掉了。
至于身旁的老者和孩童，会不会因被辐射到而变异，洛没有考虑过。
即使变异，侍族的命运也不会比现在更让人叹息了吧。
“你找死！”
格欧茵的鸦群被洛毁灭了大半，这让她对洛的杀心终于不可抑制地暴发了出来。
“格欧茵阁下，你是想毁掉巴尔叔叔进入祭坛的钥匙吗？”
洛与黑巫者格欧茵对视着，并冷冷说了一句。
从扎里克的话语中，从那独自迈出洞穴，明显是来“求和”的年迈兽人身上，洛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所以，他不介意再稍稍借一借巴尔的势。
格欧茵沉默了。
她并不能用“只是个小意外”这种借口去搪塞巴尔，而且巴尔和扎里克应该早已猜测到格欧茵并不太愿意他们最终完成祭祀仪式的想法。
洛扶起了那名年迈的野人，又把那个好奇心很重的小野人送回到了那趴俯着无数侍族族人的洞穴内，才迈步走了回来，重新低头开始沉思。
接下来，就是选择祭兽了吗？还会出现那只在手指上荡秋千的昆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