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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全文阅读

作者:澄云生     大唐捉妖法师txt下载     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1章 近猪者肥

    胡族少女苏雨童的话,台下的人们可都听见了,顿时一片哗然。

    这胡人小丫头,是瞧不起咱大唐的人啊。

    尤其是那些大唐的年轻公子们,个个都忿忿不平。可人家都摆好擂台了,自己确实又打不下来,只能干着急。

    人群的角落里,有个长相英朗的青年公子,却是神色淡然。

    “大人……”身后,有个年轻随从低声道。

    青年公子瞥了他一眼。

    “哦,公子,”年轻随从马上改口,“这些在场的人,都是些平庸无能之辈。

    看来,这次拔得头筹、得获美人垂青的人,非公子您莫属了。”

    青年公子望着台上,那个美貌的胡族少女,眼里有一丝眷恋之意。

    他淡淡一笑,正了正衣冠,做了个准备上台的姿势。

    “贵重货啊……”

    姜无惧望着台上,那两个据说装着“大礼”的名贵木盒:

    “我说香儿妹,咱那点路费,也快花完了吧。

    要不弄上一局,挣点住店的钱?”

    鉴于那两位花钱大手大脚的,这一路上,三人的钱都是交给洛羽儿管的。

    她摸了摸钱袋,确实几乎没什么响声了。

    无惧说得没错,要在这繁华的扬州城里住下,还要花时间找人,那这吃住的花销可是不少。

    反正人家也摆了局,也是鼓励所有人参与的。

    “赵寒,”洛羽儿道,“这投壶的一关,用点法术操控下,应该不难吧?

    赢个马鞍来卖了,那咱住店的钱也就有了。”

    赵寒笑道:

    “用化外法门来赢钱?

    要真行的话,那这世上的庄家,不全都是化外修士了?

    羽儿,你是想我遭天打五雷轰后腚啊?”

    “对对,”姜无惧好像回忆了什么经历,“这万万不能干,万万不能。想当年,我这后面的两块汉子肌……往事不堪'回味'啊。

    那这钱怎么办?

    总得弄它一局吧?”

    “好办。”

    旁边,鱼青花甜甜一笑,轻轻揉了揉赵寒的肩膀:

    “你们不是说,你们的这位小师弟能文能武,雅的俗的,都能来的吗?”

    “对啊。”

    姜无惧道:

    “寒老弟你读那么多书,走了那么多年的江湖,今日终于可以大派用场啦。

    这什么文武比试的局,你还不是,随手翻一翻的事儿?“

    他这声音很大。

    台下的人们听这么一喊,全都回过了头来,盯着赵寒。

    光这“投壶”一关,就至今无人能破,谁这么大的口气,居然敢说“投壶”“射覆”两关,是易如反掌?

    “这位兄台,”有人忍不住问赵寒,“你,真有那能耐?”

    姜无惧抢着就答:

    “那是,我寒老弟这能耐逆了天了,这什么‘偷虎’‘蛇夫’的,那就是条春卷,口口咬着口口脆,啊哈哈哈……”

    人们正愁着没人上台应战,这一听,许多人都看着赵寒,说了:

    “好,那要真是有些能耐,就赶紧上台去吧。”

    “就是,上去把那什么贯耳壶给投下来,也好让那胡人丫头瞧瞧,咱大唐有的是能人啊……”

    人群里,青年公子正想上台,从而获得众人的一片赞许。

    可赵寒突然跳了出来,把风头都抢了去。

    青年公子眉头稍稍一皱,可瞬间又恢复了英朗模样,淡笑对赵寒道:

    “这位兄台,所谓'财不现眼,才通世间'。

    若你真是身怀奇才,有此良机在前,何不上台一显身手?

    在下,也正想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才。”

    这可是个明晃晃的挑战。

    有人上台闯关,还有另一个人挑战,有好戏看了啊。

    人群顿时一片起哄:

    “喂那青衫小子,人家都这么说啦,你还不上啊?”

    “就是,瞧他那一身打扮的样子,我看这小子啊,就是个没胆的窝囊废吧……”

    质疑声中,赵寒淡淡一笑。

    这么多年来,他和某人一起走南闯北、到处办案,这种街边的小把戏,他玩过千百回都不止,太无聊了。

    更何况,眼下要送方夫人回家,还有羽儿寻找亲人的事要办呢?

    “赵寒,”身旁,洛羽儿道,“要不你还是上去吧。“

    ”羽儿,”赵寒笑道,“你跟着大胆久了,还学会'贪财'了?”

    “谁贪财啦?”

    洛羽儿的小红唇,轻轻凑近了赵寒的耳朵:

    “你啊,是不管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咱们还剩多少盘缠了吗?

    要再没什么进账的,今晚,咱们就得打这河里的水充饥了,你要试试啊?

    又或者,你想再试试打脸的滋味?”

    少女如兰的温柔气息,在耳边吹拂,玉手在赵寒的面前扬了扬。

    “咳,”赵寒道,“羽儿你学坏了呢。”

    洛羽儿咯咯一笑:

    “大胆说了,这叫‘近猪者肥’。跟你俩混那么久了,不学一两招,怎么对付你们两个鬼灵精?”

    “近猪者肥?”

    赵寒笑着,也朝少女白嫩的脸上,吹了口气:

    “嗯这么看,最近羽儿你这小脸蛋,确实是粗壮了不少呢。”

    “你……哼!”

    赵寒哈哈一笑:

    “好吧,那就陪他们玩玩。”

    他做了几下放松筋骨的动作,在众目睽睽之中,走上了台去。青年公子淡淡一笑,也上了台。

    台上,中年胡商见有两人一起上了来,就对胡族少女苏雨童道:

    “小主,这两人齐上,怎么安排?“

    苏雨童玩着胡刀,看都没看赵寒两人:

    “多拿一副器具,让他们赶紧投完,赶紧滚。“

    中年胡商淡笑点头,朗声道:

    “贵客上台,备箭。“

    两名胡族侍女又拿了一张木椅、一壶三支箭出来,摆在了原先的木椅旁边,算是给青年公子用的。

    “在下谢过苏姑娘。”

    青年公子向苏雨童轻一叩首,落落大方。

    苏雨童根本没看他,两条美丽结实的长腿一晃晃的,一转头,不经意瞥见了赵寒的样子。

    赵寒压根就没看过她一眼。

    他还叼着那根草、哼着小曲,从银壶里拿了支箭把玩着,一不小心,哐当一声还掉在了地上。

    台下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哎哟这小子,还以为他有什么厉害的呢,这箭都拿不稳啊。”

    “真是丢人现眼,我看啊,还是旁边那位公子厉害,你瞧瞧人家那个神态……”

    苏雨童俏眉一蹙。

    这个穿青衫的男子,都什么人,也敢上本姑娘的台来?

    不过,这模样嘛,倒是还有点看头。

    苏雨童扫了眼赵寒五官分明的脸,翻了个白眼,继续玩她的胡刀去了。

    台上互通了姓名,那青年公子自称姓房,中年胡商叫哥舒摩罗。

    因为是两人比试,哥舒摩罗就定了个新规。

    待会投壶,两人先后进行。如果都中了,两人可以同时晋级。若有谁不中,那就是输了,就是对方的手下败将。

    “输了的人,”哥舒摩罗笑道,“二位,可想要做些什么惩罚么?

    这方面,在下倒是可以相帮一二的。”

    他瞥了眼后方,那一排带胡刀的汉子。

    房姓公子望了望苏雨童,淡笑着,露出了大方的样子:

    “哥舒先生,我二人乃为文武切磋而来,又何须惩罚之事?赵兄,此第一局,要不在下先来?”

    说完,他也不管赵寒答应还是不答应,走到雕花木椅旁,从银壶里拿起了一支箭来。

    哥舒摩罗缓缓抬头,声音朗然而出:

    “文武比局,三关之第一关、‘投壶’,开局。”

    台下,喧闹声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台上的赵寒和房姓公子的身上。

第302章 三箭,就是这么随意

    房姓公子将箭举起,做了个端正的瞄准姿势。

    片刻,他的手向前一挥。

    那箭凌空而出,划了个漂亮的弧线,铛的一声,准确地落在远处柱子顶端,那个镶金瓷壶里。

    台下,满是惊奇的声音。

    自从这胡商设局以来,这么多天,这可是头一回,有人投中了那壶心啊!

    房姓公子淡淡一笑,又拿起了剩下的两支箭,用相同的姿势瞄准,一支接着一支地投了出去。

    三支箭,先后准确地落在了壶里。

    每一次投中,那壶只是往前稍挪动了一下,就停住了。

    哇……

    这一下,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赞叹之声。

    连续三箭,全都准确命中,还有这姿势、弧线与准度,那壶的动静。

    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撞运气。

    这里头呈现的,是高超的手法、巧妙的力度,精准的眼力与心神控制。

    若不是一个武学高人,还是玩过许多次“投壶”的人,绝对不可能做到。

    人群的赞叹声此起彼伏,都说这位房公子不仅容貌俊朗,身手还那么好,可真是一位难得一见的高人。

    许多人忍不住都看向了赵寒。

    那位青衫少年,还拿着那支箭,转着圈玩。

    嘲笑声,顿时响了起来:

    “哎这小子,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就是,反正也有这位房兄给咱们争气了,这青衫小儿就快下去吧,回头把人家那宝贝壶打碎了,多丢人。”

    “瞧他那样子,他能打得中嘛他……”

    台上,房姓公子享受着各种赞扬,余光瞥了一下苏雨童。

    “不过如此。”

    苏雨童说着扁了扁嘴、又玩她的胡刀去了,似乎像房姓公子这样投中的局面,她见多了。

    房姓公子也不生气,淡笑看着赵寒:

    “赵兄,请吧?“

    台下,姜无惧道:

    “寒老弟,赶紧出手,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房姓公子的那个年轻随从就在旁边不远,他叫常公甫。他瞥了眼姜无惧,笑道:

    “什么颜色?灰色么?

    瞧你那位赵兄的模样,方才房公子的箭一出,他就怕了,吓得箭都拿不稳了。

    大家说,对不对啊?”

    人群又是一片起哄,都是追捧房姓公子,嘲笑赵寒的声音。

    姜无惧还想反驳,洛羽儿却毫不在意:

    “无惧你别管他们,我相信赵寒。咱们等着瞧,待会啊,让他们笑不出来。“

    台上,哥舒摩罗淡笑道:

    “房公子投壶已毕,赵公子,请。”

    “谢哥舒先生。”

    一片嘲笑声中,赵寒笑着答了句,随手拿起了那三支箭,嗖嗖嗖地就扔了出去。

    那姿势,就跟随手丢了什么不要的东西一样。

    三支箭歪歪扭扭的、几乎同时飞了出去,哐当一下,全部落入另一根柱子上的瓷壶里。

    那个壶,几乎动都没动一下。

    台上台下,突然一片寂静。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随意了,以至于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怎么回事?

    这青衫小子,他已经投了壶啦?

    就这么随便一扔,三支箭一起,还……全部都投中啦?

    所有人望了望那个“中了三箭”的瓷壶,又望了望赵寒,都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啊哈哈哈……”

    姜无惧一拍肚子,大笑了起来:

    “都跟你们这些家伙说了,看看、一次三根全中,比那什么房公子来回瞄半天的,强多啦。

    喂,那谁……”

    他指了指,那年轻随从常公甫:

    “这回瞧见了什么颜色了吧?

    红色,打脸红,啊哈哈哈……”

    那一瞬,无数赞叹感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比刚才给那房姓公子的,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洛羽儿望着赵寒,莹莹一笑:

    “怎么样无惧,我就说,赵寒他肯定行吧。”

    旁边,鱼青花也望着赵寒,那甜甜勾人的笑里,带了些莫名的深意。

    台上,那个一直满不在乎的少女苏雨童,眼里终于掠过一丝光。

    别人也许看不懂,可这局是她主设的,她可明白得很。

    “投壶”在大唐境内,确实非常盛行。

    可像这种“远隔高投”的玩法,乃是在西北的胡国境内,那些仰慕中原风物的胡人们,学了这“投壶“之戏,再根据草原人喜好弓箭游戏的习俗,提高难度、改良而成的。

    这种玩法,在这大唐的中原大地上,非常少见。

    也正因此,之前,才难倒了那么多的唐人。

    那个房姓公子能够投中,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了。可这种慢慢瞄准、一支支的投法,在她的国度里,也有不少人能做到,并不怎么出奇。

    可这青衫少年的投法,可就不一样了。

    刚才他那一扔,看似随随便便的。

    可越是随便,那就越难办到,而且还是三箭齐出,那壶还几乎一动不动。

    这种手法力度、眼界心神,比刚才那房姓公子摆足了架势、一支支投中的,要高明了不知多少。

    这必须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还要不知投过多少回、各种技巧早已烂熟于手了,才有可能办到。就算是在她的国度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也是极其少有。

    可这种玩法,在这大唐境内,明明绝少有人知道的。

    这个青衫少年,他是在哪里练的?难道他还到过唐国之外的外邦,跟过什么师父,专门练过?

    苏雨童那双萌萌的美眼,不由得上上下下,着实打量了赵寒一番。

    这一切,房姓公子都看见了。

    众人的赞叹、美人的目光,青衫少年只这么随手一扔,就全部抢走了。房姓公子的眼里,隐隐生起了一丝不悦。

    台下,常公甫见势头不对,就哼了一声:

    “诸位,看那赵姓小儿散散漫漫的样子,不过就是侥幸罢了,有何厉害之处?

    这和房公子的洒脱自如相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切,”姜无惧道,“你这嘴臭得跟臭鱖鱼似的,不懂就滚啦。”

    “你!”

    常公甫很生气,可又不便发作。

    台上,哥舒摩罗依然淡笑着,似乎赵寒的表现和众人的赞叹,他都毫不在意:

    “第一关‘投壶’,二位皆已胜出。

    来人,奉礼。”

    四名侍女取了两个名贵木盒,盈盈走了上来,轻一打开。盒里,一副和田白玉名马鞍,白日下,泛着名贵的流光。

    “不必了。”

    房姓公子一摆手,显然急于把场面赢回来:

    “第二关,再来。”

    赵寒倒是毫不客气,笑着说了声“谢哥舒先生”,拿过那名贵马鞍,往台下一抛道:

    “羽儿,半年的盘缠,接着。”

    那马鞍显然很重,从台上抛下来,力道可是不小。

    台下的人群纷纷躲开,洛羽儿一笑抬起玉臂,轻轻一下就接住了:

    “收到。”

    “哼哼……”

    台下,常公甫蔑笑道:

    “终究是个,锱铢必较的贪财小儿。

    姓赵的,前头那一关,你就是撞上了手气。可下来这第二关是‘射覆’,那可是文试。

    房公子的文才,即便放眼整个大唐,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你个小儿,这回就等着原形毕露、大出其丑吧,哈哈……”

    他这一说,台下的人们看了看赵寒青衫随意的样子,许多人不由得又道:

    “这说得有理啊。瞧这青衫小子的模样,动手动脚的,可能还行。

    可这吟诗作对,考的是脑子,他能行吗?”

    这一回,姜无惧笑得更厉害了:

    “寒老弟的脑子不行?让大胆爷我说你们什么好呢?那词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你们这些人,真是‘眉眼传情’啊。”

    “是‘有眼无珠’。”洛羽儿没好气道。

    ”有眼?”

    姜无惧道:“这不对啊,他们明明就是'没'眼力劲嘛,怎么'有'眼了呢?”

    “瞧瞧,连个兄弟都是文盲,看来这青衫小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咯……”

    一片哄闹之中,哥舒摩罗淡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文武比局,第二关‘射覆’,开局。”

第303章 一幅“鬼神画”

    台上,奴仆侍女们走了出来,把投壶相关的器具收拾了回去。

    又在中央摆了张檀木银身长桌,桌上,放了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彩色琉璃器皿,一看也是非常的名贵罕有。

    “射覆”,“覆”就是盖,“射”就是猜。

    “射覆”之意,就是把谜底盖在某件器皿的底下,让人来猜是什么。

    这谜底,可以是一个字、一样东西、一句诗词或一个典故等等,不一而足。

    出题的人要说一句话作为谜面,让答题的人猜,这谜面通常是一句诗。

    答题人若是猜不出来,那就是“错射”。

    即使猜出来了,也不能直接说谜底。

    如果说了,那就是“显射“,也算输。

    答题的人必须也说一句话,通常也是一句诗,而这句诗里所含的意思,必须是他所猜的那个谜底。

    这样两边一对,如果谜底对上了,那才是“胜射”,这才算赢。

    所以,要在这个游戏里胜出,甚至说要能顺利地参与这个游戏,都必须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人,才行。

    台下的人群里,也有不少的读书人,他们一个个都饶有兴致地,等着这场文斗大戏。

    而那常公甫说的,确实也是没错。

    这房姓公子天资聪颖,又有家学渊源,家中势力也无比的庞大。

    因而,他从小就得到各种名师指点,得以博览天下群书。其文才,就是放到整个大唐的少壮一辈当中,也确是一等一的人物。

    以往参加各种文才比试,他也几乎都是场场第一,从未落败。

    所以,对于这场文试,他才如此的有底气。

    房姓公子心想,这个青衫小儿最多就是个走江湖的,会几手杂技手艺罢了。

    而这大唐风范,以文才满江为首。

    要比起文试来,这个赵姓的小儿,在他的面前,还不是立即原形毕露,一败涂地么?

    那这场面,马上就会回到自己的这一边。

    台下,常公甫也蔑笑望着赵寒,怂恿着人群给赵寒喝倒彩。

    “覆底已然备好。”

    台上,哥舒摩罗道略带恭敬道:

    “此覆的题目,是我家小主出的。覆面,也有请小主亲自说来。”

    “覆面”,就是谜面。

    苏雨童纤细嫩滑的手,从胸前怀里掏出个小纸团,一弹飞出:

    “摩罗,你念。”

    哥舒摩罗接过,笑道:

    “二位公子,请看覆面。”

    他把那纸打开一转,朝向了赵寒两人。

    一时间,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纸上,什么诗句都没写,只画了一幅画。

    画里有一个小孩,他的双脚没了、蓬头垢面的,坐在一片水泽里。他身边有一头狼,正叼着块血淋淋的鲜肉,来喂他。

    小孩吃着那肉,和狼对望着,眼里满是亲切之情。

    水泽的周围,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将,带着无数的士兵,拿着寒光闪闪的刀枪,对着那个没了脚的小孩,那头满身是血的狼。

    这画上的人物场景,骨气凝神、栩栩如生,参灵玄妙之间,又带了一种可怖阴森的气氛。

    这画功,颇有隋代“鬼神画”名家孙尚子之风。

    画的左边,还有两个字的狂草落款,笔力跳动灵巧,有种刁蛮不羁的味道:

    “雨童。”

    显然,这幅画就是这个少女苏雨童的大作了。

    台下,有些懂行的文人不禁大奇。

    这苏雨童是个胡族少女,还只是十几岁而已,她怎么会有这么高明的大唐画功?

    她是个什么背景?

    她这画,又是跟谁学的?

    只不过,这画里的内容,也是有些吓人了。

    而且,“射覆”的谜面一般都是诗句,像这种用画来当谜面,众人还是头一回看到。

    这画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覆面已然看过,”哥舒摩罗道,“二位请听好,‘这‘覆底’,是一本书。

    二位,请答。”

    “覆底”,也就是谜底。

    房姓公子本来自信满满,正准备一举拿下,打败赵寒。

    可看到这谜面,他愣住了。

    一般的射覆谜面都是诗句,他玩过不知多少次了,每次都是一见便能解开,就能答出来的。

    可今日这苏姑娘却另辟蹊径,居然画了一幅画,这画上的内容又那么的古怪,还没有任何的注释提示。

    房姓公子飞快思索着。

    看这画的,必定是一段典故。

    这典故后面藏着的,肯定就是这个“覆底”的答案,也就是哥舒摩罗说的,那本书的名字。

    他的脑海里,那些读过的、浩如烟海的文字画作等等,飞快地翻过。

    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和这画上内容相关的记载。

    怪了,这究竟是个什么典故,这大唐的各种经史集卷,我几乎都读遍了,怎么就没有呢?

    房姓公子这么想着,脸上还是那淡然俊秀的样子。

    他不经意地瞥了眼赵寒。

    赵寒显然也看过那谜面了,现在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哼着小曲很自在,根本就没有看他。

    怎么?

    看这小儿的神色,没有一点被题目难住的意思。

    难道……他已经猜出这“覆底“的答案了?

    不,这绝不可能。

    台下的人群,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喂你们两个,还等什么,倒是答啊?”

    “对,不就是一幅画嘛?虽然咱们不懂是什么意思,可你们得懂,得给咱大唐人争口气啊。”

    “答,快答!!”

    洛羽儿等人,常公甫和台下的众人,都望向了赵寒两人。

    那边,少女苏雨童瞥了眼赵寒,暗自一笑。

    看来,这个青衫男子终究不过如此,这大唐的地界里,果然是没有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呢。

    常公甫见状,眼珠一转,就对赵寒道:

    “喂,那赵姓小儿,房公子早已知道答案了。

    可公子他礼义仁让,又见你个小儿不学无术,所以才想多给你些时辰,思考一下。

    怎么,都这么久了,你还没想出来吗?

    啧啧,不学无术、果不其然啊。要我说,就该把这小子赶下台去,这场比试,理所应当就是房公子胜了!”

    他这是想把人们的目光,都转到赵寒的身上,贬低赵寒还把少年逼走,这样就只剩房姓公子一人答题,无论如何都立于不败之地了。

    “对啊……”

    人群顿时也起了噪:

    “那青衫小子,还不赶紧答,要等天黑沉船那?!”

    一片催促声中,赵寒不为所动,只笑着对房姓公子道:

    “房兄你确定,这局我先来?”

    房姓公子正想多想想题目,就做了个施舍的样子,摆了摆手。

    赵寒一笑:

    “哥舒先生,纸笔麻烦拿一下?”

    哥舒摩罗一声吩咐,侍女拿了笔墨纸张过来。

    赵寒接过,拿笔蘸墨,在纸上随意地划了好几下,折起来就交给了侍女。

    侍女把纸张拿起,走到中央长桌旁,轻轻放在了彩色器皿的前方。

    这下,人们又傻眼了。

    这谜面一出,众人也都纷纷猜了起来。可他们也和房姓公子一样,挖空了心思了,也猜不出这画究竟什么意思。

    他们看赵寒这么轻易就要先答,还想着,这小子就是形势所逼,先应承下来。

    后头不知还要想多少时辰,都答不出来呢。

    谁知这青衫小子这么随手几下,又给答完了,就跟第一关投壶一样的快,一样的随意。

    房姓公子也是一愕。

    他本以为,这赵寒肯定也没猜出谜底。他故意让赵寒先答,就是要让赵寒当众出丑,同时也给他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可怎么这小子……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在了赵寒,还有他答题的那张纸上。

    哥舒摩罗却是毫不动容:

    “房公子,赵公子已然答完,请您做答。”

    这种情形之下,不会答而硬答,不仅掩盖不住,还会更为丢人。

    房姓公子看了眼苏雨童,就道:

    “哥舒先生,苏姑娘文思渊博、妙手丹青,实乃世所罕见之巾帼之才,在下佩服之至。

    此题之'覆底',在下不识。

    只是……“

    他看着赵寒,淡笑之中,带着隐隐的蔑视:

    “方才,我见这位赵兄答题之时,实在散漫之极。

    苏姑娘所出之题,何其的高深博雅,在下不信,赵兄如此随意对付,就能答得出来。

    在下冒昧,想请哥舒先生当着在场诸位的面,将赵兄的谜底,揭开。”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第一,我房某并不是不懂,只是苏姑娘的题目出得太好了而已。

    第二,这赵寒的回答也就是对付一下、蒙骗众人而已,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谜底是什么。

第304章 你有鬼神画,我有鬼画符

    “那是当然。”

    哥舒摩罗道:

    “来人,揭‘射’。”

    侍女恭敬地走到桌边,拿起了赵寒答题的纸,举在半空、一展而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连苏雨童也忍不住偷偷注视着。

    那纸上,竟然也是一幅画。

    一幅非常潦草的画。

    画的内容,好像是在一个厅堂里,有许多人正在集会。

    最前面,左边有个大胡子的胡人,捧着一把胡刀,右边是一个大唐官员,捧着一本册子。

    两人像是在交换着礼物,半低着头,似乎对对方都很尊敬。

    那胡刀上刻着个狼头,册子的面上有四个字、《北朝秘史》,右下角还有几个端正的小楷落款:

    “赠泥孰贤弟”。

    这画乱七八糟的,就像个小孩子的涂鸦。

    可以想象,画画的人在画的时候,是多么的随便。

    这……都什么破玩意儿啊?

    人家“射覆”,要求的是用诗句说出谜底,这青衫小儿随手画了幅“鬼画符”,就当作是答案啦?

    这不开玩笑嘛?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我就说嘛,这青衫小子,这等文试的题目,他怎么答得出来?”

    “就是,你看他那个浪里浪荡的样子,亏我还对他有些期待呢……”

    常公甫更是得意,大声嘲笑了出来:

    “哈哈哈,赵姓小儿,就说你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吧?

    如今看来,你不仅不学无术,还是滥竽充数、脸皮厚固啊,哈哈哈……”

    台上,房姓公子终于笑了,略带鄙夷地看着赵寒:

    “人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可今日赵兄这一式‘弄虚作假、欺世盗名’,还真是,让房某大开眼界了呢。”

    他这么笑着,看向了苏雨童。

    这一下,这赵寒的形象在苏姑娘的面前,可算是一落千丈了。

    啪!

    一个酒壶摔在地上,粉碎。

    苏雨童雪白的长腿一直,站起来,美目盯着赵寒。

    房姓公子一笑:

    “苏姑娘,您是千金贵体,又何必为这等散漫之人动怒……”

    “赵寒是吧?”

    苏雨童理都没理房姓公子,她看着那幅“鬼画符“,胡刀一指赵寒道: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谁告诉你的?

    说!”

    房姓公子和人们都是一愕,他们好像有点没听明白。

    可苏雨童却很明白。

    这道“射覆”的题目,是她亲手出的。

    那幅小孩和狼的画,也是她亲手画的。

    那画上的内容,其实是西北边境的突厥国里,有关突厥族人起源的一个典故。

    这典故,在突厥部族的内部,是有许多流传的。

    可那是在漠北异邦之地,而在这大唐境内、尤其是这千里之外的江南地界里,这典故,是绝少有人听过的。

    所以,在中原历朝历代的文史卷册中,也只有极其少数的书籍里,才有所提及。

    那都是些旁门偏书,一般人很少会看到。

    更何况,如今的大唐,国威鼎盛。

    许多大唐子民都以中原文化为傲,对那种所谓“异族外邦”的书,根本不屑一顾,就更别谈,去看那有关异族起源的卷册了。

    所以,这也就难怪,那房姓公子完全想不起来。

    而苏雨童,她之所以要出这个题目。

    她就是想,如果只是像普通的“射覆”那样,出些中原的诗赋或者典故,那只要是些饱读诗书的唐人,基本都能答得出来。

    而像这道题目,只有那种真正胸怀天下、没有偏见,真正广览天下各种奇书,又能博闻强记、过目不忘的真正大才之人,才有可能知道,答得出来。

    而她之所以,对这青衫少年的答案感到惊奇,原因有两个。

    其一,此人用了这个“针锋相对”的方式,来答题。

    看似违反了规矩,可谜面是画,他也用画来答题,其实正好契合无比。

    其二,此人在这谜底里画的故事,正是另一段和她的谜面相关的,重大往事。

    而这段往事,正是那“谜底”的答案。

    可是,这段往事已过去了许多年,两个当事之人,都已经过世了。

    而且,此事关乎突厥国主可汗的**,如今的这个世上,无论是在大唐还是突厥国内,都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

    这个赵姓少年,一副随意浪荡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普通人。

    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而且,还把此事画成了答案,完美地答出了这道,“高深”的射覆题?

    面对着苏雨童的问话,赵寒笑而不答。

    哥舒摩罗见状,一笑道:

    “两位公子已然答毕,开覆底。”

    侍女应了一声,走过去,把那彩色器皿轻轻掀开。

    器皿下,放着一本非常古旧的册子。

    册面上,写着一列四个字——《北朝秘史》,右下角还有几个小楷,正是和赵寒画里的书上一样的:

    “赠泥孰贤弟”。

    书名、落款,居然全部都对上了。

    “文武比局,第二关‘射覆’,赵公子胜。”

    哥舒摩罗的声音,朗朗而出。

    台上台下,许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青衫少年,又是这么随手几笔,竟然又答对啦?

    为何要说这么多“又”呢……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这青衫小儿的画,虽然很是“有碍观瞻”,可画里的内容,和谜底都对上了。

    那胡商说他胜了,还有看那少女苏雨童的样子,明显也是肯定。

    一时间,人们想起了之前,那种一直没人答得上题目,一直被这胡人藐视说、“大唐无才子“的憋屈。

    如今赵寒连答两题,全都是轻而易举就拿下了,这一下,这种憋屈可算是完全释放了:

    “妙,妙啊!”

    “是我等看走眼了,这位赵公子,果然厉害!!!”

    “没错,谁说我大唐无才子的?赵公子,就是我大唐才子之典范,文才武功、无不精通啊,好,很好!!!”

    一片发自内心的赞赏之声,在人群里,轰然地响了起来。

    就算那房姓公子再有涵养、再能忍,可此时他的脸色,也已经难看之极了。

    台下,常公甫见势头不对,眼珠一转就道:

    “哼,这赵姓小儿,他一定是作弊了!

    诸位,你们看他画的那东西,那能叫一幅画么?

    他啊,肯定是之前还没上台的时候,自己偷溜到了后面、掀起那器皿,看到了覆底的书名。

    然后,他把这偷看来的书名写在纸上,再胡乱画了这么个假故事,来唬人。

    这赵姓小儿,如此的卑劣行径。

    按我说,这场比试是他输了,房公子赢了才对!!”

    “你胡说。”

    洛羽儿站了出来,一撑蛮腰道:

    “我们刚刚进城路过这里,赵寒就上台去了,哥舒先生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怎么可能偷看?

    你们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了就是了。

    像这样胡搅蛮缠、冤枉好人的,你们不害臊么?”

    “这位小娘子,”常公甫没有丝毫愧意,“你与那赵姓小儿同行,当然是帮他说话了。

    你说他没偷看,好……”

    他盯着台上的赵寒:

    “姓赵的,那我倒要问问你了,苏姑娘画的那幅画,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你的这个鬼画符,又是个什么意思?

    你说得出来么?!”

    台下的人们一愕。

    听这常公甫一说,似乎又有些道理。

    这苏姑娘的谜面,明显是一段典故。

    这青衫少年画的乱七八糟的,虽然书名是对了,可他是真知道谜面的典故是什么、猜出来的,还是像那人说的,偷看了谜底、乱编了一幅画上去的?

    一时间,赞扬的声音少了,不少怀疑的目光,又望向了赵寒。

第305章 狼孩灭国

    “赵兄,”房姓公子道,“众望所归,都想听你说说这覆面与覆底之意。

    那就,请吧?”

    他这是看准了赵寒说不出来,所以步步进逼。

    赵寒毫不动色:

    “怎么,房兄自己答不出来,想跟我学习一二?”

    “你……”

    房姓公子又淡淡一笑,显然颇能控制自身的情绪:

    “赵兄,你若知道,就赶快说来。若是不知,那就趁早承认舞弊之事,低头认输。”

    赵寒一笑:

    “那我要说出来了,房兄、还有您底下那位跟班,你们又待如何?”

    这是要当场做赌的意思。

    房姓公子是个很有心机的人,不会轻易做没把握的赌局。他咳了一声,瞥了眼常公甫。

    常公甫明白了,就道:

    “姓赵的,你要真能答得出来,那我就当场叫你三声‘好’。”

    “你叫好?”赵寒笑道,“值多少钱?一文么?”

    “你!”

    常公甫道:“姓赵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好啦,”姜无惧道,“不敢赌就说不敢,瞎嚷嚷什么劲?”

    房姓公子又瞥了常公甫一眼。

    常公甫会意,对赵寒道:

    “好,你要答对了,那我……便自扇十记耳光。

    可是姓赵的,要是你答不出来,你也要自扇十记耳光。

    还要边打边叫,‘我赵寒作弊、是房公子赢了,房公子打得好,房公子打得妙,房公子打得我呱呱叫!’

    你敢么?”

    “那你输了也叫?”赵寒笑看着他。

    “我……当然!”常公甫道。

    “一言为定。”

    赵寒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虽然体内的寒气没了,可他这爱睡觉的好习惯,一直保持得不错:

    “好吧,看你俩这么有诚意,就满足你们一下。”

    他一抬头,朗声对着众人道:

    “诸位听好了,我只讲一次。”

    一段隐秘的前尘往事,飞快道来。

    相传许多年前,匈奴部族里有一个“别种部落”,叫阿史那氏。那部族并不太大,只能依附着匈奴,在漠北的偏远之地苟活生存。

    后来匈奴国势衰落,为敌国所灭,这阿史那部落也被灭了族。

    唯独剩下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因为那样子长得非常清秀,敌国士兵不忍心杀害。

    他们就把小孩的两个脚、从脚踝往下砍了去,丢在一片荒泽里,任其自生自灭。

    后来,有一只野狼看到了,就把小孩叼了回去,用生肉把小孩喂大。

    小孩长大后,与野狼相好生下了十个儿子,又再繁衍生息、攻伐兼并,最终成长成了一个庞大的部落。

    最后,那个长大了的小孩,带着他的铁骑大军,把当年灭他部族的那个敌国全部踏平,所有敌国人等,全部杀尽。

    小孩还特意抓来了那几个割去他双脚的士兵,用那弯弯的胡刀,一刀刀地,把他们身上的肉全都割了下来。

    这个小孩,就是突厥族人公认的先祖,阿史那-狼生。

    这个十个狼孩发展成的庞大部族,就是后来的突厥族。

    这段突厥族起源的典故,也正是苏雨童那个谜面里,所画的内容。

    而赵寒谜底的画,则是另外一段,和这个典故有着重大关连的往事。

    大唐武德年间,也就是十余年前。

    后来的突厥可汗阿史那-泥孰,当时他还年轻,被突厥送往长安,当做人质。

    当时在长安城里,泥孰因为是异邦人士、又是人质,所以备受众人排挤,根本没有什么朋友。

    可唯独有一位,名叫李大师的大唐官员。

    他是个史官、生性豁达,愿意和泥孰交往,两人最终成为了挚友。

    后来,泥孰准备启程归国争位,李大师前来送行,两人依依惜别,就互相赠送了礼物。

    泥孰把自己随身带了多年、最心爱的佩刀,送给了李大师。

    而李大师,则把他正在撰写的一本史册的初稿,赠送给了泥孰。

    这本当时还未成型的册子,名叫《北朝秘史》,里面专门记载了突厥国的传记。

    传记的开篇,就是那个“狼孩开国“的故事。

    这个故事,就是李大师听了泥孰的讲述之后,把它记录下来,写进《北朝秘史》里的。

    所以,这谜面谜底两个故事,一古一今、相互呼应,其连接的关键,就在那个答案、那本书——《北朝秘史》之上。

    赵寒一番说完。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无声。

    两段前尘往事,或是诡秘壮阔,或是义气情长,大家听得都有些愣住了。

    苏雨童呆呆地看着赵寒。

    房姓公子看她的样子,以为赵寒答错了,便冷笑道:

    “赵兄,你竟敢当着苏姑娘的面、任意捏造,还不赶紧……”

    “你闭嘴。”

    苏雨童打断了他,萌脸上,一双美目盯着赵寒: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苏姑娘,”赵寒道,“我知道你出这道题,不就是以为我大唐地界里,没人听过你们族人的那段往事,想难倒我们吗?

    你今日好运,遇上我了。

    我就听过。”

    “不可能,”苏雨童道,“李大师和泥孰……”

    她顿了顿,好像又换了个称呼:

    “和泥孰可汗的交情,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不可能有别人知道的。

    你撒谎!”

    “你说的没错。”

    赵寒道:

    “这件事,确实只有那两位知道。

    可你别忘了,李大师送给泥孰的那本是原稿,副稿,他还留着呢。

    而且,那位李大人是个特别喜欢交朋友的人,他会送书的朋友,也不止泥孰可汗一个。

    说不定,他又送了一本副稿,给什么人呢?”

    苏雨童听明白了。

    这个青衫少年,肯定是从什么别的地方,看到了李大师送给别人的《北朝秘史》的副稿,所以才知道这件往事的。

    可那个“别人”是谁?

    这《北朝秘史》,是李大师写给自己的心爱之作,他还是个大唐史官。

    是什么人和他有那么好的交情,能和泥孰可汗的地位平起平坐,让这李大师肯把这私作的副稿也送上了?

    赵寒当然知道苏雨童在想什么。

    什么人?

    “某人”呗。

    苏雨童哼了一声,细腰一动、凌空跃起,落在赵寒的面前。

    “赵寒是吧?”

    她一指青衫少年,道:

    “这下来的第三关,本姑娘亲自和你比。”

    这下,众人可全听明白了。

    这么说,这赵姓小儿刚才说的,还真的都对了。他这第二关“射覆”赢得,那是名副其实了啊。

    哗……

    霎时间,赞扬喝彩之声,彻彻底底地响了起来,吸引了周遭街巷里一大片人的注目。

    哥舒摩罗正想奉上第二关的大礼。

    “等等。”

    赵寒一笑,看向了房姓公子和常公甫:

    “房兄,刚才你那位跟班,说过什么来着?”

    “姓赵的!”

    台下,常公甫指着赵寒,明显已经心虚了:

    “你……招摇撞骗,下套坑人!

    哼,竟敢在房公子的面前耍手段,你好大的胆子!

    你知道,房公子他是谁吗?

    他就是……”

    台上,房姓公子难看之极的脸上,眼神忽然一冷,俯瞰着常公甫。

    那神情,好像要杀人一般。

    常公甫一愕。

    他可是知道这房公子的手段的,立即不敢说话了。

    房姓公子整了整衣冠,忽然又恢复了端正的仪态,对苏雨童稍一作揖道:

    “此‘射覆’一局,苏姑娘巧设高思,在下甘拜下风。

    日后若有机缘,在下必定,再行向姑娘请教。”

    意思还是那句话,他没有输给赵寒,只是苏雨童的局设得太好而已。

    说完,房姓公子瞥了眼常公甫,长袖一拂走下台,往人群外走去了。

    众人看着房姓公子远去,一片的嘘声:

    “瞧这人模狗样的,说了半天,不就是输不起嘛?”

    “就是,还是赵兄厉害。这什么房公子文才一等一的,在赵兄面前,就是个渣滓之物啊,哈哈哈……”

    赵寒看着房姓公子远去,对常公甫道:

    “喂那位跟班,刚才你主人的意思,看明白了吧?

    还等什么?”

    常公甫当然明白。

    刚才房姓公子那一瞥,就是要让他来当这个“替罪羊”。他之前下过的赌注,如今是要兑现了。

    “姓赵的,”常公甫还不死心,“你……”

    “明明都输了,还是你自己说的,赶紧扇吧。”

    “就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这么不要脸,还是我大唐男儿么?要我说,他要不扇,咱们大伙替赵兄来给他扇!”

    众人一阵哄闹,就要围上来揍人。

    常公甫这下可怕了:

    “好,我扇,我扇……”

    啪啪啪……

    我常公甫作弊、是赵公子赢了,赵公子打得好,赵公子打得妙,赵公子打得我呱呱叫……

    一记记的耳光,一声声的话,响亮之极。

    赵寒才懒得理他,拿过侍女送上来的第二关大礼,一份名贵木盒装着的书帖卷轴,又抛给了洛羽儿。

    这可是,东晋王献之的《洛神赋十三行》。

    据说这是写在麻笺之上,其书体势秀逸、笔致洒脱,乃王献之小楷之大作。

    “赵兄,能请您让这位姑娘打开来,容我等稍作观瞻吗?”

    “是啊,就一眼,一眼就好……”

    台下,许多文人墨客看着洛羽儿手里的木盒,两眼放光。

    赵寒一笑:“羽儿,你说呢?”

    洛羽儿的俏脸上,大大咧咧一笑:

    “行。可这是王右军之弟王献之的字,很珍贵的,你们只能看不能摸哦。”

    洛羽儿从小跟洛元堂念书,洛元堂本就是学识过人,又把她当做是大秦公主来教。

    所以,少女的才学虽然比不上赵寒,那也是相当不错的。

    “当然,洛姑娘是吧?您可真是蕙质兰心、善解人意的大美人一个啊……”

    文人们纷纷恭维着,围观着。

    姜无惧挤不进去看宝贝,一个劲干着急。鱼青花看着这些,望了眼青衫少年,甜甜而笑。

    那常公甫扇完自己耳光,鼻青脸肿的。

    他发现根本没人理睬他了,赶紧往外跑去,追上了那房姓公子:

    “房大人,这赵姓小儿如此猖狂犯上,简直罪不容诛。下官这就回去调动人马,过来把这小子抓了,杀!!”

    “调动人马?”

    房姓公子转头,冷冷看着他:

    “常公甫,这扬州的刺史大人是你,还是我?“

    年轻随从一愕,立即低头不敢说话。

    房姓公子缓缓回头,望了眼台上俏丽的胡族少女,又望了眼她身边,那个被众人赞扬着的赵寒。

    那一瞬,他那淡然端正的眼神里,掠过一丝隐隐的杀气。

第306章 姑娘,这箭一起射如何?

    “把第三关的东西,都给本姑娘摆上来!”

    苏雨童一声吩咐,奴仆侍女们迅速动作,不一阵子就摆好了。

    有了前面两关的铺陈,众人都对这第三关和那背后的“大礼”,非常的期待。

    此时台上的远处,竖起了一根旗杆,杆的正中央挂了个大箭靶。

    赵寒和苏雨童的身旁,各放了一张长弓,一支精光闪闪的箭。

    此外,台上其他的东西都被移开了,空荡荡的。

    “原来这第三关,是射箭啊?”

    大唐崇文尚武,民间会射箭的人也不少。大家一看这第三关,竟然是这么个普通的箭术比试,都不免有点失望了。

    “摩罗,”苏雨童道,“你跟那些家伙说。”

    哥舒摩罗解释了起来。

    原来这第三关,叫做“一箭双雕”,乃是取自突厥部族里的,一个射箭游戏。

    突厥骑射立国,族里的男女基本都会射箭,也经常举办各种射术比试。

    这“一箭双雕”的比试,分为“远、中、后”三个点。

    最远处的点,摆一个大箭靶。

    中间的点,让一个监试人站在旁边,拿着个铜钱。

    参与比试的人,站在后方的点上,弯弓搭箭,做好准备。

    比试一旦开始,中间的监试人就把铜钱抛在空中。

    比试人此时便可以开弓出箭,射过去。

    首先要把第一个靶、也就是铜钱射中了,然后那箭还要带着铜钱一起往前飞去,再射中远处的大箭靶。

    前后两个靶都中了,这才算是施射成功。

    有一个没中,就是败射。

    两个比试人一先一后、轮流施射,没中的就算输。

    若两人都中了两个靶,那就再看,谁射得离大箭靶的靶心更近,谁就是胜者。

    这种比试,比那种射单一的固定或流动靶的箭术比试,要难上不知多少倍。

    这对射箭之人的眼力、箭法、心力等等,要求都是极高。

    只要稍有一点差池,就要失败。

    一般的“一箭双雕”,用的都是普通的箭靶和铜钱。

    所谓“雕”,只是个比喻而已。

    而如今的台上,那个大箭靶,却真的用名贵花榈木,做成了一个金雕的形状。

    站在中间的监试人,是哥舒摩罗。他拿着的那个“小箭靶”,是一个纯金制成的小雕形状、中空的金元。

    听完这番解释,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那金元那么小,又是丢起来的,要射中就不容易了。

    还得带着它,再中那个大雕木靶,这可能吗?”

    “难说,这突厥人的箭法大抵都是挺好的。瞧那姑娘的样子,肯定也是个练家子,她说不定可以。

    可这赵公子,他……成吗?”

    前头两关,再怎么说,动静也不是太大。可这最后一关,那真是实打实的、战场上的功夫。

    人们不免都望着赵寒,替他担心了起来。

    前两关,赵公子是大胜,可毕竟胜的还是大唐自家人。这第三关,是人家关主,那突厥胡国的少女亲自上阵了。

    这要是输了,大唐才子输给了个胡国女子,这传出去,可就太没脸面了啊。

    台下,洛羽儿也有点嘀咕了起来。

    文才武艺、法术斗嘴什么的,她对赵寒是一点都不担心。

    可射箭是个专门的门道,以前好像也没见赵寒怎么摆弄过,这还是个这么难的“一箭双雕”。

    没事赵寒,我相信你,你一定行的!

    台上,苏雨童长弓搭箭在手,紧身胡服上,玲珑浮凸的少女身段显得非常干练:

    “我先来,你跟着。”

    “不必了。”

    赵寒一笑,也拿起了弓箭:

    “咱俩一起,省时辰。”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这射箭比试,本就是一个一个地来,看谁射得更准的。这“一箭双雕”还这么难,一个人能射中,就不容易。

    这青衫少年,他居然说要两个人一起射?

    “赵公子,”有人好心提醒道,“这第三关可不比前两关,您还是小心为上啊。”

    因为前两关的热闹,人群里又多了许多新的围观百姓,就有人说了:

    “喂那小子,你别看赢了前两局,就上天了啊。”

    “就是,快给我好好地比,爷我这还给你下了注了呢,输了我要你的小命!”

    台上,苏雨童看着赵寒,有些不相信:

    “一起射,你确定?”

    “不然呢?”

    赵寒笑说着,好像这第三关也和前两关一样,易如反掌。

    “哼,敢在这里胡说。”

    苏雨童一蹙眉:

    “好,今日本姑娘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射术。

    赵寒,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摩罗,起靶!”

    中间,哥舒摩罗的手一挥,小金元稳稳地高抛了起来,在半空停留一下,就往地面快速坠落下去!

    苏雨童雪藕般的玉臂一举,长弓一放!

    嗖!

    箭矢破空而出,发出一种刺耳的空气鸣叫声,犹如苍鹰长啸!

    台下,许多人都捂住了耳朵。

    铛的一声!

    那箭尖正中小金元空空的中心,带着金元,迅猛地往远处的金雕木靶飞了过去!

    苏雨童俏眉一笑。

    这“小靶”金元只有一个,她抢先出箭射中、占住了,那这赵寒就没有了。

    无论如何,他已不可能赢了。

    谁叫你非要和本姑娘一起射的,赵寒,你就等着向本姑娘低头认输吧。

    苏雨童正得意着,大道上,突然刮来一阵大风。

    她那支带着金元的箭被风一刮,箭尾一颤,有些偏离了原先的轨迹,往木耙的右侧飞了过去。

    这风是突然起的,苏雨童也没法预先知道。

    她心想不好。

    如果自己这一箭脱了大靶,那就算是施射失败,那这赵寒就有借口,可以重来一次了。

    她正想着有什么办法应对。

    身旁,赵寒忽然一笑,说了声:

    “苏姑娘,瞧好了。”

    他手一抬,长弓当空一放。

    嗖!

    又是一支箭矢凌空飞出,比之前苏雨童的那支,更快更猛烈得多!

    噗!

    赵寒的箭,正中苏雨童的箭的末端!

    咧的一声,苏雨童的箭被劈成了两半,往两边飞了出去。

    赵寒的箭继续向前,一下钻进了前面小金元的中心、带着小金元、顺着风势,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正中金雕木靶的靶心!

    嘭!

    木靶爆裂而开,赵寒那支带着小金元的箭,嘟的一声,深深插入了旗杆的中央。

    这一前一后、两箭齐出,后箭劈开前箭,中金元,再中大靶靶心。

    这一切看似复杂,可实际上,就只发生在一瞬间。

    台上台下,突然一片寂静,只剩下了旗杆摇晃,发出的咯咯声音。

    片刻,扬州城的那片街巷之间,一阵无边的鼓掌喝彩声,突然响彻了整片天空:

    “高,这实在是太高啦!”

    “这等箭法,我这一生中还是头一回见,这就是放眼整个大唐,那也是顶尖的人物啊!”

    “赵公子,你果然是我大唐才子的典范,这一箭真是威武无双、定鼎山河!!!“

    “哎呀呀,这小子是真能耐,老子这一场赚大发了,哈哈哈哈……”

    洛羽儿欣喜无比、高喊而起,“赵寒,我就知道你行的!”

    姜无惧忙着找周围的人们,说,“来,刚才压注输了的都掏钱咯喂”。

    鱼青花双手抱胸、望着赵寒,媚眼里带着欣赏之意。

    无数的赞扬声中,赵寒只是淡淡一笑。

    当年“小”时候,他跟着某人走南闯北办案,曾经帮某个世外箭术高人,除掉了缠在他头上多年的“食发鬼”。

    那高人感激不已。

    他又见小赵寒这么的聪颖伶俐,就非要收少年为徒,把他留了三个月,教了他一套独门箭法。

    要没有这段经历,小寒爷我又怎么会如此夸大,要和你这突厥来的姑娘,比箭法?

    刚才风那么大,我还是后射的,又怎么还能“一箭中的”呢?

    这位苏姑娘,你这三关,确实很厉害。

    可今日碰上了我赵寒,那也算是你命中注定,要“破财”咯。

    台上,苏雨童望着那支连中两靶的箭,有些呆呆的。

    半晌,她忽然一转头,看着赵寒。

    身旁,那位青衫少年,正把长弓随意地搭在了肩上。

    和煦的阳光下,他那张五官分明的脸,笑得那么的自在,洒脱。

    那一瞬,苏雨童俏美可爱的胡族少女脸庞上,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神色。

    一种无法言喻的,爱慕之情。

第307章 龙船陪君坐,月影流波

    “苏姑娘,这第三关的礼,劳烦拿一下?”

    赵寒笑看着苏雨童。

    苏雨童正呆呆看着他,这时候忽然回过神来了,把长弓一放道:

    “摩罗,立即让人把船只、服饰和宴席等都准备好,我要用了。”

    “是。”

    哥舒摩罗答了声,就解释了起来。

    原来这第三关的礼,真的是一份“大礼”。

    闯关成功的胜者,可以以“至尊贵客”的身份,被邀请去到扬州的大江之上,乘坐一艘叫“月影流波”的游船。

    隋朝时,扬州又称“江都”,是隋炀帝三游江南的行宫所在之地。

    隋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当时隋炀帝正好就在这“江都”、扬州。

    大业十四年,宇文化及发动江都宫变,隋炀帝被叛乱的兵将所杀,前隋从此分崩离析。

    在扬州,隋炀帝游江南时造下的那些奢侈大船,也纷纷被烧被拆。唯有一艘最为奢华、隋炀帝亲自乘坐的大龙船,得以完整保存下来。

    后来,某位扬州巨商花费重金将其买下,一番整修,回归了它当年龙船的辉煌模样。

    这便是“月影流波”,其名,就取自隋炀帝的那首传世名诗: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可以说,此船在扬州、江南乃至整个大唐里,都是独此一艘。

    这从前是天子座船,其中的各种奢华辉煌,光是想想就能明白。

    也只有那些最为尊贵的客人,才有可能坐上那船。否则,就算你官再大、再有钱,也是无缘得坐。

    而这份大礼里,这“坐船”还只是个开头。

    那位闯关的获胜者,将由少女苏雨童亲自做陪,一同坐船巡游江河,遍览两岸江南风光。

    船上,还设有珍馐名宴和胡乐曲舞,也都是一等一、按前朝皇家规格来布置的。

    美人相伴,美酒相随,风光旖旎,歌舞升平……

    这一切的荣华富贵、奢靡享乐,只为获胜者一人而设。

    足足三日三夜,方休。

    要说起来,那些钱财的礼物虽好,可还是有可能挣得到的。

    可像这等无上奢华的“大礼”,这种在前朝唯有天子才能享用的奢华,这常人活一辈子,都得不到一次啊。

    台下,几乎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那些文人和年轻公子们。

    他们望着台上名贵的摆设,那位充满了异域风情的绝美少女,又望向了赵寒,满脸都是羡慕无比的神情。

    “你……”

    台上,苏雨童看着赵寒,美目莹莹生光:

    “先回去准备一下吧,明日一早,我会派人去接你的。”

    那声音甜美温柔,和之前她对其他男子不屑一顾的态度,判若两人。

    面对种种的羡慕,赵寒淡然如初。

    奢华、美色、各种荣耀,当然是很诱人的。

    可他过往办了那么多年的案,那些被他和某人从妖鬼手里救下来的人里,官商士农,什么人没有?

    正如上邽城外万民相送那样,这种受人崇敬、被送大礼的场面,他见过实在太多了。

    当然,这等前朝天子才有的待遇,也确是很少见。

    可怎么说呢?

    比起这等规规矩矩、冠冕堂皇的享受,小寒爷我还是更喜欢和我那些猪朋狗友,比如羽儿大胆他们,一起酒肉穿肠过,游戏人间。

    再说了,还要三日三夜。

    乖乖,我这还大把的事要办的好吗?

    还有这位苏姑娘,看这样子,就是和羽儿一样不好惹的存在。而且我要真的去了,那羽儿能绕过我啊?

    赵寒一笑,对苏雨童道:

    “苏姑娘此局,确是玄妙通博,在下今日能过三关,多有侥幸。这第三关的大礼,苏姑娘一番盛情,在下也是感激不尽。

    只是赵某有要事在身,这游船之事,怕是无法参加了。

    来日有缘,再向姑娘请罪。”

    说完,他双手一拱,朝苏雨童诚恳地做了个谢礼。

    哇……

    台下,顿时一片大哗然。

    这怎么回事?

    这么好的一份大礼,这台下的千百人都恨不得冲上去抢过来,恨不得明天那位坐上天子龙船的,就是自己呢。

    这位赵公子,他……居然就这么不要了?!

    台上,苏雨童愕住了。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在无比尊贵的环境中长大。

    她的容貌、才学、武艺和家世背景等等,即使放眼世间,也少有别家的女子可望其项背。

    她的周围,从来都围满了无数的倾慕者,都是那些俊朗高才、家世显赫的年轻公子、少年英雄。

    可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她苏雨童是能看得上眼的。

    这次恰好有机缘,到了这大唐的扬州,她立即就设下这个局。

    她就是要看看,这个她一直向往已久的神州大地上,是不是真有那些诗赋名篇里所说的,那些才华盖世、睥睨世间的少年英杰人物。

    也正因此,她还特意在这最后一关,设置了这么一份厚重的“大礼”。

    在这份“礼”里,她将会穿上隆重尊贵的服饰,以一个这世上近乎完美的美人姿态,和那位获胜的翩翩公子一起出双入对,游览江南风物。

    她将与他诗赋唱和、尽享奢华,但又始终以礼相守,相敬如宾。

    可这些天来,那些参与比试的大唐男子,一个个都让她很失望。

    今日,她终于遇到了一个名叫赵寒的少年。

    可看这少年调皮捣蛋的样子,又和自己心目中的那位翩翩公子,相去甚远。

    所以第一关的时候,她不以为然。

    但到了第二关,这青衫少年展现出来的才思与学识,特别是那种博闻强记、又机敏过人的特质,让她突然眼前一亮。

    她开始有点觉得,这个浪里浪荡的少年,有点她心中那个人的影子了。

    于是,她决定亲自下场比试。

    她要亲自验证一下,这个少年,究竟是不是一个真正文武兼备的人物。

    而第三关的“一箭双雕”,乃是她从小就玩的游戏,草原上最厉害的箭手,都做过她的师傅。

    所以,就算在自己那骑射的部族里,也绝少有男子能胜得过她。

    所以,当赵寒那一箭射出,并通过匪夷所思的想法与手法,把她的箭打碎,并取得了最终胜利的时候。

    那一刻,她看着这个青衫少年。

    她忽然觉得,在这茫茫的人世间,她要找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但是,她毕竟还是那位尊贵无比的人物。

    所以,她又变回了那个她,以一种端正的姿态,说出了她的大礼。

    她当然相信,有这种无上奢华的厚礼,关键还有她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相伴,这少年当然会一口应承下来。

    这样,从明日起连续三日,她便可以和她终于找到的心中人,朝夕相处了。

    可是眼前这个人,这个名叫赵寒的少年。

    他居然说,他要走了?!

    “你……真的要走?”苏雨童有些愣愣道。

    赵寒点点头。

    “那要是,”苏雨童道,“我不让你走呢?”

    “姑娘您定的规矩可说了的,自愿来去、不加阻拦。”

    赵寒道:“在下确有要事要办,若姑娘要强行阻拦,那我只好……绕过姑娘走了。”

    原来,他真的要走。

    他真要抛下这无比的奢华,抛下她这位送上门的绝代美人,就这么走了。

    这放到谁的心里,一时也是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像她这种尊贵无比的人物呢?

    “我不许你走。”

    苏雨童俏眉一蹙,胡刀一举:

    “你要敢走,那本姑娘就……杀了你。”

    赵寒看着那把寒光凛凛的东西。

    我说姑娘,你这是要对我“霸王硬上弓”了吗?

    只可惜,我赵寒刚好没这个癖好啊。

    他淡淡一笑,朝苏雨童又拱手作了个告辞礼,真的就绕过她、往台下走去。

    “赵寒,你竟敢……”

    从小到大,苏雨童何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形,而且还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我……我杀了你!”

    苏雨童一咬牙,玉手带着胡刀,往赵寒的身上刺去。她这其实是一时生气、虚张声势而已,并没有任何真正伤害赵寒的意思。

    台下,一个少女身影高高跃上台来,手里寒光闪出!

    铛!

    高台中央,一把大唐巨刀、一把弯月胡刀,相互抵着。

    洛羽儿、苏雨童,两个俏美无比、又各有特色的少女,互相持着兵刃对视,美目中目光莹莹。

    她们中间的旁边,赵寒站在那里,有种“哎我好难啊”的感觉。

第308章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大人

    后方,那些胡人奴仆见小主被人持刀相向,手一动,按住了腰间的胡刀。

    高台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围观的人群都吓了一跳,场内忽然一片寂静。

    看来必须说两句了。

    赵寒淡然一笑,对苏雨童道:

    “苏姑娘,方才在下言行唐突、累你动怒,还请见谅。”

    他对少女做了一礼,言辞神态间,没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

    “至于游船之事,在下真的是有事要做、不得不离开,并没有任何欺瞒不敬之意。

    苏姑娘,你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

    这‘惠子善譬’的故事,想必,你也听过吧?”

    “惠子善譬”,是汉代刘向所著《新序》里的一段典故,说的是战国时,惠子与魏惠王的故事。

    苏雨童对大唐非常向往,从小就读过许多大唐文册,这段典故她当然听过。

    这典故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强人所难,事不能成”。

    “你,”苏雨童直视着赵寒,那双淡然深邃的眼睛,“真的要走?”

    赵寒点点头。

    “是因为她?”苏雨童看着洛羽儿。

    曦光下,洛羽儿身着淡绿衣衫,长身而立。

    她那精致白皙的脸庞,起伏有致的少女娇躯,尤其是那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那对漆黑如玉的眸子里,有一种世间少见的清澈之美。

    这倒是没错。

    这次赵寒三人来扬州,就是为了帮羽儿找她的亲生父母,在送方夫人回府之后,就要着手去做了。

    赵寒又点了点头。

    苏雨童哼了一声,胡刀一震。

    洛羽儿毫不示弱,巨刀一抵。

    后方,胡人奴仆们的胡刀,一拔而出!

    “都给我住手!”

    苏雨童大喊一声:

    “谁让你们拔刀了?”

    哥舒摩罗手一抬,奴仆们的胡刀又收了回去,动作干净利索。

    苏雨童看着赵寒,半晌,她忽然对少年嫣然一笑道:

    “好吧,既然你有事要办,那就去办吧。

    我等着你。”

    她笑着收了胡刀,转身,边走边道:

    “摩罗,船只宴席什么的都给我备着,等他做完事了过来,我还要用的。”

    苏雨童蹦蹦跳跳地就下了台,往城里走去。似乎今天的事让她很高兴,刚才那一点的尴尬,她早就抛在九霄云外了。

    许多名侍女和带刀奴仆,立即紧随而上,护在她的两边。

    自始至终,哥舒摩罗都是神色自若。

    赵寒的各种惊人之举,众人对少年的种种赞赏,似乎一点都没有打动他。

    此时他淡淡一笑,朝赵寒和洛羽儿做了一礼:

    “二位,我家小主性情豁达,方才如有不当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哥舒某,就此别过了。”

    他的一言一行,也颇有大唐之风,显然对大唐的人文风俗等等,非常熟悉。

    剩下的奴仆侍女们,动作像兵卒一样的迅速,几下就收拾好了东西,跟着哥舒摩罗也下台走了。

    台下,围观的人群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都禁不住感慨万分。

    许多文人墨客、公子哥儿,甚至豪商巨贾,都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位赵公子,还有他这个美貌绝伦、还举着把大刀的……小娘子,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啊?

    台下,鱼青花一直没说话。

    她就这么望着赵寒,媚笑的凤眼里,生起了一丝无人察觉的深意。

    后方,马车的车帘,不知何时被掀了起来。

    那位方夫人方念莺,也远望着赵寒,眼里一片欣赏和钦佩之意。

    ……

    ……

    扬州,既是商贸盛地,也是水乡之城。

    城里的水陆两道纵横交错,有许多桥梁横跨其上,是有“二十四桥越星河”的美称。

    城北,小桥流水边上,坐落着一座府邸。

    之前,苏雨童等人走后,赵寒几个也离开了,继续往扬州大都督长史府走去。

    路上,姜无惧道:

    “喂寒老弟,那个姓苏的虎头妹子,一会要杀你,一会又说等着你。

    我怎么瞧她看你那眼神,有点不对劲呐?

    你说,她是不是对你有点那个……”

    “那个你的头,”赵寒一笑,“先管好你那大肚子吧,快临盆了都。”

    “哎呀寒老弟你……信不信我向香儿妹告你的状,告你有了新人忘旧人。”

    “无惧你又胡说。”

    洛羽儿大大咧咧的,笑道:

    “赵寒刚才都点头了,他就是为了我才离开的,你没看见啊?”

    “好好好,你俩什么都对。哎鱼师姐您给评评理了,那姓苏的虎头妹子,她是不是……”

    “是的。”

    鱼青花笑着、对姜无惧的肚子又是一拍,那家伙就再也没说话,自己啃刚买的金钱虾饼去了。

    众人说笑着,就到了这座府邸的门前。

    府邸的格局很大,可门墙装饰等等却是朴素清雅,没有丝毫的奢华。

    门头挂着块牌匾,匾上,是人手写成的两个大字:

    “李府。”

    这两字写得纵横捭阖、恢弘大气,显然是位大家的手笔。

    这,就是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的府邸了。

    大唐疆域万里,所辖的州县无数,可设有这“大都督府”的,全国上下就只有寥寥几个地界。

    “大都督府”归长安朝廷直接管辖,是所处地方权力最高的衙门,比州府刺史衙门,都还要再高一级。

    扬州乃天下重镇,其大都督府级别更高,大都督为当朝三品,由当今皇上的四皇子、越王李泰担任。

    只是李泰身为皇子、长居长安,他只是遥领大都督的职位。

    这扬州大都督府的实际掌管人,正是大都督的第一佐官,这位从三品的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

    他手掌扬州一地的兵马钱粮,统管南北漕运中枢命脉,还兼顾江南大地的守卫大责。

    其权势,就相当于一介封疆大吏。

    如此位高权重的人物,其府邸却那么的简朴,足可见其为官的品性了。

    只是,此时这李府的门头全都挂满了白布,好像家里有什么人刚刚过世,正在吊丧。

    “停车。”

    方念莺喊停马车,也不用人搀扶,自己下了车就往大门走过去,噗噗地拍起门来。

    显然她久未归家,归心似箭。

    “谁啊?”

    大门开了,一个头缠白布的女子,站在了那里。

    那女子面若桃花、容貌甚美,仪态又非常的贤淑端庄,只是脸颊上,有点稍稍的苍白憔悴。

    方念莺看着那美貌女子,语带激动:

    “惜月,我回来啦。”

    那美貌女子叫曹惜月,是这李府里的女管家。

    她看了眼方念莺,忽然一愕:

    “夫人?是……您?”

    “是我啊,惜月。”方念莺道。

    曹惜月呆呆地看着方念莺,半晌,她忽然一声惊叫:

    “鬼啊!!”

    她门也顾不上关了,转身就跑回了府里去。

    方念莺也不惊讶,只是长叹了一声。

    不一会儿,门里面就响起了一把男声,朗然里带着急切:

    “在哪里呢?”

    “就在门外,大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半掩的门嘭的打开,一个长衫儒士冲了出来。

    他身高体长、丰神俊逸,一身兼文武之风,那英气逼人的眉宇间,带有一种隐隐的威严。

    他也头戴白布,连长衫都是白色的,眉目间略带憔悴,似乎好多天都没睡过好觉了。

    显然,他对家中刚刚逝去的那位亲人,感到非常的悲伤。

    长衫儒士一眼看到方念莺,顿时愣住了。

    “念莺,”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你吗?

    你……还活着?”

    方念莺看着儒士,温婉动人的双目里,泛起了泪光:

    “是我啊,夫君,念莺回来啦……”

    两人对视着,忽然张开双手,紧紧抱在了一起。

    泪水,从他们的眼角处,奔涌而出。

第309章 两位大人到访

    长衫儒士正是方念莺的丈夫、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

    先前,方念莺向他请准,北上礼佛。

    他是个爱妻之人,当然欣然同意。

    扬州北上樊良湖,最快就是坐船。而漕运大多都是官船,船上有官兵守卫,也比较安全。

    所以,他就专门吩咐了一艘漕运大船的官兵,让他们顺道捎带夫人北上。

    可谁知方念莺这一去,就没了消息。

    刚开头,李希愚还以为是夫人佛心虔诚,要在那边逗留一些时日,也就没有过多理会。

    可后来越来越久,还是不见夫人返回。

    他开始担心起来,马上让人追查。这一查之下,竟然听到了夫人所坐的船只,被“女鬼”弄沉了的消息。

    船上的人,据说也全部沉了江,没一个活下来。

    这真是当头一记闷棍。

    李希愚无法相信,就亲自带人反复在运河的两岸走访搜查,可最终得到的,还是同样一个消息:

    船沉了,人没了。

    李希愚当即悲从心上来。

    可他身为封疆大臣,扬州一地的万千事务,都是他的职责。

    他不得不强忍悲痛,一方面继续在衙门日理万机,另一面就在家中设了灵堂牌位、全府挂了缟素,为妻子吊丧。

    他自己更是日夜思念亡妻,夜不能寐。

    可谁知今日,方念莺竟然生还了回来。

    这对李希愚来说,真是大悲之后得大喜,欣喜异常。

    他对夫人一番嘘寒问暖之后,马上让人把吊丧的东西全部撤去,又让管家曹惜月伺候方念莺去梳洗沐浴,好好休养生息一番。

    而他从方念莺的口里,了解一切事情原委之后,更是大为感叹。

    李希愚立即向赵寒等人,大谢救夫人命之大恩,还要奉上大礼。赵寒都推辞了,就说既然夫人已经安全到家,那我们就告辞了。

    李希愚却请赵寒留步。

    他说,听夫人说过,几位是捉鬼降妖的法师。李某眼下正有一件要事,急需像赵法师这样的高人襄助。

    李希愚说的,当然就是那“女鬼沉江”的案子了。

    山阳渎,又称“邗沟”,是连接淮水和长江的重要运河。

    它的漕运,关乎到整个大唐南北商贸的命脉。

    李希愚身为扬州最高官员,这“女鬼沉江”案,当然就是眼下摆在他案头的,第一要案了。

    为此,他曾屡次命令手下的人,日夜明察暗访,想迅速查清这案子背后的真相,抓住元凶。

    甚至他自己,也亲自上阵。

    可这一来二去,查了很长的时日,竟然一点线索都没能查到。

    而无故沉船的事,却越来越多。

    但又没人知道,下一次会在哪里,什么时候发生。

    因为这“女鬼沉江”,扬州的运河漕运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不仅来往船只大减、商贸大为受损,沿河两岸和扬州城内的百姓,也都深受其害。就连远在关中,那些亟待江南物资补充的百姓和世家大族们,也都受了诸多影响。

    真可谓,“牵一发动全身”,天下都为之震动。

    这么一来,本来不信志怪传闻的李希愚,也不得不开始思考,这是不是真有鬼怪闹事了。

    于是,他就想去请那些,所谓的“化外高人”来帮忙破案。

    可像这样的人,大多隐世而居,非常难以找到。

    李希愚正想广张告示招募,就碰上了夫人归来、赵寒等人进了门。

    “还请赵法师念在扬州百姓与天下苍生的份上,稍做停留,破了这沉船一案,李某必定高酬重谢,以报法师大恩。”

    看李希愚这么恳切,赵寒就和洛羽儿商量了起来。

    洛羽儿当然明白,这次到扬州来,是为了帮她找亲生父母的。

    可她一路过来,也听了不少沉船案的事,和方夫人相处得也是分外投机。

    反正也是要在这扬州地界找爹娘的,眼下,除了小木剑上的“扬州”两个字,也暂时没太多线索,这事也不算太急。

    不如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帮助李大人查案,同时再慢慢在扬州四处打听父母的下落,也不耽搁。

    两人商量完毕,就对李希愚说了。

    李希愚自然非常欣喜,还说请洛姑娘放心。

    李某在这扬州一地,也算是门路通达、说得上话。洛姑娘之事,李某必定全力帮助,一定帮洛姑娘找到父母,一家团聚。

    众人正说着,门外,有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报。”

    是曹惜月。

    “讲。”李希愚道。

    “大人,钦命扬州黜陟大使大人,连同扬州刺史大人,在门外求见。”

    所谓“黜陟大使”,乃当今皇上派往全国各地,代天子巡察四方的官员。

    这就相当于钦差,所派的人一般都是皇上身边的肱骨重臣,许多时候还有督查举报、便宜行事的权责。

    所以,这“黜陟大使”,就连地方的最高官员都要惧上三分。

    只是,这“黜陟大使”并不常有,只是临时有事时,才会委派出任。

    前些天,李希愚收到了长安快马来报,说皇上已派出了十三位黜陟大使,巡视天下四方。

    扬州,就在将被巡察之列。

    只是从长安到江南,有千里之遥,这么快就到了么?

    李希愚并没有丝毫慌乱,只淡淡道:

    “惜月。”

    “在。”

    “你速去将两位大人请进正堂、好茶伺候,就说我整肃衣冠之后,马上前来迎接。”

    曹惜月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赵寒见状,就说大人有公务在身,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李希愚却说,这“女鬼沉江”案,因为关乎漕运,长安朝廷非常重视。

    这黜陟使大人,本来是要月后才到的。

    如今他突然提前到来,李某想,肯定与那案子有关。诸位眼下已经是李某所请的,本案的专事破案法师。

    正好,李某也想借此机会,向黜陟使大人引见一下诸位。

    赵寒一想也对,就和洛羽儿等人留了下来。

    李希愚回了内室,换了身端正的文官幞帽袍服,带着赵寒等人,往正堂而去。

    此时,正堂的贵客位上坐着一个中年官员,旁边还有一位年轻官员陪着。

    李希愚先进了去,向中年官员做了一躬道: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参见黜陟大使大人。

    下官怠慢、未能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中年官员淡淡一笑,却没有起身:

    “李大人客气了,您家中事忙,又何来怠慢一说?

    请坐。”

    “谢大人。”

    李希愚的语气,谦虚中不失仪度,俨然有封疆大吏之风。

    他直起身来,看了眼旁边的年轻官员,那眼神似乎在询问什么。

    那年轻官员正是扬州刺史兼扬州军府统军,在地方和军府两个方面,都是隶属于李希愚的下官。

    两人平时有诸多公务往来,是老熟人了。

    年轻官员也看了李希愚一眼,那意思是——一切正常。

    李希愚坐了下来,对中年官员道:

    “大人,此次您提早行程而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中年官员笑道:

    “李大人果然睿智高思。

    不错,本官此来,一是奉皇上之命,巡察扬州一地之民生方俗、善恶大纲。

    二,也是为了那漕运运河上,‘女鬼沉江’一案而来。

    这一点,想必李大人也猜到了吧?“

    ”不敢,”李希愚道,“既然大人您提到了这案子,李某眼下正有几位相关的重要人等,想为大人引见一下。”

    “李大人要引见的人,自然是高才大德之人,当然要见上一见。”

    “惜月,把赵法师他们请进来吧。”

    门外,曹惜月应了一声,领着赵寒等人走了进来。

    赵寒等人一进了正堂,和那中年文官和年轻官员一个照面,几个人几乎同时一愕。

    眼前这位中年文官、扬州黜陟大使大人,正是赵寒等人半路上救的那位穆云行穆公子的管家,杜管家。

    他叫杜松云。

    而旁边的年轻官员,正是之前和赵寒比试输了的,那位房姓公子。

    他叫房遗直,乃是这扬州之中,管辖一州事务、官位仅次于李希愚的,扬州刺史大人。

    一时间,堂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第310章 圣旨到

    李希愚似乎看出些什么:

    “怎么,杜大人,你们认识?”

    杜松云淡然一笑:

    “没有,这位法师少年俊朗、世间少有,杜某初次相见,忍不住有些感慨而已。

    敢问这位法师,高姓大名?“

    他淡笑看着赵寒,言语间完全是一位朝廷高官的仪度,好像和赵寒根本就不认识。

    “在下赵寒。”

    赵寒笑道:

    “杜大人您雍荣雅步、仪表堂堂,让人见了分外亲切,虽然赵某与您也是初次谋面,却像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

    幸甚。”

    少年淡笑着,朝杜松云稍一作揖,也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

    洛羽儿当然认出了杜松云是谁。

    原来,这杜管家竟然是位大官。看来之前他们那样子,就是微服出行,不想声张了。

    而看这样子,对于被我们救了的那件事,这杜大人显然是不想让外人知道。

    身为大官、那段遭遇也不光彩,杜大人不想其外传,也是情理之中。

    恩,赵寒这家伙也是机灵,一下就看破了这位杜大人的意思。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呢。

    那边,姜无惧看了看杜松云和赵寒,有些奇怪了:

    “哎你们两个,明明……”

    他还没说完,鱼青花的肘部一戳他的背。

    “哎青花姐,你没事戳我脊梁骨干嘛……”

    鱼青花凤眼左顾右盼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旁边,房遗直看着赵寒,脸色冷如冰。

    之前,他某次坐轿出巡的时候,偶然看见了在路上设局的苏雨童,便心生爱慕之意。他自恃文才武略都是一流,便想着微服前去、闯关破局,一举赢得美人芳心。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赵寒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打得一败涂地。

    对于这段“糗事”,房遗直当然不想有任何的外传。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曾让他丢尽颜面的青衫少年,竟然会出现在这李府之中,还成为了他的上官、李希愚李大人的座上宾。

    他房遗直身为扬州刺史,居然为了个胡族少女,被一个少年当街打败。

    要是让李大人知道那件事,他这人可就丢大了。

    不行,必须抢先撇清关系。

    “李大人,”房遗直面不改色道,“这几位法师气度不凡,一看便是世外高人。

    之前,下官怎么没听大人您说过呢?”

    这意思就是,他这也是第一次和赵寒等人见面。

    这里又没有别的人证,待会即便赵寒说出那段“糗事”,他房遗直只要来个死不认账,也没人奈何得了他了。

    可赵寒只是笑着看了眼房遗直,并没有任何揭穿他的意思。

    仿佛那段连破三关、大获全胜的辉煌经历,对于他来说,就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样。

    李希愚就把他知道的、赵寒等人的来历,简要地向杜、房二人介绍了一番。

    其中当然包括了,方夫人的沉船事故,后来赵寒救了夫人、送回府里,又答应了做“女鬼沉江案”的破案法师的事。

    这些事曲折离奇,一般人听来,都不免要讶异万分了。

    可杜松云一直淡然如初,就像听到了什么寻常的见闻一样。

    “杜大人,”李希愚道,“您此次奉旨前来,‘女鬼沉江案’正是要务之一。

    李某想,可否请大人坐镇扬州,督查指导。

    李某与赵法师领众人立即着手彻查此案,争取早日将其堪破,给朝廷一个完满交代,还百姓一个顺遂平安。”

    李希愚的话淡然严正,有一股儒家的心忧天下、为国为民之风。

    “李大人,”杜松云淡然道,“这鬼怪作祟之事,你真的相信么?”

    “杜大人所言甚是,‘志怪神鬼’许多都是世人杜撰,李某本也是不信的。

    可此案前面几番排查之后,都毫无结果。

    而这沉船之事,却是不绝而来。

    既然如此,那不如先信它一信,从一个新的方向寻求突破,总比困坐原地、束手无策要好。

    杜大人,您说呢?”

    杜松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他拿起青瓷茶杯,微微啖了一口:

    “李大人,您可知道。

    杜某此次来前,长安朝廷之上有人上奏,参劾大人您利用漕运便利,私运货物、枉法谋利?”

    李希愚目光一凝。

    显然,他并不知道此事。

    “杜大人。”

    房遗直开口了,似乎他事先也不知道这件事:

    “李大人秉公为民、刚正不阿,这在整个扬州都是出了名的,民间对大人也都是交口相赞。

    要说大人以公谋私,那肯定是有些险恶小人存心嫁祸,这绝不可信。

    杜大人,下官冒昧问一句,这上奏参劾之人是谁?”

    看来,这房遗直身为扬州刺史,和李希愚共事日久,对李希愚也是有所维护的。

    “房大人所言不差。”

    杜松云手端茶杯,面不改色:

    “想当年,李大人曾随皇上讨伐王世充,乃我大唐开国之重臣,又是越王殿下亲点,替殿下掌管扬州一府之事的,能臣。

    杜某也绝不相信,李大人会做如此枉法之事。

    只是这上奏参劾之人,不是一人,而是有御史朝官等数十人,共同联名上奏。

    所以,这才上达了天听,杜某也才知道了此事。”

    房遗直一愕。

    数十位朝官联名上奏参劾,这可就不是什么私人恩怨、小打小闹了,而是一件震动朝堂的大风波。

    像这种参劾大案,一旦定罪,那被参劾的官员,就免不了罢官夺爵,一生功名尽丧。

    更为甚者,还可能下狱抄家流放,甚至斩首弃市,满门遭殃。

    “李大人,”杜松云淡淡看着李希愚,“此事,您怎么说?”

    李希愚淡淡一笑。

    似乎这个无比重大的“坏消息”,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多谢杜大人将此事告知。

    李某为官多年,虽不敢说有什么丰功伟业,可也算经历了不少霜露风雨。这么多年来,李某受过的弹劾参奏,少说也有数十回了。

    对于那等无穷的流言偏见,李某无力辩驳,也无须辩驳。

    李某只知一点——其身正,便不惧风冷雨斜。”

    杜松云一笑,把茶杯缓缓放下:

    “李大人果然是李大人,杜某佩服。

    只是杜某此行,身负皇命、职责所在,还请李大人见谅了。”

    他缓缓站起,从长袖里拿出一个金边卷轴。

    他的神色忽然严肃了起来,犹如一位站在金銮宝殿上宣旨的,皇命钦差: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听旨。”

    李希愚一见那卷轴,立即起身,正衣冠理长袖,双膝下跪、两手一拱:

    “臣李希愚,接旨。”

    圣旨到,犹如皇上亲临。

    一般人等虽然不是接旨之人,无须下跪行大礼,但也应行叩首之礼。

    房遗直身为扬州刺史,立即也做了恭敬叩首的姿势。

    赵寒从小走南闯北,这种礼仪当然知道。他淡然一笑,也带着洛羽儿等人稍稍作揖。

    “门下:

    今有御史台侍御史三人、各部官员三十二人,联名上奏参劾,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为一己之私,借漕运之事私相授受,罔顾朝廷法度……”

    宽敞的正堂之中,杜松云缓缓念着,声音淡然而严肃:

    “……今暂夺李希愚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之职、留其品级,扬州一地之事,由扬州黜陟大使杜松云暂行代之。

    李希愚遣送上京,待受规察。

    敕。”

    杜松云读完,把圣旨卷起、递了出去:

    “李大人,接旨吧。”

    “杜大人,”房遗直似乎有些忿忿不平,“李大人一身方正,那些人说李大人借漕运徇私,他们有证据吗?”

    “当然。”

    杜松云淡淡一笑,看着李希愚:

    “这'女鬼沉江'之事,便是证据。”

第311章 剑拔弩张

    房遗爱一愕:

    “杜大人,您这是何意?”

    杜松云淡然道:

    “扬州漕运关系大唐食货之命脉,何其重要。因而,此次扬州沉船案一出,朝堂上下便已密切关注。

    李大人的能力,朝堂上众人皆知。

    这沉船案如此重大的案子,李大人携一州之力,亲自署理、全力追查,却这么久了,一点头绪也没有查到。

    要知道在前年,掌管‘通济渠’出口的,洛州刺史伍文靖。

    他便是假称漕运沉船,背地里却私吞漕运货物,为洛州巡察使发觉上奏,最后被削官夺职,抄家流放。

    有此前车之鉴,再加上这扬州‘沉船案’拖延日久,这朝野之中,难免就会引起诸多疑问。

    所以,一众朝官据此联名上奏,也是情理中事。

    李大人……”

    杜松云看着李希愚:

    “杜某也相信,李大人乃秉公正直之人。

    既然如此,大人您何不顺水推舟,就到长安走一趟,向皇上他当面禀明实情、洗刷嫌疑,这岂不更好?

    杜某自当遣人沿途护送,免去大人的一切烦忧。

    来人。”

    “在。”

    门外,许多名跟着杜松云来的人走了进来,正是之前跟着他的那些个高大随从。

    他们已经换了一身朝廷护卫官服,手执佩刀、面容冷肃。

    “你们,护送李大人出府。”杜松云道。

    “是。”护卫们手按刀柄,往李希愚走了过来。

    “住手。”

    一声清喝,门口,方念莺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浅青色的齐胸襦裙,头上扎着高髻,整个人显得清丽温婉、素雅端庄。

    方念莺挡在李希愚的面前,朝杜松云微一欠身:

    “杜大人,我夫君他一向身正行端,绝不可能假公济私,贪墨钱财。这沉船之事,妾身更是亲身经历,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那些人竟然说,是夫君他造的假消息。

    这分明就是,朝中有小人诬陷。

    大人您乃大智高德之人,又怎可因为这等险恶片面之词,就要冤枉好人?“

    方念莺神色毅然、又雍容有度,有种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杜松云打个眼色,护卫们停住了。

    “这位,”杜松云道,“想必就是方夫人吧?

    都说夫人秀外慧中、胆识过人,果然名不虚传。夫人所历之事,杜某也略有耳闻,夫人受苦了。

    只是,杜某冒昧问一句。

    夫人您说,自己是在沉船事故中归来的,这可有当时在场之人作证?”

    方念莺道:

    “当时深夜事发突然,整艘船都沉了,只有妾身一人幸存。

    还有谁能作证?”

    “如此说来,这只是夫人您的一人之言了。”

    杜松云这话的意思,就是方念莺为了她的夫君,可能是在说谎。

    方念莺秀眉淡然:

    “不错,妾身是一人之言。

    可那些远在长安告状的小人,他们就更是道听途说,肆意猜测。

    大唐律法讲得是秉公周正,单凭这些就要拿人,杜大人,您觉得合适么?”

    杜松云淡淡一笑:

    “夫人,话多皆是空。

    杜某如今圣旨钦命在身,势在必行,这边厢得罪了。

    你们,去请李大人。”

    杜松云一声令下,护卫们一按刀柄,就往李希愚走过去。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密密的脚步声。

    一名年轻武官,带着一群身着扬州大都督府兵服的士兵,持刀拿枪,冲了进来。

    那武官三十来岁,长得人高马大,手拿着一把长戟。

    可他的半边脸好像被火烧过一样,布满了伤疤凸肉,让整张脸看起来都是扭曲的,有些狰狞。

    可从脸部的轮廓看去,依稀可见,这从前应该是一个英朗俊秀的男子。

    年轻武官走到李希愚夫妇的面前,双手一拱道:

    “李大人、方夫人,属下护卫来迟,有罪。”

    他一抬头,怒目一瞪杜松云和带刀护卫们:

    “李大人是我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有我大都督府的府兵卫队护着,谁敢动?!”

    这位年轻武官,正是李希愚的直属下官,扬州大都督府的兵曹参军,柳孝岩。

    他的身后,都督府的府兵们兵刃一杵地面,整个正堂都为之震动。

    对面,杜松云的护卫们的刀,也要脱鞘而出。

    眼下,扬州因“女鬼沉江”一案,闹得是商贸大损,民心惶惶。

    李希愚身为扬州一府的最高官员,正准备全力侦破此案。

    如果这时候,他突然被夺职调走、遣送进京,那对这个案子乃至整个扬州,都将是一件非常重大的变故。

    可圣旨就在这里,又不能不遵守。

    两边各执一词对峙着,堂内的气氛,顿时无比紧张起来。

    “我来说一句,行吗?”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赵寒一笑,走了出来。

    如此紧张的局面下,有个外人出来说话,正好缓和一下气氛。

    这个出来的时机,可谓不早不晚,选得刚刚好。

    可房遗直却瞥了赵寒一眼,沉声道:

    “诸位大人在此有要事相商,你一介江湖术士,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声了?

    杜大人,似这等不识礼仪之人,还是先将其赶出去,以免扰乱不雅。”

    杜松云却没理他,只淡然一笑:

    “赵法师,请讲。”

    房遗直一愕。

    平日里,那些平头老百姓,就是见了个七八品的小官,也都是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

    这赵寒一介平民,最多就是个江湖术士而已,却竟敢当着这几位当朝三品大员的面侃侃而谈,还是那副怡然自得的神态。

    这不由得让他有些奇怪。

    可房遗直本来就对赵寒不喜,看这小子居然在此时此地说话,那这岂不是一个反击的绝好时机?

    他就想着,借杜松云之口将赵寒责骂一番赶出去,当众羞辱这少年一通,正好报之前连输两局的仇。

    可没曾想,这杜大人居然让赵寒继续说话,那言辞之间,好像还对少年带着一丝敬意。

    怪了,杜大人明明是和这赵寒,初次见面的。

    他为何会对这么个平民小子,如此的谦和有礼?

    这究竟……是何缘故?

    当然,房遗直又怎么会知道,赵寒和杜松云那一段“救命”的交情呢?

    “谢杜大人。”

    赵寒看都没看房遗直,继续道:

    “刚才几位大人所言,在下也都听明白了。

    眼下,这所有的争执不下,究其根源,还是那桩‘女鬼沉江案’所致。

    杜大人,听圣旨所言,即便李大人现在就跟着您的人去了长安,那您还是要奉旨留在扬州,侦破此案的。

    这沉船案,可是关系到漕运大计。

    我想长安朝廷那边,也不会允许再等个一年半载,再破案吧?”

    “当然。”杜松云道。

    “那就对了。”

    赵寒道:

    “杜大人您睿智远谋,可毕竟是初来乍到,对这扬州的各项事宜,还需要时日了解。

    而李大人在这里已有许多年了,对这扬州的里里外外,可谓烂熟于胸。

    若是要尽快破案,有什么比让一个熟悉情形的人,做破案的统领,更好的呢?”

    “赵法师您是说,“杜松云道,“让杜某违抗圣旨,放了李大人么?“

    赵寒一笑:

    “大人您别冤枉我,这锅太大,我可背不起。”

    “那法师的意思是?”

    “您还继续抓人,但只是'虚抓'。”

    虚抓?

    这个新词,在场的所有人,还是头一回听到。

    抓就是抓,不抓就是不抓,“虚抓”,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312章 大人,您这是要拉拢我么

    “杜大人您有圣旨在身,这人是一定要抓的。”

    赵寒道:

    “可圣旨上也没说,具体什么日子抓,又是什么时候要送到长安啊。

    所以大人您呢,可以'虚'抓。

    首先,你确实要先抓了李大人,也暂时夺了大人长史之职。

    可另一面,您却先不送大人进京。

    而是让李大人继续留在扬州,专任'女鬼沉江'案的破案统领,一门心思地破了这案子,借以戴罪立功。

    我们几个人也帮衬着李大人。

    这样一来,杜大人您就有了绝好的帮手。

    以李大人的能耐,再加上我们,就算真是有什么女鬼作祟,那她也是绝躲不过多少时日的。

    等破了案,杜大人您再行派人,护送李大人进京面圣。

    到那时,沉船案破了、李大人也送到了长安,对上对下、对朝廷和百姓都有了交代。

    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正堂内,众人一时有些安静。

    仿佛少年的这些话,击中了他们的心。

    “那如果,”杜松云淡淡道,“此案真像参劾奏本上所说,是李大人自己做的呢?

    那让李大人任破案专使,岂不是监守自盗,又如何破得了案?“

    赵寒一笑:

    “这不还有杜大人您吗?

    您现在可是扬州第一人了。

    有您在此坐镇监察,万一李大人真有背公营私之事,这沉船案就是他做的。

    那您就在跟前,那岂不是抓个正着?

    这就是铁证,大人您立即就可以据此,名正言顺地将李大人正式抓拿,押解回京。

    那这沉船案,不是照样破了?

    大人您此行身负的重任,不也照样完满地办成了么?”

    正堂之上,突然一片寂静。

    这样一个“虚抓”,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对杜松云来说都是胜局。

    而对于李希愚,能暂时留在扬州、专职破案,这也比马上就被夺权去职、押送进京,要好上太多了。

    这赵法师所言,可真是极有道理啊。

    就连房遗直也是一愕。

    似乎他也没想到,这个十几岁的青衫少年,居然能想出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众人忍不住都看向了杜松云。

    众目睽睽之下,杜松云端起茶杯,又微微啖了一口,道:

    “赵法师所言,有理。”

    众人不由得又是一愕。

    要知道,这位杜大人是御命钦差,其在长安的正职乃是正三品太子詹事,是皇上钦点的、东宫太子李承乾的几位老师之一。

    这可算是,位高权重之极了。

    这位赵法师的话虽然非常有理,可毕竟只是个江湖术士,一家之言。

    为什么他说的话,杜大人竟然会一下就认同了?

    方念莺、柳孝岩、曹惜月,还有那些府兵和护卫们,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惊奇。

    只有洛羽儿等人明白是怎么回事,笑着不说话。

    李希愚神色泰然,没有一丝动容之处。

    “李大人,”杜松云道,“若在私,杜某也绝不信您是个徇私枉法之人。

    赵法师刚才的话,您也都听见了。

    依照圣旨,大人长史及统管大都督府之权职,杜某不得不先行夺去。

    可杜某会容大人一些时日,留在扬州,任破案之事。

    那大都督府府兵人马,杜某也会专门调拨部分出来,归李大人您统领。

    望大人能在赵法师的襄助之下,将此'女鬼沉江'之案,一举查明侦破。

    如此,大人您可以带着案件真相之铁证,前往长安,将自己的清白向皇上当面澄清。

    而杜某此行身负之责,也算可以达成了。

    李大人,此等安排,您认为如何?”

    李希愚毫不犹豫,微一叩首道:

    “下官领命。”

    “只是……”

    杜松云道:

    “李大人务必行事迅速、尽早破案,不得有任何拖延。

    杜某身为黜陟大使,也将随时监察案情,一有任何进展,大人必须立即来报。

    此外,大人还务必处处秉公而行,若被杜某发现,有任何一丝徇私隐瞒之处……”

    他把茶杯缓缓放下,声音忽然严肃了起来:

    “那大人您也知道,那将会是个什么结果。”

    李希愚面不改色:

    “请杜大人放心,若有李某半点私心怠慢,大人随时将我抓拿送京,李某再无任何怨言。”

    “好,房大人。”

    “下官在。”

    “房大人您乃扬州刺史,”杜松云道,“李大人破案期间,州内一切商贸民生等等事务,暂由你来统领,随时向我呈报。”

    “是。”房遗直道。

    “诸位……”

    杜松云淡淡看着,堂内的所有人:

    “杜某此次,乃身负皇命而来,须给朝廷与百姓一个明白的交代。

    不管这沉船案背后的是女鬼,还是什么其他的'妖魔鬼怪’,杜某必定将其绳之以法,彻底铲除。

    这破案之事,诸位务必勠力同心、将其一举侦破,上报皇恩,下慰黎民。”

    他这么缓缓说着,声音里有一种凛然的威势。

    “谨遵大人之命。”

    堂内,众人纷纷躬身作揖。

    房遗爱暗中瞥了赵寒一眼,眼里,交杂着一丝妒恨和不解。

    这个随意散漫的青衫小儿,却有一身惊人的文才武功,说出来的计策,竟然连杜大人都听取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

    ……

    ……

    李府,石道上。

    方才吩咐完毕,各人各自散去。

    杜松云专门叫了赵寒出来,说是有些破案的事宜,要向赵法师做个交代。

    两人走在个小院里,四周红墙环绕、绿柳如茵,好一派朴雅清幽的景象。

    “赵法师,”杜松云道,“看来你我二人和这扬州,是真有缘分啊。”

    “杜大人说的是,”赵寒笑道,“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您瞧,咱俩这不就是吗?”

    杜松云一笑,朝赵寒微一叩首:

    “六层鬼冢之中,赵法师的救命之恩,杜某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大人客气了。”赵寒也叩首回礼。

    杜松云直起身来:

    “只是杜某乃朝廷命官,皇命在上,有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相信赵法师也应能理解。”

    他淡然看着赵寒,眼里有着一层深意。

    赵寒当然明白杜松云的意思。

    这位杜大人乃皇命钦差、朝廷大员,此次前来,乃是统领扬州一地之大事。

    要是让人知道,他半路上差点被个鬼怪害了性命,那这扬州黜陟大使的威严何在?

    “那当然。”

    赵寒笑道:

    “今天杜大人能给在下一个面子,留李大人在扬州,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大人您放心。

    你我今日就是第一次谋面,从前的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两人对看,会意一笑。

    “赵法师,”杜松云道,“以您之大才,只当一个江湖法师,未免太过屈才了。

    杜某此来扬州,身边正缺高德大能之人,赵法师可愿意屈尊一二,到我大都督来任职?

    杜某可保,在这扬州乃至日后的朝廷上,赵法师您的前程,一片光明。“

    哦?

    这意思,是要拉拢我了。

    大唐做官,最讲究高官举荐,这杜松云身为三品大员,他说的“前程一片光明”,那是真能做到的。

    可实际上,真是如此么?

    赵寒想起之前在堂内,杜松云和李希愚之间,剑拔弩张的样子。

    这些年来他走南闯北,对长安朝廷上,各种权力结党纷争之事,也是有所耳闻的。

    眼下的这种情形,这个队,还是先不要随便站的好咯。

    赵寒一笑:

    “谢杜大人美意。在下浪荡江湖惯了,一身的坏毛病,怕给杜大人您添乱。”

    “这么说?”杜松云道,“赵法师您是决意跟着李大人了。

    说来杜某也是好奇。

    按理说,杜某与赵法师您相识还在李大人之前,赵法师您与李大人也只是初次谋面,如何便与李大人如此投机?”

    他淡笑看着赵寒,眼神里,隐隐带着一丝逼人之意。

    赵寒毫不退避,也笑看着他:

    “在下跟着的不是人,而是事。

    眼下这沉船案,正是扬州一地里最大的要事。在下助李大人早日破案,这不正是帮大人您排忧解难么?”

    杜松云,赵寒。

    一位几十岁的当朝三品大员,一个十几岁笑嘻嘻的江湖少年,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半晌,两人哈哈一声,朗朗大笑了起来。

    杜松云就说有事在身,先行告辞离开,赵寒突然把他叫住了。

    “杜大人……”

    少年好像想起了什么,笑道:

    “这说起来,穆公子呢?

    他可随您来了扬州,如今可都好啊?”

    听到“穆公子”这三个字,杜松云的眼里,似乎掠过了一丝微光。

    可他没有任何的动容,只淡笑道:

    “赵法师是个明白人,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您应该清楚得很。

    赵法师,你我公务再见。”

    杜松云微一点头,又恢复了那个高官仪度,拂袖转身,扬长而去。

    赵寒望着杜松云,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小院石门之外。

    看来,这次扬州的事,水真的很深。

    这个“女鬼沉江案”的破案法师,还不是那么好当的咯,嘿嘿。

第313章 赵寒,你听我说一句话

    一番商议已定。

    李希愚被暂夺了长史之职,搬出了大都督府,由杜松云坐镇了进去。

    而李希愚自己,则去了一个名叫“扬州卫察司”的衙门。

    这扬州州内的治安,平日是由扬州州府的人、也就是扬州刺史房遗直的手下来统管的。

    然后,每月再向上级的、李希愚的大都督府做例行呈报。

    这卫察司,就是李希愚在大都督府属下专设的,用来监督扬州治安事宜的衙门。如今,就变成了一个专用于查办“女鬼沉江案”的地方了。

    扬州乃是重镇,大都督府的名下,也有大队的府兵编制。

    杜松云专门拨出了部分府兵,也就是平日跟着柳孝岩的那数百人,交给李希愚统管,专门用于查案之用。

    李希愚又在其中,抽出精干人手数十名。

    他自己、赵寒等人还有柳孝岩一起,带着这些人手,组成专案署理队,立即对案件展开探查。

    而要探查的第一个地界,当然就是案发的地点,山阳渎运河了。

    本来李希愚是不让方念莺去,让她好生在家将息的。

    可方念莺说,她曾亲身经历沉船之事,一起前去帮助探查,也会有所帮助。

    李希愚这才勉强同意,便带上了曹惜月,路上好照顾方念莺的起居等等。

    这时候鱼青花却突然说,她另有要事在身,要先行告辞一阵,回头再与众人相聚。

    赵寒等人自然是和她一番惜别,鱼青花就自己骑马远去了。

    洛羽儿想起这位师姐的各种行为举止,不由得感叹道:

    “鱼师姐她,可真是位奇人。

    赵寒,咱们能遇上她也是挺幸运的,你说是不是?”

    赵寒望着那位年轻道姑远去的婀娜身姿,神秘一笑,不说话。

    ……

    ……

    扬州城,瑞林坊,赵寒等人走进了一间客栈。

    天色已晚,他们先过来安顿一晚,然后明日即刻投入案情。

    这是扬州城里一间非常豪华的客栈,都是各种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能住进来。

    之前,李希愚已经派人来打过招呼。

    那客栈的大掌柜早就带着一大帮子的婢女伙计,候在了门口。

    他一看见赵寒等人进门,立即点头哈腰、各种恭维,说几位贵客莅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赵寒等人跟着那掌柜一路走进去,去到个独立的院落门前。

    那院落就在小湖边上。

    红墙环绕、花草如茵,院里还有点点灯火亮出,显得非常的典雅大气、不落俗套,显然是只给那种高官大员、名流雅士住的地方。

    “院里准备了些小酒小菜,”掌柜笑道,“诸位贵客先用着。”

    他抬头,朝门里道:

    “大都督府贵客已到,开门迎客。”

    门咧的开了。

    一个胡族少女站在了门口。

    她穿着一身清爽亮丽的大唐女装襦裙,把那个玲珑的少女身段完美展现了出来,那张萌萌可爱的脸庞上,一双美目看着赵寒。

    是她?

    那个设局比试的胡族少女,苏雨童?

    她怎么来了?

    那掌柜的看着苏雨童,惊奇道:

    “你……你是谁?我那些婢女伙计呢?“

    苏雨童没理他,对赵寒道:

    “怎么样?我就说,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吧?”

    “喂寒老弟,”姜无惧扯了扯赵寒的袖子,低声道,“这虎头妹子怎么知道咱们在这儿住?

    她不会又是来给咱们找什么麻烦的吧?”

    赵寒还没有说话。

    那边苏雨童一步走到赵寒的面前,玉手一指赵寒,盈盈一笑道:

    “赵寒,我喜欢你。”

    噗……

    在场的众人差点没喷出来。

    自先秦以降,中原风俗流行千年,对男女情爱之事,向来都是比较隐晦的。

    即便大唐的民风淳朴豪爽,可像这种男女之间的情话,最多也就是在私底下卿卿我我之时,才会说上几句。

    在大众面前,一般还是执礼相守的。

    可这个苏雨童,和赵寒就是一面之缘而已,竟然就当着这大庭广众的面,直接对一个少年说,“我喜欢你”?

    这种情形,在场的所有人可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早就听说,胡人在男女情爱方面,来得更为率性直接。

    可没想到,这姑娘竟然率性到了这种地步。

    可之前在高台那里,她还拿着刀、对赵寒恨得牙痒痒的呢,怎么这一转头,就变成了个倾心爱慕少年的美人了呢?

    洛羽儿有些愣住了,其他人更是呆在了原地。

    只有姜无惧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口里喃喃着:

    “我就说嘛,这姑娘肯定是对寒老弟有那个什么了。

    啧啧,这对‘狗男女’啊,真是让人羡慕……”

    赵寒也史无前例地张大了嘴。

    他长那么大,曾经和无数形形色色的人说过话、斗过嘴、开过玩笑,从来都没在怕的。

    可像今天这一回,这么的尴尬,他还是头一回遇见。

    苏雨童却笑得脸蛋萌萌的:

    “是,白天在比局那里,我是有点生气。

    可我后来回去仔细一想啊,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我本来还想等着你的,可本姑娘性子急,等不了了,所以就来见你啦。”

    咳……

    赵寒咳了一声,对那掌柜道:

    “掌柜的,这位尊贵的女客人可能喝了点酒,头晕跑错院子了。要不劳烦您帮忙一下,把她带回她的住处去?“

    那掌柜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苏雨童双手背负,笑着绕着赵寒转圈,“你今日不肯跟我去游船,不就是因为你喜欢她嘛。”

    她指了指洛羽儿。

    噗……

    这回轮到洛羽儿想喷饭了。

    她和赵寒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在飘飘渺渺、若即若离之间,从来都没人去点破,也没人想着去点破的。

    可这位苏姑娘,这是一开口就“杀人”啊。

    洛羽儿脸上禁不住微微一红,正想说些什么。

    苏雨童又说了:

    “没关系啊,反正你们俩男未婚女未嫁的,公平相争嘛。

    赵寒你不用担心,我就是来跟你说那一句话而已,我不会赖着不走的。

    你们呢,就放心住这儿。

    我已经把这院子周围的其他院子全都包下来了,没人会来打扰你们的了。”

    身后门口,中年胡商哥舒摩罗站在那里,淡笑着,吹了个哨子之类的东西。

    院落四周,其他那些院子里的灯,全都亮了起来。

    一排排的伙计婢女站在各个院子的门口,恭恭敬敬地朝着赵寒,深深鞠躬道:

    “恭迎赵小郎君,尊驾莅临!”

    数百个响亮的男女声音,在整个客栈里回响。

    许多远处其他厢房的客人都听到了,忍不住都走了出来,纷纷议论着,这是谁啊,那么大的排场?

    “恩就是这样,摩罗,走啦。”

    苏雨童朝赵寒萌萌一笑,就往旁边一个大院子走了过去。

    哥舒摩罗朝赵寒等人微微做了一揖,又狡黠地朝赵寒眨了眨眼,也跟着走了开去。

    没人打扰?

    赵寒看着周围那一大圈的亮光,那些鞠躬的伙计婢女,还有那一群围观着、七嘴八舌的客人们。

    我说苏姑娘,你可是真“贴心”啊。

第314章 查案,山阳渎

    赵寒摇摇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笑道:

    “羽儿你听我说,刚才那苏姑娘说的,真的全都是……”

    “全都是误会嘛?我知道。”

    洛羽儿一笑,白嫩的手掌轻轻一拍赵寒的肩膀:

    “好啦,人家都给咱们准备好地方了,不住不就可惜了吗?

    走,我带你们住店去。”

    她一转身,对着院落的门口。

    赵寒,你不就是喜欢她嘛……

    刚才苏雨童的话,仿佛又在洛羽儿的耳边响着。

    那一刻,少女那张清纯无暇的美脸上,泛起了一丝欣喜的红晕,长腿一迈,走进院落里去了。

    赵寒倒有些奇怪了。

    平时这种状况,那就是快要打脸了,怎么今日这姑娘一点事都没有,还那么高兴的样子?

    看来,这一路上教她学了法术、做了她师父,还是真管用。

    嗯,得再布置多些功课给她。

    “可以啊寒老弟……”

    姜无惧肘部顶了顶赵寒的腰,挤眉弄眼道:

    “瞧你平时那纯情少年的模样,没想到,这‘一脚踏两船’的功夫,你使得是真溜啊。

    来,啥时候教兄弟两招呗。”

    “我纯情少年?”

    赵寒一笑,对那掌柜道:

    “掌柜的,劳烦您拿二十个春卷,给我塞住这家伙的臭嘴。”

    “我嘴那么小吗?五十个麻烦,要正宗扬州本地的、脆一点的啊……”

    ……

    ……

    扬州城,某个客栈,一间奢华厢房里。

    酒桌旁,一位青年公子坐在锦缎长椅上,拿着把精致名贵的胡刀,正在割着盘里的一块,热气腾腾的肉。

    正是穆云行。

    身旁,杜松云换了身便服端坐着,手捏那串木佛珠,陈述着今日在李府里发生的事。

    “事情大致如此,”他道,“公子,您觉得如何?”

    穆云行正把那肉细细地切开,那些稍微粗一点老一点的,全都扔掉了,就只剩下了中间一小条,成色最好的肉:

    “这扬州的山猪肉,与长安的牛羊不同,是柔滑爽口、嫩而不肥,颇有淮扬菜之精致风味。

    杜管家,你尝尝?”

    杜松云淡淡一笑:

    “公子知道的,杜某信佛,早已戒了荤腥。”

    “你啊,”穆云行笑道,“好好的做个俗人,酒肉穿肠过、美人怀中坐,何其快哉?

    偏要做那什么在家修行的居士,整日一斋二素、清心寡欲的。

    你说你当那么大的官,图个什么?”

    杜松云淡笑不语,手指挪动着佛珠,一颗颗缓缓转着。

    “所以说,”穆云行道,“今日这李希愚不但没有抓到,还让他留在了扬州,做了那沉船案的专案统领?”

    杜松云点头。

    穆云行一笑:

    “很好,那接下来,就按计划继续进行下去吧。”

    “是。”杜松云道。

    “杜松云……”

    穆云行用胡刀把那条精致的小肉戳了起来,放在眼前端详着:

    “如今你是扬州黜陟大使了,掌握这天下重镇、扬州一地之事。你我此行之重要,这整个天下没人比你更清楚。

    这事,可不要办砸了。”

    “公子放心,万无一失。”

    “对了,那个赵寒赵法师……”

    提起这个名字,穆云行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

    “你觉得,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公子,”杜松云道,“此人您也见过。

    按杜某这两次的所见所闻,这位赵法师看似年纪轻轻,却是身负奇才、深思高谋,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厉害人物。”

    “那他涉足此案,究竟有什么目的?他,是李希愚那边的人么?”

    “这个,杜某曾经试探并拉拢过他。

    可赵法师的话说得圆转腾挪,杜某暂时还摸不透他背后的意思,他究竟想要支持哪一方。

    不过有一处,倒是可以肯定。

    这赵法师对于这桩‘女鬼沉江案’,倒是真心想要侦破的。

    因而杜某以为,眼下可以先让他跟着李希愚行查案之事,我等暗中派人密切观察其一举一动,将其底细摸清。

    而后,杜某再择良机,亲自登门笼络之。

    杜某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人,若是知道能为公子效力,他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更何况,只是一位江湖化外术士呢?”

    穆云行一笑,有种傲然的神色:

    “恩,有大能耐的人,本公子还是乐意收的。

    只是……”

    这一刻,他似乎想起了那位曾救过他命、明眸皓齿的少女,还有少女看着赵寒,那个关切的眼神。

    他的目光里,隐隐闪过一丝寒意:

    “若是此人有二心,又或有任何忤悖本公子意思之举,那杜管家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利刃不可用,又岂能予敌?”

    杜松云淡笑着,说了三个字:

    “当毁之。”

    穆云行哈哈一笑:

    “好,那本公子就可以放手,去干那畅快无垠之事了。

    杜管家,你给我找匹好马,过两日,我要出去一趟。“

    杜松云目光一凝:

    “公子,您此次行程至为机密,而眼下,也远远没到需要露面之时。

    这扬州地广人杂,杜某以为,还是不宜过多外出为好。”

    穆云行看了看他,晃了晃胡刀上的小肉,笑道:

    “都说,这扬州乃明月二分之地。

    本公子既然来了,难道还要日日困在这深院之中,空对古井、恨不能出?

    那岂不是枉费了,这扬州城里的,那轮月色清光了么?

    哈哈哈……“

    青年公子大笑着,胡刀一挥、小肉凌空飞起,落入了他的嘴里。

    一阵肉香四溢而出,在奢华的厢房里弥漫着,让人闻之心醉。

    ……

    ……

    深夜。

    扬州城内,一条阴暗的小巷里,两个黑影正低声说着话:

    “目前的情形就是这样,你马上回去,将这一切告诉他们。

    就跟他们说,人,我已经找到了。”

    “是。”

    半晌,一匹快马从小巷里飞驰而出,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城池巷陌之间。

    过了一阵,一个黑影从小巷里走了出来。

    那黑影穿着一身黑衣长袍,身段起伏凹凸,那张妩媚美艳的脸庞,套在一个黑色的头套里。

    是那位年轻道姑,鱼青花。

    她左右看了看全无人迹的街巷,还有城里纵横交错的水道,凤眼冷冷一凝,嗖的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

    ……

    清晨,扬州城东,“山阳渎”运河。

    天下着细雨,两边岸上杨柳依依,河上一片烟雨朦胧,有如仙境。

    只是来往的船只稀稀落落的,不免显得有些冷清了。

    一条大客船上,赵寒站在船头,远眺前方。

    “赵法师,李大人……”

    身旁,一个穿着便服、四十来岁的壮年男子带着恭敬道:

    “这就快到淮阳段了,那艘漕运大船,应该就是在前面附近沉没的。”

    这男子叫王弘恩,是负责扬州官府漕运事务的,扬州漕运使。

    今天,赵寒和李希愚等人微服出外查案,第一处,就是要到这沉船的河面来查看一番。

    李希愚也是一身便服,站在船头:

    “王大人,这里人多,我等还是以商客相称。”

    “是,李掌柜。”王弘恩点头领命。

    赵寒仔细观察着。

    眼前的运河,河面非常的宽大,就像一条天然的大江。

    水很满,水流也很急。

    正因为这样,那王弘恩说了,本来想要打捞那些沉船、来探查案情的,都很难进行。

    再加上那“女鬼沉江“的传闻,大家都害怕惹到幽冥鬼怪,会让自己和家人遭殃,所以一直以来,都没能打捞上一艘沉船来。

    而更诡异的是,平常一般船沉了,船上的人淹死后,尸首腐烂发胀,慢慢就会浮出水面的。

    即使不能全部发现,至少零星几具尸首,也是能看得到的。

    可时至今日,那几十条沉船上的人,一具尸首都没发现。

    这样一来,这百姓们就更害怕了。

    众人都说,这肯定就是那女鬼弄沉的,都说鬼怪好吃人,那这人都被那女鬼生剥活吞了,哪里还有什么尸首留下啊……

第315章 黑衣少年

    赵寒正在望着,船上的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阵喧嚣和赞叹声:

    “哪是什么船啊,这么大的排场?”

    “那是……‘月影流波’?!

    哇,果然不愧是前朝的龙船,气派,太气派啦!!”

    “哎船头站着的那个小丫头,究竟是谁啊?

    她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千金,怎么有这等本事,坐得了这船啊?!“

    一侧的江面上,驶来了一艘奢华大船。

    船上各种装饰金碧辉煌,俨然有种皇家气度,比赵寒坐的客船要高大得多。

    船头,两排美貌的胡人侍女恭敬地低头站着,胡族少女苏雨童站在船头,笑着朝这边望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她那萌萌的眼神,就只看在赵寒一个人的身上,像是在跟少年打着招呼。

    姑娘你又来了啊……

    赵寒心里哑然一笑。

    “这虎头妹子,”姜无惧道,“回回出场都是那么大阵仗,你还别说,她还真有那船啊。

    可咱出来也没告诉她啊?

    她怎么又跟来了呢?”

    洛羽儿倒一点不介意了,笑道:

    “这大江大河的,谁有船都可以来,有什么关系?

    赵寒,看这山阳渎的情形,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船只不多。

    王‘掌柜’,这应该就是,因为沉船案的影响吧?”

    王弘恩点点头。

    自从“女鬼沉江案”发生以来,这运河来往的船只少了太多,尤其是那些商船,很多人宁愿改走更贵的陆路,也不敢再走这运河水路。

    这让扬州一地的买卖黯淡了很多,很多商家和百姓的收入,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而关中朝廷那边,也很依赖这运河运上去的江南物资。

    可以说,如今朝野上下,已经是一片怨声载道。

    “要再这么下去,”王弘恩道,“这怕是要起大乱子啊。

    不过现在好了,有李掌柜和赵法师您几位来了,这案子终于有望得破了。”

    “王掌柜,”赵寒道,“既然这段山阳渎走得不顺,那能不能改走别的水道?”

    王弘恩说,确实是可以的。

    这山阳渎也叫“邗沟”,乃隋炀帝在前朝运河的基础上扩建而成,是扬州大运河的主要水道。

    除此之外,扬州附近确实还有另外一条古水道,也可以通往北方的淮水。

    只不过那水道是汉代时修的,后来许久没有人用,已经是破败堵塞,又远不方便。

    如果要改走那边,那将是一个大工程,必须向朝廷请旨获准调银,还要动大手脚重新通渠疏浚,那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了。

    可这漕运通衢、盐铁使用,却是迫在眉睫。

    李希愚点头道:

    “若再如此下去,关中的物资就会紧缺,粮食盐铁的价钱将会不断攀升,对我整个大唐都非常不利。

    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迅速破案,还运河上下一个安宁,让大家敢于继续按原样走船运货。”

    王弘恩鞠躬称是。

    就在此时,船头不远处,有个恶狠狠的声音响了起来:

    “死女子你,敢偷溜出来,还敢偷你大爷我的东西!“

    啪!

    一个肥胖的商人,抡起一巴掌,把一个才十一二岁的薄衣少女扇倒在地。

    那少女容貌清秀,可是衣着寒酸、面有菜色,显然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了。

    她的手腕上,隐隐还有被麻绳绑过的痕迹。

    “我没有……”

    薄衣少女哭着,样子非常可怜:

    “我只是太饿了,你又不给我们东西吃,我这才趁放风,跑出来找吃的啊。”

    “还敢狡辩,”肥胖商人道,“你们都是老爷我的人,我爱怎么对付怎么对付,还由得你了!”

    “可是,”薄衣少女道,“你不给我们吃的,我们就要饿死了啊。”

    “你们这些贱骨头,给你们吃的,那老爷我的钱财从哪里赚啊?

    来人,把我给她抓回去,看老爷我怎么好好收拾这贱婢子!”

    几个打手从商人身后走了上来,就要抓那少女。

    人影一闪。

    一个人挡在了薄衣少女的面前。

    那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身材瘦削,穿着一身黑色素衣。

    他那张俊逸绝伦的脸上,五官精致得像女子一般,可以用“绝色”二字来形容。

    可脸色又有一丝微微的苍白,显得柔弱清秀,让人见了,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可他那双眼,却冷如冰川,又有种生人勿近之感。

    他的腰间还挂了个细细长长的剑鞘,非常的薄,好像里面放着的不是剑,而是一条铁片。

    “是你?”

    肥胖商人一指黑衣少年:

    “你个穷酸小子,老爷我好心收留了你,你还敢出来妨碍我做事?

    你们两个,给我揍扁他!!”

    两个健壮的打手抡起拳头,就往黑衣少年的脸上打了过去!

    没有寒光,也没有风声。

    空气中,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稍动了一动,就不见了。

    两个打手打出去的手,半截突然就脱离了手臂、掉在地上,好像被什么一下生生地切下来了一样。

    这实在太快了。

    快到那两人都没有感觉,只看着地上自己那只血淋淋的手,发着愣。

    啊……

    片刻,惨叫才轰然响起。

    这一幕,船上围观的人群可都看见了。

    “这……伤人见血啦!!!”

    一时间,船头船舱里,乱做了一团。

    而那个黑衣少年,自始自终,都是那么冷冷站着。

    他的手按在腰间那把薄薄的剑柄上,似乎从来没有动过。

    剑鞘里,隐隐有鲜血滴出。

    肥胖商人也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猛然就大怒了起来:

    “你个贱东西,还敢还手啊。

    你们,给我废了这小子,我要他死!!”

    他的身后,还有二十几个打手汉子。

    其中五六个人一震铁棍,就那黑衣少年打了过去!

    黑衣少年似乎又想动。

    此时,他的脸上忽然升起了一种苍白颜色,眼睛一闭,似乎就要晕倒。

    好像他饿了太久了,刚才那一下出手,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

    眼看,铁棍就要打在少年头上!

    铛铛铛!!

    几声巨响,几个打手忽然觉得好像有座大山撞在了自己的棍上,连人带棍一起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船柱子上。

    围观的人群吓了一跳,连忙四散而开。

    出手的是洛羽儿。

    她巨刀轻轻一挥,就把那几个人全都打飞了。

    这肥胖商人,青天白日之下,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难道还能由得他胡来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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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捉妖法师介绍:
大唐贞观年间,神秘风趣的少年法师赵寒,捉妖降魔、屡破奇案,卷入权谋大战,上斗帝王将相阴谋家,下揽江山美人眉如画,成就一代大唐神探法师传奇!(本书又名《天师奇唐》)大唐捉妖法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捉妖法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捉妖法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