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曾经的荣耀
那令小东西感到恐惧的不规则存在，如被捣得稀碎的鱼子酱一般，将它周围几十米的冻土都涂抹成了刺眼的暗红色。
被切成碎片却仍然顽强蠕动着聚拢的烂肉，混合着那如粗盐一般的白色冻土，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鸿沟里面，是那软软地躺在冻土地面之上，全身没有沾染一丝烂肉的洛。
鸿沟外面，是再次扭曲着快速靠近而来的肖恩斯大军。
小东西那薄膜般的双翼已折断，软软地耷拉在身体的两侧，几十根触手也早已被肖恩斯那恐怖的吸盘尽根拔去，只留下一个个仍在汩汩淌血的撕裂口。
而那变为狰狞巨口的嘴吻，整个上颌都被生生地撕了下来。
它再次垂下头，因疼痛而抽搐不止的下颌轻轻地触碰着洛的脸颊，已被污血浸成血红的双目费力地睁开，最后不舍地瞅了自己的主人一眼。
如果可以选择，也许它会选择永远做那只荡秋千的昆虫，至少没有恐惧。
它缓缓地趴俯了下来，它已失去了继续保护身下主人的能力，甚至连那双曾经水灵灵的大眼都已无力睁开了。
它最后一次天真地认为，只要用自己的身躯将主人遮盖住，那些令它恐惧的烂肉便发现不了他，就像曾经用触手遮蔽双眼的自己一般。
纤长的手指轻轻地出现在它那双早已肿起变形的大眼瞳孔之内，它看到自己的主人，那曾经将它背在背后的男人，终于在它倒下之前，慢慢站了起来。
洛向本能低头了，他选择了剔除躯体塑变。
“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这是它合上眼帘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它真的闭上了眼，浅浅地睡了过去，在这被恶臭和血腥弥漫的冻土大地之上，在自己主人的身旁，睡了过去。
贝古侯爵已经好久没合眼了，从侍者马尔斯将海蒂的礼物交给侯爵之后，一直到现在，他始终守在自己那府邸之下的私人研究基地门口。
侯爵在研究基地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奢华房间，基地之上的府邸内更有着足够温馨的卧室，但他最终选择了守在基地的门口。
海蒂让洛转交给侯爵的，是一个在旁人看来几乎没有任何价值，却是侯爵几乎耗尽半生求而不得的东西。
一根细细的发丝，一根有着湛蓝色发梢的黑色长发。
为了这根长发，侯爵给洛支付了令人咋舌的金币，恩赐了迷失海沟试炼的名额，甚至派出了几十年都未曾迈出研究基地大门的侍者，解锁了十九对基因序列的主宰，马尔斯。
海蒂并不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人，或者说侯爵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愚弄对象。
头发已经送进了研究基地，交到了那一生都在研究血脉融合的摩斯·阿道夫博士手中。也是从那时起，重新披上厚重黑色战袍的侯爵，便站在了研究基地的大门之外，一步都未曾离开过。
侯爵的身后，马尔斯如影子一般恭敬地站着，高高的立领中间仍然是那张足够谦逊的脸。
马尔斯望着如雕塑一般矗立在面前的侯爵，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老伙计，你在紧张吗？这可不是黑甲军中尉该有的情绪。”
侯爵轻声问了一句。
他并未回头，仍亘古在门口那冰冷的地面之上，明亮的灯光从基地那大开着的门内慵懒地洒了出来，把侯爵的影子拖得很长。
“紧张并不属于我，在我胸中奔涌着的是激动，我的将军！”
马尔斯的声音略有颤抖。
从侯爵脱下黑甲军厚重甲胄的那一天开始，马尔斯便一直期待着这一天，期待着自己这战无不胜的领袖，再次拔出手中之剑，重披战袍的一天。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马尔斯中尉，记住我下面的话。”
“当摩斯·阿道夫博士走出这道门之后，杀掉他！杀掉这座基地内的所有人！然后守在这里，守护着你带回来的那件东西，直到研究基地新的话语人到来！”
“是，将军！”
一身蕾丝打扮的马尔斯，高声回了一句，高高的立领中间那张脸依然足够谦逊，但他的身体已站得笔直，就像迷失海沟外那些黑甲士兵手中的锋利长矛。
而此刻的摩斯·阿道夫博士，依然在基地内的实验室不知疲倦地忙碌着。
他原本并不在意这根被侯爵亲自送过来的黑色长发，哪怕它有着极为罕见的湛蓝发梢。
荒野上的变异生物太多了，连人类的皮肤能都改变颜色，更别说是毛发了。
直到侯爵告诉他，这根头发是来自于海蒂的研究基地。
摩斯·阿道夫博士是旧时代最前沿的存在，他一直以人类最智慧的大脑自居，直到他见到卡迪文家族的海蒂·卡迪文。
严格意义上说，摩斯是海蒂的老师，而海蒂仅仅是博士众多学生中毫不起眼的一个。
海蒂只听过摩斯·阿道夫博士一节课，也就是在那短短的二十分钟内，博士那几乎影响了全人类的骄傲轰然崩塌，被海蒂冰冷而无情地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博士那未被全球核战击溃的自豪感，荣誉感，成就感，被海蒂冰冷机械而又无懈可击的辩论，撕成了过去。
而那时的海蒂·卡迪文，才不到八岁，还是个会笑的小女孩。
摩斯望着面前器皿内那小小的蓝点，早已遍布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它，他是如此地靠近，以致于他只能屏住呼吸，生怕因自己的呼吸而惊吓到这小小的精灵一般。
这个蓝点，是从那根长发上截取的极小的一部分，此刻它正犹如一个懵懂无知的精灵，在血液的海洋里尽情地遨游着。
它所遨游的血液海洋，是侯爵的一滴鲜血。
长时间的屏息让博士的脑袋有点眩晕，他犹豫了一下，站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支小小的试管，试管里有着少量的清澈湛蓝色液体。
高阶基因解锁药剂。
曾站在人类科技前沿的博士，当然有研制基因解锁药剂的能力，而且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服下过自己研制出的解锁药剂。
他手中的这支，并不是像阿利克酋长盗窃到的那些量产的高阶药剂，也不是海蒂曾送给洛的那种基因解锁药剂原液。
而是一种定向解锁人类脑部休眠领域的特殊药剂。
博士已经不止一次地服用过这种药剂，他外表仍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可他的脑部开发领域，早已远远超越了所有人，再次站在了人类的最前沿。
是的，人类的最前沿，但不包括海蒂。在博士的思维中，海蒂早已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对于这种可以拓展脑域，拥有超级大脑的特殊药剂，海蒂是没有涉猎的。
与其说不能，不如说不屑。
博士脸上露出复杂，最终打开手中的药剂，仰头喝了下去。
从第一次服下这种药剂开始，便意味着博士已经向自己的学生海蒂·卡迪文，低下了自己那高傲的头颅。
博士也需要像荒野那些残喘着的生命一般，为了活下去，一次次地解锁自己的基因序列，挖掘自己最大的潜力。
荒野淘汰的步伐，从没遗漏下任何一个人，包括处于安全系数极高的实验室内的博士。
第七十七章 科学狂人
甚至来不及适应脑部领域再次被扩展所带来的不适，博士便再重新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之上。
博士盯着那始终如汪洋中的小船，在侯爵的血液中时隐时现的湛蓝色精灵，双目中的血丝更胜。这是服用药剂后可以忽略不计的副作用，也极好地体现了博士现在的焦躁心情。
相比于毛发，血液才是试验最完美的材料，就像他曾用侯爵和美杜莎的血液做过的无数次试验那样。但博士拿不到这根头发主人的血液，他甚至连这根头发的主人是谁都不知道。
博士也很清楚，不仅仅是自己不知道这根长发的主人是谁，侯爵应该也不知道。否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绝不会是这根几乎没有任何价值的毛发，而应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至少是足够用来做试验的血液样本。
蓝色的小精灵并没有被血液吞噬掉，却也没有丝毫融合的迹象，就这样一直地僵持着。
博士知道自己能用来挥霍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侯爵应该还在等待着自己的试验结果。如果在侯爵的耐心耗尽之前，自己仍不能拿出让他足够满意的结果，或者找出充足的失败理由，博士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博士跟侯爵已经认识了好多年，两人从旧时代便已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最终选择了侯爵，侯爵也才会一次一次地容忍他的失败。
也许是刚刚服用下去的药剂起了作用，博士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海蒂·卡迪文！
海蒂不可能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这根长发既然是她托人送来的，便意味着海蒂确定博士可以从这根毛发上找到足够多的，令侯爵满意的东西！
当然，在最终找到这些东西之前，海蒂绝对会让博士吃足苦头，以证明自己始终将博士踩在脚下。
她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如果海蒂面对这种情况，她会用什么方法来解决这个难题？似乎这个女人所有的手段，都可以归纳为两个字，疯狂！”
博士默默地想着，他的脑域再次扩大了不少，这让他那因极度疲乏而导致的迟钝思维再次高效地运转了起来。
他忽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像海蒂和摩斯博士这样的科学狂人，是不需要任何助手的。尽管侯爵给摩斯·阿道夫博士在这座研究基地内配备了足够多的助手，但博士从来没有允许任何人迈入过自己的这间实验室。
现在，他需要用到自己的助手了。
为了得到满意的试验结果，他必须要像海蒂那样疯狂才行！他要尝试着去触碰神的底线！
他需要摘下那朵足够诱人的果实，海蒂送过来的果实，却不愿冒被扎到手指的风险。
博士面前试验台一角的红色按钮被按下，整个研究基地内除了博士的这间实验室，所有房间内的科研设备都全部停止了运转。
电源被切断，能量运输管道被切断，甚至连污水管道，排气口全部都被封闭了起来。整个研究基地，已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牢笼。
“克洛·弗罗洛博士，请尽快前往摩斯·阿道夫的实验室。克洛·弗罗洛博士，请尽快前往摩斯·阿道夫的实验室……”
机械而冰冷的合成女音在整个基地内突兀地响起，这个合成女音的音色是摩斯·阿道夫亲自挑选的，跟海蒂那冰冷而没有丝毫情感的声音惊人地相似。
也许这也是摩斯·阿道夫博士鞭策自己的方式之一。
实验室的房门打开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低头走了进来。
他是摩斯博士的助手，却从未被允许迈入过主实验室，只负责一些基础数据的研究，为摩斯的血脉融合研究锦上添花的人，克洛·弗罗洛博士。
克洛比摩斯更像一个不修边幅的科研人员，甚至他身上还散发着浓浓的汗臭味。
现在显然不是斥责下属的好时候，所以摩斯博士开始给自己的这名年纪并不大，却显得比自己还要衰老的助手安排工作。
“克洛，我需要你用最短的时间，帮我造出它的母体，你懂我的意思吗？克洛博士！”
摩斯已经把那个湛蓝色的小精灵从侯爵的血液里捞了出来，放进了一个小小的封闭试管内，递给了自己的这名助手。
克洛·弗罗洛的神志略有恍惚，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在这座研究基地内如神一般的摩斯·阿道夫博士竟重新启用了自己。
而克洛·弗罗洛最擅长的领域，也是唯一擅长的领域，是生物躯体重培养技术，这种技术在旧时代，被称作“克隆”。
这种技术，在旧时代就饱受争议，甚至被认为是对人类尊严的践踏，对神的亵渎。
而在这进化为主基调的新时代，这更是一种属于“潘多拉魔盒”般的存在。
任何人都不知道重新创造出的东西是什么，它可能是与母体一模一样的存在，也可能面目全非，甚至可能是完全陌生的物种，而且后者的可能性极大。
新时代的生物基因链条已不像旧时代人类基因链条那般稳定，克隆的过程中更会导致各种各样的异变。
也许，这就是海蒂再次用来践踏博士尊严的方法。
“博士，您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相比于找到它的母体，我们有更大的可能会造出一头魔鬼！”
“我不需要你把它全部造出来，克洛，我只想得到它的一滴血，就一滴！伙计，你能办到的，对吧？告诉我，说你能办到！”
摩斯博士朝着这身材要比自己高上一些的助手咆哮着，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克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始的，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行使神权的时候，一切已经停不下来了，而且博士也不可能让他停下来的。
克洛只能祈祷，祈祷能在培养过程彻底脱离掌控之前，尽可能地得到博士所需要的血液。
侯爵并不知道自己的研究基地内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也不关心。他只需要摩斯给自己一个结果，成功或者失败。
但无论成功或者失败，整个基地内的人，都已经注定了被毁灭的命运。
在侯爵彻底失去耐心之前，他听到了那从基地大门内传出的急骤脚步声，听到了自己的老朋友摩斯·阿道夫那声嘶力竭呼喊，还有呼喊中那极为明显的亢奋。
侯爷身后那唯一的侍从仍恭敬地站着，似并未听到那越来越响的脚步声。在摩斯·阿道夫博士迈出这道门之前，他必须确保任何人无法进入基地，哪怕是贝古家族的族长也不行！
“保罗！老伙计！成功了！原人！她是原人！她的血液能与你的血液完美融合！找到她！找到那根头发的主人！”
摩斯并不担心这根头发主人的性别问题，侯爵需要的是个足够纯净的女原人，而且他相信海蒂很清楚这一点。海蒂应该还没有疯狂到拿一根男人的长发交到只允许女性子嗣接过家族权杖的贝古家族侯爵手中。
摩斯博士那如风干了一般的嗓音刺耳而高亢，远远地传入了负手静立在基地门口处的侯爵耳中。直至过了很久，他那跌跌撞撞的身影才出现在了基地大门的门口处，甚至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侯爵一直阴沉的脸终于露出了笑意，甚至连那老迈的心脏都开始重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厚重甲胄之下的身躯颤抖着，他慢慢地转过身，看向了这仍处于极度亢奋之中的博士。
“摩斯，你做得很好，我的老朋友！你应该已经很累了，我决定给你放个足够长的假期。”
侯爵看着自己这个老友，犹如旧时代的那个开朗而阳光的保罗·贝古，面对着旧时代那个善良而执拗的摩斯·阿道夫一般。
侯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但这也仅仅只是个好的开始而已。他还需要做很多事，所以他并没有再理会那因激动而失去礼仪的博士，而是转身走出了地下基地。
有了希望，那剩下的一切便会简单很多！
马尔斯望着侯爵被逐渐拉长的背影消失后，才迈步走向了那仍在兴奋地嘶吼着的博士。
他知道，从今夜开始，那曾令整个荒野为之战栗的黑甲军团，将再次重现昔日的荣耀，用敌人那污浊的血，来擦拭手中已生锈的长矛。
马尔斯并不知道敌人是谁，但这并不重要，将军剑锋所指，皆为黑甲之敌！
当那残喘的太阳再次挣扎着爬出地平线之时，贝古侯爵的车队也驶离了这座古老而恢弘的府邸，驶入了荒野，驶向了荒野之内卡迪文家族的研究基地。
侯爵很清楚，甚至荒野各大家族都很清楚，海蒂·卡迪文从来没有主动去见一个人的习惯，甚至包括她那身为族长的父亲。
所以，侯爵亲自来了。
贝古家族侯爵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随行的是一队全身裹在黝黑色厚厚甲胄之中，手拿长矛，混身散发着浓浓戾气的黑甲士兵。
是的，在这高科技枪械层出不穷的新时代，侯爵的黑甲军团士兵，仍在使用着长矛这种足够古老的武器。
古老并不意味着落后，经历无尽岁月淘汰而依旧留存下来的东西，才具有足够的沉淀。
坐拥三百荒野之城，黑甲军团最高统帅，卡迪文家族盟友贝古家族世袭侯爵，海蒂私人贸易的最大买家，贝古侯爵拥有着足够多，足够显赫的身份。
但海蒂仍然没有出门迎接，甚至还让侯爵在研究基地的会客厅等了足够久的时间。
第七十八章 迷失的亘古者
在被漫山遍野的肖恩斯包围之下，本能并没有选择立即剔除掉躯体塑变异能，本能对危险有着比洛更敏锐的感知力，在这个时候剔除掉躯体塑变，很明显是不明智的。
也正因为本能没有立即剔除躯体塑变，洛终于捕捉到了本能的这一弱点。
本能仍然在意洛的生死，利用好这一点，洛便可以做足够多的事情。
洛有着可以轻易划破肖恩斯皮肤的变异手臂，这让屠杀的过程再次变得简单而枯燥。
肖恩斯最终退去了，只留下了遍地的烂肉，亘古在冻土之上。
洛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停留在了这片冻土之上，他在等，耐心地等自己的祭兽伤势愈合。
这个小家伙尽管因为缺乏食物而停止了生长，但它的身躯依然不是洛所能背得动的，而且洛并不打算抛弃它。
甚至洛已经放弃了拿它兑换肖恩斯召唤者恩赐的计划，如果可能的话，洛打算带走它，尽管荒野很可能对习惯于滑行的它不太友好。
这片冻土是足够肥沃的，洛找到了足够自己和祭兽填饱肚子的食物，还是肉食。
这种肉食就是海曼曾经服用过的那种卖相极差，散发着极浓腐烂瓜瓤味的虫子。虫子也很像肖恩斯身上的那种烂肉，但洛在吃掉一条之后，便开始允许自己的祭兽食用。
这可怜的小家伙，也如那火蜥龙一样，开始拉肚子。
洛觉得这是件好事，至少可以让它将曾经吞下去的那些肖恩斯的烂肉排泄出去。
在危机解除后，本能便第一时间剔除掉了躯体塑变异能，但并没有吞噬肖恩斯那强大的躯体重聚能力，而是将躯体塑变被剔除后空余出来的基因序列搁置了起来。
本能似乎也对肖恩斯这种恐怖的能力产生了疑惑，或者说产生了和洛相同的心悸感。
小家伙是吞食过肖恩斯那蠕动着的烂肉的，洛与本能达成共识之后，对允许祭兽吞食肖恩斯身体组织的行为隐隐有些后悔。
小家伙的忘性确实很大，而且它的恢复能力似乎并不比自己的主人差，仅仅在食用了两次那恶心的虫子之后，它似乎已经忘记了那曾经令自己胆寒的肖恩斯，可以再次在冻土上滑行嬉戏了。
相比于飞翔，它似乎更喜欢滑行。
洛尽管已经放弃了从这次试炼中获得金币的念头，但他仍打算继续前进。犹如曾经帮助厄里斯一样，洛这次想要改变的，是这只小家伙那早已注定的命运。
这不是洛一向的行事风格，但这是洛的性格。从小家伙将那团烂肉放在瘫软的洛面前的一刻，他便决定了这么做。
他要把小家伙带走，带出迷失海沟！这也是他和自己的本能达成的共识。
肖恩斯的身影已彻底从这片空旷而贫瘠的冻土之原上消失了，重新恢复死寂的冻土之上只有洛和他这只嬉戏着的祭兽，沿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海沟缓缓前行。
海曼与洛的打算相同，他也想从迷失海沟内带走一些东西，但他想带走的，并不是自己那只火蜥龙祭兽，而是这块大地上唯一可以召唤肖恩斯的召唤者。
“伟大的召唤者，我带来了您一直渴盼着的希望。”
在迷失海沟的尽头，海曼微微弓着身，声音恭敬而肃穆，就像正在进行着某种古老的仪式一般。
海曼的面前，正是那半截苍老而腐朽的树人，那犹如树人一般的巨大纺锤状大桶。
与这半截树人相比，海曼渺小得犹如一只未曾变异过的蚂蚁，但他的声音依然优雅而没有丝毫的颤抖。
海曼身后一侧低头站着那名叫做耶瓦亚的沉睡者，他并未像海曼那般行礼，而是沉默地站在海曼身后，低头凝视着不断从水面之上冒出的那一串串气泡。
另一侧，正是海曼那只已足有十几米高的超阶变异祭兽，火蜥龙。
海曼的那名拥有唤虫异能的依附者并没有出现，他应该早已被无数的肖恩斯包裹进了体内。
这名叫耶瓦亚的沉睡者应该能轻而易举地救下那名唤虫者，但他选择了漠视。在此次试炼中听从海曼的吩咐，是他的唯一行事准则。他这次被唤醒，就是为了协助海曼阁下顺利地完成这次试炼，并带走面前这个体型巨大的召唤者。
海曼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自己从这里带走了什么，所以，那名可怜的依附者最终被永远留在了这里。
随着海曼声音的传出，这大桶顶端那缠绕着的附肢开始缓慢地伸缩，附肢上遍布的无数双眼睛慢慢地睁开，齐齐看向已行礼完毕的海曼。
海曼并没有看向那些似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知道，那些眼睛并不是这个亘古存在的视觉器官。
“吞噬了足够多的肖恩斯，已变得极为美味的祭兽！年轻人，你很不错。”
苍老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声音充满了虚弱和苍老的腐朽味道，给人一种面对着泛黄老照片的错觉。
声音足够缓慢，也并不模糊，可海曼和他身后的主宰耶瓦亚竟始终不能确定这个声音来自哪里。
它似乎来自那诡异木桶之内，似乎来自那冒着浓浓泡沫的水下，似乎来自于整个星球。
那些深陷进黏稠海水之中的触手已开始抬起，灰白色的体表淌着大股黏稠而充满腐臭的海水，犹如缭绕着的一条条巨蛇，向着海曼身后那目光呆滞的火蜥龙蜿蜒而去。
“伟大的召唤者，在您品尝美味之前，是否可以先允许我说出自己的愿望？也许那样会让您觉得美味更加的香甜。”
海曼并未阻止那些如怪蛇一般的触手接近自己的祭兽，火蜥龙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它现在仅仅是一个祭品而已。
由于沉睡者的存在，海曼的这只祭兽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的厮杀便已彻底成熟了。
滑腻的触手已开始缠绕火蜥龙那遍布巨大鳞片的四肢，并快速地向它的头颅蔓延着。
犹如那些肖恩斯一般，这半截古树般的存在体内也隐隐发出了淡黄色的光，象征着温暖的黄色在这个到处弥漫着恶臭的空间竟给人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的极寒之感。
海曼脸上露出了谨慎的神色，甚至连他身后那始终低着头的耶瓦亚也已经再次戴上了自己的那副拳刃，屏气戒备着。
“你想要得到什么？变异物种的标本？我可以答应你，这也是对你祭献美味食物的恩赐，年轻人。”
无处不在的声音再次响起，海曼那稍有凝重之色的俊脸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感谢您的恩赐，伟大的召唤者，相比于那些，如果可能的话，我更想得到您的友谊。”
海曼再次开口说了一句。
木桶附肢之上那无数双眼睛快速地眨着，那似弥漫着极寒的淡黄色光晕明灭的频率更快了，甚至连已经将那只可怜的火蜥龙团团缠绕住的触手都停止了动作。
海曼并不担心对方会拒绝，甚至会对他展开杀戮，因为从对方开口之后的每一刻，都早已经被他预测到了。
对方会答应他，并随他离开这道被诸神眷恋，同时也被诸神诅咒过的迷失海沟。
“我的友谊？你没有足够的祭品来让我赐予你友谊，年轻人。”
声音依旧腐朽而苍老，并没有丝毫的愤怒或者喜悦。
“如果我用可以帮您找到回家的路，来换取您的友谊呢？尊敬的肖恩斯召唤者，或者我也可以称呼您为亘古者。”
海曼最终亮出了自己这次试炼最大的一张底牌。
死寂的海水开始出现一道道的波纹，伴随着一层层灰黄色的泡沫，最终变成了滔天的巨浪。
一个几乎与迷失海沟那嶙峋沟壁一般高大的圆球最终浮出了水面，圆球上长满了一条条疯狂扭曲着的巨大触手。
随着触手的扭曲蠕动，整个海面开始迅速地下降，犹如退潮一般，黏稠而腥臭的海水疯狂地灌入了圆球下方的地穴之中，露出了大片黝黑而潮湿的腐烂地面。
那缠绕着火蜥龙的巨大触手早已将海曼高高地卷到了半空中，凑近了那明灭着的淡黄冷光。那条霸气的火蜥龙，早已被吸得只剩下了一张灰白色的烂皮，还有一副大大的骨架，被那急湍的水流冲入了深坑之中。
“年轻人，你让我看到了希望，也令我感受到了恐惧！”
缠绕着海曼身体的软而粘滑的触手并没有让他感觉到窒息，这说明自己给对方的渺茫希望，盖过了它心中滋生的恐惧。
“我只是读了足够多，足够古老的书籍，才窥探到了您的存在，请宽恕我的无意冒犯，伟大的亘古者。”
海曼觉得他已经离成功很近了，近到犹如这几乎已贴到自己鼻尖上的巨大圆球。
“我如何相信希望的存在？”
腐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轻颤。
“诸神曾说，我见即我感，我可以让您真切地感觉到希望的真实存在。”
海曼伸出手，贴在了那疯狂摇曳着的触手根部位置上，再一次开启了自己的异能，预测。
这是一片甚至连恐惧都不敢滋生的无尽深渊。
黑暗，死寂，死寂一般的黑暗。
无数颗散发着浓浓腐朽气息的球体在黑暗中悬浮着，漫无目的地飘移。
一道光，无尽的深渊内忽然出现了一道光，湛蓝色的光。
这道光很短暂，短到似乎它根本未曾存在过。
在那稍瞬即逝的亮光中，一只通体长满无数条扭曲触手的巨大圆球，正快速地从黑暗深渊中一闪而逝。
海曼的预测持续时间很短，但足够对面这个恐怖的存在真切地感受到希望的存在。
亘古者沉默着，疯狂扭曲的触手全部静止了下来，似乎连海曼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这里只有它一个，再没有其他的同类，那蓝色之光下的身影，绝对是自己！
“那道光照亮了我回家的路，那道光是什么？”
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它也不知道其他的族人去了哪里，但在那短暂的光下，它看到了自己回家的身影。
这就足够了，它想回家。
“我请求得到您的友谊，就是为了探寻那道光。”
海曼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第七十九章 本能的愤怒
就算洛仍存有将祭兽献祭出去的念头，他似乎也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因为他和自己的祭兽走得太慢了，慢到等他最终站在迷失海沟的最深处，只看到了一个极大极深的坑。
这里曾经应该是一片海，至少是一片水泽。这里曾经有着一个巨大的存在，而且那曾追杀过自己的，来自卡迪文家族的年轻人应该来过这里。
洛对自己最终得出的结论很无奈。
他现在就像被困在了一座与世隔绝的迷宫内一般，唯一可以打开迷宫出口大门的那把钥匙，已经被卡迪文家族那个年轻人给带走了。
洛并不是一个习惯放弃的人，轻言放弃的人也更容易被残酷的荒野放弃掉。事实上，从他有记忆以来，他从没有放弃过挣扎着活下去，更好地活下去。
他开始在这片潮湿而黏稠的沼泽地里搜索着，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存在出口的所在，甚至连他体内的本能都开始为离开这里而忙碌了起来。
本能似乎也意识到了被困在这里无法出去的命运似乎并不那么让人愉悦。
而洛的那只祭兽，似乎仍未察觉到自己主人目前所处的窘境，它仍在那黏稠的烂泥地上滑行嬉戏着，还不时地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瞅向自己的主人，然后慢慢地挪向那个深坑，朝着那巨大的深坑底部好奇地看去。
洛最终悻悻地回到了那趴俯在深坑边缘发呆的祭兽身边，他已踏遍了这块沼泽地的每一寸土地，始终没有找到出口。
甚至由于自己异能的缘故，他还找到了几根硕大的绿色藤茎。
土地肥沃异能可以让洛和自己的异兽避开饥饿的威胁，却在寻找出口这件事上帮助不大。
他身旁那趴俯在沼泽地里的祭兽忽然抬起头，尖尖的嘴吻张开，轻轻地拉扯着洛的衣角。
洛转过头，看向那在沼泽地里折腾了半天仍未沾染一丝淤泥的小家伙，并随着它的目光望向了那深不见底的巨坑。
他并非没考虑过这个深坑，但他仍有些犹豫。
如果真找不到出口，洛还可以选择原路返回，尽管这样会花费不少的时间，必要的耐心洛还是有的。但原路返回这种方法也许对自己有效，但对自己的这只祭兽，很可能行不通。
洛并不认为那些守在入口处的黑甲士兵会允许他带走这只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自荒野的生物。
进入深坑寻找出口？
深坑内存在出口的可能性很大，但失去了躯体塑变异能之后，洛有点怀疑自己还有没有能力从深坑那光滑而陡峭的侧壁上爬上来，而且深坑内应该有着非常深的水。
在荒野长大的洛，不会游泳。
洛最终决定下去探寻一下，因为他感觉到了身旁这一直轻轻撕扯着自己衣服的小家伙似乎对这深坑有着强烈的渴望。
而且从它那流线型的身躯，短短的嘴吻，以及犹如鱼鳍一般的肉翅揣测，它应该会游泳。
大眼睛不但会游泳，还会飞。
它将洛驮在背上飞了下去，避免了洛沿着巨坑内壁库快速滑下的尴尬。
没有了躯体塑变异能，洛还真不敢保证自己是会从那足够陡峭和粘滑的内壁上滑下去还是摔下去。
坑底很暗且并不平坦，整体呈现一种向上微凸的弧形，黑暗和脚下那虽泥泞却厚实的地表给了洛足够的安全感。
洛所在的这个不大的地面处于坑底正中位置，周围有着在黑暗中仍不断闪烁着深绿色幽光的黏稠污水。幽绿色是洛熟悉的颜色，荒野之上那数不尽的变异生物的眼眸，绝大多数都是这种颜色。
那极为胆小的大眼睛似乎也并不畏惧黑暗，它在那黏稠而污浊的水中嬉戏着，丝毫不在意扬起的水花溅湿了自己主人的身体。
在它单纯的思维中，自己喜欢的东西，主人应该也很喜欢。
洛并不在意小家伙的举动，他在意的是溅到自己身上的这种幽绿而黏稠的液体，似乎并不是水。
他蹲下身，将自己的手掌摊开，缓缓浸入到那似乎正悄然流逝着的黏稠液体之中。
没有丝毫的针扎感传出，这种极为肮脏而污浊的水，竟不含有哪怕一丁点的辐射！它的纯度，竟比羽西城那些经过净水过滤系统处理后的饮用水还要高上不少。
从洛下来到现在，过去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已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所处的这块微凸在水面之上的沼泽地面已大了不少。
这种液体正随着时间而在悄然流逝，或者说洛脚下的这块沼泽地正在缓缓上升！
洛的眉头微皱了起来，心中隐隐泛出一股莫名的烦躁感。
他右手掬了些这种液体，低头闻了闻。
相比与饮用水，它似乎更像是一种营养液。腥臭而又夹杂着腐烂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酸味，像极了洛曾在海蒂的实验室那种被装在大大小小试管之内的幽绿色液体，一种蕴含着机体所需全部营养物质的营养液。
如果过滤掉因长期不流动而发霉变质产生的腐烂恶臭，它应该是一种稍有些酸味的幽绿色培养液，一种人工配置而成的营养液！
洛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越来越重，甚至连他本能都因这种烦躁而开始战栗，本能这次的战栗并非因为恐惧，或者强烈的吞噬渴望，而是因为愤怒!
本能和洛一样，对这种富含各种有机营养的培养液，产生了足以丧失理智的愤怒和厌恶。
这种愤怒没有来源，就犹如烙印在洛的灵魂之上一般，哪怕被撕成碎片，焚为灰烬，都不可能忘记的东西！
厌恶，也是源自骨髓的。
洛有时候也许会做些不可理解的事情，比如当年抱起了那个女婴。但洛体内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的本能，绝对是一种比冰冷的机械还要无情的存在，所以它才能一次次地在生与死的刀尖上舞蹈，并最终活了下来。
可在这里，在迷失海沟这巨大的深坑之内，在洛的手掌掬起这肮脏的液体之时，不但洛心中有了浓浓的烦躁感，连本能都开始有了愤怒，因无比的厌恶而想毁灭眼前一切的愤怒。
洛曾在海蒂的研究基地内见过培养液，但当时他并没有这种烦躁，本能也并未像现在这般愤怒。
在一边嬉戏玩耍着的小家伙也感觉到了自己主人身上忽然散发出的那股戾气，它灰溜溜地退回到了洛的身旁，再次趴俯在沼泽地面之上，并将自己那短短的嘴吻埋入了沼泽烂泥之下，埋入到足以遮蔽自己双眼的程度。
它又怕了。
洛并没有留意到自己祭兽的举动，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犹豫着，甚至连他体内那异常粗大的基因链，都有了再次旋转的迹象。
最终，洛低下头，用自己的舌尖在手掌中的那掬液体之上轻轻舔了一下。
洛的猜测是正确的，这种液体有着足够丰富的营养成分，轻轻舔舐了这么一下，甚至都能超过洛在卡迪文家族研究基地的那一顿烤肉饕餮大餐。
但洛那一向无所不吃的细胞，竟对这种蕴含着巨大能量的液体没有一丝分解吸收的**，甚至他所有的细胞都变成了扁扁的细条状，犹如细密的蛇鳞一般，作出了最原始的防御姿势，顽强而坚决地抗拒着。
真的是那种全营养液，真的是那种冰冷而压抑的全营养液！多到足以形成一片无际的海！
洛那双黑瞳之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陪着女婴活下去，他已经强迫自己忘掉了太多的东西。
如果说遗忘可以算作一种欺骗，那么洛情愿一直被欺骗下去。
洛闭着眼，始终保持着掬水而饮的姿势，静等着本能慢慢平静下来，并陷入沉睡。
当洛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那双似星空般深邃的黑眸已再次恢复了平静，周围那些液体也早已流逝得一干二净。
洛将掌心中的那残存不多的液体放入了口中，咽到了胃里，并用自己那细条状的细胞，严严地包裹了起来。
在本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他偷偷把这种液体存在了自己的胃里，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洛并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他是分析不出这种东西的，但有人可以。
海蒂！
第八十章 活下去的资本
海蒂似乎并没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帮洛研究这种让他产生烦躁感的营养液，至少现在没有时间。她甚至连见上那匆匆赶来的贝古家族侯爵一面的时间都欠奉。
海蒂正坐在那独属于自己的实验室里，微皱着眉头，看着对面这个正朝着自己愤怒咆哮的女人。
能让海蒂皱眉的事情极为罕见，与敢像现在这般对着海蒂咆哮的人一样稀少。
愤怒吼叫着的人是美杜莎，海蒂儿时唯一的玩伴，羽西城城主。
两人已经交谈了很长的时间，而且交谈的过程似乎并不像曾经那般愉快，随着时间的流逝，交谈终于变成了美杜莎单方面的咆哮。
美杜莎的那双美目之中的妩媚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因感觉到极大侮辱而产生的愤怒。她的那双金丝眼镜早已被她摘下扔到了海蒂面前那一尘不染的试验台上，丝毫不考虑会不会因为弄脏了海蒂的工作场所而受到责备。
她甚至都想扑上去，将海蒂那略显瘦弱的身躯压在身下，狠狠地揍上一顿，就像儿时那样，尽管每次打闹之后道歉的永远是自己。
“海蒂，你很清楚我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主人，我这次来是为了获得你的帮助，而不是来被策反的！你最近是不是缺少了足够的睡眠，以致于你竟给我出了这么个糟糕透顶的主意！”
美杜莎的声音很大，尽管她已勉强压下了怒火，但海蒂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话语之中那强烈的不满和抱怨。
当然，海蒂并没有在意自己这个儿时玩伴那已毫不掩饰的抱怨，因为她对自己寄予了期望，所以才会产生抱怨。
“离开和背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而且只是短短的三个月。”
海蒂那冰冷的声音难得出现了一丝无奈，略显苍白的嘴唇轻轻抿了抿，但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大大的屏幕之上。
除了对屏幕之上那些快速变化的数字付出足够多的关注之外，海蒂似乎根本不需要做其他事，而占据了整整一层的实验室依然在高效地运转着，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大量的基因解锁药剂以及低阶的机械战兽。
而且这间独属于海蒂的实验室，除了洛和美杜莎，似乎从没有其他任何人获得过进入的权限。
“海蒂，收起你的伪装好吗？亲爱的，我们从小就认识了，我很清楚你的习惯！每当你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你都会抿起你那性感的嘴唇，这是你从七岁就已经养成的小动作，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
美杜莎的心情非常糟糕，一方面是因为那该死的荒野蟑螂，另一方面是因为她隐隐发现，自己最好的姐妹似乎在算计自己，在将自己拉向堕落的深渊。
美杜莎是贝古侯爵的侍从，与马尔斯不同，她是侯爵从小抚养长大的。如果没有侯爵，美杜莎应该早已腐烂在荒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了。
侯爵已经足够年迈了，年迈带来的虚弱不仅仅只增加了侯爵脸上的皱纹，还有来自暗处的敌人那再也按捺不住的杀戮之心。
这个曾让整个荒野染遍鲜血的老人，在最终退出权势角逐的游戏之后，绝对会被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撕成血淋淋的碎肉。
美杜莎是来寻求让侯爵安全着陆的办法的，海蒂绝对会有办法，而且美杜莎确定海蒂会告诉自己，因为她们之间的友谊。
可海蒂竟建议她远离侯爵，远离侯爵身边那似乎已愈燃愈烈的斗争旋涡！
背叛，没有任何歧义的背叛，背叛这个将自己养大，已日暮西山的老人。
“三个月的时间并不长，但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三个月的时间，已足够将一座古老而美丽的城堡，彻底地从这片荒野上抹去了！”
美杜莎第一次朝着海蒂发了火，尽管她知道那些对着海蒂咆哮的人最终都没有太好的下场，但她仍这样做了。
海蒂终于把目光转向了美杜莎那张因愤怒而略有些潮红的精致面孔。
就像美杜莎了解海蒂一般，海蒂也很了解美杜莎，她知道，如果不把一些遮盖在表面的东西撕开，美杜莎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撕下对方的伪装是件残酷的事，特别是对自己在意的人，但海蒂确认自己是为她好，这就足够了。
“亲爱的，你解锁第十五对基因序列已经七年了，准确地说应该是七年一个月零六天。那么你能告诉我，你为何一直不肯迈入主宰吗？七年前你找我的时候那种对力量的渴望，我仍清晰地记着，难道在最终体验到荒野残酷性之后，你竟放弃了对力量的渴望？”
海蒂透过那晶莹剔透的镜片，与那犹如被踩了尾巴的波斯猫一般愤怒的美杜莎对视着。
美杜莎沉默了。
血液融合，一切都是为了侯爵的血液融合计划！
作为侯爵从小养大的侍从，美杜莎在十三岁的时候便解锁了第十五对基因序列。那时候的侯爵，还没有开始谋划自己的血液融合试验。
美杜莎的强大让血液融合计划始终停滞不前，如果美杜莎继续强大下去，侯爵的血液融合计划将彻底变成一个笑话。
“你应该很快就能得到进阶主宰的指令了，亲爱的。而作为我唯一的玩伴，你可以在我的帮助下随时变成一个真正的主宰，成为可任意碾压其他主宰的存在，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的。”
美杜莎的脸，彻底变了。
进阶主宰？连那沉睡的厄里斯都迈入了主宰行列，自己也有迈入主宰的一天吗？这是不是意味着，海蒂已对侯爵的计划判了死刑？
美杜莎忽然想起了废弃核电站内那些被豢养的变异蜘蛛，她已做了多年被豢养的蜘蛛。
美杜莎停下自己的进化步伐，有着报答侯爵的养育之恩的因素在内。更重要的是，她想获得争夺贝古家族至高权杖的机会！
吃人的新时代，只有鲜血和力量才是活下去的最大资本！
敌人的鲜血，自己的力量！
贝古家族继承人这个身份，绝对是比继续解锁基因序列成为主宰更为强大的力量。
海蒂看出了美杜莎的真实目的，撕下了美杜莎遮盖在报恩情怀之上的伪装。海蒂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这是她对美杜莎的友谊，她始终把美杜莎当成自己的儿时玩伴。
“我做错了吗？海蒂。”
美杜莎似被瞬间抽去了全身的力量，重新坐回到那冰冷而坚硬的凳子上。
海蒂实验室内的一切，都和她的性格一样冰冷。
冰冷的试验器械，冰冷的台案，冰冷的屏幕，冰冷的机械兽，甚至连整个实验室的墙壁，都是冰冷的青白色。
不对，美杜莎似乎记得刚进来的时候看到过一件柔软的东西。
她转过头，看向了远处台案角落处那个小小的破旧发箍。它是柔软的，柔软得与这冰冷的实验室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海蒂的目光随着美杜莎一起看向了那个发箍，冷削的嘴唇再次紧紧抿了起来。
“亲爱的，这是什么东西？”
美杜莎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站起身要走向那个发箍，却被海蒂一把拉了回来。
“它是你那个小情人带进来的东西，而且现在并不是讨论它的好时候，美杜莎。”
海蒂不想对美杜莎撒谎，这个发箍确实是洛带进来的，是废城那个精神力异常强大的主宰，托付洛带进来交给海蒂的。
美杜莎并不知道这些，她那荡漾着亮光的眼眸重新回到海蒂的脸上，眼角逐渐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海蒂在美杜莎的凝视下，嘴唇不自然地松了松，这个小动作让美杜莎脸上的笑意更胜了。
“咱们是好姐妹，你喜欢的话，你尽管拿去就是了，我可不是小气的人！何况，他还不是我的小情人。”
美杜莎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慢慢地抵在海蒂那略有冰冷的额头之上，轻笑着说了一句。
美杜莎误解了海蒂的意思，这也是海蒂希望看到的，对于这个发箍，她不希望更多的人了解它。
海蒂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屏幕，这个动作表明她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足够多了，但她还想再跟美杜莎说上一句。
“你的侯爵已经在下面等了足够久的时间，而且我相信他会有耐心继续等下去，直到见到我为止。而你，美杜莎，放弃入主贝古家族的念头吧。”
美杜莎已再次慵懒地趴在了海蒂身旁的试验台上，正透过那副被她扔在试验台上的眼镜镜片，与海蒂一起瞅向了那对她来说永远枯燥而乏味的跳跃数字。
第八十一章 肖恩斯召唤者
迷失海沟尽头处巨大的深坑坑底，终于在那污浊而黏稠的液体流尽之后，露出了完整的样貌。
洛和小家伙所处的沼泽地，是一个犹如人脑形状的巨大扁球体，球面之上遍布着深窄而复杂的沟壑，像极了大脑表面那迂回而坑洼的沟回。
如果这个足有一栋楼高的扁球体真是某种生物的大脑，那这种生物的体型将会巨大到何等程度？
洛所见过体型最大的生物，除了那废弃核电站内的变异蜘蛛母虫遮盖整个楼层的肉壁，便是荒野沼泽内那几乎占满大半个沼泽地的阿米巴变异蠕虫本体。
与这莫名生物的庞大身躯相比，它们也许只能勉强算得上一个小小的婴孩而已吧。
在荒野上，身型的大小与实力并不是绝对成正比的，但如果体型超过了某种界限，那么体型越大，实力绝对越强。
就像曾经白纪霸主雷克斯龙，这种生物有着足够强横的实力，可仍然在那燃烧着的不明物体撞击星球之后，整个种族都彻底地灭绝了。
洛看向了身旁那似已被自己吓坏的小家伙，它的整个头部都埋入了这大大的球体之内，犹如一只将脑袋埋在沙砾之中，高翘着臀部的鸵鸟。
胆小的性格，是洛对自己这只祭兽略有微词的地方。
它甚至比依还要胆小，也许是因为它年纪还小，它才出生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洛想到了依，他觉得自己现在最应该关心的，并不是小家伙的年纪和性格，而是如何离开这片海沟，如何再次回到荒野，回到依和自己的伙伴身边去。
“我看到你了，我们需要想办法出去了，小伙子。”
尽管用雌雄形容它也许会更贴切一些，但洛仍把小家伙归入到了跟自己相同性别的范畴。依是女孩，一个女孩就够了。
洛朝着小家伙那滑腻的背部拍了拍，站起身走向这巨大的扁球体边缘，那里更靠近坑壁，存在出口的几率更大些。
但这次，小家伙并没有像曾经那般紧紧地跟随着落离开，它仍然一动不动地赖在那里，半个身体几乎都钻入了身下的球体之内。
洛不可能也不愿意抛下这曾用生命来守护自己的祭兽，所以他只能再次走了回来。
他抱住小家伙尾巴尖端处那小小的分叉，一点一点地将它拉了出来。
小家伙抗议似地低低呜咽着，像极了一个被夺去了心爱玩具，委屈得要哭的孩子。
它终于被拉出了地面，洛却蹲在了那被小家伙头部拱出的浅坑旁边。
他看到似乎有着一丝微弱而淡黄的光，正从浅坑内隐约传出。这种光洛并不陌生，那些如垃圾堆一般的肖恩斯体内，也会发出这种有规律闪烁着的黄光。
洛在这个像极了人类大脑的扁球体之上，用他那把得自卡迪文家族的尼泊尔军刀挖了个足够大的洞，并带着自己的祭兽钻入了球体之内。
球体内的景色并不美，甚至让人作呕。
一堆堆犹如变异组织般肆意疯长着的烂肉，遍地的惨白色破碎骨架，不时明灭着的淡黄色光晕，还有那团犹如暮阳一般氤氲的桔黄色火球。
小家伙那双大眼一直死死地盯着那团不断明灭着的桔黄色火球，脑袋两侧的触角快速地摇曳着，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兴奋。
“你想吃它？”
洛从自己祭兽的表情中看出了它对那团火球的渴望，轻声问了一句。
“不错，它想吞下我，这样它就可以成为一只完整的肖恩斯，一只拥有了自身意识，可以无限分裂的肖恩斯。”
苍老而腐朽的声音响起，萦绕在洛的耳边久久不散。这声音竟和曾经与海曼对话的那个半截树人般的的大桶，那个想回家的肖恩斯召唤者，那个被海曼唤作亘古者的声音一模一样。
洛凝视着不远处的那团诡异的火球，一双黑瞳在黑暗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泽，这是他在快速思考的征兆。他的身体再次微微弯成了一个充满弹性的弧度，已做好了随时战斗或者逃逸的准备。
“肖恩斯？就是那个吞噬祭兽，本应该待在上面吞噬我的祭兽，并赐予我恩赐的存在？”
洛低声问了一句，他感觉无论自己的声音有多低，对方都可以听得到。
他打算先跟这个火球的存在谈谈，因为那已开始蠢蠢欲动扑向去的小家伙，似乎并没有逃走的打算，而且它也并未露出胆怯的神色，这对胆小的它来说，是非常罕见的。
“是，也不是。你也可以把他理解为肖恩斯的制造者，或者肖恩斯伟大的主人。事实上，他也配得起这种称谓，因为他是唯一的亘古者，是唯一可以制造肖恩斯，驱使肖恩斯的存在。”
洛思索着对方的话，又朝着那几乎无处不在的蠕动烂肉看了一眼，最终看向了半掩在地面之上那一副副巨大的惨白色骨架。
“上面的那些烂肉怪物是什么东西？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肖恩斯？”
洛似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并不确定，他仍在犹豫着。
“那只是一些完全由本能控制的低等肖恩斯，它们没有自己的意识，只能在亘古者的驱使下，一次次地变为烂肉，再一次次地重新聚集，永远重复着它们不朽而可悲的命运。”
腐朽的声音再次传出，伴随着那不断明灭着的黄光，将整个烂肉的世界染成了淡淡的昏黄，犹如刷了一层油腻的黄漆。
洛掏出了自己的尼泊尔军刀，在头顶那犹如被提起倒悬的海蛇一般的肉须上轻轻划了一下。
仍如曾经那般，锋利的刀刃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线，锋利的军刀根本割不破这种烂肉的表层皮肤。
这巨大的扁球状脑体竟全部都是由那拥有着柔韧表皮、恐怖聚集重生能力的不规则形状肖恩斯形成的！这整个扁球状脑体，完全就是一个极为庞大的不死军团！
“你是什么？它又是什么？”
洛将军刀重新收了起来，再次看向那团火焰。他瞳孔内闪烁着的光亮仍未消失，洛极少像现在这样长时间地思考。
“我和你的伙伴是同类，都是肖恩斯。与那些低等同类不同的是，我和它都苏醒了肖恩斯的意志。按照肖恩斯的繁衍规则，应该绝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肖恩斯的意志！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误，竟让我看到了另一只有着自我意识的同类，尽管它仍未能具有像我这般沟通的能力，但这只是早晚的问题。”
洛看向了自己的那只祭兽，这个不知名的小家伙，竟是一只有着自我意识的肖恩斯？竟与那些恶心的怪物属于同一个种族？
在未察觉到对方的敌意之前，洛想尽可能多地了解一下自己的对手。
“祭兽又是怎么回事？肖恩斯需要进食，还是你需要进食？”
洛想到了祭兽，想到了肖恩斯召唤者的祭品。
“祭兽？那只是肖恩斯召唤者的食物而已。肖恩斯曾经的饲养者是一个被唤作纳亚人的未开化种族，与作为奴隶和廉价劳动力的肖恩斯不同，纳亚人属于召唤者的仆人，它们被召唤者赐予了可以制作主人美味食物的能力。”
纳亚人，未开化的种族，召唤者的仆人，制作食物的能力。
洛想到了那只欠揍的野人，以及它那只胆小的同伴，它们明显有着自己的独立意识，而且跟人类的差别相当大。
“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为你做些什么，而且我应该也不会允许你伤害我的伙伴。”
洛的声音很平静，身体却开始做着战斗前的预热准备。
“你想错了，我无意伤害你和你的伙伴，外来者。我只是太累了！我甚至已记不起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日复一日地靠着汲取外面那污浊的营养液苟且着，然后滋生出一团又一团的不腐烂肉，只为了供召唤者驱使。我感到很悲哀。”
腐朽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和无奈，还有深深的哀伤。
洛沉默着，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断对方。
“但我的厄运即将结束，有人带走了召唤者，我用来维持自己生命的营养液也已经干涸了。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失去了离开的能力和资格！我已经滋生了太多的肖恩斯，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我无法离开了，但你的伙伴和我不一样，它能离开！”
球体外那种让洛极为烦躁的液体确实干涸了，也意味着这个已变成了庞然大物，有着独立意识的肖恩斯终将消亡。
“我的伙伴似乎对你非常渴望，你能告诉我它在渴望什么吗？”
洛看到了小家伙眼中的渴望，看到了它想靠近这团火焰的急切，但它仍然忍耐着，因为它的主人并没有允许它过去。
“它想吞噬我，准确地说，它想吞噬我的记忆，从我的记忆中找到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
“肖恩斯是被召唤者带到这里来的，召唤者的家不在这里，肖恩斯的家自然也不在这里。召唤者想回到自己的家，肖恩斯也从未放弃过回家，尤其是像我这种拥有了独立意识之后的肖恩斯。”
腐朽而低沉的声音略有颤抖，似在回忆着家的温暖。
洛觉得自己似乎听明白了。
“那么，懵懂的小家伙，让你的主人将你带到我的身边来吧，牢牢记住回家的路，也把我对家的思念带走 。”
那团火焰摇曳着，淡黄的光晕竟透过了那厚厚的腐肉，将扁平的脑体之上那无数复杂的沟回一道道地点燃。
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洛，等待着洛的指令。
它想过去，想吞下那团火，彻底地吞下，这是来自它灵魂深处的冲动，是一种宿命。
洛犹豫着，他盯着那始终明灭不定的火焰凝视着，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他俯下身去，抱住了自己伙伴那短短的嘴吻，在它脑袋两侧的触手根部位置摩挲了良久之后，才站起身带着它走向了那团淡黄的火焰。
这似存在了无穷岁月的火焰开始轻微地颤抖，似在为自己的最终逝去而唏嘘，又似在为能结束自己被亘古地囚禁在此地的命运而激动。
剧烈的颤抖让它的身体开始扭曲，竟开始出现如人类一般的四肢、头颅，最后俨然化为了一个混身燃烧着淡黄色火焰的人形。
肖恩斯有改变身体形状的能力，拥有自我意识的它，能变化为人形，也是理所当然的。
混身笼罩在火焰下的手缓缓伸向了那已足够近的猎物，似要抚摸自己的族人，抚摸将自己的族人养大的洛一般。
它的手已距离面前的这个男人足够近，近到它只需要狠狠一握，把可以抓住对方那脆弱的脖颈，它似乎已经听到了对方的喉管被抓碎的“噼啪”声。
它终于等到了脱困的这一天！
它的目标并不是洛的祭兽，而是洛!
吞噬过肖恩斯的祭兽，在它面前只有因极度的恐惧而颤抖的资格。相比于美味的食物，它需要先给自己找一副皮囊！
洛，正是它给自己选择的皮囊。
可惜，它并没有抓到自己的猎物，无论是洛，还是那只祭兽。
而且它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上传来的那股剧痛。
这不可能！
靠吃肖恩斯长大的祭兽，在它面前是没有丝毫的反抗余地的，可这只仍处于幼年期的肖恩斯意志，只是轻轻一滑便避开了。
就像它早就知道对方会对自己出手一般。
而那个外来人，早已将那把足够长的军刀，整个捅进了他的身体。
尼泊尔军刀捅不破肖恩斯那柔韧的皮肤，却轻而易举地捅破了他那被火焰包裹着的身体。
“你不是有了自我意识的肖恩斯，甚至你根本就不是肖恩斯。”
洛平静地看着那剧烈挣扎着的火人，轻声说了一句，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你应该是肖恩斯召唤者，是那个需要赐予我恩赐的存在。”
洛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他也不打算再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小家伙那遍布利齿的翅膀早已划过了对方的身体。在洛先前拥抱它的时候，便告诉了它，允许它吃掉对面的那团火，那团火是不正义的一方。
洛从见到这团火焰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了对方凝视自己的目光中那种掩饰起来的觊觎，似乎自己才是一只美味的祭兽。
肖恩斯的意识也许不是独一无二的，但这个星球上的亘古者绝对只有一个。洛认为被自己伙伴吞噬掉的这团火焰是肖恩斯召唤者，那么被卡迪文家族的海曼带走的那只长满触手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海曼也坚信自己带走的才是唯一的肖恩斯召唤者，亘古者！
第八十二章 荆棘之鸟
自信是一种优良的品质，但并不是说有自信就一定能找到曾经走过的路。
依迷路了，在第一次外出讨要图书的过程中，迷路了。
在迷路之后，最聪明，也是最笨的办法，就是待在原地，等待着关心自己的人找过来。依就是这么做的，她相信卡米拉会在发现她迷路之后找过来。
受人之托的卡米拉，绝对是涅槃小镇对依最上心的人，但绝不是唯一的一个。
涅槃小镇的话语人，解锁十七对基因序列的海涅，对那曾经找过自己的洛还是有些印象的。但洛已经离开了涅槃小镇，还留下了让整个内训营的试训者足够恐惧很长一段时间的艺术作品。
海涅对卡米拉的训斥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毕竟被卡米拉一拳打死的是海曼的依附者，海涅需要给海曼一个交代，一个态度。
但也仅此而已。
海涅在卡米拉之前，找到了那正安静地坐在涅槃小镇路边的依。她正低头读着手中那略有些泛黄的书本，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海涅的到来。
海涅的个头很高，作为卡迪文家族的长女，她似乎并未继承卡迪文家族那种高贵和优雅的贵族气质，更没有海曼时常挂在脸上的那种谦逊。
仅仅从这一点，海曼似乎比海涅更适合掌控卡迪文家族的走向和兴衰。
海涅的打扮很随意，随意得跟在荒野长大的帕妮丝有着几分相似。
凌乱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耳后一侧，偏褐色的发髻上面绑着镶嵌着水晶花的透明发带，淡棕色的新月形眉毛，挺直鼻梁的两边还有着淡淡的阴影。
海涅脸部的立体感非常强烈，这一点和她那身为族长的父亲有点像。
与海蒂那种发自骨髓的机械般冰冷不同，海涅身上散发出的清冷气息更像是一种伪装，一种家族尊严的保护色。
海涅确实没有看上去那么清冷，她甚至开始主动和坐在路边的依搭讪了。
“迷路的小家伙，你似乎需要些帮助，我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并非常乐意送你回去。”
海涅在依的身旁坐下，并朝着依手中那厚厚的书本扫了一眼。
荆棘鸟。
一本在旧时代很有名的小说，海涅知道它应该是关于爱情的，但她并没有读过。
在荒野，读书是贵族的专利，也是贵族气质培养的必修课。卡迪文家族海涅和海蒂两姐妹读的书加起来，甚至都没有海曼多。
但这种所谓的爱情经典，与这只需要鲜血和力量的荒野是格格不入的，就像面前这个沉浸在书本凄美爱情故事中的女孩一般。
依并没有因为被打扰到而有丝毫的不愉快，她将袖口处那根短短的丝线放在了书页内之后，才合上了书本，并抬头看向已坐在自己身侧的海涅。
涅槃小镇的话语人，就这样与依一起坐在了路边那堆斑驳而粗糙的原木之上。
“谢谢您，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在这里多待一会。”
依的笑容依旧灿烂，她似乎并未听从卡米拉关于不对陌生人微笑的建议。
“我从你这双美丽的眼眸中读出了困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应该会是一个合格的解惑者。毕竟，我年纪要比你大上不少，不是吗？”
“我对这本书里所讲述的东西有些小小的疑惑。”
依仍然对着海涅微笑，遮盖在隔离衣之内的小手摩挲着手中书本已略有粗糙的封面，手腕之上那条精致而小巧的手链在并不强烈的阳光下，格外地显眼。
卡米拉知道依并不适合接触阳光，所以送了她这套可以隔绝辐射的隔离衣。在偿还海蒂人情这件事上，卡米拉没有丝毫的偷工减料。
海涅当然知道依手腕上这条手链的来历，这也是那些无处发泄精力的荒野受训者不敢找依麻烦的原因之一，效果甚至比洛精心制作的艺术品还要好上很多。
海涅并没有说话，只是像依那般将自己那双修长得不像话的美腿蜷曲了起来，和这个小女孩一起挤在了路边这不大的背阴处。
“一心向往教会权力的拉尔夫，真的会为了克利里家的平凡少女梅吉，放弃自己对上帝的执著追求吗？或者说，他最终会放弃世俗的爱情，向自己的上帝妥协呢？您也看到了，我还没有读完这本书，还不知道最终的结局。”
依的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并轻轻低下头去。
海涅脸上也挂着笑意，但她的笑意已显得略有尴尬。
她没读过这种对生存毫无价值的书籍，更不清楚依口中的拉尔夫和梅吉是些什么东西。仅仅从这一点上来说，她似乎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解惑者。
这穿着厚厚的隔离衣，坐在涅槃小镇路边背阴处略显疑惑的少女，竟是在跟自己探讨旧时代爱情小说里男女主角的坎坷爱情之路吗？
爱情？
在女孩几乎十岁就具有了繁衍后代能力的新时代，在这该死的荒野，在卡迪文家族的内训营，爱情绝对是一个陌生而孤僻的东西。
海涅并没有尴尬太久，甚至她脸上的微笑都未曾褪去丝毫。
“对不起，我没读过你手中这本书。但在我认为，对上帝的追求应该是前进的最终方向，其他诸如爱情、友情这种东西，只不过是偶尔的一些岔路吧。”
海涅并没有提及亲情，她还不傻，她知道什么东西是需要避讳的。
涅槃小镇的话语人，解锁了十七对基因序列的海涅，竟开始和依探讨起了书中的剧情。尽管她没有读过这本书，但并不妨碍她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就是年长者的优势。
依听着海涅的话，手中的书本握得稍稍紧了些。
“您是怎么确定对上帝的追求是最终的正确方向，而不是岔路呢？拉尔夫和梅吉和爱情，就一定是错误的吗？”
“爱情不一样是错误的，但相较于对上帝的追求，它属于岔路。”
“正确的岔路是不是也可以通向最后正确的终点呢？”
依的这个问题，让海涅沉默了。
这个女孩似乎单纯得有些愚蠢了，否则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就像这残酷的荒野，为了生存，每一种生物，当然也包括人类，都在疯狂地进化着，解锁一对对基因序列，朝着那终极进化的方向大踏步地前行。这就是对上帝的追求，也可以说是追求着在这个见鬼的新时代活下去的权利。
在不知何时就会死去的阴霾笼罩下，爱情，亲情，友情，都早已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海涅低下头，望向了坐在身旁的少女。
而依，此刻却抬起了头，与面前这个亲切却清冷的涅槃小镇话语人对视着。
依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不以为然，和一股淡淡的寒意。
海涅从依的眼眸中，看到了脆弱的倔强，和一股淡淡的湛蓝色。
她竟然是个拥有湛蓝色眼眸的女孩。
海涅慵懒地伸了伸腰，缓缓站起了身。她知道也许自己不需要送这个女孩回去了，因为接她的人已经到了。
卡米拉正站在两人的身后，冷冷地注视着与依并排而坐的海涅。
“卡米拉教官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她的？”
海涅不相信如果没有卡米拉的照顾，依能有穿上这身价值不菲的隔离衣的机会，那个护着她的荒野之人并不像拥有很多金币的样子。
“孩子迷路了，我总得来接她回去。”
卡米拉低声回了海涅一句，大步迈了过来，站在了依的旁边。
“是海蒂？”
海涅轻笑了一声，她对卡米拉略有不敬的态度并不在意，卡米拉不是卡迪文家族的族人，更不是卡迪文家族的依附者。
而且在涅槃小镇做了这么久的教官，卡米拉没有丝毫向自己靠拢的念头。
“我欠海蒂一个人情，我不喜欢欠人人情，那会让我辗转难眠。”
卡米拉的话和她的拳头一样直接，没有丝毫的隐瞒或者避讳。
“好吧，亲爱的卡米拉教官，你不需要这么紧张，我只是对那个杀了海曼依附者的家伙有那么一丁点的兴趣而已。而且，我那亲爱的弟弟迟早会过来询问自己依附者的死因，你最好想个像样点的借口来搪塞他，他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海涅朝着正拘谨地站在卡米拉身后的依挥了挥手，转身朝着自己远处的居所走去。
卡米拉直等到海涅的身影最终消失以后，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谦逊而冷血的海曼，冰冷而疯狂的海蒂，多变而矛盾的海涅。
她在涅槃小镇已待了不少的年头，但仍搞不懂涅槃小镇这个性格多变的话语人。
海涅的行事，没有丝毫的规律可言，似乎全凭自己的喜恶，就像一个从小被惯坏的孩子。
卡米拉最终朝着身旁正朝着自己露出歉意的依狠狠瞪了一眼，才带着这个拿着地图都会迷路的小累赘朝自己所住的图书馆走去。
第八十三章 西恩的恶趣味
小家伙吞噬了那团火焰之后，便开始沉沉地睡去了。它的体内似乎正在进行着某种蜕变，甚至连那巨大扁球状脑体都开始收缩，一团团的烂肉隐隐有向小家伙那沉睡中的躯体靠拢的趋势。
肖恩斯这次的靠拢，很明显是为了包裹住它的躯体，但并不像是吞噬，更像是一种庇护，一种对种族唯一希望的庇护。
洛仍能感觉到自己和小家伙之间的联系，这让他的稍稍放下心来。他决定将小家伙暂时留在这里，在无法保证它出去后的安全之前，洛并不打算将它带出来。
守护在迷失海沟外面的那些手握长矛的士兵，应该也不会轻易允许洛将这种莫名的生物带走。
迷失海沟尽头处那嶙峋的海沟壁上出现了一道门，洛从这道门走了出去。他出现在荒野的位置，却仍然是当初被喷了一脸绿色唾液的入口处。
整个迷失海沟，似乎是一道轮回的圆，从这里开始，最后又在这里终止。
洛并没有去涅槃小镇找依，因为心灵锁链让他隐隐感觉到现在的依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仍然是灿烂而无声。
尽管很想念，但不忍去打扰。
再次奔跑在荒野灰白色的大地之上，呼吸着荒野腥甜的风，洛真切的感觉到，他与荒野是如此地贴近，也许荒野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洛本打算直接去找海蒂，去探寻那令他产生莫名烦躁之感营养液的奥秘，但他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还没想好再向海蒂索要些什么。
利益最大化是洛一贯的风格，尽管他也很想知道这种营养液背后的某些东西，但他并不打算将它白白地交给海蒂，他需要海蒂用足够的东西来交换。
洛隐隐感觉到这种营养液所代表的科技，要更先进一些，或者说是与以海蒂为首的荒野科技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
就像自己和卡迪文家族那些似乎没有经历过荒野淘汰的高阶异能者一般，完全处于两个不同的档次。
所以，洛并不担心海蒂会拒绝他。也许洛这样做会稍稍显得有些不厚道，但能在新时代活到现在的生物，又有哪个是靠厚道活到现在的？
重新找回被剥离的躯体塑变异能？
洛觉得用这个交换似乎亏了点，而且本能也绝不会允许洛如此地出尔反尔。
更多的基因解锁试剂原液？
这绝对是洛愿意用来交换的，但他觉得海蒂似乎应该再拿不出可用来交换的试剂原液了，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的。
洛最终决定先回阿利克去，他已经离开很久了，需要回去看看暗夜的那些伙伴，同时询问一下阿利克基地有什么亟需的东西，他也会考虑跟海蒂去交换。
阿利克基地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化很大，在足够多的金币支持下，酋长的学堂终于建好，并收纳了足够多的学员。
这些学员不仅仅包括阿利克的孩子，还有成年居民，阿利克的士兵，甚至交纳了学费的荒野雇佣兵。
酋长正用自己的行动，一点一点地改变着这个荒野。
如今的帕妮丝，终于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洛一次次摔倒，洛现在已经彻底不是帕妮丝的对手了。
“今天先这样吧，下次再比！”
在阿利克训练室的沙砾地上，帕妮丝再次将洛重重地摔在那红褐色的沙砾之上，才笑眯眯地接过了菲力递过来的毛巾，拭去小麦色皮肤上大滴的剔透汗珠，并伸手将洛拉了起来。
洛的身体仍然像曾经那般光滑而柔韧，并且没有任何的汗液冒出。
在饮用水极度匮乏的荒野，流汗是一种极大的奢侈行为。
从这一点上来看，洛似乎比解锁了十五对基因序列的帕妮丝，更加适合这个荒野。
“头儿，洛先生刚回来，你就让他消停一下吧。”
希伯将一件崭新的作战衣递给了洛，同时朝着帕妮丝大声地抱怨着。
帕妮丝与洛的比试，竟将暗夜的全部成员都喊了过来，甚至还包括阿利克的钱袋子西恩。
洛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也许只有跟暗夜的伙伴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褪去脸上的平静，露出些不一样的表情。
“头儿，已经安排好了。”
卡罗琳适时地开口对着帕妮丝提醒了一句。
“都去做自己的事吧。洛，你跟我到房间来。”
帕妮丝轻声吩咐了一句，转过头妩媚而狂野地望了那似乎刻意跟自己保持着足够远距离的洛一眼，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出去。
“那个……，适可而止，注意节制，身体要紧！”
菲力咧开嘴，露出了满口的白牙，伸手在洛的肩膀上重重拍了拍，一脸猥琐地朝着洛挤了挤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第一次不要在意时间长短，谁攻谁守不重要，重要的是默契……”
希伯的老脸也难得地露出了一副“我懂你”的表情，低低说了一句，便紧跟在菲力的身后离开了。
“洛先生。”
略带些怯意的声音响起，是暗夜雇佣兵小队的狙击手，那背着长弓的弓箭手，沃克。
洛转过头，看向自己这个并不太熟悉的队友，看着对方那张已憋得通红的脸。
他觉得自己的队友似乎都忽然变得有些看不透起来。
“男人要像箭一样硬！一往无前，勇于刺穿一切障碍！”
洛克终于憋出了一句话，然后快速地转身离去，身影有着几分狼狈。
卡罗琳和朱利叶斯并没有说什么，都脸颊微红，强忍着笑意走了出去。
训练室内片刻之间只剩下洛和那个满身散发着铜臭味的西恩了。
“洛先生，第一次的成败很重要，否则很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我这里有些助兴的小玩意，您看看需不需要！当然，我绝对会给您个优惠价……”
洛愣愣地望着西恩从怀里掏出一件件的小玩意，喉结不自主地蠕动了一下。
长的，圆的，长的加圆的，甚至还有带刺的……
十五阶的帕妮丝，应该扛得住吧？
洛终于明白暗夜伙伴们那不正常表情的根源了，而且他发现这个很会赚钱的商人，是个有着恶趣味的男人。
帕妮丝将洛喊进房间，当然不是为了做众人所想的那种事，而是更为直接。
分钱！
帕妮丝坚持要把阿利克的盈利分给洛三成，然后暗夜雇佣兵小队和杜邦兄弟占三成，剩下的归入阿利克公司的财政。
能者多得，这是雇佣兵小队的分配准则之一，帕妮丝正在用雇佣兵的准则管理着阿利克。
在阿利克两个十五阶超阶异能者的努力下，阿利克周围大大小小上百个集聚地，已全部被收入囊中，这绝对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是的，阿利克除了帕妮丝，还有另外一个十五阶的存在，那与洛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冥。
冥并不在阿利克基地，因为洛给他下的指令是服下基因解锁原液后重新回到荒野。所以，在帕妮丝的诱导变通下，冥便成了阿利克开疆扩土最锋利的那把刀。
除了冥，洛还没有见到酋长，酋长正忙着给自己的信徒授课，是抽不出时间跟洛这个亲爱的族人见面的。
阿利克在悄悄壮大的同时，也遇到了令帕妮丝颇为头疼的事情。
因为酋长的存在，阿利克是不缺高阶基因解锁药剂的，阿利克现在拥有足够多的高、中阶异能者，但超阶异能者却寥寥无几。
超阶基因解锁药剂，是阿利克目前亟需的东西。
这片荒野，拥有超阶基因解锁药剂的，只有美杜莎的羽西城，和海蒂的研究基地，两者都不是目前的阿利克能使用武力迫使屈服的存在。
洛终于知道要跟海蒂换些什么了。
洛拒绝了卡罗琳给自己安排的越野车。他曾有过两次不愉快的乘车经历，一次是送依前往涅槃小镇，一次是随同卡迪文家族的押运车队前往迷失海沟，但这两次的旅程似乎都遇到了些小麻烦。
他并不喜欢麻烦，至少在洛无数次荒野奔跑的经历中，从未被人打劫过。
洛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前往卡迪文研究基地，去见海蒂，并带回足够多的超阶基因解锁药剂。
至于帕妮丝分给他的金币，他没有拒绝，他至今仍欠着斯蒂文大量的金币。
第八十四章 近在咫尺的湛蓝
洛唯一的债主，那扛着一杆大枪的粗犷男人，此刻却并没有享受到债主该有的待遇。
卡迪文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海曼·卡迪文来到了涅槃小镇，并找到了曾与自己那死掉的依附者有过小小摩擦的斯蒂文。
斯蒂文那犹如拳头般大小的黝黑枪口，再次抵在了他自己那只独眼之上，只是这次握枪的并不是他本人，而是陪同海曼前来的一名依附者。
“海曼阁下，我已经说过了，我只知道他是海蒂阁下的依附者，而且我并不想在这种尴尬的情形下，说出有损家族诚信的谎言！喂，伙计，你能不能别那么用力，我可是要成为海蒂阁下依附者的，你已经让我剩下的这只眼有些不舒服了！”
斯蒂文对那名拿着自己的散弹枪抵在自己眼睛之上的异能者瓮声瓮气地抱怨着，肿起老高的左脸让他那茂密的胡须略显狼狈，充满了不和谐的凌乱美感。
小小吃了些苦头的斯蒂文并没有丝毫求饶的意思，如果面对的是海蒂或者海涅，他可能还会为自己的小命担忧，但现在他面对的是海曼，是要成为卡迪文家主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斯蒂文所在的威廉姆斯家族是卡迪文家族的依附家族，海曼在真正坐上族长宝座之前，是不可能因为一个已死去的依附者去与威廉姆斯家族交恶的。
斯蒂文很聪明，所以他只告诉了对方洛是海蒂的依附者，是送自己妻子来试训的，其他的一概欠奉。
他宁愿得罪有着无限政治前景的海曼，也不愿得罪一向独来独往的海蒂，或者仅仅是荒野蟑螂般存在的洛。洛对海曼那名依附者的处理手段，让斯蒂文坚定了绝不与洛为敌的念头。
“斯蒂文阁下，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与您沟通。毕竟，我是有义务保证自己依附者安全的，请理解我的苦衷。”
海曼的脸上依然是那种谦虚而略有羞涩的表情，他并不打算真的杀了斯蒂文，就像海涅对卡米拉的训斥一般，他此番来涅槃小镇，也仅仅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那杆巨大的散弹枪再次回到了斯蒂文的手中，斯蒂文骂骂咧咧地朝着那被人握过的**上吐了一大滩口水，然后用自己那油腻的衣袖反复地擦拭着。
这明显的挑衅动作让那名依附者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但他最终低头站回到了海曼的身后。
“给你把枪都干不掉我，软弱得像那些撅着肥臀的娘们！”
斯蒂文的嘲讽并没有让海曼脸上的表情有丝毫的变化，海曼微笑着朝斯蒂文点了点头，平静地说了一句，便转身走了出去。
“斯蒂文阁下在试训期间的全部费用，全部由海曼来承担。”
海曼走出了试训营那大大的帐篷，并朝着帐篷外那个如一根水泥柱般杵在门口的黑皮肤女人弯腰行礼。
“卡米拉教官，您好！”
卡米拉并没有因海曼的礼貌而有丝毫的改变，仍冷冷地盯着他。
“下不为例！”
卡米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就像一台报废多年的老爷车残喘的马达声。
“好的，卡米拉教官，海曼记下了。”
卡米拉进入了帐篷，她要去教训那个不争气的学员，他竟然在重新拿回武器之后，没有开枪轰爆那个曾用枪指着自己脑袋的依附者。
这在卡米拉看来，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失误，需要用拳头好好地教训一下。
而从内训营帐篷离开的海曼，并没有直接离开涅槃小镇，他也并不打算立即去见自己那个喜怒无常的姐姐。他想先放松一下自己，毕竟，迷失海沟之行已让他略感疲惫。
对于海曼来说，最好的放松方式只有一种，看书。
涅槃小镇恰恰就有着一座藏书足够丰富的图书馆，那座由卡米拉占据，依负责打扫整理的图书馆。
命运就像是锯齿交错的齿轮，无所谓对错，人与人之间的命运相互交错，在推动别人命运的同时，也被别人的命运牵引着往前走，这就是苍白而绚丽的新时代。
依还是第一次见到在非理论授课时间前来图书馆看书的人，而且是真正能沉下心来静静看书的人。沉浸在书本中的海曼有着一种迷人的性感，而沉浸在书本中的依，身上那隐隐散发出的气质与海曼相比，竟丝毫不差。
海曼静静地坐在图书馆二楼那欧式气息浓厚的书桌前，书桌简约而流畅的线条让海曼那始终微笑着的脸多了些棱角分明的感觉。
他正在看的是本已被他翻阅了无数遍的书，也是一本小说，荷马史诗。
海曼始终执着地认为自己是书中的神之子阿基琉斯，一个生活于造就英雄的时代，有着勇敢、技艺、智慧和健美等诸多品质的个人主义野心家。
相比于舒适而宽大的书桌，依选择了斜靠在那排满了各种书籍的书架上，她依然在读那本自己仍未读完的书。靠近书架不但可以更贴近那令人迷醉的书香，她还可以随时翻阅书架上的工具书，以便查找一些对她说稍显生僻的字眼。
如果没有人打扰这份安静的话，说不定命运的齿轮真的会这么悄无声息地错过去了。
“喂！有喘气的吗？我来归还这该死的图书！”
一个身材矮壮的光头男人出现在了图书馆二楼的楼梯口，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图书馆的宁静，就像烧红的铁块被浇上了一瓢凉水。
依抬起了头，她认识这个抹了牛油的烤鸭一般的光头男人，他是涅槃小镇的铁匠，是斯蒂文那杆特别大的散弹枪的制造者。
“您好，查理斯先生，请随我来登记一下，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依仍然记得自己的职责，所以她迎向了这个混身散发着炭火热气的铁匠。
“我的时间很宝贵，而且我没有耐心在这里浪费自己的生命！书我带来了，你自己去处理吧。这本该死的书名不符实！要不是因为卡米拉的拳头足够硬，我应该早把它扔进我的火炉里去了！”
铁匠查理斯从自己的裤腰里摸出了一本皱巴巴的书递给了依，然后转身就要再次挪下楼去。
“请您稍等一下，查理斯先生，这本书似乎已经破损了，按照卡米拉女士的规定，您需要赔偿一些金币的。”
依低头看向手中那本半个书边都被烧黑的图书，眼中露出一丝疼惜。
“赔偿？你确定是让我赔偿吗？就为了这本欺世盗名的书？小妞！”
查理斯并不想在这里久待，他不确定那个可恶的黑人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尽管现在应该是她工作的时间。
“是的，我确定您需要为您破坏书籍的粗鲁行为进行赔偿。”
依将手中那本已残破的书籍再次递回到了查理斯的面前。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也是一本很出色的经典，但似乎并不适合面前这个有点暴躁的铁匠。
“我觉得有必要让你体验一下什么才叫粗鲁！”
查理斯终于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声，对于一向只进不出的他来说，“赔偿”这个词汇已足够掀起他的怒火了。
图书馆内的安静彻底被查理斯打破了，那始终低头看书的海曼，也终于抬起了头。
查理斯并不敢得罪卡米拉，否则他也不会主动到图书馆还书。他也听说过关于面前这个如羔羊一般柔弱女孩的一些传闻，但也许揍她一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铁匠的拳头并没有能够挥出去，他看到了正站在女孩的身后，略有不悦地看向自己的海曼。
从某种意义上说，海曼的出现救了铁匠的命。如果他真挥出了拳头，绝对会成为洛的下一件艺术品。
查理斯并不认识海曼，但足够丰富的阅历让他对这个似乎同样柔弱的男人产生了淡淡的顾忌。
柔弱的生物，能活在这个人吃人的新时代，还可以待在涅槃小镇的这座图书馆，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清楚女孩之所以能待在这里的原因，却并不清楚这个同样柔弱的男人待在这里的依仗到底是什么。
铁匠赔偿了足够多的金币，并向依诚挚地道了歉，然后悻悻地走出了图书馆。如果凝声屏气也算道歉的话。
依对着海曼露出了微笑，对方友善的举动值得她用微笑来表达自己的谢意。依和洛一样，也很怕麻烦，这个年轻人似乎让依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依再次回到了原先所处的书架，开始继续自己的海曼却仍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脸上露出了一丝迷惑。
他似乎从对这个卑微而又柔弱的女孩有着一种模糊的熟悉感，但他确认从未见过对方。
海曼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或者说在见到了自己的姐姐之后，海涅的第一句话便彻底解开了海曼的疑惑。
“听说你去了图书馆，你是去温习自己的功课了吗？亲爱的小海曼，或者是为了去见那个来自荒野却拥有湛蓝色瞳孔的小女孩呢？”
海涅并不讨厌海曼，但和海蒂一样，也绝对谈不上喜欢。
海曼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感激过自己这位姐姐，这种感激让他恭敬地弯下腰，朝着海蒂隆重地行了一礼，并作出了自己的承诺。
只为了那近在咫尺的湛蓝。
“亲爱的海涅阁下，您这句话是我听到过的最美丽的句子。我用卡迪文家族的荣耀起誓，涅槃小镇，永远属于您！”
海曼离开了，离开的匆忙而失礼，这对一向极为重视贵族礼仪的海曼来说，是极为罕见的。
第八十五章 四个条件
作为海蒂的依附者，洛是拥有进入卡迪文研究基地权限的。但他也需要像贝古侯爵那样，在见到海蒂之前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
因为海蒂正在独属于她自己的那间试验室，接待她的客人，那已等待了足够久的贝古侯爵。
侯爵对海蒂选择的会谈地点非常满意，相比于自己待了很久的那间会客厅，这间试验室的隐秘性显然要强上几个量级。
“保罗叔叔，海蒂知道您来这里的目的，海蒂可以给您想要的承诺，甚至可以接手您的研究基地。如果海蒂猜得不错的话，摩斯·阿道夫博士应该已经拥有了他期盼已久的漫长假期。”
试验室内那块大大的显示屏并没有打开，海蒂的目光也始终聚焦在侯爵那张足够苍老的面孔之上。在小小地考验了一把侯爵的耐心之后，海蒂终于表现出了对贝古家族侯爵该有的尊重。
侯爵正坐在试验室内那条唯一的凳子上，精神依旧矍铄。他早已脱去了那身厚厚的黑色战袍，再次穿上了那件绣金的黑色长袍，头顶有着金色丝穗的帽子也早已在进入这间试验室之前交给了自己的随从。
“海蒂，如果你肯接手我基地的研究项目，我会很乐意为你提供一些其他的帮助。尽管我已经老了，但我这张苍老的脸，依旧可以驱使足够多的东西。”
“我需要保罗叔叔答应四个条件。”
海蒂站在侯爵的对面，伸手轻轻扶了扶自己那粗粗的镜框，平静地说了一句。
侯爵并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身子稍稍坐正了些。小小的试验凳对侯爵那高大的身躯来说，显得有点太小了。
侯爵现在的心情很不错，以致于他根本不在乎屁股下的凳子是否足够舒适。
“美杜莎是我的儿时玩伴，我不希望她出事。”
海蒂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条件，竟是关于那刚刚离开的羽西城城主美杜莎的。
侯爵再次点了点头，这个条件在海蒂决定接手血脉融合计划以后，便不能算做条件了。而且侯爵对自己抚养长大的美杜莎，还有着相当深的感情。
“我需要四人剂量的基因解锁药剂原液，这对您来说应该并不难办到。”
海蒂曾用三人剂量的基因解锁药剂原液换取了对洛身体进行研究的权利，她必须从侯爵这里把这份亏空给补上，卡迪文家族已经催了海蒂足够长的时间。
“好！”
侯爵又一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唯一的命脉已被海蒂死死地掐住了，在海蒂的面前，他早已失去了讨价还价的资格。
侯爵的应允是海蒂意料之中的事，海蒂之所以让他等待那么久的时间，也是为了给他足够多的时间去思考，去为自己可能提出的条件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我需要羽西城外那座废弃核电站的拥有权，当然也包括它里面的东西。”
海蒂提出了自己的第三个条件，竟是关于那座曾经豢养变异蜘蛛的核电站。
“哈哈！海蒂，你这个条件让我意外了！你似乎并不需要它和它里面的东西，但你既开口，我送你便是！”
侯爵心中略有诧异，海蒂的这个条件的确让他感到了意外。他隐隐感觉到海蒂提出这个条件似乎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比如那只很会揣摩别人底线的荒野蟑螂。
他的声音依然爽朗而豪迈，似又回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我需要黑狱囚徒！”
海蒂最终提出了自己答应接手侯爵血脉融合计划的最后一个条件。
贝古侯爵沉默了，他那浑浊的双目中露出噬人的光，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并缓缓站起了身。
海蒂仍平静地与侯爵对视着，脸上除了冰冷，再没有丝毫其他的情感。
囚徒，几乎已被侯爵遗忘了的存在，再次被海蒂从他的记忆深处给挖了出来。
侯爵三百城中存有一城，名黑狱城，三千黑甲长矛，倾全城之力，只为囚住一人。
“你要囚徒做什么？难道你想发动战争吗？海蒂，这个我办不到，你换个条件吧。”
侯爵最终缓缓开口说了一句，话语中有着淡淡的无奈。海蒂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真有可能发动一场战争！
释放黑狱囚徒，必须有贝古家族族长权杖，侯爵虽为黑狱之主，但仍不具备释放囚徒的资格，也承担不起释放囚徒的后果。
将整个荒野陷入万劫不复境地的后果。
“在你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将囚徒带出黑狱一次，但时间不能太久，这是我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侯爵最终妥协了，并说出了一个让双方都能勉强接受的折中方案。
海蒂同意了，侯爵的折中方案也是她预期中的理想方案。
两人似乎谈妥了，但侯爵并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他答应了海蒂提出的条件，海蒂也需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才行。
“我需要见到她，并接她回去，那根头发的主人！海蒂，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她在哪。”
侯爵付出了足够多的耐心和诚意，只为了那根有着湛蓝色发梢长发的主人，那个唯一有可能成为自己子嗣的原人。
“保罗叔叔，如果我是您的话，我是不会如此着急找到她的，至少在自己的黑甲军团齐聚之前，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
海蒂的话已经说得很隐晦了，但久经沙场的侯爵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根长发的主人，不是靠接的，而是靠抢的！
至于从谁的手里抢，海蒂并没有说，侯爵也不打算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仍是黑甲军团唯一的将军，这就足够了！
洛并没有和贝古侯爵见上面，他走进海蒂试验室的时候，侯爵已经离开了，而海蒂又重新站在了那快速跳跃着的数字前。
“你的迷失海沟之旅似乎并不顺利，我又从你身上闻到了异能剔除的味道。”
海蒂对自己这唯一的依附者还是比较和善的，至少她此刻的声音并没有面对侯爵时那般冰冷。也可能是她现在心情比较愉悦的缘故，毕竟她从贝古侯爵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洛丝毫不奇怪海蒂知道自己进入迷失海沟这件事，就像他丝毫不奇怪海蒂仍然保留着那个破旧的发箍一般。
似乎这个几乎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这间冰冷的试验室内的女人，仅仅凭自己的大脑，便能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我需要足够的超阶基因解锁药剂，我可以跟你交换。”
洛说话很直接，他并不想跟海蒂多待哪怕一分钟，这个看上去很柔弱的女人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心悸。
“交换？看来你从迷失海沟内得到了我感兴趣的东西，打算来敲我一笔。”
海蒂转过了头，看向正凝视着自己的洛，看向自己唯一的依附者。
洛将那被自己吞到胃内保存的营养液交给了海蒂。营养液被他放在了一支低阶基因药剂的试管里，他还没有愚蠢到当着海蒂的面从胃内反刍出食物的地步。
海蒂仅仅朝着那污浊的液体瞅了一眼，便紧紧抿起了自己那瘦削的嘴唇。
智能生物战兽营养液！
这是跟海蒂的研究属于完全不同的领域，相比海蒂的那些机械战兽，这种智能生物战兽更狡猾，生存能力更强，也更恐怖。
基因层面的异能研究，机械战兽的研究，刚刚接手的血脉融合计划，现在海蒂又打算探索智能生物战兽这个更具有挑战性的领域了。
“这是一种生物组织培养液，最大的用处是为那些变异生物提供足够强大的能量，但这并不是我研究的领域。”
海蒂将那装有污浊液体的试管随意地放在了身旁的试管架上，朝着洛冷冷说了一句，只是背对着洛的俏脸之上那双嘴唇抿得更紧。
“所以，我对它的兴趣并不大。”
洛并不像美杜莎那样了解海蒂的小习惯，所以他成功地被海蒂骗到了。
“超阶基因药剂我无法提供给你，但我可以送些其他的东西给你。比如说，你曾差点死在里面的那座废弃的核电站。”
侯爵猜得不错，海蒂索要这座废弃的核电站，本来就是给洛准备的。
至于海蒂为什么要这么做，侯爵不清楚，洛更不清楚。
洛只知道，自己这次打算狠狠敲海蒂一笔的计划，算是彻底破产了。
第八十六章 熟悉的心悸感
海曼回到了自己的家族，回到了那象征着整个荒野权利巅峰的卡迪文家族庄园。
旧时代那些用来束缚人类各种阴暗**的法律条文早已随着核战的爆发而彻底坍塌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拥有着各种异能的新时代幸存者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荒野也有规则，荒野的淘汰规则，适者生存。
荒野更存在着秩序，建立在强大力量基础之上的秩序。当然，这种秩序只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利益，那些高高在上的家族。
阶级，是无处不在的。
卡迪文家族庄园，和贝古家族族长所居的暮色城堡，是整个荒野秩序的终极象征。
象征着绝对的鲜血和力量，也象征着无尽的杀戮和征服。
作为最可能接过家族权杖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海曼与自己的姐姐海涅，以及自己的妹妹海蒂不同。
海涅拥有涅槃小镇，海蒂主持着研究基地，并有着清理者的身份。而海曼，他只需要不断地强大下去，强大到将整个家族收入囊中。
与贝古家族永不休止的内耗不同，卡迪文家族在现任族长墨菲·卡迪文的铁腕之下，几乎早已是一块牢不可破的铁板，众心成城。
当然，这里不包括那庶出的海蒂，她是一个异类，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即使是海蒂，在她那强大如无尽汪洋一般的父亲面前，也表现出了对她来说极为难得的服从。
墨菲·卡迪文有个从旧时代开始就形成的爱好，他尤其钟情于垂钓。为了自己的这个爱好，他甚至将卡迪文庄园从荒野搬到了那无时无刻不在狂野怒吼着的大海边。
海曼已经在自己父亲的身后静立了很久，尽管他很怀疑面前这似乎已违背了大自然规律，犹如悬在地平线之上的大海到底还有没有吃饵的鱼类，但他仍不敢打扰那戴着秸秆草帽，穿着一双破旧拖鞋的垂钓者。
和洛一样，海曼把耐心也当做了异能之一，而且是能大幅提升生存几率的强大异能。
“这些可恶的海洋生物，它们已经越来越狡猾了，也失去了对鱼饵的兴趣，或者说它们打算吃些更新鲜的东西。”
墨菲·卡迪文的打扮很随意，随意得就像是拥有自己的牧场和奶牛，衣食无忧的牧场主一般。
他不舍地收起了手中的鱼竿，站起身沿着那柔软的沙滩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才回头看向低头跟随在身后，拎着一只空桶的海曼。
墨菲今天的收获并不大，他甚至连一条鱼都没有钓到。
“我亲爱的儿子，难得你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帮我拎鱼桶，但今天应该喝不到让你赞不绝口的鲜美鱼汤了。”
这个早已站在整个荒野权力最巅峰的老者，似乎也经受不住岁月的侵蚀，开始习惯追忆美好的过去了。
“鱼汤是您对子女的恩赐。享受钓鱼的整个过程和窥探是否能钓到鱼的未知，才是您最想要的，我尊敬的父亲。”
海曼露出了笑意，笑得羞赧而阳光。
“对未知的猎奇心，是人类的天性，我当然也不例外。”
老人对海曼的话非常满意，以致于他终于想起了询问自己这个已逐渐长大的儿子来找自己的原因。
“你从保罗那里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相比选择来这里陪我吹海风，你似乎更应该多花点时间去琢磨一下该如何去驾驭你带出来的那只生物。”
“父亲，我需要得到您的帮助，来确保家族能继续在您开拓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海曼的话让老人那略显沧桑的脸上露出了愉悦之色，他觉得自己这个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儿子已经开始长大了。
“你给我带了让我惊喜的东西吗？那么让我领略一下你神奇的预测异能吧，可爱的小海曼。”
海曼再次开启了自己的预测，在自己父亲的面前。
墨菲为之赞叹的并不是那长满了无数触手的庞大生物，而是那道光，那道光的来源。
“你寻觅到了这道光？”
老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几乎令人绝望的压迫感，就像不远处那汹涌澎湃的汪洋。
“这也是我来打扰父亲的原因，我需要父亲的帮助，帮助我获得那道光。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我并不想惊扰对方，毕竟，荒野出现不可能的概率最近有些太高了。”
海曼在唤醒了一名沉睡者的情况下，对洛的捕杀依然失败了，甚至连h913聚集地都未能按照他的意志被从这片荒野彻底抹去。所以，在发现了那湛蓝色的眼眸之后，他并没有妄动，而是赶回了自己的父亲身边，以确保彻底地掌控可能要面对的任何不可能。
墨菲·卡迪文选择了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不遗余力地支持，去捕获那道光，那道指引家族命运，指引自己迷惘前路的光。
洛静静地趴在涅槃小镇之外的荒野上，眼中也露出了迷惘之色。
与海蒂再次见面时的那种心悸，他曾经深刻地体验过，在厄里斯被唤醒之后，在海曼对他展开捕杀之前，他就曾被这种心悸牢牢地笼罩。
然后，他受到了海曼和依附者的疯狂追杀，如非洛巧妙地将美杜莎牵扯了进来，阻止了厄里斯的脚步，洛也许早已变成了荒野之上的一堆残骨了。
现在这种几乎让他窒息的心悸感再次降临，心悸竟然来源于海蒂。
海蒂足够疯狂，但洛仍不相信她会要了自己的命，海蒂有无数种更简单的方法，可以将洛轻易地毁灭掉。
这种心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强烈，这代表着对方正在一点点地增加自己的砝码。海蒂要对付洛，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她也许只需要小小的一滴药剂就足够了。
在这种心悸笼罩下，洛再次来到了依所在的涅槃小镇。
洛和依是有心灵锁链相连的，也许这次灾难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孩。
海蒂算计的不是自己，她在算计依！
洛对危险的敏锐直觉，让他隐隐意识到了这一点。
海蒂与依见过一面，还给依做了全面的检查，她跟依之间应该不存在任何的芥蒂或者利益冲突才对，但洛确认自己心悸的来源，是从海蒂开始的。
这就足够了。
卡迪文家族的内训营就要结束了，依已经在涅槃小镇待了足够久的时间，是时候带她离开了。
涅槃小镇是卡迪文家族内训营所在，它一年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冷清的，冷清得让人恐惧。
但冷清并不应该属于现在的涅槃小镇，现在的涅槃小镇应该充斥着怒吼，哀嚎，皮鞭抽打在肌肤之上的“噼啪”声才对。
在内训仍未结束的时候，如现在这般冷清的涅槃小镇，绝对是不正常的。
洛已经一动不动地趴了一天一夜，在如此久的时间内，他都未曾见到过任何人从涅槃小镇离开过，一个都没有！洛仍能清晰地感觉到依现在的平静，这也是他有耐心继续潜伏下去的原因。
随着那股心悸感的加重，洛的身体已开始不自主地轻颤，这是本能下意识的举动，对于未知灾难的临近，本能也开始悄悄地做着准备。
冷清而没有任何声响传出的涅槃小镇，犹如一只蹲伏着的沉默巨兽，正冷冷地注视着趴伏在荒野之上，犹如一段枯萎树根的洛。
洛终于站起了身，迈步走向了依所处的涅槃小镇。
他不想再等了，他要马上带依离开。
可洛并没有能如愿地带走依，他甚至连涅槃小镇那扇敞着的大门都未能进去。
海涅出现在了洛前行的道路上，并阻挡了他迈向依的脚步。
“我才知道你是我那亲爱妹妹的依附者，尽管我并不太喜欢她，但我仍然会给你从这里离开的机会。”
海涅依然是那副清冷的表情，清冷得有些假。
“我是来带她走的，我会支付足够多的金币。”
洛分到了阿利克属于自己那份的金币，他认为自己已经有能力用金币来和对方沟通了。
而且他怀里还揣着贝古侯爵赠送给他的那张卡，卡里也有着足够多的金币。
“你离开吧，在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
洛终于确认，依应该出事了。
依的手腕上应该仍戴着那条由海蒂的吞噬者二代形成的手链，但对海蒂已失去信任的洛，也不再相信那条手链能守护依的平安。
她全部的依靠，只有被拦在涅槃小镇外面的洛。
“我需要付出什么，才能带她离开？”
涅槃小镇处在荒野之上，洛打算用荒野的规则，来与涅槃小镇的话语人沟通。
他不想与海涅为敌，更不想与海涅背后的卡迪文家族为敌，那会让他，让依，甚至让包括暗夜雇佣兵小队在内的整个阿利克，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带不走她，除非，你能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
涅槃小镇的话语人，解锁了十七对基因序列，几乎拥有不死之身的海涅，给了洛一个近乎绝望的答案。
第八十七章 孤狼时代的终结
在面对毫无胜算的对手之时，洛的本能绝对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远遁。但洛并没有逃走，本能仍未完全苏醒，现在掌控着这副躯体的依然是洛。
长期在荒野艰难求生的经历，让洛形成了对潜在威胁极为敏锐的感知力。洛从海涅的身上，感受到了甚至比美杜莎，比厄里斯还要强烈数倍的生死威胁。
海涅允许洛的离开，一方面因为他是海蒂的依附者，另一方面因为海涅那不可捉摸的性格。
离开，也许是洛最明智的选择。
洛曾一次次地将女婴系在背后，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生与死的考验，他甚至从来没有萌生过放弃女婴的念头。
现在，女婴长大了，对她滋生出觊觎之心的，已不再是那些荒野的变异狼，不再是聚集地那愤怒咆哮着的话语人。
是身为主宰的海涅，是海涅背后那不可撼动的卡迪文家族。也许海涅并不想留下那让她略有些好感的女孩，她只是不得不服从来自卡迪文家族内部的指令，
但她挡在了洛接回女孩的路上，这已足够洛出手了。
一向冷静而有耐心的洛，竟真的向海涅出手了，而且没有丝毫的预兆，就那样直直地欺身撞了上去。
用自己中阶异能者的身躯，撞向了对面的主宰。
海涅不是h913聚集地的那条低阶狼王，她绝不可能给洛近身肉搏的机会。在洛这如自残式的一撞来临的瞬间，她已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动作轻柔得犹如驱赶视野内的灰尘一般，朝着那快速撞过来的身影轻轻拍了过去。
柔若无骨的小手拍向了洛的肩头，洛只堪堪来得及用自己的手掌遮挡了一下，便以比撞上来之时更为迅捷的速度，被海涅一巴掌拍飞了出去。
洛的身体重重地摔到了远处的地面之上，猛烈的冲击力甚至将那贫瘠的灰白色地面都撞出了一个浅坑。他犹如一条受到了惊吓的蜥蜴，快速朝着远处的荒野逃窜而去，再未朝那仍站立在原地的海涅看上一眼。
洛是用爬行的方式逃窜的，在巨大的威胁面前，他果断放弃了奔跑而选择了爬行。相比活下去，尊严的重要性显然要靠后得多。
他必须快速逃离这片区域，在海涅反应过来之前彻底远离海涅，对方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从她身上拿走了什么。
洛并没有放弃接回依，他永远也不可能放弃。
海涅在涅槃小镇之外的荒野出现，让洛感到绝望的同时，也让洛意识到迪文家族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应该还在路上，应该仍未到达涅槃小镇。
他还有一些时间，还有一丝机会在灾难来临之前，把依从涅槃小镇带走。
洛在涅槃小镇留下的那件艺术品，已充分显示了他的冷酷和狡猾，但他那自残式的撞击以及快速逃窜的身影，总让海涅感觉有些突兀。
逃窜应该是他唯一的结局，但应该是在力拼重伤不敌后的逃窜，海蒂并不认为自己那轻轻的一巴掌能让这个足以硬抗卡米拉两拳的荒野蟑螂到了重伤而逃的地步。
他似乎还极为幼稚地划了自己的小指一下。
海蒂望着洛消失在荒野尽头处，将那几缕俏皮的长发向耳后拢了拢，新月形的淡棕色眉毛微微皱了起了来。
她在将洛拍飞的瞬间，感觉到了自己小指之上传来的那几不可察的微痛感，洛似乎在被她一巴掌拍飞的瞬间，划伤了她的小指。
海涅到这时候才终于想起了自己小指，略有些气恼地低头看去。
洁白细腻的小指之上，果然有着一道浅浅的伤痕，伤痕很浅，创口却并不平滑，犹如被那种带有歪曲锯齿的锯片划过留下的痕迹。
也只有这种切割能力极强的锯齿，配合着当时快速倒飞而回的巨大冲力，才能勉强划破主宰的皮肤。
那个荒野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死战，而仅仅为了划破自己的皮肤？而硬抗自己一巴掌，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伤疤？
海涅并不喜欢这样匆匆逃走的洛，她更希望洛能跟自己轰轰烈烈地打上一架，甚至将自己重伤，然后理所当然地带走那个湛蓝色瞳孔的女孩。
或者洛还可以选择让海蒂帮忙，哪怕稍稍使用一下海蒂的那些机械战兽，海涅也是极为乐意的。
可洛真的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逃了，逃得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这让海涅一时倒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海曼是卡迪文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海涅是第二顺位。
相比于交给海曼，海涅更倾向于让洛带走那似乎对海曼极为重要的女孩。
但海涅已经足够成熟，她知道什么情况是不敌而退，什么情况属于渎职。
洛并没有逃得太远便停了下来，他仍处于海涅的感知范围之内，只是那发髻上绑着透明发带的主宰似乎正在思索着更重要的事，并没有丝毫要追上来的迹象。
直到现在，洛仍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海涅的翻脸，导致了卡迪文家族再次向自己露出狰狞的獠牙。
但这才是荒野，才是杀戮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荒野！
弱小，就只能被杀戮！落后，就只能挨打！
这是荒野的规则，进化才是荒野的意愿，所有违背这一意愿的存在，都将面临无情地淘汰！
洛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进化得有些慢了，慢到荒野已经开始嫌弃他，开始逼迫他大踏步地前行。
服用基因解锁试剂，吞噬变异生物，这些对洛来说都不难办到，真正阻碍了他进化脚步的，是他那股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对无限进化的恐惧。
进化，始终是洛心中一块不愿轻易触碰的禁区。
洛还有一个办法，他打算去赌一把。
曾经的洛是一匹孤狼，他会用孤狼的方式去直面对手，因为他没有任何的倚靠，只能用自己的命去拼，用自己的身体去扛。
而现在的洛，似乎已逐渐摆脱了孤狼的身份，他开始有了伙伴，而且他绝对是善于利用自己一切有利资源的专家。
阿利克尽管发展很快，但仍然无法与卡迪文家族抗衡。洛也并不打算与卡迪文家族死磕到底，他甚至开始考虑低头，考虑用屈服来换取活下去的资格。
也许过了今日，阿利克将不复存在，将会被彻底从这片荒野上抹去。也许他和依，甚至包括阿利克的那些伙伴，将被迫再次流浪在荒野之上。
前提是他们足够幸运，能在卡迪文家族的无尽怒火之下侥幸地活下来的话。
但在最终的毁灭到来之前，他必须从涅槃小镇把依带走。
残阳一次次地死在地平线以下，却又一次次地重新从另一边的天际升起。正如洛的命运一般，一次次地在生死的边缘徘徊，而始终未曾死去。
洛的目光看向了荒野尽头那似乎处于濒死边缘的残阳，目光平静而决绝。他那渺小的身躯站立在无际的荒野之上，犹如一棵枯死却无丝毫弯曲的白杨。
洛接通了与帕妮丝的通讯，小小的屏幕之上除了帕妮丝那张洋溢着微笑的俏脸，还有着一个被很多孩童围住，神色肃穆而神圣的酋长，他那抑扬顿挫而又喋喋不休的诵读声让洛的心中不由得一痛。
“洛，怎么了？你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好，出了什么事吗？”
帕妮丝关切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便是画面晃动的嘈杂声。
帕妮丝的脸很快便重新出现在屏幕之上，周围也安静了许多，她应该已经离开了酋长的学堂。
“帕尼，我需要你的帮助！”
洛的声音略有些低沉，但帕妮丝却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他出事了，他在向自己求援！
洛将自己所在的位置发给了帕妮丝之后，便关闭了通讯器。
洛并没有喊帕妮丝队长，而是喊了她的名字，这意味着洛不想把整个暗夜牵扯进来，帕妮丝很聪明，她应该能想到这一点。
尚未迈入主宰行列的帕妮丝是挡不住海涅的，洛也不打算用帕妮丝的命来换取带走依的机会。
他还有一个足够强力的伙伴，那和他有着相同脸孔的冥。
第八十八章 超阶战主宰
洛的身躯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轻颤着，似乎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以这种莫名而和谐的方式轻颤，轻颤的律动传入了荒野的大地，传向了远方，传入了那有着灰白色皮肤的冥的灵魂深处。
洛在用自己的方式呼唤冥，呼唤那个与自己有着相同面孔的伙伴，回到自己的身边。
冥自从服下了基因解锁药剂原液之后，便再次离开了阿列克，他并没有帕妮丝那么幸运。帕妮丝有着海蒂送给自己的异能搭配清单，又经过了洛的修改，她丝毫不用为选择何种异能而苦恼。
冥时时刻刻都在刻意模仿洛，但他曾经被羽西城的美杜莎给揍了一顿，这让他下意识地稍稍改变了一些，但面孔还是与洛一模一样。
在异能的选择上，洛走过的路冥似乎也走不通。
洛才解锁了三对基因序列，而冥已解锁了整整十五对。
冥按着自己的标准，选择了异能，但却像洛一样，空余了一对基因序列出来，他要获得洛放弃掉的躯体塑变异能。
所以，他也像曾经的洛那般，最终站在了荒野之上那片死寂而干涸的沼泽地内。
洛是靠匕首取得了这只阿米巴变异蠕虫的变异组织，当时这只巨大的变异生物才刚刚六阶。而现在，它已进化到了十阶。
从这一点上看，洛进化的步伐确实滞后了。
在十五阶的冥面前，十阶的阿米巴变异蠕虫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它那鲜红色的尖锐肉刺甚至都未能来得及伸出，便被冥生生撕下了一截粉红色的触手。
阿米巴变异蠕虫那如无言巨蛙般苍白的巨大身躯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彻底钻出那皲裂的沼泽地，冥已经重新站回到了沼泽地的边缘处。
冥并不能像洛那样可以从一份变异基因样本中挑选自己的异能，他只能靠自己的运气，这也是他选择这只阿米巴变异蠕虫的原因之一。
因为它的异能足够少，除了躯体塑变，便只剩下了柔韧皮肤。如果最终领悟了柔韧皮肤异能，冥也认了，这也是一种不错的异能，尽管没有躯体塑变来得实用。
冥是幸运的，那一半的几率被他最终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但他并没有时间来适应自己的新异能，或者说，他只能在疯狂奔跑的状态下，来适应自己新获得的躯体塑变。
他感受到了来自荒野大地的轻颤，感受到了洛来自远方的召唤。
冥几乎一生都是在荒野度过的，他对荒野的熟悉丝毫不亚于洛。所以，他一边奔跑，一边开始猎捕那些躲闪不及的小型变异生物，开始进食。
他严格遵循了洛曾经的话，速度始终保持在能及时赶到的临界点，而把多余的精力，一点点地压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他是赶赴战场的一把刀，他必须把自己最巅峰的状态，留给自己的对手，而非浪费在赶赴战场的路上。
与冥的赶路方式不同，帕妮丝狂野的性格便决定了她的赶路方式不会太优雅。
帕妮丝是直线前行的，她犹如一颗快速划过的彗星，在灰白的荒野大地之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这条以洛为终点的彗星甚至直直地从美杜莎的羽西城穿了过去，留下了满地的废墟残骸，还有一道深深的沟壑。
甚至为了尽快赶到洛的身边，帕妮丝不惜使用了自己的空间挪移异能，每一次消失后的重现，都在千米之外。
她是不会像冥那般考虑体力储存的问题的，她更像一个死士，而且她甘愿和洛一同战死。
帕妮丝和冥，阿利克两把最锋利的刀，是洛为海涅准备的。只为了牵制住海涅，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将依从涅槃小镇带走。
洛也想到过酋长，但年迈的酋长是不可能在毁灭降临之前及时赶过来的。酋长的速度太慢了，哪怕是阿利克最快的车，也赶不上帕妮丝全速奔跑的速度。
阿利克不像卡迪文家族那般拥有足够深厚的底蕴，阿利克是没有飞行器的。
与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家族相比，阿利克更像一个一夜暴富的暴发户。
洛仍静静地站在原地，在等待自己伙伴到来的同时，他低头看向了自己那已变成指锯的手指之上残留的一丝淡淡的血迹。
淡红的血迹已干，只在那参差的锯齿之上留有些许的暗红色血屑。这已干涸的血迹对别人似乎没有任何的价值，但洛仍打算好好利用一下。
这是他用硬扛海涅一巴掌的代价换来的，这是海涅的血，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筹码之一。
人类异能者的血液，不同于变异生物的变异组织，是根本不可能通过吞噬的方式来获得对方异能的，但洛还是将这些血屑存了起来。
通过这点血屑，以它为蓝本来复制海涅的异能，是洛的最终目的。就像曾经掠夺那变异爬虫的蜕皮本能一样，洛认为自己可以通过这滴血，重塑海涅的异能，来填充自己那对空白基因序列，或者另作他用。
洛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他曾经就做到过，还不止一次。
如果在进入涅槃小镇后，遇到那个曾揍了自己两拳的黑皮肤女人，洛会毫不犹豫地复制海涅的异能到自己剩余的那对空白基因序列中去，以确保能带着依离开涅槃小镇。
洛考虑的很全面，但他并不知道的是，卡米拉一直是守护着依的存在，而且这个恐怖的黑皮肤女人在他到达涅槃小镇外的荒野之前，便已向海涅辞行离开了。
否则，洛在荒野之上遇到的，极可能是卡米拉，而不是海涅了。
卡米拉是贝古侯爵黑甲军的少尉，她接到了自己将军的号令，已重返黑甲序列。
低沉而又刺耳的音爆声在洛的耳边响起，洛的目光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颗彗星正从天际那苍茫的荒野大地之上呼啸而来，随着彗星的临近，这片荒野都开始轻颤了起来。
洛知道，帕妮丝来了。
帕妮丝仍穿着那件黑色皮短裤，上身是一件露脐短袖t恤，裸露在外面的小麦色皮肤之上晶莹的汗珠犹如镶嵌着的一颗颗剔透的钻石，给她那细腻而柔韧的肌肤染上了一层绚丽的光泽。
帕妮丝没有穿鞋，她是赤脚的。但那涂抹着裸色趾甲油的小巧美足，每次落地都会让荒野那红褐色的硬土震颤几分，像极了一只狂野而奔放的荒野母狮。
帕妮丝到了，可她并没有和洛说上任何一句话，只是朝着洛上下打量了一眼，确认对方基本还完整之后，才转头看向身侧远处的荒野。
那里是一道七彩斑斓的灰白，似乎只有通过那四散逃逸的变异生物，才能发现它的快速接近。
冥的到来很突兀，几乎没有丝毫的声响或震颤感，而且他的体表并不像帕妮丝那般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甚至连呼吸都未曾加重几分。
他站在洛的身后，犹如洛的影子一般，灰白色的瞳孔也只有在望向洛的时候，才会充满那股狂热的崇拜。
洛转身看向涅槃小镇的方向，看向了那仍俏生生站在涅槃小镇之外的荒野之上，有着一双修长得不像话的腿，遥遥看向这边的女主宰。
“我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去把依带走，在我出来之前，尽量阻止她吧。”
洛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歉意，对帕妮丝，也是对冥。
他不知道帕妮丝和冥能在海涅的暴怒之下坚持多久，更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全身而退。
他甚至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对两人太不公平了。
“主宰吗？还是个挺漂亮的女主宰，但她那双腿太讨厌了，我去扭断它。”
帕妮丝朝着洛瞅了一眼，微眯的眼角露出一丝不舍，然后迈步走向了远处的海涅。
冥并没有发表任何的评论，除非洛开口询问，他一般不会主动开口的，而且他并没有像帕妮丝那样直接朝着对方走过去，而是再次潜入了荒野。
洛的指令是限制对方进入这座小镇，这比杀掉一个主宰要简单很多。
海涅的心情非常好，因为她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可以“重伤败退”的一丝曙光。
帕妮丝明显受厄里斯的影响比较大，她也习惯用自己的拳头做武器，而对面的海涅，却只喜欢用腿。当然，偶尔也会用巴掌。
第八十九章 被迫低头
两个女人之间的战斗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好在这里足够空旷，也没有足够多的重型陆地战车可以拿来用作砸向对方的沙包，所以战斗场面相比美杜莎和厄里斯的那次大战，竟稍显平淡了些。
帕妮丝那小麦色的肌肤之下，蕴含着足够强大的能量，她的每一次出手，都直击海涅的要害。海涅的每一次还击，她都会根据对身体破坏力的程度，选择硬扛或是用短距离的瞬移避开。
她已经逐渐开始对自己的身体承受能力进行精准把控，这是触摸到主宰门槛的迹象。
海涅并没有开启自己的异能，甚至她打得都有些意兴阑珊，一个十五阶的帕妮丝，是不可能让她受伤的。
另外那个十五阶的小家伙一直没有出现，这让海涅不由得对冥有了些小小的怨念。
那个划破自己手指的荒野男人也没有再出现过，他应该早已经进入了涅槃小镇。
但海涅并不着急，甚至有种再适当放缓一些节奏的打算，她并不介意洛将那个有着湛蓝色瞳孔的女孩带走，但前提是在她受了足够的伤之后。
她需要给自己家族，给自己那偏心的父亲一个勉强还算合理的交代。
海涅的愿望很快就得到了实现，是冥帮她实现的。尽管她身上没有受到足够的伤，但她确实有了很充分的理由。
冥捕捉到了一种如猫般大小，有着黑白相间毛皮的变异鼬，并成功地让它那从臀部激射而出的液体，喷了海涅一身。
这种液体很清凉，没有丝毫的毒性，甚至还有点咸，却有着一个极为突出的特点，臭，奇臭无比！
海涅怒了，她彻彻底底地陷入了暴走状态。
什么湛蓝色的眼眸，什么家族指示，什么海曼，统统见鬼去吧！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抓住那个灰白色皮肤的小子，揍得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帕妮丝有点懵，她愣愣地看着海涅以惊人的速度朝着那早已远远地逃入了荒野的冥追去，脸上逐渐露出一丝怒气。
她并不为冥担心，如果只看逃命本领的话，洛都不是冥的对手。
帕妮丝发怒的原因是，她觉得冥的这种做法侮辱了超阶异能者的身份，侮辱了阿利克的声誉，甚至侮辱了暗夜雇佣兵的无尚荣耀。
但她很快便释然了，冥似乎并不是暗夜的人，他只听命于洛。
涅槃小镇已失去了上次洛前来的时候那种喧嚣，甚至连那座巨大的帐篷都变得空荡荡的。
洛最终在图书馆找到依，而且他并没有碰到那个黑皮肤的女教官，偌大的图书馆只有依孤零零一个人，显得萧瑟而死寂。
卡迪文家族的内训已经结束了，包括斯蒂文在内的参训人员应该已经被分配到了卡迪文家族各个不同的位置上，洛欠下斯蒂文的金币一时恐怕是无法偿还了。
卡米拉的忽然离开让依很惊惶，但她依然没有忘记卡米拉曾交给她的职责，所以她仍旧守在这里，等待着卡米拉的归来，或者洛接她回去。
她已读完了那本小说，却并不认可小说的结局，或者说她并不认为只能有那么一个结局。
也就是在这时候，她感觉到了那股极为熟悉的气味，那股让她格外心安的气味。她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来接她回家。
她微笑着抬起头，看到了那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的洛。
“洛。”
依对洛的依赖是源自灵魂的，她只来得及轻轻唤了一句，便一头扎进了洛依然让她迷恋的怀里。
“我来带你回家。”
洛的声音依然平静，声音轻柔而有磁性。
他轻轻摩挲着依那乌黑而微泛湛蓝的发梢，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凝视着依的眼眸。
她又恢复了那湛蓝色的双眸。
依抬起头，与洛静静地对视着，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依旧是曾经那般的灿烂而无声。
洛带着依找到了在涅槃小镇等待的帕妮丝，洛再次将穿着隔离衣的依背在了身后。
犹如一个负重前行的父亲。
其实从迈入新时代以来，每一个幸存者都在负重前行，甚至包括那高高在上的贝古侯爵。
贝古侯爵从与海蒂的谈话中获得了足够多的信息，已多年不再过问军营之事的他，再次坐在了那独属于黑甲将军的帅位之上。
侯爵的那名叫马尔斯的侍者，也脱去了那身不伦不类的蕾丝装，穿上了厚厚的黝黑甲胄，垂首立在侯爵身后。
一道道将令从侯爵的口中传出，被一层层地传了下去，然后一队队身穿甲胄，手握长矛的士兵从那萧杀的军营内匆匆而出，把军令传到荒野之上每一处黑甲驻守之地。
侯爵下辖三百城城主，也终于再次迈出了自己所辖之城。
同时，大批的基因序列解锁药剂被赐予给了贝古侯爵名下数以千计的依附者。
铁血将军，也再次披上了战袍。
侯爵安排好了一切，却唯独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排美杜莎。
美杜莎并没有听从海蒂的建议离开，尽管侯爵已给了她一个她盼望已久的休假。
她仍如儿时那般，跪坐在侯爵的身旁，靠在侯爵穿着冰冷铠甲的膝盖之上，竟沉沉地睡去了。
马尔斯与军营内那全身弥漫着萧杀之气的将官已全部退了出去，铁血营房之内只剩下一个沉默的老人，和一个流泪枕膝而眠的女子。
这是美杜莎的特权，也是她小时候经常干的事，犹如小猫一般枕在侯爵的膝上酣眠。
她长大了，但仍然有着睡梦中抽泣的习惯。
侯爵用那双粗糙的手，拭去了美杜莎脸颊上那仍不肯滴落的泪珠，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心思我清楚，我本意要你去争夺那根权杖的，但摩斯博士辜负了我的信任，而且我已足够老迈，已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等下去了。”
侯爵喃喃地说着，话语中有着一丝疼惜，一丝溺爱。
“你未曾负我，我也不会亏待于你，你可以尽情追求那强大的力量了，我不再禁锢你。”
美杜莎并没有醒来，只是那刚刚被侯爵拭去的泪痕再次出现在脸颊之上。
洛回到了阿利克，并去见了自己的族人，艾伯纳·索托斯酋长。
“你似乎遇到了些困惑，我的族人。”
酋长并没有再次开始他的喋喋不休，而是在学堂外的广场之上，凝望着远处那似有些死寂的荒野，轻声询问了一句。
洛站在酋长的身侧，与酋长一起望向被黑暗笼罩着的荒野。
荒野的夜是灰白色的，还有着无数的幽绿光点若隐若现，那是这片荒野之上，依赖荒野而生的变异生物的眼眸。
“我身处黑暗，却找不到通向光明的路。”
洛的声音依旧有着磁性，却也有着明显的彷徨。
“黑暗并不可怕，迷惘也并不是因为找不到通向光明的路，而是你缺少走过黑暗的勇气。”
酋长转过头，明亮的双眼看向自己的这个族人。
“当你走过穿越黑暗，你就会发现，你已不再是曾经的你。至于能否拥抱光明，总要走下去才能知道，不是吗？我的族人。”
在洛的目光注视下，酋长俯身抱起了脚边那只似乎仍未有丝毫长大的羔羊，转身走回了学堂之内。
洛仍静静地站着，思索着酋长的话，思索着那越来越近的毁灭。
冥回来了，他并没有能逃脱海涅的追捕，在付出了半条命之后，回到了阿利克。
帕妮丝再次召集了阿利克的高层人员，开始备战。
而洛，在确保冥无性命之忧后，再次进入了荒野。
他去了海蒂的研究基地，第一次以依附者的身份，去见海蒂。为了依和自己的伙伴，为了阿利克，他最终选择了低下自己的头颅。
洛并不是向海蒂低头，他没有这个必要，海蒂也不需要洛的妥协，她甚至觉得洛的妥协有些稍欠考虑。
海蒂难得的邀请洛一起共进午餐，尽管是在研究基地的员工餐厅，但洛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好，洛一向善于透过表象去揣摩事情的本质。
海蒂的邀请，与其说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不如说是一种愧疚的释放。有愧疚，就一定会有愧疚产生的土壤。
现在明显不是揣测海蒂愧疚原因的好时候，所以洛便再次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面前那如小山一般的烤肉上。
这次海蒂并没有匆匆的离开，而是一直坐在洛的身旁，凝视着那似乎要将整个餐厅都吞下肚子里去的洛。
她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光，一丝犹豫的光。
她知道，洛这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毁灭做准备，也许吃了这顿，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将再没有进食的机会和权利。
“家族已唤醒了足够的沉睡者，还有足够多摇旗呐喊，想着趁机分一杯羹的依附家族，你的阿利克应该注定要湮灭在荒野之上了。”
其实海蒂是有办法让阿利克避免这次灭顶之灾的，她相信洛绝对也能想得到。
洛终于吃下了面前最后一块烤肉。
相比那些制作精致而美味的糕点，洛对烤肉情有独钟，而且是那种仍带着道道血丝的半生烤肉。
这种肉可以让他储存更多的体力，也让他时刻提醒着自己，荒野，是肉食性的存在。
没有足够多的筹码，任何生物都会最终被荒野淘汰的车轮无情地碾压。
第九十章 海蒂的签名
“我想与您的家族在这片荒野之上的最高话语人见一面，您能帮我吗？海蒂阁下。”
洛低头盯着面前那已被剔得没有一丝肉渣的惨白骨段，低低说了一句。
他的声音温和而轻柔，似乎并不是在讨论阿利克的生死存亡问题，而更像是邀请对面的这位微微皱起眉头的女士来上一支优美的舞曲。
海蒂扶了扶自己的镜框，微皱的细眉这让她那僵硬的脸部线条稍稍有了点弧度。
“掉入陷阱的麋鹿会用前肢跪地的姿势来求饶，以图获得赦免和宽恕，但仍无法打消猎人对它的觊觎之心。”
海蒂很清楚洛是想通过自己向卡迪文家族示弱，甚至臣服，自己这个依附者似乎仍未想清楚毁灭忽然降临的真正原因。
在不了解对手真正意图的情况下做出的对策，绝对是愚蠢而不明智的。
海蒂只有洛这一个依附者，所以她打算稍稍提醒他一下，至少让他明白卡迪文家族并不是因为奥斯特的死而再次旧事重提。
“你觉得这次的灾难是上次的延续，还是另有原因？”
海蒂已经吃完了，但她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离开，而是朝着那低头凝视着面前那堆碎骨的洛轻声问了一句。
“因为依，有人发现了她的价值。”
洛回了一句，迷惑而坚定。
迷惑，是因为他在考虑当初送依去涅槃小镇的决定是否真的那么必需。坚定是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他绝不愿意依像自己一样永远躲在荒野的黑暗处，无时无刻不为如何活下去而绞尽脑汁，这种生活可以属于他，但绝不属于依。
他要像一名父亲那样，让依拥有快乐地生活在阳光下的权利。
海蒂沉默着，她的嘴唇再次紧紧地抿了起来，她开始看不透面前的这个荒野男人。
冷血如狼，狡猾如狐的是他。单纯如纸，愚蠢如猪的也是他。
“你也许可以带她离开，就像曾经的厄里斯那样。”
厄里斯为了躲避海蒂的追杀，远离了这片荒野，逃入了那充满未知的冰原。
冰原的残酷比荒野更甚，但至少卡迪文家族不可能在那处处弥漫着战火和死亡的冰原对小小的洛展开疯狂的屠杀。
洛并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像厄里斯那样远离这片荒野，但他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可以带着依进入冰原，像曾经那样卑微而顽强地活下去，他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依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
但阿利克呢？他暗夜的那些伙伴呢？
孤狼孤立无援，但孤狼同样没有羁绊，脱离了孤狼身份的洛，已有着割舍不下的羁绊。
他可以带着依离开，进入冰原，甚至可以带走帕妮丝，带走冥，然后呢？
然后菲力，希伯，酋长，卡罗琳，包括剩下的所有人，都将随着阿利克一起被荒野吞噬，被卡迪文家族的怒火烧得渣都不剩。
这不是洛想看到的，依应该也不想看到。
海蒂很清楚洛的顾虑，她拢了拢自己那似乎永远都不会生长的秀发，露出了大半个白皙而微微泛青的脖跟。
这种微青色是频繁使用某种补充精力的药剂之后留下一种微不足道的后遗症，海蒂似乎并没有她看上去那么轻松。
“你也可以考虑暂时把她寄存到足以承受毁灭冲击的地方，比如，贝古侯爵。”
洛身体一震，慢慢抬起了头，看向了那已站起身来的海蒂，他那黑色的双眸似无尽深渊一般，给了海蒂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
屈辱，愤怒，被理智牢牢束缚着的因屈辱而滋生的愤怒。
洛曾经一直把依系在背后，哪怕面对何种的凶险，都未曾让她离开过。
贝古侯爵，自始至终都未曾获得过洛一丁点的信任，尽管侯爵并不在乎洛的信任。
海蒂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她并没有稍稍解释一下的打算。海蒂的话是无情而刻薄的，但也是最理智的选择。
“我准备了一些筹码，用来交换自己和自己的伙伴活下去的权利。”
海蒂的演技是很拙劣的，甚至还赶不上斯蒂文在涅槃小镇那巨大帐篷内的演技，但洛已不打算在意这些。
洛觉得海蒂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她没有站到卡迪文家族的阵营中去。
不站队，比站队需要付出的东西，往往要多得多。
简洁而不简陋的餐厅内早已只剩下海蒂和洛两个人，海蒂不再开口，洛也把目光重新投向了面前的那堆碎骨。
海蒂最终率先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沉默。
“既然你已做出了自己的抉择，那便随我来吧。”
海蒂的声音再次恢复了冰冷，转身走出了餐厅。
她并没有直接带洛离开研究基地，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那间试验室，在前往涅槃小镇之前，她还需要小小地准备一下。
海蒂再次给洛做了更全面的检查，并发现了洛体内那对仍空荡荡的基因序列。
她并不知道洛已拿到了海涅的血屑，不到最后一刻，洛从来没有放弃过活下去。
海蒂花了足够多的精力来研究洛上次带回来的那种营养液，并做了几次小小的试验。她最终把自己的试验品交到了洛的手中。
这是一枚与吞噬者相同大小的圆球，唯一的区别就是，它是肉质的，是一枚通体漆黑的肉丸。
肉丸之上用银笔了了勾划出了一行小字。
智慧型生物试验体1号，海蒂。
这是一枚有着海蒂签名的智慧型生物试验体肉丸，那龙飞舞凤的小字，像极了旧时代那些所谓的明星签名。
“无论我是否承认，至少你名义上是我的依附者，这间试验室已没有足够的能力让我继续自己的研究，我也只能给你这些了。”
洛接过那尚带着海蒂体香的试验体，不由得想起了依手腕上的那条手链。
“它的能力和吞噬者二代相比如何？”
洛隐隐觉得这个所谓的智慧型生物，应该比吞噬者二代要恐怖一些，因为海蒂在它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一堆垃圾上，特别是像海蒂这种对任何事物都极为挑剔的科学狂人。
海蒂最终带着自己这唯一的依附者，走进了涅槃小镇。尽管她始终不认为出身荒野的洛，能有令卡迪文家族收回已高高举起的杀戮之刀的筹码。
卡迪文家族在这片荒野之上的最高话语人并不是海蒂，更不是那有着一双长得不像话美腿的海涅，而是一名年迈而双目混浊的老者，巴尔·亚伯拉罕。
没有人知道巴尔来自哪里，更没有人知道墨菲族长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让这个看上去已半只脚埋进坟墓的老家伙来主持这场屠杀，甚至连铁血狼团都接到待命指令的屠杀。
人们只知道，巴尔这个名字，似乎是旧时代传说中的魔神，是上帝的死敌。
这个卡迪文家族在荒野的最高指挥官并没有其他指挥官的那种官僚习气，他甚至拒绝了海涅给他准备的豪华住所，而选择住进了涅槃小镇那座已无人打理的图书馆。
因为这里有着猎物的气息，猎物曾在这里待过足够久的时间。
所谓的猎物，不仅仅包括那道湛蓝的光，还包括洛。
而此刻，灯火辉煌的图书馆内，这与魔鬼同名的老者，正坐在一楼大厅那宽大的靠背椅上昏昏欲睡。在老者的左右，还有着始终谦逊而略有羞涩的海曼，隐隐散发着怪味的海涅，以及一个胸前绣着狰狞狼首的中年人。
这几乎是除了海蒂之外，卡迪文家族在这片荒野之上的全部核心成员。
当然，这次随行而来的那些沉睡者，甚至那些依附家族的话语人，还远没有达到“核心”这个词汇的要求。
在老者彻底睡去之前，海蒂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图书馆那敞开的大门前。与她同行的，是自己那唯一的依附者。
黑瞳黑发的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