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拦路打劫
习惯于用奔跑方式来赶路的洛，并不会开车，他也并不想依暴露在荒野辐射之下，所以，他找海蒂借了一辆车，还有一名司机。
这是洛作为海蒂唯一的依附者应该享有的权利。
这名司机足够老迈，一般足够老迈的人话都比较多，他也不例外。
“尊敬的异能者，我很奇怪您竟然不会驾车，或者您是不愿把精力浪费在驾驶汽车这种枯燥而又单调的事情上吧！毕竟，没有红绿信号灯的旅途太无聊了。”
洛没有说话，他不确定在自己把这驾车的老者扔出去之后，能否带依准时赶到涅槃小镇。
毕竟，现在几乎跟他一般高的依，似乎不再适合待在自己的背上。
而且，他不认识前往涅槃小镇的路。
“训练营可是个好地方，在那里可以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这些东西可是能在战场上用来保命的。”
这驾车的老者似乎对卡迪文家族的训练营比较熟悉，但也可能仅仅是在胡扯。
毕竟，与看上去并不好相处的洛待在同一辆车里，交谈是唯一可以拉近双方关系，解除尴尬的沟通方式。
“他们会教知识的，那些只能从书本上获得的知识，对吗？”
洛抚摸着依的头，通过呵护般的抚摸来消除依因即将面对新的环境而产生的不安情绪。
“当然！这是最基本的！毕竟，文字和知识是所有可以传承下来的技巧通用的载体。尽管并不是唯一，但绝对是最主要的！”
老者那如酋长一般的唠叨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工作，洛所乘坐的这辆越野车在灰白色的荒野上快速地驰骋着。
年迈的驾驶者明显很清楚，在荒野上多待一秒钟，就等于多一分死掉的危险。
“停车！”
洛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毫无感情的声音让驾车的老者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并第一时间踩下了刹车。
越野车停在了荒野之上，车门打开，洛走了下来。
见洛站在越野车前凝视着前方，依也欠起身准备下车，却被洛给拦住了。
“待着别动，等我回来。”
洛朝着坐在车内的依轻声说了一句。
依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朝着洛露出了甜甜的笑，依旧灿烂而无声。
洛看向了前方那泥泞而又崎岖的土路，以及路面之上那泛着黑色光泽，布满了整个路面的蒺藜。
通体黝黑，崭新的铁蒺藜。
铁蒺藜这种东西洛并没有见过，但他很快便想到了这些明显是被人故意洒在这里，有着锋利尖刺的东西，应该很容易便能扎破越野车的轮胎。
前方道路两侧传来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那是拉动枪栓的声音。
有枪栓说明对方拿的并不是先进的，可以连续射击的自动性枪械，而应该是那种老掉牙的步枪。
就像沃克背后的弓一样，仍在执着地使用原始武器的人，绝对有着使用它的充足理由。
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和荒野开玩笑。
洛并没有退回到车内，而是迈步走了过去。
与用枪的对方相遇，离得越远，反而越容易丧命。
洛猜得很对，对方拿的确实是一把落后的枪，一把散弹枪，但却并不破旧。这把枪很显眼，因为它足够粗犷，足够大。
握枪的是一个并不算太老的男人，应该要比洛大上几岁。他那满脸茂密的胡子让洛想到了阿利克基地的酒馆老板鲍勃·杜邦，而他手中那把十分惹眼的散弹枪让洛记起了曾克扣自己食物的老帕特。
这把散弹枪的枪口很粗，黑色而无任何反光的材质跟暗夜小队那种钛金匕首的材质很相似。枪的主人并没有用那足有拳头一般大小的枪口指着洛，而是正对着自己那仅剩的一只左眼。
难道喜欢使用旧时代武器的人都是独眼吗？
洛看着这右眼蒙着眼罩，左眼正凑在自己那黑洞洞的枪口之上的男人，他正眯着眼努力地往枪管里瞅着，丝毫不担心这已可以与“小炮”相媲美的散弹枪会不会走火。
他缺了一只眼，另一只眼也正在自己的枪口之下，现在绝对是击杀对方的好时机。
但洛并没有动。
因为洛的脑袋上正抵着几把新时代大家族制造的改进型突击步枪。
对方不是一个人，他有着足够多的同伙。
“喂，斯蒂文，能不能先别瞅了？先解决了这小子之后再瞅也来得及，我们发誓对你这把枪没有丝毫的兴趣！不会抢你这杆宝贝的！”
拿枪抵着洛脑门的其中一个同伙朝着那仍斜坐在一辆狰狞的机车之上，瞅着自己枪洞的独眼男人低声抱怨了一句。
“这可是我花大价钱订制的，我当然得看看那抠门的铁匠是不是偷工减料了！你们解决就是了，但这次我得占大头，我要百分之四十！”
对方一共四个人，独眼龙自己拿去百分之四十，剩下的人每人便只能分到百分之二十。
这么简单的账，那些拿枪抵着洛脑袋的同伙当然会算。
“斯蒂文，你动都没动一下，就要拿走这么多，有点不太合适吧？”
洛觉得对方似乎把重点搞错了。
看他们的架势似乎是图财，当然了，也有可能会害命。但不管是图财还是害命，总得先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
“真啰嗦，要不是这次内训期间不允许使用家族账户，你们觉得我会跟你们为了几个臭钱在这恶臭的荒野吹风？还是你们觉得就凭你们四个废物能对付得了他？”
被呛了一句的同伴朝着这个叫斯蒂文的男人不满地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但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有的人生在了好的家族，不是自己这种依附者能惹得起的。
“嗨，伙计，我也在这蹲了足够久了，你有多少金币赶紧拿出来，我还赶着回涅槃小镇。当然，如果顺路的话，我也可以捎你一段。”
斯蒂文仅剩的一只眼终于从枪口上移开，把枪斜靠在那辆有着斑驳花纹轮胎的高大机车之上，大手在屁股上拍了几下，吹着口哨朝洛迈步走了过来。
这个叫斯蒂文的男人并不高大，只比洛稍高了几分，但却显得很健壮。他的肌肉在这遍地都是异能者的荒野算不上发达，但随着他的走动，每一条肌肉都规律地缓缓蠕动着，就像一条条粘附在皮肤之上的变异蚯蚓。
洛想起了曾竟堵在废弃核电站三层门口的那个十阶的超阶异能者，那道门。
朝自己迈步走来的斯蒂文给洛的感觉与那有着绝对防御的异能者惊人地相似。
进行了躯体强化，使用热武器的超阶异能者。
洛当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有多少金币，因为他身上似乎从来没装过金币。事实上，除了曾携带过帕妮丝给他的那把钛金匕首，还有得自腐狼雇佣兵小队的那把军刺，洛身上从未携带过任何金属物品。
不对，还有一样金属物品，而且此刻正揣在洛的怀里。
斯蒂文是足够幸运的，他很快便翻出了洛怀中的这唯一的金属物品。
海蒂送给洛的机械战兽，吞噬者二代金属球。
斯蒂文的脸色变得相当的精彩，他可是认识这枚毫不起眼，还带着洛体温的小小金属球的。
“那个……，你们去那边的车上搜一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斯蒂文犹豫着将手从洛的怀中收了回来，并没有拿走洛的任何物品。他返身回到自己的机车旁，再次拿起了自己那杆特别大的散弹枪。
这伙人只有斯蒂文是大家族出身，其他人都是卡迪文家族族人的依附者，而且斯蒂文的十阶超阶异能者的身份，让他有着足够的话语权。
拿枪指着洛脑袋的几个人走向了依所乘坐的越野车。
第六十二章 疯狂的念头
洛其实不太想杀人，特别是在距离涅槃小镇不远的荒野。他是来送依上学的，而且这些人应该跟卡迪文家族有着或远或近的关系，杀了他们会给依在涅槃小镇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洛并不怕麻烦，但他不希望依有麻烦。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洛的面前响起，而且不止一声，是三声。
走向越野车的那三个依附者，一人中了一枪，没有丝毫的厚此薄彼。
当然，他们的死法是不一样的。一个脑袋被轰飞了一半，一个胸前出现了拳头大的洞，最后一个更惨，半个下身连带臀部都被打没了。
“荒野真是越来越乱了，在涅槃小镇附近竟然有拦路抢劫的！你没事吧？伙计！”
斯蒂文嘿嘿地笑着，吹了吹手中那杆巨枪仍冒着青烟的枪口，朝着洛挤了挤那只独眼。
杀几个卡迪文家族无关紧要的依附者，与可能惹到海蒂相比，斯蒂文很清楚哪个会更让他头疼。
斯蒂文对抢劫者是深恶痛绝的，以致于他将那辆狰狞的机车都放弃了，硬生生挤上了洛所乘坐的越野车。当然，舒服的后排已被洛和依占据，他只能坐在前排。
至于自己的那辆机车？内训营就要开始了，它早晚逃不脱被抛弃的命运，只是选择在哪抛弃而已。
“海蒂阁下还好吧？亲爱的洛，我可没听说参加内训还可以带家属的，但海蒂阁下有特权也说不定！”
才短短的几分钟，斯蒂文就像与洛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开始和洛勾肩搭背了。只不过因为隔着高高的靠背，他的手臂无法伸到后排沉默着的洛的肩头。
斯蒂文并不是卡迪文家族的族人，而是隶属于卡迪文的依附家族，威廉姆斯家族的成员。像威廉姆斯这种依附于卡迪文家族的中小型家族很多，为了生存，即使那些所谓的家族，也被迫开始站队。
“你确定是五阶异能者？但这并不重要，你是海蒂阁下的依附者，有这一条就够了！我也曾梦想着成为海蒂阁下的一名光荣的依附者，可惜，她没看上我！”
斯蒂文很健谈，但并不絮叨。
他已经把自己的等阶，异能，甚至连爱好都给洛说了一遍，只因为洛怀中的那枚金属球。
他宁愿得罪卡迪文家族，也不会选择得罪海蒂。
得罪卡迪文家族的后果是死亡，但得罪海蒂，可能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我并不是这次内训的学员。”
洛觉得有必要跟这个向着自己大献殷勤的超阶异能者说清楚，免得对方恼羞成怒之下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他那杆很大的枪，似乎威力也很大，尽管洛并不认为斯蒂文在面对自己时有开枪的机会，但还有依。
洛觉得为了依，他已经变得足够善良了。
善良得有些懦弱。
“你不参加内训？但这并不重要，你是海蒂阁下的依附者，这一条就够了！你的意思是，你来送自己的妻子参加内训？”
斯蒂文可不认为洛是特意跑过来跟自己交朋友的，驾车的老者已明显过了参加内训的年龄，那洛来这里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洛的脸上露出尴尬，但一直沉默着的依，却朝着斯蒂文露出了善意的笑。
斯蒂文竟有些不好意思，大手在头上胡乱地抓了几把。
洛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介绍自己和依的关系。
恋人？
洛对依的呵护一直是如恋人般的无微不至。
父女？
在依疯狂生长之前，洛对那安静的婴孩，真是如父亲般疼惜，甚至直到现在，洛仍把依当做自己的女儿。
“她需要学习些知识，书本上的知识。”
洛看向那忽然露出愉悦神色的依，心里有些诧异，但并未多想。
她似乎挺开心。
依身上的秘密足够他想到生命的终结，只要她没有现出那湛蓝色的眼眸和浅蓝色的头发，她应该就是安全的。
斯蒂文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来卡迪文家族的内训营是为了学习书本上的知识，看来即使海蒂阁下的依附者，性格也需要像海蒂阁下一样的疯狂！
斯蒂文·威廉姆斯开始思考自己之所以被海蒂拒绝，是不是因为不够疯狂的原因。但他并没有思考太久就被打断了。
因为目的地涅槃小镇到了。
驾车的老者将洛三人放在城门口便驾车离去了，甚至都没有下车瞅上一眼的打算。
新时代太阳挂在天上的时间并不长，如果他开得足够快，应该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回研究基地。对于驾驶技术精湛而没有战斗类异能的他而言，荒野的黑夜意味着死亡。
海蒂亲笔签名的推荐函有着足够大的威慑力，让洛和依免去了在城门口排队入城的麻烦，甚至连与他们一起的斯蒂文都跟着占了些便宜。
但海蒂阁下的签名也不是万能的，至少面前这个负责此次内训安排工作，年轻有为的后勤官，并不买海蒂的账。
就算是墨菲族长的依附者，想参加内训也得交钱！
后勤官的原话是这样的。
洛似乎记得海蒂提起过关于费用的话题，他觉得阿利克应该有能力支付依的学费，但他没有带钱，他身上一枚金币都没有。
洛把这事忘了，是真的忘了。
从有记忆开始，洛似乎从未用到过金币，也从未接触过金币，而且他很诧异那小小的金币为什么就可以换来珍贵的饮用水。
出身于暴民潮的洛，也许知道什么是价值和使用价值，但绝不知道什么是货币价值。
他并不觉得在这座城市之内公然抢劫是个明智的做法，他更不想带依回去。
也许斯蒂文当初抢劫自己所用的那些铁蒺藜还在原地吧？
在荒野成长的洛一向信奉“谁得到就是谁的”，但斯蒂文似乎并没有再陪洛回到荒野重操旧业的打算，他向洛证明了“得不到也可以是你的”。
他替依垫付了相关的费用，并把账记在了洛的头上。
洛能感觉到斯蒂文似乎也并不富裕，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荒野的抢劫小队之中。但依似乎再次开心了起来，这就足够了。
洛第一次欠了钱，为了依的所谓“学费”，欠了斯蒂文一个人情。
而斯蒂文借钱的原因并不是为了让洛欠自己的人情，他还在惦记着洛怀里那颗小小的金属球，以及那金属球的主人，惦记着如何疯狂到令她满意，并最终成为她的依附者。
斯蒂文是足够明智的，他知道怎么做可以成为朋友，怎么做会最终会变为敌人。
敌人和朋友的身份并不是绝对的，尤其是在金币的推动下。
西恩就和酋长成了朋友，而且是配合极其默契的朋友。
酋长需要金币来建造自己的学堂，播下自己的希望之种，而西恩是以尴尬的俘虏身份进入阿利克的，他更需要用足够的金币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所以，就有了这次阿利克车队在荒野的大型猎捕行动。
当然，这次猎捕行动的目标并不是那些荒野暴民，而是在上次荒野辐射雨之后，忽然出现在这片荒野之上的一个新的族群。
变异蜘蛛。
这些群居，蕴含着剧毒且跳跃力极强的变异生物是很难捕捉的，而且它们总是成群地出现在荒野之上。
继荒野暴民，荒野鬣狗之后，荒野终于出现了第三种可以对异能者造成极大威胁的群居变异生物。
当然，荒野上群居的变异生物很多，比如洛曾经在斗兽场地窖内诱捕的荒野变异蚂蚁，还有那肥硕的荒野黑背鼠，它们都是群居的。但它们对异能者的威胁不大，除非异能者足够倒霉，在它们彻底围拢上来之前无法快速地离开。
荒野确实加快了淘汰的节奏，并隐隐有着向集团化作战方式靠拢的趋势。
新出现的荒野蜘蛛一般不会主动攻击异能者，它们似乎习惯吃腐食，而且与那四阶的变异等阶相比，它们的攻击能力似乎弱了些。
就像它们曾经是被豢养的一般。
第六十三章 用拳头说话
阿利克的捕猎车队分工很明确，阿利克新丁西恩负责找到这些隐蔽性极强的生物巢穴，希伯和菲力，这两个皮糙肉厚的六阶异能者负责挑衅并尽可能多地引出它们，接下来就是酋长的工作了。
酋长的工作极为重要，也极为简单。
他只需要在那些狰狞的蜘蛛大军中走上一圈，那些远没有其他荒野变异生物狡猾的蜘蛛便会静静地趴在地上，等待着跟随车队而来的居民将它们一只只捡到车上去。
变异蜘蛛的四阶变异组织并不值钱，阿利克捕捉它们也并不是为了出售它们的变异组织样本，而是为了它们那满身的毒液和肥硕的肢体养料。
西恩有着足够多的客户，可以让他将这些繁衍极快的变异生物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一袋袋沉甸甸的金币。
“伟大的酋长叔叔，我们这次的收获已经足够丰厚了，可以回去喝杯美酒犒劳一下自己了。”
西恩对酋长有着莫名的敬佩和亲切，如果不是对方那神秘的精神异能，凭他这只精于讨价还价的头脑，猎捕这些变异蜘蛛是绝对没有如此轻松的。
“勤劳的艾伯纳·索托斯在自己的学堂未曾建好之前，是不会觉得疲惫的，想必我这些正在辛苦工作着的信徒们，跟我有着同样坚定的信念。”
酋长一边不厌其烦地絮叨着，一边催促着那些忙碌着捡取变异蜘蛛的居民加快速度。
其实酋长是有能力控制这些智商似乎不太高的变异生物自己主动爬到笼子里去的，但他没有这么做。他需要给阿利克那些有着足够体力的居民养家糊口的权利，捡取蜘蛛可是有报酬的。
西恩并没有催促，他在阿利克的这些天早已搞清了这老者特殊的地位，这可是连阿利克话语人，半步主宰的帕妮丝都得尊称一声“叔叔”的存在。
他靠在运输车那巨大的车轮上，低头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根香烟点上抽了一口。西恩原先是不吸烟的，但希伯和菲力都是烟鬼，男人之间的友谊，大多是从递上烟卷开始的。
荒野腥甜的风将西恩嘴角那根烟卷散发出的青烟快速地撕扯成各种各样的形状，缓缓地飘向了远处。西恩的目光也随着那凌乱的烟气逐渐蔓延向荒野的远处。
他看到了一个女人似乎正朝着车队缓步而来。
这个女人他认识，并不是那逼他吃下吞噬者金属球的海蒂，而是羽西城的城主，美杜莎。
美杜莎今天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这从她那阴沉着的脸便能很好地判断出来。
她去阿利克找过洛，想让洛帮忙将那正向整个荒野蔓延的变异蜘蛛重新唤回那废弃核电站，她知道洛有这个能力，洛当初为了躲避追杀而进入蛛巢的方式她是清楚的，她也足够明白这种方式意味着什么。
但她并没有找到洛，而且现在正有人在她眼皮底下，在她的羽西城城外不远的荒野上，肆无忌惮地如抓鸡崽一般地抓捕着曾经被贝古家族豢养的生物。
她也许会忍受洛，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忍受阿利克的其他人。
“尊敬的美杜莎阁下，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代表阿利克猎捕车队与美杜莎交谈的是希伯，美杜莎曾经的守备队长，被洛用巨额的赔偿换来的六阶异能者。
“希伯，将这些变异蜘蛛统统放掉，并保证今后不再捕猎这种生物，我会允许你们安全回到阿利克。”
美杜莎依旧是那身米蓝色的套裙，红色的高跟鞋，以及手指间快速飞舞着的那把小小的画眉刀。
“美杜莎阁下，我并非阿利克的话语人，您的要求我无法答复您，或许您可以找帕妮丝女士谈一下。”
希伯的态度很恭敬，他知道对面这个集性感和暴力于一身的女人究竟有着怎样恐怖的破坏力，阿利克广场之上的钢板碎片至今还没有全部清理干净。
美杜莎的妙目中露出冰冷。
她自小跟随在贝古家族的侯爵身边，经历了太多的血腥和杀戮。
她将手中那把画眉刀轻轻地朝着恭敬站在车队最前面的希伯挥了过去。
音爆。
孤寂的荒野上竟出现了短促的音爆声，犹如旧时代那存放了足够久，因潮湿而嘶哑的鞭炮声一般。
一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希伯的面前，纤长的手指之中，正夹着那把小巧的画眉刀。
空间挪移。
阿利克话语人，半只脚迈入主宰门槛的超阶异能者，帕妮丝！
其实美杜莎是没打算杀希伯的，她只是想对阿利克这种如割韭菜一般的猎捕方式表示一下不满，倒没打算与阿利克真的闹翻脸。
侯爵已足够年迈，以铁腕手段上位的侯爵得罪了太多的敌人，美杜莎不想再给侯爵树敌，尽管是并不强大的阿利克猎杀者公司。
但阿利克的背后，是有着无限发展潜力的洛。
当美杜莎见到帕妮丝出现的一刻，她便知道今天绝对会有一场大战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她看帕妮丝不爽！
而对雇佣兵荣耀有着异常坚持的帕妮丝，将美杜莎刚才对希伯的举动，视为对暗夜的挑衅，对自己雇佣兵尊严的践踏。
迈入超阶的帕妮丝，也很想找个像样的对手测试一下自己目前的能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这片荒野的超阶异能者并不多，相比于海蒂，美杜莎应该是个更为合适的对手。
“美杜莎城主，你欠我队友一个道歉！”
帕妮丝的话跟她的性格一样，坦率而直接。
“靠催化长肥的兔子也敢呲牙？可笑！”
美杜莎觉得自己需要酣畅淋漓的打一架才能发泄自己这几天来堆积的怒气，她觉得帕妮丝应该也有打一架的兴趣。
两人的战场并没有选在那仍未清理干净的阿利克广场，更没有选在羽西城内的某个区域，而是选在了距离阿利克猎捕车队不远处的灰白色荒野。
洛是战场选择的大师，但他目前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战场可选。
卡迪文内训试炼人员所住的地方，是一座简陋的巨大帐篷，帐篷里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一张张又短又窄的单人床，而且是个极大的通铺。
以训练战场骨干为最终目的的训练营，是不可能有供单人居住的房间的。也许有这样的房间，但还未完成内训考核的人，绝对没有居住的资格。
帐篷内有着形形色*的试训者，但绝多大数是那终年在荒野厮杀的高阶异能者，而且雄性居多。
洛不可能让依和这些混身充满着旺盛雄性气息的依附者同睡在一个没有丝毫阻隔的环境中。
但这里是卡迪文家族的内训营所在地，是涅槃小镇，不是洛熟悉的荒野。
洛考虑了很久，最终在斯蒂文的引领下，站在了涅槃小镇话语人，卡迪文家族内训负责人，解锁了十七对基因序列的主宰，海涅·卡迪文的门外，而且已经等了足够久的时间。
在洛安静地等待着被涅槃小镇的话语人接见的同时，远在卡迪文家族研究基地实验室内的海蒂，也在等待着，等待着面前屏幕之上那内部通讯被接通。
海蒂等待的时间很短，屏幕之上便出现了一对大大的鼻孔。
是的，因为对方将通讯终端拿得足够近，以致于海蒂只能看到对方那隐约有着几根卷曲鼻毛的鼻孔，还有那几乎趴在脸上的鼻尖。
“你曾欠我一个人情，现在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海蒂冷冷地朝着对方说了一句，丝毫没有确认对方身份后再沟通的打算。
能从冰原屠夫的手中抢走通讯终端的人，似乎并不多，但海蒂绝对是其中之一。
卡迪文家族这次的内训，报名人数已远远超过了预期，这让家族内训的负责人，海涅·卡迪文女士的心情格外的愉悦。也正是在这种愉悦的心情下，海涅破天荒地接见了等候在外面的洛。
“你是说要换单独的住宿房间？”
海涅瞅了面前的这个明显来自荒野的男人一眼，这种人应该是家族哪个族人的依附者，自大而无能是他们的代名词。
“是的！我是……”
洛想将海蒂的名字说出来，却被海涅生生地打断。
“我不在乎你是谁，你想单独住，可以！内训营一贯的规矩，用拳头说话！你不想跟谁同住，只需要将他打出去，如果你能将所有的试训者都赶出帐篷，那么整个帐篷都是你的！”
洛沉默了，他一直觉得，在卡迪文家族的内训营，应该是不允许动用武力的。
“海涅阁下，您的意思是，只要我足够强，就可以拿走他们的一切对吗？”
洛曾经在那巨大的帐篷里瞅过一眼，那些试训者中像斯蒂文这样迈入十阶的不多，绝大多数都是六阶到八阶的高阶异能者。
对付他们，洛是有把握的。
第六十四章 制造恐惧
“不错！除了他们的命，你可以剥夺他们的一切！包括他们的身体！如果你够强，你甚至可以把我和我的房子也夺了去！在这里，没有任何特权，唯一的特权，就是实力！谁的拳头更硬，谁的刀更狠，谁就是特权！”
赤*裸的荒野规则！卡迪文家族的内训营。
洛很喜欢这种规则，但他也意识到这里似乎并非自己原先所想的那样，是个可以让依安心读书识字的好地方。
“怎样才能退出？”
洛觉得这里不适合依。
“退出？更简单，合格完成内训，或者打败我！”
依是不可能合格完成内训的，而自己也不可能打败这个似乎比美杜莎更危险的女人。
“海涅阁下，我觉得已经充分理解这里的规则了。”
洛朝着海涅恭敬行礼后退出了海涅的房间。
他再次找到了斯蒂文，彻底问清了关于卡迪文内训营的一切。
卡迪文家族内训营，是为了培养家族战场铁血士兵而创立的。每年一次，每次三个月，在这里可以学习到各种各样的技艺和搏杀技巧，当然也包括洛认为的那种读书识字。只不过，残酷和淘汰才是内训营的主旋律。
在这里，实力决定一切！
洛喜欢这种规则。
但他不喜欢那个负责安排这次内训后勤，向洛收取金币，年轻有为的后勤官。
所以，洛抢了他的房间，并将他的脸与涅槃小镇那粗糙的水泥地面进行了充分的接触和摩擦。
这个明显了解内训营规则的后勤官，是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房间的，而且出身卡迪文家族的他，凭着自己高贵的家族血统和那身为铁血狼团将军的父亲，一直很惬意地享受着自己的私人空间，而且丝毫不担心别人来抢。
内训营考核合格后，是要加入铁血狼团的，那些试训的依附者，还没有蠢到抢自己未来主帅儿子房间的地步。
但洛就是抢了，还抢得如此的血腥和丝毫不留情面。
斯蒂文再次领教了海蒂依附者的疯狂，并自叹不如。
海蒂阁下做任何事，都是有着充分理由的，对自己依附者的筛选，当然也是如此！
依坐在那巨大帐篷内角落处那张小床的床角，蜷缩着身子，好奇地打量着从帐篷的边缘处洒在小床上，覆盖了大半边床铺的荒野阳光。
这里是帐篷的边缘，帐篷外的阳光是可以泄露进来的。
她的周围是一双双或沉思，或挑衅，或轻蔑的眼睛，相比其他那些混身散发着土腥气的试训者，犹如洋娃娃一般的洛，绝对是最吸引眼球的存在。
当然，瞅向依的这些目光中，也不乏毫不掩饰的渴望，动物的原始渴望。
他们之所以没有直接侵略这只可怜的小绵羊，只是因为还没搞明白这只绵羊的出身。
家族和靠山，是要在荒野活下去必须考虑的东西。
“喂，离我的朋友远点！你现在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对我朋友的冒犯！”
扛着一杆大散弹枪的斯蒂文出现在了这群饥饿的狼群对面，出现在了依的面前。
他那拳头大的枪口正抵着一个迈步上来的异能者的腹部，将对方一点点地推了回去。
斯蒂文·威廉姆斯在护着这只绵羊，她来自于威廉姆斯家族。
斯蒂文十阶异能者的身份，还有他手中的那把散弹枪，以及背后的威廉姆斯家族，吓退了大多数朝着依露出觊觎之心的试训者。
但也仅仅是大多数，并不是全部。
威廉姆斯家族是卡迪文家族的依附家族，像这样的依附家族可有几十个之多。而且那些没有丝毫离去之意的人，最弱的都跟斯蒂文一样，解锁了十对基因序列，甚至还有个十二阶的存在。
很明显，这些仍然驻足在原地的异能者，并不在乎斯蒂文的警告，以及他的枪。
“斯蒂文，将你那把废铁收起了吧，你知道的，你用它可杀不掉我们！”
“斯蒂文，你是带着自己的女儿来试训的吗？我不记得你娶过妻子啊！或者说她是你的妻子？哈哈！”
“独眼鬼，走开，你罩不住她的！”
“内训营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威廉姆斯家族的小子！”
……
斯蒂文那满脸的胡须颤抖着，这是他生气的预兆。
他将手中这杆大枪抬了起来，顶在了那个喊他独眼鬼的十阶异能者的脑袋上。滑腻的舌头在肥厚的嘴唇上舔着。
他很讨厌对自己的眼睛特别关照的家伙，哪怕仅仅只是口头上的关照。
当斯蒂文真的举起枪对准对方脑袋的时候，围在依周围的这些异能者的眼神变了。
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斯蒂文并不是那一无所知的荒野孤狼，他很清楚内训营的规则，用这把足以轰烂对方半个脑袋的枪指着脑袋，是个很令人玩味的动作。
在这绝不允许出现死亡的内训营，指着脑袋甚至不如指着脚后跟的威慑力更大些。
斯蒂文在演戏！他并没有打算真为这只美味的小绵羊而拼命。
周围都异能者都想到了这一点，当然也包括已出现在人群中的洛。
洛走了上去，低头看向那蜷缩在床角，正无声地朝着自己露出笑脸的依。
依不喜欢这些人，但有洛在的地方，她会选择待下去。
洛并不怪斯蒂文拙劣的表演，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洛这样，有义务为依付出全部。
洛将斯蒂文顶在那名异能者脑袋上的枪推开了，他与这正低低狞笑着的异能者对视着，在对方不屑的目光下，将自己那双白皙而修长的右手探进了对方的身下，毫不犹豫地捏爆了它们。
这种伤并不会导致对方死亡，但足以给对方留下终生难忘的记忆。
十阶的异能者，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洛无情地剥夺了做男人的权利。
既然明白了规则，洛便会充分利用规则。
绝望的惨呼声将那些退去的内训者再次吸引了过来，却没有人向仍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的洛出手。
冲动是死亡的前奏，能站在这里的异能者，都有着压制自己冲动的能力。
洛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怀中掏出了那枚曾被斯蒂文塞回去的金属小球。
吞噬者二代！
没有任何靠山，尚未迈入高阶行列的洛，威慑力甚至不如斯蒂文手中的那杆枪。
但海蒂有着足够的威慑力！
斯蒂文既然认识这枚泛着冷冷金属光泽的小球，那么在场的这些人，应该也能意识到这枚小家伙究竟代表着什么。
杀戮，机械般的杀戮，令人窒息的战栗，以及将它制作出来的，那彻头彻尾的女疯子。
静，出奇的静。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洛捏在指尖的那枚金属球上。
这枚金属球似收到了什么指令，开始快速地变幻着，延伸出一条细细的金属丝，美丽的花纹在球体和金属丝上蔓延着，最后竟变成了一条如旧时代那种被系在手腕之上，象征着平安的手链。
“戴上它。”
洛朝着依轻声说了一句。
依对这条美丽的手链极为喜欢，她接过去在手中摩挲了好久，才戴在了右手手腕之上。
这是洛送给依的第一件礼物，是一条手链。
洛直等到依最终戴上手链以后，才再次转过头，看向了人群中站得并不靠前的一名异能者。
这个满身遍布着变异组织的异能者，是所有人中唯一的十二阶异能者。
从他那并不娇小的身材来看，他应该是个男性，他的整张脸，包括半条手臂，都被变异组织覆盖着，看上去令人作呕。
与荒野那些体表有着变异组织的暴民不同，他体外的变异组织是没有传染性的。因为所有的变异组织都似被高温灼烧过一般，变成了灰白色，已彻底的死去。死去的变异组织却并没有脱落，依然覆盖在他的体表之上，就像穿了一层厚厚的铠甲。
他是卡迪文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海曼阁下的依附者。
这次内训海曼是被点名要求参训的，但海曼阁下有其他的事情耽搁了，这内训名额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知道自己被洛当做了那只用来儆猴的鸡，但他觉得这并没什么不好。
海曼阁下的身份，比海蒂要高上一些，他对海蒂的恐惧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深入骨髓。
“你看我不爽？”
这名变异者朝着洛问了一句，开始“咯咯”地笑着。
“我需要制造更多的恐惧。”
洛站在对方的面前，轻声说了一句，表情平静得犹如面对着那只曾妄图偷窃自己面包条的变异蚂蚁。
“我会给你足够多的恐惧！”
第六十五章 冰原屠夫
十二阶的超阶异能者，有着自己的尊严，而且有着足够充足的理由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挑衅自己的荒野孤狼。
洛仍然穿着那件灰白色的作战服，而不是统一配发的内训服，这证明他不是这次的内训学员。
两人的目光中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机，却最终未能交手，而且两人同时体验了一次所谓的“真正的恐惧”。
一个魁梧的身影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上，并轻飘飘地给了他们每人一拳。不偏不倚，非常公平，甚至连拳头打在两人胸膛之上的肋骨断裂声都一模一样。
“看来你们的精力都很充沛，菜鸟们！很好！咦，你是不喜欢新服装的款式吗？小子！”
洛那明显与其他人不同的服饰，让他再次挨了一拳。
轻飘飘的两拳，竟让洛的脸色变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竟没有躲开那似乎极为缓慢的一拳。
来人有着两个大大鼻孔，如癞蛤蟆一般趴在脸上的鼻子，还有一双似未被割开的小眼睛。这个身材比菲力还要魁梧几分，牙齿比菲力还要洁白的黑人，没有喉结。
她是个女人，黑皮肤的女人。
这女人那只剩下一条细缝的小眼睛朝着那仍蜷曲在床上，平静地与自己对视着的依手腕之上的手链看了一眼，便伸出大手，抓起已痉挛成一团的洛和那个十二阶异能者的脖跟，将两人提在手中转身走向了帐篷的入口处。
“好了，你们的私人恩怨去帐篷外找个地方解决吧。”
这个女人将两人狠狠扔在帐篷外那坚硬的地面上，冷冷说了一句之后，才再次转身看向了帐篷内的那些沉默着的菜鸟们。
“为了让你们过剩的精力得到宣泄，作为你们这次内训的教官，我现在决定给你们额外安排一项训练！”
黑皮肤的女人“嘿嘿”地笑了两声，伸手指向了涅槃小镇远处的一片建筑工地，那里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一根根近五米长，人腰粗细的树干。
“每人一根，蹲举五百次，完不成的今晚没饭吃！还有，如果让我发现谁在训练中使用了异能，那我会让他体验一下什么才是“异能”！”
帐篷内的众人终于知道这个黑皮肤的女人是谁了。卡迪文家族内训营的教官，冰原屠夫，卡米拉。
没人知道冰原屠夫的姓氏，就像没人知道她明明只是一名低阶教官，却始终稳稳地占据着涅槃小镇内那庞大的图书馆一般。
“你！”
卡米拉遥遥指向那处于角落处的依。
“你的试训资格被取消了，现在我征用你去打扫我的图书馆，如果晚饭之前让我发现任何一丝灰尘，你也没饭吃！”
卡米拉所占据的图书馆，也是涅槃小镇唯一的图书馆，有着整整三个楼层！
在海涅经常外出的涅槃小镇，内训营教官卡米拉，就是这里唯一的规则！
对于卡米拉强制征用依做图书馆清洁员的事实，洛是勉强可以接受的，他甚至觉得这名恐怖教官是有意为之。
毕竟，那里离书更近一些，洛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涅槃小镇。
在离去之前，洛还需要再做一件事，按卡米拉的吩咐为依做最后一件事。
在将自己和那名十二阶异能者扔出帐篷之后，卡米拉可说过让他们二人找地方解决私人恩怨的。
洛挨了卡米拉两拳，这两拳他直到现在都想不出如何去躲避，似乎无论他怎么躲，那只拳头最终都会打在它原先的位置之上。
躺在洛身边不远处的这名超阶异能者，只挨了卡米拉一拳，但这拳似乎要比洛挨的拳头重一些，因为他至今仍蜷缩在地上，身体痉挛成了一只沸水中的皮皮虾。
洛挣扎着站起身，拉起对方的一条腿，将这超阶异能者缓缓拖进了帐篷后的黑暗中。
依是跟在内训教官卡米拉的身后进入这座高大的图书馆的。尽管她不愿跟洛分开，但她知道，洛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涅槃小镇非常大，甚至比杜美莎的羽西城还要大上几分。但与羽西城那鳞次栉比的建筑相比，涅槃小镇就显得有些空旷了。
涅槃小镇没有常住民，一年的大半时光都极为冷清，甚至有些萧索。也只在每年的家族内训期，这里才会有上那么点人气。
如果愤怒的咆哮，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以及经常半夜响起的惨叫声也能算人气的话。
“你不需要再参加这次内训的任何项目，只需要负责这里的清洁工作，还有偶尔去将那些忘记归还图书的家伙不知道遗忘在哪里的书籍带回来就行了，或者让他们赔付足够多的金币。而有我在的一天，他们都会乖乖配合你的。”
这是卡米拉能想到的唯一偿还海蒂人情的方法，在职责范围内，尽可能地为这个看上去似乎并不太喜欢讲话的女孩创造与书籍更为接近的机会。
这座图书馆，是属于卡迪文家族的，卡迪文家族把知识看做异能之一。如果知识不能算作异能的话，那么海蒂所拥有的，令人恐惧的能力又算什么？
“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你需要花费至少十个小时来清理这些图书，以保证它们的绝对整洁。剩余的时间，你也可以看看书，或者等那些该死的菜鸟来这里上理论课的时候，适当旁听一下。”
卡米拉带着依在图书馆宽敞的一楼转了一圈之后，才迈步走向了二楼。
“每天会有人将食物送到这里，你需要先把属于我的那份送到我的办公室，然后自己才能吃饭，而且除了送饭之外的任何时间内，我都不希望在三楼看到你的身影。”
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二楼的旧书存放间有一张还能用的床，那里是你休息的地方。当然，在不妨碍我的情况下，你也可以选择在下面两层的任何地方休息，如果你觉得更舒服的话。”
卡米拉带着依转遍了图书馆的下面两层，然后在三楼的楼梯口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身后这个一直沉默着的女孩。
她并不打算带依参观一下三楼，那里是她的私人空间。
“那么，现在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已经全部明白了。”
依终于抬起了头，与卡米拉那双细细的小眼对视着。
她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轻声回答了一句。
“我已经全部明白了，卡米拉阁下。”
依的声音很轻，却刚好到卡米拉能听清的程度，而且她的声音跟洛的声音一样，有着一种莫名的磁性，但比洛的更清脆。
卡米拉却没有在意依声音的磁性问题，她正盯着依那双黑色的瞳孔。
“如果你能有一双带有色彩的瞳孔，再加上一头鲜艳些的发色，就更协调了。比如说，蓝色，最好是那种湛蓝色。”
卡米拉那大大的鼻孔抽动着，低声说了一句，便抬腿走上三楼，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你的手链很漂亮！”
冰原屠夫卡米拉难得地说了句赞美的话，尽管声音依旧很难听，但依笑了。
依的微笑却让卡米拉那似乎刚露出一丝暖色的脸孔再次阴沉了下来。
“永远不要对着任何人露出诸如微笑、愤怒这一类可以暴露你内心情绪的表情，除非你完全信赖对方，或者是你有把握在对方捕捉到你内心情绪之后依然可以干掉他。否则，平静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卡米拉又冷冷地说了一句，才再次转身走向了三楼。
卡米拉说得是对的，洛脸上的表情绝大多数都是平静的，但正是这副平静的表情，带给了别人足够多的恐惧。
第六十六章 威慑的艺术
洛离开了涅槃小镇，被他拖走的那个十二阶的异能者，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才被教官卡米拉在帐篷外面的角落处发现了。
因为发现的足够早，所以他还没死，洛并没有违背涅槃小镇话语人海涅订下的规则。
有时候，活着，比死亡更让人产生恐惧。
“你昨天逃避了惩罚，还敢一夜未归，看来昨天那一拳并没有让你长多点记性！”
卡米拉朝着那站在帐篷角落处的异能者冷冷扫视了一眼，迈步上前打算再次揍对方一顿。
卡米拉对这名海曼阁下名下的十二阶异能者，并没有丝毫照顾的念头。相反，昨天的那一拳，甚至赶上了洛承受的两拳。
可她忽然站住了，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能获得冰原屠夫的称号，卡米拉已记不清自己究竟经历过多少次杀戮了。血腥味，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种味道。
但从那直直地站立在原地的异能者身上，除了血腥味，她还闻到了另一种气味。
顾不得将那逐渐聚拢过来的围观者驱散，卡米拉大步走了上去，走向了那个站在角落处，如可怜的稻草人一般亘古着的超阶异能者。
对方那满脸的灰白色变异组织，竟在并不强烈的阳光下泛出一种诡异的嫩粉色，犹如新生婴儿皮肤一样的颜色。
卡米拉在对方身前一丈停下了脚步，那几乎张不开的双眼与对方瞪得老大的双眼对视着。
对方那凸出的双眼中正流露着一种强烈的情绪，强烈到卡米拉竟产生了一拳打爆对方脑袋的烦躁感。
这股情绪不是示弱，也不是惊慌，而是……惊恐！
卡米拉并不觉得仅仅因为自己的一句责备就能让卡迪文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依附者，解锁了十二对基因序列的超阶异能者惊恐到如此地步！
如果对方惊恐的不是自己，那应该就是那个挨了自己两拳头之后还能将自己的对手拖走的荒野之人了。
卡米拉迈步走到那仍孤零零站立着的超阶异能者面前，凑近了些凝目细看。
因惊恐而极度扭曲的面孔，粉嫩色的变异组织，苍白而干裂的嘴唇，还有那犹如柱子一般，插在沙砾之中的柔软的身体。
这名异能者望着卡米拉走近，嘴唇蠕动着，似想说些什么，卡米拉却并未听到丝毫的声音传出。但从对方的口型，她明白了这名异能者想表达的意思。
“求求你，杀……了……我！”
卡米拉沉思着，她围着对方的身体转了一圈，也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难道……”
她忽然伸手，抓住对方背后那仍有些潮湿的训练服狠狠一撕，对方那件训练服连带着训练服之下的衣襟已被尽数撕开。
一道几乎细不可见的刀痕，从他的左肩划下，沿着那褶皱的背部皮肤，斜着穿过他那挺拔的腰，蔓延向了右臀之下。
卡米拉瞳孔微缩，盯着那刀痕之上工整的缝合丝线，也不由地身体轻颤了一下。
她忽然双手连挥，片刻之间，这异能者的全身衣物已被尽皆撕碎。
刀痕自异能者的前胸开始，沿着左肩，穿过背部和右臀，再次斜斜地蔓延到右脚的脚掌之上。一根细细的铁丝，已尽根刺进这异能者的心脏位置，不断地逼迫着他那已逐渐衰竭的心脏，一次又一次地剧烈地搏动，将全身的血液，压向四肢的血管末梢。
在他后背脊椎末梢的尾椎处，正插着一根中空的透明细塑料管，看形状应该是训练营配餐中一种饮品的配套吸管。
一滴滴鲜红的血液正不断地从这根吸管的尖端滴落，顺着对方右腿之上的刀痕，流到右脚脚跟之下的沙砾之上，被那粗糙的红褐色沙砾吸收殆尽。
这名异能者的四肢肌肉微微下垂，显得他的身躯格外的柔软，似乎已经不能聚集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道。
卡米拉伸手摸了上去，竟没有从对方的肌肉之上感觉到丝毫的韧性，想必四肢的韧带早已被尽数割断。
他的左腿各个关节处均插有细细的铁丝，左脚后跟的位置露出一根细长黝黑色的钢筋，钢筋的一端已伸进了他的足跟之内，另一端却深深地埋在沙砾之中。
也正是这根被埋在沙砾之中的钢筋，才让这名异能者在帐篷外站了整整一夜而屹立不倒！
他全身的血液也流淌了整整一夜，几乎要流干了，却没有丝毫凝固的迹象。但插在他心脏之处的那根有着特殊气味的铁丝仍在蓬勃着他的心脏，一次次地将血液压向那淌血的吸管，直至流尽他身体内的最后一滴血。
而这神志依旧足够清醒的超阶异能者，就这样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流逝，流入到地上那粗糙的沙砾之中。
卡米拉将自己那塌陷的鼻子凑近了异能者心脏处的那根铁丝。这是一种防止血液凝固试剂的味道，这种试剂，出自于海蒂的手笔。
“操！全都是疯子！”
女黑人卡米拉难得的爆了句粗口，并朝着沙砾地重重吐了一口黏稠的痰。
威慑，这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威慑，一种独属于洛的威慑艺术！
周围那些内训营的新成员都沉默着，望着这如果及时抢救，兴许还能留下一条命的超阶异能者。但他的异能，包括他身体的各种基本功能，早已随着他的血液，一滴滴流进了荒野的大地之内。
对这名失去了异能的超阶异能者来说，他的生命，在被洛拖进黑暗处的那一刻，已经被无情地抹杀了。
没有触犯涅槃小镇的规则，因为对方还活着。可如此地活着，对其他人的威慑力远比一具冰冷的尸体，要有效得多。
洛在用这十二阶超阶异能者的身体，来告诉涅槃小镇内训营的所有人。
不要惹我，不要惹那个女孩！
洛再次回到了卡迪文家族的研究基地，见到了海蒂。
吞噬者二代被洛转送给了依，这本来就是海蒂送给洛的，如何使用是洛的自由。但洛觉得有必要将自己在涅槃小镇做的那场小小的手术跟海蒂说一声。
他不敢肯定海涅在知道了整件事情之后会对自己采取什么措施，更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海蒂。至于依，洛觉得在自己的威慑作品新鲜期内，依应该都是安全的。
海蒂对洛的坦白不屑一顾，甚至还告诉洛，他应该将当初所有围上来的人全部变成如那超阶异能者一样的存在。或者选个更简单的方式，将所有参加试训的人，统统杀光。
只有死去，才能打消他们所有的觊觎和**。
洛沉默着，他已决定以后尽可能地不得罪面前这个女人。
洛又跟海蒂请教了另一个他非常在意的问题，金币。
准确地说，是如何去赚取足够多的金币。
洛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欠着斯蒂文不少的金币这件事。
阿利克可以说是属于洛的，但洛把阿利克视为暗夜雇佣兵小队所有成员共同拥有的财产。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也没有权利为了依而向阿利克伸手要钱。
依并不是暗夜的成员，而且洛也不打算让她加入暗夜。
关于赚钱，海蒂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贩卖洛的身体数据，也许仅仅一个53年的细胞生存期，便会让那些大大小小的研究基地付出足以让依在涅槃小镇待上几十年的全部费用。
但她最终并没有把这个最快的赚钱方式告诉洛。
“贝古家族的侯爵订了一批物资，需要运到迷失海沟去，你可以加入护送队伍的行列，应该可以获得一笔可观的费用。另外，如果你愿意帮我带一件礼物给侯爵的话，我保证他会额外再支付给你一笔更丰厚的酬金。”
海蒂仍低头忙碌着，并未看向站在一旁的洛。
海蒂以前的工作方式洛是见过的，她看向屏幕的频率应该是每十秒一次，可现在她已经盯着屏幕足足有一分钟了。
洛觉得海蒂完全不用一直盯着那似乎始终在变换着的屏幕。
她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与自己目光对视的可能。
第六十七章 金币的诱惑
海蒂身上的秘密并不比洛少，洛也没有海蒂那股锲而不舍的钻研精神，所以他再次回到了关于金币的话题上来。
“如果我接受你的建议，我能获得多少金币？”
洛对金币的概念依然停留在一枚，两枚的量级上。
“足够你的小女孩在涅槃小镇待到你接她回去的那一天！”
海蒂的解释很模糊，但洛对这种模糊的解释非常满意。
“你送我的二代吞噬者，能力如何？”
洛只见到过涅槃小镇那些人看到那枚金属小球后的表情，却并未目睹过它的杀戮能力，他对依的安全仍然有些不放心。
“足以杀光涅槃小镇内的所有人，包括我那位解锁了十七对基因序列的姐姐。”
洛放心了。
善于理性分析的洛，甚至如智脑一般精密的海蒂，似乎都忘记了与理性站在对立面的感性。
他们都没有考虑到，依是否会愿意将洛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那条精美的手链，再次变回到原来的样子。
女人，往往对第一件礼物有着令人难以理解的眷恋和珍惜。洛不是女人，海蒂虽然是女人，却从未收到过任何的礼物。
而另外两个女人，美杜莎和帕妮丝的战斗早已经结束了。
美杜莎并未向暗夜成员道歉，而阿利克也并未停止猎捕变异蜘蛛的行动。从结局来说，美杜莎似乎输了。
但只有帕妮丝心里清楚，对方似乎并未用尽全力。美杜莎应该对帕妮丝没有丝毫的好感，能让她手下留情的原因，帕妮丝很快便想到了。
是那个始终待在荒野之上的小男人。
而现在这个被帕妮丝惦记的小男人，正静静地低头坐在卡迪文家族庞大运输车队的一辆卡车里。
卡迪文家族占据着足够多的燃料资源，这是以奢侈品发家的贝古家族所不具备的，也是卡迪文家族始终胜贝古家族一筹的原因所在。
在荒野，燃料意味着继续活下去的权利，这当然也包括诸如贝古家族这样的大家族。
贝古家族的侯爵不但需要海蒂的机械战兽，还从卡迪文家族购买了足够多的石油。尽管燃料交易并不属于海蒂的权限范畴，但这并不妨碍她安排自己的依附者搭家族的顺风车。
侯爵下辖的迷失海沟，位于遥远的北方，在广阔荒野和无际冰原的交界处。因为距离太过遥远，洛曾考虑过放弃这个所谓的“押运”任务，但出于对二代吞噬者的信任，以及对金币的渴求，他最终坐在了前往迷失海沟的卡车里。
他还有心灵锁链，在依的情绪大幅波动之时，二代吞噬者应该可以坚持到洛赶回来。
尽管迷失海沟距离涅槃小镇足够远，但洛的速度也不差。
卡车里并不仅仅只有洛一个人，还有着足足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卡迪文家族的士兵可不像荒野上那些聚集地的守卫，这些士兵最差的都有着六阶异能者的实力。
与那些荒野雇佣兵的聒噪不同，这些士兵都如洛一样沉默着，毫无表情的脸与那低着头的洛有着几分相似。
如果不是车外忽然响起的榴*炮那低沉而威力十足的爆炸声，洛觉得他们也许会跟自己一样，一路沉默下去，直至最终到达目的地。
战斗来得很突然，突然到等洛慢悠悠地跳下卡车的时候，战斗几乎已进入了尾声。
车队所处的荒野并不平坦，两侧是被枯黄藓类植物覆盖着的土坡，前面是崎岖而望不到尽头的泥泞小路，后面仍然是崎岖而望不到尽头的泥泞小路，只是多了两道同样崎岖的沟壑，那是装有石油的运输卡车轮胎留下的唯一痕迹。
榴*炮仅仅摧毁了车队最前方的那辆并不重要的探路车，但也正因为如此，整个车队陷入了瘫痪。笨重的运输卡车是无法从那已彻底报废的探路车上碾压过去的。
在荒野上敢打卡迪文家族运输车队主意的势力并不多，而且并不是所有的聚集地都有榴*炮这种东西的，还是威力巨大的改进型。
“我需要几名足够敏捷的探路者，去将挑衅我车队的那些蟑螂给干掉！”
运输车队这名年轻的运输官明显来自于卡迪文家族，至少来自于卡迪文家族的依附家族，他那仍稍显稀疏的胡须让他对这些已重新坐回到卡车里的士兵缺乏足够的了解。
这些士兵大多是像洛一样来自荒野的依附者，没有足够的利益驱动，他们根本懒得理会这名义上的车队最高长官。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运输物资的安全，并不关心是否能如期到达目的地，而且运输车并未遭到攻击不是吗？
这名经验不足的运输官明显露出了怒意，但他似乎真的不能拿这些家伙怎么样。
出身大家族的他有着大家族子弟惯有的思维，那就是一些难题，都可以用金币来解决。
“每只蟑螂的脑袋，换十枚金币！”
运输官高声说了一句。
没有任何人理睬他，十枚金币跟那充满未知的威胁并不等价，而且他们并不缺少金币，至少对金币的需求还没到用命来换的地步。
“二十枚金币！”
运输官的声音已经可以用怒吼来形容了。
洛并不知道二十枚金币能让依花多久，但从运输官那声嘶力竭的怒吼中，他觉得这应该是个不错的价格了。
所以，他下了车。
当然，金币的诱惑并不是他下车的唯一原因。他并不习惯待在那被罩得严严实实的卡车里，那样会让他失去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力。
“很好！士兵，你去将那些敢于挑衅车队的蟑螂全部找出来，并把他们的脑袋带回来，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运输官再次证明了“金币是万能的”这个真理，并为此而略有得意，却忽视了这个已朝着车队一侧的高坡快速而去的士兵似乎并没有带枪。
肇事者并未在捋了虎须之后快速地远遁，而只是象征性地后撤了几公里之后便停了下来，或者说他们并不打算只放那么一炮。
“任何人都不许破坏那些装有燃料的卡车，更不许朝着那该死的油罐开枪,那会让我们这次的生意变得毫无价值！”
几名肇事者正蹲在荒野一处避风的狭小山谷内，热烈而毫无顾忌地沟通着，似乎并未派出哪怕一名同伙负责警戒。
或者说，洛还没有发现他们那负责警戒的同伙。
这些人身上的服饰并不统一，应该不是来自于某个家族或者是大型的猎杀者公司，他们更像是一群流民，拥有榴*炮这种杀器的流民。
他们有五名成员，再加上那不知潜伏在哪里的同伙，也就是一百二十枚金币。
洛没耐心去先找到那潜伏在暗处的哨兵，他的时间很宝贵，因为他不确定那名运输官在清理完路障之后，还会不会承认自己说过的话。
大家族出来的人，诚信都不怎么样，比如美杜莎。
所以，洛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形，光明正大地迈步走了上去。
这片荒野告诉他，他这样做是安全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些讨论着的流民只是抬头瞅了他一眼，便再次低头继续他们的争论，似乎并不好奇洛从哪里来，要走过来干什么。
第六十八章 曾经的路
“灰影，你已经完全确认周围的绝对安全了吗？你来得正好，你这次的任务是在榴*炮击中那辆装有士兵的运输车后，负责杀掉那些没有被炮弹轰成碎片的士兵，我相信你办得到，对吧？”
流民中一个头顶已秃得没有一根毛发的中年人朝着走过来的洛低声说了一句，挪了挪屁股，给洛让出了一块足够他坐下的沙砾地。
“你们两个协助灰影解决那些士兵，还有你，如果你把**打到了任何一辆油罐车上，我就撕下你的脑袋！”
中年人在给自己的同伙安排着各自的工作，丝毫没有察觉到死神已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好吧，他们应该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让我们去将那些装有燃料的卡车开回来吧，伙计们！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包括他们那足够保暖的衣服，就像灰影这样！嘿嘿！”
中年人低低地笑着，伸手在洛那件崭新的士兵服饰上摩挲了几下，似在感受面料的优良质感。在荒野之上，想获得一件足够舒服又足够结实的作战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迎接他的，是洛那已变成一根锋利尖刺的右手。
屠戮一队误将敌人当队友的荒野流民并不难，尽管他们之中有着高阶异能者，甚至那秃顶的中年人还是一名超阶异能者。
这应该就是他们敢打卡迪文家族运输车队主意的两张底牌之一。
另一张底牌，是这正站在洛的面前，恭敬地低着头的警戒者，也是中年人口中那被唤作“灰影”的存在。
“抬起你的头。”
洛仍坐在一堆尸体之中，朝着面前这个灰白色皮肤的男人平静地吩咐了一句。
这个男人正是被洛放养的男孩，冥。
但此刻的冥几乎跟洛身材等高，甚至连脸上那平静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相同的身高，相同的脸，黑瞳，黑发。
两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冥那灰白色的皮肤，和洛身上那件崭新的量产作战衣。
“你违背了我的意愿，我曾告诉你去做一名斗兽士。”
洛觉得冥这样做，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些小麻烦，尽管麻烦并不足以致命。
“它们，太弱！”
冥的声音与洛的声音很相似，也有着那种磁性，却多了一份恭敬和狂热的崇拜，这是洛不曾有过的。
洛知道冥口中的“它们”是指什么，那些斗兽场内的变异生物。聚集地是没有能力抓捕到五阶以上变异生物的，曾经的h913聚集地，甚至连三阶的变异斗兽都没有。
冥与洛一样，也解锁了三对基因序列，他的异能，也如曾经的洛很相似，他似乎在刻意地模仿洛，在走着洛曾经走过的路。
洛并不想冥变成第二个自己，自己的路，冥走不通。
所以，洛给这与自己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区别的冥，下达了第二个指令。
“回到阿利克去，让帕妮丝给你一枚基因解锁原液并服下它，然后再次进入荒野，等候我的召唤。”
这是洛给阿利克，也是给自己的另一重保障。
洛始终不愿大范围地解锁自己的基因序列，他对基因序列大面积地解锁有着深深的恐惧感。但也许荒野已不再允许他慢慢地成长，他曾从涅槃小镇话语人海涅的身上，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如果不是有着解锁了十七对基因序列的海涅在，洛绝对会考虑海蒂提出的屠尽所有的内训者，只留下依一人的建议。
洛要从冥的身上，来寻找自己内心恐惧的源头。他身上也有一份基因解锁原液，但他并不打算给冥用，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
他能感觉得到，海蒂的基因解锁原液并不多。
洛带着五颗头颅回到了卡迪文家族的运输车队，也许是出于大家族的良好信誉，也许是洛带回来的五颗头颅有着足够的威慑力，那年轻的运输官并没有赖账，在支付了洛一百枚金币之后，邀请洛坐在了自己乘坐的指挥车上。
尽管路障已经清理干净了，但前方的路还仍然很遥远，他必须跟洛打好关系，以便麻烦来临时能再次获得洛的协助，哪怕这种协助需要以金币为代价。
“其实我曾经的梦想，也是成为海蒂阁下的一名依附者，直到我最终意识到作为一个合格的男人，真正的战场在哪里！对了，亲爱的士兵，你知道男人真正的战场在哪里吗？”
这名年轻的运输官在知道了面前这个似乎有点腼腆的士兵是海蒂的依附者之后，态度变得更加热情了。他看向洛的眼神中充满着羡慕，嘴里却在大声地谈论着合格男人的标准。
洛将目光移向车外，望着那似乎永远是灰白色的荒野。年轻的运输官乘坐的这辆车有窗，可以看到车外荒野的情况，这也让洛能稍稍放心在这辆指挥车上待下去。
真正的战场？自己真正的战场应该是在这块荒野。
运输官明显并不奢望对方能积极地配合自己的高谈阔论，他并未给洛足够多的思考时间便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冰原！男人真正的战场！纷飞的战火，如潮水般的变异生物，将整个大地染成银白色的机械战兽，还有队友前赴后继的身影！冰原才是男人该待的战场！”
这名年轻的运输官明显对“男人”这个词汇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并对此津津乐道。
“当然，迷失海沟对贝古家族，甚至对整个荒野的重要性，一部分来源于它所处的位置，另一部分来源于它那深不见底而又栖息无数变异生物的沟壑。您知道的，洛先生，变异生物等同于金币！特别是那种高阶的变异生物！但也只有极少数人有这个权利去那神秘的海沟探险！”
洛沉默着，这名向往着冰原铁血的运输官已经给他提供了足够多的信息，但他首先想到的是本能曾经的异能剔除，以及那隐隐向集团化作战方向靠拢的变异毒素异能。
难道本能经历过如这运输官所形容的战场？或者本能觉得冰原才是自己最终该去的地方？
洛并不认为面前这个胡茬还没长出来的年轻运输官经历过战火的洗礼，所以他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来自冰原？”
运输官稚嫩的脸上现出了窘色，但他很快打破了略显尴尬的局面。
“我这不正在去嘛！贝古家族的迷失海沟距离冰原并不远，我之所以用昂贵的代价争取到这次押运任务，就是为了前往迷失海沟，然后从迷失海沟前往冰原！在那里，我将成为一名真正的铁血狼团士兵，成为真正的男人！成为家族的骄傲！”
洛并不想打击他，所以，洛开始睡觉了。
涅槃小镇的卡米拉这几天可睡得不够安稳，她被惩罚了。尽管仅仅是被海涅小小地训斥了几句，但她仍将这视为惩罚，并为此辗转难眠。
那名被洛做过手术的超阶异能者，最终还是死去了，是卡米拉亲手杀掉的，这也是海涅训斥她的原因。卡米拉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同情心泛滥，想帮对方早点从那无尽的恐惧之中脱离出来，而是因为插在对方心脏处的那根铁丝。
这名超阶异能者背后的海曼，还有涅槃小镇的话语人海涅，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从那根残留有药剂残渣的铁丝中联想到海蒂，这是卡米拉不想看到的。
所以，她一拳轰碎了对方的整个胸膛，连带那根小小的铁丝。
她曾欠海蒂一个人情，但对依的“特殊对待”已经算是还了这份人情。卡米拉之所以帮洛毁灭证据，只是单纯的不想卡迪文家族也像贝古家族那样，陷入无休止的内耗当中。
海曼，海涅，海蒂，任何两人之间发生纷争，都绝对是卡迪文家族的灾难。海曼和海涅，均有着庞大的家族力量支持，而海蒂，她自己就是庞大的力量。
曾经在冰原厮杀多年的卡米拉，比其他人更了解冰原的可怕之处，更了解卡迪文家族在荒野和冰原之间的战争中所扮演的角色。
卡迪文家族不能倒，铁血狼团不能输！否则，整个荒野将堕入无尽的深渊！与这个相比，冤死一个超阶异能者，根本无足轻重。
第六十九章 迷失海沟
“送你过来的人，是你的父亲，还是你的哥哥？或者是恋人？”
卡米拉站在依的对面，凝视着依将一本本沾满灰尘的书籍擦拭干净，重新放回书架。这个并不太喜欢说话的女孩，似乎对书籍格外的温柔。
依停下了擦拭书籍的动作，低头沉思了好久，才抬起头，朝着卡米拉露出了微笑。
她感觉得到，这个外貌丑陋的女人对自己没有恶意，而且还让自己避免了很多的麻烦。
“我还没想好。”
依那双黑色的眼眸与卡米拉对视着，隐隐现出淡蓝色的光泽。
如果不是已彻底检查过这个女孩，卡米拉或许会认为依真的拥有一双蓝色的眼眸，而不该是黑色。
卡米拉从依的眼神中读出了迷惘。
她懂了。
谁在年少时没有迷惘过？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未能真正分得清楚。
“这里有一些书单，都是镇里那些可恶的家伙借出去未能及时归还的。你找时间去问一下，他们如果不能将书完整地交出来，就按每页书一枚金币的价格，让他们交出足够的金币！”
卡米拉将一份详细的书单放在了依的面前，再次叮嘱了几句之后，才转身走向了图书馆的三楼。
依将这份书单小心的揣了起来，然后再次开始擦拭书籍。这些日子她早已将整座图书馆的书籍全部擦拭了一遍，已经有时间外出了。
从依住进来的第一天开始，卡米拉便已经给依留出了足够多的看书时间，这也是依始终对冷着脸的卡米拉露出微笑的原因。
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没有任何人有义务照顾别人，也没有任何人有权利被别人照顾。
但卡迪文运输车队的负责人，那个向往着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的年轻运输官，觉得有义务把洛介绍给迷失海沟的驻守长官。
迷失海沟尽管与羽西城同为于贝古侯爵的属城，但迷失海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它是一条占地极广的沟。
本该存在于海洋深处的它，却最终犹如一个迷路的孩子一般，出现在了荒野和冰原的交界地，在被侯爵占据后，最终被命名为迷失海沟。
神秘的迷失海沟，驻守着贝古侯爵的黑甲军团，尽管仅仅有不到一千人，但与卡迪文家族铁血狼骑齐名的铁甲军，每一个都可以在荒野上掀起无尽的血腥和令人窒息的恐惧。
冰原屠夫卡米拉，曾经就是黑甲军团的一名少尉。
负责接收物资的是迷失海沟的一名守备小队长。而与洛见面的，是从侯爵府邸匆匆赶来的一名老者，跟随了侯爵几十年的侍者，解锁了十九对基因序列的主宰，马尔斯·贝古。
马尔斯并不是贝古家族的族人，而只是被侯爵赐予了贝古家族尊贵姓氏的仆人。在侯爵的眼中，马尔斯显然比其他有着血脉关系的族人更值得信任。
所以，在卡迪文家族的海蒂阁下难得地主动与侯爵简短通话之后，马尔斯便连夜从侯爵的府邸来到了这偏远的迷失海沟。
马尔斯是个不折不扣的男性主宰，可洛却总感觉这个谦恭的老人有点怪异。
中分的波浪长发，淡薰衣草紫色的眼妆，高高的立领，细细的束腰，以及衬衫、袖口甚至裙摆上那精致的反褶让洛略有些不适应。
如果不是那嶙峋的喉结，洛绝对会把面前这个一身暗金色蕾丝花边的老者当做一个女人。
“我是侯爵的侍者，马尔斯·贝古，来取回海蒂阁下托您带给侯爵的礼物，并给您带来了侯爵的酬金，尊敬的客人。”
马尔斯将一张暗金色的卡片恭敬地递到了洛的面前。
这张与他那将自己紧紧包裹着的服饰颜色极为近似的卡片，上面那如血液般流淌着的“bg”图案让洛想起了曾经h913聚集地旗杆上的贝古家族族徽。
“这是侯爵赠送给您的，里面有令您满意的金币额度，在侯爵辖下任何一城，随时都可以兑现。”
洛对这穿着有些怪异的马尔斯并不信任，但他对海蒂还是比较信任的。海蒂曾说过，侯爵会支付他足够依在涅槃小镇待到自己接她回去的那一天。
尽管他仍未确定何时去接依，但他相信海蒂不会在金币的事情上骗他，至少在她没彻底将自己研究透之前，不会骗他。
但洛并没有立即将怀中的东西交给马尔斯的想法。
洛那双黑色的瞳孔快速地闪烁着，计算着侯爵的底线。
面前的这位老人，应该有着足够高的权限。尽管他的态度始终是谦恭的，但迷失海沟那名守备队长，始终更加谦恭内站在老者的身后。
“我需要进海沟获得一些变异基因样本，我需要很多的金币，而且我不敢确定侯爵支付的报酬是否足够还清我的债务。”
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利益最大化，一向是洛的行事风格。
他不认为自己的这个要求会触及侯爵的底线，那名运输官曾告诉过他，贝古家族的某些族人是有权限进入海沟的。
事实上这的确没有触及侯爵的底线，马尔斯甚至都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答应了洛的要求。
“您随时可以进入迷失海沟，这只不过是侯爵向您表达善意的一种小小的方式。”
殊不知，马尔斯口中所说的这种小小的方式，是连贝古家族族人都极难获得的恩赐。
洛最终将海蒂让自己捎带的东西交给了马尔斯，他并没将那小小的金属盒打开，也没有感觉到金属内有丝毫的辐射存在。
有的东西，看到，和未看到，绝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
马尔斯离开侯爵府邸之前，侯爵曾吩咐过，如果礼物被打开过，便将整个运输车队的人全部杀光，也包括洛。
洛是幸运的，因为他总能准备地避开侯爵的底线。
洛进入迷失海沟的目的，是要在迷失海沟内猎捕足够多的高阶变异生物，用它们的变异组织标本来换取大量的金币。
依已经长大了，她需要几身适合她的衣服，帕妮丝那些略有暴露的衣服，洛觉得并不适合依。
而另外获得侯爵的恩赐，被允许进入迷失海沟的海曼，似乎并不像洛如此地需要金币。他进入这里的目的应该也不是为了试炼，否则他也不可能带着两名依附者前来。有依附者守护在身侧的试炼，便失去了试炼的真正意义。
或者说，海曼这次前来，并不仅仅是为了试炼。
让海曼略感惊讶的是，除了自己这边的三人，竟然还有别人也要进入这迷失海沟。
海曼曾与洛在荒野上遥遥相望，但他并没有见过洛的脸，甚至连那次在废弃核电站的捕杀行动中，都没过有与洛面对面的机会。
他记得那双黑色的瞳孔，记得那如蟑螂一般顽强的荒野之人，也正因为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丝毫没有把面前这个身穿卡迪文家族士兵服饰，黑瞳黑发的平静男人与那荒野男孩联系到一起。
这个时代黑瞳黑发的人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而能够获得侯爵恩赐进入这里的人却少得可怜。
那卑贱的荒野蟑螂是不可能获得这种恩赐的。
迷失海沟尽管也位于荒野，但与荒野那灰白色的皮肤不同，海沟的地面上覆盖着的是一种红褐色粘土，松软的粘土之上还有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虫洞。
狭长型的海沟入口处，正有一高一低两个野人在不耐烦地等待着。它们个头不足一米，身形瘦小，混身遍布青褐色的皮肤，还有一只大大的脑袋和一对又长又尖的耳朵。
“交出两份供选祭兽，让路！”
那全身包裹在厚重黑金甲胄内的士兵朝着蹲在入口的野人冷声开口说了一句，便侧身站在一旁。
对面的两个野人嘴里叽里咕噜地嚷着，似在抱怨着什么，其中那个身材稍大一些的野人甚至还转过身，朝着身穿甲胄的士兵弯下腰，将自己的屁股撅起朝向对方，左右扭动着。
对于这跨越种族的嘲讽行为，士兵看都没看上一眼，仍然如雕像一般屹立着。
第七十章 祭兽选择
那野人发泄完了心中不满，才极不情愿地朝着海曼三人走了过来，咧开嘴朝着海曼那张俊俏的脸上狠狠吐了一口绿色的唾液。
海曼并不生气，挥手将那轻飘飘朝着自己飞来的绿色唾液一把抓住。
手掌打开，海曼的掌心中竟趴伏着一条小小的黑色变异蜈蚣。
蜈蚣不大，却极为狰狞，在那细长的身躯两侧还隐约可见一个个微凸的斑点。
一只高阶祭兽。
海曼嘴角微弯，并未有任何言语，忽然将那似陷入沉睡的蜈蚣一把捏碎。
这不是他想要的变异祭兽。
对面那野人看到海曼如此动作，竟捶手顿足哈哈大笑，嘴里发出尖锐的啾啾声，毛茸茸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愉悦之色。
“还有一份！”
一旁的士兵再次冷声催促了一句。
野人又一次凑了上来，肥厚的嘴唇翘起，再次朝着海曼重重啐了一口。
这次出现在海曼掌心之中的，是一条犹如蜥蜴一般的爬行生物，在那遍布着细密鳞片的背部，还有着一对如蝙蝠肉翼般滑腻的翅膀。
终阶变异祭兽，火蜥龙！
海曼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指尖轻划，一滴鲜血已滴在了这条火蜥龙小小的脑袋之上。
那朝着海曼啐口水的野人似极为生气，竟伸出右手，手掌朝上，四指弯曲，只留下了中间那根遍布茸毛的手指，朝着海曼上下晃了晃，然后才略有疲惫地转身再次回到了海沟入口处。
带着洛前来的那名身穿甲胄，手握长矛的士兵并没有像自己的伙伴那般催促对面的野人，而是转头看向了正微皱着眉头的洛。
“迷失海沟是贝古家族一块试炼之地，其内有着数不清的变异生物，每个获得试炼资格之人，都可以拥有两次选择自己祭兽的机会。祭兽从低阶到超阶不等，随着祭兽的成长，它既是有力的臂膀，也是最终换取海沟内肖恩斯召唤者最丰厚恩赐的唯一祭品。”
洛觉得自己理解了，这迷失海沟内的所谓试炼，应该就是一个幼兽养成，兑换金币的过程。
对于养育幼崽，洛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输于海曼。毕竟，他可是一名有过实战经验的父亲，更何况如果有火蜥龙这般强大的助力，应该要比把依养大的过程更简单一些。
但那个已经朝着海曼啐了两口的野人似乎再没有了足够多的口水，他朝着身旁那身材略矮的野人叽里咕噜比划了一阵，又朝着洛所处的位置指了指，似乎在示意伙伴代替自己来啐这些可恶的人类。
身材略矮的野人与它的同伴一样都在腰间围着几片大大的树叶，还额外在前胸挂了两片。
她应该是个女野人。
女野人露出了胆怯的神色，探着头微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洛走了过来。
她对站在洛身旁的甲胄士兵似极为畏惧，以致于她并未足够靠近便朝着洛轻轻啐了一口。
散发着微腥的绿色唾液在被洛抓住之前，便落到了地上，在身后那野人放肆而兴奋的吼声中迅速地浸入到地面那红褐色的黏土之中。
女野人愣了，她对面的甲胄士兵也愣了。
洛觉得自己似乎损失了什么。
“他们每次吐了两次唾液之后，就再无唾液可吐……，她还能再吐一次！”
那带洛前来的士兵觉得自己应该给洛稍稍解释一下，毕竟，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洛有点后悔自己没能及时接住那似乎一出口就直奔地面而去的黏稠唾液。
后面的野人大步走了上来，朝着女野人再次叽里咕噜了半天，又朝着洛的脸孔做了几次啐口水的示范动作之后，才重新将女野人推到了洛的面前。
这个女野人脸上露出浓浓的惶恐之色，她瘦小的身躯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哽咽声，似乎在凝聚着全身的力气，甚至连她那两条只有手腕粗细的腿，都隐隐开始聚力。
看她的表情，似乎不像在酝酿啐口水，倒更像在酝酿分娩一般。
洛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紧张过，哪怕面对那成群的变异蜘蛛。
如果对方再吐不中，自己就失去了进入迷失海沟的机会？或者说，就失去了使用祭兽换取最终报酬的机会？
洛觉得这对自己似乎不太公平，但他并没有抱怨。
荒野哪里还有公平可言！
也许是另一个野人的教导起了作用，也许是意识到再吐不中，对面那脸色已逐渐冷下来的士兵会惩罚自己，这个惊惶而无助的女野人，终于再次酝酿了一大口绿色唾液，重重地吐向了洛那张略微绷紧了一些的脸。
洛是幸运的，对方吐中了，真的吐中了。
女野人那黏稠的绿色唾液，喷了洛满脸。
野人那刺耳的大笑声再次传来，他甚至都开始在地上打滚。这野人一边大笑着，还一边不忘朝着洛竖起了中指。
在这毫无顾忌的笑声中，那女野人已经快速地转身溜了回去。
洛决定这次无论进不进得去迷失海沟，都要揍那打滚的野人一顿。
他并不打算杀了对方，因为他不确定侯爵还有没有其他会吐唾液的野人。
洛的手掌中，出现的也是一只拥有翅膀的生物。
肥嘟嘟圆滚滚的身躯，扇形的透明薄翼，还有着一对稚嫩的触角。
这是什么玩意？
洛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种昆虫，从身边站立着的甲胄士兵那同样诧异的目光中，洛确定对方也应该没见过。
海曼也没见过洛手掌中的这种变异生物，但这并不妨碍他愉悦的心情。
洛手中的祭兽很明显是一种昆虫，昆虫绝大多数都是吃草或吃蜜的，这就足够了。
迷失海沟内可没有足够多的青草，能结出蜜的花……
海曼带着自己的依附者迈步走进了迷失海沟，还有那只趴在他肩头，似乎已长大了几分的火蜥龙。
洛看向了身旁的士兵，他觉得自己似乎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它也有翅膀！”
士兵低低说了一句，便转身走了出去，离去的步伐稍稍有些匆忙。
洛犹豫着，他仍在考虑要不要将自己的血液喂给这只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的昆虫，带着它进入迷失海沟，可能只是多了个累赘而已。
累赘吗？曾经的女婴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极大的累赘，但依现在已长大。
“祝你好运，试炼者！”
另一名士兵轻声安慰了一句，也快步走了出去。
洛凝视着手掌中那似乎越来越衰弱的存在，纤长的手指滑过那肥嘟嘟的虫体，就像曾经抚摸女婴那圆嘟嘟的小脸。
“既然是我选择了你，那便不会抛弃你！”
洛终于将自己的鲜血滴在了这只莫名的昆虫虫体之上，殷红的血迅速弥漫了它的全身，虚弱的气息消失了，那对稚嫩的触角在洛的手指上轻轻地触碰着，似乎在确认着洛的气息。
洛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迷失海沟的入口处。既然来了，洛没有白跑一趟的习惯。
洛的身影消失了，那只大个的野人早已躺在入口处的地面上呼呼大睡，朝着洛啐口水的女野人才逐渐停止了身体的颤抖，眼含期待地望向了洛消失的方向。
洛站在千疮百孔的红褐色黏土之上，望着远处那几乎望不到边际的嶙峋海沟沉思着。
海曼三人的身影早已消失，而洛并不急于前行，贝古家族能一次次开启这道似隐隐将荒野和冰原隔开的海沟，还把它作为家族的试炼之地，那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
这里的变异生物是足够的。
洛并不急于前行的原因，还在于他并不熟悉这块似吸足水的海绵一般的土地。
这里属于荒野，但并不属于洛熟悉的荒野。这里的风，这里的土，还有这里的变异生物，洛都是陌生的。
陌生代表被动，冒进等于死亡。
按照洛的思维，海沟应该是处于海洋之底的存在，尽管这里靠近冰原，但这里并没有海。如果迷失海沟这个名称不是侯爵的随口之作，那么这里绝对是比荒野更危险的所在。
海底，一直是新旧时代共同的禁区。
第七十一章 饥饿之途
洛低头看向那仍抱着自己的手指不肯松开的“肥嘟嘟”，眉头微皱了起来。
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昆虫，从进入海沟后便活跃了起来，而且它的个头也略有增大，那两条柔韧的触角竟缠绕在洛的手指之上，肥硕的小身体惬意地摇晃着，竟荡起了秋千。
洛并不知道“秋千”这种东西，他只知道自己这只祭兽似乎心情不错。
说白了，自己的这只祭兽，包括海曼的那条火蜥龙，最终都会被当做祭品献出去，献给这里那个被外面的士兵称为“肖恩斯”的人，或者生物。
在献祭之前，它们就是主人手中的刀，是前行的助力，是掠夺这块土地的武器。
它们可不是用来装饰或者调剂身心的，尽管自己这只看上去真的仅仅是个装饰。
有祭兽，说明这里有着足够多的威胁。
处于一个陌生而又有着足够多威胁的所在，洛当然知道他该怎么做。
洛的身体已变成了略显细窄的梭形，犹如一条纤细的红褐色海蛇，在这到处有着密密麻麻孔洞和巨大脚印的黏土之上蜿蜒着。
他更在意那些孔洞，而并未关注那些足有他身高般大小的脚印。
孔洞是湿润的，而脚印的痕迹却足够干燥。
在这水分充足的海沟内，干燥意味着已过去了足够久的时间，久到暂时可以不去考虑它。
洛将身体紧贴在湿润的黏土之上，默默地嗅着从孔洞中飘出的那股甜腻中带些微咸的气味，目光从孔洞外那几不可见的爬痕扫过。
这是一种居住地底，身体细长的变异生物，而且还是群居！
如今的洛，很避讳“群居”这个词汇，想到群居，就想到了集团化作战方式，就想到了自己本能与自己争夺身体控制权，甚至绕过自己，剔除异能的往事。
洛上次的基因剔除发生在阿利克基地，如果是发生在荒野，洛不难想象自己的结局。
他开始在这块红褐色的大地上快速地爬行，每一片所经过的土地都会留下他独特的体味，就像那些撒尿圈地的鬣狗。
这是洛每到一个陌生地的独特习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而且他隐隐发现，在海蒂帮自己更换异能后，他更喜欢用爬行来代替奔跑。
因为爬行更贴近大地，让他觉得更安全。
土地肥沃？
洛不由得皱眉，如果自己选择的这个贴近自然的超阶异能最终只能让自己爬行，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剔除掉它！
洛已经以这种曲线前行的方式深入了海沟数十公里，甚至沿着两侧那犹如被风干的石笋一般苍白的海沟壁奔跑了很久，都未曾发现任何一种生物。
不仅仅是变异生物，甚至连一株活着的植被都没有。
这里是一块彻彻底底的不毛之地！
亘古，荒凉，萧瑟，没有任何生机。入目尽是那无尽的红褐色黏土，每隔一段距离出现一次的巨大脚印，还有那密密麻麻的孔洞。
贝古家族族人试炼之地，不应该是这样的。相比杀戮技巧而言，饥饿并不是这些衣食无忧的大家族必须首先考虑的东西，更不至于以这种形式来训练饥饿承受度。
洛开始直线奔跑，沿着那似乎永远看不到头的海沟，他要用自己的耐力和速度，来丈量这块已有点诡异的所在。
最终，洛停了下来。
那只荡秋千的昆虫早已爬到了洛的肩头，正抗议似地撕扯着洛的耳朵。
它饿了，洛也饿了。
洛曾在海蒂的研究基地大吃了一顿，但那足可以撑上很久的营养储备，被涅槃小镇那丑陋的教官一拳给消化了大半。
饿的不止是洛和他的昆虫，还有海曼和他的依附者。
海曼似乎早已知道这种饥饿的来临，而且他也为这次试炼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身后的两名依附者，其中一名，就是拥有唤虫异能的超阶异能者。
在迷失海沟的前段路程，大部分的试炼者不是迷失了，而是饿死了。
“海曼阁下，您觉得那黑瞳黑发的小子会不会因为忍受不了饥饿而将自己的祭兽烤了吃？也许他只能像咱们这般生吃了，迷失海沟内可没有赫淮斯托斯大人的身影！”
赫淮斯托斯，希腊神话中的火神，是一个人神交媾而出的瘸子。
说话的是海曼的那名身材略矮的依附者，他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袍，面色犹如发霉的牛奶般苍白，声音却极为地尖锐，有点像柔韧的丝绸被狠狠撕开后发出的挣扎声。如果再多出一根骨头权杖的话，他俨然就是古欧洲大地上那足以令人惊恐得跪下的亡灵法师。
“巴顿，这段饥饿之途辛苦你了，等通过了饥饿之途，你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我的伙伴。”
海曼朝着自己这名依附者微笑着说了一句，脸上依旧带着谦逊和自信。
他自信的来源，并不仅仅是身旁的两名伙伴，而是他自己的异能，预测。
在赶往侯爵府邸拜访之前，他便预测到自己此次迷失海沟之行，必将能带走那令人敬畏的存在。
拥有它，就等于拥有一支庞大的不死军团！
他再次接过这名叫巴顿的依附者递过来的一条如一团烂肉般的虫子，低头细嚼慢咽起来。
这种卖相极差的虫子，味道也并不美味，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腐烂瓜瓤的味道，而且极难嚼烂，滑腻而柔韧的虫体之内，还有着黏稠的绿色体液和大块的沙砾。
但尽管如此，海曼依然吃得极为认真，就像坐在自己家族内柔和灯光下的餐桌上，细细品尝着两成熟的牛排。
海曼的那条火蜥龙，显然对这种恶心而没有营养的食物并不太适应，恶劣的饮食让它的体型发育大大地滞后了，而且它似乎得病了。
它开始拉肚子！
海曼对此很无奈，这里不是荒野，这里是食物大于一切的饥饿之途。
饥饿之途是需要持续整整一个月的。无论你的速度有多快，一个月内根本走不出这片不毛之地，如非让这名唤虫者随行，海曼真的不知道在这里还能吃什么，还有什么可吃的。
有得吃就不错了，那个独自进入迷失海沟的黑发黑瞳之人，在这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贫瘠土地上，也只剩下吃自己的那条昆虫祭兽了，它应该才只有毛毛虫那般大小吧？生吃毛毛虫，那应该是相当美味的！
海曼猜得不错，相比海曼手中那难以下咽的恶心虫子，洛吃得确实算得上美味。
他当然不会吃自己的祭兽。
这片对别人来说贫瘠到绝望的土地，在洛看来却是一片难得的异能测试之地。
测试自己的那个鸡肋异能，土地肥沃。
第七十二章 杀戮来临
洛正在和自己的昆虫分享着一块肥硕的植物根块，它有着扭曲小肠般的藤茎，腐烂内脏般紫红色的外皮，章鱼触手般缠绕的根须，污血般暗红色的瓤。
却散发着极为诱人的清香。
洛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竟找到了这种应该归属于豆科藤类植物的块根。
在旧时代，它曾经被人称为“沙葛”，那些与洛相同瞳色，相同发色，相同肤色的人也曾亲昵地称呼它为地瓜。
至于火种，洛可以很轻易地将这种块茎那扭曲的藤蔓之中的水分吸干，并通过快速地摩擦，让它产生足以燃烧起来的高温。
这种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迷失海沟内的食物，在经过了火焰的充分舔舐之后所散发出的香味，足以让洛那条饿得嗷嗷直叫的昆虫口水直流。
洛甚至用这种植物那坚韧而细长的藤茎，编织了个粗糙的襁褓出来，像曾经背女婴那般，将自己的这只仍不知道名字的祭兽，系在了背上。
洛甚至一遍遍地尝试着，能不能在这死寂的海沟内寻找到那旧时代书籍中提到过的玫瑰，但他最终得出个残酷的结论。
这片土地还不够肥沃。
靠着自己这个鸡肋般的超阶技能，洛远远地将海曼和他的依附者抛在了身后。
前方的路依旧漫无边际，天地仍然是死寂一片，没有丝毫的生气。
这种绝望般的死寂，让洛真切地体会到厄里斯曾经的恐惧，体会到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
冥也深切地体验了一次洛感受到的这种绝望，但他并不是因为被抛弃，而是因为被发现。
美杜莎发现了他，在阿利克公司基地外的荒野之上。
面对朝着自己露出疑惑之色的美杜莎，冥选择了逃。
他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威胁，是那种危及生命的威胁，尽管美杜莎似乎并未露出任何不友好的表情，但冥还是逃了。
残酷的事实是，他没逃掉！
在美杜莎的面前，洛都没有逃跑的机会，更别说一直在刻意模仿着洛的冥了。
“你是谁？你怎么敢长成这样！”
冥的逃窜让美杜莎一直压抑着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出来。
侯爵让美杜莎留意并额外照顾的是洛，并不是面前这个与洛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却有着灰白色皮肤的冒牌货。
几乎与洛没有丝毫差别的脸，在洛那里，美杜莎就觉得很舒服。而在冥这里，她却感觉极为刺眼。
所以，美杜莎动手了。
“你凭什么是黑色的瞳孔！”
美杜莎轻飘飘的一拳，便将冥那已并不瘦小的身躯高高地击向了半空中。
“你还敢跟他一样的发色！”
还未等冥落地，那早已赤着的小脚再次将冥重新踹回了空中。
“你的皮肤怎么不跟他一样！”
始终一言不发的冥，因为自己的肤色，再次狠狠地挨了一拳。
美杜莎的怒火，终于发泄完了。
然后，冥开始继续逃窜，逃向阿利克。
美杜莎并没有第二次追上去。相反，她竟站在原地，笑眯眯地望着那快速逃走的身影，轻声自语了一句。
“少打了一下，连逃跑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她并不想要冥的命，她只是纯粹发泄自己对洛的怒火，对洛默许阿利克酋长偷窃羽西城基因药剂的怒火。
也仅此而已。
至于冥为什么跟洛有着完全相同的面孔，美杜莎并没有丝毫的兴趣，荒野上不可能的事情已发生得太多了，多到令人麻木。
小小发泄了一通的美杜莎没有丝毫找回自己那双美丽高跟鞋的打算，就这样赤着脚缓步走向前方的荒野，走向卡迪文家族研究基地所在的方向。
她要去找海蒂，询问一件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事，她相信海蒂会给她提供最科学最合理的答案。
洛终于看到了进入迷失海海沟后第一只变异生物，当然，他并没有把那只欠揍的野人和它那胆小的同类看做变异生物。
他也并没有真的揍那嘲讽自己的野人一顿，并不是因为他心软了，而是他觉得自己很难把握“揍”的尺度，他并不想把胖揍演变成杀戮。
洛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竟对一条肮脏的变异蚯蚓感兴趣，这种除了表皮只剩下泥土的生物营养价值并不高，但洛还是把它放进了嘴里。
在吃了足够长时间的藤类块茎之后，他终于再一次尝到了肉味。
洛的消化系统可以轻易地把这条表面已覆盖着细密鳞片，隐隐有爬足长出的蚯蚓消化掉，并将它体内那含有辐射的泥土通过皮肤排出去。
仅仅从这一点来看，洛似乎已不能算是个纯粹的人类了。
但他依然直立着，尽管爬行会让他感觉更安全一些，但在未曾受到生死威胁的情况下，对于维持最基本的人类特征，洛是很执着的。
那充斥着整个视野的红褐色黏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这萧索而冷冽的冻土之原。这片冻土空旷而苍白，犹如冰冷的冰面洒上了一层厚厚的粗盐。
洛的那只祭兽早已不愿再待在他的背上，而是下到了地面之上。洛的后背温暖而安全，它是极为迷恋的，但它的身躯已长大到了不足以躺进那襁褓之中的地步。
现在的它，有点像一条长了翅膀的海豚，无论从外表，还是从体型。
流线型的身躯，尖尖的嘴吻，柔韧而粘滑的皮肤，白色的肚皮，以及一对滚圆而灵动的大眼。
它那两条触角已长达近两米，犹如两条狰狞的触手一般，在身体两侧摇曳着，不时撩拨着身体两侧那犹如密集鱼卵一般的暗红色斑点，以及那对被斑点密密覆盖着的，极像鱼鳍的翅膀。
洛仍然没给它起名，这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随着自己祭兽的成长，洛的担忧也逐渐加重。
在自己的身边犹如嬉戏一般快速地在冻土上滑行的祭兽，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着无穷杀戮潜能的陆地生物，而更像是生活在海洋中的存在。
但这里是迷失海沟，并不是海洋。
又是一个如“土地肥沃”般的“鸡肋”？
洛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可能是正确的，它明显不可能在接下来的杀戮中给自己提供太多的帮助，甚至还是需要被保护的存在。
但洛很快将这种担忧驱散了，这个小家伙至少比幼时的形态瘆人了些。至于战斗力？依没有丝毫的战斗力，洛依然甘愿为她而一次次陷入生与死的抉择之中。
洛将那始终未曾远离，不知疲倦地玩闹着的祭兽唤回了身边，身体开始有规律地轻颤着。
他知道杀戮马上就要开始了，甚至不用调动自己那面对危险时的敏锐感知力，因为那巨大的身影已朝着洛快速而来。
他看到了杀戮来临的方向。
这是一只足够抽象的变异生物，抽象到洛竟不知道如何去描述它。
它似乎只是一团并没有固定形态的原生质，就像是无数块腐肉被胡乱地糅杂在一起而形成的垃圾堆，它那不规则的体表有着无数的，如同脓疱一样的假眼，身体内部还不时地有微弱而模糊的光。
洛想起了荒野之上那片干涸沼泽地里的阿米巴变异蠕虫，面前的这只变异生物跟它有些像，简直就是一条用浓稠的柏油捏成的不规则巨型变形虫。
它的体型没有那只阿米巴变异蠕虫庞大，它仅仅有不到两米的高度。
洛手中的重型战斗砍刀已就绪，那紧握着黑色刀柄的手没有丝毫的颤抖。
这把刀是卡迪文家族运输队的标配近战武器，是一种更适合用于肢jie的冷兵器，它的名字在旧时代也非常显赫，尼泊尔军刀！
第七十三章 被遗忘的奴隶
猎物扑了上来，夹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以及一股刺鼻的淤泥腐臭味，扑向了微弓着身子，手握军刀的洛，还有那正趴伏在洛的身后，似有着惊惶，却不断低吼着的祭兽。
尼泊尔军刀之所以适合肢*，是因为它那外凸的刀尖与超长的切割线，没有一丝寒光的刀尖，在猎物扑上来的瞬间，已从它那不规则的身躯之上划过。
刺耳的切割声，刺目的火花在洛和这似乎被粗制滥造出来的猎物之间出现得是那么突兀。
刀尖划过的位置，仅仅在这一触即走的对手那不断蠕动着的体表之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线。
锋利的军刀，竟没有割开它那如钢铁一般的皮肤。
在这只怪物与洛贴身而过的瞬间，那始终低吼着的祭兽动了。它仍如那先那般快速地在冻土上滑行，短短的嘴吻朝着面前的这团烂肉狠狠地撞了上去。
也正因为它这一撞，让洛闪过了对方体内那散发出的光。
它是一只祭兽，是一只为守护自己的主人而生的祭兽，是主人手中最锋利的刀！
但这把刀似乎也并不锋利，因为它似乎拔不出来了。
而且从那已逐渐从低吼转变成哭泣般的哽咽声中，洛清楚地感觉到，它似乎有点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后悔了。
它那双无辜的大眼之中闪过迷惘的神色，似乎正在纳闷自己为什么会跟这只让自己感到极为恐惧的怪物如此地贴近，在它仍懵懂的意识中，这般亲昵的举动只属于洛那温暖的后背。
它开始与面前怪物那密集的脓疱对视着，水灵灵的大眼中露出更浓的胆怯，并变得眼泪汪汪。
对方比它拥有更多的眼，对方应该比它更恐怖！
它害怕了，并可怜兮兮地望着正一步步走上来的洛。
它一秒都不想多待，它要与这如牛皮糖一般粘在自己嘴巴上的垃圾堆彻底的分开！
洛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自己的祭兽那如鱼鳍一般的翅膀快速地伸展、蔓延，最终变成了一对几乎透明的巨大肉翅，翅边之上遍布着如鲨鱼利齿一般的整齐锯齿。
在它巨大的胆怯驱使下，这对肉翅竟诡异地扭曲着，向着那粘附在自己嘴巴之上的垃圾堆靠拢。
快速扇动的翅膀犹如一条开足马力的锯片，在对方痛苦的嘶吼和疯狂的挣扎中，一点点将对方那不规则的身躯，彻底锯成了两半。
对柔韧物体的切割能力，锋利的刀片永远比不上参差不齐的锯齿。
这只恐怖的电锯杀手，终于脱离了嘴巴上那恐怖的存在。它朝着洛扑来，扑进了洛的怀里，那不断颤抖的流线型身躯证明它现在非常需要洛足够的抚慰和呵护。
洛轻轻擦去那仍残留在它嘴吻边缘的烂肉，轻轻地拍着它的头，似在告诉它，是对方先找上门来打架的，你是正义的一方。
它翅膀边缘那狰狞的锯齿上犹如抹了一层油蜡，黏稠的体液快速地从它的翅边淌下，竟没有残留丝毫。
在洛的耐心安慰之后，它那因恐惧而颤抖不止的翅膀终于再次变回了鱼鳍的形状，忘性极大的小家伙又开始了在冻土之上开心地滑行嬉戏。
洛再次走向了那已被切割开，变成了两堆垃圾的烂肉堆。
他习惯用彻底的解剖来快速了解自己并不熟悉的对手身体的构造，而他手中的军刀，正是**的好工具。
极善于在解剖的过程中发现对手弱点的洛，这次失败了。
这只怪物体内没有哪怕一丁点的骨骼存在，仅仅是一堆烂肉，甚至连血管和神经都没有。
而且在洛的整个解剖过程中，那被切成了一块块的烂肉仍在剧烈地蠕动着，隐隐有再次聚拢的迹象。
洛甚至将一团恶心的烂肉咽下了下去，尝试着去吞噬对方的基因，却最终一无所获。
这是一只毫无价值的变异物体，甚至都算不上生物！
洛进来是为了获取足够多的变异组织样本的，如果对手都像这被**后仍不愿死去的怪物，那么他这次赚取金币的试炼，将变得毫无意义。
满地的烂肉每一块都在蠕动，甚至连细碎的肉渣都再次聚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块块更不规则的烂肉，挣扎着向大块的烂肉靠拢。
不死？
柔韧如钢铁般的皮肤，极强的生命力，不死的身躯。
这是洛得出的结论。
洛不可能将这满地的烂肉全部吃下去，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再次聚拢重生。
他捡起其中的一块烂肉，扔给了那仍在嬉戏玩耍着的祭兽。
小家伙并不挑食，它轻轻一跃便将那团烂肉吞入了口中，整块地咽了下去，水灵灵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洛，一副意犹未尽的无辜表情。
就这样，那堆仍妄想着重新聚拢重生的肉团，一块块地被洛抛向了自己的祭兽，动作娴熟得犹如旧时代海洋馆中那专业的海豚训练师。
对于自己这只祭兽表现出的强大，洛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喜，反而有着淡淡的担忧。
这只由昆虫发育而成的祭兽都如此强大的话，海曼那条火蜥龙又会恐怖到何种地步？
毕竟，无论从卖相，还是从名字，那条火蜥龙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自己这只甚至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洛的担忧很有必要，海曼的祭兽火蜥龙确实足够强大，强大到它只需要安心地进食，而丝毫不必参与到杀戮中来。
跟随海曼而来的另一名异能者，并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依附者，而是一名沉睡者。
被从荒野召唤回来之后，海曼便开始谋划这次的迷失海沟之行，甚至不惜再次唤醒了自己的沉睡者。
这名沉睡者与厄里斯不同，他足够成熟，成熟到并不会像厄里斯那样，偷偷地溜掉而找不到回家的路。
海曼一行人也遇到了与洛相同的情况，但这团糟糕的烂肉甚至都没来得及扑上来，便被那名沉睡者一脚踩在了脚下。
又是一名主宰，还是解锁了十七对基因序列的主宰。
这团烂肉那柔韧的皮肤在主宰的脚下甚至不如薄薄的蛋壳，只是那么轻轻一踩，它整个的身躯便快速地收缩，最终蜷缩成一个遍布茸毛的肉球，被那只已足有三米多高的火蜥龙一口吞了下去。
这条火蜥龙身体非常强壮，还有着一条长长的尾，它全身覆盖着大块岩浆般火红的斑驳鳞片，犹如脊椎骨一般分节排布的长尾，尾尖处是一根锋利的箭矢型倒刺。深红色的双翅合拢紧贴在脊背之上，犹如披着一件浸满黑血的披风。
随着它的咀嚼，它那冰冷的双目无情地在这片冻土之上扫过，不时地发出低低的咆哮。
海曼置身于火蜥龙的前方，平静的目光聚焦在天地相接处那片逐渐变大的黑点之上。
饥饿之途已经结束了，现在要面对的是越来越多的肖恩斯。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无尽的杀戮，用足够的烂肉，来让自己的祭兽成长。
“耶瓦亚先生，接下来拜托您了！”
海曼将目光从那越来越近的无数黑点收了回来，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这名沉睡者。
沉睡者缓缓点头，迈出一步站在了海曼的前方，面向了那些已逐渐冲上来的肖恩斯。
肖恩斯，一种特殊的存在，这个名字并不属于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个体，而是属于一团巨大的烂肉，属于由这团烂肉分裂而成的整个族群。
在底蕴足够深厚的大家族私人图书馆内，或许可以从那些已尘封了无数岁月的旧书本里寻觅到关于这个族群的蛛丝马迹。
肖恩斯并没有经历过大自然的优胜劣汰，它仅仅是某些未知的存在为了自己的懒惰而随意创造出的一种廉价的劳动力。它们并不具有自我意识，但却足够强壮，还有着可按照召唤者的意志变化成任何形状的身体。
但未知存在最终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些似被遗忘了的奴隶却并未随着自己的主人而消逝，仍然顽强地存活在这道巨大的海沟之中。
第七十四章 祭兽护主
海曼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肖恩斯召唤者那最终的馈赠，而是为了带走那拥有召唤驱使肖恩斯能力的召唤者。
海曼知道自己可以带走它，他有着足以打动对方的筹码。
至于身后这条火蜥龙，它仅仅是自己能最终站在召唤者面前的臂膀而已。等这里的一切结束后，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这只祭兽兑换成肖恩斯的馈赠。
而且祭兽是不能离开迷失海沟的，一次次地重生，一次次地杀戮，然后最终一次次地被肖恩斯召唤者吞噬，转化为试炼者丰厚的奖励。
这就是祭兽亘古不变的命运，从某种意义上讲，祭兽和肖恩斯的命运惊人地相似，为杀戮而生，为杀戮而死，一次次地重生，周而复始。
这条火蜥龙足够幸运，因为他遇到了海曼，遇到了由主宰陪同而来的卡迪文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这让它有着足够多的食物来快速地成长，以便最终拥有飞行和喷火的能力，这两种能力是决定祭品是否美味的重要条件，也决定着召唤者的态度友善程度。
是的，尽管海曼和洛的祭兽都有着翅膀，理论上都具有飞行的能力，但火蜥龙还拥有喷火能力，而洛的那只。
它也曾有过杀戮，只不过它确实太胆小了，每一次杀戮之后，都需要洛安抚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这种情况，在那些不规则的烂肉铺天盖地地扑上来的时候，明显给洛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有着躯体塑变能力的洛，右手早已变成了一片锋利的肉锯，在自己的祭兽勇气低落期，不知疲倦地将一团团扑上来的烂肉锯成了破碎的肉块。
但洛并没有将所有的烂肉都抛给自己这似乎永远不会吃饱的祭兽。事实上，从给它喂食了第一只肖恩斯之后，洛便再也不允许它吃这种似乎碾成肉泥都可以再次聚集的东西。
就像对自己大范围解锁基因序列般的忌惮一般，洛也对祭兽大量地吃下这种烂肉感到了一丝忧虑。
尽管他对这只似乎极为依赖他的祭兽有着一丝关切，但他仍未忘记自己来此的初衷。
他是来赚金币的，这只祭兽可以换取足够多的变异基因样本。换句话说，它值很多很多金币。
洛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击退肖恩斯的集团式冲锋了。肖恩斯这种存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本领，它所拥有的，只有那柔韧的皮肤，以及变态的躯体凝聚能力。
以及集团化作战。
这是洛的本能所喜欢的，所以，在更多的肖恩斯再次前赴后继地扑上来的时候，洛的本能苏醒了。
这次，本能看重的却并不是肖恩斯的集团化作战，而是它那几乎令人绝望的身体凝聚能力。
但洛似乎已经没有空余的基因序列来让本能使用了，在强烈的吞噬**驱使下，本能竟再次开始强行从基因层面剔除洛的异能。
这次，他选择剔除的是心灵锁链。
迷失海沟并不是一个与本能对抗的理想地点，特别是在无数只肖恩斯扑上来的时候。
本能竟也开始学着用危机迫使洛就范。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洛选择了与本能对抗，那么等待他的，很可能是被无数只肖恩斯啃食殆尽。
肖恩斯并没有锋利的牙齿，但它们有着足够多的不规则肢体，还有着大大的吸盘，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洛分成无数个小块，然后包进那一团团的烂肉之中，慢慢地分解消化掉。
如果本能选择了躯体塑变，甚至选择属于超阶异能范畴的“土地肥沃”，洛说不定真的会向自己的本能低头。
但本能这次偏偏选择了剔除掉低阶异能，心灵锁链。
这是洛和依建立精神链接的异能，洛是不可能放弃的。
于是，曾在阿利克发生过的一幕，再次上演了。
洛的脸色又一次次变得极为苍白，他软软地坐在那冰冷的冻土之上，竟无视那已扑上来的肖恩斯，开始与本能争夺基因序列的所有权。
洛的这只祭兽大眼之中的胆怯之色仍未褪去。对于懵懂的它来说，那一团团的烂肉太恐怖了，它凝视着那已被无数团烂肉层层包裹住的主人，胆怯之中露出了一丝迷惘。
再次陷入身体内部争斗之中的洛，仍在关注着自己周围的一切，他相信自己的本能也跟他一样关注。他要再次跟这早已习惯在生与死的边缘舞蹈的本能豪赌一把。
赌谁先在身体被毁灭之前，先放弃对基因序列的争夺。
那些如潮水般涌上来的肖恩斯对祭兽的身躯并不感兴趣，祭兽是召唤者的食物，而不是它们的食物。
洛的身躯犹如一块被狼群争抢中的肥肉，被无数只已生长出吸盘的烂肉撕扯着，甚至连他那乌黑的头发之上，都黏附着一堆疯狂扭曲变形着的烂肉。
洛的祭兽目中疑惑之色更浓了，它现在很想洛能轻声唤它一声，这样它就能鼓足勇气，说服自己扑入洛的怀抱，顺便把那些正撕扯着自己主人身体的怪物锯开。
但自始至终，它都没有听到自己主人哪怕有一丁点的声音传出来。
黏附在洛黑发之上的肖恩斯那全身的畸形肢体疯狂的摇摆着，它未能得到接触洛皮肤的机会，只勉强接触到了洛的头发，与那些牢牢吸附在洛的皮肤上，疯狂撕扯着的同类相比，它处于明显的劣势。
这只肖恩斯开始变形，凌乱的如无数条触手一般的肢体快速地融合着，最终形成了一把狭长的肉刀。被无数触手融合而出的肉刀，有着外凸的刀尖与超长的切割线，竟与洛曾经握在手中的那把尼泊尔军刀极为相似。
祭兽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已被缓缓抬起的肉刀，它露出更大的惊惶之色，它知道这种形状的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它的主人曾经使用过。
它想到了洛怀抱中那令它迷恋的温度，想到了洛曾给它编织的藤质襁褓，想到了年幼的自己曾在洛的指尖荡着秋千，想到了洛曾用那纤长的手指抚摸自己那肥嘟嘟的虫体，想到了第一次睁开眼，洛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既然是我选择了你，那便不会抛弃你！”
祭兽没有独属于自己的意识，他们只是试炼者的刀，就如海曼的那条超阶火蜥龙，只需要吃，一直吃到被祭献的那一天。
但洛的这只不知名的祭兽，它从睁开眼便能听懂洛的话，它只是不会说。
与自己的母亲一样，它天生胆小，但它并不傻。
它知道，随着那恐怖的肉刀挥下，洛将不复存在，它也可以摆脱那被注定的命运，在迷失海沟内成为独一无二的变异生物。
撕扯着洛头发的肖恩斯的肉刀挥了下来，挥向了那被其他肖恩斯霸占着的脖颈。本能没有丝毫的妥协，洛也无动于衷。
要么陪我活下去，要么陪你一起死！
在强烈的辐射之下，本能选择了一起活下去，在挥下的肉刀之前，本能选择了一起死。
但它不愿！
它还未长大，还依然迷恋着这个陪着自己成长的男人。
尽管恐惧到战栗，它还是扑了上去，锋利的锯齿再次出现，切断了那挥下的肉刀，切断了所有撕扯着洛身体的肖恩斯。
漫天飞扬的碎肉弥漫了它那已不再水灵灵的双目，它的嘴吻边再次沾满了一丝丝恶心的烂肉。它低下头，看向被自己严严护在身下的主人，想让他帮自己擦去这令它再次恐惧到发抖的腐烂之物。
洛软软地躺在惨白的冻土之上，他的脸色已泛出诡异的潮红之色，一股股氤氲的水汽从他的身上快速地散溢而出。
它那柔软的嘴吻轻轻摩挲着洛的脸，拭去了洛脸颊上那溅落的一丝烂肉，然后缓缓地仰起头，朝着那阴霾的天空，发出了它自出生之后的第一声咆哮。
稚嫩而雄浑，犹如鲸鱼嘶鸣一般的咆哮声在这片冻土之上久久回荡着，传入了海沟的极深之处。
第七十五章 弱小守护
迷失海沟的极深之处，也是试炼者试炼旅途的终点，这里有着大片黏稠而混浊的海水。之所以将这种已呈黏稠状的液体称之为海水，是因为这片水域足够大，大到似乎它真的与那遥远的海洋相连。
这里除了这种黏稠的，不时冒出一串串灰白色泡沫的混浊海水之外，便只剩下一只犹如半截古树般巨大的纺锤状大桶。这只已足够古老的大桶并没有茂盛的枝叶，在那突兀的大桶顶部缠绕着的，是犹如海星一般的长长附肢。
附肢之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还有着无数条灰白和黝黑相间，顶端已垂入黏稠海水之中的狰狞触手。
随着那几乎传遍整个海沟的咆哮传来，海水似忽然沸腾了一般，无数的泡沫从那翻滚着的黏稠液体内溢出，似乎有着一个无比巨大的存在正挣扎着要浮现出水面一般。
那些垂入黏稠海水之中的触手疯狂地扭动着，附肢之上那密密麻麻的眼睛已睁开。
“肖恩斯的意志苏醒了，你们，去杀掉它！”
苍老而腐朽的声音从那半截树干内传出，无数团巨大的不规则烂肉被从那庞大的树身之上分裂出来，快速地沿着黏稠海水涌向了那如盐碱地一般的冻土。
洛的这只祭兽在咆哮了一阵之后，才重新低下头瞅向了周围那已再次聚拢在一起的烂肉，它的大眼中再次露出了浓浓的恐惧。
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处在被这些烂肉包围的位置上，它又开始迷惘了。
与洛同处于迷失海沟之内的海曼，现在也很迷惘。
距离自己的火蜥龙吞下最后一只肖恩斯，已经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但至今仍未有哪怕一只肖恩斯再次出现。
这种没有自我意识的恶心存在是感觉不到恐惧的，更没有被杀光的可能。
但自己所处的这片冻土，确实再也没有烂肉的出现。
难道跟刚才那隐约传来的咆哮声有关？
海曼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但他却一时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至于预测，海曼并不打算现在使用，他还要将自己的全部精力留到最后，留给那只肖恩斯的召唤者。
海曼回头看向了身后的祭兽。
火蜥龙的身躯已成长到了近十米的高度，全身覆盖着的那些如岩浆般火红的鳞片已完全变成了暗黑色，鳞片表面也出现了一道道红褐色的暗纹。它那双深红色的肉翅斜斜地插在巨大身体的两侧，不时地扇动一下，扬起一阵阵夹杂着白色冻土的风。它尾尖处那锋利的箭矢倒刺，也早已变成了一个浑圆的刺球，泛着冷幽的寒光。
更为明显的是，它酷似蟒首的兽头高高扬起，一股股夹带着火星的炙热气流不断地被它呼出体外，随着它的呼吸，全身鳞片之上那红褐色的暗纹也有规律地忽明忽暗。
这条火蜥龙已具备了喷火的能力。
只是它的兽目之中依然一片冰冷，远没有洛那只祭兽灵动。
既然已再没有阻挡前行的肖恩斯，火蜥龙又已具备了飞行和喷火能力，那便继续前进吧。
海曼决定继续前行，尽管没有竞争者，但他仍决定尽早完成这次试炼，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个孵化出一只昆虫的黑瞳黑发之人？海曼并没有忘记对方，但仅凭一只昆虫，是根本到不了迷失海沟尽头的。
海曼正打算吩咐继续前行，他身后的火蜥龙忽然变得烦躁了起来，那巨大的身躯高高扬起，一声声如雷般的低吼传出，在扇了几下翅膀之后，竟忽然腾空飞了起来。
“海曼阁下小心。”
那名沉睡者开口朝着海曼叮嘱了一句，伸手从腰间掏出了一副小小的拳刃，戴到了自己的双手之上。
海曼的双目一凝。
耶瓦亚拳刃！
这名从始至终一直赤手空拳毁灭了无数只肖恩斯的沉睡者，终于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耶瓦亚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海曼阁下，您也许不会介意自己失去一名无关紧要的依附者吧。”
这名被海曼唤作耶瓦亚的沉睡者，低头呢喃了一句，忽然抓起海曼扔到了那在天空低低盘旋着的火蜥龙的背上。
“希望你足够幸运，不会被这些可恶的烂肉踩成肉饼，亲爱的巴顿先生。”
这名沉睡者朝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那名身穿宽松黑袍，面色犹如发霉的牛奶般苍白的唤虫者轻声说了一句。
巴顿抬起头，随着耶瓦亚的目光一起看向了前方天地相接之处，无数的黑点如泄洪的潮水一般，正朝着自己所处的冻土大地疯狂地蔓延而来。
胆小而又迷惘的小家伙也感觉到了异样，它仰头朝着前方凝视了半天，又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下仍紧闭双目的洛，大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肖恩斯的冲锋又要来了，它在思索如何在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肖恩斯大军之中，让自己的主人不受到伤害。
年幼的它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那双翅膀除了切割，还可以用来飞行。飞行是它的本能，它应该不会忘记。
在它吞下了第一只肖恩斯之后，洛便禁止它再次进食那些烂肉，这让它的身躯仍然如原先那般大小，并没有丝毫的长大，而且它也隐隐感觉到了饥饿。
饥饿？
它那如鱼鳍一般的翅膀终于再次打开，滚圆而灵动的大眼中露出明显的犹豫和挣扎。
它离开了那仍瘫软在冻土之上的洛，拍打了几下翅膀，高高地飞向了天空。
它终于还是离开了吗？
洛意识到自己祭兽的飞向了远处的天空。
不对！
它飞向了那蔓延而来的肖恩斯之潮！
随着天空之中那小小的黑点越来越大，凛冽的风吹起了洛那满头的黑发。
小家伙又回来了，它似刚从噩梦之中醒来一般，纤细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两条触角严严地盖在自己那大大的双眼之上，兽口中却叼着一块正在疯狂扭曲着的烂肉。
它去给洛找吃的了，就像曾经嗷嗷待哺的自己一般，洛在不毛的饥饿之地给它找到了食物，它也从令自己恐惧的肖恩斯大潮中给洛带回了食物。
它很饥饿，它也想吞下这块烂肉，这从它嘴角那不断流出的涎液便能轻易的看出来。
但它并未再进食任何一块烂肉，因为自己的主人曾经禁止它这样做。
小家伙的想法很单纯，它以为洛是因为饥饿才变成如此的模样，带回食物给洛，洛就会再次站起来，再次像曾经那般守护它，给它带有温度的怀抱。
它的嘴吻一次次地摩挲着洛那已变得通红的脸颊，将那块沾满冻土的烂肉推到洛的嘴边。
肖恩斯大军已越来越近了。
它知道，自已应该走不了了，因为自己的主人，走不了了。
既然走不了，那便战吧！
它的翅膀再次张开，甚至连那尖尖的嘴吻都变成了白纪雷克斯龙一般的恐怖巨口。它再次开始低低地咆哮着，白色的肚皮在粗糙的冻土之上剧烈地摩擦着，腹部两侧快速地长出了一条条狰狞的触手。
现在的它，像极了一只长着翅膀的变异蜘蛛，只是它没有蛛腿，只有那疯狂摇曳的触手。
它缓缓地后退，直到用它那并不巨大的身躯将那躺在地面之上的洛严严盖住。
它对肖恩斯这种存在的攻击方式很熟悉，那是一种来自意识深处的绝对把控。
接下来的战斗单调而残酷。
翅膀的切割，巨口的撕咬，还有那几十条触手的缠绕与撕裂。
洛所在的整片冻土之上，已彻底变成了不规则烂肉的海洋，而那并不算巨大的兽影，一直顽强地站立着，将所有敢于靠近的肖恩斯，一次次地撕碎。
终于，它愤怒的咆哮声逐渐变成了沉重的喘息声。
它确实还是太年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