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斗法
就在此时,牢房里。
白衣女鬼缓缓转过头来,蒙脸的白纱下,一双毫无表情的眼睛,向赵寒望了过来。
呼……
一股怪风,突然从白衣女鬼的身上,刮了出来。
正是之前女鬼几次现身,都出现过的那种诡异的罡风。
砰砰两声!
地牢入口的大门,还有牢房的门,同时关上了。
整个地牢,顿时陷入了一片昏黑之中!
这女鬼要动手了,不能再等了!
赵寒身形一动,就要冲下台阶。
那股罡风,突然迎面吹来。
它并不猛烈暴戾,却好像一下,就刮进了人的五脏六腑里去。
赵寒不由得停了脚步,身上本来要攻击出去的佛光,一下收缩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突然有一个巨大的幽冥鬼蜮,在自己的眼前出现了。
一阵阵来自地狱的阴风,把人吹得,三魂七魄直颤。
台阶下,牢房的四周。
一层奇异的幽光升了起来,阴暗晦涩,可其中又隐隐带了一点,佛光的颜色。
让整个牢房显得,非常的诡异阴森。
赵寒的心头猛然一动。
这感觉,怎么好像似曾相识?
这不是之前遇见的,那个白衣女鬼的感觉。
而是好像是更早以前,在来扬州之前的某一次、遇见某个东西的感觉,很相似。
可当赵寒想要回忆起,具体和什么相似的时候,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种情况,对于记忆力超强的他来说,几乎从没有发生过。
赵寒又想继续运起法力,往前冲去。
可是,那股罡风和那层幽光,好像组成了一堵无形的巨墙,把他挡在了牢房的外面几尺远,就是靠近不了。
赵寒双目一凝,望了过去。
牢房里,已经全部被幽光笼罩住了。
白衣女鬼的身影,变得虚幻模糊了起来。
地上,令狐德正半跪着,看着四周的可怖景象,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了。
他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的白衣女鬼道:
“你……究竟是谁?
你……想干什么?”
白衣女鬼没有说话。
幽光包围之中,她那个虚幻的身子,突然飘了起来,来到了令狐德正的面前。靠得这么近了,令狐德正终于看清楚了,女鬼蒙着的白纱下面,那双眼睛。
那一双,犹如地狱女阎罗一样的,冷眼。
“啊?!!”
令狐德正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样,举起被锁链锁着的手,颤巍巍地指着白衣女鬼,道:
“难道……是你?!
你就是当年的那个秀女,吴绛仙?
哦,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竟然是这样啊……”
令狐德正好像突然疯了一样,脸色变得煞白,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白衣女鬼的一只手,从那个白得吓人的衣袖里,缓缓伸了出来,对准了令狐德正的脑袋。
“妙净!”
赵寒忽然大喝一声。
他叫的,不是女鬼的真名,而是她那个很少人知道的佛门法号。
白衣女鬼的手突然一顿,停在了半空。
赵寒的声音,继续传了过来:
“你师父慧觉师太,给你起这个法号,取得是‘妙音净耳,广法渡人’之意。
你的心中一定以为,你在扬州做的这一切,都是替天行道。
你杀了那些迫害你的仇人,也就罢了。
可你为了报仇,还弄沉了那么多的漕船,杀了船上无数无辜之人,把南北漕运的关键中枢和民生,都破坏了,还酿成了洪灾。
这扬州乃至整个大唐之中,有多少老百姓被无辜牵连,没了生计、没有饭吃,甚至流离失所?
妙净,你为了一己之义,陷天下人于不义。
你这等‘义’,算什么‘义’?
你对得起你师父慧觉师太,对得起她老人家教你的慈悲佛法,对得起她当年在乐寿县对你的救命大恩么?!!”
赵寒的话,在阴森的牢房里,不断回荡着。
白衣女鬼没有任何回应。
半晌,她突然缓缓转过身来,那两道无情的目光,直直地往赵寒照了过来。
赵寒的心头猛然一颤。
这一刻,他仿佛觉得,那股奇异的罡风,从那双目光里往自己吹了过来。
而这一次,不是吹到身上,而是直接穿过眼睛,进入了自己的神识之中。
赵寒的内府之中,那棵神识之树上。
那个圆形的佛门封印的表面,那个血色的“万字”图腾,突然微微一闪。
后方,那层茫茫的迷雾之中。
那两个一直被封印着的庞大黑影,似乎微微一颤,发出了两声低沉的声音。
呼……
迷雾之中,突然也有两股罡风吹了出来,和进入赵寒的神识、想要侵蚀神识之树的那股奇怪罡风,迎面碰在了一起。
嗡……
整个灵台天地,突然一阵激荡震动!
那三股怪风,同时化作了三缕青烟,飘散而去。
咧……
一道极其微小的裂缝,在神识之树上、那个“万字”佛门封印的中央,出现了。
后方,被佛印封印住的、那两个庞大的上古血脉的黑影,似乎发出了两声低沉的笑声。
可这一切,赵寒没有丝毫的察觉。
他只是觉得心神稍有一点恍惚,立即又回过神来了。
很好,这女鬼中计了。
我的话术生效,她似乎终于掉转过来,想要对付我了。
那就事不宜迟,动手!
赵寒目光一凝,神识一动。
身体里,被压制下去的佛光,又再升腾而起。
牢房里,白衣女鬼的身上,那道奇异的幽光,似乎也渐渐升腾而起。
整个地牢之中,所有幽光都受到咯召唤,同时冉冉升腾了起来。
斗法之战,一触即发!!!
嘭!!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地牢入口的大门,突然被什么一下撞了开来,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冲了进来,其中一个边跑边喊:
“赵法师,李大人来了,这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那正是李希愚和柳孝岩,他们一个腰间挂着那把长长的青铜剑鞘,另一个则手持长戟,身后,还有许多名大都督府的府兵兵将跟着,从入口冲了进来。
他们一进来,一眼看到牢房里的景象,尤其是牢房里的那个白衣女鬼,不由得全都一下愕住了。
李希愚和柳孝岩,都望着那个白衣女鬼,都愕住了。
不好。
本来,有人来帮忙,这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如今这个形势,本来好不容易才把
赵寒心中一念生起,身上佛光一下大盛而起,神识之中,那段“雷音莲华怒”的咒文又出现了。
他正要掐诀念咒,再次祭出佛门法术,往前方冲过去。
就在此时,白衣女鬼扫了一眼赵寒身后的那些人,那目光在李希愚和柳孝岩的身上,缓缓扫过。
她忽然又一转身,又朝向了令狐德正,那身已经萦绕而起的异光,一下汇集在了她的手里,向着半跪在地上的令狐德正一挥而出!
第596章 地道
令狐德正的身子一紧,突然飘浮了起来。
他的整个身躯,连同锁着他的锁链,全部被那层奇异的幽光捆绑住了,悬在半空一动都不能动。
牢房外,赵寒的口里,庄严的佛门咒文又吟诵了起来:
三千法界,六道浮沉;
业障无度,如是我闻
梵音净耳,莲华度厄,
邪魔退避,普渡众生……
他的背后,佛光又凝成了那朵光形佛莲,缓缓升了起来。
牢房里,令狐德正悬在半空,脸上被幽光照得明明暗暗的,非常可怖。
他死盯着白衣女鬼,眼里生起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是……当年,我是做错了。
可那都是让那宇文狗贼给骗了,当时你要杀那狗贼,我打心里是叫好的啊。
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啊。
你就行行好,饶了我,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地上,幽光涌动之中。
白衣女鬼缓缓抬头,白纱下的冷眼,望着被幽光锁链捆绑着的令狐德正。
一个非常奇异的声音,从她的口里发了出来:
“没干什么?
那些人里,最该杀的,就是你。”
令狐德正、李希愚、柳孝岩和赵寒,几乎都是一愕。
之前,这白衣女鬼几次出现,都是杀了人、立即就消失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可现如今,她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那个声音虚虚幻幻的,还夹着那股奇怪的风声,不带一丝的感情。
就像一具死而复生的女尸,在你的耳边,呢喃着她生前的幽怨。
这把女声,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非常的陌生,完全分辨不出来是谁的。
管不了许多了,救人要紧,出击!
赵寒手掐佛印,口念咒文,往前一指!
身后,佛莲顿时升空而起!
莲身上,那些光形的佛门咒文,再度流转了起来。
佛莲的花瓣一下张开,被那些咒文催谷着、脱离了赵寒的身躯,往包围着牢房的那层幽光,凌空生长了过去!
佛法,化生印,雷音生莲!
呼……
佛光耀眼,罡风大作!
啊……
一声惨叫,突然在牢房里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佛莲一下撞在了幽光光层之上,两者同时爆裂而开!
整个牢房里,元气激烈震动。
墙壁和天顶上,各种砖石纷纷碎裂,像下雨一样掉落了下来!
四周,一片模糊不清!!
地牢入口处,柳孝岩和那些府兵,都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把整个人往后推出去。
柳孝岩长戟一下杵在了地上,这才强行站住了。
府兵们则是东倒西歪,纷纷倒了一地。
李希愚却没有。
虽然,他的长衫也被吹得猎猎如飞。
可他手按剑柄、神色毅然,就像一尊仙人雕像,在罡风中挺立不动。
而站在最前面,牢房正前方的,是赵寒。
被那股威压一冲,他忽然觉得身上刚运起来的佛门法力,全都消散了。
一种莫名的空虚感,突然生了起来。
这就和以前,借用了离兄和兑老两位上古血脉的法力之后的感觉,非常相像。
可赵寒没有犹豫。
他脚步一动,穿过漫天的碎石泥尘,就冲进了牢房里去。
泥尘渐渐落下,眼前清楚了起来。
牢房的门,已经被完全震碎了,变成了地上的残渣。
昏暗的牢房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悬浮在半空中。
那正是令狐德正。
他低着头,衣裳一点都没有破损。
可他全身的血肉,却好像被什么吸干了,变成了一具焦黑的干尸,缩小成了小孩般的大小。
锁着他的那些锁链,全都诡异地卷成了一条,紧紧地缠在了他的脖子上,把他整个人吊在了半空。
就像是,一个犯了大罪,刚被阎王处置了的吊死鬼。
而那个白衣女鬼,她消失了。
她本来站着的地面上,石头地板碎开了一大块,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是地道。
原来,在这个封闭的地牢里,竟然还有这么一条地道。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明明守着入口,那白衣女鬼吴绛仙还能进来的原因。
她“调虎离山“之后,就是从这条地道,直接进到这个牢房里来的。
然后,她就杀了令狐德正,又从地道遁走了。
追!
赵寒纵身一跃,就跳进了地道里去。
眼前突然一片昏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只感觉到,四周是狭窄的石壁,脚下是一条简陋的石道,一路往前。
前方地道的深处,隐约好像有一缕白色的影子,一起一伏地飘着。
赵寒身上的玄光一运,立即飞奔而去。
跑着跑着,地道突然转而向上,前方又出现了一个洞口!
赵寒双脚一瞪,就从洞口跳了出去,落在了地面上。
头顶,黑云当空。
四周,高墙围绕,各种衙门的建筑矗立着。
这正是大都督府里,地牢所在的院落。
院子的四周,还有好些府兵,之前没跟着柳孝岩进入地牢的。
他们手持刀枪、站在那里,愕然地望着从地洞里跳出来的赵寒。
除此之外,院落里静悄悄的,看不到其他一个人影。
“刚才,”赵寒飞快道,“你门有没有看到一个白衣身影,从这地洞出来?”
那些府兵里,一个队正认出赵寒来了,立即道:
“是的,赵法师。
刚才,柳参军带别的兄弟进地牢去找您了,让我们还守在这院里。
我们这正守着呢,那地上突然嘭的一声开了一个洞,飘了一团白影出来,然后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我们正纳闷,您这又跟着出来了。”
“那白影往哪边去了?”赵寒道。
“这……“那队正道,“那白影一下就不见了,我们也没看清啊。”
赵寒立即运起“探气之术“,往四周扫视了过去。
夜色下、院落里,石道绵长、古树婆娑,一片寂静无声。
没有任何的元气悸动,更看不见丝毫的幽光的痕迹。
今晚,我和这白衣女鬼吴绛仙,再次遇上了。
在这个过程之中,我只出现了一处的疏忽。
那就是,小寒爷我没有料到,那地牢里竟然还有那一条地道。
这就被那女鬼抓住了,利用了。
她再一次突然出现,再一次在我的眼前,杀死了案情的关键线索人物,又消失了。
本来,那个神秘武将、还有令狐德正哪两个同伙黑影的“真身”,马上就要揭开了。
如今,令狐德正一死,这三个人的身份,又成了一个迷。
这吴绛仙的心机和手段,真是阴险狠辣之极。
赵寒正想着,地洞里,突然又是一声响。
一个黑影从里面跳了出来,正正落在了赵寒的身边!
第597章 两个黑影同伙的身份
那个黑影,正是李希愚。
刚才在地牢里,赵寒冲进了牢房,李希愚和柳孝岩也随后冲了进去。
一看见牢房里的情形,李希愚立即就明白了。
他二话不说,也立即跳进了地道里,追着赵寒过来了。
这时候,地牢里的柳孝岩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也带着府兵冲了出来。
他一眼看到地道出口,那张半边狰狞、半边挺拔的脸上似乎一愕,然后迅速扫视了四周一眼,道:
“赵法师,那白衣女鬼呢?
跑了?”
赵寒没回答。
身旁,李希愚儒雅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焦急。
他手按腰间的青铜剑柄,淡淡道:
“赵法师,令狐德正已死,你要问的事,都问到了么?”
赵寒没有回答。
他看着那个黑乎乎的地道出口,半晌,忽然道:“李大人,这大都督府的地牢里有条地道,您之前知道么?”
李希愚摇了摇头:
“这个地牢,在我来扬州上任之前,就已经有了。我到任后曾对其修缮过,可并没有做任何的大修。
前些日子,我就被关在那个牢房里面,日夜与此相对。
没想到,那里的地下,竟然藏着如此的玄机。”
柳孝岩也道,“是啊赵法师,我跟着大人在这府里这么久了,这地牢的修缮,大人也是派我来做的。
我也完全不知道,这地下还有条地道。
对了您说过,之前,杜松云从大都督府里逃走的时候,就是从地道里逃走的。
这会不会,是他来之后才修的?”
“不会,”赵寒道,“刚才我在里面走过。
那地道地上的石块,还有四周的墙壁,都被水气腐蚀了很多,显然已经修好很久了。
杜松云初来乍到,这地道不会是他修的。”
“那,”柳孝岩想了想,“就是那个哥舒摩罗修的。
他在扬州城里经营了这么久,在延永寿的府里、还有江都废城的大营里,都修过地道。
这是不是好些年前,他在李大人上任之前,就买通了大都督府里的人,暗中修的?”
赵寒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没有回答。
“这也不可能。”李希愚就答了。
“为什么,大人?”柳孝岩道。
“因为,”李希愚道,“如今我们已然知道,那白衣女鬼和哥舒摩罗并非一路人,而是各成一派,各有各的目的。
你们救我的当晚,女鬼并没有出手帮助那些突厥乱贼,这就是明证。
若这条地道是哥舒摩罗修的,那他肯定有其重要的用途,是绝不会告诉无关人等的。
那么白衣女鬼,她又怎么知道这地道的所在,还非常的熟悉,来去自如呢?”
柳孝岩说不上话来。
李希愚又道:“赵法师,刚才在地牢里,你和那白衣女鬼吴绛仙,面对面的见过了。
您可有认出,她是谁了?”
赵寒似乎回过了神来。
他摇了摇头,凝望着眼前那一片无边的黑夜,夜色下,那座苍茫的扬州城。
“李大人,”他说,“这次扬州的事,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潜藏在城里的、各路妖魔鬼怪,都露出他们锋利的爪牙来了。
之前,大人您一直被困在牢里,我们无从相见。
如今您平安归来了,在下正有几件关于此次扬州之战的要事,要立即和您商谈。
不知可否?”
“当然,”李希愚道,“此次大战之事非同小可,李某立即让人将洛姑娘、王大人他们都叫上,与赵法师您一同商议。”
“不……”
赵寒摇了摇头,道:
“这一次,在下想单独和李大人您谈。”
……
……
深夜,黑云密布的天上,又下起了雨。
扬州城里,各种的机关要道,都被大都督府的兵将,严密把守了起来。
城内那些纵横的水道里,水不断满溢出来,往街巷和民宅里灌了过去。
许多老百姓被半夜惊醒了,爬起来把水往外面泼,可根本没有用。
洪水依然灌了进来,好些地势低的人家里,都变成了一片汪洋。
老百姓们想去找人帮忙,可看到城里那种刀枪林立的样子,又不敢乱走动、叫喊,只能心里叫苦连天。
城北,李府内。
这座简朴清幽的府邸里,已经站满了穿甲持枪的府兵,一个个严阵以待。
书房里,点着几根长烛。
一副巨大的扬州堪舆地图,挂在正堂的墙上,赵寒和李希愚站在书房中央,仰望着。
旁边的墙上,斜斜地挂着李希愚的那把青铜长剑,装在那个古老的剑鞘之中。
因为,李希愚一直被关在牢里,对很多情况都不了解。
所以刚才进来之后,赵寒就把当前的各种情形、各方势力,他掌握的线索和分析,都说了。
赵寒说,如今在城里,对我们构成最大威胁的两股势力,就是杜松云和哥舒摩罗,以及他们手下的人马。
这两方的势力虽然强大,可都已经被我们识破了真身,不再隐藏了。
对付他们,我们只需要做好各种计策,集中兵力、将其打败就可以了。
可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方——白衣女鬼吴绛仙,我们还没有弄明白。
她依然藏在暗处,随时都可能像今晚这样、再次出现,阻碍我们办案、破坏我们的计划,甚至让整个扬州之战毁于一旦。
所以,这个吴绛仙,才是目前最难对付的一个对手。
李希愚听了,捋了捋须道:
“赵法师所言甚是。
听了这许多的线索,对于这个吴绛仙,李某始终有一事不明。
据您的推断,吴绛仙之所以做出了这桩‘女鬼沉江案’,就是为了替前隋末帝、隋炀帝报仇。
可正如您所说,当年这吴绛仙只是一名普通秀女,与隋炀帝没有任何深厚情谊。
那她为何会如此的死心塌地,花费了十余年的心力,甚至不惜舍弃身家性命,做这报仇之事?
难道,她真是一名义薄云天、当世少有的,奇女子?”
赵寒道,“所以在下才说,这隋炀帝和吴绛仙,一定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而宫变当晚,他们两人之间,肯定还发生了什么非常重大的事。
这才会导致了后来,吴绛仙有如此‘疯狂’的举动。”
李希愚点头,“那您,可有任何相关的线索?”
“有,”赵寒道,“就是当晚,那个曾和隋炀帝、吴绛仙在一起的神秘武将。
他一定知道,那两人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秘密的事。”
李希愚道,“可令狐德正已死,那神秘武将是谁,又从何得知?”
“还有人可能知道。”赵寒道。
“法师您是说,令狐德正的那两位黑影同伙?”李希愚道。
“大人高见,”赵寒道,“吴绛仙这次来扬州报仇,主要目标,就是令狐德正那三个侥幸没死的宫变叛将。
她已经杀了令狐德正,下来就是其他那两位了。
所以,只要我们能找到那两个人是谁,然后暗中严密监视他们,设好埋伏。
等吴绛仙对他们出手的时候,我们突然出击,将其一举擒获。
那这桩‘女鬼沉江案’,连同吴绛仙和那个神秘武将的身份,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这么说,”李希愚道,“赵法师您对这两个黑影同伙的身份,已经有眉目了?”
赵寒淡然看了眼李希愚,道:
“关于这个,在下正想请教一下,大人您。”
第598章 将军神威震三军
“赵法师请说。”李希愚道。
赵寒道,“大人,之前我在闲聊之时,曾听方夫人和柳参军说过。
十余年前,我大唐征伐四方、一统天下的时候,您曾经在河北道,亲历了剿灭‘汉东王’刘黑闼一战,对么?”
“不错。”
李希愚说了起来。
隋末,天下大乱、群贼并起,各自割据一方称王。
当时占据河北道的,是那位所谓的“夏王”,窦建德。
他有一个少时的好友,叫刘黑闼。
大乱刚起的时候,刘黑闼先是投靠了平原郡的郝孝德,又转而投靠了瓦岗军的李密。
后来,瓦岗军为盘踞洛阳的王世充所败,刘黑闼被俘。
他逃了出来,辗转之下回到河北,这才投靠了他的好友,窦建德。
窦建德看中刘黑闼的带兵能力,立即将他封为大将军、汉东郡公,成为手下的一名心腹大将。
后来,武德四年之时。
当今皇上亲自领兵、讨伐王世充,窦建德带兵驰援,为皇上击败生擒,押往长安斩首。
窦建德的“夏国”从此崩塌,河北道为我大唐所有,刘黑闼则趁乱躲回了老家。
可随后不久,他便召集窦建德的旧部,再次起兵。
这刘黑闼为人鲁莽,可带兵却很有一套,人称“神勇将军”。
他先后打败了我大唐的众多名将,重新占据了河北等地,自号“汉东王”,一时声威震慑四方。
于是,高祖皇帝再次下令,当今皇上领兵讨伐。
皇上神勇无敌,于洺州一战,再次将敌军彻底击溃,刘黑闼带着千余残部,逃往了突厥。
可他还不死心,不久又从突厥借兵,再次侵犯我大唐河南山东诸郡。
高祖皇帝先后派遣了,淮阳郡王李道玄、原国公史万宝、齐王李元吉,前去征讨,全都铩羽而归。
最后,高祖皇帝派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息王李建成,领我大唐主力大军二十万,再次征讨。
息王依仗大军之势,于魏州一战大获全胜,全歼汉东军,生擒刘黑闼。
而当时,李某正是我大唐军中的一员将领,参与了魏州一战。
“李大人您谦虚了。”
赵寒道,“我听柳参军说了,当年,您远远不只是参与了而已。
您就是,当时大唐先锋骑兵的领兵大将。
那刘黑闼手下最精锐的‘黑骑军’,就是在永济渠一战中,被您亲率骑兵大队,一举全歼了的。
刘黑闼曾打败了我大唐诸多名将,却败在了大人您的手下,他自己就只剩下了几十骑跟着,狼狈逃走。
最后,刘黑闼被他的手下抓了,也是送到了您的大营里,来投降的。
可以说,当年李大人您的神威,乃是让那整个汉东敌军,都为之胆寒。”
“赵法师过誉了。”
对于这件无比威武雄壮的往事,李希愚却只是淡然一笑,道:
“李某身为唐将,只是奉命行事、为我大唐尽忠而已,怎敢言‘神威’二字?
赵法师,您问及刘黑闼的事,想必是跟您说的,令狐德正那两个宫变的同伙有关吧?”
“正是。”
赵寒道,“当年宫变之后,宇文化及就带着他的九万骁果军,还有那帮参与宫变的大臣将领,沿路北上。
随后,他们在河北道被窦建德所败,都被砍了头。
我听说,当时带兵打败和抓住他们的,就是窦建德手下的那位大将,刘黑闼。
刘黑闼抓了宇文化及那些人,当然会有所审问。
而宇文化及他们正好知道,令狐德正那两个同伙是谁。
李大人,当年您擒获了刘黑闼之后,不知他有没有向您提及过,任何关于宇文化及那帮叛臣的事?”
李希愚点了点头。
他说,当年,宇文化及那帮人发动江都宫变,弑杀隋炀帝。
此事震动宇内,为天下人所不齿。
我大唐为天下计,对此等逆贼,当然也是要除之而后快的。
而当时我们只知道,宇文化及他们早在两年前,被刘黑闼打败了,然后就下落不明。
所以,当时唐军的元帅、息王李建成,曾经嘱咐过李某,如果擒获了刘黑闼,一定要问及此事。
当时,李某就问了刘黑闼。
刘黑闼倒也是个豪爽之人,对于这些前隋叛将的事,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就都说了出来。
他说,两年前宫变之后,宇文化及带着骁果军,往河北而来。
本来,他们只是要绕道往关中去,并没有想要与窦建德为敌。
宇文化及还特意派了使者,带着大礼、过来拜见窦建德,向他恳求借道。
当时,天下群雄并立,相互虎视眈眈。
窦建德也不想因为要对付这个烫手山芋,损耗自身的兵力,从而让其他的豪强有机可乘。
他就让使者先休息一晚,准备第二日就写回信,准许宇文化及借道通过。
可没想到,到了第二日早间,窦建德却突然变了脸。
他当朝大骂那个使者。
他说,宇文化及深受隋朝的大恩,却做出那种弑君乱国的逆事,还敢僭越皇位称帝,实乃天下之公敌,人人得以诛之。
说完,窦建德就把使者一刀砍了头,然后就派他刘黑闼、尽领大军,前往攻打宇文化及了。
“那么,”赵寒道,“刘黑闼有没有说,窦建德当年为什么突然变脸,从同意宇文化及借道,变成要杀了他?”
李希愚道,刘黑闼说当时他也很奇怪,就借着兄弟的关系,私下问了窦建德。
窦建德却回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兄弟,你知道么?
有时候,这做父亲的,还没有女儿的头脑清醒咧。”
刘黑闼没听明白、还再想问,窦建德却不说了。
“赵法师,”李希愚道,“当年,李某听刘黑闼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是不解。
可如今,听过您对‘沉船案’的分析之后,我已然明白了。
看来,当年窦建德之所以要对宇文化及动手,真的和那个吴绛仙有关。”
“不错。”
赵寒道,“窦建德话的意思就是说,他之所以会改变主意,是听了女儿的提醒。
而当时,吴绛仙正是他的养女。
当年,吴绛仙从宫变逃生之后,哪里都不去,偏偏北上去了河北道,竟然还成了窦建德的养女。
窦建德明明同意宇文化及借道了,却因为某位女儿的提醒,突然改变主意,要杀了那些前隋的叛臣。
这要不是吴绛仙怂恿的,还会有谁?”
李希愚点头,“吴绛仙之所以会北上,想尽办法成为了窦建德养女,还对她的养父、给出这样的提醒。
这当然,就是为了替隋炀帝报仇之事了。
这前后的线索,都连起来了。”
李希愚又说,后来刘黑闼打败了宇文化及,把他和那帮叛臣,全抓了起来。
他就把那些人,带到了窦建德的面前。
当时,宇文化及害怕之极,一见了窦建德就是跪地求饶,完全没有那种大将军和称帝的气度。
窦建德就命令刘黑闼,当场审问那些人。
宇文化及他们都吓破了胆,只要刘黑闼问什么,他们都一股脑地全说了。
到最后,窦建德见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
他就当场喝斥了那些人的逆贼行径,然后命令刘黑闼,把那些人全都斩了首。
宇文化及和他两个儿子的首级,还被挂在城头上,示众了十天,都不放下。
“那当年审问的时候,”赵寒道,“宇文化及有没有提及,令狐德正那三个人的名字,又或者任何相关的线索?”
第599章 那些人,是不是你派去的
李希愚道,刘黑闼确实说过。
他说,当年审问那些前隋叛臣的时候,窦建德一直坐在旁边听着,不作声。
可当问到宇文化及的时候,窦建德突然开口了。
那是那晚,他问过的唯一一个问题。
窦建德问宇文化及,参与宫变的叛臣,是不是全部都跟着北上,都在被抓获的人里了?
有没有,遗漏了的人?
当时听了这一问,不只是宇文化及,所有人都觉得有点奇怪。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大家也都想明白了。
窦建德之所以翻脸,要打宇文化及,应该是为了一个“名”字。
他铲除了这帮惹天下人恨的逆贼,就会在民间和群雄之间、都获得很好的声誉,奠定民心的根基。
为此,窦建德只需要把宇文化及、司马德戡,这几个宫变的头目抓住,杀了就行了。
其他的叛臣,尤其是那些不太重要的人,根本没有多大用处的。
他问那些人做什么?
可既然窦建德问了,宇文化及也不得不答。
他想了想,就说确实还有三个人,留在扬州没跟着来。
当时,窦建德就起身、走到宇文化及的身边,让宇文化及把那三个人的名字,轻声说给他听。
所以,刘黑闼虽然知道有三个叛臣漏了网,可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是谁。
“窦建德之所以这么问,”赵寒道,“肯定也是受了,他的那位养女、吴绛仙的嘱托。
所以,吴绛仙是从窦建德那里得知了,令狐德正他们三人还活着的消息。”
李希愚点头道,“若是当年,窦建德没有被皇上擒杀。
那说不定,吴绛仙还要怂恿他、南下攻打扬州,把留在扬州的令狐行达三人,全部杀死。
这样,她的报仇计划,就可以全部实现了。”
“不错,”赵寒道,“吴绛仙对这三个漏网之鱼,一直念念不忘。
所以,才有了后来这一桩,‘女鬼沉江案’。”
李希愚道,“这吴绛仙只是一名秀女,竟然能让窦建德收她为养女,还如此听她的话。
她还能做出这一桩,祸乱整个扬州的大案来。
此人的心机,真是了得。”
赵寒道,“这从当年宫变那晚,她设计刺杀宇文化及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了。
朱贵儿和慧觉师太也说了,吴绛仙在人情世故上,都处理得非常周全,是个厉害的人物。
她能有这等机谋,并不出奇。”
李希愚点头,“如今,有关令狐德正那两个同伙的线索,都已找遍了。
可他们是谁,还是未能清楚。
赵法师您说过,眼下这两人是那突厥乱贼、哥舒摩罗的卧底,就藏在我等的身边。
若不把他们找出来,那对我们此次的扬州大战,将会是一个重大的隐患。
而且,他们的身上,还有白衣女鬼真实身份的线索。
您可有什么办法,找到他们?”
赵寒的脑海里,有关那两个黑影的线索,翻飞而过。
“大人,”他说,“麻烦您让人把最近一年来,扬州城里、各种官员的调动记录,找来一看。
我想,在那里面,我们很可能可以找到,关于那两个黑影身份的重要证据。”
李希愚也不问为什么,立即就吩咐门外的一个属官,按赵寒说的去办了。
然后,他就道:
“赵法师,自从您进入扬州以来,就一直为了沉船案和扬州之事,费心劳力、屡立大功。
能得到您的襄助,李某实乃三生有幸。
您看还有什么其他事宜,请一并说来,我立即着人办理。
此次扬州一战,为大唐、为扬州百姓,我等都必须获取全胜。”
赵寒好像在想着什么,并没有回答。
过了好一阵子,他缓缓抬头,看着李希愚道:
“李大人,在下只是做了应为之事,‘大功’两个字,实不敢当。
正如您所说,此次扬州之事至今,已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
大人,您是胸怀坦荡之人。
在这等时刻,在下也想与您坦诚相对,您看如何?”
李希愚见赵寒突然严肃了起来,就知道这位少年法师,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了。
他就道,“李某与夫人的性命,都是赵法师您救下的。
您有什么话、请尽管说来,李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大人。”
赵寒道,“当初,在下和羽儿、无惧三人一路南下,将要进入扬州的时候,在一个小镇上,遇到了一群水贼。
他们扮成了铁匠,想要截杀我们,还想生擒无惧。
可其实,他们要抓的不是无惧,而是太子殿下。
他们认错人了。”
李希愚点头,“此事,法师您已经跟李某说过了。
您想问的是?”
“大人……”
赵寒的语气淡淡的,神色却有些凝重了起来:
“那群‘假水贼’,是不是您派去的?”
这句话,正如晴天里,一道当头的霹雳。
一时间,这个无风无雨的书房里,突然一片寂静无声。
当初,在那个小镇上,那群自称“水贼”的修士、假扮铁匠,把铁匠铺里的其他人都杀了。
他们还想杀了赵寒等人,活捉姜无惧。
最后,他们却被赵寒等人打败,还全部身亡了。
当时,赵寒对这群神秘人物的来历和动机,还有过一番猜测。
可后来就来了扬州,投入了沉船案里去,那小镇上的事,也就渐渐好像被忘记了。
那为什么,在这个大战前的关键时刻,赵寒却突然提起了这件事,提起了那群看似无关的“水贼”来?
而且,他还问李希愚,那群人是不是李希愚派过去的?
那群远在城外小镇的水贼,和当时还在扬州主持大局的李希愚,怎么会有任何的联系?
而这些,又和眼下的沉船案、还有扬州大战,有什么关连?
李希愚听了赵寒的话,却没有丝毫的惊奇。
“不错,他们是我派去的。”他淡然道。
“为什么?”赵寒问。
“奉命而为。”李希愚答。
“奉谁的命?”赵寒再问,“是长安城里,那位王爷的命令么?”
“正是。”李希愚答。
这些话的背后,句句都关乎着,那一场正在大唐朝堂上进行着的,波诡云谲的“夺嫡之争”。
可两人一问一答,淡然而没有半点犹豫,就像两个互相信任的忘年好友,在说着话。
赵寒说的“长安城里的那位王爷”,指的当然就是那位传闻中,想和太子争夺东宫之位的,四皇子越王、李泰了。
“其实之前,”李希愚道,“李某早就从长安那边得到消息,太子殿下将要亲临扬州,要利用这桩‘女鬼沉江案’,对李某不利。
本来,李某一身清净,也不惧怕诽谤陷害。
可长安城里的那位,他却说,清者自清,奈何水浊。
我虽无犯人之意,可如今人要来犯我、还是准备周全,若是任人鱼肉,那恐怕难逃覆巢之危。
必须反客为主,早做准备。
他的命令是,让我想个法子,让太子到不了扬州,同时破坏他手下那帮人的图谋。
李某深知,太子乃大唐皇储,千金之躯。
纵使他有些什么企图,可李某身为大唐臣子,又怎能对他做出不良之事来?
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李某若做了,又如何对得起皇上的厚恩?
但长安城的那位所言,也极有道理。
李某虽然不惧他人陷害,可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了长安的那位,也受人诬陷。
那李某,岂不也成了罪人了?
这两边为难之下,李某彻夜难眠、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这才想出了一个计策来。
那就是,先派人假扮水贼,在半路上拦住太子,把他扣押下来。
随后,李某再带领官军,假称把那伙水贼剿灭了,救出太子。
这样,李某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以保护太子周全的名义,把太子暂时留在我的手中。
这样一来,太子的那些手下、比如杜松云等人,就会有了忌惮,不敢对李某下手了。
等李某把沉船案侦破了,再亲自将太子安全护送回京,并当面向皇上,说清楚所有的案情由来。
这样一来,那些人的图谋被打破,太子得以周全,长安城的那位也不会受到牵连。
李某这趟扬州的差事,也就算是圆满了。
可谁知……”
第600章 为何怀疑是你
“谁知,”赵寒道,“大人您派去的人,遇到了我们。
他们看到无惧缠在腰上的玉带,把他错认成了太子,就对我们下了手。
大人您的计划,阴差阳错地,被我们搅乱了。”
李希愚点头,“当时,李某在扬州等待着,可一直没见他们回来。
我正想派人前去查探,赵法师您就上门来了。当时我一听您说的经过,就知道计划出了错,失败了。
李某正想着,还有什么法子应对,杜松云就找上了门来。
杜大人是太子殿下随行之人,他到了扬州,这就说明,太子一定也到了。
想把太子拦在扬州之外的计划,已经不可能成功了。
李某见事已至此,便只能临机应变,与杜松云周旋。
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暗中请到了圣旨,要当场撤除我长史之职,并立即遣送进京。
所幸,有赵法师您在场帮忙解围,说服了杜松云。
李某才能暂时躲过一劫,继续留在扬州。
杜松云的计谋,就是要利用“女鬼沉江案”,栽赃李某贪赃枉法,进而牵连出长安城里的那位,也一同获罪。
当时我就想,为今之计,只能全力把案子侦破了,找出真凶。
如此,才能挫败他们的阴谋,还李某一个清白。
长安城里的那位,也才不至于因李某的过失,受到牵连。
可没想到的是,后来李某帮助法师您去查明月楼的时候,竟然在那里,意外地遇见了太子殿下。”
“于是,”赵寒道,“大人您就趁机将太子‘请’回了李府,好酒好菜地软禁了起来。
太子微服下扬州,竟然去私会一个青楼女子。
他身为大唐皇储,做这样的事,实在是有损大德。
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大唐的声誉必然大损,若皇上知道了此事,那更是会龙颜大怒。
太子的东宫之位,都可能受到重大影响。
所以,虽然太子不喜欢被大人您软禁着,可他自知理亏,也只好暂时待在李府里了。
这样一来,大人您被在下搅乱了的、‘保护’太子的计划,又阴差阳错地,成功了。”
李希愚点头道:
“其实这一切,本与赵法师您毫无关系。
却连累您卷入了漩涡之中,还在江都废城里受了大伤,险些送命。
对此,李某深感有愧。”
李希愚双手一拱,儒雅的文士身躯,向赵寒深深一鞠躬。
赵寒道:“大人您一番苦心,都是为了大唐与百姓。
若是让杜松云的阴谋得逞了,那这大唐朝野上下,又不知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多少人头又要落地。
在下略尽绵薄之力,襄助大人、挫败奸计,这是本分的事。”
说完,赵寒也还了一礼。
然后,他就解释了,为什么会怀疑那群“假水贼”,是李希愚派去的。
赵寒说,在那个铁匠铺里,我就发现了,那些人的身上、有穿戴府兵盔甲留下的痕迹。
所以很显然,他们是一群大唐府兵假扮的。
而那个带头的“假铁匠”,却和其他人不同,像是个文人一样。
而他们也不是一般的府兵和文人,都是化外修行者。
为什么这样的一群人,会假扮水贼,要来活捉一位寻常的过路商客,穆公子呢?
当时,我并没有想明白。
直到到了扬州、经历了这么多事,尤其是知道了、穆公子原来就是太子之后,我才突然醒悟了过来。
原来,那些水贼要活捉的,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这可是,犯上逆乱的大事。
那么在这周遭,有谁有这样的胆子和能力,派这么一群特殊的府兵,去做这种事?
那当然只可能是,手里有兵的人。
当时,杜松云正在赶来扬州的路上,还没有掌控府兵的兵权。
太子当时正和他在一起,他是不可能动这个手的。
那整个扬州的地界里,就只剩下李大人您、还有房遗直房大人了,有这个能力了。
对于涉及权斗之事,房大人向来都是“明哲保身”的。
他连大人您和杜大人之间的纷争,都不愿意过多的介入,就更不可能大胆到去做活捉太子的事了。
所以,我就开始怀疑,那些‘水贼’是大人您的人了。
可那只是推测,我并没有证据。
而当时我也想不出来,大人您有任何的原因,要去做那种大胆的事。
直到后来我知道了,原来在明月楼里,太子是被大人您的人抓了,还带回了李府暂时软禁。
在李府的那晚,您又对杜松云说出了,您软禁太子的原因,是为了争取破案的时间。
再后来,柳参军带我去绿柳村见太子。
当时在那个农舍里,我见到了那些守卫,还有那位抱着长剑的厉先生。
柳参军说,厉先生是大人您的一位文人朋友。
那时我就突然想起来,小镇里的那个“假铁匠”,也是一个文人。
他的各种行径、包括那身隐藏的法术,都和那位厉先生,有一种莫名的相似感觉。
这一下,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联系了起来。
我这才敢做出推断,那些水贼,很可能就是李大人您派去的。
您的目的,就和后来您软禁太子的目的一样,是为了让杜松云有所顾忌,延缓他的行动。
从而争取更多的时辰,侦破沉船案、找出真凶,挫败杜松云借案子陷害的阴谋。
“大人,”赵寒道,“在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案情着想。
其间有隐瞒和不是之处,还请您见谅。”
“不敢,”李希愚道,“法师您本是局外之人,无端被李某牵连其中,却毫无怨言、一心办案为民,还救了李某的性命。
李某只有感激之情,还怎敢言怪罪?”
他又对赵寒做了一躬,道:
“赵法师,此次对太子殿下所做之事,都是李某一人所谋所为,与长安城里的那位,没有丝毫关连。
这一点,还请法师明鉴。”
其实说起来,对于这次扬州的事,那位大唐的四皇子李泰,已经非常小心的了。
他对李希愚下的是密令,而且也只是让李希愚“拦住太子、不让其进入扬州”,并没有提及任何对太子不利的事。
可就是这样,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李泰曾经对他的太子兄长,有过这样私下的“企图”。
那也是,要问大罪的。
李希愚能把这么隐秘的事,说给赵寒听,这说明他对赵寒非常的信任。
而他说,这些都是他自己一人所为,那也是为了维护李泰,不想让这位越王受到任何的牵连。
这等忠心为主的心,赵寒当然明白,立即就点头道:
“大人放心,此事我就当没听过,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对了……”
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道:
“那个‘假铁匠’和那位厉先生,他们貌似是文人,却都身怀高强的化外法力。
还有,厉先生手下的那些农夫汉子,也都是厉害的修士。
不知道,这些人具体是些什么来历?”
第601章 我怀疑,白衣女鬼是她
李希愚就道,法师您也知道,李某素好诗书文武。
平日里,我时常会微服出入民间,结交黑白两道的各种人物。
这一来是自身对江湖的喜好,二来,也是为了能通晓扬州上下的各种消息,以便更好地管辖。
您说的那两位文人、那位假铁匠和厉先生,正是李某在某次雅集上认识的。
我们三人都喜好诗书,话语颇为投机,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友。
李某这才知道了,他们原来除了诗文了得之外,还是化外宗门里的人物,有一身厉害的法力。
只是江湖相交,但讲交情,不问出处。
李某也就没有,再深入了解他们来自什么宗门,具体什么来历了。
本来我们只是文友,时不时在雅集上相见唱和而已,并没有其他过多的关连。
直到,发生了这次扬州之事。
李某知道,杜松云、突厥乱贼那些对手的手下,有许多厉害的化外高手,甚至还有恶鬼凶妖在。
而李某手下的府兵,都是些凡俗武学之人。
若是大军作战还可以,可私下面对那些人物的时候,就是力不从心了。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李某才不得已,去请那两位好友出山,来助我一臂之力。
他们也不问背后的原因,立即就答应了。
赵法师您在铁匠铺和农舍看到的、那些手下,就是他们各自带来帮忙的兄弟。
您问这两位好友的详细来历,李某确实不知。
但李某可以保证,他们都是仁义之人,这次扬州一战,他们绝对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赵寒听了这些,似乎又思考了一下,就点头道:
“多谢大人如此坦诚,那我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的探查,对于那个真凶、白衣女鬼吴绛仙,在下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了。”
“那可是太好了。”
李希愚道,“您能给出来的人选,必然是有根有据,与真凶相差无几的。
那不知,她是谁?”
赵寒没有回答。
他抬起头,看着墙上那副巨大的扬州地图。
摇曳的烛火下,地图上的那些城墙、水道和桥梁,一条条纵横交错,就像“女鬼沉江案”里,那无数条诡异的线索一样。
案情的真相、那个神秘的真凶女鬼,就藏在那片虚幻无妄之中,让人摸不透、看不穿。
“大人……”
赵寒缓缓看向了李希愚,淡然道:
“在下怀疑的女鬼人选,就是您的夫人,方念莺。”
李希愚一愕。
从前,他这张儒雅的脸上,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都不惊的。
可当他听到赵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愕住了。
这位神机妙算的赵法师,经过探查推断出来的、女鬼怀疑人选,竟然是他李希愚那位温婉贤淑的夫人,方念莺?!!!
这个说法,真可算是石破天惊的了。
而且,对李希愚来说,还是一个“无法接受”的说法。
可李希愚却没有任何的生气,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淡然,道:
“不知法师您为何会有如此一说,还请赐教。”
“大人,”赵寒道,“当时在铁匠铺里,您派去的那帮假水贼拦截了我们,想活捉太子殿下。
他们是奉命行事,这可以理解。
可是为什么,方夫人也出现在了铁匠铺的地窖里?”
确实,当时赵寒等人打败假水贼之后,在地窖里发现了方夫人,把她救了回来。
当时方念莺说,她是在北上礼佛、坐船归来的途中,被白衣女鬼弄沉了船,落了水。
然后,她就被那伙路过的水贼救了。
那些水贼逼她做压寨夫人,夫人不肯,水贼就把她绑起来、带到了那个小镇上,关在了地窖里。
可现在我们都知道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水贼,而是大人您派去的好友和他的手下。
所以,他们绝不可能对夫人下手,更不可能逼她做压寨夫人,还把她关押捆绑等等。
夫人的话,显然是在说谎。
大人,方夫人是您的夫人,本应在李府之中待着,养尊处优才对。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还要对我们说这样的大谎?
而且,这个谎话里,还专门提及了白衣女鬼沉船的事,这又是为什么?
大人,如果您是在下的话,不会觉得这非常的可疑么?”
赵寒说着,凝视着李希愚的眼睛。
李希愚还是淡然不语。
半晌,他忽然长叹一声,道:
“赵法师,这一切,都是李某的过错。
您的怀疑是对的,夫人她当时,确实说了谎。
可她之所以这么做,都只是为了替李某保密而已。”
李希愚就说,当时李某收到长安的密信、想好计划之后,就请了那位好友带着手下,去了小镇、假扮水贼,等待着太子的到来。
也就在那个时候,方夫人过来找了李某。
夫人说,最近有一位高僧,准备在扬州以北、樊良湖旁的大梁寺,开坛讲经。
她想坐船北上,去听高僧传经。
李某就想,夫人素好佛法,这确是一个大好的机缘。
而且,当时“女鬼沉江案”已经发生了。
李某正在城里忙着破案的事,还要应对即将到来的太子一行,让夫人暂时远离这一切的是非,也是好事。
所以,我就答应了。
因为当时“沉船案”闹得正凶,为了安全起见,李某就专门吩咐了一条有兵将守卫的漕运大船,负责护送夫人北上。
于是,夫人就由仆人陪着,北上礼佛去了。
而李某也在城里一边办案,一边等着小镇那边的消息了。
可等了许久都没有回音,李某正想派人前去查探,却突然收到了夫人坐的那条漕船,沉没了的消息。
那些人都说,又是那个女鬼出来犯案,弄沉了船。
船上,没有一个人生还。
当时李某听了这消息,简直有如五雷轰顶。
想必赵法师您也知道,李某与夫人一向恩爱,是想要长此相守一生的。可这突然之间,夫人便离我而去了。
而且夫人此行,还是李某亲口应承的。
当时李某的心中,真是万般悔恨、悲痛欲绝,好几日都没能缓过神来。
就连小镇那边的消息,都没有心神理会了。
结果,就在李某在府中摆下了灵堂、准备吊唁亡妻的时候,赵法师您突然带着夫人,回了府里。
夫人她竟然没事,活着回到了李某的身旁,这可真是福从天降。
赵法师您是不知道,当时,李某心中是何等的惊喜若狂。
李某当即对赵法师您万分感谢,便迎了夫人回府。
后来,法师您把小镇上发生的事,都告知了李某。李某这才明白,李某派去的那些人等,认错人、失手了。
可李某没有任何的怨恨。
因为我知道,赵法师你们是无辜的,只是李某的手下办事不力,自食其果而已。
而且,你们还把夫人救了回来,这对于李某,就如同再造之恩。
可当时,李某也和赵法师您现在一样,对夫人为什么会和我的那些手下在一起,觉得奇怪。
因为夫人她北上礼佛,和我的那些手下坐的不是同一条船。
所以后来,李某在夫人休整过来之后,也问了她这个问题。
第602章 密信
当时,夫人听了李某这一问,也是长叹一声,这才说了起来。
原来之前,夫人坐船北上礼佛之时。
一天夜里,她正在船上歇息,突然听到船外传来一声惨叫。
夫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整条船就翻了,她落入水中、慌乱中抓住了一块木板,然后就晕厥了过去。
醒来后,夫人发现,自己被一帮船夫打扮的人救了。
而这些人,正是李某派去拦截太子的那位“假铁匠”,和他的手下。
原来那晚,他们正好乘船从山阳渎北上,准备到那个小镇去准备一切。
半路上,他们看到一个女子躺在一块木板上,在江面飘浮着。
那“假铁匠”是见过夫人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连忙就把人救了起来。
正是因此,夫人才万幸逃过了一劫。
本来,那假铁匠是想要先送夫人回去的。
可当时太子马上就要到了,他们分不出人手来,所以就想先把夫人带在身边,等办完了“那件事”之后,再护送夫人回扬州。
夫人大难不死,也是万分庆幸。
她对“假铁匠”他们会突然在山阳渎出现,也是有些好奇,就随口问了一句。
假铁匠就说,他们是奉了李某的号令,来办一件重要的公务,还请夫人保密。
夫人是个非常懂事理的人,她不再多问,立即答应了。
后来,假铁匠他们就到了铁匠铺里,等待太子殿下。
而夫人则一个人待在地窖里,等待事成之后,一起回扬州。
可没想到,假铁匠错认了赵法师您,事情失败了。后来,您还发现了地窖,找到了藏身在里面的夫人。
夫人想起了之前对假铁匠的承诺,只好当场编了一套说辞,说是被水贼劫持了,才到的那里。
再后来的事,赵法师您就全都知道了。
“所以,”李希愚道,“夫人她对法师您说的话,除了水贼那一段之外,其他都是真的。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都是为了替李某保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夫人她是‘女鬼沉江案’的受害者,差点就随着那条沉船,命丧大江了。
赵法师,李某可以向您保证,她绝不可能是那个阴险毒辣、害人无数的,白衣女鬼。
请法师明鉴。”
李希愚说完,对赵寒又是深深一个鞠躬。
李希愚的话,赵寒当然全部都听明白了,他想了想就道:
“所以,夫人对于大人您要拦截太子殿下的计划,事先毫不知情。
她只是恰巧碰上那些人,才被救了?”
“正是,”李希愚道,“虽然那次计划失败了,可却救了夫人一命,那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赵寒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半晌,他又问道:
“那假铁匠虽然要捉太子,可他并不认识太子本人,只能依靠那条蹀躞玉带来辨认。
而恰好太子又把玉带送给了无惧,所以他们才认错了人。
大人,我这个推断对么?”
这问题,好像和方夫人的事无关。
可李希愚也不介意,就答道:
“不错。之前太子一直远在长安,而且还是大唐皇储,除了高官大员之外,平日很少有人可以见到他的真容。
李某的那位好友,当然也不认识。
所以,李某就让他根据太子的那条玉带,去认人。”
赵寒道:“那您怎么知道,太子这次来扬州,会佩带那条玉带?”
李希愚说,这是长安城里的那位,在密信里告诉他的。
说完,他就走进书房内室,从暗角里拿出了个小匣来,从里面抽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信,递给了赵寒。
本来像这种信,那是绝对的机密,轻易不可能示人的。
可李希愚毫不犹豫,就给了赵寒看,可见他对赵寒的信任。
赵寒把信打了开来。
那是一张寻常的纸张,没有任何的署名落款,只是简简单单地写了几行字。
那些字,一个个笔正体圆的,像是刻出来的一样。
显然,这是为了避免笔迹被人认出来,专门找人代写的。
那里面的内容,就跟李希愚说的一样。
就是告知他,长安有某位“重要”的人物,将于何时何日从京城出发,经过什么道路,大概何时将会抵达扬州。
末尾的空白处,还另外写了一行小字,说的正是识别那位“人物”的方法——就是那条蹀躞玉带。
赵寒仔细端详了那封信一阵,道:
“李大人,这封信除了在下之外,您有没有出示给别人看过?”
李希愚摇头道,“自从拿到此信看过之后,李某就把它藏了起来,直到今日才再取出。
不知法师为何会有此一问?”
“大人您有没有觉得,这封信的最后这一行字,有些奇怪?”
赵寒指着信上的那些字,道:
“您看,这信前面写的字,都是那位‘重要’人物的行程消息,非常的完整,自成一体。
看行文的笔墨,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才对。
可在这后面,突然又多出了这行小字来,专门写如何辨认太子的方法。
这字体、这行文,您看,像不像是临时加上去的?”
对于赵寒的这个发现,李希愚好似并不奇怪。
他说:“李某明白赵法师您的意思,您是说,这封信,是否可能是被人伪造的。
其实这一点,当初李某刚看到信的时候,也注意到了。
这最后的一行字,确实像是后来才加上去。
只是您也知道,这封密信是何等的紧急,当时肯定是一知道了消息、马上就临时写就,发了出来。
行文仓促之下,临时加点什么字句,也并不奇怪。
而且为了保密,李某与长安城那边一向都有约定,会在来信的信笺上,做上旁人不知道的隐秘标记,以防假冒。
这封信的信笺上,就有那个标记。
所以李某想,这信应该是真的,不是伪造。”
赵寒又看了眼那信,点点头,就还给了李希愚。
李希愚说,此信牵涉机密太多,本来他早就想毁掉的。只是,后来因为沉船案的事、又被抓入狱等等,所以没有来得及做。
今日,既然法师您已经看过了,那就没必要再留着它了。
他就把信放在了烛火上,转眼,就烧成了灰烬。
赵寒看着那些飘落的黑灰,似乎若有所思。
“大人,”他说,“关于夫人的事,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而这一问,可能会牵涉到大人您的私事,不知可否冒昧一问?”
李希愚道,“李某深信,夫人她是无辜的,所以无论什么问题,李某都可以回答。
赵法师,您请问吧。”
“多谢大人。”
赵寒做了一礼,就道:
“在下看,大人您和夫人之间,年龄上似乎有着一些差距。
不知当初,您二位是何时何地、如何相识的,后来又是如何成的婚?”
第603章 以死为生
千百年来,这中原大地上的男女婚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重要的私事之一。
赵寒这么问,确实是有点冒昧的。
李希愚却毫不介意,立即就答了。
他说,从前李某还在长安任职之时,有一次,去参加一个诗文雅集。
在集会上,李某出了一道“回文长诗”之题。
当席,几乎无人能对。
唯独一个年轻公子站了出来,以即兴吟诵词曲的形式,将那道诗题完美地答了出来,引来了满堂喝彩。
李某向来喜好,结交青年俊杰。
我见此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华,对其颇为欣赏,便与之结交成了好友,后来多有见面、诗书唱和。
渐渐的,李某才发现了,原来这位年轻公子竟然是女扮男装。
她的真名叫做方念莺,是一位温婉可人的女子,与李某在性情、喜好等等方面,都非常的相投。
李某一生戎马为国,到了那个岁数,都还未成亲,已被家中长辈催促多次。
如今,竟能遇到一位如此相投之人,实感此乃“天赐之缘”。
于是,李某便求得家中长辈的同意,与念莺结为了夫妇。
从此,我们二人就一直相守,直到了今日。
“所以,”赵寒道,“大人您在来扬州之前、还在长安的时候,就和夫人相识了,成了亲。”
“正是。”李希愚道。
赵寒的思绪不断飞转着,似乎正在思考着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半晌,他才道:
“大人,刚才关于方夫人的问题,其实是在下想要解开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些疑问,才故意那么问的。
幸得您对在下如此信任,全部坦诚相告。
如今,疑问已经全部解开了,在下感激之至。
这中间多有冒犯之处,请大人您见谅。”
赵寒双手一拱,向李希愚诚恳做了个歉。
“赵法师您言重了。”
李希愚把赵寒扶了起来,对于那些”怀疑“方夫人的问题,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意。
赵寒道:“其实,在下怀疑的白衣女鬼的人选,并非方夫人,而是另一个人。”
“谁?”李希愚道。
“那位明月楼的花魁、大掌柜,颜楚楚。”赵寒道。
“是她?”李希愚稍稍一愕,“还请法师详细说来。”
赵寒就把之前,在江都废城里救了颜楚楚,颜楚楚说的她和太子李承乾之间的“情事”、和案情相关的话,以及自己对颜楚楚的分析推断等等,说了出来。
“如今看来,”赵寒道,“当初,颜楚楚写信给太子殿下,很可能是有意而为的。
因为,据太子所说,当初他在扬州认识了颜楚楚,两人颇为熟稔。
后来,太子离开扬州回长安的时候,曾经留下一个通信的地界,给颜楚楚。
可一直以来,颜楚楚都没写过信。
偏偏就在‘女鬼沉江案’发生后不久,她突然就给太子写了,那封情真意切的信。
信里的意思,就是想让太子到扬州来。
之前,在下和太子在农舍里见面,还特意问了他信上的内容。
太子说了,在那封信里,颜楚楚除了描述她的新曲和思念之情外,还说了下扬州的近况。
那其中,就提到了‘女鬼沉江案’的事。
其中,颜楚楚还特意提了一句,说这扬州自从新任的长史李大人上任以来,一直都是太平安宁的。
没料到,竟然突然出了这么一桩大案子,百姓们都是人心惶惶,吓得不轻呢。
这句话,只是一笔带过而已。
可太子当时看到了之后,突然就冒出了个念头来,立即就去找了他那位老师杜松云商量。
然后,才有了后来他们来扬州,这一切的图谋。”
“新任的长史李大人”,指的当然就是李希愚了。
李希愚道,“所以法师您是说,杜松云他们诬陷李某的计谋,乃是源于颜楚楚信上的,那一句话?”
“不错,”赵寒道,“这句话,看起来是无心的。
可要是让那些一直想尽办法、怎么对付李大人您的人看到了,那可就是一根,厉害的‘引火索’了。
当时,在下听太子说到此处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关于颜楚楚的一切。
本来,她只是一名青楼的花魁、掌柜,和沉船案毫无关系。
可细想起来,我却发现,她和案子原来大有关连。
其一,颜楚楚早就认识太子,还在案子发生后不久,突然写信,去请太子南下扬州。
随后,太子微服到了扬州。
他就立即去明月楼里,找了颜楚楚,这才碰巧被李大人您的人抓住了。
其二,颜楚楚的明月楼,刚好又是突厥人私运货物的中转站,而且已经运作很久了。
她把所有的往来都记在卷册上,存在了明月楼里,后来被我们查了出来。
这才引发了,后来我们查到那些突厥乱贼,一系列的事。
其三,大人您也说过,颜楚楚早前通过一名友人,与您结识。
所以,当时在下要去明月楼查案,大人您派人去找颜楚楚,她立即就给我们行了方便。
这一想起来,这位看似和案情无关的颜掌柜,竟然和太子、突厥乱贼和大人您、在案子中最为重要的三方,都有不浅的关连。
再加上,她在给太子的信里,还特意提到了沉船案,提到了李大人您的事。
正是这句话,引发了这一番,针对大人您的大阴谋。
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在下不得不对颜楚楚,产生了重大的怀疑。”
李希愚一捋长须,想了想就道:
“法师所言有理。
那次在明月楼办案时,李某就觉得有些奇怪,太子为何会出现在了那里。
当时,我本想找颜掌柜询问。
可后来才得知,赵法师您在后船遭突厥乱贼暗算,颜楚楚她也失了踪,所以才作了罢。
如今看来,那次‘失踪’,必有蹊跷了。”
赵寒点头道,“自从那次之后,颜楚楚就彻底消失了,再也没有露过面。
从当时的情形来看,她肯定是被那些突厥乱贼,抓走了。
以那些贼人的品性,颜楚楚和他们做过交易、知道他们的内情,他们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极可能,已经杀人灭口了。
当时,我们正是这样以为的,所以也就没法再深究下去了。
可如今回想起来,当时,我们本来有一大堆的问题,要找颜楚楚询问。
比如,太子为何出现在明月楼,明月楼为何会和那些突厥人做交易,那些突厥人究竟是谁,等等。
可她这一失踪,一切都无从问起了。”
“所以您是说,”李希愚道,“颜楚楚并不是被突厥人抓走的,而是她自己故意消失,造成失踪的假象。
这样一来,我们必定会以为,她是被突厥人灭口了,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于是,她就可以躲过所有的盘问。
我们对她的怀疑,也会立刻全部抹除。
“不错。”
赵寒道,“把我们这几方的人都引入局之后,她却可以从此脱身、躲在暗处,继续去做完她想做的一切事。
‘以死为生’,从此天宽地阔。
身为案子的真凶‘白衣女鬼’,这,不正是一个绝好的计划么?”
第604章 破绽
“既然如此,”李希愚道,“那为何后来,颜楚楚又会在江都废城里,再次出现?”
“情势所逼。”
赵寒道,当时,我和李姑娘到江都宫的迷楼里,探查。
有个长衣黑影一直躲在暗处,还布了“鬼术迷神阵”,想要迷乱我们的心神,却没有成功。
等我破了阵,再想去找那黑影的时候,它已经消失了。
后来,在迷楼地下的地宫里,我再次感觉到了,那个黑影的存在。
可我还是没能找到它。
如今回想起来,那个长衣黑影,极可能就是白衣女鬼、吴绛仙。
“何以见得?”李希愚道。
赵寒道,因为白衣女鬼,就是那个迷楼秀女,吴绛仙。
试想想,除了她之外,还有谁会对迷楼和地宫如此的熟悉,能在里面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而且,那个长衣黑影还屡次想对我们下毒手。
除了白衣女鬼之外,还有谁对我和李姑娘这两位办案法师,如此的恨之入骨?
“那女鬼又怎么知道,你们会去江都废城?”李希愚道。
赵寒说,之前我们在弃地坊里,找到了当年前隋江都宫的司功,魏五娘。
从她的口中,我们得知了,女鬼可能和当年的迷楼有关。
可正当问到关键之处的时候,女鬼突然出现,杀了魏五娘。
她之所以这么做,肯定就是怕我们从魏五娘的口里、问到某些线索,进而查出她的真实身份来。
而她并不知道,我们已经问到了什么。
所以,杀人之后,女鬼一定还会在暗处监视我们。
后来,我和李姑娘去了江都废城查案,女鬼自然就尾随而来了。
之前,我一直以为沉船案是那些突厥乱贼做的,他们是为了扰乱扬州,为起兵做准备。
可后来在祆祠里,执失魁也却矢口否认了这一点。
而在江都废城的迷楼里,我们遇见了朱贵儿的鬼魂。
根据她说的线索,我发现,原来这沉船案的真凶,很可能真的不是突厥人。
这凶手白衣女鬼,竟然是一位前隋的迷楼秀女,吴绛仙。
我们从朱贵儿的口中,得知了,这位吴绛仙的身世、性格、特点等等的线索。
这些,也更加肯定了我们的判断。
试想想,如果女鬼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们。
那她眼看着,案情发生了如此重大的转折,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所以,在迷楼和地宫里,她才会屡次出手,想要致我和李姑娘于死地。
可她都失败了。
在那种情形之下,假如颜楚楚就是白衣女鬼的话,她的身份都要暴露了,再继续“假失踪”下去,还有什么用处?
所以,她才决定不再隐藏,而是来了一招“死而复生”。
她比我们先离开了地宫,脱去了那身长衣,从长衣黑影摇身一变,变回了颜楚楚。
然后,她就假装被突厥人埋在棺材里、没死,刚好被路过的我们,救了。
我们本来就以为,颜楚楚是被突厥人抓去的,所以肯定也会相信,她说的话。
这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重新现身了。
李希愚点点头,道:
“而颜楚楚现身的目的,也非常明显。
她要把自己被突厥人抓了的事,还有所谓的、她在突厥大营里听到看到的各种线索,都告诉法师您。
而这一切,有意无意地,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执失魁也在撒谎,‘女鬼沉江案’,其实就是他们突厥人做的。”
“不错,”赵寒道,“在那种情形下,颜楚楚说的话显得非常的真实,不由得我们不信。
这样一来,沉船案的真凶,又被重新锁定在突厥人的身上了。
那吴绛仙所受的怀疑,也就可以撇清了。
如果颜楚楚就是吴绛仙的话,不得不说,她这一招‘嫁祸他人’,真是非常的高明。”
李希愚淡淡一笑,“只是它再高明,也难逃法师您的慧眼。”
赵寒也是一笑:
“在下也是后来才看穿的,其原因,主要有两点。
其一,当时我们从地宫里出来不久,颜楚楚就突然出现了。
她说,她是在明月楼里、被突厥人抓了,一直关在江都废城的大营里。
后来,突厥人觉得她没什么用处了,就要把她埋了灭口。
幸亏遇到了我们,她才得救了。
当时的那种情形,我确实相信了。
可如今回想起来,突厥人抓了颜楚楚这么久。
他们迟不埋早不埋,偏偏就在我们查到江都废城、去了迷楼,知道了白衣女鬼吴绛仙背后的众多秘密之后,就来埋。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其二,当时,我和李姑娘准备去突厥大营探查。
离开的时候,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颜楚楚的样子,突然发现有些什么不对。
她穿的那身襦裙,有点太新了。
颜楚楚说过,她被关在大营里,受到各种非人的待遇,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那她的衣裳,应该早已皱褶陈旧了才对,为什么会这么新?
当时,我就问了颜楚楚。
她回答说,是突厥人看她关得久了、衣裳太旧,让个胡女给她换的。
突厥人都要把颜楚楚灭口了,还给她换新衣裳做什么?
而且,那是一身大唐女子的襦裙,突厥的军营里,怎么会有?
难不成,那些贼人还如此的贴心,为了一个将死之人,专门到外头去买了一件衣裳来给她换?
我当时听了这个回答,就隐隐觉得不对了。
只是那时候,我并没有对颜楚楚产生怀疑,而且还要去探查大营,所以就暂时放了下来。
可如今回想起来,这正是,颜楚楚露出来的最大破绽。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被突厥人俘虏过,而是像我们推断的那样,“假失踪”、一直藏在暗处。
她那身新衣裳,也不是突厥人帮她换的。
而是她临时决定要现身,所以匆忙之间,找来换上的。
其实,她就是那个在弃地坊、迷楼和地宫里,一直暗中跟踪着我们的,长衣黑影。
她,就是那个白衣女鬼、吴绛仙。”
李希愚点头道:
“所谓‘求之愈切,陷之愈深’。
这颜楚楚为了掩盖自身的漏洞,急于现身来弥补,却反而弄巧成拙,现出了更大的漏洞来。
可说起来,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要换作了其他人,是绝对看不出来,如此细小的破绽的。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赵法师您。”
说到这里,李希愚捋须一笑,显然对赵寒的智谋非常的赞赏。
“只是,”他又说了,“对于颜楚楚就是女鬼吴绛仙的事,李某尚有两处不明,想请法师指教。”
“大人请讲。”赵寒道。
“其一,”李希愚道,“据您所言,当年宫变的时候,吴绛仙已经是个十余岁的秀女了。
如今,十七年过去,那她至少也应该三十出头。
可颜楚楚的模样,显然才是二十余岁。
在年龄上,这两人似乎并不相符。”
赵寒道,“这一点,在下也想到了。
这很可能是颜楚楚找了修容的高人,替她改换了容貌。之前在上邽城的时候,在下就见人这么做过。”
李希愚点头,又说了第二个疑问:
“您说过,那晚在江都废城里,颜楚楚现身的时候,是被关在棺材里的。
棺材的钉子,是在外面打上的。
如果颜楚楚就是白衣女鬼,那她名曰是‘鬼’,实则是‘人’。
那她怎么可能在钻进了棺材之后,还在外面,把钉子打上了?
而且,她临时决定要现身,这么短的时辰之内,要挖地洞、做棺材、还要找来那身衣裳换上,做这么多的事。
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大人高见,”赵寒道,“所以,在这案子里,这吴绛仙很可能并不只是一个人。
她还有同伙帮忙。
而她的同伙,极可能就是在下说到的,那位‘神秘武将’。”
第605章 审问
赵寒道,根据令狐德正所说,这个神秘武将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外号叫“昆子”。
他是隋炀帝最信任的一个人,经常带在身边。
宫变的那晚,此人曾和隋炀帝、吴绛仙一起在迷楼的地宫里出入,可后来突然就消失了,完全没有了消息。
十七年后,吴绛仙为了替隋炀帝报仇,在扬州做了这么大的一桩案子。
而这武将,他当年就和吴绛仙非常熟悉,还是隋炀帝的心腹。
如果,他活到了今日,那一定会来帮忙的。
李希愚道,“那您如何可以肯定,此人真的躲过了当年的宫变,还活到了今日?”
“无法肯定。”
赵寒道,“但是,自从在下开始办案以来,这女鬼吴绛仙屡屡提前获得了,关于我们行动的消息。
每次,她几乎都在关键的时刻,突然出现,杀了重要的线索人物。
即使女鬼的智谋非常高超,可要探知这么多消息、做这么多的大事,身边没有帮手,那是绝难办到的。
而这些报仇的事,是非常隐秘的。
那吴绛仙,除了找当年那位、和她一起亲历宫变的熟人武将,还会找谁来帮忙?
所以我才会推断,这名武将还活着,就是吴绛仙的帮手。
而他也和吴绛仙一样,就潜藏在我们的身边。
吴绛仙知道的那些消息,还有各种需要协助的场合,都是他出手帮的忙。”
“在我们的身边……”
李希愚咀嚼着这句话,“那您以为,此人可能是谁?”
“不知道。”赵寒道,“直到今日,我手上掌握的、关于这个武将的线索,可谓少之又少。
此人藏得,甚至比吴绛仙还要深得多。
不过现如今,我们要查这个人是谁,已经有一个非常直接的办法了。
而这个办法,甚至还能把吴绛仙的真实身份,一起查出来。
我们,可以去审问一个人。”
“颜楚楚。”赵寒和李希愚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个名字来。
当然了。
眼下,颜楚楚是白衣女鬼吴绛仙的,最大嫌疑人选。
而之前在江都废城里,赵寒和李凌若救了颜楚楚之后,柳孝岩又把她带了回来。
因为,颜楚楚是案子的重要线索人物,所以为了隐秘和安全的考虑,柳孝岩就先把她关押了起来。
这个关押的地点,正好就是在李府之中。
今日来李府的时候,赵寒已经问过柳孝岩,颜楚楚一直都被关在后院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既然,人都在这里了,那为什么不直接去审问她?
那样一来,颜楚楚是不是女鬼,她的帮手是不是那个武将,那武将又是谁,不就马上一目了然了么?
李希愚道:“李某终于明白,为什么法师您要把详谈的地点,从大都督府转到我的府邸里来了。
只是,如果颜楚楚就是女鬼的话。
那她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化外修士,那些守卫的兵卒,是完全看不住她的。
她为什么会如此听话,一直甘愿被关在那个小院之中?”
赵寒道:“因为颜楚楚以为,她嫁祸的计策已经成功了,我们已经深信,沉船案就是突厥人做的。
她身上的怀疑,已经完全被撇清了。
所以,她可以从容地等待着,看着我们、杜松云和哥舒摩罗这三方,斗个你死我活,三败俱伤。
然后她才出来收拾残局,又或者趁乱而入,把她要杀的那些仇人,一个个都杀光,完成她十几年来要做的大事。”
“原来如此。”
李希愚捋须想着,忽然神色一凝道:“不好。”
“何事?”赵寒道。
李希愚说,自从颜楚楚被关在后院以来,一直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被一群兵将看守着。
而当时大家都不知道,她身上还有这么多的疑点,都以为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后来,方夫人她偶然路过那个小院,见颜楚楚的样子非常可怜,就动了怜悯之心。
于是,夫人就时不时都拿些茶水小食,过去给颜楚楚食用,还和她促膝谈天,安慰她。
一来二去,两人就渐渐熟悉了起来。
今日,李某过来书房之前,正好遇见了夫人。
当时,夫人她正拿着刚熬好的汤,准备再到后院去,和颜楚楚见面。
如果,颜楚楚就是女鬼吴绛仙的话,夫人和她如此亲近的接触,那岂不是危险之极?
赵寒点头道:
“那事不宜迟,大人,我们现在马上去后院。
一来,保证方夫人的安全,二来,立即当面审问颜楚楚,查清沉船案的真相。”
李希愚立即点头,一手拿上了那把青铜长剑,和赵寒一起出了书房,往李府的后院去了。
两人沿着石道,一路穿过庭院,眼见就要到后院了。
忽然人影一闪,有个人挡住了去路,道:
“李大人、赵法师,扬州里外的城门、水道和各个要冲关道,都已布防完毕。
城中所有可用的军队,也都已严阵待命。
属下,特来向二位禀报!”
来人正是柳孝岩,他一身铠甲戎装、双手抱拳,向着赵寒和李希愚叩首。
从之前安排任务完毕,众人分头行动开始到现在,才过了没有多久。
这扬州里外的防务,竟然都完成了。
这位柳参军,果然是一位行动果断、能力超凡的大将。
“很好,”李希愚道,“孝岩,眼下正好有一件大事,需要你的帮助。”
“请大人示下。”柳孝岩道。
“你立即召集府里的府兵精锐,前去后院关押颜楚楚的院子外集合,随时听候我和赵法师的号令。”李希愚道。
柳孝岩一愕。
从江都废城回来之后,颜楚楚就被他的人守着,一直都好好的,没有任何的问题。
怎么,突然这么大的阵仗?
他忍不住就问,“大人,那颜楚楚,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如今不是解释的时候,你速去办。”李希愚道。
“是!”柳孝岩应了一声,就飞步离开了。
赵寒看了眼他远去的背影,就和李希愚一起,继续往后院去了。
李府和别的大官府邸不同,府里非常简朴,没有什么太多的亭台楼阁。
这时候已经入夜,夜色下,四周显得空空旷旷的。
石道的两边,时不时就有巡逻的府兵,火把的光,把四周照得敞亮。
赵寒和李希愚一路快步走着,府兵们见了两人,都纷纷低头鞠躬。
又走了一阵,石道到了尽头。
火光之中,前方出现了一排高高的围墙,围墙的中央,有一扇黑木做的拱形门,紧闭着。
门的两边,站满了手持火把刀枪的府兵。
这就是那个,关押颜楚楚的院子。
第606章 女鬼,异风!
拱门的守卫一看见赵李两人,立即就低头叩首。
“夫人呢?她有没有来过?”李希愚道。
“回大人,”一名守卫队正道,“夫人她刚拿了些汤食过来,说是要给里头那位颜姑娘补补身子。
这些天,夫人都是常来的,所以属下也就让夫人进去了。
她就在里头。”
赵寒和李希愚对视了一眼,李希愚就对那队正道:
“立即开门。
还有,你们把此门给我看住了。
除了待会柳参军带人过来之外,其余人等,一律不准进出。”
那队正见李大人突然这么严肃,也不敢怠慢,立即拱手答应了。
赵寒和李希愚就走上去,正想推门。
叮……
院子里,忽然传出了一个清脆的响声,像是谁敲了一下铃铛。
整个小院的四周,突然有一种奇异的元气悸动生了起来,院门、连同那一排高墙,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这个声音,这个抖动,是这么的熟悉。
不好!
赵寒抬手一掌,把院门打开,和李希愚一起冲了进去。
眼前,小院的地上,躺满了一具具穿着铠甲的尸首,全都是在院子里面守卫的府兵兵将。
他们的眼睛都凸了出来、面如死灰,整个身体缩成了孩子一样的大小,变成了一具焦黑的干尸。
黑夜里,整个院子看起来,就像个森罗鬼狱一般。
前方远处,院子里唯一的那间厢房的门,已经碎了,木块掉了一地。
门前的台阶上,一身温婉素衣的方念莺正躺在那里,双眼紧闭,不知是生是死。
她的身边,一个装饭菜的匣子倒在了地上,汤壶碎了,汤水和饭菜洒了一地。
一个白衣身躯,站在了方念莺的面前。
那个身躯的上下,升腾着一层阴森的异光,带着那身白衣蠕动着,微微飘了起来。
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白无常鬼。
白衣身躯的一只手,缓缓举了起来,对准了方念莺的头。
这正是那个,神出鬼没、害人无数的,白衣女鬼。
看样子,这女鬼是刚刚把院里的守卫都杀了,正准备对方念莺动手。
方夫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铮!
李希愚的腰间,青铜长剑一下出了鞘,身影一动、剑光一闪,就往白衣女鬼劈了过去!
与此同时,赵寒的身上,金色玄光也升腾而起,化作一座金色大山,往女鬼的全身镇压而下!
呼……
一股奇异的罡风,突然刮了起来!
白衣女鬼的身上,那层异光忽然放大,变成了一个护体光罩,把她和方念莺都罩了进去。
李希愚的这一剑,势大力沉、又迅猛无比,显然是一位绝顶的武学高人。
可那阵罡风一刮过来,他那个泰山压顶般的剑势,顿时僵硬在了半空。
他的身体,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推着,无法往前,而是往后倒飞了出去!
可李希愚没有一丝慌乱,身形在半空中一个翻身,把那股大力巧妙地卸了开去,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可就是这样,他也被逼得退出了,两三丈远。
而一起攻击出去的赵寒,也同时感到了那股巨力,扑面而来。
可他并没有后退,而是顶着巨力、继续把手里的那座光形金山,推进向前!
嗡……
金山和那层护体光罩一旦接触,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嗡鸣。
赵寒只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无形墙壁,手里的道门法力,竟然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前方的夜色下,护体光罩之中,白衣女鬼离赵寒就只有丈余远的距离。
自从办案以来,这是和女鬼离得最近的一次。
好机会。
赵寒手里的金光继续施压,同时立即看了过去。
那片虚幻的异光里,女鬼的全身,都被一袭诡异的白衣包裹着,一头长发披在肩上,乌黑得如同四周的夜。
她的脸上,围着一圈白纱。
只是因为她是面向厢房、背对着赵寒的,所以看不到眉目。
只是看到了,她那只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
异光中,那只手虽然看起来有些模糊,可还是看得出,手上的肌肤光润白皙,吹弹可破。
这显然是一只二十来岁,年轻女子的手。
年轻女子。
是她,颜楚楚?
赵寒正在飞快思考,白衣女鬼举起来的手忽然一动,似乎就要往方念莺的头顶,挥下去。
“颜楚楚!”
赵寒忽然大喊一声,对那女鬼道:
“你杀敌人、杀仇人,也就罢了。
难道,对这位对你毫无威胁、甚至还对你嘘寒问暖的恩人,你也要杀么?!”
赵寒的话没错。
颜楚楚被关在这里,孤零零地无人问津,只有方夫人可怜她,过来给她带汤食,还和她谈天解闷。
从这个意义上说,方夫人当然算是颜楚楚的恩人了。
白衣女鬼那只白生生的手,突然停住了。
她缓缓转头,那张蒙着脸的白纱上面,两只眼睛一样的东西,往赵寒照了过来。
赵寒也望着她。
这么近了,即使那些异光虚虚幻幻的,但还是比以前的每一次,都看清楚了很多。
那是一双年轻的眼睛。
那眼睛里、混混沌沌的,没有任何的表情。
只有两道冷冷的光,犹如两支利箭,直刺入人的眼和心里来。
赵寒目光一凝。
这个眉眼、这个脸型,就算被白纱遮住了面目,就算神情完全改变了,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她。
之前的推断没有错,这个白衣女鬼,正是那位明月楼的花魁、都知、大掌柜,颜楚楚!
沉船案的真凶终于现形,就在眼前。
只要把她抓住了,那困扰我们、困扰扬州乃至整个大唐江南许久的、这桩“女鬼沉江案”,马上就能告破!
不必再多想了!
赵寒一念及此,神识立即一动。
身上的道门玄光迅速退了下了去,那层久违了的佛光,又再冉冉地升了起来。
这一次,小寒爷我要毕其功于一役,使出眼下我身上最厉害的法术来。
这一次,我一定要把这白衣女鬼,这位一直藏在深处的颜大掌柜,收伏!
噗噗噗噗!!!
就在此时,身后的大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凌乱脚步声。
门外的守卫们听到了动静,纷纷拿着刀枪、冲了进来,无数的脚步震动,扬起了地上的阵阵沙尘。
在这种如此紧张的时刻,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就算是再冷静的人,也难免会受到一些影响。
赵寒没有回头,可沙尘飘起来的时候,他也禁不住眨了眨眼。
就在这一刹那,前方,白衣女鬼冷冷的目光,突然一闪。
她浑身上下的异光、连同那层护体光罩,陡然一动、化成了一片光海,往院内的四周涌动了开去!
第607章 追!
呼!
那股奇异的罡风,又吹了起来!
小院里的地上,无数的小石、小沙粒等等,好像被什么牵引着,全部飘了起来,悬浮在了半空中。
整个院落里,夜色浓重,沙石漫天!
这白衣女鬼,她这是要动手了。
虽然你害人无数,可今夜有小寒爷我在此,岂能容你猖狂!
赵寒的身上,佛光顿时萦绕而起,就要穿过那些沙石迷阵,往前冲出去。
就在此时,身边人影一闪,李希愚沉稳刚毅的声音,响了起来:
“赵法师,李某不懂化外法门,可夫人她命在旦夕,李某虽万死,也必须相救。
李某先去了!”
沙石之中,李希愚青铜长剑一挥、越过赵寒,再次往女鬼那个虚幻的身躯,攻击了过去!
虽然,李大人是位武学高人。
可如今面对的,是这个法力极其奇异强悍的女鬼,李大人这么和她正面对抗,那必然是九死一生。
“大人小心!”
赵寒一声提醒,佛光升腾而起,也冲了上去。
呼!
又是罡风一阵!
李希愚突然感到那股大力,又再凌空扑面而来。
这一次,他已经做足了准备,用上了毕生所学的武学内劲,竟然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后退,只是势头减弱了,但剑势依然迅猛向前。
就在此时,白衣女鬼的身上,异光又是一闪。
半空中,那些小石和沙粒,忽然同时爆裂而开,化成了一团茫茫的尘雾,带着那层异光,弥漫了整个小院!
眼前,一片模糊不清!
“给我散!”
赵寒冷喝一声,口里默诵佛经咒文,身上的佛光一下幻化在手,往前方一挥而出!
呼……
半空中,那些异光尘雾一旦碰到佛光,就好像碰到了什么忌讳一样,四散了开去。
眼前,渐渐清楚了起来。
厢房的门前,李希愚手持青铜长剑,衣衫在风中扬动着。
地上,方念莺还闭着眼、睡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个白衣女鬼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在东边的墙头,正有一道白色身影,掠墙飘了出去。
你个女鬼,还想逃?!
“李大人,”赵寒道,“这里的事先拜托你了,女鬼要逃,我去追!!”
他身影一闪,就往东边跑了过去,几下跃过墙头,也翻了出去。
白衣女鬼一旦离开,院内剩余的那些异光就像突然没了主人一样,化作一阵青烟,飘散了。
那股沙石尘雾,也渐渐落了下来。
李希愚见赵寒远去了,就立即俯下身去,把方念莺扶起来,去探她的气息。
而这时候的门外,赵寒已经从墙上跳了下来。
前方的石道尽头,白衣女鬼的身影正在迅速往远方飘去,犹如一道残影。
赵寒身形一动,往前飞掠而去。
又追了一阵,不知不觉的,已经来到了大都督府的最深处。
夜色下,一座圆形的大拱门,矗立在前方,拱门里是一个院落。
白衣女鬼的身躯,一下就飘了进去。
赵寒曾在大都督府里探查过,碰巧曾经来过这个地界。
这是府里一个荒僻无人的院子,平日是用来放杂物的。这院子只有这一个出入拱门,四面都是高墙,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
好你个女鬼,天堂有路你不走,偏偏往着这“死胡同”里钻。
只要这些高墙,能稍微挡住你几息的功夫,我就能把你追上。
这一次,我要亲自把你抓住,把这桩沉船案彻底破了!
赵寒脚下加快,佛光又再升腾而起,一下握紧了手里的玄黑铁器,就要往那拱门冲进去。
噗噗噗……
忽然,侧面的一条石道上,一大堆的黑影冒了出来。
当前的一个黑影,喊道:
“赵法师,李大人吩咐我们来,助您追捕女鬼!”
来人正是柳孝岩,他身着铠甲、手持长戟,身边带着一大群的李府守卫兵卒。
之前,李希愚让柳孝岩去召集人手,去听号令。
想来,一定是柳孝岩召集齐全了,然后李希愚就立即下令,让他过来帮忙。
而这些兵将一出现,人多占的地方也多,赵寒往前的脚步,就被耽搁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点的功夫,前方的院落里,那个虚幻的白衣女鬼身影之上,异光又是突然一闪。
不好!
赵寒也不跟柳孝岩多话,一下穿过了府兵的人群,箭一样飞奔进了院落里。
眼前,黑夜之中。
院落里荒荒凉凉的,只零星堆放了些旧品和杂物,其他什么都没有。
白衣女鬼的身躯,已经不见了。
身后,柳孝岩也带着府兵们冲了进来。
他一看这种情形,立即就明白了,就想让手下的人散开,在整个院落里搜查。
“不必了。”
赵寒说了一声,望着西边靠着高墙的地方,那一棵高高的古树。
夜色下,正有几片叶子脱离了树枝、缓缓落下,树身的周围,有一丝隐隐的元气悸动,正在逐渐平息。
那白衣女鬼,肯定是借着那棵树,翻过那座高墙出去了。
这墙的外面,就是大都督府的外面了。
这城里巷陌众多、左弯右绕的,那女鬼逃进了里面去,要再想追上她,已经不可能了。
柳孝岩也看明白了,咬牙一杵长戟道:
“又让她跑了。
这个白衣女鬼,两次在李府里出现,都杀了这么多我的兄弟。
这么个狠毒的东西,赵法师,她究竟是谁?!”
赵寒冷冷望着那棵古树、那个高高的墙头,没有回答。
这白衣女鬼,又一次在我的眼前出现。而这一次还这么近,甚至连她的真实眉目,都被我看见了。
她,就是颜楚楚。
真实身份都已经被我揭穿了,可临到头了,还是让她逃走了。
之前,颜楚楚一直都被关在这里,都没有逃,为什么突然在今晚就要逃走?
看来,她一定知道了,我们已经怀疑她,要去当面审问她了。
她那套“嫁祸于人”的把戏,再也玩不下去了。
所以,颜楚楚这才临时决定离开,免得落入我们的手里。
而离开的时候,她竟然把那些看守她的守卫,全都杀死了。就连方夫人,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恐怕也难逃她的毒手。
这个颜楚楚,果然和那个阴险毒辣的白衣女鬼,非常相符。
这么说,真凶的真实身份已经揭开,沉船案的案情,从此真相大白了?
赵寒的脑海里,各种线索再次飞过。
这颜楚楚的身上,还有好几个,没能解开的大疑点。
别的先不说,就说一点——
我怀疑颜楚楚的话,是直到今晚见了李大人才说出来的,之前,从来都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过。
而颜楚楚,又一直被关在那小院里。
那她又是从哪里听说了,我们怀疑她的话?
是她暗地里偷走了出来,在书房外偷听了我和李大人的对话,还是有什么人偷听了,然后去告诉她的?
如果是后者,那这个偷听的人,又是谁?
不。
这个神秘的白衣女鬼的身份,这桩诡异的“女鬼沉江案”,绝没有那么简单。
赵寒忽然一凝眉,对柳孝岩道:
“柳参军,我们回去,我有话,要立即与李大人和大家商量。”
第608章 拆穿
李府的书房里,赵寒、李希愚和柳孝岩三人,站在了那幅地图的前面。
之前,赵寒和柳孝岩追捕白衣女鬼没有成功,就回了这里。李希愚照顾和安顿好夫人方念莺之后,也立即过了来。
“大人,”赵寒道,“夫人她一切可好?”
李希愚道:“托赵法师的福,夫人她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他说,当时赵寒追女鬼走后,他立即叫来了管家曹惜月和其他侍女,一起把夫人扶回了房间。
夫人喝了些参汤、休憩一阵之后,就苏醒了过来,神色好多了。
然后,方夫人就把今晚院子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李希愚。
原来,之前在大都督府里、众人商量好下来的大战计划之后,方念莺就按照李希愚说的,先回了李府里将息。
而她将息一阵过后,自然就想起了,被关在后院的颜楚楚来了。
正如柳孝岩所说,方念莺因为同情颜楚楚的遭遇,经常会带上汤菜、过去看望那位姑娘,和她聊天。
不知为什么,两人的性格非常相投。
方念莺本来是想去替颜楚楚排忧的,可一聊起来,却感觉颜楚楚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说到了自己的心里去。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起来,甚至还互称了姐妹。
所以方念莺一想起这位妹妹,就立即熬了一壶热汤,趁夜带过来给颜楚楚喝,顺道再跟她谈谈心。
当时,她进了那个院子里,正想往厢房走去。
突然就发现,那房门竟然是开着的,院子里的地上,躺满了那些守卫的尸首。
那个白衣女鬼,就站在尸首的中间,那样子可怕极了。
方念莺自己本身,就曾经是“女鬼沉江案”的受害人。
如今,这白衣女鬼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杀了这么多人,她当时就吓了一惊,心里不由得就担心起,义妹颜楚楚的安全来了。
方念莺正想大声喊人。
这时候,那女鬼突然缓缓转过了头来。
当时,她的脸上并没有戴着白面纱,而是整张脸都露了出来,那双眼睛冷得好像可以杀人。
方念莺一看到那张脸,顿时就呆住了。
因为,她曾经和这张脸的主人坐在一起,促膝谈心了不知多少个夜晚。
这,可不就是被关在这院子里的,明月楼的花魁掌柜、自己新结交的姐妹,颜楚楚吗?
就在那时候,颜楚楚的身子突然一动,一阵怪风就刮了起来。
方念莺顿时觉得四周的空气里,有什么东西一下扯着自己,身体不受控制,整个往颜楚楚的身边飘了过去。
然后,眼前异光突然一闪,她就天旋地转,不省人事了。
到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厢房里,被李希愚和曹惜月照顾着的了。
李希愚说,直到说完这一切,夫人还是无法相信,颜楚楚竟然就是那个白衣女鬼。
这位美艳温柔、善解人意的颜妹妹,怎么可能是那个,杀人无数、阴险毒辣的白衣女鬼?
而她,竟然还要对自己下手?
听到这里,柳孝岩忍不住道:
“大人,就算颜楚楚就是女鬼,可夫人并不是她的报仇对象,还一直对她那么好。
她杀了阻碍她逃走的守卫,还可以解释得过去。
为什么,她要对对夫人下毒手?”
李希愚捋捋长须,对赵寒道:“赵法师,您以为呢?”
“柳参军,”赵寒道,“您不觉得,这正和那女鬼的性子,非常符合么?
根据线索,这女鬼吴绛仙,是个拉船的殿脚女出身,从小就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
所以,从她当迷楼秀女,到江都宫变、投靠窦建德,直到最后被慧觉师太救了、化身女尼妙净。
在这一路上,吴绛仙的表现,都是非常懂得人情世故。
到哪里,她都能很快和人结识,让人喜欢她、爱上她甚至崇拜她。
而这颜楚楚被关在李府里,说得好听是暂时扣押,说不好听的,就是一个嫌犯、阶下囚。
可她还是能迅速和方夫人谈上天,而且非常投机,甚至还结交成了姐妹。
像这种为人的圆滑功夫,不正是和那白衣女鬼吴绛仙,如出一辙么?
那吴绛仙出手,向来就是狠辣。
那些沉船上的人,还有李府里、弃地坊里等等地方,她一出现,几乎都是杀戮一片。
再加上,方夫人亲眼看见了她的真实容貌,她岂能让夫人活下来?”
李希愚点头道,“后来,我等还去那厢房里查看了,里头已经空空如也,颜楚楚早就不见了。
所以这么说,您之前的推断完全正确。
我等找寻了许久的真凶女鬼吴绛仙,就是颜楚楚。”
“不错。”赵寒道。
柳孝岩好像还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道:
“之前,属下从江都废城里把颜楚楚救回来。一路上,她都是有礼有节,谈吐非常的文雅。
就算后来,我暂时把她关在院子里,她也是表示理解,一点激动和反对都没有。
当时属下都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位颜姑娘了。
可没想到,她竟然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白衣女鬼。”
赵寒道,“其实,这些早就有了预兆。
之前我们专注在案子里,没有过多留意。
如今回想起来,这明月楼是扬州第一青楼、最大的商家之一,是一个非常大的家当。
这颜楚楚才二十来岁的年纪,就坐上了大掌柜的位置。
她在明月楼里当都知的时候,站在台上一张嘴,就能把那些高官名士都说得服服帖帖,把整个场面都镇住。
这一切,要不是一个有过无数阅历的人,怎么可能做到?
这不正是和那位,吴绛仙,非常的相似么?”
“不错,”李希愚道,“这真相,正如雾谷里的一口山泉。
云遮雾绕之时,无人看得透,可一旦将雾气都吹散了、说穿了,那便是清澈在眼中了。”
柳孝岩点点头,那张半边狰狞的脸上,露出了对赵寒佩服的神情:
“赵法师您说过,吴绛仙被慧觉师太救了的时候,已经毁了容了。
后来她离开师太,说要脱胎换骨,去干一件未完成的大事。
法师您说,她肯定是找了某些懂得修容的高人,改变了容貌,去继续她报仇的事。
看来,她就是变成了颜楚楚的模样,然后借用明月楼掌柜的身份,藏在后头、做出了这桩大案来了。”
赵寒点点头,似乎思考了一下什么,又道:
“虽然,女鬼的身份已经确定了。
可是,这颜楚楚的身上,还有两个可疑之处。
其一,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李大人您应该也感觉到了,那一股奇怪的罡风,对么?”
第609章 守株待兔,一箭双雕
李希愚当然记得,当时那阵怪风,差点就把他掀翻在地。
他说,“当初,李某在府内侧院里第一次见到女鬼之时,也有一股怪风出现。
而赵法师您说过,您每次遇见女鬼,也都会有怪风相随。
这正是,证明女鬼身份最直接的证据。
这其中还有什么疑点么?”
“这确实是个明显的证据。”
赵寒道,“可是,刚才我在后院的时候,曾和那股怪风正面对碰过。
那种感觉,也确实和之前女鬼出现时的那股风,很相似。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又有种隐隐的感觉。
好像这次的怪风,虽然它还是从前的那股风,可就是哪里发生了一种,非常重大的变化,又和从前不一样了。
可当我想找出这变化是什么的时候,却又怎么都想不出来。
李大人,您也曾经历过两次怪风,可有什么想法?”
李希愚想了想,摇头道:
“李某只会凡俗武学,并不懂化外法门。
只是觉着,之前在侧院、穆公子失踪的那次,当时那股罡风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所以,虽然它很强大,并没有对我等造成太多威胁。
而这一次,却明显是冲着赵法师您和李某来的,李某即使用上了毕生的武学内劲,也差点没有支持下来。
这一点,算是变化么?”
赵寒飞快地思考着。
李大人说的,确实是一种变化,可这只是表象而已。
赵寒感觉到的,是一种藏得更深的变化。
因为,之前几次遇到的那股罡风,都是平平淡淡,并不太猛烈的。
但在那底下,却好像藏着一个庞大的乾坤深渊,让人有种恢弘的逼迫感。
而今晚的这股罡风,却突然变得猛烈了起来,非常的咄咄逼人。
可底下的那种恢弘感,却好像不见了。
难道,这女鬼吴绛仙、也就是颜楚楚的身上,还有些什么隐藏的事,导致了近来发生了这种变化?
“这个疑点,”赵寒道,“就暂且放下吧。
再说说,颜楚楚身上的第二个、也是更为重要的,疑点。
从江都废城回来之后,颜楚楚就被关在院子里了。
她一直都非常的安分,没有任何的动静,就连昨晚我们在大都督府里的那场‘换人’大战,她都没有化身女鬼,进行参与。
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却忽然现出女鬼的原形,逃走了呢?”
李希愚捋捋须,就道:
“颜楚楚现形之时,正是你我对她产生了怀疑,准备去审问她的时候。
这么说,她是发现了我等的意图,为了逃避审问、身份被揭穿,所以才仓促逃去的?”
赵寒道,“可是颜楚楚一直都被关在院子里,而我们准备去审问她的事,也是刚刚才商定的。
她是怎么知道的,还知道的这么及时?”
李希愚目光一凝,“这定然是,有人偷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然后就立即通过某种方法,告诉了颜楚楚。”
柳孝岩道:“可是大人,这是您的府邸,如今这里外,全都是咱们的府兵守卫。外头的奸细,就是想混进来都不可能,又怎么能偷听到您和赵法师的对话?”
“如果,”赵寒道,“不是外头,而是里面的呢?”
柳孝岩一愕,“法师您是说,咱们这府里有内鬼?”
赵寒和李希愚对视了一眼。
两人立即都会了意。
之前就推断过,女鬼的身边肯定还有帮手,这个帮手很可能就是那个神秘武将,就潜伏在我们的身边。
那么,这神秘武将是不是就藏在了李府里,这泄露消息的内鬼,就是他?
“孝岩,”李希愚道,“你立即去,把刚才在书房和关押颜楚楚的院子附近、出现过的人等都查出来,制成名录交给我。”
柳孝岩听明白了。
如果真是内鬼偷听了,那刚才,这个人肯定在书房和那院子附近都出现过。
他立即应了一声,就飞步出去了。
李希愚又对赵寒道:
“杜松云、哥舒摩罗那两方势力的身份,都揭晓了。
如今,这沉船案的真凶、白衣女鬼吴绛仙也确认了,就是颜楚楚。
这女鬼本来就非常狠辣,如今身份已经被揭穿,那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就要到我扬州城中,最为紧迫的大战时刻。
依李某之见,这颜楚楚必定会再次现身害人,而她每一次的出手,又都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赵法师您看,对付如此一个人物,我等应该用何种对策对之?”
赵寒想了想,就道:
“颜楚楚的身份已败露,就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潜伏在我们的身边、等待时机下手了。
以她那种精于算计的风格,一定会选择躲在暗处,时刻观察着城中的形势。
然后选择一个最好的时机,突然出手,再立即遁走。
扬州城这么大,我们还要布置城防,对付杜松云和哥舒摩罗他们,不可能有足够的人手和时辰,在所有的地界对颜楚楚严防死守。
所以要对付她,关键是要预判出她下一次出手的时间和地界,提前设好埋伏,到时将她一举制服。
这才是上策。”
李希愚一捋长须,道:
“不错,而颜楚楚下一次出手的目标,恰好也正是我等要找的目标之一。
所以我等正好来一个,‘守株待兔’、‘一箭双雕’。
您说对么,赵法师?”
赵寒、李希愚,这两个忘年之交的睿智之人对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当然了。
根据线索和推断,吴绛仙来扬州做下这桩沉船案,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掉当年参与江都宫变的前隋叛臣,替死去的隋炀帝报仇。
当年,吴绛仙怂恿她的养父窦建德,已经把宇文化及那一大帮人都杀了。
就只剩下了,令狐德正那三个人还活着。
吴绛仙这次回来,就是要杀了他们,令狐德正的死就是明证。
那么,虽然令狐德正死了,可他还有另外两名黑影同伙还活着,还藏在这扬州城里。
既然颜楚楚就是吴绛仙,那她一定会去找他们两人报仇的。
所以,只要把这两人找到了,暗中监视着他们,那还怕这颜楚楚不现身,抓不到她么?
那关键的问题就来了——这两个人,究竟是谁?
“大人……”
就在此时,门外有个文书官吏走了进来,双手捧起一本文册,呈给了李希愚道:
“近来我扬州城中、官员迁调之记录卷册在此,请大人和法师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