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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辰一十一     明尊txt下载     明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值年太岁,诸神之秘

    杨勤吃下黑太岁肉后,微微活动了一下拳脚,他所修乃是轮回之地都稍显冷门的体修,一招一式自是十分板正,用的也是这个世界的拳术。

    这一幕,很快就落入旁边玄真教那个肩背乌鸦的执事眼中。

    他凑到钱晨面前,小声道:“教主,你看那人……他唤作杨勤,码头上跑单帮的力夫,因为得罪了漕帮的人总是受欺负,但据说出生河北沧州,家传的一身好功夫!若不是盘了他的底细,我都以为他是戴家人呢!”

    “这形意十二形,端是练到骨子里去了……”

    钱晨似笑非笑的撇了他一眼,盘海底?轮回之主布置的海底,谁能盘的动?

    这种情况一般是昆仑镜出手,在一段时光中插入一个因果较少的幻人,等轮回者落下的时候顶替。作为这个世界的司辰之一,那股改变时光的伟力落下的时候,钱晨就在旁边看着呢。

    “不错!”钱晨淡淡道:“虎形携风销金铁,龙形深藏若待渊,龟形盘守蛇峙尾,燕形吞阳一把火!”

    “这四形拳,有四象的味道,可惜四象只得了风雷水火,却没有二十八宿相持……”

    “不过没关系,十二司辰各执地支,又有五行阴阳天干对应,如此六十一甲子,便是年序之功,又称执年太岁,甲、丙、戊、庚、壬为阳干,运行于灵界,乙、丁、己、辛、癸为阴干,运行于真界。而司辰之中子、丑、寅、卯、辰、巳为灵界六尊,午、未、申、酉、戌、亥为真界六尊。”

    “但纪年算法中天干由甲起,地支由子起,甲子、乙丑,一直到癸酉,地支则要算到甲戌、乙亥才结束,如此六次天干循环,地支也才循环一圈,再次轮到甲子年,因此一共六十年!”

    “而地支为十二司辰,天干为阴阳五行,十二司辰是构建世界本源的存在,但阴阳五行又是何等存在?”

    那乌鸦执事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对于他们来说,法术武功才是实在的东西,按照上面的方法练就是了,什么天干地支,阴阳五行,听着就令人头大,而且——这和形意拳有什么关系?

    执事实在没想到,自己就是讨好的提了一嘴新入门的弟子中一个堪堪上眼的小角色,教主就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东西。

    钱晨看到他眼中畏畏缩缩,便笑了笑,不再解释。

    这种东西是他创造这个宇宙的时候,因为没有采用阴阳扇圆满的阴阳道果为根基,以道尘珠之太上灵光,太一魔祖的九幽原暗、毁灭道果,取巧的开辟了这个宇宙。

    他开辟宇宙的经验不多,所以干脆将宇宙炼制成了丹炉的模样,在里面用众生为火,祭炼无尽虚妄,炼出一颗颗道果来。

    说起来,道种都只能算是废丹。

    这个宇宙真正祭炼的灵丹唯有一种,那就是——道果。

    十二司辰执掌地支,是支撑整个世界的根基和柱子,而十大天干就是司辰们运转的变化,二者相合,便是"易"!

    这可是钱晨证道元神时,在太上那里惊鸿一瞥,所见到的东西。

    太上合道之前,易数道果就被天帝藏在了九幽,合道之后更是被太上炼成了太乙道果。这东西乃是诸天万界之中,都堪称穷尽天人之道的道果,世间钱晨所见过的术数易道,都不过皮毛。

    若没有这点易数道果的影子,钱晨凭什么震惊阴阳扇?

    如果说真幻道果是在众生虚妄幻想中凿开的一口泉水,那么造化道果和真灵创造的众生便是药材,而毁灭道果则是火焰,十二司辰是丹师,阴阳五行则是丹诀。

    这些东西加起来,才成了完整的司辰宇宙……

    “司辰内部力量运转的变化,便是五行,司辰相互之间力量的碰撞,就是阴阳!”

    “所以我为甲辰明尊之时,执掌灵光和真实道果,运转五种变化,被称为甲、丙、戊、庚、壬,阳五行。造化鼎为乙辰鼎母之时,执掌造化道果,运转乙、丁、己、辛、癸五种变化,被称为阴五行。”

    “阳五行的本质是灵界中司辰力量的变化,我执掌的阳五行,即是整个灵界的"易",也是人基础灵性,收敛、滋长、升腾、流动、潜藏的五种变化。昆仑镜执掌的阳五行,则是四季、节气以及最重要的时序的变化。这些变化基于灵界而落于现世之镜。故而为"阳"……”

    “阴五行的本质是真界之中,司辰力量的变化!”

    “造化鼎位于灵界,但她执掌的力量却落于真界,因为她掌管的是生命本源的变化,生老病死,生命的五行衰微,因为生命的死亡最后落于真界,经历毁灭之后归于九幽,所以她的力量贯穿了真界。”

    “十二司辰,各自运转五行,将我等的道果经由这个丹炉宇宙,祭炼出五行轮转的分属道果分支,这才是司辰这份尊位的真正好处!”钱晨心中微微有些得意。

    司辰宇宙这个大丹炉,偶尔炼化一些轮回者和本地的精粹,只能算是意外之喜和外快。

    丹炉真正内炼的灵丹,自然要在宇宙变化穷尽时出炉。

    司辰真正的好处,乃是用自身道果运转宇宙,从诸天万界众生的无尽幻想和虚妄中炼化出真实的道理,然后令本已圆满道果再次朝着其他方向延伸一番。

    按照钱晨的布置,是内运五行,炼化出五枚附属道果。

    这五种道果在此世的表现,就是司辰的外延道途,目前来看,以钱晨的取巧和造化鼎的积累最为巧妙和深厚。

    钱晨取巧,以真幻道果落下太上灵光化为司辰明尊。

    等若借助太上的力量在修炼道果。

    所以很快就有了救世主这等觊觎太上灵光,误解了司辰本源的存在,证道成神,凝聚了一枚道果雏形,为钱晨炼成了一枚分支道果。

    所谓圣光、色灯、信仰道途,不过是真幻道果和太上灵光交糅之下,流出的余韵汇聚罢了!

    而造化鼎,则是实实在在的炼出了原罪血杯、玄牝肉杯、死亡骨杯,按照她在圣教会的布局,估计还有一个圣杯道途。

    估计要将造化之道分解为五个方向,依钱晨猜测,应该是血、肉、骨、魂(圣),剩下一个他暂时还没猜到……

    “所以,十二司辰各执掌一枚圆满道果,为此世大道根基!阴阳五行为其易数变化。所以天干地支相合,便是此世的神道之位,与道合一的尊位所在,可被称之为甲子诸神!此乃司辰之尊力量内部运转的禀赋,每一位司辰麾下,当有五神,皆是司辰面相的化身!”

    “灵界六尊之中,麾下神位在灵界的,有三者:甲辰明尊,寅辰镜主,辰辰树祖。”

    “灵界六尊麾下,麾下神位在真界的,亦有三者:鼎、蛇、花。”

    “这便是灵界阳神和灵界阴神,决定了祂们神职的倾向,灵界阳神是为正神,灵界阴神是为邪神,真界阳神是为外神,真界阴神,便是最为恐怖,混沌无序,代表的司辰力量在毁灭之中的激荡的祟神!”

    “甲子诸神,便是这个宇宙的神性图谱,蕴藏着对于飞升者来说至关重要的秘密……”

    “万一不幸有人循着祟神道途登神,那乐子可就大了!”

    “正神能维持人的理性,教义崇善;邪神教义诡异,偏向于堕落,但依旧保持着人的理性;外神有非人之相,祟神盲目痴愚,行为混沌……”

    “一共六十尊神位,它们各自以甲子纪年为循环,影响着整个世界。”

    “这便是太岁执年之秘……”

    钱晨将这些知识都藏在了《玄君七章秘经》《黑灯之书》和《七灯之书》《灯火之书》等等他亲手写就的秘传之中。

    “黑太岁是造化鼎创造万物的"泥和水",所以具有这个宇宙最容易承载伟大力量的性质,可惜就算如此,司辰之力也远非黑太岁所能触及的,但甲子诸神却无此虑。所以太岁值年,亦是一种至上级的魔药。”

    司辰毕竟是轮回之主,执掌圆满级数的道果,乃是诸天万界仅在道尊之下的存在。

    而诸神,不过是道种萌发,甚至未能凝结道果,不过是未来预订的一尊道君而已……

    其中相差,实在不可以道理计。

    当然天干地支藏着司辰内蕴五行的秘密,甲子是诸神的神位图谱,而天干地支的另一面——非甲子,则是阴阳之秘,是司辰力量的相互冲突,两两相激诞生的空隙。

    循着五行之力,能够飞升成神。循着阴阳之秘,找到司辰力量冲突的平衡点,则能够与道合真,藏着借助司辰力量的平衡,修真成道的途径。

    “这是我创造这个世界的设计图,丹炉内部气机变化的"丹诀"……可惜啊!这等隐秘,真正贯穿整个宇宙的道理,想要运用由心,却是极难。我将天干地支的甲子之道,早已广传,但真正堪破其中秘密的,却是寥寥无几。不然救世主就不会占据那最坑的甲子神位了!”

    钱晨凝视着炼化了黑太岁,血气充盈,功行大进的轮回者们,幽幽叹息道。

第一百零六章 九河下稍,红楼诡船

    九河下稍大沽口,三道浮桥两道关!

    说的是大沽口位于九河交汇的海河下稍,水系丰富,又有沟通南北的大运河经此往京师,南北运河和海河水系交汇之处,名为三岔河口的地方,便是被称为直沽的古地,上下游又有西沽、钞关、盐关三座浮桥。

    钞关查钞引,盐关查盐引,两道鬼门关……

    往来樯橹如林,帆似江上白云,昼夜船只川流不息,到了这里货物要么直上京师,要么出港外洋,要么卖向河北,三岔河口俨然就是运河货物海会之地,靠着水路吃饭的人莫约十余万众,行帮教派数也数不过来。

    路过的妖魔鬼怪,南北邪祟,邪门异事是层出不穷。

    行船的最容易招惹是非,忌讳规矩数不甚数,以直沽之要冲,勾连南北,黄河入海,海外重港,可谓是南方的北方的,黄河的外洋的,什么妖魔鬼怪都来齐了!

    此地自第二纪元来便出了无穷怪事,千年前在三岔河口,修建了一座天后宫,才将这些怪事渐渐镇压了下来。

    因此便有一句俗语,南来北往飘零客,再邪不过天后宫!

    这句话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南来北往海外黄河的妖魔鬼怪,再邪门也过不了天后宫,黄河大妖到此要退回去,外洋邪神也不能过大沽口进入内地;南方的阴神妖蛊,北方的大魔仙家,都不能越过天后宫去……

    但另一个意思,便知之者甚少——任由那群南来北往黄河海外的妖魔如何邪门,都邪不过天后宫的供奉的那东西!

    而钱晨却独自一人,来到了三岔河口的天后宫。

    天后宫坐西朝东,沿中轴线自东向西依次有戏楼、幡杆、山门、牌楼、前殿、正殿、凤尾殿、藏经阁、启圣殿。

    钱晨从正殿远眺,七檩单檐庑殿顶,前接卷棚顶抱厦,后连悬山顶凤尾殿,脊梁中暗藏灵物,照定了钱晨。

    一个老道士打着看相的幌子,翘着二郎腿睡在天后宫内的小花园里。

    他眼睛似闭非闭,望着祠堂中的一汪明月,月中却有一个人的影子。

    “他来这里干嘛?”老道士有些疑惑不解,随手掐了一个卦,沉思道:“这玄真教度了李家人,圆了此教玄君秘经入玄真的两百年大梦。玄真教气运就是一变啊!但这个新教主北来大沽口,又停在了这里,似有窥视京师之意……那皇帝在京中炼丹,所需的大药大半都要经过这里,莫不是他盯上了那些‘仙药’?”

    “多事之秋啊!”

    “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天后宫的宝镜只要还在,就轮不到我崔不二操心这么多……睡觉睡觉!大晚上的扰人清梦!”

    崔不二闭上眼睛之前,先眯着眼再看了一眼祠堂中的月亮,这一次宝镜灵光中的那个身影却突然消失不见。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朝着高处去看,却见天后宫外的望海楼上,出现了钱晨的身影,他站在三楼俯视整个三岔河口和天后宫。

    “九河下稍大沽口,三道浮桥两道关!”

    钱晨幽幽道:“南来北往飘零客,乘船不过天后宫!”

    “千年以前,乃是北宋时分,黄河在濮阳决口重走故禹河道,经由大沽口夺海河支流卫河入海!很少有人知道,那一次的黄河改道,从古禹河道之中冲出了一件东西,陈抟真人命弟子在如今的三岔河口将那东西截下,就地修建了这座天后宫镇压,从此,大沽口便有了再邪不过天后宫的传说!”

    他没有回头,从望海楼上凝视着三岔河口,南北运河交汇,多条水系环绕的奇景。

    望海楼的倒影在水中摇曳,崔不二面色凝重,缓缓从楼梯口转了出来。

    他嘬着牙花子,一副混不咎的样子,大大咧咧道:“那传说我也听过,好一面黄帝宝镜啊!相传那是黄帝赐予大禹治水所用,却因为黄河河妖截杀,大禹误将宝镜跌入黄河之中,后来河流改道,渐渐掩埋。直到北宋时分,一场大水,黄河决口,又流经古禹河道,才将那宝镜冲出。”

    “陈传老祖能掐会算,算到了此节,便派遣弟子来三岔河口将宝镜打捞了上来,这直沽寨的百姓知道此事后,便跪求真人将宝镜留下,一通哭闹,才修建了这座天后宫供奉宝镜!大沽口也从此成了水路要枢,有宝镜镇压南来北往的水鬼河妖,保了一方平安啊!”

    “教主是何等人物,不会连这大沽口百姓赖以生存的宝镜,都要图谋吧?”

    崔不二吊儿郎当,沾染了大沽口江湖的三分痞气,笑着问钱晨。

    “宝镜……”钱晨笑了笑:“那东西要真是宝镜,为何不供奉镜主,而起名为天后宫?天后者,鼎母救苦之应身也!”

    崔不二叫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这天后宫的宝镜高悬,任由是谁也动不了,经由三岔河口过得妖魔鬼怪,没一个能在它天底下,再没有比天后宫还适合它待的位置了!”

    “上游的九河里有九条龙!黄河故道中亦有一只河妖等了一千余年,海外洋人运送仙药的船队,已经进入渤海。”

    “北方关外的仙家被旧神驱赶着南下,南方的道士却要护送尸王进京。”

    “河妖、尸妖、龙妖,还有外洋来的一只海妖,四大妖魔具被那东西阻拦在这三岔河口……崔老道,小殃神!要么你找到那东西,把四妖都收了!要么,你就等着大沽口妖魔汇聚,生灵涂炭吧!”

    钱晨施施然道:“我可以告诉你,它是一个爵……骨爵。鼎器演化而来的酒具,由龙骨所制,沉在……这三岔河中!”

    崔不二心中一时剧震,等到他回过神来,望海楼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钱晨的影子,但他又挡住了下楼唯一的道路,却不知钱晨是如何离开的。

    来到栏杆前,崔不二俯视下方的三岔河口,却见那河面上望海楼的影子微微荡漾,因为今夜的月色极好,几乎能照出他崔不二的影子来。

    但这一刻,他竟然从河面的倒影上,看到了一个影子沿着楼梯缓缓下行,可回头去看,楼梯位置却是空空如也。

    就像是钱晨走入了河中的影子里。

    亦或是那一刻,河中的望海楼和崔不二所在的望海楼颠倒,换了一景!

    距离三岔河口不远处的钞关浮桥前,便是夜里,往来的船只也不少,税丁要挨个验过税钞,才能放船入关。

    这天下两大钞关,一是京师崇文门,二就是大沽口的运河钞关。

    虽然已经过了子时,但税丁张老四的眼睛却亮的和灯泡一样,只因为这过税如过鬼门关。人家崇文门的钞关税丁,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威风差使,三品以下的官员,任由他是百里侯还是给事中,要过崇文门没有不被骚扰的。便是一个小布行李,都要翻检三遍。

    要不耐等待,或者有亲戚女眷过关,非得使足了银子不可。

    这大沽口钞关也一样,白日里过关的官船、军船多,便是商船也不能卡着,不然后面等着的人不耐,能把他小小一个税丁给撕了!

    但若是到了晚上,过关的船少,又多是小商人,而且夹带私货的多。

    正是能勒索钱财的好时候。

    就在此时,航道上远远飘来一个大红船,模样像是南方的楼船,雕梁画栋的分外华丽,船上还挂满了大红灯笼,灯笼之间用红纱相连。

    张老四眼睛都看直了!

    南来北往的商船看得多了,但什么时候见过这个?这是大运河!又不是南京的秦淮河……

    当即就思忖着:“莫非是京师里办喜事,从南方请了花船上来?但这又何必呢?船又过不了通州!通州……通州也算京师吗?就算是皇上看花船,他也不去通州啊!”

    等到那船从江心飘下来,税丁才感觉不对,花船画舫本就不是为了行船而造的,故而无帆无桨,全靠牵引而走,但此时船靠得近了,张老四才发现,船上居然一个人影也没有,就这样飘了下来。

    寒江诡船,船上空无一人,偏偏此船涂着红漆,挂着红灯,红色的帐幕幔纱环绕画舫。

    两旁排队过关的小船商船都发觉了不对,不断有船远远绕开,亦或是重新朝着南运河驶去,两旁的钞关大船也发现了不对,上面的军官一声大喝,驱赶着兵丁驾船上前,截住那红船。

    张老四却听见了空荡荡的运河上,一声婉转的女声幽幽唱道:“我有一段情呀,唱畀拉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支无锡景呀,细细那个到到末唱畀拉诸公听。”

    浮桥的两端,漂浮起两个大火球,随着这幽静的歌声缓缓摇动……

    张老四心中发毛,定睛一看,那些火球哪里是什么火光,分明是几只大红灯笼,漂浮在浮桥的两端,排成一列,缓缓的沿着浮桥走来。

    这时候,红船的灯笼之后,伸出了一只只白皙的手。

    身着白女的女子,提着灯笼,罗列两行,站在那红船的船舷上……

    崔不二乘着小舟从钱晨消失的地方,缓缓驶向了河心。

    他远远的看着钞关之上,一盏盏红灯笼亮起,不由得停下了橹桨。

    站在船头,深深凝视着那渐渐挂满了钞关,挂满了战船,将整座钞关浮桥映衬着宛若灯楼火市一般。

    无数女子娇笑着,穿梭最喜爱灯笼下,叫卖声、吆喝声、喧闹声,孩童在桥头嬉戏打闹而过,挑着担子的小贩,一身长衫的文人墨客,满身绫罗绸缎的富贵人家。

    俨然一座喧闹的夜市一般……

    但崔不二只是骨子里发寒,低声道:“红灯照,白莲至!红灯照,白莲至……”

第一百零七章阴尸借道兵家路,红灯夜照白莲至

    第二天,这三岔河口就炸开了!

    大沽口的闲汉本来就多,老百姓也爱看热闹,此地的许多习俗,都围绕着"看热闹"这三个字展开的。

    但这几年来,再也没有比昨夜更大的热闹了!

    传闻昨夜有红船过桥,一夜之间,钞关浮桥上挂满了大红灯笼。

    红灯笼卦处,百来个税丁并两旁锁桥的运河防务两条大兵船,人马悉数死绝。……

    说起三道浮桥两道关里的税丁,大沽口往来的商人百姓无不满腹怨言,恨得牙痒痒。

    但这种恐怖的大案,却叫人骨子里发寒,有打个早起,路过看到的闲汉,跟人说起那副场面,唾沫横飞之中又带着一种眼底青黑的惊悚。

    若非是大沽口的老百姓爱看热闹,这等诡事,寻常人是不敢招惹的。

    拉车的早早拉着客人过钞关,却是亲眼见到了上面的死人,对着一众街坊道:“那真是邪了门了!浮桥底下一十八根镇海梁柱,那可是从南边运过来的阴沉木。”

    “当年天后宫打桩的时候,咱们半个大沽口都去看过,头九根柱子死活打不进去,两千斤的大吊锤,打的水里一股一股的血水,后来还死了人!天后宫的道士做了三天法,从桥基捞出了五个半石人,请出了镇宫宝镜,才把桩打了下去。”“那可不!”老街坊也有说头:“据说是漕帮连夜找了九个八字相合的童男童女,连夜沉下去,才打入的桩子!”

    “浮桥的桥基也厉害,是四条大铁船,官府从洋人那里买来的,上面塞满了废铜料,用朱砂合烧,烧成赤红废铜灌入铁船船舱内,一直要灌到铁船自沉,才算桥基稳固。据说啊!里面用铜水活活浇进去了四条蛟龙,都是打西山开煤矿的时候抓住的大蟒蛇,喂了三年,生出犄角了,才活活铜水灌死在铁船内!”

    说起这些,老直沽的街坊们头头是道,就没有什么秘密是他们不知道的。

    “老浮桥那可邪乎了!晚上打那路过的,都能看见两颗洋灯那么亮的眼珠子,老直沽人谁不知道啊!”

    “自从甲子年重修了浮桥后,第二年从河里浮起来头像磨盘那么大,背甲顶艘船的王八。”

    “据说是吃河里的死孩子吃成的鬼鳖,被几个洋人要花大价钱买走,后来是城里三皇会的药把头,凑了几万两银子把鳖壳买了下来,臭肉就扔给了洋人!又说后来药铺从龟壳里挖出了六颗珠子,每颗五千两黄金,叫人给当场就买走了!”

    “那洋人捧着一滩臭肉,还美滋滋的运回了他们西洋,据说是当药来吃,能壮阳。”

    说这话的看客看到街坊们眼睛亮了起来,乐呵呵的道:“洋鬼子中看不中用,离不得这东西啊!当年就进奉给了他们的女王!”

    “女王?怎么不是个男的啊!”看客们无不失望,哄笑道。

    “因为她生不出男孩,才需要这药啊!”

    大家伙齐声起哄,喧闹了起来。

    拉车的看着能说会道的直沽人把话越说越偏,抢了自己的风头,不得不早早揭露了谜底:“今天早上,我打这浮桥上过得时候,远远的就看到桥边站着好几个人,有还朝我招手呢!”

    “本来我也没当回事,自打浮桥新建,镇海柱杵河里,铁船镇妖魔,浮桥也就没怎么出怪事了!”

    “但远远看着,那招手的人不对啊!”

    “他上身不动,下身却飘着……正纳闷呢,我车上的客人就喊停,他说,别走!那有死人!”

    “我正给他说,这浮桥新修后法力非常,镇死了好多河妖水鬼。他就和我说,他们那里女孩子怕嫁,多有商谈婚事后吊死在轿子里、屋梁上的。他也见过几回,新娘子吊死在轿子里,从外面看过去,脚好像在飘……”

    “就是那副模样!”

    “他还说,看影子,吊死的应该是个女人……”

    “当时整个浮桥上挂满了红灯笼,但灯笼却是不亮的,河上雾也大,我看到许多影子站在那里,寻思着钞关之上百八十个汉子,两条大船,还怕什么水鬼呢?”

    “咱们直沽人胆子也大,我就放下车,走上前去打探。越走,越觉得那影子像是女人,还在回头看我呢!一条大辫子垂下胸前,但脚和客人说的一样,都是飘的。”

    拉车的说到这里,面孔终于浮现了一丝悚然。

    他打了寒战,道:“等我走到近前,喊:妹子?你要去哪里呀?那时候风一吹,雾就散了,露出来干巴的死人,穿着税丁的补子,被一根红缎子吊在了浮桥的栏杆上。旁边还挂着两个红灯笼。”

    “这时候桥上的雾散开,每栏杆上都挂着死人啊!脚伸出桥外晃着,身子就短了一截,都成干尸一样,所以看上去都像女人……”

    听到这里,看热闹的街坊们都不说话了!

    大沽口好奇事,好怪事,敬佩有能耐的人,同时也喜欢看热闹,但这次的热闹可就玩大了!百十个税丁被吊死在浮桥上,就算是水鬼拉人,也得避着点人多呢!

    能一口气杀那么多人,得是什么样的厉鬼啊!

    这时候漕帮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昨天等在钞关外面的船,跑了十几条,全部异口同声的说昨夜河上飘来了一艘挂满了红灯笼的花船。

    老直沽人听得连热闹都不敢看了,漕帮几个把头,已经商量着去天后宫请人来看了!

    浮桥外两座军船上,劳广铭掩着鼻子跟着头儿在船上查探,船上的人已经全都沉在了河里,腿脚笔直的竖着,在河里沉沉浮浮,就像一根根桩子。

    他们身上同样有着大红绸子连着,排成两列,就像……就像一排桥桩子一样,俨然一座活浮桥。

    浮尸劳广铭见得多了,诡成这样子的,却不多见。

    河边老人常说,不怕飘子(浮尸),就怕沉子(沉尸),半沉不沉,竖根杆子。

    说的是竖起来犹如杆子的浮尸,是最邪门,最凶狠的。

    “让捞尸队的,把这些捞起来!”

    焦头烂额的五河巡捕司把总不停的擦着头上的汗,对巡捕队的人喊道。

    巡捕队也为难:“捞尸队的来看过一回,一声不吭的扭头就走了!我找了他三回,他才肯说三个字——干不了!据说这东西比水鬼都凶,唤作阴尸借道,龙王爷过水路的道都能借。最可怕的是,阴尸借道的浮桥水路,过了钞关就断了!这说明道没借成,三岔河口底下,有更凶的东西。”

    “捞尸不捞三岔河口,这是老规矩了!”

    “所以,除非天后宫先下去,不然捞尸队不敢下去……”

    “你娘地……”气的把总大骂道:“他娘的……你他娘的,把捞尸队的把头给我叫过来,一群臭捞尸的,还敢给老子讨价还价!”

    就在这时,额头上系着绑带,托着罗盘的道士登上了大船。

    “钦天监的人来了!”把总眼睛一亮,连忙挤了上去。

    那年轻的道士面色并不好看,透着青黑,一副体虚的样子,额头上的绑带下似乎有凸起,隐隐渗透着血迹。

    他刚来看过那一排浮尸,便开口道:“阴尸借道,过河打桩,哼!歪门邪道的法术。”

    然后又看过了船上挂着的红灯笼。

    这次他沉吟了半响:“红灯照,白莲至……”

    “红灯笼的法术不少,但是却以白莲教的红灯照最为厉害,红灯白烛,行走六阴,白骨为稍,人皮为笼。这东西拘禁厉鬼,每一盏灯笼都是一道门户。”

    “把灯笼都烧了!”

    道士命令道。

    他刚走两步,突然快步窜到了船边,盯着河里面沉沉浮浮,头发披散下来宛若海藻遮住面孔的那些惨白浮尸。

    突然问旁边的把总道:“这像不像女人?”

    把总一时回答不上来,他仔细看了半天,发现若不是那一身衣服,谁也分辨不出来是男是女,就算穿着了当兵的袄子,也像女人多过男的……

    “大人是说,那是女尸?”

    道士脸色彻底变了:“阴尸女相……这是白莲圣女!”

    “白莲教要走水路进大沽口,阴尸借道,招惹那么大的乱子,她们要把什么东西运进来?还是要试探天后宫镇压的那东西?”

    “南来北往飘零客,再邪不过天后宫!南北诸教和天后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即便路过,也恭敬拜过,沉入祭品就行了。但这次白莲教那么大阵仗请阴尸借道……”

    “阴尸借的是阴兵道!阴兵过境,神佛皆不睁眼。天后宫究竟镇压的是什么东西,连阴兵的面子都不给!”

    钦天监的道士越说,旁边的巡捕把总就越害怕。

    却听到了噩梦般的消息。

    “这次借道不成,白莲教不会轻易放弃的。今晚她们可能会再来,哼!邪魔外道,也敢如此猖獗,平日里你们在齐鲁闹一闹,钦天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大沽口是天子脚下,容不得她一而再,再而三!”

    “还有那盘踞在罗庙的玄真道,这次京师钦天监来人,一并都收拾了!”

    道士摸着额头,脸上一抽一抽,放下狠话,让把总今夜亲自带人来守钞关,然后就撤了!

    把总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脸色一青一白。

    良久他冲着劳广铭吼道:“民团呢?锅伙呢?漕帮呢?长春会呢?他妈的,县官不如现管,今天统统给我上浮桥!”

    大沽口却有两伙民团,而锅伙则是大沽口的混混们落脚的地方,聚锅成伙,大家在勺盆里混饭吃,所以一群混混就是锅伙,土匪叫山头,混混叫锅伙,道理。

    长春会则是南来北往,走江湖的在本地的照应。

    本地的江湖人起个会,行走江湖的人太苦,又受欺负,本地有个照应,倒也愿意交点钱,服从管理。

    大沽口是北方要冲,南来北往的养了十几万靠运河吃饭的闲人。

    几十个锅伙大混混,几十个生意下处,南北漕帮,两大民团,捞尸的、佛道两脚、江湖八门——里八门,外八门,武行十八家武馆,总商会下数十个行会,再没有其他地方,比这里更鱼龙混杂的了!

第一百零八章钱晨,你嘛时候直沽第一啊?

    “我来罗庙落脚已经七天了!”

    钱晨负手立于三圣像前,背对着一群大沽口的罗真教徒,微微的叹息,却给

    “七天以来,头三天你们用纸人来见我。”

    “第四天我让人带着两道符,挑了大沽口一十八家的武馆,第五天你们才带着新人旧人来拜见我……”

    “而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乾朝在大沽口的那些官,天后宫、显王庙、掩月庵的那些玄门中人,大沽口的各帮各派各个行会,南北两大漕帮,东西两个民团,居然还没有过来见我!”

    “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如此不尊重我!”

    您做了什么?

    您做的可多了,第四天就挑了大沽口的规矩,一杆子桶翻了武行的人。

    第五天就改了玄真教入门的规矩,让所有新入门的服下了灵药‘黑太岁’,然后又让我们选择。

    这还有的选吗?

    那六个敢不服下太岁灵药的,不都被您给炮制成了……

    章秘经》中的法术的那一幕。

    六口黑缸掀开!

    不肯服下‘太岁’,改易道途,还暗中说一些怪话,甚至摆明车马要另投他方的执事——一般这种人都是自身便有势力,投靠玄真教也是图大树底下好乘凉。

    现在大树自己不安分,他们自然是不肯卷入其中的。

    这样的人一共有六个。

    一个是运河上的一股水匪老大癞皮刘,传说他一身蛤蟆皮似的癞子,能潜入水中三天三夜不换气。

    带领二十多个兄弟,在运河上打劫商船,也算是啸聚一方的杆子。

    如今他泡在黑缸里,却像只黑皮死蛤蟆,一双眼睛漆黑不见眼白……

    身上的青黑癞子吞吐着如细碎珍珠一般的小泡泡,浑身的皮肤褶皱,莫约有常人四五倍的皮肤,褶皱成龙鳞一般的皮甲,紧贴在身上。

    玄真会的诸人都知道,癞皮刘练的蛤蟆功,走的一条极为荒僻的请仙道途。

    他本是辽河人,自幼便被仙家蛤蟆老七看上,要招他为出马弟子。

    后来他却是跑到了大沽口,练成了一门川蜀传来极为古怪的拳法——巴蛇拳。

    此人靠着拳法,反吞了仙家为大药,但人也变得半人半鬼,仗着一身水性,索性做起了水匪。

    在运河上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至于玄真教内为什么这么清楚。

    因为那门能克制蛤蟆仙家的巴蛇拳,本就是玄真教传授给他的……

    现在,癞皮刘真的就成了一条癞皮蛤蟆。

    那具尸体沉在水缸之中,周身分泌出滑腻的油脂,加上那褶皱坚韧的皮肤,继承自癞皮刘的水性,还有作为尸体根本不用呼吸的优势。

    乌鸦暗暗评估了一下,这东西放出去,一夜之间只怕能让运河的船只断绝。

    两大漕帮养的水手,都不够它一尸杀的。

    癞皮刘、铁罗汉、陈独眼、花皮子、二棍、田铁嘴。

    躺在这水缸里的六人,都是玄真教,乃至大沽口有名有姓的角色。平日里也就在教中挂个名头,自己手下都有一摊子的事儿。

    但现在他们都躺在了这里……

    “现在,我传你们仙砂返魂术!”

    教主笑盈盈的,黑缸里唰的站起来了六具尸体。

    有在河里翻江倒海,便是水鬼遇到了都要被活活拖下去的鬼蛤蟆;有自幼学习童子功,一手少林铁布衫刀枪不入的破戒僧——铁罗汉。

    还有一只独眼,夜里面,水里面,十里开外的一只麻雀也逃不过的陈独眼;

    还有通神道途,从白莲教里面跑出来,把周身绣满了凶神恶人的画皮尸;

    年轻混混里最能打的二棍;

    天桥说书的田铁嘴,这人的牙口真能在混铁上咬下一角来,但乌鸦还是觉得,田铁嘴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了!

    钱晨好似看穿了他们心中的疑惑,抬头平静道:“怎么,你们就从未怀疑过,这铁嘴之名,乃是铁嘴直断,外八门惊门中人的名号?人家把来历都挂在嘴边了,你们还认不出来?”

    他端起茶盏,瞥了田铁嘴一眼:“这货见面想算我一卦,命不够用,死翘了!”

    自从那天之后,整个大沽口的玄真教徒便老老实实,全听从这位新教主的调遣。

    服下黑太岁后,越是炼化此药,越是感觉到其中的恐怖。

    来自第十二司辰玄君的传承,深不可测……

    两日便收服了玄真教最为鱼龙混杂的大沽口风堂,这教主何止不简单,简直太能干了!

    现在教主收拾了内部,显然对外部形势的发展有些不满意了。

    在场所有人只能俯首贴耳的听着……

    “水尸、铁尸、独目、画皮、风火、惊门!”

    钱晨淡淡道:“这六具尸将,足够你们把大沽口闹个天翻地覆了!从今天起,城外到城内,村子到每一条街,每一条河,大沽口的地方,我要每时每刻,看到它一点一点的落入本教的掌握之中!我要官衙堂上,你们任意一个人的话要比县太爷有用,我要水上的漕帮、街面的锅伙、江湖的长春会、各行各会各派,只有一个声音——便是本教主的声音……”

    下方的几个执事震惊抬头,惊骇无比的看着钱晨,乌鸦吞吞吐吐道:“教主,如此是不是得罪的人太多了!”

    “教主,咱们扫平了武行,靠的是江湖规矩啊!”

    还有教徒畏惧道:“那些个武馆背后,都有真正的老怪物坐镇呢!咱们按着规矩挑战过去,当家支撑门户的败了,他们也就认了这一阵。但要想彻底压平武行,便是老教主来了只怕也……”

    “江湖规矩?”钱晨淡淡道:“那就先按江湖规矩来,传闻大沽口是最有规矩的,咱们按着这里的规矩,一个一个铺子,一条一条街,一个个水道的挑过去,该摘招牌的摘招牌,该文斗的文斗,该武斗的武斗。”

    “教里面日日有考核,周周有定标,我监督你们,你们监督收拾!”

    下方的执事道:“可是如此树敌下去,我们会被群起而攻之啊!”

    “你是说,大沽口的人喜欢讲规矩,但要是冒犯了狠了!他们就会翻脸不讲规矩?”钱晨似笑非笑道。

    众人面面相觑,点了点头:“寻常也就罢了!过江龙拿出威风来,地头蛇也会卖个面儿!但教主你这是要掘他们的根啊!”

    “不讲规矩好啊!”钱晨幽幽道:“我就不太爱讲规矩,说实话,让你们按照规矩来,我的两只眼皮都在跳啊!”

    “我右眼跳,就想杀人……”

    钱晨按着眼睛,低声道。

    下方的乌鸦的眼皮已经开始跳了,但还是大着胆子问:“那教主,要是左眼跳呢”

    “左眼跳……”钱晨沉默少许,低声道:“想杀光!”

    “还是那句话……”

    钱晨抬起了头,仿佛刚刚那一瞬间低头显露的惊人杀意,只是下方众人的幻觉,他平静道:“先闹起来!我一并收拾!”

    这该怎么打?

    自大沽口有规矩起,最多不过两伙人争夺某种利益,大家各请见证,约定好,划下道来,比斗一场,或是约架斗狠,或是火并拼杀,从来没有人敢对着所有人开战的啊!

    您当您是老佛爷呢?

    执事们面面相觑,钱晨却是忍不住了!‘

    占据大沽口,这个目标整体上来说,对于玄真教这样的北方二流教派,自然是难得很,抢地盘这种事情,讲究一个人多钱多能打的兄弟多。

    但钱晨把互联网思维带下去。

    目标分解,整体规划,细分任务,企业文化,狼性精神,敢打敢拼,KPI考核等互联网文化为地推江湖思维赋能后,顿时就解开了几位执事心中的迷茫。

    只要目标分解的够细,方案制定的够详尽,就没有什么目标是看上去完不成的。

    玄真教数百号人,目标分解下去,一个人也抵不过要干掉七八个人,震慑十几号人而已。

    再加上中层拉人头,上层搞管理、考核和训练,教主负责企教派文化建设和总体考核,定指标,定业绩,定任务,考核、落实、扁平。

    每人多杀三个,就能打出一片天。

    每人多拉一个人头,玄真教的势力就能翻一倍。

    这样边拉人头,边砍人,大家努力完成每天的kpi,玄真教一周之内就能将根扎入大沽口的边边角角,完成一统江湖的壮举。

    钱晨是如此说服一众执事们的。

    “可是教主!”乌鸦还是有些犹豫道:“咱们的人凭什么一个打八个?”

    “凭着太岁不死之身啊!”钱晨给出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答案。

    “可是……依属下的经验,平日里招来的人,大多都是大字不识的农夫,十个里有一个能得用就不错了。而且人心微妙,骤然纳入那么多人,教内必然混乱,如何能边拉人边扩张?”

    “这就要靠你们的有效管理和本教主的教内文化建设了!”

    钱晨点了点头,终于有人说到了点子上。

    “管理就是将精神从上到下贯彻下去……”

    钱晨笑道:“你们离本教主最近,也是最能体验到本教主大力建设的教内文化的人,来,我给你们进行特训!”

    随着钱晨坚定无匹的意志沿着黑太岁,狠狠灌入众人的体内。

    太岁菌丝的每一个触手,都在哀嚎……

    八位执事的九孔七窍之中,无数粘稠的黑色菌丝犹如触手一般探出,末端绝望的张开,就像是一个坠入悬崖的人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无力的伸向天空!

第一百零九章 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杨勤在罗庙门外打扫。

    他见四周无人注意,迅速从怀中掏出了一面小镜子,朝着大门紧闭的罗庙内镜光一晃。

    这面摄形法镜虽然禁制层数不高,但却出自一个名为昆仑的奇异世界,窥探的方式特异,极难被法术察觉。

    摄形法镜之上却是让杨勤心惊肉跳的一幕——八位执事脸上的孔窍之中,一道道黑色的蜡迹,犹如泪痕,从眼中、耳洞、鼻孔和口中流淌而出。

    但已经干涸在脸上,留下了犹如胶质的黑色痕迹。

    八人身躯凝滞,面孔的七窍具都黑洞洞的,俨然不似活人。

    突然间,两道红色的血泪从眼角滑落。

    乌鸦等人五指指尖全朝上,中指及无名指收弯入掌心。

    大姆指、食指、小指,各朝上伸,如此拇指、食指、小指便成三足朝上鼎立。

    此为三圣诀,乃是象征鼎母三足。大拇指鼎母、食指明尊、小指镜主,造化三尊为世界之基,擎天三柱的印诀。

    又有左右两手相背,各持三圣印立于胸前。

    象征整个世界真界灵界对立的状态。

    三圣诀乃是造化道统礼敬三圣的手印。

    同时也是未开法坛,请下三圣法器,鼎、镜、灯的情况下,以手掌为坛,立下法仪的一种简易秘仪。

    如今乌鸦等八位执事,行此正反三圣印,便是东方教门至高无上的礼仪!

    神坛之下,众人脸上黑太岁触手留下的胶质痕迹才刚刚干涸。

    黑色的,污秽诡异的胶质残留在脸上,让八人犹如恶鬼一般。

    如今恶鬼流着血泪,叩拜钱晨道:“礼敬教主,诚乃无上救世天尊!礼敬太岁,为我再造血肉;礼敬明尊,化身玄君为沉沦众生开救赎之途;礼敬鼎母,如我亲母二次诞我卑躯;礼敬镜主,洞开两界,于无量沉沦业火之中明光大放,开升界之途!”

    “诚为教主所启,我等才知自己乃是烬中余火,当为真界一孤魂野鬼,得教主圣恩,方能重燃薪火,续此残魂!”

    “诚知本教为一切救世之门,诚知玄君乃一切众生救赎之途,诚知教主所为是一切正知正义正行!”

    乌鸦八人仿佛在黑太岁的幻境之中,明悟了一个无比恐怖的真相。

    一个个被阴冷,黑暗,凄厉,深邃,毁灭的气息缠绕,比起之前宛若从幽冥深处爬出来的厉鬼一般。

    但这些厉鬼无比狂热,将原本的犹豫、质疑和迷茫都抛之脑后,那一瞬间对自己的所为有了极大的坚持和清醒的认知。

    钱晨看着这些醒来之后,犹如被邪教洗脑,变得狂热和执着的教徒,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很有精神,看来你们被咱们玄真教的教派文化浸润的非常彻底,总算明白了本教主的苦心。”

    “此世乃是黑暗中的余烬,残火燃于其中!”

    “想要重燃余火,添薪加油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让黑太岁染化整个世界,我等的世界已经沉沦深渊,唯有挖出深渊底下最为污秽的黑泥,此为你我新的血肉!在鼎母的造化大鼎中再次孕育,得由明尊降下重生之火,镜主打开飞升之门,我们的世界才能重新锻造,得以重生!”

    “此乃本教救世之大法,世人无知,沉沦于虚幻的飞升和残火的余烬不灭中。唯有我玄真教,洞明世界的真相,成救世之大功!太岁血肉,孕人之鼎,明尊命火,镜主光路,然后以太岁食长生大丹为胎,本界一切众生重入鼎中,开飞升之路,举界超拔,重生!”

    乌鸦将三圣印高举,大喊道:“救世!”

    “救世……救世……救世……”众人犹如发癫,浑身颤抖着,白眼外翻,七窍流出污血无比狂热和执着的喊道:“救世重生!”

    钱晨再次道:“本界依然沉沦,然而天地如一大鼎,众生犹如柴薪,万法不过大药,练就一颗大道之丹。此丹未成,故而残破,我从《玄君七章秘经》之中,悟得甲子大秘……”“须知,生灵的重生乃是三圣造人之秘,重走造人之路,窃取泥和水,火和杯,便可逆生重塑,再世为人!”

    “须知,生灵的重生不过是小道,即便尔等炼成黑太岁之道途,寻得鼎母圣杯之一,重生为人,也不过超越了此界所有的长生者。你道那些长生者,为何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长生大药如此失了分寸?因为只要踏入长生圣境,便可明悟此世的真相,他们都想重生!一群冤魂厉鬼,想要再生血肉。”

    “但只有我拜月取得的太岁血肉,才是真正的长生仙药,如此服太岁,逆道途,最后寻得飞升秘仪,破开此界,便能回到现世,回到阳间……”

    “可,以本教之博爱,本教主之心胸,岂会独自一人,苟且偷生?”

    “所以才有《玄君七章秘经》!”

    “这本玄君秘传之中,藏有甲子大秘,乃是补全此界有缺的天道,让天地之丹圆满的秘密。我等的世界毁于过去,不过是历史在深渊真界的倒影,故而为秘史!”

    “秘史的世界,是一颗炼废的大丹,灵界的灵性落于现世,每当灵性满溢便是一个纪元,天地降下大劫,磨练整个世界,非得有无数超凡者,贯通,开辟一条完整的道途,才能彻底升华,超脱整个宇宙。”

    “而失败者,便会和整个时代沉入深渊之中,为毁灭所缠绕。”

    “世界的残缺和毁灭,倒映在我的眼中!我从《玄君七章秘经》和《易经》之中,领悟了让整个世界重生,补全大道,再炼灵丹的秘密。”

    “一如三圣支撑起了宇宙,我们的世界需要五根支柱,重新撑起世界,补全残破的天道。”

    “这五根支柱的秘密,藏于阴阳五行的运转,被称为天干的隐秘,以及十二司辰,被称为地支的伟大存在的秩序之中!这些天,我将重新依据天相和时序变化,推算支撑我们世界的五位甲子之神。然后我们要倾尽整个世界之力,举行五场升神秘仪,将五位存在推上支柱之位,支撑起我们的世界!”

    “然后以造人之秘仪,借助五柱之力,再造所有的人……”

    “这就是本教的使命!”钱晨一脸庄严神圣:“尔等知晓了吗?”

    乌鸦等人带着一种神圣的使命感,齐声诵道:“此诚乃救世之功,吾等必为其粉身碎骨,百死不悔!”

    “若有阻碍者……”钱晨淡淡道。

    下方的众人比他跟还要坚定和狂热:“如此无知孽障,螳臂之妄途,自当是杀无赦!”

    “朝廷?”

    “狗屁!”

    “正道?”

    “我们才是正道,挡我们的都是邪门歪道!”

    “无辜?”

    “覆火余烬,谈何无辜!”

    “好!”钱晨点了点头:“救世之举,当何日而行?”

    乌鸦等人一脸激动,眼中全是将所有挡路的人杀杀杀,所有能利用的人烧烧烧,所有迷茫的人全部叫醒,加入圣教大业的觉悟和身体内勃然的狼性,无穷的信念和狂热!

    “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喊声甚至透出了门外,引来一群玄真教弟子好奇的围在门前。

    砰!

    一声巨响,大门被乌鸦一脚踹开,八位执事风风火火的,拉着自己的直系弟子,就要传扬教主的立教精神!

    钱晨在背后的三圣神像下点了点头,谁说自己这个邪教教主做的不够成功的?

    看那些教徒,信念感都已经刻入了骨子里了!

    钱晨衣袂一转,飘扬隐于神庙背后。

    秘史——就是正在炼制一个时代的道果,如果没有钱晨插手,轮回之主会不断的将轮回者作为大药投入这个世界,在不断的轮回中磨灭,改变,犹如一颗丹药渐渐磨去杂质,内部气机运转。

    待到秘史的一切"杂质"都被磨去,只剩下一个圆坨坨,混沌沌的东西。

    那就是司辰们需要的道果了!

    这个世界的众生便是"杂质",但钱晨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五根支柱,便是撑起道果的五道法则,更要借此打造一个躯壳,锁住钱晨投入进来的大天魔尊号。

    然后以色光飞升的秘仪——升镜秘仪,从灵界降下一条光路,将整个世界从真界拉出来。

    “这个世界曾是一枚道果的雏形,但东方孕育的道果"真武"和西方孕育的道果"开拓"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导致世界东西大战,世界毁灭。”

    “如今我要重新选择甲子五神为柱,支撑起整个道果,同时拼成道果的雏形,锁住大天魔尊号。”

    “支柱之一……战争?不,征服……征服之神,战争道途。”

    钱晨推算流年。

    元始道祖留下昔年残缺的旧天大道,昔年的天地业位的碎片,但究竟是何等的业位,会让元始道祖也留下这么一个伏笔?

    只有算定大天魔尊号背后的天地业位,道果痕迹,才能真正将其锁住,炼化。

    “慕容垂从大天魔尊号之中悟出征服道种,所以这一定是其道果分化的一部分。旧天之物无比禁忌,更何况是天地业位这种相当于大道显化的东西?元始大天尊打造尊号,将其封印保留,已经是巧妙无比的方法了!但元始有他的布局,我有我的布局,打造一个新天道果为壳,能不能将大天魔尊号装进,甚至有限度的释放出其中禁忌?”

    若不是为了保留旧天的大道,保留那种禁忌,钱晨又何必下如此苦工。

    贿赂轮回之主,打造炼制道果的丹炉宇宙。

    甚至不惜炼众生为药……

    “新天的一切都摆脱不了太上的影子,那么旧天呢?太上自己都未能在旧天成道,如果我立于旧天,是不是能够摆脱太上的影子,成为真正的自己?”

    钱晨仰头凝视天上的残月,手中指诀变幻,推动流年运转,算着冥冥之中的甲子变化。

    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狰狞,犹如理智的外溢。

    高居整个世界之上,灯父的目光渐渐疯狂……

    一切最神圣的理智之内,都孕育着疯狂!

    即便是高居灵界之巅,理性仁慈的灯父也是如此。

    我们的世界,建立在三根如人而非人,慈悲而冷漠,理智又疯狂的支柱之上,祂们偶然垂落的理性灵光,创造了我们伟大的文明和人性,但祂们遗落的疯狂,也在时时刻刻威胁所有人。

    司辰们的疯狂被多本秘传记载了下来。

    而其中最疯狂的,便是《玄君七章秘经》!

    ——————圣教会信仰理论部禁书库,毁灭级秘传监禁室a01《通往司辰之路》

    我不知道人类伟大的是什么?秉承自灯父的理性,还是祂的疯狂?

    ——————密斯卡托大学荣誉校长,传奇调查员史密斯

    第四纪的秘史,关于世界大战的真实和隐秘已经失落,被鉴定为支柱级隐秘,涉及至少十位司辰的超级秘史,据说那里至少隐藏着三条飞升之路。

    本纪元的色光之战可能与这段隐秘有关。

    唯一涉及这段隐秘的秘传,只有《色光之书》、《玄君七章秘经》等原典级秘传

    ——————隐秘书库《关于原典、隐秘和我们的超凡根基》

第一百一十章 你跟我讲法律,我都感觉好笑

    “直沽的地界,一应规矩都是靠着贯通南北的那两条河。”

    “近些年来又多了海内海外的一座港,漕帮的人多势重,南北卫、潞两帮,都有五万余众,干系着运河上几十万人的生计。那是皇帝都不敢轻动的势力……”

    “不过这两天运河红船的事情闹得太大,漕帮忙着对付红楼鬼船,正在四下托请各路高人出面,拦截那两天害死数百人的鬼船,只怕没心思和我们纠缠!”

    乌鸦俨然已经将钱晨的目标,当成了自己的事业,垂着手立于钱晨下手,毕恭毕敬的汇报道。

    钱晨点了点头:“白莲教是能成事的,不愧是北方最大的教门。只是白莲圣女麾下的一支红灯照,便压得半个大沽口不敢抬头,比你们这些废物强多了!”

    乌鸦却是不敢反驳,白莲教毕竟是白莲教,造了上千年的反,整个北方最大的教门。

    川云的袍哥会、两广两闽的洪门、西北的教门和刀客、燕云的马队和商帮、淮河南北的捻子还有齐鲁的白莲教。

    算得上是各地扎根极深,连朝廷都不敢小视的地方会党。

    乌鸦继续道:“大沽口的江湖,除了运河,便是闲人。因为大沽口的买卖家多如牛毛,所以能养得起的闲人也极多。整个北方的江湖人,纵不能在这里扎下杆子,也要从从此处打两圈路过,赚些钱来。城里乡下的闲汉混混,往来路过的江湖人,若没个规矩,早就闹翻天了!”

    “故而,此地也最讲究规矩!”

    “官面上的规矩,无非是朝廷律法,那都是圈普通人的,吓唬乡下汉子的。”

    “内里的规矩,弯弯绕绕甚多。武行有武行的规矩,来这里开武馆的,要打十六家,怎么打,如何打,都有规矩。总要圆了江湖同道的面儿,又显露了自家的本事,才能在这里立足。不然就是得罪了所有人,任由你本事如何大都站不住脚来!就是陆地神仙来了,也收不了徒!”

    钱晨点了点头:“想在这里混饭吃,就得按他们的规矩来?”

    乌鸦微微犹豫,继而道:“行里人,就得按他们的规矩来。不在这行混饭吃,他们那规矩也没什么用……”

    “我靠本事混饭吃,还得按他的规矩来!那我不成要饭的了?”

    钱晨在神坛上跌迦而坐,抱着右腿道:“这些规矩管不了我们,下一个!”

    乌鸦继续道:“下一个,便是江湖人之间的规矩,打官司……”

    “打官司?衙门敢接我们的状纸?”

    钱晨笑了笑,人家白莲教是摆明车马要造反的势力。

    咱们玄真教志气更大,要重塑天地,拯救世界,难道还需要官府批准?

    也没看到大沽口的修行者有多尊重朝廷啊!

    “所以,这官司不能向人打,得请鬼神来判……”

    乌鸦毕竟是门里人,对这背后的弯弯绕绕门清。

    “大沽口有一整套的名头,从找道士批殃榜开始,请珥笔写状子,找阴人下地府,然后递大状,最后双方摆明车马,到鬼神面前依着阴山律双方各自讲道理。”

    “最后由‘鬼神判官’判定,各自削去命格天寿,添补福德气脉。”

    “这判词有鬼神看着,无人敢欺,这便是大沽口江湖规矩之一的鬼官司!”

    “之一!还有其他?”钱晨来了兴趣。

    “鬼官司、大法会、约斗架,便是大沽口能管着我们的三条规矩。”

    乌鸦老老实实道:“鬼官司的门道在于选判官,这大沽口牛鬼蛇神各路仙家特别多,鬼神判案,咱们自然是违逆不了,但找更大的鬼神,却能把案子翻过来。所以如何选判官却是一门门道……”

    钱晨了然:“你们违逆不了鬼神,但能利用鬼神。”

    “这么些年了,哪些神顶用,哪些神面儿光,你们也应该是门清了!而各个鬼神也有各自的趋向,摸准了它们的脾性,自然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说吧!这其中有哪些门道?”

    乌鸦尴尬的笑了笑:“这鬼神的门道,乃是各大状师、律师、珥笔的绝活,我哪能知道。”

    看到钱晨神色莫名,他连忙道:“但我知道大沽口有六尊鬼神,它们的案子谁也翻不了。不是寻常的小仙小神能比的!它们开口之前,那些东西说的都不算数!所以,真正的老江湖,都只会去这六个地方打官司。”

    “这第一,便是天后宫的天后娘娘!”

    “她老人家是唯一翻过其他五尊鬼神案子的当头太岁。但她老人家一般不理会别的鬼神判过的案子,把状纸递到她老人家面前,更是难上加难,据说要沉三岔河……如何递状纸,只有天后宫的祭司知道,寻常走阴人是见不到祂的。”

    钱晨了然,造化鼎嘛!

    她定下的案子,除了自己,还有谁能翻?

    就连自己这个创世神,不也得给她个面子?

    “然后是港口的潮音如来,祂甚少断案,多是渔家恳请,才会金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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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晨微微点头,莲花和菩提树,少断案好啊!

    断的多了,只怕会被拉下水……

    “除这两位之外,剩下四位可就有些邪门了!”

    “乃是白骨娘娘、九河龙王、黑天蛾母和救世尊者……”

    “大义庄白骨塔的白骨娘娘,本是收敛往来行人商人尸体的义庄,因为土地狭窄拥挤,便建造了一七层骨塔供奉骨殖。”

    “不知什么时候起,骨塔之中便供奉着一尊白骨菩萨,最初大伙本以为是邪神,但请托判过几次案后,居然再无鬼神能翻过来,大家才知道,那是个狠角色!”

    冬之司辰在塑造的属神……

    “还有九河龙王!”

    乌鸦凝重道:“它本是九河化身,传说中排行老五的龙王爷。龙王判案昔年很是盛行,后来,他判死了的一个人被天后娘娘给翻了过来。九河龙王就渐渐少了动静,大伙都说是被天后娘娘镇着了!”

    兽撞了鼎的面子,被收拾一顿又有什么奇怪的?

    大日金钟便是本体出手,也不够造化鼎一顿打的……

    钱晨对这背后的弯弯绕绕门儿清。

    “下一个最为邪门,乃是不死不休的绝路,才会请祂来判案。输者必死无疑,赢的人也……此神乃是城外林子里破庙旧坟头棺材里才有的一种大黑蛾子,背后一张鬼脸,被称为黑天蛾母!”

    蛾!

    钱晨了然。

    “最后便是洋人在望海楼左的那座教堂供奉的什么救世主……最初开埠的时候,洋人嚣张的很,非要按照他们的规矩来,在什么教堂内由救世主判案!后来被人设了一个局,让天后娘娘出手翻了他的案子,洋人就重新缩起头来!嘿……得亏让他们知道了谁是大小王!”

    小耶不懂规矩啊!招惹到了造化那个老女人头上,也不想想,她是那么好招惹的么?

    你灯父都惹不起……

    “所以你觉得他们必然会打官司?”

    钱晨知道乌鸦想暗示自己什么。

    “江湖规矩嘛!若是规矩不管用了,自然是天下大乱,虽然我们玄真教不怕天下大乱,但教主你要救世济民,乱的太早对咱们没好处。”

    乌鸦诚恳道:“所以还请教主早做准备!”

    “没事,咱们上头有人,让天后来断这案子,他们也讨不了好。”

    钱晨稍稍犹豫:“当然,最好不要让天后来断案!六尊鬼神,咱们惹不起的不多。这样,咱们预备着几种手段,叫他们写不成状子,写成了也送不出去,截了他们的阴状,到这罗庙中判。上面都是自己人,咱们吃不了亏的!”

    乌鸦看了一眼罗庙供奉的造化三尊——教主唉!大爷!这三位哪是自己人啊!

    这三位铁面无私,人家就不是人!

    没听过造化三尊理会这些的……

    乌鸦小心翼翼道:“教主,我的意思是咱们先提前准备着,大沽口的奇人多,这鬼官司,判阴案也有四个奇人,一个叫活出殡刘道元,擅写状纸,号称一支笔儿一杆刀,黑纸白字能杀人。谁使他的状子,送到鬼神面前,准赢!”

    “另一个叫阴阳扭计方唐镜,南方人,擅长舌辩和鬼神颂词,乃是口舌之利第二人。”

    “第三个叫颠倒黑白曹之田,江浙人,精通阴律,大沽口能打官司的二十多位鬼神,他知晓许多隐秘,甚至知道一部分鬼神的真身,甚至能强压鬼神颠倒黑白判案。”

    “第四个是个洋鬼子德拉蒙德,徒有虚名之辈,在救世主那里赢得多,后来也研究咱们的阴律,略有些造诣吧!不过他提出阴律只是下律,另有灵界之法则,司辰之意志行于上界,此为灵律,灵律大于阴律的说法有点

    意思。依靠此说,曾经翻了一个天后宫的案子,此人倡导身无二律,灵性唯一,认为人的真灵唯有明尊能够审判。竟然劝说天后娘娘放过了一个洋鬼子的魂魄,倒也不是全无本事。”

    “这四大讼师之外,还有专门递状纸,到阴阳路上打听消息的走阴人,也值得注意。”

    钱晨却毫不在乎:“由你去吧!咱们上面有人,准赢……”

    乌鸦心中暗暗叹息,上面有人,这不是打官司的道理啊!

    教主能打通一尊鬼神的关系,难道还能打通所有鬼神的关系?而且阴律那东西,邪门无比,岂是凡人所能干涉的?

    钱晨只是感觉有些古怪。

    就好像——

    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

    以为鬼神就是公正的?

    鬼神之所以看起来公正,是因为祂们不太在乎俗世的利益,而更在乎自身的理念。但,钱晨他就是最大的鬼神啊!到了他这个层次,才会知道——大家也是讲交情,讲人情的。

    官司打到最高,也都是我的人,你们拿什么跟我斗?

    你跟我讲公正,我都感觉好笑……

第一百一十一章 耍狠斗勇混混事,一尸拦路教门规

    杨勤、范存带着人来到一家典当行门口,抬眼看着头顶黑底漆白字的‘万成当’的大招牌,冷笑一声。

    身后,一个弓着背,抽着烟锅的老头不紧不慢,远远的缀着他们。

    临街的铺面楼上,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女人推开窗子,倚在窗前,掐着一支烟,毫不避讳的也盯着他们,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杨勤故意抬头瞟了一眼,对领头的柴护法道:“你看……”

    “看什么看,一个半掩门子而已,把你们的魂都勾去了!”

    受到领头执事教派文化灌输的柴护法,现在满脑子都是事业。

    他正色对众人道:“这条街是北城锅伙四海罩着的,万成当,就是这条街最大的店铺,便是四海的大混混霍老九来了,都得好声好气的说话。想要占住这条街,逼四海的混混们出来,就得从这打……”

    他领头进去,当着人家伙计的面就道:“你知道大沽口的混混是怎么要钱的吗?”

    杨勤故意摆出一个凶狠的样子出来,岂料人家的伙计是见过世面的,抬抬眼睛,却是鸟都不鸟他们,抓着一把瓜子,倚靠着门磕着,还将瓜子皮吐到他们脚下。

    柴护法笑了笑,笑容下透露出的从容淡然,却是让伙计背后发凉,瓜子也不磕了!

    “你这套唬一唬乡下人还行,大沽口的伙计都是见过世面的,更何况是当铺的伙计,常言道当铺伙计顶半个茶楼酒楼的掌柜。你这一套,人家见多了!”

    他朝着当铺大门的门框一指,道:“看到了没?”

    杨勤凑上去,除了几个钉痕,什么也没看见。

    柴护法笑道:“大沽口的混混,要钱得用爬头钉打嘴里把自己的嘴巴子钉在门框上,不给钱不算完。那模样龇牙咧嘴,鲜血直流,能吓死个乡下人。就这样,还要不到多少钱呢!你数数,这上面有几个钉子啊?”

    伙计不笑了,抓着一把瓜子,恭恭敬敬的直起身来。

    杨勤数了数,上面一共二十多根钉子。

    “这还只是要钱,咱们想占住这片地儿,没个七八条人命可不算完!这片的锅伙领头的大混混霍老九,为了打下城北,乱葬岗的坟头就多了不止百十个。”柴护法笑了笑:“这万成当是整条街的大生意,咱们闹闹事,东家自己就能收拾,顶了天也不过把几个小混混招惹来,想要让东家换一家给钱,可不容易……”

    “当年霍老九占下这里,是拿万成当先开得刀。他带人来的时候,是一个混混挖了一只眼睛下来,钉在门框上,要替东家看门,后来火并了前一伙混混,才立下了杆子。”

    柴护法微微一笑,对着旁边已经准备去找掌柜的伙计笑了笑。

    “别忙,咱们不是来要钱的!”

    说罢他便直直站在了门口,对着杨勤道:“待会把我的头带回去,我的身子要留在这里看门!”

    说罢,便手挽发髻,横刀往脖子上一抹,整个头颅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被右手拿着头发,挂在那里。

    冲天而起的鲜血,喷的人家的大门朱红。

    眼看手中柴护法双目紧闭,口牙咬的结结实实的,杨勤目瞪口呆,下意识的接过柴护法无头尸体递出去的头颅,另一个护法向前踏出一步,对那伙计和赶来的掌柜道:“咱们的人站在这里,就是客人,他死当了一腔血,一条命!但这半截身子,活当……他就立在这里,不倒下,你们不许碰!”

    随即对着杨勤、范存道:“走,等霍老九来求我们……”

    轮回者见多识广,但也没见过这个啊!

    万成当的掌柜追了上去,拿出几钱银子,分给几人道:“拿去喝茶!拿去喝茶……几位爷倒是留下名号,本当自然有礼物送上。那位爷的丧葬费,咱们也包了,包了!别误了头七!”

    另一位护法接过银子,似笑非笑,道:“你真以为老柴要埋了?”

    “咱们拜的是明尊,信的是玄君,砍头不死,亡者再起!死人还能再死一回吗?你回去好好想想,这个世上没有活人。只有信了我们的教,服了太岁血肉,才算有了一口气!”

    “这茶水和丧葬费,就不用了!”

    他把银子塞了回去:“这不是你们的事儿!咱们玄真教是要救世的!你们啊!就安静等着享福吧!”

    掌柜的满头大汗,听到他们是玄真教的人,更不敢动了。

    混混们要什么,他们知道,但教门的都是一群疯子,他们想要什么,可没人知道。

    河北大街的‘万成当’门口,一个无头尸体杵着,站在那里。

    附近的街坊早在柴护法砍下自己的头的时候,就躲到了自家门后面,趴着门缝偷看,往来的行人更是绕着当铺走。

    如此哪里还有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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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之城内的巡捕都被调到了城外三岔河口,几个臭脚巡倒也来了一回,硬是搬不动那具尸体,便不敢再碰,让万成当的人收摊子。

    但无头的尸体挡着大门,四五个人都拉不动,便连关门都关不了了。

    霍老九一伙人得了消息,快慢赶上了。

    打头见到一个无头的身躯站在那里,便是没了头颅也高若八尺,霍老九听闻伙计说完之前的那场面,心头也是一跳,但他颇有城府,硬是不显在脸上。

    围绕尸体转了两圈,霍老九对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手下三个膀大腰圆的混混撸起袖子,便抱住柴护法的腰腿,双腿扎地,猛的一发力,尸体浑然不动。

    这下霍老九脸色变了!

    他推开几人,自己上前,胳膊上纹着的青龙突然根根龙鳞炸起,一双龙目猛然张开,透出血红。霍老九本就是猿臂蜂腰的身材,如今双臂更是充血暴涨,比常人的大腿都粗了!

    他拦腰抱住柴护法的尸体,两只脚的五根脚趾犹如老虎一样扣着地面。

    “起!”

    霍老九一声暴喝,手臂上纹着的青龙犹如活过来一样,在双臂上游动,粗大的汗毛根根如针一般悚立,一拔之下,便是拦腰粗的大树也该连根拔起了!

    但柴护法的尸体纹分不动。

    霍老九血气上行,直冲脸上,脚下的布鞋猛然爆裂,五根脚趾犹如肉垫一般牢牢抓着脚下的青石板,庞然巨力,似乎要将整栋万成当都拔起来了。

    这股气血刚猛到了极致,竟然从霍老九的毛孔中喷出,化为一团团血雾包裹着他。

    伴随着一声厉喝,血雾被点燃化为阳火,烧遍了霍老九的全身,沾着柴护法的衣服,就犹如像是浇了汽油一样,顿时旺盛了起来。

    “三步入庭观月色!”

    万成当的老掌柜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不禁感叹道:“没想到霍老九的功夫没落下,这些年不动手,反而更加精进了!血云灌身,秘术通神!这是青龙拳的异相——火烧云啊!”

    “可惜没能血云灌顶,差了一步。”

    就在刚猛爆裂的火烧云,燃烧气血阳气,焚尽一切邪祟的时候。

    柴护法的尸体上却冒出了丝丝缕缕犹如油脂的黑色粘液。

    这些粘液被阳火从柴护法无头的脖颈上逼出来,白色的颈椎、黄色的神经、淡黄的脂肪和粉红的肌肉中,都有丝丝缕缕的黑色菌丝粘液冒出来。

    这时候,柴护法的尸体突然一动,右手并指成刀,反射一般的抬起,在阳火焚烧之中,突然一刀劈出。

    霍老九身上的火烧云骤然熄灭,整个人呆呆愣楞的站在了那里。

    突然间,他的头颅掉了下来,面前的无头尸体接过头颅,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这时候,又一具无头尸体倒下。

    反倒是长着霍老九脑袋的尸体,昂然向前一步,旁边看的分明的小伙计吓得双腿抖如筛糠,一股黄水沿着裤脚流下,他大喊一声,连滚带爬的跑了。

    老掌柜也骤然失语,沉默的回到了当铺内。

    唯有四海锅伙的混混们,站在后面的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得一个无头尸体脖子喷血,一头栽倒,而自己的老大威风凛凛,虎目圆睛,瞪着双眼看着他们。

    后方的小弟们齐声喝彩:“好!”

    “霍老大好样的!”

    前方的几个混混却面无人色。

    “怎么了?”

    “那没头的才是霍老九!”

    “不对啊!那有头的是谁?”

    “有头的是霍老九的头,和别人的身子啊!”

    周围的街坊议论纷纷,两旁的商铺关门大吉……

    这时候,混混们才反应了过来。

    有人上前去看,果然没头的尸体才穿着霍老九的衣服,而霍老九的头

    混混们一哄而散,霍老九在万成当站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才有玄真教的人来收尸,万成当的老掌柜亲自站在门口,提着一个礼盒。

    杨勤到来后,他恭恭敬敬把礼盒奉上,道:“以后本当每个月的冰敬碳敬,给各位兄弟的茶水,分文不少。给霍老九多少,就再加三成,敬奉贵教!”

    杨勤笑道:“若是有什么街面上的消息,亦或是本教有所活动,需得借助贵当的人力物力?”

    “尽管奉上!”老掌柜诚恳道。

    随即杨勤在街面上转了一圈,每个店铺都送上了礼。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前话青皮六祖师,约定鼓楼大斗法

    大沽口的大混混们常去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东北城角的戏院大观楼,二就是北关口的饭馆天庆馆。

    今日天庆馆的伙计,也不站在那迎门桌子上,只和一群穿着青衣,歪带着帽子,踩着五鬼闹判的大花鞋的混混儿在天庆馆门口,歪歪斜斜的一站,摆出一副横样来,南来北往的正经人就不敢在打此处过了!

    天庆馆的伙计苦着脸,只能不断的对着熟客们点头哈腰:“今天咱们馆子被人包了场,劳驾您移步!”

    而六七个人坐着,一个个大马金刀,各摆着一方交椅。

    或是穿得阔绰,挺着肚子坐在凳子上,或是四仰八叉的溜在椅子上,没个正形,还有的穿着长袍,一副斯文读书人的模样。

    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大沽口有名的大耍(大混混)。

    几个胡子都白了的老混混,施施然的从后面走出来,胡子都油光澄亮的,都是十几年前名镇一方的狠角色。

    一个左手剩下两根手指头,右手只有一根小指头撑着铜烟锅,吧嗒吧嗒抽着的老混混,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扫视了众人一圈。

    在场的大混混无不拱手、点头以示尊敬。

    大沽口的混混儿爱抽生死签,数百年前没规矩的时候,各路青皮流氓之间打的太厉害,动辄死伤上百人。

    灭门、凌迟、活剥皮,残忍手段层出不穷,闹得大沽口没一天安生日子。

    如此惹怒了河上、京师、南北的各大行会漕帮武行,最后官府纠集了两大民团十九路拳术各行各业八十七位宿老,在运河两岸摆下擂台大斗法。

    逼死了当时有名有姓的八家青皮混混。

    衙门口的排出数百个站笼,一茬一茬的站死人。

    是仅剩下的六家混混头儿,大青皮带头抽生死签,轮流上擂台比试各家的拿手绝活,和漕帮比水性、拉纤,领头的大混混捆着数百斤的大石头,带着脚镣就沉了河,从此再没上来过,如此沉了七八个混混儿,全都是抽中死签的。

    漕帮的水鬼们,叫嚷淹死的不算。

    混混儿就道:“你下去看看,看看咱们眼睛是不是睁着的,但凡有一个闭上眼了。不算就不算!”

    那水性最好的活泥鳅果然下河去看,上岸之后就疯了。

    漕帮就认了这一阵,只因为那些活活把自己淹死的混混怨气太重,一个个都成了水鬼,若是不认,这一道河段就不能过船了。

    再比拉纤,第二个大混混又站了出来,要去拉铜船。

    铜船乃是云南运送铜矿石的大船,一个个重逾数百万斤,吃水只有在三岔河口水位最深的季节才能过船,从来没有人拉过铜船的纤,这东西蹭一下就死,怎么可能拉得住。

    大混混自然也拉不住,他身子在石头上被磨去了三分之二,整个人从脚底板被活活磨到了胸口,还挺着一口气呢!

    江湖上厮混的人也敬佩这样的狠人,漕帮就此认了输。

    整个大斗法,混混儿挑了七八家,领头的六个都死完了!

    一个活活把自己憋死在了河里;

    一个拉铜船大半个人都磨没了;

    一个比试戏法行的下了油锅;

    一个比试三皇会的掰断了自己十六根肋骨,剜了肚皮给别人看过五脏。

    最厉害的一个比试丐帮的,讨了混混们的金银,混混们砸锅卖铁给他凑了八万两银子的黄金,当头浇下,活吞金水,把自己灌成了金人。

    丐帮的讨了不过二百两银子。

    义气义气比不过,狠劲横劲也比不过,就此乞丐们绕着大沽口走,为混混们挣下了本行——耍狠要钱的活计。

    最后一个大混混跟官府比!

    官府召集了京沽有名的刑讯好手,十八套手段下去便是最狠的江洋大盗也要磕头求饶,那人硬是一声不吭,这才让江湖和朝廷默许了大沽口这种人的存在。

    这六位老前辈,便被混混们尊称为大耍。

    沉河尸、半截人、油炸骨、敞肚佛、大金人,这五尊大耍,更是要逢年过节,拎着祭品去祭拜,算是混混们拜的鬼神。

    最后一尊一直被朝廷锁在大牢里面,水牢里一具残尸,一百多年来没动过。

    所有进去的混混,再缺用度,也得把最好的先祭过这位老前辈,才会享用……

    自从数百年前这一遭,抽黑(死)签就成了混混儿中得认的规矩。

    大家出来混,耍横斗狠,全靠胸中的一口气,这口气没了,那就成泼皮烂货了,是街面上最不入流的“臭狗食”,没人看得起他。他就算做了什么,大家也不会认,在大沽口这地,就算混不下去了!

    这些老混混,地位高,未必是之前领了多少人,更多的是够狠。

    独眼三指的那个,花名唤作‘张三指’,便抽中过七次死签,是混混儿们活着的传奇,现在那七个码头、街面的孝敬还有他一份呢!

    张三指用左手仅剩下的无名指和食指捻着烟锅,在脚下磕了磕,道:“后生啊!不是我不帮你们,是人家按着规矩来的。咱们锅伙儿打这大沽口立足,就是耍横斗狠,正经比试赢来的。输了就要认,不认这规矩就坏了!规矩坏了,谁还能立得住?”

    左下角坐着四仰八叉的大混混袁老三一撩衣襟,敞开肚皮,上面趴着七八条蜈蚣一般的伤口。

    他三角眼中凶光闪过,冷笑道:“三指爷,不是咱们要坏规矩,是大沽口自古以来龙游江海,蛇鼠有路,他混教门的,烧香拜神,领着庙门,不去找烧香的会子,来街面抢咱们的饭吃,这本来就坏了规矩!”

    另一位大混混王海川也赞同道:“这河北大街立地太岁斩霍九头,大红桥五肢立断淹死老海张,天桥市场人油点烛烧死泼皮六,一日之间,大沽口死了三个大混混,他玄真教逼人太甚啊!”

    老混混们中间一个半截偏瘫的人儿,头发稀疏,歪歪斜斜的躺着,淡然道:“他玄真教不也死了三个人吗?都是教中骨干,敢拼死斗狠,算条好汉!”

    三指爷点了点头:“一命换一命,也到公平!”

    穿着长衫,一副读书人打扮的李金鳌突然睁眼,平静道:“按老规矩,抽死签儿!和他们斗……”

    他说话犹如錾钉一般,十分有威信,纵然其他几个大混混更想武斗一回,听闻此言也都偃旗息鼓。

    不一会,就有人拿了长木架子,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木棍。

    这便是老混混们保存着最开始斗法的签儿。

    此签抽中无悔,退缩的人,不但要受同行唾弃,锅伙的家法,还要被六位祖师盯着,害了全家。

    七八家锅伙数百个精干混混一一上前,抽了签,不少想要扬名立万的年轻混混更是自愿拿了死签,一共抽了二十八个黑签,另外排了八十多个黑红签预备着。

    便是那些大耍,也抽了签。

    袁老三看了一眼自己的黑签,冷冷一笑,这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漏怯,但凡漏了一下,就叫“栽跟头”,再没有人服他了!

    王海川看了手里的黑红签一眼,鼻孔出气,冷哼了一声。

    李金鳌则收起红签,一声不吭。

    各方的大混混在天庆馆抽了死签,就通知了罗庙里的玄真教,通知的方法也别具一格,是一个混混儿身着青衣,歪歪斜斜带着帽子,蹬着五鬼闹判的大花鞋,一根带子捆着腰,赘着裤子,上半身不着一物,只有额头系着脚夫的绑带,一步一晃,穷横的来到罗庙前。

    他自裤脚拔出一把匕首,捅进肚子里,然后掏出肠子用匕首钉在地上,一步一步朝着罗庙迈去。

    这路上还要中气十足,一字一句的念着战书。

    直到把肠子抽完了,还要走三步,血在地上流了一路。

    这套狠活有个名目叫一丈红,最多有人能走出去三丈,必死无疑,乃是混混们所下最严肃的战书,若是不接下来,那就是玩命,不死不休。

    那人生生走了两丈半,肠子早就抽没了!胃都掉了一半下来,五脏六腑哗啦啦的往外流。

    他站不住,两旁两个玄真教护法一左一右把他架起来,乌鸦执事接过他手里沾着血的战书,捧进了罗庙里。

    钱晨就站在三圣像下,看着大开的庙门口那血淋淋的一幕,不禁笑道:“这算什么?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气勇而已,全靠那一口气,只要一口气散了,就不顶用了!”

    “真正血勇之人,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而骨勇之人,平日里不见凶狠,沧海横流才见得其英雄本色……色厉必内茬,本教终究大义未能圆满,纵然抱有救世之念,犹然只是血勇,形销而骨立,生死而道不悔者,并无一人!”

    钱晨见状只是叹息,对左右执事道:“你们若有一二骨勇,我又何必和那些混混较量手段?”

    “罢了!他若未有此勇,这份战书,还送不到我面前!”

    钱晨接过战书,扫了一眼时间地点。

    大沽口的混混就是上不得台面,逞威风用的也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其实想送战书何必用这种方法,只要有礼有节,钱晨自会当面将战书看完。

    “明日午时,鼓楼候君一见……”

    钱晨左侧的大缸里,泡着一块黑太岁。

    三颗人头上下浮动,其中柴护法的那一颗开口道:“教主,让我去送回信吧!”

    钱晨微微思忖,笑道:“想一来一回,让他的人怎么把信带来的,就怎么把咱们的回信带回去!”

    念罢,便让乌鸦回信,乌鸦道:“太岁老爷不落出来,你想死也难,把回信带回去,就说凭大沽口这几个歪瓜裂枣,还不配我们教主出马!我乌鸦明日,会亲自会一会他们的!”

    说罢,乌鸦淡淡道:“为了让你们不看低了我乌鸦,确是要显露一番手段了……”

    他抬手往肚子里一插,掏出了自己的肠子,在蠕动的粉色肉管子上用针刺写了一段经文,并着回信一起,塞进了那年轻混混的肚子里。

    然后对着瞪着眼睛,呼吸从若有若无,变得渐渐急促的年轻混混道:“别跟我们比试自伤八百,逼你一千那一套,你们比不过的。”

    随即,就让人把敞着肚子的那混混送上了黄包车,一路拉了回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半截肠子肉太岁,请出金人镇不死

    大沽口的混混们本就是‘脚行’起的家,拉黄包车的,算是半个自己人。

    一路给拉到了天庆馆,那送信的混混下地的时候,已经能走路了!

    门口守着的几个大混混,看着他趟着肚子走过来,先就是一愣,见过抽了死签送战书的,没见过还能活着回来的。

    那全程看着的车夫,原本还想扶一下,见到如此更是面无人色,拉着车一溜烟的跑了。

    混混系着裤带,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跑到馆子里。

    大混混李金鳌当先就扶住他,袁老三刚叫出来:“你怎么活着回来了?”

    李金鳌就把人扶到了椅子上,问:“兄弟,怎么个事儿?”

    混混解开护腰带,带着哭腔道:“我……我把肠子都留在那里了!但玄真教,玄真教他们有邪法啊!”

    说罢,便把肠子扯了出来,将上面的经文和回信给李金鳌看。

    经文是《肉芝延寿箓》,回信是答应鼓楼约斗的信,并道明了手段,说那肠子就是我玄真教罗庙执事乌鸦剜下来的。

    你们大沽口的混混,没本事见我们教主,所以明日将由他乌鸦前去应战云云……

    三指头的老混混从抽着烟锅就凑上前来,吧砸了两下嘴道:“这是给咱们下马威啊!”

    另一个老混混被人抬上来哼哼了两声:“我听闻玄真教请了李家人去当教主!《玄君七章秘经》这东西传说是第十二司辰玄君的秘传,谁也不知道有什么本事。但李家六代传下来,没人敢谋夺,说明也是狠角色啊!”

    “若是玄真教真有了不死的能耐,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比?”

    另一个老混混摇头叹息道:“过江强龙啊!”

    张三指疑虑道:“先前砍头的那三个……”

    “别自己吓自己,砍头不死,那是何等的道行?”

    “如此已经几近非人,就是丹境的第四步的高人也做不到,非的是练成元神出窍夺舍,几近长生圣境的大修士才能有的修行!”

    另一个老混混摇头道:“玄真教把这根肠子送到我们面前,就是想试试咱们的能耐,若是奈何不了它,这斗法,也就不用比了!咱们认输了就是。”

    “咱们出来混江湖,横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但不要命的也怕邪了门的。”

    李金鳌点了点头:“的确,这东西如果对付不了,不如不比,就此认输。咱们兄弟的狠劲全靠那一口气,若是现场见到了玄真教的手段,被那一吓,一口气散了。人心就没了,大沽口的英雄气就散了!”

    “不能吧!”王海川有些疑惑。

    袁老三冷笑道:“这还用问,你去门口看看,多少抽了死签儿的,现在都犹豫着呢!斗狠就不能想,一想就乱了,怕了,抽了签后有规矩,得养着那一口气。”

    “现在玄真教的人送来这东西,摆明了不会死,让弟兄们跟一群不会死,更不怕死的斗狠,心里能过得去吗?”

    老混混一声厉喝:“拿油缸来!”

    他两根手指拎着那节肠子,看到被抽出肠子后,依旧活着无碍的那个年轻混混,叹息一声:“果然是邪术!”

    “给他水喝!”

    他再次下令道。

    这次他要看看没了肠子,那一泡水怎么兜得住。

    年轻混混眼睛都不眨一下,仰头连喝了三海碗的盐水,却见小腹血肉模糊之中有一团活肉在蠕动,水从胃部下去,就被那一团活肉吞下。

    “太岁!”老混混面色急变:“真是太岁啊!”

    李金鳌起身把一个混混叫到了旁边:“这东西是朝廷要的仙药,先报到朝廷那里去,且看钦天监和他们玄真教如何相斗!”

    老混混们把肠子泡在了油缸里面,用糯米画了一个八卦,然后生火去炸。

    那节肉肠子在油锅里沉沉浮浮,犹如触手一般蠕动了起来,开始吃他们洒下去的糯米。

    老混混又叫人牵来一只黑狗,是混混们用秘药养着的,专吃死人肉,养来对付僵尸。

    三只大黑狗被人牵来,对着油锅里的肠子吠叫。

    拎出肠子,却见还是血糊糊的一片,蠕动着半点伤都没有……

    老混混把肠子扔在地上,任由三只大黑狗抢食。

    却见肠子蠕动着,从黑狗的口中钻了进去,随即那只黑狗惨叫起来,哀鸣声吓得其他两只黑狗夹着尾巴。

    但很快,那只黑狗便双眼血红,吐着黑舌头,咆哮着便将两只同伴咬死。

    它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回头一看,吓得混混们都不敢上前。

    还是几个大耍儿,李金鳌伸手一按,地上的青砖便碎了一片,黑狗所在的地方整个塌陷了三寸,那只黑狗也被压着趴了下去。

    老混混拎着铜烟锅上前,撬开它的嘴,把滚烫的烟锅在狗肚子里乱绞。

    眼见得四肢都被压断了的黑狗,突然身体下咯嘣咯嘣的一阵响,粗壮的狗腿之下的骨头又重新拼接了起来。

    转眼间四只大爪子就犹如虎爪一样,大了三四倍,比人的拳头都大了!

    黑狗的吻部也越发突出,一口咬断了粗若儿臂的铜烟锅,生生从那倾山之力下站了起来。

    老混混倒吸一口凉气。

    李金鳌这一手,在江湖上不是秘密,乃是真武道途的异相——金鳌驮山。

    李金鳌历经三劫,修成了三山,第一座重十八万五千斤,乃是沉入三岔河口的一座铜船运的铜山。第二座重达一百万斤,是海外洋人运来的一座小铁山。

    最后一座山没人知道有多重,只知道昔年李金鳌刚刚修成的时候,过不了大红桥,坐不了洋船,是一步一步从海底走回来的。

    李金鳌脸色一变,再一座山压了上去,把那黑狗压成肉饼一般。

    “这东西不是僵尸!僵尸筋骨强大,但没有这么邪门……”

    老混混凝重道:“一截肠子便油炸不死,狗吃不掉,便是金鳌你的异相神通也压不住它,只怕那只乌鸦真的修成了不死之身!”

    “金鳌,你还能镇住多久?”张三指问道。

    李金鳌摇了摇头:“这东西邪的很!我感觉不用第三座山撑不住一炷香,它就能适应了我这神通的压力。”

    张三指叫人搬来一箱子火炭。

    他重新拿出一口铜烟锅,对着火炭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见那一筐的碳被这一吸之下,全部燃尽,滚滚的火星子钻入烟锅之中。

    随即张三指将烟锅一下子插入了黑狗的胸口,然后猛然一吐。

    冒着浓浓火星的烟从烟锅里钻了出来,所过之处任由何等皮肉都化为焦炭飞灰……

    那只大黑狗的胸口烧了大半,骨头都酥了,黑乎乎的一片。

    张三指刚刚松一口气,却见死掉的黑狗突然挣扎起来。

    它从坑底蹦了出来,张三指烟锅一挥,将黑狗打了下去,但那黑皮一落,空荡荡的,却是一张皮囊。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

    旁边躺在椅子上的半截老混混就惨叫了起来,一个血糊糊的东西刨开了他的胸口,一股脑的钻了进去。

    “这东西藏了拙,只用半柱香就能挣脱我的神通!”

    李金鳌看着几个大混混看向自己,连忙解释道:“它把狗的筋骨收缩到了胸口,另外组成了一只小狗,外面的皮囊裹着的都是废弃的血肉,这样卸下了没用的血肉,又轻了不少,自然能很快挣脱!”

    “大瘫儿!”张三指凝重问道:“那东西钻进你身体里面,是什么感觉?”

    半瘫的老混混颤抖道:“那东西……那东西我镇不住啊!”

    说罢掀开褥子,从下方躺着的轿子混四肢都断了,是被人打造了一套精钢的骨头拼起来的。

    老混混用钢纤穿透了自己的胸腹,避开五脏六腑,却把那一团蠕动的血肉困在了胸口,但也是那东西没有半点动弹的意思。

    老混混反倒出了神,喃喃道:“我感觉,它不是想要吃了我,而是要……补全我!”

    说罢,他反手拔出了左肩上的钢纤,抬起手来,却见两根精钢杆子和木架子撑起,用木头雕刻的手上面,浅浅的长出了一层皮肉。

    张三指语气幽深道:“大瘫儿!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瘫儿突然语气激动:“是不是好东西我能不知道吗?它不是想害我,它想和我好,我活着,它也就活着,它才是和我贴心的啊!长生!长生!我又活过来了……哈哈哈哈……爷爷我又活过来了!”

    大瘫儿狂笑着,旁边的混混们无不心中发寒。

    看着站了起来,把钢纤一根一根拔掉,在馆子里一路小跑,手舞足蹈的大瘫儿!

    几个大混混竟然一时踌躇不前。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玄真教究竟在弄什么鬼?”

    这一刻,李金鳌不得不承认,他被吓到了!

    他心中的一口气卸掉了!

    再去和玄真教斗法,他可能会怕……

    就在这时候,四个老混混从后面抬出了一个大金人。

    那恶形恶状,没有半点神佛端庄,反而外嘴斜眼的大金人沉重着呢!四个老混混抬着他得大喘气。

    金人冲着大瘫儿而来,不等他反应,就压在了他身上。

    大瘫儿惨叫着,却被一尊金人死死的压在上面,他喊:“祖师爷,祖师爷!开开恩,开开恩,我就是想活着,我就是想活着啊!别动它,别激怒它……哈哈哈……祖师爷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想要它,你要和我抢它?”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也想活过来,快快,别让祖师爷得到它,我还是活人,它是个死人,得到了它,你们都得死啊!”

    听着大瘫儿歇斯底里的嚎叫,一众大混混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今金人明显镇住了大瘫儿,但就如大瘫儿所说,那东西太邪门了!大瘫儿得到后,只是疯了,若是让那活活被灌成金人的混混行祖师爷得到了它,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只是几句话,那东西便让祖师爷也不能信任了!

    大沽口的几个大混混面面相觑,具都看出对方心中的寒意——玄真教究竟得了什么鬼门道?

    怎么会有如此邪门的东西?

    张三指冷冷道:“别信那东西!现如今,只有六位祖师爷镇得住玄真教的这些手段了!”

    “邀斗可以比,但玄真教得了不死肉太岁,真要比,必须在六位祖师爷的地方比,现在就看六位祖师爷镇不镇得住他们了!”

    “若是镇不住呢?”袁老三忍不住插话道。

    李金鳌施施然的撩起长衫的下摆:“镇不住,咱们就投了吧!”

    大瘫儿哀求道:“三指儿,老三,你是知道我的,这就是我啊!那东西,那东西只要活着,它不夺人神智啊!我就是一俗人,我只想好好活着,四肢健全的活着,我心中那一口气早就没了!如今都是装出来的,硬挺着,老子暗地里悔了百八十回了都!”

    “我不害人啊!”

    “但那个金人,那个金人你们可别信他!他要是活过来了,烧死他,必须烧死他,他不是人啊!”

    老混混哀嚎着,说着说着,端是真心实意,周围几十年的老朋友,愣是看不出半点假话来。

    “大瘫儿……”

    张三指来到他面前,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一路走好!”

    说罢,便将压在金人术的大混混,老混混轮番施展手段,都没能化的去大瘫儿胸口的那一团血肉。

    这时候,大混混们知道,除了请出祖师爷,否则别想和玄真教斗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鼓楼两家大斗法,崔老道一批殃榜

    鼓楼在沽直中心,周围被四条大马路包围,又有四条大街从四个拱门贯穿,乃是沽直第一的景致。

    大沽口——炮台、鼓楼、铃铛阁三宝之一!

    这座鼓楼名为鼓楼,实为钟楼,高三层,楼底的一层,是用砖砌成的一座方台,下宽上窄,辟有四个拱形门洞,通行东西南北四条大街。

    在这座台子上,修建了两层楼。

    第一层供奉天后圣母、潮音观音和造化三圣等。楼的第二层,悬有重九百斤的铁钟一口,上面铸满了经文。

    乌鸦拎着一百多个玄真教教徒从北门大街直往鼓楼的时候,道路两旁已经歪歪斜斜站满了混混,打行、武行、脚行数千人从鼓楼一直站满大街两侧。

    平日里繁华的四条大街,此时更繁华了!

    往来的黄包车、骡马大车、行人挑夫都挤在路中央,便是旁边龇牙咧嘴的混混儿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大沽口不知道多少人,天没亮就睁眼。

    睁开眼就欠了一天的饭钱,实在是断不得活计,朝廷断了他们的活计都要小心,更何况几群混混。

    玄真教乌鸦领着人来到北门大街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幅景象,几个托茶壶,摇折扇,撇舌咧嘴的大混混已经摆明了车马,大摇大摆的坐在鼓楼的二楼,一个个瘫、坐在太师椅上,冷冷的望着自己。

    而面前的道路拥挤,要么把所有人挤到两边,耍出横劲来。

    要么就得乖乖从道路两旁混混们的刀口下过。

    乌鸦冷冷一笑,一群黑压压聒噪的鸟儿从两边飞过,乌群仿若群鹰,驱散了大沽口上空的鸽子,呼啸的鸽哨声从前后左右传来。

    一个身穿长袍,颇有些混不吝的男人从鼓楼上站了起来,骂道:“哎呦!您别赶我鸽子啊!草泥马……”

    这时候,一个个身穿黑袍,头戴各种鬼神面具的人跳上了两边商铺房子的屋脊,伸手一晃,数把明晃晃的飞刀暗器臂弩弓箭张开,背后背着厚背大刀,双手环抱如太极阴阳。

    左手为光明,包裹右手,右手为黑暗,藏于左手,拇指一个向上,一个向下,藏于其下的右手依旧扣着中指和无名指,持三圣印。

    此乃玄真教的法印——玄真印!

    看着道路两旁,一个个掩身站在楼顶,用暗器硬弩瞄着下方人群的玄真教徒,混混们一打一个不吭声,便是维持秩序的巡捕也吓了个够呛。

    捕头大骂道:“怎么叫玄真教的人混了进来?占到了两旁的高处?要是他们扯旗造反,事情可就闹大了!”

    “所以你们最好老实知趣一点!”

    身后的一名巡捕突然扯掉了脸,露出一张皮质的古怪面具来,将刀架在了巡捕脖子上。

    身边的巡捕也纷纷拿手一抹,脸上出现各色面具,挟持住那一队巡捕。

    那面具看起来也有门道,乃是各路妖魔鬼怪,青红黑黄白脸儿,唤作五营神将……

    街道两旁的屋脊上,大旗翻飞,飘动的棋面之下一道道黑索被弩箭射向对面,随即莫约百位手举黑旗的玄真教门徒从两旁飞起,落在两根黑索的交叉点上。

    黑旗翻滚,在天空铺成一条路来。

    听四面八方都有人喊道:“恭迎教主座下,第一圣使!”

    乌鸦和身边四五十个人一起跃起,身后的披风宛若翅膀拍动,一群人竟然稳稳当当落在了那些挥舞的旗面之上,俨然在北大街众人头顶上开辟了一条道路一般,踩着黑旗飞快掠过。

    下方不怕事的大沽口老百姓声声喝彩。

    每当玄真教的众人飞过,两面大旗便会分开,裹着两边各持强弩暗器的教徒瞬间消失。

    乌鸦踏空而至,所到之处犹如开山分水,旗帜如浪花飞卷。

    待到随身的数十人落在鼓楼二楼,那道路两边商铺顶上的玄真教徒也被黑旗包裹,消失不见。

    下一瞬间!

    整个鼓楼二楼,满满当当的各路人马,大耍行首才看见黑旗从身边扬起,

    不少人两股战战,被那股夹刀拿枪的煞气吓得面色苍白。

    但也有人呵斥道:“你们玄真教想干什么?每一次行帮大斗法,都要请四方英雄前来见证。这里都是各家帮派行会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你们玄真教不要坏了规矩!”

    乌鸦站在城门楼上,看着脚下一对木板对联,低声念诵道:“高敞快登临,看七十二沽往来帆影;繁华谁唤醒,听一百八杵早晚钟声。”

    回头看着那些想要摆谱给个下马威,却被玄真教的下马威从彻底镇住的混混们,乌鸦抬了抬手,旗帜飞卷,再落下便扫、少了一半人,然后再落下又少了一半人。

    最后只剩下莫约百名教徒环绕鼓楼,和他身边带着的数十人加在一起,刚好和楼上的人数相对。

    乌鸦大马金刀,两旁的教徒张开旗面,犹如一面黑旗兜着的桌椅,任由乌鸦坐下。

    “昨日,教主亲自读过了你们送来的战书!”

    乌鸦拱了拱手:“教主有言说,沽直本有法度,虽然不过是下九流们混吃食的规矩,但既有规矩,我玄真教也愿意给大伙一个面子,遵了这规矩。所以,你们请我,我来了!”

    “本使者乃是教主座下第一圣使!”

    “代表玄真圣教主与你们约法三章,第一,本次斗法光明磊落,若有阴私使暗招,为众人所不齿者!圣教诛之!第二,本次斗法不禁外人,你青皮行欲请人助拳出手,自可。第三,本次斗法生死各安天命,不怨,不私,若是有人想要报仇,明面里来,本教接了!”

    “若三章议定,就可以开始了!”

    城楼上,各行会首对视一眼,由长春会里一个年过六旬,须发皆白的老者站了起来,人人说他处事公平,乃是长春会里惊门看相的长者,江湖名号唤作勾皮见骨的仇相士。

    “好!”

    相士开口道:“玄真教主果然处事公平,这三章不偏不倚,我等没有意见。”

    七个大混混对视一眼,依旧由李金鳌站起,拱了拱手:“我等也没意见!”

    话音落罢,七名大混混身后的混星子摆开阵势,数十人手中皆捧着一张黄纸,上面书写了各人的生辰八字,乃至算定了的死期,还有回煞,用密文写的身平。

    这东西是死人带到棺材里的殃榜,又称阴间传符。

    按规矩,死了人可以没棺材,却不能缺这一张殃榜。

    因为魂入阴间需有传,没这张东西,生死簿上都没姓名,所以即便是穷饿到了路边倒死的尸体,也会由官面上开这么一张殃榜。

    乌鸦看的分明,那殃榜之上,写明了各人的死期和死法,分明是一种秘仪,也是一种挑衅。

    “给活人批殃榜……”乌鸦冷笑道:“便是人死了,也能借助殃榜之力,以死人之身跟我们斗法,谁批的殃榜,好大胆子!”

    众人回头,让开一条路,显露出一个惫懒的道士来。

    崔不二没脸没皮,笑嘻嘻道:“这大沽口敢给活人批殃的不多,就我老道士一个。但老道士可没想卷进你们的事儿中,我就靠这殃榜混口饭吃,活人批殃,早批早死,谁来让我给他写这张殃榜,崔道士都不问来由。哎呀!死人容易,活人难啊!”

    “经我老道这么一批,活人才能入得了阴!”

    “怎么样,你们玄真教,要不要也请我批上几张?”

    乌鸦看着崔老道,露出一丝笑意:“崔不二,你是大沽口里少有的人物,乃至教主都见过你一面。平日里麻衣看相,天后宫中暂歇脚。活人却写死人符,称你一声殃神……无恙!”

    “不过崔老道,你这殃榜还是别拿到兄弟面前显摆了!”

    “教主说得好,这么些年过去,老百姓是越混越穷了!”

    “昔年随葬的时候,还能跟地下主买几尺地容身,如今除了传验符文,空空而来,空空而去,到了阴间一介鬼魂,嘛也没有!可怜,可怜啊!”

    乌鸦捧出一板木渎,上书——十二年八月甲子朔,玄真太乙言之:沽直鸦氏,妨徙幽都,谒告幽都受以数,书到为报,敢言之。八月甲子玄真太乙命移幽都都丞。

    上面写满了陪葬和死后的行李。

    太岁肉八两,阴钱六十贯,鼎二尊,灯一盏,铜镜五面……

    满满当当,只是青铜器便有二十余件,随葬的秘药五方和陶器、瓷器无数。更有用阴钱二十贯并随葬秘药——羔羊法酒,购买幽都土地六尺三寸的阴契文书。

    乌鸦拿着这木渎文书嘲笑道:“看见没!此乃教主亲书告地策,许我带着这么多东西下入幽都。你们到了阴地六尺三寸。”

    “哦!崔老道,这殃榜送不得你们下去,依旧轮回在这天地间,一介孤魂野鬼罢了!”

    “但这告地策,却是真正能送我们下九幽的……”

    乌鸦毫不留情的冷笑,瞥了一眼捧着殃榜的混混们,眼中额的轻蔑显露无疑。

    “殃榜,你们不早已经上了吗?”

    “整个世界都是一张巨大的殃榜,尔等早已经留名其上,解脱不能……纵然九死幽冥,亦不过轮回而已,神智早蒙尘昧,重复七年之回煞,不得解脱!”

    乌鸦抬了抬手中的告地策,声音幽幽道:“唯有叩拜我主,借玄君明尊无尽之伟力,方得一线生机,度过这无间苦厄!”

    “吾等常为汝哀,永堕无间,不得解脱,可怜可叹!”

    旁边的玄真教徒俱都肃穆唱道:“永堕无间,可怜可叹!”

    崔不二面露疑色,旁人只道玄真教徒们在装神弄鬼,但他却听得乌鸦此言情深意切,甚至带着一种巨大的同情和慈悲,那些附和的教众也都真心实意,念诵此文。

    而那些话中,似乎藏着让崔老道心惊肉跳的东西。

    本能就感觉有一种巨大的,让人窒息的苦难袭来,几乎叫他无法呼吸!

    混混们只道双方唇枪舌战,在争个面儿,见到崔不二略在下风,便请出了六位祖师的神位,摆上香案,供上代表六位祖师的信物。

第一百一十五章 钟响妖魔惊四方,吞金灌铜第一阵

    各家大混混都掏出了各自的信物,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上香案。

    还未等玄真教那一方摆好阵势,鼓楼的二楼上,那一座漆黑的大铁钟突然被人敲响。

    巨大的钟声彻响大沽口,一个驼背瘸腿的老人,扯着巨大的钟杵,向着大铁钟敲去。

    钟壁颤抖,上面铭刻的经文在急速的颤动中,洪钟一声巨响便是一万八千遍经文。

    这一刻,便是三岔河桥上严阵以待的漕帮汉子,亦不由得抬头朝着城内望去。

    他们身边的浮桥上挂着的红灯笼,一个个在钟声之中爆碎开来;

    朝着海的港口处那洋人的火船停泊,在钟声之下,火船的船舱之中骤然传出刺耳的婴儿哭声,甲板上的洋人一个个抱头鼠窜,捂着耳朵逃往船下。

    黄河古道,茫茫原野之中。

    宛若地震一般,黄土掩埋,高出两岸十数米的旧河道两旁的大堤突然坍塌,几个独眼石人从大堤下显露出来;

    南运河上,停泊许久的一艘大铁船上。

    一群茅山道士腰间的三圣铃剧烈颤动起来,铁船的甲板四面悬挂的青铜镜一一落下,道士们脸色大变,朝着铁船船舱看去,只见天空中飞过的鸟群突然被什么东西一口气吸入了船舱里。

    为首,一个带着西洋眼镜的道长身后的桃木剑拔出,飞身落定在铁船甲板正上方,脚踩着一个巨大的铁八卦,双手朝着用朱砂填好的卦象中间按去。

    “两仪四象,镇!”

    “铁船铸铁鼎,铜镜挂四方,日月当空照,三圣显神威!魔头,还敢造次!”

    桃木剑朝着甲板上巨大的阴阳鱼的眼中插入,整艘震动的铁船骤然偃旗息鼓,平静下来。

    北运河上,一个头戴傩面的萨满领着一群鬼气森森的男男女女,坐着一艘柳枝编成的大船随风南下。

    远方的钟声传来,船上一群男男女女突然躁动起来,狐狸、刺猬、老鼠、蛇、或是尖锐的叫声或是嘶风声,有人爬着,有人滚着,混乱不堪。

    随着傩面缓缓转头,那一群仙家顿时肃静下来,安安静静的呆在柳枝船上。

    沽直有三宝,鼓楼、炮台、铃铛阁,说的是大沽口镇妖辟邪的三件神物,除去"再邪不过天后宫"之外,便只有鼓楼铁钟、炮台上的神威大将军炮和铃铛阁六十四枚金铃,最能克制妖邪。

    沽直之所以围绕鼓楼建城,便是因为早晚这九百斤混铁铸造的大钟各响五十四下,等闲的妖邪听了都会被重创。

    神威大将军炮更不用提,一炮下去,糜烂数十里,用的是红砂辟邪的火药,挟五火雷炮弹。

    混混们知道玄真教诡异无比,教众浑然不似生人。

    这才约定鼓楼斗法,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以铁钟震出玄真教徒的真形来!

    岂料这二三十声钟声正面轰去,便是混混们儿也一个个东倒七歪,七荤八素,请来的各方高人之中不乏有修炼邪法的,此时一个个也都喷出血来,面目狰狞,但唯有他们要对付的玄真教徒一个个浑然不动。

    乌鸦浑身皮下黑青色的血肉蠕动,甚至在钟声之中露出洗刷神魂,清净杂念的专注来。

    他缓缓转身,面对铁钟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

    “原来铁钟之上铭刻的是三圣秘传《明尊日月光华经》!”乌鸦神情古怪,看向众人:“你们是不是不知道咱们玄真教拜的是哪一尊神啊?”

    崔不二也怪笑道:“听闻玄真教拜的是明尊和玄君!”

    “用明尊的钟声镇我们,你们是怎么想的啊?”

    乌鸦耸了耸肩,双手结三圣印,飞身来到铁钟面前,一口气朝着铁钟印了六十四次。

    加上先前的十七声钟响,九九八十一声洪钟大吕彻响整个沽直。

    鼓楼二层的各行各会的高人中登时便有七八个在钟声之中爆成一团血雾,这携带乌鸦浑身法力的钟声远远传扬出去,威力何止大了百倍,这才引来四方的变动。

    面对玄真教轰出的六十四声巨响。

    李金鳌飞身扑出,身上似乎有金光凝聚成背甲,上面隐隐可见铜、铁、石三座大山,挡在了背后用红布掩盖的一尊神像前。

    神像上的红布震了一个粉碎,露出一尊金人来。

    金人脚踩一个半死不活的生人,面露狰狞,嘴角显露獠牙隐隐染血,一双镶嵌上的红珊瑚眼珠子瞪着铁钟方向,巨大的肚子似乎在蠕动。

    李金鳌和几个老混混挡住金人,对乌鸦道:“钟响第一阵,咱们比吞金!”

    “讨金!”

    混混们远远的抬着一口大锅炉上来,好一座铁鼎,街最末端,鼎被烧的通红。

    这时候,街面两旁站着的混混纷纷解下大金链子,身上的各种首饰,有的甚至把婆娘的家底都带来了!

    最不济的也要往里面扔两个铜钱。

    这些东西一入铁鼎就化成了一汪铜水,五金混作一团。

    八个壮汉皆是脚行里能力扛万斤的大力士,抬着铁鼎从街头一步一步朝着鼓楼迈来,所过之处,便是普通百姓也不时朝里面扔两个铜钱。

    一路而来,到了鼓楼下,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一鼎的铜水……

    乌鸦看的分明,这乃是一种异术,鼎如母,炼得金水如血肉,乃是同出自造人隐秘的一种秘传法术,将金银铸造如血肉一般,得长生不朽!

    李金鳌站在那一汪铜水面前,旁边的混混儿连忙道:“李爷,您抽的可是红签儿!”

    李金鳌将手中的红签扔入了铁鼎下的炉火中,轻描淡写道:“红签黑签有什么两样?弟兄们,先由我来闯这第一阵。”

    乌鸦拦道:“且慢,说好这一阵怎么比?”

    李金鳌抬了抬头:“就比这烧炼金水多少斤,谁能吞下的多!”

    不说旁的,楼下的大沽口百姓就先"嚯"了一声,那金银铜钱烧成了水,便是一勺浇下,也要肠穿肚烂,死的痛苦至极了!他们竟要比的是谁能喝下的金水多!

    “上称!”

    李金鳌当先站在混混们搬来的一口巨大的铜秤之上,称了自己的斤两,然后抱了一个四方揖,道:“诸位老少爷们看定,我李金鳌重一百九十八斤六两三钱!这后面,多一分的斤两都是咱吞下的金,吃下的银,噎住的铜铁。肠穿肚烂,流出来的不算。从头到脚浇上去,挂得住的,也算进去。”

    “咱们比一比斤两,但凡肚子里兜着的,身上挂着的,少了一钱,李某认栽!”

    “好!”

    下方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这不比看砍头红差儿好看多了?便是京师菜市口,也没这热闹啊!

    当即四方大街被挤了一个水泄不通,就是急着过路的,也不得不停下看两眼,前面人挤人的,你也过不去啊。

    乌鸦低头看了一眼铁鼎中的金水,笑道:“这都是你们混混行讨来的,我玄真教不占你们这个便宜!”

    说罢便来到那口大铁钟面前,喝了一声。

    “众弟子,举阳燧!接引明尊之火,燃无量光明……”

    他身后一位浑身干瘦的执事站在了铁钟之下,四面八方突然举起数百面铜镜,对着天上的太阳将光照在了大铁钟上,数百道阳光射在一寸,霎时间,那一处的铁钟刺眼夺目。

    旁边的各行老江湖连忙道:“不可!”

    “化不得那铁钟啊!”

    长春会的仇相士也不得不站起身道:“玄真教的好汉,这铁钟乃是大沽口三宝之首,是报晓报暮的钟器,如何能被你们用来比斗啊?”

    那干瘦的执事笑道:“玄真教乃是明尊亲传,供奉明尊的宝物,我等如何不能为其添光加彩?你放心,如何用了你们的铁钟,我便如何还回去。而且用铁,还铜。你看我把钟吞尽,然后将我重新铸成钟就是了!”

    当她开了口,众人才发现那干瘦如死尸一般的执事,居然是一个女人。

    干瘦的执事抱拳道:“玄真教,常燕!”

    大沽口的看客们哪见过这热闹,一口铁钟而已,怎么比得上大沽口百十年未见的大斗法热闹。当即有人在

    “对,让她吞,我们爱看!”

    四面八方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声传来。

    李金鳌和常燕各自面对一方,在东西两头站定,混混们从铁鼎之中舀出一勺铜汁儿,凑到了李金鳌的嘴边,他将嘴张开,接着铜汁儿一口饮到了底。

    金水和皮肉发出滋滋的声音,一股子烧肉味弥漫开来。

    却见他当头的一排牙齿被金汁染成了纯金色,喉咙都要被烧穿了的样子,但李金鳌运气全身,身上的青筋一根根的暴起,额头一滴滴血汗砸了下去,生生将那一口滚烫的铜汁吞进了肚子里。

    铜铁石三座大山隐隐浮现在他身后,镇压他的身躯。

    那铜汁沸腾,里面仿佛有无数小鬼在伸出手来,这一口下去,他的舌头被烧焦,嗓子里面全是溢出的血,李金鳌闭上了嘴,嚼了嚼,吐出一截焦枯的舌头来。

    四面八方,俱都大喊:“好!好汉子!”

    他站在金人面前,目光瞪得如铜铃,看向对面的常燕。

    玄真教唯一的女执事常燕,凝视着那数百面铜镜汇聚在铁钟上的刺目阳光,一滴一滴融化的铁水,顺着阳燧汇聚的炽热滴落下来。

    却见她先用铁水烧穿了自己的两个眼珠子,然后用黑洞洞的两个眼眶接住那滴落下来的铁水。

    两个狠人在鼓楼之上斗法,莫说旁边各行各会的高人们鸦雀无声,便是下方的热闹看客们也俱都闭上了嘴,为那惨烈的气势所慑。

    常燕冷冷道:“上秤!咱们站在大秤的两端,到了最后谁站的地方翘起来了,就算他输!”

    李金鳌和常燕站在巨大的铜秤两端,却见此时秤朝着李金鳌处下沉了一分,他刚刚抱拳,要扣除自己体重的优势,却见常燕冷冷一笑,挥拳击在钟上了,铁水飞溅,落在她的头上,被她辫子一绕,全部挂在了脑袋上。

    这时候,铜秤一沉,反朝着她这边压来。

    李金鳌抄起旁边的铁勺,捞起一瓢金水,再次朝着肚子里灌去,这次铜秤再次平衡……

    昨天坐火车,太累了没有写,这两天补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为求一胜请祖师

    李金鳌连灌三大瓢金水。第一勺下去的时候,食道和气管尚且还有一层黏膜,金水所过之处体液蒸发,却能保护那两条肉管子。

    待到第二勺下去,他的食道和气管便已经肿大的插不入一根针了!

    被灼烧过的咽喉,肿的无法呼吸。

    这一刻,李金鳌知道,唯有用融化的金水烧开灼烫烂那些肿大的息肉,才能将比试继续下去。

    于是他仰起脖子,将食管到胃部形成一条从上到下的直线,然后将融化成金红色的金水笔直的倒了下去。

    肿大的肉飞快的被烧焦,被烧灼出一个洞来。

    这个洞不断深入,硬生生的冲进了胃里面。

    这一次,连一口血都没有吐,因为血已经被融化的金水蒸发了,就连伤口也被凝固的铜水堵上。

    李金鳌半个下巴都已经被烧焦,将炭渣混合着自己的几颗牙齿,咽到肚子里面。

    他低下头,想要看看旁边的常燕是否输了,却看到城下人头展动,沽直的大家伙们一个个红着脸,赤红着眼睛,狂热的冲着城楼上叫好,叫的脑门上青筋暴突,叫的脸上全是无法形容的狂热。

    在这种气氛下,有人剁掉了小指头,狂热举着断指。

    有人用玻璃把自己划的满身都是血。

    李金鳌只是微愣,他们如此着魔一般大叫着,自己为何听不到分毫?

    一摸耳边,却是一手的血,原来刚刚滚烫的金水蒸发的热气,透过口中连同双耳的气道,将耳膜给烫穿了!

    李金鳌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常燕。

    却见她的一根辫子已经挂满了铁水,一圈一圈绕在了自己的脸上,大钟滴落的铁水浇灌在辫子上,在她的头颅外面,浇筑成一个铁壳。

    而不断有铁水,沿着两个黑洞洞的眼窟窿流进去,常燕却在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用手不断按压着自己的头颅。

    仿佛知道李金鳌在看她,常燕停了下来,回头一笑……

    她的天灵盖突然塌陷了一块,这一刻李金鳌才明白过来她在干什么!

    铁水滚烫,烧骨穿皮,皮肉是绝难以阻拦的。

    如今他们身灌铁水,靠的其实是人体自含的水分,蒸发,冷却铁水。

    所以常燕要在自己的水分还没蒸发殆尽之前,便用铁水烧烂自己的骨肉,用血肉冷却铁水,给自己打造一个铁做的头骨,乃至身骨。

    这样,等到血肉被烧灼没了,还有一个容器可以装载铁水。

    即便到了这般残酷,痛苦到了极致的禁地……

    此人竟然还想着赢!

    鼓楼的二楼之上,两人用这世间最为恐怖,残忍的刑罚斗狠。

    大沽口的老百姓就爱看这些,若是砍头砍手,大家一边惊呼一边看,若是剥皮凌迟,大家用手遮住眼睛,从指头缝里看。

    寻常里混混们斗狠到了极致,下油锅的时候,老百姓们才会怕,不敢看。

    但两个人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用铁水浇筑自己。

    这等画面的冲击,已经击穿了人意识的某种防护。

    这种画面击穿了围观者的共情能力,原本让他们感同身受的痛苦突然超离于其外,晕乎乎的,就像是醉酒后的那种状态。

    肉体痛苦共情的击穿,反而让围观者的意识和两人共鸣。

    他们越发狂热,就像是感知到了他人对于痛苦的凌驾,就像是得到了某种超离于肉体痛苦之上的东西。

    这种东西,甚至帮助他们超离了自身的痛苦。

    就像是宗教传播中的一些自虐因素,过于痛苦,反而会给围观者带来超越痛苦,近乎迷幻一样的东西。

    或许是肾上腺素,还是别的什么,围观者感觉到自己也超脱了痛苦。

    从那些混混们开始,他们用铁钉钉穿自己的皮肉,给自己开瓢,或是断指。

    用这种方式发泄自己的狂热和那种超越痛苦的迷幻感。

    同时也是彰显自己的狠厉,在混混中挣下一分"门面儿"。

    但这种举动很快获得了效仿。

    围观者中自残的行为迅速扩散,那些或是老实巴交,或是刁钻女干猾的农民、市民渐渐掀起一种击溃理智的群体狂热。

    鼓楼上的各行各会的角儿都有些不安。

    因为环绕鼓楼,东西南北四条大街上密密麻麻拥挤着来看热闹的人群有些失控。

    那些平日里就爱看个热闹,谁赢支持谁的小市民们,今天有些过于狂热了!

    而众人中间,那两人,斗法之恐怖残忍又超越了他们所能承受的那部分。

    有人失声干呕,有人左顾右盼,不敢直视,更多的人只感觉到了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弥漫在周围。

    李金鳌忍不住向前一扑,打了个踉跄。

    旁边的两名混混连忙扶起他,托着李金鳌的身子,混混儿突然发觉自己手上的牛皮手套烧出两个洞,原来李金鳌的肚肠已经被烧烂,刚刚一个晃荡,金水从肚子里泼洒了出来……

    不好!

    李金鳌以绝大的毅力凝聚精神。

    他身上泛起微微的金光,就像是在中午的大太阳下,皮肤的反光一般,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的皮肉顿时缩紧,将肚子里的金水,逼入了血管中。

    整个人犹如陀螺一般转了起来,将融化的金水往四肢里甩,很快滚烫的铜汁便烧穿了骨头,沿着四肢铸成铜骨。

    但在那杆大铜秤上,李金鳌那一头却高高翘起。

    常燕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辫子解下露出面孔,被铁水烧穿的皮肉下,金黄色的骨头光灿灿的,额头更是一片青灰的铁色。

    皮肉在铜头铁额之上飞快生长,很快被烧穿了的面孔便已愈合的大半,带着筋的肌肉拉住铁水浇成的头骨上的诸多地方,生生挂在了脸上。

    而已经被铁水浇筑,宛若面具一般的铁覆盖在肌肉上,代替了皮肤。

    这时候,四面八方近百面镜子汇聚的阳燧已经将铁钟熔铸大半。

    常燕以铁水浇筑换骨,凭借黑太岁血肉惊人的愈合力,生生将自己铸造成了半个铁人。

    重达九百斤的重量,压得铜秤高高翘起。

    而李金鳌面前,铁鼎中的铜水才浅浅的喝掉了一层……

    李金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金人,同金人身边的几名老混混对视一眼,却见老混混们突然伸手,八只手臂撑在了金人的后背上。

    整整一尊金人祖师被七手八脚的拉开。

    李金鳌厉喝一声,从喉咙里扯出的热风通过被铜水糊满的气管,发出凄厉的尖啸声。

    老混混三指儿站在金人祖师的背后,双手并指成剑,顿地大喊道:“有请祖师爷附体!”

    几个混混齐声一喝。

    八只手一齐用力,将金人五马分尸,扯出了四肢。

    整尊金人仿佛一具铠甲一般被拆散,然后在老混混们的一拳一脚之下,打入了李金鳌的体内,头骨犹如头盔一样覆盖在李金鳌的脸上头上,手臂抓着他的手背。

    金人的手指从指头缝里抓进去……

    那八万两白银黄金铸成的金人,开始一寸一寸挤入了李金鳌的身体里,金人的皮肤覆盖住他的皮肤。

    李金鳌上前一步,举起巨大的铁鼎,仰头将那鼎中的金水,对着咽喉

    浇灌而下。

    瞬间,近半的金水倾泻而下,将李金鳌身上的皮肤血肉瞬间灼烧成灰,但在祖师金人的包裹下,金水却有大半都没漏出来。

    滚烫的金水终于完全烧穿了他的五脏六腑,但因为祖师爷的金人环抱着他,这些金水尽数都留在了他的身体内。

    李金鳌的意识已经濒死模糊,但冥冥之中,他身后混混手中的一张黄纸,却将他的魂定在了这里。

    崔不二上前将李金鳌洒下的金水凝固的铜块,一一踢落。

    再看铜秤,已经濒临极限。

    但两端竟然保持了平衡,具都是一千斤重!

    三指头转头看向玄真教的常燕,却见她的身上,血肉不断滋长,又不断被铁水消融,在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下,她整个人都被铁水浇筑成了一个铁人。

    全身的骨头都已经换成了铁铸,五脏六腑,更是被炼成了一堆铁块,即便如此,她依然还活着。

    三指儿心中发寒。

    玄真教那些魔头,是不是真的不死不灭?

    若非这一阵,他们选择了吞金,争狠斗勇,他们无论如何也胜不过这些怪物!

    “祖师爷保佑!”

    三指儿默默祝祷,无意之间,抬头一撇,顿时他眼睛瞪大,面上浮现狂喜。

    “铁钟没了!”

    三指退入了一众混混中,低声道:“他们的金水用完了!但我们的还有半鼎!”

    “金鳌,你若撑过这一阵,咱们全伙给你披麻戴孝,以后你就是咱们混混行的第七位祖师爷!”三指儿和另外两个混混抬起铁鼎,再次朝着李金鳌浇下去。

    “兜住喽!”

    一群大混混被老混混在膝盖拐那里踹了一脚,噗通一声都跪了下来。

    “都给我向李爷磕头!”

    袁老三看的已经是满头大汗,听到这一句刚要炸刺,就听见旁边的王海川哐哐的三个响头,道:“李爷仗义!您先走一步,小弟随后跟上!”

    袁老三也只能磕了三个头,同样叫了一声:“李爷仗义!”

    李金鳌身上三座大山依次落下,一张轻飘飘的殃榜镇住了他的魂魄,锁在了那金水浇灌的身躯之内。

    金鳌驮山显化的铜铁石三山镇压了他体内沸腾的金水。

    这一刻,铜秤终于朝着李金鳌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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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活吃金人长生境

    “胜了!”

    大混混们一个个站了起来,挺直腰杆,冲着玄真教斜眼歪嘴,丑态毕露,叫嚣道:“这一阵,是我们胜了!”

    乌鸦只是看着常燕,冷冷道:“人还没死,凭什么说你们胜了?”

    张三指上前一步,拱手抱拳道:“列位,铁钟已尽,铁鼎亦空,咱们大耍儿,码头立杆子的李金鳌吞金重两千五百斤,而您这位常燕常执事,重只有一千三百斤!整整差了一千二百斤,便是算上之前两人的体重之差,也不够。”

    “故而,这一阵是您输了!”

    乌鸦看了一眼李金鳌面前的铁鼎,张三指却将他拦住了。

    “按规矩,只有化来的五金才算数,之前的铁钟算您是向沽直的老少爷们化来的,可这鼎……”

    “这鼎是你们从八仙山脚下的娘娘庙里面搬来的吧?”

    乌鸦微微笑了笑,当头一踢,将这铁鼎翻倒却见鼎肚子里面斗大的一个泰山娘娘的神号。

    张三指顿感不妙,回头一瞪,一个混混便贴耳上来说了几句话。

    “是八仙山脚下娘娘庙里的,”

    乌鸦张手一翻,掀开了前脸,笑道:“你再看我是谁?”

    却见乌鸦的面具之下,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孔,竟是一名女子!

    那秀丽女子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却把搬大鼎的混混吓得顿时连退三步。

    乌鸦笑道:“在下八仙山泰山娘娘庙前烧香的温彩霞,亦是娘娘庙的庙祝。之前我便说过,劳烦你们将这鼎请下去了!泰山娘娘本就是罗庙三圣的一位化身,此庙也是我玄真教罗庙算是我们的?”

    “之前借你们用用,已经是仁至义尽!”

    乌鸦举起大鼎,厉声喝道:“烧鼎!”

    四面八方数百道镜光再次锁定铁鼎,阳燧之火将其灼烧成铁水。

    常燕血肉不断衍生,一点一点的消磨那铁鼎炼化的铁水的火力,最后整个人都犹如铁铸。

    铜秤再次平衡,两边各是两千五百斤。

    旁的的崔不二微微挑眉,四下里也有人惊叹道:“竟然又打平了!”

    “邪了门了!”

    “两人灌了两千多斤的铁水铜水,生生撑了下来!都是狠人啊!”

    “李爷借了殃榜撑住了一口气,再请来祖师爷镇压铁水,才勉强活了下来,那玄真教的执事更是一个狠人,竟然能血肉自生!我听闻玄真教里面烧过香的,都吃过他们教主盗来的仙药——肉太岁,能够不老不死!今日一见,传言恐怕不假!”

    城楼上,四条大街上,众人议论纷纷。

    张三指儿无奈,只能抱拳道:“那这一局便打平了!明儿三岔河口,咱们再斗一场!”

    “且慢!”

    常燕突然开口,她的声音犹如钢铁碰撞一般,刺耳,嘈杂,尖锐,简直就像是嗓子里有两块铁,磨出来的声音一样。

    她瞪着两个黑洞洞的眼睛,下巴对着李金鳌扬了扬。

    “那里不还有一块五金之属么?”

    “什么意思?”

    张三指身躯晃了晃,却见常燕一步一步踏向了李金鳌,双脚在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脚印。常燕笑道:“咱们身边不还有两块铁么?”她指了指自己和李金鳌:“这不还有两块,咱们没吃下去吗?”

    “你吃我,我吃你,谁吃的多,自然是谁重!”

    袁老三登时站了起来,一众大混混亦起身,旁的数十个混混具都站了起来,鼓楼之上混混那一边的人群密密麻麻,起身犹如藩屏,让闹了?

    乌鸦温彩霞犹然不动,常燕却依旧一步一步走向对面。

    她伸出胳膊,已经迷迷糊糊陷入弥留之际的李金鳌骤然张开眼睛,他已经和祖师爷的金身融合在了一起,不知道是他,还是金人祖师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常燕。

    常燕露出一个笑容,平静道:“太岁不死!你体内镇压了一截乌鸦圣使的肠子,使你活了过来!”

    “吞金以求不朽……倒是一个好想法。”

    “但你可知昔年三圣造人之时,为何不用不朽之金银创造众生?因为泥合水能活,金只有合火能活。泥合了水便是肉,血带动肉,人才能动。而你以五金重塑自身,欲以锡化铁,铁化铜,铜化银,而银化金,最后金性不朽,得而长生!”

    “想法不错,但五金一旦没了火,它就凝固不能动了!”

    “所以这些年你犹如一块死物,连眼皮子都动不了,纵然证得了长生,也不过如草木顽石一般,何其折磨……”

    “所以你渴望血肉,你渴望活过来,但血肉终究不能融合于金铁,故而你虽然得了血祭时能眨眨眼睛,动动脑袋,却终究不能跑跳,终究困在这牢狱一般的身体里!”

    “直到昨日,直到你见到了那一截肠子,看到了三圣造人的材料,看到了不死不灭的太岁血肉。”

    “长生正途!”常燕笑了。

    西大陆的阶位中,完全之人便已经是人最为完美的存在了!

    是无罪的,至善的,完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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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东大陆,这一境界被称为婴儿——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再往前一步,便是长生。

    超脱人类,不死不灭……

    东西方神秘学界、修行界在这一步上下求索,答案都只有一个——非人!

    蜕变为非人,或是效仿草木顽石,或是成为幽冥鬼类,或是蜕变为灵界生命,或是沉沦为恶魔邪物。

    这方世界,人不可长生!

    混混儿们的金人祖师,竟然便是一个迈入长生之途的修士。

    只不过他选择了身融金铁,长生得道,因为金性不朽,是世间最为纯金完美不朽的物质。

    但融入金铁后,却发现金铁缺少生命力,纵然寄托了精神,却依旧让他的精神被困于牢狱一般凝固的身躯之中。

    直到他看见太岁血肉。

    造人之物,如人的本源而非人的存在,传说中的仙药——肉芝!

    那是让人完美踏入长生之阶的存在,真正的秘药大药,可以腐化金铁让他重新活过来的东西。

    “仅仅是那一小截肠子是不够的,因为教主让我等服下仙药的时候,已经将太岁血肉无物不可融合,万物起源一般的特性炼化,消弭了其魔性。”

    “故而我等体内的太岁血肉才是人之初,是人最原始的一团血肉,可以分化为一切脏腑筋骨!”

    “此肉唤作胎芝,又称人胎太岁。”

    “而你,已经非人!想要活化金铁,需要的却是最为原始,最为魔性的——黑太岁!”

    常燕缓缓道:“所以,你骗李金鳌用自己的血肉融合了你,你用那一截肠子,活化了李金鳌的血肉,使得他的血肉不会被金铁彻底消融。甚至逼他亲手将你融入自己体内,篡夺了这幅血肉和金铁混杂的邪祟之躯!”

    “想要保持这金铁躯壳的活性,就必须进食最有灵性的血肉……”常燕缓缓道:“换句话说,就是吃人!”

    “何必吃人?”

    “我的血肉也是黑太岁所化,我也是肉胎灵芝?吃我一个,顶得上千千万万人!”

    “吃了我!”常燕低下头,凝视着李金鳌的眼睛。

    那些让周围的人面色惨变,张三指儿浑身颤抖的话,却半点没让她有任何顾忌。

    她吃吃笑道:“你吃了我!或者我吃了你。”

    “我是吃了黑太岁的人胎肉芝,你是得了长生的金尸仙药!我们都想吃了对方!谁吃了另一个,就能证得长生!”

    常燕一步一步走向李金鳌。

    而李金鳌,或者说金人尸也迈出了一步,走向常燕,两人最终碰在了一起,就像两滩血肉泥似得,撞入了对方的胸膛中,糅合在了一起。

    常燕全身上下裂开无数张嘴,长满了钢铁做的牙齿,朝着李金鳌撕咬。

    她整个人犹如一个大磨盘将李金鳌卷了进去。

    但金人的骨头在里面,犹如一颗铜豌豆,无数铁齿铜牙在身上啃咬,却只发出刺耳,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两人融合在了一起,勾皮见骨的仇相士看了一眼,低头吐了。

    他脸色惨白,喃喃道:“不朽之肉,食人之骨!不朽之肉,食人之骨!”

    崔不二低下头去找他,问道:“仇相士,您可是惊门的麻衣相爷,最精通看相摸骨的大相士。你且看看那皮是什么相,骨是什么相的?”

    “皮是不死仙人皮

    !骨是僵尸不化骨!”仇相士面无人色:“这皮裹了骨,骨钻了皮,便是真正长生不死的仙人!”

    “仙人?”崔不二凝视着他。

    仇相士嘴角抽抽,不敢再开口了。

    崔不二喃喃道:“仙人?只怕是妖魔吧!混混门上的六祖师,竟然有这等来历,嘿嘿!道爷我给这直沽南北这么多混星子批过殃榜,却没看出他们那六祖师——是个活死人儿!”

    “有意思,真有意思!”

    “玄真教的那位教主更有意思,他看上的不是混混的地盘,他看上那六个活死人了!一手造就长生圣境,厉害啊!厉害哦!这么一个人,却说他只是个丹境,连婴儿都不是……”

    那边混成一团的常燕终于和李金鳌分开了!

    她将金色的骨头都融入了自己的身体里,从一个又干又瘦看不出是一个女人的模样,变成了一个大胖子。

    她一步一步走上铜秤,却听得铜秤一沉,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

    “三千斤!”

    常燕平静道:“我骨肉一共三千斤,骨是僵尸不化骨,肉是太岁不死肉。”

    李金鳌一滩皮肉混着铜铁渣,却还有一口气,他体内的金人祖师,却被常燕一口吃了去。

    常燕看着他点了点头:“是个汉子!我把太岁血肉给了他三十斤,还能活!”

    说罢她推完乌鸦那儿,伸手从口中取出了一截肠子,塞回了乌鸦手里,然后领着一群玄真教徒的乌鸦看着鼓楼上面无人色的众人道:“明日酉时,三岔河边,红船再至,咱们再比第二场。这一次,比拉纤!”

    “鬼船拉纤!”

    说罢,再不管那些或是瘫软在地,或是两股战战的各行各会修行人,一群玄真教徒黑旗一展,消失的无影无踪。

    稍晚还有一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阳血路腰斩道,各方约斗第二场

    崔不二看着一滩烂肉似的李金鳌,叹息一声:“没想到昔年混混门的六位祖师,比试的那几场居然是趁机兵解。在场那么多高人没看出来,想必其道途定然内有玄机。”

    “此败,并非李金鳌之过,实乃玄真教太过诡秘的原因。”

    张三指爷叹息一声:“送下去吧!好生照顾着。”

    他对着四面八方请来见证此次斗法的老少爷们一拱手,道:“诸位,这与玄真教的第一次斗法,便是我青皮门下败了!”

    “明日晚上,日落时分,玄真教还要请我们比个第二场,本行无能,也只有争一口气了!还望到时候,大家伙儿前往见证。”

    “三岔河口拉鬼船?”仇相师稍稍犹豫,开口道:“看来这玄真教就没想要放过漕帮啊!”

    “红楼鬼船来了三天,第一天不说,死了几百人,红灯笼挂满了钞关浮桥:第二天漕帮请去了各方高人,联手在三道浮桥设局阻拦那红楼鬼船,依旧死了数十位有道行的高人。”

    “今儿是第三天。”

    “若是漕帮依旧损兵折将,玄真教给鬼船拉纤,拉住了红楼鬼船,漕帮也算是败了!以后运河上的南北二漕,都要接玄真教的法旨了!”

    大沽口长春会的一个会首,并三皇会一个三缕长须的长者站了起来。

    “玄真教中,人人都吃过那黑太岁,练成了妖法邪术。今儿大伙也看着了,那还是人吗?”

    长春会卖字画的青云楼主道:“这已经不是混混行里的事儿了!是咱们大沽口全体同行的性命之事,若是不打退了那玄真教,叫一群淫祀邪徒占据了直沽,咱们还有安生的日子过吗?”

    三皇会的华医师转头看向张三指:“论起拉纤儿,你那还有一个半截祖师,有什么说头?”

    张三指儿脸上酱醋铺似的变幻脸色,良久才定了定神,开口道:“半截尸祖师兵解之道是腰斩,相传腰斩而死的人怨气最重,要在一条河的两岸分别葬下两截尸体,借助天地之力,大江大河镇压其怨气,使得两截尸身不得合一,难以作祟。”

    华医师脸色一变:“还真是尸解啊!”

    “好,好谋算!直沽自古处于九河下稍,八方海会之所,我知道了!金人融金吞气,吞下了你们混混凑齐的八万两银子,食的是你们混混行的财气。所以你们混混儿留不住钱,任手里有多少银子,都流水般的花掉。这些财气养的就是那一具金尸……”

    “半截尸……”

    华医师微微踌躇,这里面的门道他没看出来。

    仇相士补充道:“半截尸借的是运河上的人气,这直沽连同南北,每日运河上往来的是多大的气数。腰斩的两截尸讲究用大河气运镇压邪祟,他反其道而行之……”

    “把自己下半身磨碎在运河边,这叫阴阳血路,接了脚夫行的运,搭上了南北运河的气。”

    “因为运河连同南北,但在直沽这个地方要转运货物,南北运河不算畅通,需要脚夫行扛着,拉着,贯通运河。这气在这里就缓了缓,积累了沽直的滔天气运。他半截身子磨成了阴阳路,是拉纤人,脚夫的血路。”

    “混混行里讲究赤脚拉纤,运货,脚夫要把脚底磨破三层,才算入了行。”

    “那血脚印踏遍了直沽的里里外外,便是延伸那一条血路,窃了南北运河在这里缓流的气运,养那上半截的尸……”

    “好手段,好气魄。”仇相士抚掌赞叹道。

    张三指断然道:“明日那玄真教定要踏那阴阳血路,夺了祖师的气运和道途,但阴阳路上,却是我等唯一能战胜玄真教的指望。”

    “阴阳血路,红楼鬼船,拉纤斗法。”

    崔不二嘬着牙花子琢磨着,越发觉得有味道。

    仇相士却道:“想要赢下这一阵,需得水路并进,岸上你们混混行有阴阳血路,不知道多少血脚印踩出来的道儿,但河上,那条鬼船却是红灯照,白莲至,你们谁也弄不了。”

    “所以想要斗赢这一阵,需得和漕帮联手!”

    “请出漕帮的龙棍、龙旗、龙票,以及三位祖师的神位,镇住运河气运,水陆联手,河上路上一起发力,才有镇压红楼鬼船,赢下斗法的可能。”

    王海川眼睛一亮:“漕帮也正因为红楼鬼船而焦头烂额,此番去和他们联手,两家共同对付那玄真、白莲两教,定是珠联璧合。”

    “呸呸呸……”崔老道吐了两口唾沫:“那叫狼狈为奸!”

    众人也不管他阴阳怪气,正色道:“玄真教和白莲教会不会也联手?”

    张三指儿摇头道:“不可能!那些淫祀邪教,见面不打个你死我活便已经是知道进退了!它们根本道理便是相背的,玄真教号称玄君和明尊一体,乃是祭祀明尊的大教门。而白莲教却是拜鼎母的,虽然同为三圣,但白莲教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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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今日之前,白莲教才是最邪门的。但玄真教吃了黑太岁,谁更邪门也就难说了!”

    “依玄真教的说法,太岁血肉,乃是造人之物。”

    仇相士却突然疑惑道:“造人,应该是鼎母之举吧?”

    “玄真教窃了鼎母的血肉,要么两教之间必然要斗出个高低,要么……”崔不二幽幽道:“要么便是两教媾和,在图谋大事呢!”

    张三指儿突然抚掌大笑道:“好好好……”

    仇相士不解:“两家要是有勾搭,你们就输定了!为何叫好?”

    “两家若是斗起来,这一阵我们能赢。”

    张三指施施然道:“若是两家不斗,这北方五大教门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若是两家有了默契,就如天塌了一般,那才是真正震动北方的大势,京师都要抖三抖。”

    “到时候,天塌了自然有高个儿顶着,我们混混行就是一群下三滥,个比我们高的,可有的是呢!”

    他朝着三皇会的华医师一拱手,仅剩下的三根手指抱在拳头外面根三根肉棍子似的。

    “还请华医师为我们引荐漕帮的两位帮主!”

    …………

    乌鸦推开罗庙大门,常燕一步一步走向那三圣尊像,却见三圣之下玄真教主的气机越发诡秘。

    常燕一步一步,震的地砖上的浮尘都飘扬了起来,拜在三圣之下。

    抬眼却看见正中心的明尊像上,有两副面孔,一副是光明常乐之相,另一副却是黑暗长终的毁灭之相。

    常燕恭敬叩拜过明尊玄君。

    听钱晨道:“你所证长生,多是用了那青皮混混行的祖师道途,虽有黑太岁血肉为你化解金尸之僵,但依旧不能称得上是上层道路,血肉金石终究难融为一体。”

    “弟子知道!但长生圣境已经是弟子无法想象的境界,能为教主升柱做一支撑,乃是我之大幸!”

    钱晨点了点头:“第一支柱名为恐虐,其乃血神之道!”

    “我已经算定青皮混混行的六个祖师便类此道,夺尽他们的道途,协以太岁血肉,血祭血神,颅献颅座,七位长生者便可支撑起血颅神座,升恐虐之柱!”

    “到时候,你们谁能得此道途,便能证得乙亥神座。”

    “血属于第二司辰鼎母之座,颅却是毁灭之相,故而此神为乙亥之神!乃是阳灵阴真的邪神之位……”

    “七位长生者,争夺这第一支柱,你终究根基浅薄,此次道争却是落后了不少。”

    常燕抬头道:“五位甲子之神乃是为教主撑起世界,拯救此世的支柱,关系重大,弟子不敢有此奢望!”

    “而且弟子根基浅薄,今日之前不过第三境的一位旁门,能与乙亥之神共同升起支柱,飞升灵界便已经是弟子毕生渴望,不敢再强求其他。”

    钱晨点了点头:“也好,如此做一个甲子神下的具名者,亦是一个不错的归属。”

    “来吧!进我缸里,借助太岁之力,为你融合那金铁不朽之身,嗯!金人尸接受血祭太多,号称金性不朽,其实内中已经生出了血锈。”

    “要锈就锈到底,你借助黑太岁血肉锈蚀此躯,化为血锈之身……”

    “第二阵,那青皮门必然有了防备,想要吞下那位长生者的道途就不像她这么简单了!”

    钱晨淡淡扫了一眼门下。

    却见一位铁塔一般敦厚,将功夫炼入了骨髓,踏破第三境的武夫执事迈出一步,双手结三圣印,恭敬道:“弟子想要争一争!”

    钱晨闭目掐指推算了一会,睁开眼睛道:“此番第二阵,我要应付白莲教那边,照应不了你们。”

    “不过青皮混混却和漕帮合流,漕帮掌握九河龙蛇之密,加上混混们祖师布置的阴阳血路,非是太岁血肉就能应付的了!”

    “

    若是你们稍有大意,只怕反倒做了人家的大药,成了人家的长生大道。”

    “我只管凑齐七尊铸成血颅神座的长生者,谁是长生者,我却不在乎,别说我不照顾自己人……”

    “想要赢过这一阵,你们得找到天后宫的泥人张!”

    “你们身上有太岁血肉,他不会不见你们,但能不能说动他助你,就看你的本事了!”

    那壮汉武破奴,跪拜稽首道:“弟子听命!”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红楼诡船白灯笼,阴兵过境无生路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直沽的老百姓还没从昨日鼓楼之上的那一场赌斗中回过神来,就听见有人在喊。

    “都死了!”

    “河上的人都死了!”

    大混混王海川在锅伙里听到街上有这么一声大喊,探头出去,看到那在街上踉跄而走的是混码头的六子,便探头出去问道:“六子,怎么回事?”

    那年轻的混混眼中都没有魂儿,浑浑噩噩的在街上一边走着,一边叫着。

    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才一个激灵,仓惶道:“二爷!钞关浮桥上,运河今夜里打那停过的船上,所有人都死了!红灯笼,一个灯笼一条人命,挂满了桥上啊!”

    “都死了?”王海川一个激灵,就好像尿尿后的那么一抖,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怎么会都死了?”

    他走了出去,冲着六子大喊大叫道:“漕帮不是请了人吗?那么多高人,光道士就有七八个呢!个个都是有道行的,不是在浮桥前摆了擂台,立了法堂?怎么就没一个活下来的?”

    王海川冲着小混混喊着,却只看见那混混口中喃喃着:“都死了!全都死了!”

    旁边一个老一辈的混混上前翻了翻六子的眼皮,才对王海川道:“二爷,你别冲他喊,他吓掉了一个魂儿。反应不过来……”

    王海川才遣人去打听,那人回来也是三步并做两步,冲着王海川耳边就道:“二爷!钞关浮桥上的确都是死人,快百来个人,和尚道士都有,整座桥上挂满了人。”

    “一个个都被摘了脑袋,做成了红灯笼。我本来以为还是红的纸灯笼,凑近一看全是人头。道士的灯笼蔓儿长,摇摇晃晃的,和尚的灯笼稳重,圆的扁的,大的小的,近百个灯笼挂在浮桥两边,风吹了滴溜溜的打转,把人三魂七魄都吸走了!”

    “五河巡捕司呢?”

    王海川叫道:“还以为是鬼呢?没听过鬼能杀那么多人的,鬼这东西脑筋不转弯,和尚道士哪个没几手蒙它们的办法?能死那么多,肯定是人啊!”

    “五河巡捕司。”

    前去打探消息的老混混有些犹豫,最后一咬牙,低声道:“全跪在河道两岸呢!全都没了脑袋……”

    “全都没了脑袋?”

    王海川愣了:“他们可是官府的人,气运护着呢!偶尔死一两个算是气运被破,肩头头顶的官火灭了,哪有成群让鬼物杀死的?太平年月的,哪有出这种事的?”

    “二爷,你也知道,那是太平年月……”老混混低声道。

    王海川刚开口,准备说一句——现在哪不太平了?

    突然想起来,白日里鼓楼山玄真教光天化日之下显露不死妖物的原形。

    夜里又有白莲教的红楼鬼船路过,摘了一路上所有人的脑袋。这妖孽横行,却是不像太平年月的模样。

    张三指儿面见漕帮南北两大舵主的时候,就在临河的望海楼上。

    卫河舵主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见得张三指来了,立马起身道:“听闻众锅伙儿打算在三岔河和玄真教斗一场,比赛拉纤拔河!我们卫漕帮鼎力支持!”

    潞漕帮的舵主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道:“这沽直有什么事儿能瞒着那些混星子?作为大沽口混混行的老大,人家门儿清。咱们遇到了的麻烦事,也不用瞒着了!”

    “张三指儿,我实话跟你说,不管你是混混行的大耍子,还是玄真教的神汉儿,只要谁能帮我们解决红楼鬼船那个麻烦!谁就是真朋友。”

    张三指儿带着袁老三在旁边的客座上坐定,袁老三探头去问:“这红楼鬼船,真那么大麻烦?官府都解决不了?”

    卫河帮舵主苦笑道:“他是北运河的,我是南运河的,钞关浮桥还没过南运河!为什么红船一过,他就急着来找我通气了?我们上下两河斗了这么久,哪年不死人啊?”

    潞漕帮舵主脸色阴晴不定,吹了一口茶盏,又重重放了下来。

    “前日里山东大旱你知不知道?”

    “听说过,已经有人往大沽口逃荒了!”

    “昨日的红楼鬼船和以往不一样……”

    卫漕舵主一脸凝重说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前日鬼船便已经来过了一次,但诸多江湖同道与之斗法,虽然败多胜少,却也暂时打退了鬼船。那红灯照的法术,也不过是一些人皮灯笼,用青铜法镜聚长明灯光,符箓,密咒,纸人纸船定河法,铜盆覆船法,都试过一回,并非无用。”

    “昨夜,我们更是请大沽口的奇人,王家纸扎铺的扎纸王出手,仿照前日里记下的红楼鬼船的样子,扎了一个一抱粗,双臂张开那么长的大红纸船。”

    “红纸船凶啊!”

    “我们用十二只大公鸡的鸡冠血将其染红,在船的里里外外都写上经文,然后请一众有法力的和尚道士出手,将纸船放在了一个径直一丈的大铜盆里面。然后好多奇人异士围着纸船念咒,将念力加持其上。”

    “就准备等红楼鬼船来了,用铜盆覆船法,将其倾覆。”

    “但昨夜来的不是红楼鬼船啊!”

    卫漕舵主脸上浮现了惊恐的神情。

    要知道即便是运河行船,也是卖命的活计,能当上漕帮舵主的,无一不是将漕帮的道途走到第四步以上,被尊称为丹境的大修士!

    “昨夜里,莫约是戌时五刻,那满是红灯笼的鬼船就出现在了河面上。”

    “我们漕帮请来的各位法师、道士、和尚围绕着大铜盆开始念咒,却是要以念力摄取鬼船,将其寄托在纸船之上。”

    “待到鬼船近了一些,领头的曹道士伸手往纸船上一指,抵着那大纸船,喝道一声‘定’!”

    “那鬼船果然走不动了!任由它如何往前行驶,河水哗啦啦的从两边流过,都在河面上动不了,因为那铜盆乃是我们问天后宫、沿河三百里,所有的寺庙大户要了他们的铜油灯,然后融化打造而成。”

    “这铜盆覆船法并非全然的呼形喝名之术,而是汇聚南北运河三百里的气机于铜盆之中。”

    “纵然鬼船厉害,但它也是船,铜盆覆船法定的不是船,而是河!河水不动,鬼船如何能动?”

    “然后曹道士撤了手指,鬼船才得以缓缓向前,因为刚刚那一会本就是一次试探,待到试出鬼船也要中我漕帮的铜盆定覆船秘法,便要放鬼船过来,然后大家一起将铜盆中的纸船掀翻,给红船一个厉害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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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鬼船来到了距离浮桥河面莫约五六米的地方,船上的红灯笼一瞬间就变了!”

    说到这里卫漕舵主眼中满是恐惧,他压低声音:“红灯笼一瞬间全都换成了白灯笼!那时候我们就是一愣,但曹道士很快便笑道:‘小道尔!红楼鬼船伎止于此!’说罢便伸手一挥,大袖覆盖过铜盆,再出现铜盆中的红纸扎成的大船,都变成了白纸!”

    “我等俱都叫好,那时我也暗暗钦佩,不愧是无极观的观主,法力俨然不凡。”

    “可那时候,我们谁也没注意,红楼鬼船全换成了白灯笼后,便止步不前,甚至靠着岸停了下来,那些灯笼一个个的放到了水面上,流向浮桥,仿佛指引着一条道路。”

    “我等看到那白色的灯笼一个个漂浮过来的时候,便拿竹竿子去挑它,把白纸灯笼翻过来,却看到了一个人头……”

    “白灯笼,扎人头!”

    “这时候,一艘小船静静的划来,船上的艄公一个一个把白灯笼挑起来,放到船舱里。它划到了钞关浮桥前面,用长长撑船的竹竿去够我们挑上来的白灯笼,曹道士冷冷一笑,说撑船的不是活人。”

    “于是他便折了一个纸船放在了铜盆之上,然后一杆子把它打翻……”

    河水骤然翻起巨浪,将行驶到了浮桥下的小船吞没。

    当时卫漕舵主在桥上看的分明,河面犹如被人拨开一样,骤然从小船底下裂开。

    下方空空荡荡,小船一下子栽了下去,然后退到两旁的河水才骤然合拢。

    铜盆中的小纸船骤然翻转,沉入了水中。

    但奇怪的是那小船儿底朝天,犹如天地翻转,水天颠倒一般。

    夜空仿佛倒流的河,小船儿底朝天,沉没在铜盆的水线下。

    但船上的纸人却在水流的推动中,摇摇晃晃的,仿佛颠倒着划船一样。

    他探头看向桥下,摇摇晃晃的,白色的灯笼在河水中依旧散发出惨白的光芒。

    那艄公依旧倒立的站在小船上,手中长长的竹竿刺破水面,点在了船上的曹道士的头上。

    卫漕舵主却见到,竹竿挑起了曹道士的头颅,化为了一个白灯笼。

    船上的人用竹稍一甩,缠住了曹道

    士的发髻,然后拉回了河里,化为了船舱里堆着的许许多多的白灯笼中的一个。

    就像是艄公先前挑起河面上灯笼的样子……

    这时候,卫漕舵主分明看到,河面下数十艘这样的小船,底朝上,仿佛行驶在一条倒转的河流之上一般的船队,摇摇晃晃,从远方行驶而来。

    他们的船上都堆放着白灯笼,一个个的连成一串。

    前日沉入河中的人桩摇摇晃晃的在他们两旁,手指着三岔河口的方向,宛若一个个路标。

    “阴兵过道!”

    卫漕舵主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是夜,他在河面之下看到了一条漫长的,看不到尾的船队!

    它们都载着白灯笼,摇摇晃晃的驶过钞关浮桥。

    浮桥底下一十八根镇海梁柱宛若撑起一座水底的关卡,九个童子坐在梁柱顶上笑着,却小心躲避那些白船。

    一座座铁底的铜山上盘踞着蛟龙。

    这样的山一共有四座,蛟龙的头颅都朝向天后宫……

    而白船们靠近了,蛟龙却都藏起了头,蜷缩盘在一起。

    那一刻,卫漕舵主心中升起一种无与伦比的恐惧。

    他摸了摸身上的龙票,那是漕帮的立帮之本,帮运河上本帮的船只办理过关税和运输的行票,代表官府对漕帮的承认。

    这种寄托了漕帮和官府气运的票子,原本自然是秘藏在帮中。

    但会请高人专门制作一种龙皮纸描绘与官府契约和种种规矩的‘龙票’。

    见龙票就代表漕帮!

    但这一刻,龙票却全都湿透,不知是被他的汗打湿了,还是担保龙票的龙王爷来摸过。

    反正卫漕舵主摸到龙票湿透了的时候,便打了声招呼,转身就逃。

    第二天,桥上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

    卫漕舵主打听到,山东大旱,朝廷却锁了关卡不允许逃荒,从阴兵来的那个方向,已经死了数十万人。

    白莲教的红船并非是无缘无故来的大沽口……

    它还是阴兵的引路船。

    遇河搭桥,遇山开路!阴兵过境,生人伏地!

    昨夜红楼鬼船白灯笼,阴兵过境无生路的故事讲完,望海楼中的众人具都寂静无声。

    良久,潞漕帮的帮主才凝重道:“白莲教引阴兵过境也就罢了!不就是缩一回卵子吗?咱们又不是没缩过。”

    “但卫舵主和我都怀疑,阴兵昨夜未能过境!”

    锵锵锵,这是袁老三拿着茶盏在颤抖,他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道:“为什么?”

    张三指儿深吸一口气:“南来北往飘零客,最邪不过天后宫!”

    众人都知道这句话,晓得有天后宫镇着,阴兵莫过。

    但真正让人深思,且意味深长的是,阴兵不会不知道天后宫镇着这条水道,但它们还是过来了!

    除了有白莲教引导之外,应该也是某种危险到来的征兆。

    究竟是大沽口阴兵要接人?

    还是天后宫

    “所以,知道了阴兵还在过境,明晚你们还要去拉鬼船的纤吗?”

    卫漕舵主凝重的对张三指道:“若是你能帮咱过了鬼船,以后青衣行里的事儿,就是咱们南北漕帮的事儿!但老哥也要劝你一句,阴兵过境,生人莫近,更何况是拉他们的船!”

    张三指儿苦笑道:“时辰地点,都是玄真教的人选的,轮不到咱们挑三挑四的。”

    “唯一的问题是,玄真教日前约定这个时间的时候,知不知道昨晚要过阴兵?”

    众人抬头相互看了看。

    袁老三低声喃喃道:“我觉得他们知道……”

    一时间,四下无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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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以统天。无上明尊,时乘六龙,所其无逸。———————————————————这是一个土著主角的穿越者老爷爷苏醒,金手指成精了的故事。明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