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摄取神气泥人道,天后宫里拴娃娃
沽直一代曲艺戏院极为繁荣,仅仅是戏园子、说书摊子,便有南市一带十二所,旧城厢一带八所和码头一带洋玩意儿八所。
但泥人张最爱去的,却是东北城角沽直影院二楼的戏院大观楼!
武破奴来到大观楼的时候,正是南方名角儿梁素兰来沽直巡演的时候,梁素兰乃是南北四大名旦之一,此番北上也是有意由曲艺最为繁荣的大沽口入京师,效仿昔年徽班入京,曲艺为之一变的盛况,闯出一番天地来。
名角名角,有人捧就是名角。
但真正要成个留名千古的角色,非得在京师闯出一番名堂不可。
此番巡演声势浩大,便是昨日鼓楼一斗,夜里阴兵过境死人无数,都未能遮得了这里的盛况。武破奴来此,也是料定泥人张绝不会错过这番热闹的原因。
没待武破奴等多久,戏院里就转过来一个老头儿,穿的是粗布衣裳,寻常打扮。
唯一特别的就是一直将两只手拢在袖子里——传言泥人张袖子里时时刻刻都在捏着一团泥,打眼前走过了什么,没一个呼吸,手中的泥就捏了出来。
但他不给别人看,怕漏了‘神气’。
泥人张总说,他捏的泥里面有人的神气,所以才能如此栩栩如生,手在袖子里捏泥的时候,眼看不见,只能根据那股‘神气’,捏的神形俱全。一旦显露,就走漏了那人的神气。
那人回家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泥人张是手艺人,不敢害了人去,所以捏神儿的时候,都要拢在袖子里。非得掐灭了其中的神气,才能漏给其他人看。
武破奴和泥人张一个照面,便感觉自己矮了一丝。
有一股气机莫名的被摄去了他的袖子里,尤其是体内孕育的太岁血肉,竟然和泥人张袖子里的东西,有一种生机相连的感觉。
莫名的,武破奴一低头,就感觉到了泥人张的人袖子里有一个核桃大小的自己。
武破奴不敢大意,昔年西洋来的什么摄魂师,搬弄着一个巨大的机器,老沽直人都叫它‘摄魂机’。
那洋人成天给人摄影,被人研究出来,是摄取了一丝魂魄印在洋画片上,栩栩如生的样子,但人的精气也随之被摄走了!
西洋人整日摆弄那机器,拍了成千上万张‘画片’,终于有一日被人看穿了他的西洋景儿,当即便有江湖同道找上门去,要让他烧了那些邪门的画片。岂料那洋人信口胡来,仗着西洋的军舰和皇帝求着他们的仙药,硬是不肯交出来。
那影楼之中,千千万万张画片,却要窃了皮影戏的一条道途,糅合了西洋什么灵修之法,另开辟了一条‘摄影’道途。
甚至要分身千万,到那画片里面,把自己转化为纸片人证得长生!
好一场斗法,沽直的同道齐心协力,烧了他的影楼,毁去了那千千万万的摄魂画片,断了那邪门的道途。
其中武破奴也有出力,那时候圣教也看不惯洋人,便让他和武行一起在港口拦着洋人的援兵,和一群‘骑士’大打出手,暴揍了他们一回。
而据消息灵通的乌鸦所说,泥人张便是那次斗法的一个关键人士。
洋人布下摄魂大阵,困住了道士、法师们的一缕魂魄,本身又和摄来的魂魄藏在阵中,打造了一个小大沽口,若是辨认不出来他的魂儿,打破那摄魂大阵,困住的魂魄就出不了,但要打破摄魂大阵却要在万万千千的老百姓中,找出洋人的魂魄所藏。
而且那些魂魄还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对应的老百姓少说也是重病一场的下场。
当时泥人张便捏出了洋人摄影师的泥人,叫回了他的魂儿,打破了摄魂大阵……
武破奴敬佩泥人张的本事,也佩服他败了洋人,便拱手为礼,道:“后学末进,玄真教执事武破奴,见过泥人张!”
泥人张打眼睛里盯着他。
他的眼睛细看很不寻常,眼光就像钉子一样从瞳孔里射出来,要把你的魂儿,影子统统都钉在地上,钉在脑门上。
武破奴却巍然不动,他所练的僵尸白骨掌已经修成了异术,有一身铜皮铁骨不说,双掌号称黑煞掌,练得毒砂掌力,一掌下去皮肉无损,内里糜烂,更有毒砂之毒蕴藏,中者若非杏林第三境的高人相助,否则必死无疑。
而异术便是白骨煞气,乃是从白骨中提取的一种如磷火一般的毒煞,令人触之皮肉溃烂,乃是冷火所烧。
一掌下去,漫天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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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过之处只余下光溜溜的一副白骨架,故而名为僵尸白骨掌!
“令教主居然真的窃了月上的肉桂枝叶,砍下了血肉源胎——在人间培养出了黑太岁!”
泥人张看的不是武破奴,而是他背后的钱晨。若是说武破奴的白骨掌在他眼中也就——不过如此。
那钱晨就高的没边了!
能和武破奴这般好声好气的说话,全靠他背后那个深不可测的玄真教主。
“黑太岁奇毒无比,乃是人间绝无的至毒之物,流落人间必然遗毒无穷!只因血肉能排斥毒素,却难以抗拒令其回归本源的力量。故而黑太岁能令一切血肉回归其身,尊教主能将其炼化为人身大药——肉灵芝,确实在造人之道上已经胜过了我。”
泥人张淡淡道:“既然如此,你若有所求,请那位李教主出手便是!何必来找我?”
武破奴沉声道:“教主只会捏血肉,不会捏泥人,而且今日他另有要事,不好出手,所以我想请先生为我捏一个泥人,以应对今日晚些时候的比试!”
“捏血肉便是捏泥!没什么差别。”
泥人张断然道:“他既然能将黑太岁的血肉塑造成人胎,在泥人之道上已经千百倍的胜过了我,而且我泥人张有个规矩,就是从来不为人捏有神的泥人。”
“因为泥最接近血肉,在三圣创世的神话中,鼎母造人便是在鼎中合泥而成。只因为泥乃土水合一,与血肉本质无二,泥中更是藏了造化本源。若是照着你的模样捏一个有神的泥人,久而久之,泥人便会摄取你的精神气,内中的泥胎渐渐化为血肉,要盗取你的‘命’!”
“最后你成了泥人,泥人反而成了你……”
“这等邪物,你还想要?”
武破奴瞪着眼睛道:“要!为什么不要?教主岂会害我,他说我需要,我就应该要!”
“那好,我给你捏一个!”泥人张袖子里的泥团又开始被他捏、揉、掐、拽,但此时武破奴却拦住了他:“慢着!我要的不是你袖子里的泥人。”
“你找我泥人张,不是捏泥人又要什么?”泥人张有些不耐烦:“其他的我也不会做啊!”
“我要的是天后宫神坛上的泥人,由你亲手用天后宫的泥胎捏出来,供奉到神坛上!”
武破奴刚刚开口,泥人张便神色大变……
泥人张是开泥人铺子的!
为何这泥人铺子别地没有,只在直沽一处听说过呢?便是因为直沽有天后宫,而天后娘娘除去镇海救难之外,亦有求子、保子的神力。
传言天后便是鼎母造人之化身,因为其造人缺少阳精,便化身天后向天取得阳和之气,度给人胎,因而人类才诞生了。
为了映照此神话,天后宫的道士们准备了大量的泥娃娃,均是手艺人所塑,一个个活泼俊俏,神态各异。凡来求子的妇女在许愿供奉之后,来到神坛上供奉的“娃娃山”。
相中哪个小泥娃,就用一根红绒绳系在脖颈上,偷偷带回家中,据说半夜便可投胎,十分灵验。
如果以后真生了个儿子,这个泥娃就被尊为大哥,生的小孩叫老二,因此大沽口排行第二的人特别多。随着年岁渐长,老二长大了,还要到泥人铺里去“洗娃娃”,所谓“洗”,就是由手艺人上泥,改塑为“娃娃大哥”甚至“娃娃大爷”,给它添上眼镜、毡帽、胡须、长袍马褂等。
泥人铺子,就是专门做这一行生意的手艺人。
泥人张乃是这行手艺人的奇人翘楚,自然也和天后宫脱离不了干系。
但他经过和洋人的斗法,已经从给直沽捏泥娃娃的道途上另外走了出来,参透了塑形之道,转而捏起了虚幻的,真实的,各种人物儿!
再不复天后宫的泥娃娃道途了!
如今武破奴开口,让其回到天后宫,再捏那种泥娃娃,泥人张简直想要把袖子里的烂泥啪的一声,摔到他脸上,让他滚。
但泥人张没有开口。
他看的不是武破奴,而是他背后的钱晨!
无论他在泥人道上走了多远,钱晨能看中的,却只有天后宫那一个个质朴的,拙劣的,马马虎虎捏成额的,象征着生育和创造的泥娃娃。
“好!我帮你捏……”
泥人张站起身来,对武破奴道:“但今日比试过后,你要来见我一面,我想看看,贵教主真正的手笔!我是手艺人,手艺人只服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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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戏道有神梨园行,河底青泥塑鬼身
“老师傅还未坐定,便匆匆起身,可是有梁某招待不周的地方?”
泥人张才提起裤脚,后台便转来一个面容清秀,儒雅平和的男子,他眉毛修的秀丽,武破奴瞪着他看了好几眼,才认了出来:“你,你就是那个打南边来的名旦,活观音梁素兰?”
“不敢不敢……观音娘娘乃是慈悲神佛,许我扮她,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在下只是得了观众捧场,在庙会扮过几次观音。并不敢当这个名号。”
梁素兰语气斯文,对泥人张道:“老师傅袖里捏泥人的功夫乃是沽直一绝,梁某未能得老师傅青眼,想来是福薄。”
泥人张拱了拱手,礼数十足,道:“梁老板这就说笑了!您的《观音得道》这一折已得其神,相传川中手艺人为神佛开脸塑像,塑观音的,多采用你梁老板的形象。”
“我这泥人捏形更塑神,有一位活观音在这里,哪里肯错过!”
“只可惜我是个手艺人,也是个买卖人。买卖上门却是推拒不得,想要看梁老板吃的这场戏,却是要等到后天了!”
梁素兰笑了笑,道:“那就好!我也不打扰老师傅的买卖了!说起来咱们梨园行的路子,倒也与老师傅有些相似。咱们唱戏的,要把自己扮成一个人,而老师傅袖子的泥团,也要捏成一个个人。这人里面,都有神。说来也惭愧,昔年咱们梨园行里的前辈余三胜老先生,曾在这大观楼里唱戏。”
“却得了老师傅为他塑的戏装像,泥人张之名才广传天下。”
“余老先生是我深深钦佩的名角,徽班进京之前,便是他融汇汉调皮簧和徽调皮簧,并南北昆曲梆子的神髓,这才为开辟京剧道途奠了根基。”
“戏有戏神!”
“余老先生,便是一尊戏神。”
“我此次进京,也是想将川剧精髓带到京师,为梨园行的道途再进一步,打下一点小小的根基。”
“不幸未能得见昔年余老先生的《定军山》,却有幸在少年时见了老师傅为他塑的戏装《定军山》,那扮相神髓,尽在其中,是我毕生珍爱之物。若是错过了老师傅的泥塑,我宁可再等三天。”
泥人张钦佩道:“梁老板好眼力,这泥人之道,却是我自开的道途。”
“昔年入神那一步,却是余三胜领着我进门的,这才奠定了泥人路的根基。看梁老板言谈举止,从戏里活到了戏外,已然入神,这便是戏道途第三步的成就。”
“梁老板有此造诣,却依旧不满足于成个角儿,如今入京传道,要推着戏道更进一步,我是十分佩服的。”
“我等着为梁老板塑观音……”
两位江湖人物相互点头致意,带着三分客气,七分的江湖交情就此送别。
走在直沽的大街小巷里,泥人张领着武破奴在巷子里穿梭。
而武破奴则在回忆大观楼里的那些话,他是万万没想到,那斯文秀气的梁老板,竟然是道途第三步的人物,距离丹境,只怕也是一步之遥了。
“这大沽口中卧虎藏龙,没想到一个过路的戏子,竟然也是一位活菩萨。”
泥人张回头看了他一眼,摇头笑了笑:“你这僵尸白骨掌,已经练到了骨子里,便是我为你塑像,多半也是一尊白骨僵尸!”
“但我若为梁老板塑像,必然是一尊菩萨!”
“哦?”武破奴诧异道:“看来是我的功夫还没练到骨子里,竟然塑不成一尊白骨菩萨。”
“他眼中的神,是真的慈悲为怀的观世音,而你练到骨子里的神,却只是一尊打打杀杀的武夫。我的泥塑重神亦重形,你的境界和悟性都没到。”
“那他就到了吗?”武破奴有些不服气。
泥人张看了他一眼,施施然道:“他扮做观音像,却真有一副菩萨心肠的,只是困于身份,难免带着些怨气,未能完全通透,纵是如此,也是自开一道的宗师了!在道途之上,也仅逊我一分。”
武破奴并不生气,反而好奇问道:“若是给我家教主塑像,你能捏出个什么样子来?”
泥人张骤然停步,深深看了他一眼,继而抬腿朝着天后宫的小门走去,半路上突然说道:“你家教主曾经来过天后宫,见了崔老道一面,我与老道素来相熟,他深深忌惮你家教主,却不肯请我去捏一个泥人,你道为何?”
武破奴完全没想到,内中还有这等内情。
停步问道:“为何?”
“因为捏了那泥人,我会死!”
泥人张严肃道:“你家教主乃是在造人的泥人道上更胜我百倍的人物,这样的人的神,入了泥人,那泥人便不为我所控。捏泥人必然贴身,这么近的距离面对你家教主,我必死无疑!”
“好了!”泥人张推开了天后宫一侧的小门:“我们到了!”
他们走在一条很深,很小的巷子里,从外面看简直像是一条死路。
只有到了尽头,才柳暗花明出现了天后宫侧面的一个小门,遮掩的木门非常老旧,台阶
泥人张打开门锁,领着武破奴走进天后宫里,这条小路通往藏经阁后的启圣殿。
泥人张七拐八拐走入侧殿,这里摆满了泥人胚子,都是刚刚有一个人形,没有涂彩上画的模样。
一个老道士脸上盖着经书,躺在椅子上打瞌睡。
泥人张恭恭敬敬站在老道士面前,拜了三拜,便抬步走入殿后。
却听老道士突然开口道:“你还回来干啥?”
“自捏了余三胜成名后,你借了戏道途出了天后宫泥娃娃的门径,自开一脉,俨然已成了大宗师!道途之路,不许繁杂,你不日夜观望众生,塑你那泥人,还回来干啥?驳杂了道路,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武破奴回头,看见原本还在打瞌睡的老道士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犹如看透人心一般钻透了他的眼睛。
泥人张恭敬行了一个道揖,道:“见过老师兄!玄真教主要一对泥人儿!指名道姓要天后宫的泥娃娃,师弟是个生意人,便前来取土,还请师兄行个方便。”
老师兄沉吟片刻,道:“玄真教主!可是得了黑太岁的那一位?”
“正是此人!”
老师兄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道答应了此事,你便算是卷入其中了!届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且那玄真教主能取来黑太岁,造人之道上必然极为恐怖,他的道途,你看了是吉是凶,都很难说。”
“昔年你从天后宫出走。将原本祭祀天后娘娘,模仿昔年天后造人的故事,捏泥娃娃为信众求子的秘仪,升华为一条鼎母之外的大道,宫里的各位师兄嘴上和你划清了界限,但心里却是欣慰的。”
“我们天后宫的泥娃娃,捏的是人,是命,是个活物,所以借助泥人中的神气儿生了孩子,要喊前头那个大哥。”
“而你呢?以泥人入道,从余三胜那里得了戏道的入神之法,以神入泥人,塑的是他人,是旧身,是给活人塑像,是捏人为神。”
“所以,天后宫捏的是泥娃娃,而你捏的是人的神胎!”
“你和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啊!”
老师兄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颤颤巍巍的走到堆满泥人的侧殿供奉的一尊正在捏泥人的女神像下。
那神像也是泥胎,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面目剥离,模糊。
老师兄从神像脚下,捧出来一个铁匣子,用钥匙打开上面的金锁儿,然后将匣子交给了泥人张。
“捏泥娃,需得用三岔河底最细腻的河泥,这一匣子的河泥,是前头重修钞关浮桥的时候,我打三岔河底挖出来的。”
泥人张抚摸着干枯的泥料,低声道:“泥色青黑,泥质细腻,质地宛若羊脂美玉,粘手之处又如血肉。”
“老师兄,这是三岔河底的鬼青泥!”
“是啊!”
老师兄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喃喃道:“寻常人家的孩子,命没那么硬,用不得这河泥塑娃娃。唉!那时候的一筐河泥,我捏了三个娃娃。批殃榜的崔小子一个,另一个摔断了鸡儿,成了泰山娘娘庙里的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就是你……”
“现在时局动荡,国运不安,这河底青泥塑的娃娃,落地就沾凶,必成祸国妖孽啊!”
“我是不敢用了!这一次,你给他塑身,要用就用在他身上,我看他命不够,背景倒是硬实。正所谓命硬不过背板硬,是能扛得住的人!”
武破奴敢怒不敢言。
“泥娃娃是带着福气的……”
老师兄将那一匣河泥交给了泥人张后,像是放下了什么担子,重新回到了椅子上,幽幽道:“那是天后造的人哦!天后在月亮上,用土合水,化为了血肉母胎,然后在鼎中揉啊揉啊!捏成了个人形出来!我们人只要没那么大的心思,仿着天后娘娘用泥捏几个泥娃,天后娘娘也会降福上去。”
“给它吹一口气,化为能给人带来福气,带着孩儿来的小泥娃。”
“但要是模仿着天后造的人样子,捏一个真人出来,那便是一魂二身,等闲捏的泥人比不过天后捏的身子,自然不会怎么样。”
“但若是捏泥人,拍画片的手艺太好,得了神儿!人再一发病,原本肉身的魂魄不稳,那泥人,画片便会夺了你的魂魄,汲取你的精气,渐渐地,你的肉身会变成泥人,而泥人就变成了你!”
“泥人变成的你,还是真的你吗?”
“所以,天后宫捏泥娃的,从没有走过这条道路。”
“张明山啊!这条路终究是让你走通了!”
“因为你捏的不是人,是神!每个人都是神,你把他们神气儿捏了出来,给每个人都塑了神,自然就不怕泥人夺了人命了!也不怕多捏几个,因为就算是百个千个的泥人,神却只有一个!”
“就像天底下庙里那么多神像,供的神却是一个……”
“但张明山啊!”
“天后娘娘这么大本事,也只捏了人。你却捏了神!这条路你若不走到头,下场定然会不好。”老师兄幽幽道:“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里了!”
泥人张恭恭敬敬给老师兄磕了三个头,带着武破奴出了侧殿,来到启圣正殿之中。
“出去吧!”
泥人张对武破奴道:“我要捏泥人了!你出去待着,等到我捏好了,再叫你!”
武破奴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了一声好,转头就走,看着正殿大门紧闭。
“娘娘造人,鬼神哭呦!”
武破奴突然喃喃道:“神是人拜出来的,造人和造神哪个更厉害,还难说呢!”
太岁血肉在他腹中蠕动,天地间一种无形的气机汇聚而来。
宏伟的天后宫在宇宙之间化为小小的尘埃,但这小小的尘埃,却连接了宇宙中最为宏大的一种力量。
罗庙之中,钱晨抬头看向天后宫方向,脸色平静。
“娲皇造化!鼎姐啊!你究竟想要在这个宇宙,炼出何等的禁忌道果来?造化道果包容万物,又岂需要什么分支道果填补,若论起来,天底下一切道果,皆是造化的分支。”
“太上阴阳分化,为羲娲,而娲皇却不是太上,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娲皇从太上的过去中独立,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太上分化阴阳,不代表全部的太上吗?”
“但如果那样,那太上不是娲皇,娲皇却应该是太上才是。但现在,他们成了独立的两者……重复娲皇的道路,真的能找到生命和自我的本质吗?”
“要小心镜子和鼎姐,目前看来,娘化我之心不死!”
“不过要是娲皇从太上那里独立出来,真的是娘化大法,它们拿这个诱惑我,我又该如何选择?莫非当年娲皇便是利用了这一点,让太上斩断其女装的黑历史,才得以独立的?”
“呸……太上才不会在乎这些呢!”
钱晨喃喃道:“论脸皮,没人厚的过太上。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便是明证。不然就我掌握的太上黑历史,他早该对我下手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娃娃山上选泥人,却见二皇真形现
太阳一点一点的西沉,武破奴不住的往启圣殿门口张望。
教中与混混行约定,第二场的时间是在日落鸡鸣时分。
此时时间已经越来越接近了,若是到了酉时,泥人张还没有捏好,那么便是来不及佩戴那两尊泥人,他也不得不离开了。
便是身死,也决不能误了教主的大事。
就在他第三次回头张望的时候,滋啦一声,门开了。
头发花白,短短两个时辰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泥人张疲态尽显,无力的抬了抬手招呼他进来,看着他眼中耗费甚巨,已然黯淡的神采,还有脸上手上多出来的皱纹……
武破奴抱拳道:“承您的情,以后若有所托,我武破奴帮得上忙的,绝不推辞!”
泥人张疲惫一笑,直起身子,施施然道:“别!按照规矩,你还有一关要过。”
“这三岔河底取出的鬼青泥,我已经给你捏了两个泥人,但这是在天后宫,不是我的泥人铺子。所以想要取走那两个泥人,你得依照天后宫的规矩来。”
武破奴眉头微微一凝,道:“天后宫的规矩?是什么规矩?”
泥人张叹息一声:“拴娃娃的规矩!”
说着他拿出一根红绳。
“这里有一条红线,是从天后娘娘身上的披风里拆下来的,天后宫历代泥官捏的泥娃娃,都被堆放在殿中一处名为娃娃山的所在。”
“你拿着这根红线进去,从那里选两个泥人栓上,带出来,这就算你结缘的泥人了!”
“若是栓不中我捏的那两个泥人,说明你缘分不到,降不住那两个泥人,强求只会招来祸事,还不如放在天后宫让天后娘娘镇压住。”
“不然若是让那两个泥人得了你的精气神,成了气候,便会成为惊世妖魔,倒是我的大错!”
武破奴虽然是河北人,但功夫小成之后便来直沽闯荡,也有小二十年了!
这拴娃娃的规矩,倒也听过。
不过来天后宫求子的,都是娘们家才干的事情,故而对其中的细节并不清楚。
泥人张这么一说,他也就信了,半信半疑的接过那根红线,走入了大殿之中。
启圣殿内,供奉的是一个泥胎的女神像。
面目已经斑驳,但依旧无人能修。
传说这神像乃是昔年道门陈传祖师同那件东西一齐从黄河故道挖出来的,那里也有一座娘娘庙。
这尊泥像便是由其中挖出的。
奇怪的是,这神像似乎只有一半,孤身一神,有些残缺的样子。
武破奴一眼就看到了娃娃山。
那是一个放置在神像右边架子上,堆积如山的娃娃,大的犹如真人一般,堪堪被人双臂抱起,小的也有巴掌抱起来的,单掌握住的,甚至有小拇指大小的。
各式各样,活里活现的泥人娃娃!
有的四个坐了一圈,在推牌九,脸上笑脸盈盈,看着喜庆。
但许是爹娘们都不喜欢推牌九的孩子,身上积了灰也没被人栓走。
有的泥娃娃在一起打跟头,大大小小的翻来翻去。
大的两只手撑地,一只脚还在地上,另一只脚已经抬了起来。
小的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形,下了腰,两只手撑在地上,犹如一个小板凳,摆的稳稳当当的。
这样活泼的泥人被人栓走了不少。
让那群打跟头的泥娃娃这里缺了一块,那里缺了一块……
还有的泥人捧着一本书,或是咬着笔头,打算盘。
大沽口是商埠,毛笔是用来记帐的,没人看书,自然也没人瞧得起念书的。
所以念书的泥人堆积了许多,打算盘记账本的反倒被栓走了不少。
这地方人心坏了,全盯着钱去了!
就是状元公来了,银子也是不换的……
武破奴看到那娃娃山上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尊泥人,当就傻眼了
——他根本不知道泥人张给他捏成了什么样,这密密麻麻的泥人看过去,都是娃娃脸,叫人又晕目眩的。
又况且,天色将将要暗,可没时间给他挑选了!
“这泥人是照着我的样子捏的,我是什么命我还不知道吗?泥娃娃都喜欢白白胖胖的,我是个苦命人,专挑长得丑怪干瘦的去看就是,白白胖胖的,一准不是!”
武破奴想得明白,先去找那个古里怪气的泥人去看。
别说——那样的泥人还不少。
有的三条腿的娃娃盘在地上,愣是看不出来是人还是癞蛤蟆。
还有老里老气,一副未老先衰的样子,看上去是两个娃娃,却全像是缩了骨的老人。
这些娃娃或是泥官捏坏了,或是泥料出了问题。
按照天后宫的规矩,只要见过了天后娘娘,再怪的泥人也不许撤下来。
因为一个泥人就是一条命,世间有怪命,奇命。
这里就有古怪,奇异的泥人。
天后宫的泥人是被请去护子、送子的,也没说怪命、奇命就不允许投胎了是不是?
这些泥娃娃自然不会被人栓走,留在这里越来越多,搞得角落里,不打眼的地方,都是这些古灵精怪的泥人。
武破奴被那些泥人搞得心里发寒,泥人对应着人胎,这里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凶命,异命。
却见一个泥人像是被锤扁了一般。
两个泥人挤在一起,脸对脸,身子糅合在了一块,却是两个泥胚在炉子里靠在了一起,给烧坏了,烧成了一个泥人。
按理来说,这样的泥人出炉后得打碎了!
但越是这般的泥人,越有灵性,不知怎么的躲过了泥官的眼睛,见过了天后娘娘,就此摔不得,打不得,只能留在这娃娃山上。
这般的泥人,每年都会有几个,供奉日久,偏偏不被人挑中,早就成了精,成了怪。
好在有天后娘娘镇着,只是调皮,不能害人!
武破奴爬上娃娃山,四处翻找起来,而越是如此,泥娃娃们越是和他作对,把他翻找过的泥人又都搬了回去,或是打乱位置。
武破奴抬眼一瞧,这个泥人有些熟悉。
放到一边。
再扒拉一看,怎么又是你?回头去看,后面哪还有泥人的影子?
如此三番五次,武破奴也知道这里的泥娃娃成了精,连忙双手结三圣印许愿道:“诸位兄弟姐妹!小弟初来乍到,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此番请回本命泥人,却有要事。若是诸位助我选中泥人,我便请助我者,往人间溜一遭!”
“此言一出,驷马难追!”
说罢,武破奴睁开眼睛,却见一个凶的如狮子一般的孩子,一个三足的金蟾娃娃,一个连体娃娃,一个无脸娃娃……
总共九个神态各异,各有残疾古怪的泥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手里都指着一个方向。
那是娃娃山的最深处。
武破奴小心搬开那些积了灰,挡住那个角落的大大小小的泥娃娃。
却露出一个隐蔽的角落,两尊手臂长的青黑色泥人当先出现在武破奴面前。
武破奴本一喜,因为启圣殿的泥官老师兄送出的泥料,便是这般青黑的颜色,但看清那两尊泥人的面貌,他却骤然一惊。
因为那两尊泥人面目模糊,只是粗略的勾勒出五官,偏偏那粗糙的五官带着一种强烈的神性。
他能从一尊人首蛇身的女神脸上,看出悲天悯人的慈悲和母性。
也能从那人首龙身的男神目光中,看到宛若洞察一切的智慧!
两尊泥人长尾相交,俨然是一对神祇……
武破奴这才注意到,无论何等古怪,顽皮的泥人,在这两尊泥像面前都乖乖的,就像是面对慈父严母的孩子一样。
越是顽皮的泥人,在两尊泥像面前越是老实。
“这两尊泥人为何有些眼熟?”。
武破奴不敢去动,乖乖朝着两尊泥人叩拜了几下,才小心翼翼的去查看祂们身边的其他泥人。
因为他想起自己为何觉得眼熟了!
那尊人首蛇身的女神,虽然面目模糊,却莫名的给他一种正殿供奉那尊泥胎糊到只能看清一个大概人形的神像的感觉。
启圣殿!
若天后宫供奉的是天后娘娘,那么启圣殿供奉的是什么?
有人说是天后娘娘的生身父母,有人说是天后娘娘的前身。
总而言之,天后宫是信徒祭拜天后娘娘,启圣殿是天后娘娘祭拜那尊女神!
想到这里,武破奴夹紧裤裆,毕恭毕敬将那两尊泥像请到娃娃山的中间,一众泥像的簇拥之中。
这时候他终于发现了泥人张捏的两个泥人!
却是两只皮肤青黑的小鬼,躲在了原本两尊神像的后面,一个瘦的只剩下一把柴火骨,俨然白骨骷髅,另一个却胖的不见脚尖。
瘦的小鬼,打着一杆长幡,拎着镣铐。
胖的小鬼,背着一个布口袋,大摇大摆的腆着肚子……
武破奴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本命的两个小鬼,只感觉那两只泥人犹如自己同胞的兄弟一般,亲切无比。
于是捧着两尊泥人,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
依照泥人张的嘱咐,用红绳拴住,裹在了衣服里,头也不回的奔出了天后庙。
刚出庙门,武破奴才发现自己背后冷汗津津。
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天后宫,武破奴跺了跺脚,对宫内发誓道:“以后你们九个就是我亲兄弟一般,我一定保着你们投个好胎!”
说罢,又恭恭敬敬对着心中那两尊泥像拜了三拜。
这才舍下了天后宫,赶往不远处的三岔河口!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来自开天辟地之前的古神
天后宫的泥官老师兄,看到武破奴的背影匆匆而去,便也不再悠闲的躺着了。
起身直奔启发圣殿的正殿而去。
他倒要看看泥人张能捏出个什么玩意!
虽然一对泥人被武破奴取走了,但娃娃山上天后娘娘镇住的神还在,就算有个泥印子,他也能看出点东西来。
一进正殿门,老师兄当先就看到了娃娃山上,那无数泥人簇拥中的那尊古朴粗糙,仿佛先民们用黄土捏成,用茅草烧成的泥像。
古拙而自然,带着一种莽莽苍苍的神性。
老师兄愣住了!
噗通一声,他跪倒在了地上。
他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情绪,虔诚的叩拜在那两尊神像面前,犹如在朝拜人的起源,造化和智慧本身!
泥人张在静室打坐恢复了少倾。
便见老师兄推门而入,神情凝重道:“师弟!那娃娃山上咱父咱母两尊泥像打哪来的?”
“什么神像?”
泥人张摸不着头脑:“师兄,我是知道规矩的!这天后宫的泥娃娃不塑神不塑人,只捏应了命数,将要诞生的生灵,提前占个气数,免得被邪祟妖魔盯上那个空位!”
“我既知道规矩,哪会捏什么神佛供上娃娃山?”
老师兄凝重道:“那是两尊比司辰更为古老的神,是万事万物的起源和变化,亦是天后娘娘的父母!”
“天后娘娘的父母?”泥人张微微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老师兄低声叹息道:“你还记得启圣殿中供奉的那尊神像吗?昔年陈传祖师曾经留有遗书,道出了那尊神像的来历,造化三圣创造日月星辰,又在月亮上造化世间一切生灵。而在此之前,鼎母显化天后化身,抟土塑像,捏出了一尊女神的形象,对其叩拜,祭祀!”
“那尊神像,就是启圣殿中供奉的娘娘……”
“这本是我们天后宫最为紧要的秘密之一!”
“除去天后娘娘之外,我们还供奉着这尊比造化三圣更加古老的女神。但今日,我却在娃娃山上,发现了完整的两尊神像。除了女神之外,身边竟然还有一尊人首龙身的古神!”
“那两尊泥像,泥痕粗犷,但其中却蕴藏着世间的一切造化。”
“师弟,你的泥人道在它们面前,不过是上面的一道泥痕,一点留迹。”
泥人张听了拔足便朝着正殿跑去。
来到启圣殿,他刚要推门,却见两个红灯笼悄无声息的从屋檐下滑落,红灯还未落地,便有两只纤纤素手提住了灯笼。
纤弱如鬼,单薄的仿佛身子能透过光。
两位侍女拦住了泥人张,低声道:“红灯照,白莲至!圣女起驾天后宫,朝拜天后娘娘,闲杂人等,不得滋扰!”
泥人张瞪大了眼睛,拽着拳头:“白莲圣女?好大的口气!这里是天后宫,不是你们白莲教烧的邪神,拜的淫祭!”
“大胆!”
右边的侍女眼睛一瞪,道:“天后娘娘和无生老母,同为鼎母的三尊化身之一,昔年鼎母一日之内化身少女、夫人、老妇。是为玄女、天后和无生老母!”
“其中以无生老母,为鼎母的智慧化身,传下我白莲教一脉,发扬鼎母造化之道途!”
“圣女念在大家同出鼎母道统,故而前来供奉祭拜,尔等还敢阻拦?更出言不逊,污蔑无生老母?”
泥人张神情凝重,站在两尊侍女面前,纵已是踏出第五步的存在,亦感到了压力。
白莲圣女,白莲教虽不列正祀,但内中祭拜的,的的确确是鼎母的道统,故而教中以女为尊。
白莲圣女,就相当于白莲教无生老母的在世化身。
地位反而比教主更加尊崇!
白莲教几乎是东方最大的秘密教门,白莲圣女亦是赤子婴儿境界,但有老母应身的加持,却相当于半尊飞升者的存在。
泥人张,纵然是自辟道途的一代宗师,在白莲圣女面前,亦只是堪堪入眼的小人物而已。
站在正殿面前,白莲教携着鼎母道途倾轧,泥人张汗如雨下。
本身为了给武破奴捏泥人,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的精神,如今面对两尊第四境的侍女,便已经有些艰难,更何况,背后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白莲圣女?
而此时,带给泥人张无尽压力的白莲圣女,却跪在那两尊泥像面前,宛若被剥光的猪仔,将要被祭祀的三牲。
钱晨用一张白布,将两尊泥像包裹了起来。
这一刻,白莲圣女才松了一口气,瘫软在了地上。
她仰起头,纤细的脖子宛若天鹅一般长长的,莫约二八年华的少女,眉目如星一般,凝视着那尊女神像前安静站着的钱晨。
“你究竟是谁?”
白莲圣女的声音清脆婉转,但钱晨却半点都不落在耳中。
“红楼鬼船是为了引阴兵入境的引导吧?”
钱晨收起那两尊泥像,缓缓开口道:“作为鼎母道统,你自然是知道三岔河口途,应该不是你们白莲教的路子吧!”
“你们不好好走你们的玄牝道途,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白莲圣女微微皱眉,颔首道:“阁下对我们白莲教倒是知之甚详,但圣母之物,决不能落入外人之手!骨爵虽是大凶之物,但我白莲教秉承圣母道统,迟早要融汇流落在外的各支道脉,重塑圣母传承!”
“这骨杯之路,虽有异教痕迹,传承多流散左道。”
“但这些年我白莲教重新拼凑左道之中的骨爵道途,如今已经延续了此脉道统,如此重新收回骨爵,势在必行,还请阁下不要挡了我们的路!”
“呵!”钱晨摇头笑了笑:“连我捏的一个泥像你都承受不住,还大言不惭让我不要挡路?”
“那两尊泥像出自你手?”白莲圣女大为震惊。
钱晨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这个世界本就是他所创造,内中流传的大道和隐秘都是他所传下去的,所以何必和他们提什么伏羲女娲,娲皇羲皇。
这等隐秘在诸天万界都是能颠覆一个纪元的秘密。
太上阴阳分化留下的遗产,曾经彻底塑造了妖族这一个万类汇聚的种族!
更留下了人族的起源之谜。
这些隐秘,被太上以前世神话的样子,藏在了钱晨的记忆里,导致他创造的诸多世界,都带着那些古老的痕迹。
“我猜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古怪,甚至有了猜测,对吗?”
钱晨微微回头,但他的话却让白莲圣女为之悚然,她警惕的盯着钱晨,问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这个世界已经被埋葬,尔等都是孤魂野鬼!”
“所以,你才来寻求骨爵,追寻死亡之道,试图找出挣脱这一切的希望。”
“但何必舍近求远?便是寻求造化之死,探求死亡道途,与此世同寂?又怎比得上重燃薪火,列宿为柱,支撑起即将坍塌的世界残影,让一切于火中重生,再造世间万物呢?”
钱晨双手摊开,仰头向天,仿佛在触摸着那无形无质的天道。
但白莲圣女眼中只是更加警惕:“玄真教主?”
“你们不是追求真实,由毁灭中求真,崇拜真实与毁灭之主玄君的吗?什么时候竟然也有了救世的妄想?莫非老教主把位置让给了你这个李家人,终于带着玄真教彻底触及疯狂?”
“你的口吻有点像洋人!”钱晨歪了歪脑袋,看向她。
白莲圣女先是稍稍有些心虚,塌了塌肩膀,继而想到面前这人比自己更不像是教派的传统传承,便挺起了胸膛。
“我去西方留过几年学,还混到过魔女会排名第十,被尊称为桔梗之魔女!”
钱晨扭过头去,秘史是现实被毁灭的过去,亦是被埋葬入的终极隐秘。
排名第十的桔梗魔女是东方白莲教的圣女,这个消息传出去,至少能诞生数门与之有关的无形之术。
甚至昔年遗落的桔梗魔药,也未必不能重现。
但这样的隐秘对于钱晨来说,却丝毫不在意,他只是盘算着白莲教的布局,能为他升起哪根支柱……
钱晨突然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瓷瓶,扔给了白莲圣女。
圣女骤然接过瓷瓶,打开一看,却是一个养在水中,呈黑色的肉质,深邃的粘液包裹着它,分为神秘。
“这就是你们所渴望的黑太岁!”
“别再派人去偷了!”
“玄真教众服下的黑太岁,早已被我炼化过,祛除了其同化一切血肉,返本归元的那一分原始血肉的毒性。但我相信你们白莲教更加需要最原始的黑太岁!所以,不用尔等图谋,本教主自可赐下……”
“启出骨爵,本教主也不会阻止。”
“但这一切到了最后,当拯救此世真正的希望出现之时,我希望尔等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要让我逼你们!”
钱晨留下这一句话。
他与白莲圣女对视一眼,达成一种无声的默契后。
便带着前日来到天后宫,用黄土捏成的两个泥人,离开了天后宫。
留在天后宫的泥人燔烧过,本身就说明了造化鼎默许的态度,当然,按照钱晨的想法,娲皇固然是造化鼎之主,但也是他钱晨的血脉至亲,前辈先人,为娲皇设祭,又何必得到造化鼎的允许?
当然,现实是他还是回到了天后宫,启出那两个神像……
第一百二十四章 脚夫力士踏道途
三岔河口是个交通要道,有道是沟通南北,全系一条大运河,而大运河最紧要之处,便是这三岔河口。
这地方许多条河道,有南来的南运河,北去京师的北运河,联通滹、滏二水,沟通河北山西的子牙河,以及九河汇聚灌入渤海的海河!
所谓三道浮桥两道关。
第一道的钞关浮桥,便设在南运河上。
这桥北连着河北大街,从老城的东北城角出去,就是钞关浮桥,过了浮桥沿着河北大街,便是昔日钱晨两道符镇压的十八家武馆的所在。
过了钞关浮桥,便是三岔河口。
三条河流在这里交汇,呈丁字,丁字河口的西边就是南来的南运河,丁字最长的那一竖,便是直通渤海的海河。
三岔河口,南运河与海河交汇的那一角,就是天后宫的所在。
再往下,海河向南流入渤海,打东城门过时,出城跨海河的便是第二道关,第二道桥——盐关浮桥。
锁住大沽港往三岔河口的海河道。
而丁字河口的东边,乃是北运河和子牙河汇聚的一条河段。
这一段河流在狮子林绕了一个弯北上,在窑洼处又是一个丁字河口,这一次丁字的东边是金钟河,西边才是北运河。
而北运河在窑洼又打了一个弯,这道弯上便是最后一道浮桥——窑洼浮桥,后改建为金刚桥。
三道弯围出了一个三面环水的洲渚,便是大沽口最为繁华的狮子林,截断狮子林,联通窑洼浮桥和钞关浮桥的,便是河北大街!
金刚桥以北,北运河与子牙河再次分道扬镳,三河交汇,形成一个Y形的河口。
所以,三道浮桥,正好锁住了南、北运河,和通往外洋的海河。
环绕狮子林形成了一片极端繁荣,汇聚八方气运的金锁玉关之地,自从陈传老祖派遣弟子建立天后宫,在狮子林下,三岔河口布置大略的形势以来。
历朝历代无数地师、天师、风水师的高人,无不来直沽见过这片地方。
九河下稍大沽口,三道浮桥两道关。
便是将大半个北方的气运锁在了这里!
三座浮桥,将南北和外洋随着运河港口水路而来的气机一一关锁,在三岔河口这个地方牢牢锁住。
造就了直沽滔天气运和繁华,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而来的盛况,又以这北方第二大城市和第一大交通要枢为封印,牢牢镇压住了天后宫
那一日钱晨登上望海楼,便是为了看清这金锁玉关的三道关锁,推算那东西的封印。
而白莲教圣女之所以引山东大旱,数十万冤魂而来,也是为了冲击,截断南运河山的钞关浮桥,打开第一道锁!
日头西落,三河岔口本就是直沽最为繁华之处,此刻钞关浮桥依旧人群涌动。
即便上面死人无数,又能如何?
老百姓若不走这一条路,就要走盐关浮桥,然后经由窑洼浮桥绕回狮子林上,多走十多里路,过两三座浮桥。
大家都是讨生活的,每天睁开眼就欠着一天的饭钱。
不撞恶鬼就撞穷鬼。
传言再可怕,也没有饿肚子实在啊!
此刻运河两岸更加热闹,河岸两边站着漕帮的水手船夫,道上又都是脚夫、打行和武师,整个大沽口三教九流全来了,甚至在河道两边搭起了高台。
一群披着法衣的和尚道士在上面跳大神,走禹步。
要说大沽口什么最多,那一定是脚夫!
这座北方重镇里,至少有十多万青壮专门吃这一行的饭。
从南北运河,外洋港口的漕船装卸,到本城生意的运输;从去往京师的骡马大道,到河北山西的商人,全离不开他们。
最穷的汉子,头上搭着一块汗巾,腰间系着一根腰带,拎起一条破裤子,打着赤膊或者穿条短打,凭着一双赤足铁脚板就在码头给人扛货!
稍微好一些的,也不穿鞋,背着一条担子,就做起了出城入城的短途运输。
有点家底的便拉起了人力黄包车,外洋来的车架,精铁橡胶的大轮毂,拉人拉货都能健步如飞。
而最有钱的那些,牵着驼队、马队,赶着驴车骡车,从京师到大沽口,往来不绝。
这一刻,大半个直沽的脚夫都来到了三岔河口。
说起来混混行能控制的脚夫不过几千人,大半拉黄包车的、小半骡马行的,开车店的,明赌暗娼大烟馆,加起来不过几千人……
而靠着两大漕帮吃饭的水手力夫脚夫,便快有数万人了!
其他的还有打鱼行、外洋港口、洋人商会,林林总总加起来十万青壮。
此刻,环绕三岔河口这片区域便莫约有这么多人,紧张的朝廷派出巡河营、巡捕营维持,兵城中的驻兵也出了城,甚至一支北洋舰队都呆在天津港外面呢!
实在是这十多万青壮劳力,靠的就是两条运河,一座港口混饭吃。
红楼鬼船,阴兵借道冲击三岔河口,便是要断这十多万人的生计。
说句不好听的,这么些人,造反都够用了!
若是真断绝了三岔河口,十来半个月的没了生计,再有有心人振臂一呼,京师距这都没有百来里地,改朝换代,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
事实上,因为红楼鬼船背后有白莲教的影子。
朝廷里不少大员都觉得,此番变故背后定有这等算计。
伴随着一声汽笛声,小火轮中蒸汽机喷着白烟,从海河逆流而上,一直行驶到了钞关浮桥的侧面,数十艘小船随着漕帮行驶在江心上的大船指挥,各色的旗帜挥舞,渐渐排成一排。
蒸汽火轮上,几个高鼻深目的洋人用吊机从甲板上吊起了一条锚链。
粗若人抱,沉混沉混的,黑铁的链子泛着冷冷的寒光!
甲板上的洋人水手用了吃奶的力气,才将这外洋轮船上拆下来的四条锚链在船舷的两侧掉了起来。
“德拉蒙德!”东北城角下,一个穿着卡美洛绅士的燕尾服,带着领结的大鼻子洋人,放下了眼前的单筒望远镜,对身边一个穿着长袍大褂的蓝眼睛洋人道:“你为什么要帮这些东大陆人?我听说了今天他们的‘决斗’,这太荒唐了!拉住一艘幽灵船,他们认为这可以拯救他们的运河运输?”
“他们真正要做的,应该是请我们合伙成立一个公司,帮助他们管理和疏通这条漫长、宏伟的运河!”
大鼻子的洋人嘉道理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旁边的律师德拉蒙德见到了,心中微微有些鄙夷,但还是好声好气的解释道:“嘉道理爵士,你昨天真应该看一看他们的决斗,那是魔鬼都难以想象的神秘和残忍!”
“这个民族实在太古老了!”
“古老到他们的神秘学简直和这个民族融为了一体,如果说数十年前艾萨克大师才确立了‘魔药’、‘隐秘’、‘灵性’和‘咒语’四大要素!那么这个民族早已经将这些融入他们的文化和传统之中。”
“他们并非新大陆那些愚昧野蛮的民族,也并非印度、奥斯曼这样神秘已经衰落的文明。”
“在这里,超凡力量还未衰退。”
“他们的人口众多,足以积累强大的灵性力量和象征,而这个民族对于知识的传播又是天生的保守派,他们沉默寡言,简直将对信息的封锁和隐秘,刻入了骨子里。”
“隐秘,但又乐于传说,这条超凡的法则,仿佛是他们的民族性。”
“在这里,它被称为‘小道消息’!”
德拉蒙德感叹道:“这种传统让他们文明的‘隐秘’实在太过强大,你知道吗?凡的学徒!”
嘉道理看着那沿着河岸,人头拥挤,密密麻麻,头上都系着汗巾,赤着脚的脚夫,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们都是?”
“怎么可能?这个国家的超凡者疯了吗?如此广泛的传播‘隐秘’,那么那种超凡力量会下降到极为衰微的地步,甚至根本看不出来!这样的学徒,这样的学徒还不如一个拿着警棍的壮汉!”
德拉蒙德平静道:“是的!这些踏上道途者,超凡力量非常弱小。甚至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踏上了道途,走入了神秘世界,成为了超凡学徒。”
“在他们看来,一切都是规矩和传统!”
“被称为‘脚夫’的超凡学徒,仅有的能力被称为铁脚板!晋升的秘仪需要赤着脚跑在路上,让碎石沙砾磨破脚掌,踏出一个个血脚印。这脚印延伸十里,便能进入神秘世界,积累灵性。”
“但这第一阶的脚夫道途通晓者,只有这一个能力。”
“那就是有了一双耐力极佳而且跑不烂,碎石路上可以赤脚跑过的铁脚板!”
嘉道理想到这座城市十多万人,居然都是一个道途的超凡者,拥有一双跑不坏的脚掌。
脑海中就出现了数十万有一双铁足的超凡军队,漫山遍野杀过来的场景。
纵然他是卡美洛王国十足的鹰派,一直想要打开这个古老而保守的国家的国门。
念此情景,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第一百二十五章 铁索横江断中流
“这些脚夫赤足跑在大地上,每迈出一步,便会积累一丝微不可查的灵性。”
“在漫长的道路上,即便这种灵性积累的方法极为低效,也足以让他们许多人灵性圆满。这时候,便可转职为其他道途的超凡者,比如街头流氓——他们被称为青皮混混。”
“一个灵性圆满的通晓者,需要经过一个被称为‘开逛’的秘仪,在大街上招惹是非,任由人伤害自己。”
“最后由他们的长老‘大耍’,领到他们的集会‘锅伙’中,传授打开衔尾蛇之门的秘密。他们称之为‘拜祖师’的隐秘知识,得以晋升二阶超凡者‘混星子’。然后通过讨要钱财,欺负他人等等流氓行为,进一步积累灵性,直到他们功成名就,历经‘抽死签’,‘立寨子’、‘聚锅伙’等等秘仪,晋升为第三阶的‘大耍’!”
“除去青皮道途之外,他们还可以练习武术,走上一个被称为‘真武’的神秘道途。”
“这个道途专精搏杀,非常可怕,而且极为容易兼职。”
“这座城市几乎每一个入门的超凡者都会兼职这一道途,练成一门‘异武’的秘术,拥有不同的能力。”
“青皮道途的超凡者承受能力和恢复力极为强大,而且战斗经验丰富,兼之没有任何绅士的品格。”
“他们会动用任何武器,毒药和手段对付敌人。”
“失踪在这座城市的正式骑士和圣教会牧师已经超过了数百人。”
“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小看的……”
“甚至因为圣教会被派往这里的大主教,被一伙‘通神’或者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途的超凡者所杀——他们被称为‘拳民’,是一个遍及北方的超凡结社。”
“我们不得不和东方超凡者发生激烈的冲突!”
“显然,先生,这就是为什么你我被派来的原因。西方需要我们的交际能力,去避免了这个国家古老超凡结社的冲突。”
“三位活圣人升天,教会派往东方的一个骑士团全军覆没,北方的教堂全部被毁,各个来东方闯荡的家族和殖民者损失惨重。最后我们不得不求见他们的皇帝,利用皇帝对长生的渴望和对拳民这个广泛超凡结社的顾忌,许诺供奉‘仙药’,才勉力借助朝廷,覆灭了这个广泛的超凡结社。”
“即便如此,在这片土地上,我们也被歧视和排斥。”
“除了皇帝许诺给我们暂居的土地,我们甚至不能轻易出门,不然就会失踪……”
“从最基础的超凡道途——脚夫,积累了十多万位超凡学徒,然后通过‘规矩’,转职到不同的道途,他们在这座城市建立了一个庞大复杂的超凡体系,而且后备者源源不绝。”
“许多超凡者,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踏入了道途,可以说是极致的‘隐秘’。”
“这让他们将超凡广泛传播的同时,保留了大部分的神秘力量!”
“所以你觉得他们在举行愚昧、原始的仪式?”
德拉蒙德语气中有一种深深的戒惧。
“不,先生,这是一个十多万超凡学徒参与,涉及数个道途,由这个城市二十多个隐秘结社,数十种超凡职业联手布置,阻止整个北方底蕴最为深厚的密教‘白莲’,召唤邪神的秘仪!”
嘉道理顿时沉默了!
他看着那喧闹,乡土,融入了浓浓的生活气息,在所有人眼中习以为常,但又蕴藏着深深的‘隐秘’的热闹集会。
终于窥见了这盘踞在东方无数年,深沉文明表面下的一丝浓重阴影。
数十名得力的水手、脚夫。
德拉蒙德更愿意称之为龙王道途和力士道途的第二阶超凡者。
第一阶‘艄工’和‘脚夫’。
第二阶‘水手’和‘力士’。
第三阶‘船师’和‘把头’。
第四阶的‘舵主’和‘地将’!
这些小船上的脚夫水手,浑身肌肉虬结,练过拳脚,在船身如履平地,力大无穷。
随着蒸汽火轮船上的吊机,放下那四条粗大的铁链。
河面上,四只小船划了上去,每一艘上面都有八个力士、水手。
他们喊着号子,深深将那重达数吨的铁锚扛起,接过,放在了船上。
然后又有数艘小船在艄公精妙的操纵下,蒸汽火轮上的铁链一点一点的滑出,不时就有一只小船上去,接住一截。
整个河道,四条长达数十米的铁链被十多艘小船托着,停放在了河面上。
“生法火!”
两岸的漕帮舵主一声号子,四条铁链延伸开来。
两艘小船载着巨大的熔炉和火盆,来到了它们首尾相交的地方。
伴随着号子,力士扛着铁链送入熔炉之中,几名铁匠玩命的鼓风。
为首的铁匠师傅拎起一只雄鸡,赤目圆睛,让人不禁惊呼,好一只雄鸡。
但铁匠只在雄鸡的脖子上一划,鸡血喷洒而出,浇在炉火上,顿时火焰由红变青,炉火纯青,将铁链烧的通红。
两个力士和铁匠学徒一起,拿着巨大的钳子将铁链的一头夹了出来。
铁匠师傅抡起大锤,便要将两截铁链锻打在一起。
但巨大的锤子敲击在粗大的铁链上,火星四溅,却巍然不动,一点融合的意思也没有。
铁匠师傅脸色变了!
“这些铁链子是老锚链?”
铁匠师傅脸被扑面而来的热气逼得通红,看了一眼铁链飞溅的火星,伸手接了几点,在手中细细摩挲。
高台上,一个拎着法剑的道士看出了端倪。
道士对身边的卫漕舵主道:“这东西是洋人从远洋船上卸下的旧锚,常年泡在深海,癸水之气太重,寻常炉火只怕融不了!”
“不行!”
船上的铁匠师傅也大声道:“这东西惊过龙王,被龙王爷一口玄水喷过。寻常炉火,根本融不了它!就算用了千年煤精也没用!”
煤精是从西山里面采出来,犹如一只乌羽鸡一般的煤玉!
也只有漕帮这样的人力物力,才将找齐了六只千年煤精鸡,搁着炉火里燃烧,然后以精心饲养的怒睛鸡血祭,激发其灵性。
但没想到这四条锚链,都是远洋货船上卸下的。
每一根都在深海泡了数十年,随着西洋人下过各洋。
也不是凡物了!
“我们各出两人……”
案上老混混张三指,竖起了自己一只手仅有的两根指头,两大漕帮的帮主微微犹豫,还是点头答应了。
两个身穿锦袍的混混儿,打扮的威风八面,一身缎子比京城的王爷还气派。
他们迈着四方步,横着走出列来,一个四方抱拳,面上得意洋洋,一个面容肃穆,带着一丝悲意。
两人来到炉子前,那威风八面的混混看了一眼炉火,眉头一挑,摆出个人五人六的样子,笑道:“嘿!你们这本事实在稀松,没爷不行啊!”
说罢掏出刀子,在脖子上一抹。
颈血顿时喷出,祭了炉!
炉火由青转红,血渐到那锚链上。
老铁匠师傅朝着混混的尸体拜了三拜,然后对旁边愣住的学徒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打铁啊!”
大锤抡起,重重的砸在锚链上。
这一次通红的锚链终于被锤的形变。
另一边的混混面带悲意,朝着四方拱了拱手,干脆直接跳进了炉火里……
四条人命,那四个大链子终于被串了起来,连成了两条长达数百米,横跨南运河的巨大铁索。
末端都被铸造成大铁环。
此刻,便是再没见识的老百姓,也知道漕帮和青皮行想要干什么了!
“铁锁横江……上一回,那都是曹操时候的事情了!”
“时间倒是对的,但那是铁索连舟,横江乃是东吴故计,后晋灭吴时用火盆计破了!再上次,那是长毛……”
“闭嘴!这你都敢讲?”
望海楼上,一群长衫书生在讲古。
“请石牛!”
北运河的舵主站在高台上高喝道。
大混混王海川和一群青皮大耍,赤着身子,武行的师父,脚行的把头。
近百人赤着脚,身上系着带子,肩上扛着巨大的挑子。
数十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另有数十名脚行的力士,从城东北角抬着一个巨大的石牛,一步一步,喊着号子,将巨大沉重,高一丈,长数丈,足足能够到小半个城头的石牛一点一点的向着河边挪来。
而对面的狮子林,河北大街,亦有这么一群人,扛着另一只巨大的石牛,一步一步向着河道而来。
“黄河石牛?”
“这东西是旧浮桥的镇河之物,不早就丢了两百年了吗?这……这是哪找出来的?”
“三天前从故禹河道挖出来的,漕帮用了大船滚木行于旱地,硬生生搬了数十里,搬来的!”
围观的众人哪里看过这热闹,铁索横江,石牛镇之……
看来漕帮真的下了狠心。
这别说是区区红楼鬼船了,便是真阎王河妖来了,也能拦一拦!
“这……就算是阴兵过境也过不了这关了吧!”
石牛稳稳的落在了钞关浮桥之前,整个身子都镇在河岸上。
数千,数万的脚夫力士,一步一步,拉着石牛,将它稳定在了运河两岸。
粗若合抱的铁链,被十几艘小船上的力士水手,岸上数百名搬运工人生生举了起来,然后将末端的铁环挂在了石牛的角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根红线牵泥人
“铁索横江断中流,石牛铁马镇钞关!”
张三指胸口一团气沉了下去,看着那浩浩荡荡,汇集漕帮青皮行十多万人力,才布下的铁索横江大阵,不由得一股豪气由胸而起。
随着气血吐出道:“各位老少爷们!父老乡亲!我青皮行,各大锅伙儿,寨主,大耍!与玄真教约斗此处,效仿昔年拉纤的祖师,在此地拉鬼船,看看谁拉得住那红楼鬼船,百万阴兵!”
“故而布下铁索横江,由两方各出一人,以此铁索,将鬼船拉住,论个高低胜负。谁拉得住,谁拉得多,大伙自有明眼!”
“还请做个见证!”
“好!”
两岸的闲人喝彩如潮,所有人左顾右盼,道:“玄真教的人呢?昨天那一场斗法,那是……哎呀!咱们大沽口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这场面,往前几百年,往后几百年,谁见过啊?”
“玄真教不会吓得不来了吧?”有混混故意这么道。
旁边的闲汉哄笑:“人家赢了你们一场呢!而且那本事,吃了三千斤铜铁,活着走了出去,便不是神仙也差不多了!”
“铁索横江确实牛,但拉不拉的住,要靠本事!”
案上的一伙洋人,看到这铁索横江,石牛镇压的场面无不变色,嘉道理透过千里镜看得清楚,数百脚夫,生生抬起那小山一般的石牛,他估算了一下,那数百人非得人人有大骑士那般的力气,才能抬起这小山一般的重物。
放下千里镜,他面上的表情微微扭曲,夸张道:“东方人难道就不知道滑轮定理和力学吗?”
“先生……”
旁边一个献出船锚的老船长是知道那几根锚链有多粗多重的,他面色凝重道:“就算他们不知道,也硬是抬过去了!而且根据我的经验,他们建筑盖的不错,这些窍门应该难不倒他们。”
“真是可怕的超凡传承!”
另一位洋人放下千里镜,对德拉蒙德道:“你说的没错,他们的超凡者太多了!待到灵潮起来,我们数百年来苦苦积累的一切,在这庞大数量的超凡者基数的力量恢复之下,都会被冲垮!”
“我们必须赶在灵潮之前升起神座……”
“还好他们的皇帝疯了!运送仙药的船已经停在了港外,但本地官员不允许我们入港!”
“他们的皇帝会催促的,为了从世界各地找到那些东西,我们和他们的皇帝都已经付出了太多,皇帝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那些东西真的是仙药吗?”有个船长忍不住问道:“我感觉那比恶魔更可怕!”
“如果你昨天看了他们超凡的比试,你就会知道,东方人比起魔鬼也不不遑多让!让魔鬼和恶魔斗去吧!未来是属于我们的……”
漕帮的大龙船缓缓行驶到了钞关浮桥之后。
龙船乃是两大漕帮压箱底的法物儿,舵首的金头上雕着一对龙眼,由金漆描过,请了高人点睛,端是有着一股神儿。
所谓“金头”是安装在船头上的一块横木,乃是斩风避浪的“出头椽”,亦是洋人口中的船首像的位置。
一双龙眼黑白分明,中间点着用怒睛鸡冠血,并东海红珊瑚敲成粉末,磨以海中大鱼的骨灰,龙涎香等等秘仪调和成金漆,两眼上方各钉一枚三足如鼎的元宝钉,钉子上挂着铜灯,内中点燃的,却是一颗珍珠!
船头的桅杆三丈开外,上刻“一圣明尊照四方,二圣天后救苦难,三圣镜主定风波”。
顶端高挑一面铜镜儿,镜子线,请了苏州的绣娘来直沽绣成,号曰龙旗。
这旗面儿会因为天气而变色,见西风寒彻而为白旗,大风大浪而为青旗,狂风暴雨而为黑旗,风平浪静而为蓝旗,离海太远,旗面垂落则为黄旗!
端是漕帮三宝之一,妙用无穷。
又有铁鼎在船舱下压仓镇物。
船上龙旗招展、法鼓震天。数十个漕帮汉子,赤裸上身,刺画卷鳞纹,由法师用油彩开了脸,画了虾兵蟹将,龟丞龙王的脸谱,手持分水三叉戟,严阵以待。
青皮行则请出了一个只有上半截的干尸,放在神龛里面,端着从河北大街一直跑到的河岸边。
王海川这次换了一身短打,赤着足,同身十多个抽中了黑签的混混儿站在那石牛前。
漕帮派出了几个精干的香主,站在了另一边的石牛旁。
卫漕的舵主看了看天色,对身旁的张三指道:“眼看天快黑了!怎么连玄真教的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他们不会怕了不来了吧?”
张三指坚定了摇了摇头:“玄真教所图甚大,绝不会不来!”
这时候,打东边北运河的方向,一艘大船幽幽而来。
乌鸦站在船上,同岸上的众人对视一眼,却不下船,就飘在龙船旁边看着。
张三指和漕帮两个舵主对视一眼,都摸不清玄真教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见海河那边,有人背了个青布包裹,一瘸一拐的从天后宫出来。
他径直挤过道上拥挤的人群,三步两步来到了张三指面前,打量了沉重的石牛一眼,抱拳道:“我便是玄真教比这一阵的执事,武破奴!”
张三指和两位舵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却见不过是个第三境的武夫,练了几门硬功夫。
武破奴这个名字他们倒也有耳闻,乃是武行立不了足,被玄真教招去的。
上一场那常燕如妖似魔,这一场的武破奴却平平无奇,一副粗鄙武夫的样子——众人心中具都松了一口气!
张三指和漕帮两位舵主对视一眼,抱拳道:“远来是客!我已经布下铁索横江大阵,定能拦住那红楼鬼船,不知武执事是打头阵,还是居次阵?”
“按规矩,一家一家分开来,一个一个上,死了换下一个,谁能拦下鬼船,就判定哪家赢!”
漕帮舵主介绍道。
无论哪家赢,只要拦下了鬼船,破了白莲教的法术,都是他漕帮赢!
如果漕帮帮着青皮行赢了,压住了臭外地的,必然威望大涨,那就是漕帮赢了两次——双赢!
武破奴看了看巨大的石牛和牛角上挂着的粗大锚链。
他绕着石牛转了两圈,摇了摇头,又摸了摸锚链,双手运力一扯,巨大的链子在河面上摆动,恍若一条在运河上摇头摆尾的铁龙。
旁的人眼皮一跳,能摆动那数百米长,一人合抱粗的铁链,这力气不说是天人,也是人间极限了!
只凭一把子力气,这武破奴便是三境顶峰,接近第四境的人物。
武行的几个武馆馆主,贺昌当头抱拳道:“武师傅!”
武破奴看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回到了张三指的身边,道:“石牛不行,镇不住!铁链可以,拦得住红楼鬼船,但拦不住阴兵。阴兵走着下河路,就算拦住了鬼船,阴兵过去,铁链就冻得拿不住了!”
北边潞漕帮舵主冷笑一声,放下茶盏,在高台上站起来喝问道:“你懂什么?”
他指着石牛:“知道石牛哪来的吗?镇得住黄河河妖,镇不住你区区鬼船阴兵?”
武破奴诚恳道:“石人赶来的!你把石牛搬到了这儿,黄河故道上的独眼石人只怕也要逆流来这儿,非但无益,还要徒惹麻烦……”
潞漕帮舵主只是冷笑,再没有和他说话的兴致。
武破奴从身后的包裹里掏出两个用纸包着的东西,他在石牛里牵了出来。
然后跑到对面的石牛下,埋下另一个。
横绝运河的除了一根粗大的铁链,又多了一根细弱不堪,在风中摇晃的红绳。
张三指怔怔道:“你不会想用这东西拦下鬼船吧?这根红线儿,风一吹只怕就断了,更何况拦一艘上千石的大船?”
武破奴正色道:“这个世界早就成了灰儿影儿,莫看那鬼船偌大,铁船如山,其实都是纸扎的,鬼飘的,论起重量,都不及我这一根红绳。此绳乃是天后宫的道士借我,从天后娘娘披风上拆下去的。”
周围的人顿时一愣,有人就笑了:“那不就是栓娃娃的红绳吗?”
武破奴点了点头:“正是拴娃娃的红绳,娃娃都栓得住,何况区区一艘鬼船?”
拿泥娃娃和鬼船相比,众人不知道他是个傻的还是个癫的,老话叫不和傻子说话,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红楼鬼船是小!数十艘阴兵过境的鬼船才大,我这红绳,大的小的一起拦下,你要拉红绳也可以,拉你的铁索也可以,咱们比的是拉纤,谁拉住了!谁就胜!”
武破奴拱了拱手,跑到石牛上闭目等着去了。
待到天色渐渐暗了,运河两旁都挑起了灯笼。
整个钞关浮桥灯火通明,还有些不怕的老百姓跟着两边看呢!
漕帮、混混、武行,乃至巡河营、巡捕队的人也跟着浮桥的两头等着,这次要还留不下鬼船,那可就出大事了!
渐渐的,夜色中南运河那边,一艘静谧的红船,打着红灯笼模模糊糊的出现在了河面上。
所有人顿时清醒,皆道:“鬼船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八方擂鼓镇龙王
红楼鬼船,顾名思义乃是身披红绫,雕梁画栋的三层楼船,船从长十五丈,宽三丈,乃是在南方都罕见的巨大画舫楼船!
钞关浮桥三天死了数百人,莫说是城中两大漕帮早已经将这鬼船的底细摸了清楚。
托直沽发达的曲艺文化的福,就连大沽口的老百姓都知道‘红楼鬼船长十五丈,宽三丈,挂了九九八十一个红灯笼,有三层雕栏画栋楼,第一层名为秦淮迷梦,颇黎之灯,水晶之盏,照耀逾于白昼。又有珠帘映水,画栋飞云,衣香水香,鼓棹而过……’
“楼中二十八位佳人女鬼,内中八间大房,十二间小房,号称秦淮迷梦地,失魂温柔乡!”
“第二层号称天上人间……”
“第三层乃是红楼地狱……”
说书先生的嘴里还编造了种种穷脚夫误入鬼船,俏佳人生死相救的故事。
言说某某读过书的脚夫因为家道中落,为人搬运行李为生,某日误入红楼,在第一层享受的犹如皇帝一般,登上第二层更是快活似神仙。
然后百般请托,登上了第三层,发现那里是乃是幽冥地狱,差点被恶鬼活吃。
最后机缘巧合,得女鬼相救,才从红楼中走出……
这几天,红楼鬼船的故事乃是直沽第一热门,还要胜过玄真教和青皮行的斗法。
此时挂着红灯笼,美人靠、倚阑干上牵挂满红纱的鬼船,无人操纵,顺流而下,静静的行驶在南运河上。
两岸的闲人,便是守城的兵丁都在往城东北角楼上靠去,远眺着鬼船。
那看着分明的红船,在一个瞬间,画舫楼船仿佛跳跃了一下,在河面上瞬移数十丈,来到浮桥近前。
楼船的装饰也突然变成了白色。
原本悬挂红纱楼阁,环绕红菱的栏杆,挑起红灯的飞檐,尽数变成了白色。
白纱,白布,白灯笼,甚至一群头上系着白巾,身着白衣的女子,一个个提着瘆人的白灯笼,站在画舫的船舷两侧,数十位女子排成两行,犹如鬼魅一般,静静的站在那里。
河岸两边见此情景,众人无不感觉心头发毛,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在上面一样,老百姓们纷纷低声惊呼,有的人甚至双手合十,念起佛经来。
河道两边搭建的高台上,卫漕舵主见了,却只冷冷一笑:“白莲教!终于把她们逼出来了!”
他转头对身边拎着法剑的道士说:“刘道长,有劳了!”
先前出身提醒过卫漕舵主的道士微微颌首,点头道:“梁舵主无需多言!白莲教的人引阴兵鬼船过河,害了我师兄曹散金,我无极观与白莲教势不盖天!”
“这铜盆定覆船秘法已经被我师兄完成大半,仅凭此法,我就能让白莲教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喝令两个道童端来那巨大的铜盆,一艘扎好的红纸船漂浮其上,船上甚至挂着八十一盏小红灯笼,里面都用微雕了的小蜡烛点燃。
“扎纸王果然名不虚传!”刘道士笑道:“此乃是纸人道第三境的造化,若非白莲教阴险,引来了阴兵,我师兄以之斗法,绝不会输给她们!”
那边的白船女鬼,已经一个个来到了船舷边,往河面上放下了一张张白色的莲花灯。
“还想故技重施,引来阴兵鬼船?”
“先前师兄被你们所害,是因为失了防备,如今我百般准备,岂会被你红灯小术为难?”
道士拎着法剑,袖袍一挥,抹过红纸船,瞬时间红船变白船,他拿着法剑朝下一指:“定!”
顿时南运河流淌的河水静止不动,将鬼船定在了河道中央,无数白莲花灯就漂浮在船边,再也无法流下去。
卫、潞两大漕帮的舵主隔着运河对视了一眼,张手请出了两帮的号令龙旗。
随着河道两岸一南一北,两支龙旗同时挥下。
顿时高台上,各有一个身穿黑衣,用红腰带束了腰,扎着袖扣和领口的精干老人,将拳头大的鼓槌缓缓在两尊大法鼓的鼓面上轻轻敲动,急促却又有节奏的鼓声缓缓在运河两岸响起……
浮桥后的龙船上,直沽锣鼓会的会首,身穿大红法衣,上绣黑蟒翻身、青龙探爪、黄蛟下崖,头戴龙王爷的面具,同样在缓缓敲击一只大鼓。
但那鼓却是用骨头支撑起来的鼓面,鼓身泛着象牙黄,蒙着的鼓面是厚实的龙皮,鼓沿上细密的支钉全是一枚枚龙鳞。
这是九河龙王庙里供奉的大龙鼓,相传是用淮河龙王的龙子硝皮制成。
随着会首撑起双臂,奋力砸下。
沉闷宛若大河咆哮的鼓声震彻四方,然后望海楼上,天后宫里,狮子林中,河北大街一排十九家武馆,沿河大大小小的商铺建筑里,都传出应和的鼓声。
瞬时间,威严沉闷的鼓阵彻响直沽!
卫漕舵主扯着船上的号子,在高台上大喝道:“鼓声敲得震天响,九河龙王汇直沽嘞!”
“呦嘿!”
高台上,高台下,数万漕帮子弟齐声响应号子!
大河两岸,他们模仿着船下拉纤、背货、牵绳、操帆、攀桅、降锚、挥旗,整齐舞蹈。
运河两岸,庄严肃穆,整齐划一的舞蹈威武雄壮,透着漕帮水手千年来在运河上的血汗和血泪。
伴随着运河大祭,这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上被欺压的水手,脚夫,力工终于呐喊出了整齐的号子——“喂呦!”
望海楼上,钦天监的道士头上系着一条黄带子,站起身来,凝重看向那运河两岸连绵不绝,渐渐激昂的鼓声,铙钯。
滚滚的鼓声犹如大潮,镇压整条运河,数万漕帮弟子,头顶都仿佛燃烧着一把火,煮沸了整条运河。
此时纵然真有一条龙王从上游扑来,也要被镇压了!
“八方鼓声镇龙王!”
钦差大臣带着仪仗队,两边捧着王命旗牌从望海楼上转了下来,这从京师秘密赶来的雍王爷竟然在直沽各行各会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来到了大沽口。
他凝视着沸腾的运河两岸,看着数万漕帮弟子的运河镇龙大祭,面色凝重道:“好一个漕帮!”
“朝廷给他们带上嚼子,驯化了那么多年,犹然保留了这等——无法无天的心思!”
“这便是漕帮啊!”雍王爷叹息道:“运河南北数百万漕工,唱着同一个号子,拉着大船行驶于南北……便是陛下也动不得,朝廷也畏惧其能!”
青衣行,张三指看着被鼓声和运河大祭彻底镇压住了的鬼船,微微抬手,便有混混抬着半截祖师的神龛上前。
王海川赤裸着上身,一步一步来到石牛前,解下了牛角的铁环。
他反身将铁环背在背上,脸憋得通红,生生将那数万斤重的铁链扛了起来,随着铁链在牛角上摩擦,数万斤的大铁链转眼就增加到了数十万斤。
大耍儿王海川拾起了年轻时当脚夫的功法,憋着一口气,赤着双足,朝着前方一步一步,将铁链生生的拉了起来。
高台上刘道士法剑往下一指,红楼鬼船就缓缓的飘动了起来。
运河上被水流定在河中央的鬼船,终于缓缓移动,朝着前方的钞关浮桥而去……
张三指转头看了一眼武破奴,见他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心中微微疑惑,抬头却见红楼鬼船飘飘忽忽朝着钞关浮桥而来,速度越来越快。
他眉头微皱,看向了高台。
高台上卫漕舵主也转头对刘道士道:“道长,慢一点!这鬼船虽然被我漕帮大祭和鼓阵镇压,但船上毕竟是白莲教的圣女,绝不是那么好收拾的。”
刘道士抓着法剑,笑道。
“那是自然,圣女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岂是凡夫俗子所能对付的?”
卫漕舵主点了点头,突然皱眉,感觉这话不对……
挂着漫天白灯笼的红楼鬼船速度丝毫没有变慢,一朵朵白莲河灯从船上洒下,在运河上汇聚成一条流淌的灯河,静谧的白色,吉祥的莲花,以及一点一点倾覆于河中的——悲痛和怀念。
钱晨站在火神庙村口,凝视着这一切,尽皆无声!
卫漕舵主见到鬼船丝毫没有变慢的意思,猛然转头,看向那边作法铜盆覆船法的刘道士,却见他披头散发,手中仗剑,掐诀念咒,赤足踏着七星……
“你是白莲教的人!”
卫漕舵主大吼一声!
刘道士披散头发猛然抬头,发丝覆在面上,一分诡秘,四分狰狞,还有五分的狂笑。
他大笑道:“红灯照,白莲至!八面鼓声镇龙王,四方英雄灭妖国。圣母垂怜真人降,日月重开立新天!有请明尊降法,圣母垂故,当空照镜,白莲耀世,降福圣女林黑儿!”
刘道士一发覆面,状若癫狂,法剑骤然朝着铜盆中的纸船劈下。
卫漕舵主一掌劈出,打在他的后背。
刘道士一口血喷出,洒落法剑,却见红光骤起分外妖异,法剑瞬时间划破了纸糊的红船,内中一艘铁船,赫然浮于铜盆之上。
铜盆覆水法!
亦能用于行船催运……
周围四名道童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刘道士东南西北四面,他们脱掉道袍,显露下方的白衣。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王海川横栏铁船
龙船之上,鼓声骤然一变。
漕帮重金请来的锣鼓会的会首突然眼睛一瞪,两只鼓槌举起,再次掀起鼓声的高超,这一次并非镇龙鼓,而是漕帮的起义鼓。
乃是昔年从安徽到山东漕帮掀起大起义的联络鼓声!
纸船上,数十身着白衣的女子腾空飞起,向着前方的钞关浮桥落去,上面镇守的河营兵丁拿着长矛对着半空中的那些女子就是乱捅,登时就有十数人被贯穿了胸膛。
她们提着白色的莲花河灯,被穿在长矛上,朝着那些兵丁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就被抛入了河中。
河营千总王浦一手鞭法神骏犹如洒金蛇,挥鞭一甩,便摘下了三名横空扑来的女子的人头。
看到她们如此轻易的被镇守在浮桥的各路高人与河营兵丁屠杀,不禁感觉一阵心悸,朝着岸上的高台大喊道:“不对!这些人只会一些粗略的武功!”
一朵朵白色的河灯被染得通红……
逼退刘道士五人的卫漕舵主,扭头去看,骤然脸色大变,大喊道:“别杀了!她们是来送死的!”
武功略高一些,但也不过第二境的一个女子,落在了浮桥的柱子上。
她猛然回头对着众人说道:“我父我兄被你们妖国所害,妖帝欲炼药长生,从山东运送旱魃而过,致使三省大旱,死伤无数!妖国又派兵把守关卡,要把我们都饿死在那里。运河水滔滔,两岸却用不得半点!”
她用通红的眼睛从那些人的脸上一点一点的扫过去,仰头大笑道:“阿父阿兄慢点走!奴在这儿等你呀!”
如此喊了三遍,便飞身投水而下。
数十朵血灯沉入滔滔河水中,顿时,南运河的水下亮起了无数白灯笼!
“这些女子都是山东灾民!”格杀了数女的一个河营千总双手颤抖,惶然回头道。
金蛇鞭王浦面色惨变的看着桥下,河中无数小船载着白灯笼倒挂而来,纷纷扬扬的红莲河灯沉入河中,落在那些小船上,终于·无数白灯笼浮起。
整片运河,密密麻麻数十万白色的灯笼从河面下浮了起来!
“阴兵!”
王浦瞳孔缩成了针尖,尖叫道:“阴兵炸了!”
“石牛!”
卫漕舵主连忙回头,看向河岸的两尊巨大石牛:“我们还有石牛!”
此刻,红楼鬼船终于冲到了拦在河中的铁索上,在船首触及铁链的一瞬间,木屑飞溅,薄纸横飞,船首生生被铁索拦腰切开,就像是用纸糊的,薄木板扎的一样。
河岸上,拉纤的王海川一声厉喝,准备用命将鬼船拉住。
但此时铁链摇摆,浑然没有受力,空空荡荡的,回头才看见纸船被拦腰切断那一幕!
但下一瞬,粗大的铁链瞬间绷紧,绕过的石牛之角在一瞬间就被拉住了。
王海川也感觉到一股比想象中强大无数倍的力量从肩膀上的铁环传来,那一瞬间他被生生拉回了河岸,脚底磨出数丈的血痕,一瞬间就在石头上磨没了脚面。
那一条磨出来的血路上,无数只血手印伸了出来,抓住了他的腿。
这才让王海川在石牛前面,勉强拉住了铁链。
此时,两岸巨大的石牛都被扯得微微抬头……
那纸船破碎,化为漫天飞舞的白纸,但白纸之中一艘通体沉混,由铁铸成的大铁船骤然闯了出来。
船头上一个手持三圣铃,背着八卦道袍的道士傻愣着张大了嘴,看着两岸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望海楼,突然尖叫了一声:“挪移之术有人用挪移之术把我们搬运来了这里!”
船上数百名官兵涌上了船舱,一名军官拉住道士的衣领,爆喝道:“四眼!陛下不是命我们停船观望,怎么就到了直沽?若是船上的尸王出了事……”
“将军!”
一名营弁指着前方,却见两条铁链横在河面上,末端系着石牛,拦在了铁船之前。
“趴下!”
铁船撞在了两个巨大的铁链上,将石牛都扯得头抬高了一截。
河岸上的嘉道理举着千里镜,目瞪口呆。
他一拳锤在了面前,转头问道:“那不是我们卖给朝廷的石英号吗?东大陆的皇帝买下这艘旧军舰,进行了大幅度的改造,加上了很多完全没有道理的装饰和巫术道具。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德拉蒙德冷静道:“显然,皇帝的改造并非没有道理,而东方的法术也足以将这艘战舰凭空转移过来……”
望海楼中,钦差雍王爷骤然站起,看着突然出现的铁船。
他此番的使命,监视白莲教,镇压山东灾民都只是小事,真正的重任,却是这艘铁船上运送的东西,还有天津港外洋人大船运来的东西,这些都被那已经疯癫的皇帝称之为——“仙药!”
数百年前,布局脚夫道途,将自己的半截身体磨碎在了河道旁,化为一条阴阳血路的混混祖师,终于苏醒了过来。
那半截干尸睁开了眼睛,飞扑向了王海川。
干尸犹如一件衣服,挂在了王海川的身上,他脚下磨出来的血路上,却不知不觉多出了几个脚印,随即,密密麻麻的血脚印从直沽的大街小巷,港口马路上浮现。
脚夫们赤着足,在地面留下的带血脚印,这一刻都浮现了出来。
这也是他们留下的灵性道标。
这一刻,无数血脚印朝着王海川脚下汇聚,一条血路蔓延出去,贯穿了大街小巷。
密密麻麻的鬼手从血路中伸了出来,抓住了王海川。
血手拽着他的头发,拉住他的手脚,扒着他的四肢,覆盖他的面孔,随着无数脚夫留下的血脚印一步一步向前挪动,被拉得笔直的大铁链已经拽起了半个石牛。
这时候,王海川拽着铁链,生生将石牛的头,拉了下来!
大铁船顺着水流撞进来的无匹巨力,竟然生生被王海川拉住了……
“果然!”钱晨看着这一幕,居然笑了笑。
“有人在布局道途!”
“金人尸选择了留了一手,融入常燕体内,随时篡夺其太岁人胎和金铁道体。而你呢?将自己半截的身躯化为血路,这条路就是你的道途,脚夫这条道途走不远,但却在直沽有着极为扎实的根基。看来你在这其中受益不浅,并不准备涉险一搏,夺取太岁血肉!”
“但可惜……”钱晨微微摇头道:“我并不准备放过你啊!”
铁船上空,纷纷扬扬的白纸落下,那红楼鬼船被铁链撕碎后化为了漫天的纸钱,洒落河面,仿佛在祭奠着什么。
这漫天纸雨中,四名身穿白衣,提着红灯、托着白莲、举着法瓶、拎着花篮的女子落在了铁船的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将朝廷的官兵和道士们围在铁船甲板上。
白莲圣女端坐纸莲花,从天上缓缓落下!
她凝视着铁船上数百官兵和十几个道士,缓缓开口道:“四眼,你出身茅山却助纣为虐!为那狗皇帝一路运送旱魃入京,南方也就罢了,毕竟旱魃之力,纵然能违逆天时,但终究镇压不住南方的水汽,但过了淮河。安徽大旱、山东大旱、河北大旱……死人无数!”
“四眼,你明知这是你运送旱魃之故,却视而不见,罪该万死!”
“若是你还有一点良心,就与我放了这旱魃,驱它进京,让那狗皇帝也尝一尝旱魃噬身之苦!”
白莲圣女法相庄严,口中所说,却让两岸无数人躁动起来,语气中的大义凛然,更是压倒了朝廷,带着无可置疑的正义性。
四眼顿时语塞,在半路上,他的确根据水汽的变化,猜出了朝廷让自己运送的是什么尸王!
但这毕竟是朝廷……
他一直犹豫,犹豫到了现在,木已成舟,在修道人的观念中,他这也属于助纣为虐,江湖同道人人得而诛之了!
旁边的镇南将军锵啷一声拔出宝刀,冷笑道:“叛逆就是叛逆,朝廷为天下镇压旱魃,乃是委屈三省百姓一时,功在千秋的事情。而你却要放出旱魃,让天下大旱,还要驱尸杀人!任你舌绽莲花,天下人人都知道,朝廷才是朝廷?你白莲教,不过是一群叛逆,邪教淫祀而已!”
“四眼,你还愣着干什么?”
他眼睛一瞪:“难道真要听着妖女所言,放了旱魃入京,生灵涂炭吗?”
四眼道长闻言咬了咬牙,拔出法剑。
白莲圣女冷哼一声:“执迷不悟!”
“我有数百精锐,你白莲教才来了几个人……”
镇南将军冷笑道:“除去白莲圣女的加持,你的境界还要低我一层!有铁船上的阵法相助,我看你拿什么放出旱魃!”
“而且,陛下早就知道你们白莲教动了心思,在直沽埋藏了一支伏笔!”
运河畔的望海楼中,数十人突然扑出,站在楼顶,俯视着运河上的铁船。
那浮桥对面的龙船上,两边河岸上看热闹的人群中,则有一个个白莲教的弟子穿着白衣白甲站了出来,白莲教在直沽根基深厚,不知道有多少埋伏。
无极观的刘道士,扎纸王,擂鼓的锣鼓会首,乃至长春会的江湖人,变戏法的,耍猴的,烧香拜佛的,三教九流中一个个白莲教的弟子赫然现身,控制了河岸两旁,甚至漕帮之中都有数名香主显露了白莲教的身份。
朝廷早有埋伏,白莲教又何尝不是?
眼看两方蓄势待发,王海川却抬头,语气幽幽对武破奴道:“拉住了铁船,是我赢了!”
武破奴此时才想明白,教主算计的是什么,这区区的赌局,只是整个大局的一部分,漕帮、混混行、六祖师、朝廷、白莲教。
教主算计的一方一方都已经站了出来。
现在就轮到教主隔岸观火,谋定后动了!
听到此时不知道是王海川还是半截尸的家伙,还在计较这次的赌斗,武破奴只道:“这才是开始,你再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圣女火烧望海楼
白莲教的四女在这一刻均咬破指尖,一口精血喷在了甲板四面悬挂的青铜镜上。
铜镜映照着月光,蒙上了一层血色。
四眼道长脸色一变,刚想要飞身上去阻止,却无意中看到铁船四周都是密密麻麻浮起来的白灯笼,这一刻,道士面如死灰……
白莲圣女端坐莲花之上,目光垂落,幽幽叹息道:“数百精兵,加上你一个镇南将军?都是土鸡瓦狗,已死之人罢了!”
“此番,我真正看不透的,只有一人!”
说罢,河面上,无数白莲河灯,无数白灯笼燃烧了起来,化为一个个红色的火球朝着河面上的铁船飞扑而去,那一瞬间数十万三省灾民所化的厉鬼,在女祭,河祭,灯祭三重大祭之下,终于挣脱了阴兵道的束缚。
女祭,是三省灾民的女儿以复仇之心,身祭父兄。
河祭,乃是漕帮沸腾的鼓声,在内中埋伏的白莲教内应催动之下,祭祀九河龙王,释放阴兵裹挟的数十万冤魂。
灯祭,便是这几天那桥上,河上的红白灯笼,也是白莲教的秘法——红灯照!
这一刻,两岸的直沽老百姓眼睁睁的看着,河面上扑起无数碧火。
碧火燃烧着人形,整整一条运河化为了流淌着碧火的火河。
这一刻,铁船只是一艘铁棺材,一艘被鬼火包裹的铁笼子,埋葬了上面的一切!
无数燃烧的碧火扑向守卫铁船的官兵,那些踏上道途,千挑百选的精锐在燃烧着碧火的阴兵厉鬼飞扑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哀嚎的化为一个个燃烧的火球。
瞬时间,数百人就在铁船之上被烧成焦灰。
惨叫声让河道两岸目睹这一切的直沽市民面无人色……
白莲教的手笔太大了!
玄真教只是和混混们争夺地盘,但白莲教却在谋划旱魃进京,要埋葬这个腐朽的王朝。
数十万灾民冤魂被她们引到直沽钞关浮桥前,漕帮和直沽的三教九流都被她们利用,来了一场浩浩荡荡的大祭。
运送旱魃尸王的铁船被纸船挪移到了钞关浮桥前。
这一刻,卫漕舵主终于明白过来了!
为何无极观的曹观主会死?
因为他不死,刘道士就无法举行铜盆覆船法,无法和漕帮河祭联手将铁船挪移至此。
这一刻,镇南将军纵然有第五境的修为,更是兵、武双修的人物,在铁船上面对那浩浩荡荡的碧焰鬼火,也再无任何生机。
只能拔出长刀,绝望的挥刀扑向铁船炮塔上的白莲圣女。
随着白莲圣女右手一挥,无量碧火化为一根长矛,将镇南将军钉死在了铁船的甲板上。
碧火燃烧,一个第五境的大修士无声无息的化为枯骨……
白莲圣女缓缓落下莲花,凝视着脚下填满了朱砂的铁八卦。
一只素手,缓缓按下,伴随着沉闷的响声,铁八卦缓缓转动,内中复杂的鲁班锁随着卦象变化,开始一道一道的解开。
“无数冤魂化碧火,一腔恨意噬旱魃!”
铁船之下,传出旱魃不安的吼声,低沉,犹如某种凶狠的野兽,带着滔滔的炙热。
但在白莲圣女听来,却只如一只乖巧大猫心虚的吼声。
“旱魃尸妖!”
滚滚的碧火,那无数死于旱魃带来的灾难的冤魂厉鬼犹如潮水一般之气火船上涌动。
随着白莲圣女的话,从铁船的舷窗,八卦的锁孔之中朝着里面钻去。
“阴兵百万化碧火,无穷怨恨成九眼!”
随着白莲圣女念动咒语,四面铜镜将血月照入船舱。
无穷无尽的碧火冤魂,带着无尽的怨恨在提着红灯笼的女子魂魄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铁船腹中禁锢的尸妖。
碧火朝着它的九窍灌去!
无穷无尽的冤魂从九窍冲入其中……
浑身红毛,尸毛仿佛编织成甲一般,覆盖在身上。
身材高大,身上覆盖着青铜符甲的僵尸旱魃,被那无穷无尽的碧火灌注进了身体,无魂的尸体内。
数十万冤魂凭着死于旱灾,人相食的滔天恨意,将碧火凝聚为一颗火丹。
那怨恨让他们的意识融汇为一,将旱魃微弱的本我意识彻底泯灭,夺去了它的尸妖之躯……
随着旱魃睁开眼睛,燃烧着碧火的双瞳分裂,九只碧火鬼眼塞满了它的眼睛。
九眼火魃!
旱魃本就是南方一尊修行道术高人的尸解遗蜕,乃是冲击长生圣境的异化之物。
僵尸,亦是一种长生,只不过灵智衰微,有体无魂,有灵无识。
如今旱魃得数十万阴兵厉鬼夺舍,被白莲圣女以秘法融为一尊鬼神。
四妖之中,尸妖——九眼火魃!出世!
白莲圣女开启八卦秘锁,来到了睁开九眼,瞳中燃烧碧火的尸妖面前,掏出了钱晨给她的小瓶,对那尸妖道。
“数十万冤魂碧火,纵然是旱魃尸妖之躯,也不足以长久承载。”
“原本我打算催动你去搏杀了京城里那两尊长生圣境的大修士,然后从直沽掀起义旗,将这里十多万脚夫力士编练成大军,覆灭妖国!”
“但玄真教的新教主,却给我送来了圣母造人的无上圣药……”
“昏君拿你炼丹,为的就是你所养的极品棺材菌!甚至不惜让你掀起大旱,用无数灾劫之气,也要将你胸中的那棺材菌,养成仙药火芝!”
“但区区的人间灵芝,又怎比得上圣母肉太岁?”
“服下这黑太岁,真正的化为尸妖,世间再无可以阻挡你的东西!”
林黑儿将手中的瓶子递给了尸妖。
终于,尸妖张开了口,瓶中蠕动的黑色胶质,张开无数只眼睛,一点一点的滑入了尸妖的口中。
此刻,黑太岁的原始本源让已经成为僵尸的旱魃彻底复活!
黑沉沉的大铁船,停在了钞关浮桥面前,王海川凭借脚下的一条阴阳血路,在运河河面上硬生生的拦下了重达数千万斤的西洋铁船。
直沽的老百姓们只看见漫天碧火缩入铁船之中,白莲圣女也消失不见。
他们躲在运河两岸的房屋里面,躲躲闪闪的探头出来看那铁船。
一种压抑的气机,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口。
纵然并未亲眼见到,但九眼火魃出世的气机,依然让每个人都有了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嘉道理和一众洋行的洋人拥簇着,准备退回直沽城。
“那个神秘结社白莲教一定召唤了邪神!天津港的圣教堂中救世主流下了血泪,圣三角倒挂,这是邪神降临的征兆!”
“天啊!魔鬼一般的东方人,他们居然真的召唤了邪神!”
“白莲教是拳匪吗?”
有教士捏着三一之眼,紧张道:“她们的圣女简直比教廷的活圣人更可怕,完全是一尊东方的女教皇!如果她们召唤邪神,占据了东大陆,那么教会将再也无法回到这里!”
“林黑儿!”嘉道理凝重道:“我必须把这尊东方女教皇的可怕告诉新大陆!”
望海楼上,朝廷钦天监三位大法师各持法器,凝重的看着运河上黑沉沉的铁船。
钦差雍王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不好!真让白莲教成了气候,本王带来的王命旗牌本来可以破去她的真命,让她修为跌落原本的实力,但如今她非但炼成了旱魃,修为也更进一步,完全无法镇压此女了!”
“这叫我回去如何给皇兄交代?”
想起皇宫里那尊已经半疯的妖帝,雍王更加汗如雨下。
“你不用再想怎么交代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众人身后响起。
白莲圣女一手提灯,一手拉着面纱,站在了望海楼的栏杆旁。
她抬起眼睛,目光之中灵动依旧,却是已经再踏出一步,成就了距离长生只差一步的完全之人——姹女婴儿。
手中的白莲河灯中飘出一朵碧火,随即在白莲圣女的催动下化为漫天的火海。
只是一个瞬间便卷起了整个望海楼,而这座临河的高楼飞檐下的铃铛突然剧震,一种沉浑的蓝光由楼基升起,笼罩全楼。
浑然的蓝光转眼便压制了碧火。
这望海楼虽不入直沽三宝,亦是一座镇城级数的秘仪核心。
滚滚的海潮之势,癸水灵光沿着海河从渤海抽了上来,涌上望海楼压制住了白莲圣女张手打出的无边碧火。
雍王举起王命旗牌,身上的蟒袍蟒带上,两条四爪金龙游了下来,朝着白莲圣母扑过去……
“妖女,你竟敢进入望海楼!镇压了你,旱魃还是朝廷的!”
白莲圣女面对望海楼的镇压,王命棋牌引动的王朝气运,乃至钦天监、大内数位第三、第四境的高人联手,甚至雍王本身亦是一尊第四境的高手。
但她只是微微一笑,张开了右手。
那里一只碧色的火眼缓缓张开,那一瞬间,雍王便被碧火焚魂,化为了一个火球。
整座望海楼都被再次升腾的火眼包裹,这一次碧火化为了一只眼睛,所视之处,一切都化为火海,数位三、四境的高人全无还手之力,被尸妖——九眼火魃的一只眼睛,就烧成了飞灰。
屹立海河畔,三岔口数百年的名楼——望海!
在此刻,燃烧起了熊熊大火,被付之一炬……
楼中有钦天监的道士、和尚,朝廷的大员,河营、巡捕、乃至城中守军的大人物。
他们本是来面见钦差,听从调遣。
但在此时,这些人都在楼中哀嚎,在火海中挣扎,朝廷在大沽口的实力,于白莲圣女的一把火中付之一炬。
那停留在运河中心的铁船,原本熄火的蒸汽机开始一点一点的重启。
碧火化为九条龙蛇,钻入了船底巨大的蒸汽机中,一瞬间,这西洋的机械吞吐着碧火,骤然活化。
蒸汽机喷吐出碧火,终于再次发出巨大的轰鸣……
第一百三十章 铁索崩阴阳路断
直沽城东东北角,火光熊熊,冲天而起!
碧色的妖火之中,一个白色的身影飞出来,双足在街面上的人头,运河水面上点过,犹如燕子抄水一般,在河面上点了三点,才飞身在铁船之上落定。
眼看那人影双脚交错,落座在铁船中心的八卦之上,两岸众人忍不住发出声声的惊呼。
此人落座,一只手中指扣向掌心,其他手指散开,恰如莲花高举,另一只手上拎着一个人头!
林黑儿将人头扔到船头,端坐铁船之上,俯视着直沽港运河两岸的无数英雄豪杰,其中一个侍女拎起那颗人头,出示给在场所有人看。
“妖帝视天下犹如私产,我汉人如草芥!”
“这次他派雍亲王暗暗来直沽,坐视尔等和我白莲教两败俱伤,好让他一家之业永存永续,高枕无忧,实在是痴心妄想的做梦之举!这颗人头,便是那雍亲王的……”
“望海楼中,直沽军政大员统统送了命!你们是否还要步他的后尘?在我白莲教九眼火魃尸王手下枉送性命?”
“是的话,大可以阻我!”
“不是的话,就让开……”
两岸高台之上,南北漕帮舵主对视一眼,目光之中都犹疑不定。
就在这时,崔老道却出现在了龙船之上。
他一张黄纸就定住了龙船之上敲鼓的老师傅,双足在鼓面之上连踏三下,发出三声巨响,止住了祭河鼓阵。
老道冲着白莲圣女大喊道:“林黑儿!你拿山东数十万灾民的魂魄和尸王旱魃炼制九眼火魃,老道不想,也没法阻止你。但此物毕竟是至凶之物,你要以此物过三岔河口,却是想要惊动那
“那件东西与九眼火魃相冲,必然惹得那尸妖暴走,届时,整个直沽城都会被妖火焚烧殆尽。”
“所以,纵是不想,老道我也不得不出手阻止你!”
林黑儿语气淡淡,却是没甚感情道:“崔不二,今日你若出手,这活殃神就会变成死殃神,你可知道?”
“南来北往飘零客,再邪不过天后宫!”
崔不二真心实意的劝说道:“林黑儿,你白莲教也是供奉鼎母的教派,当知道那件东西事关重大!乃是镇压南北邪祟妖魔的镇物……九眼火魃虽然为你所控,但你能收敛它一身邪火,全靠这艘西洋铁船。”
“铁船过三岔口,必然沉毁,水火相激,整个直沽城都会付之一炬。如此损人不利己,你又何必强为?”
林黑儿只冷冷道:“如今要覆灭妖朝,杀死妖帝,无人能阻止我!”
“开船!”
一声令下,九眼火魃的妖火就再次灌入蒸汽机中,巨大的铁船再次缓缓启动,牵引着链子朝前驶去。
崔不二大声道:“铁船启动时动力最弱,两位,拉住铁船,别让它冲撞起来!”
说罢他便飞身而起,将龙船之上数十根绳索,彩绸向着两岸扔去,同时喊道:“若是不想被妖火烧了大沽口,就牵引着龙船朝着铁船撞过去!”
两岸高台上,卫潞二漕的舵主对视一眼,一人牵起一根缆绳,向着台下飞升扑去。
随着漕帮龙旗再举。
两岸许多漕帮弟子都牵起缆绳,开始牵引龙船朝着下游的铁船冲撞而去。
青皮混混行的王海川,身上扒着半截的祖师,此时被风一吹,脑子也骤然清醒了!
蒸汽船动力全开,当先的就是两只石牛,铁链子先是在石牛的角上绕了一圈,才抓在王海川的手里,此时,石牛被大铁船带的向着河中心挪移而去,王海川也被铁链拉着向着河中慢慢挪去。
好在他脚上牢牢抓着数十个血手,身边密密麻麻的都是血脚印。
他将脚后跟撑在粗糙的石板路面上,血肉已然磨光了,只剩下破碎的白骨茬子和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啊!”
王海川一声怒吼,身躯一转,将背上扛着的铁船绕着腰转了一圈。
整个人犹如钉子一般牢牢扎在地面上。
这时候,一个头上绑着头巾的脚夫上来抓住了铁链,同样也被拖出去一截,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运河两岸冲出来数十个脚夫,各自抓着铁链的一环,拼命向后拉!
渐渐的!
所有脚夫行的,或是青皮混混们控制的行会,或是漕帮的力夫,所有赤脚踩着大沽口地图上,在这里磨破过脚板的男人,都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多了一根无形的绳子。
扒在王海川身上的半截干尸突然落了下来。
它用双手抓住了王海川磨得只剩下胫骨的脚腕,伴随着九眼火魃猛的催动蒸汽机。
那半截干尸,也生生的,一点一点磨碎在了路面上!
金色的骨灰向前铺成了一条道路……
“窥见了脚夫道途圆满的希望么?”
钱晨知道,昔年那半截尸兵解只成功了一半。
他的下半身磨成血肉铺成了一条血路,此路便是脚夫行的道途寄托,亦是一种长生秘仪,或者也可称之为地缚凶灵。
当年之所以只磨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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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因为地缚凶灵想要维持神智极难,需得以另外半截尸身为锚,受混混行的香火供奉。
以此为神,才能不至于被那截阴阳血路吞噬了魂魄,彻底的化为凶厉。
但此时,他被混混行供奉数百年,香火已然积累不浅,又有同鬼船相争的机缘,就立下决心,彻底把握这次的机会,将自己另外半截的金身磨碎在路上,续上那一截阴阳路。
然后借助直沽脚夫万众一心,硬拉鬼船的机缘,将阴阳血路化为阴阳神路,借此封神!
由此成为直沽口中不仅仅是青皮混混,更是数十万脚夫所供奉的路神。
干尸磨碎在了路上,尸身的金粉铺在路上,脚夫们落足于此,原本被磨得伤痕累累的脚板瞬间被金粉包裹,牢牢扎根在了地面。
寻路、奔跑、旅行……种种神秘向着那条道路汇聚而去。
并随着横拉铁船这一举动带来的巨大关注,和其中蕴藏的神秘,而将这一切升华为‘秘仪’。
终于!秘仪‘阴阳路’彻底铸就……
阴阳路——将自己的血肉铺成一条路,晋升为地缚凶灵的同时。
另外半截身体受人供奉,以此挣扎在阴阳两界,未曾迷失,化为‘路灵’,‘脚夫的保护神’。
然后在一场至少一百万人关注的巨大仪式中,将另外一半‘金身’磨碎在路上。
由四十九位至少第二境的‘脚夫’和一位第三境的‘代行者’牵引,在一条历史悠久且关系巨大,具有神秘学意义的‘道路’,拉动一个价值巨大,拥有强大神秘力量的‘货物’,完成‘运送’,并获得至少一百人的认可!
就此晋升为‘路神’,开启飞升秘仪——踏路秘仪。
“你也想成神?”
钱晨看透了这一切。
也亲眼目睹了除了自己的‘升镜秘仪’之外,第二个飞升秘仪的诞生。
那混混行的半截祖师将自己的一半魂魄化为地缚灵,证就长生之后,立意比金人铸长生的那人强上不知多少。
他一面以阴阳血路,化为‘脚夫道途’的一部分,借助直沽数十万脚夫的修行,一步一步将自己的道途铭刻在大地上,升华为‘路’!
另一面也在利用自己混混行祖师的身份,用另一半的身躯积累修行,以待时机。
钱晨相信,最开始的时候,这位混混祖师的道路并没有确定。
或许是灵机一动,或许是发现了直沽此地巨大的机缘——交通要冲。
他将自己的长生本质化为一条血路,继而在直沽数百年的发展中铭刻成道途。
到了这一步,此人的谋划就称得上不凡了。
而此番借助这场比斗和鬼船出现的意外,它便要借此获得直沽老百姓的认可,在这次斗法中显圣,成神,同时更要借助鬼船,将自己的道途真正彻底的铭刻入直沽,铭刻入运河中。
甚至由此延伸,将自己蔓延至这条史诗一般,烙印在神州大地历史中的传奇道路——大运河中!
而那一天,就是它飞升之刻。
这般算计和证道,着实称得上有大智慧和大毅力。它选择的道途,若真能延伸到整条大运河,在秘史中积累数千年,定然能一举凝聚道种,若是还有机缘将自己的道路进一步覆盖各种航道和道路,承载人类历史和文明的痕迹,说不得就有成就道果,挣脱整个世界的一天。
但可惜,创业未半就被钱晨盯上,更可惜,它选择的秘仪对象也不太妙。
金色的道路随着脚夫
们的拉动,不断蔓延,这一刻十数万脚夫的力气汇聚在一处,随着金色道路的延伸生生将铁船拉向了案上。
王海川拉着大铁链,石牛第一次将头对准了他,第一次朝着他的方向滑动。
大铁船上,白莲圣女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瞬间洞穿了案上这些拉动铁船的脚夫,看向了他们脚下的道路。
“竟然还有一个长生者!”
“以身化路,升华为神?”
林黑儿微微一笑:“想的不错,但毕竟底蕴太浅!殊不知,即将完成秘仪那一刻,便是你最为虚弱的时候。跟我玩拉纤,我为什么要陪你玩?”
说罢,铁船之中,一只燃烧碧火,满是红毛,指甲犹如利爪野兽一般的巨大手臂伸出了船舱,一把抓在了巨大的铁链上。
粗若一人合抱的铁链,在九眼火魃的手中不过小拇指粗细。
随着大手抓紧两根铁链,碧绿的妖火催动着,铁链一点一点融化为铁水,用数根远洋锚链打造,以人祭火才堪堪融化的铁链,在九眼火魃手中被轻易融化成了铁水。
那一瞬间,铁链崩断。
铁船面前除了浮桥、龙船和一根细细小小的红线,再无阻拦!
石牛被王海川拉得拖拽而起,脚下金色骨灰铺成的道路,瞬间崩碎大半!
阴阳路秘仪,也在这一刻被赫然打断……
今天小更一章,维持更新,明天再继续爆更
补一个请假条
解释一下,断更那天出去玩,在外面吃了一碗菌菇炒饭,回来就拉肚子。吃了一点药,第二天好了很多,以为没什么大事,就更新了一章,预告明天恢复更新,结果它是在给我憋个大的。
晚上就上吐下泻,躺在床上虚弱的要死。
白天就进医院了。
这两天医院吊水,到了现在才好一些,刚刚出院。
休息一晚上,明天恢复更新。
ps不是中毒,蘑菇是人工无毒的,我怀疑是他把坏了的蘑菇切碎给我炒了一盘。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根红线拦生死
滚滚的火焰焚烧着望海楼,各处急锣大作,直沽城内各个街道的水会拎起水桶、扁担、挠钩、水机子等等救火器具,朝着火起处赶来。
水会又叫水局,乃是民间的救火组织!
直沽商业繁华,本就是北方第二大城市。
而水火无情,尤其以此两灾,最能摧城毁屋,焚城没人,故而才有大沽口的五河巡防营和各方水会。
直沽城中几乎每一个“街区”都有水会!
望海楼的一场大火,城里的一半水会都来了。
还没等他们支起挠钩,将望海楼燃烧凸出的部分钩塌,以免火势蔓延,便有一个矮小的老人,提着铜锣,牵着绳子来到望海楼左侧。
绳子后面拴着只猴子,此时正蹲在他的肩膀上。
“嘿……耍猴儿的,让开!”水会的人冲着老人大喊:“救火呢!”
吱吱吱!
小小的一只猴子飞身跃下老人的肩膀,灵活的窜入了水局的人群之中。
伴随着一道灰影上上下下,突然间惨叫四起,猴儿迅速窜回老人的肩膀,手中托着血淋淋的一只‘桃儿’!
那‘桃’颤颤巍巍的一团红色,形如扁豆,却是一只肾囊。
人群之中,一人捂着后腰惨叫,一个血肉模糊的小洞,正正开在他后腰。
水会人群混乱之间,耍猴的老人牵着猴子,任由人凶猴啃食着手中肾囊,不紧不慢道:“今日我白莲教火烧直沽城,你们可不要多事!”
城门口处,一群巡捕正要从城内冲出来。
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手中托着琉璃金鱼缸,对着众人笑道:“我来给你们变一个戏法!”
说着手中的红布一盖,转了两圈,掀开红布鱼缸之中一颗人头滴溜溜的打转,一群巡捕惊恐的相互打量,却发现领头的队长没了头颅。
变戏法的男人一伸手,隐蔽的金刚索就悄无声息回到了他的袖子里。
耍猴的,变戏法的,卖眼药的,拉洋片的,天桥市场的三教九流此时拦在了直沽各个要道之上,或是突施辣手,或是漫天挥洒毒粉眼药,或是制造混乱。
一时间整个直沽大乱!
运河边,王海川并数十名脚夫生生将石牛的头扼起,拦着铁船的铁索却被烧断,铁船再无阻碍,直直撞向钞关浮桥。
那石牛抬手,石牛前方的红线却猛的沉入了水中。
铁船的火轮轰鸣,携带万钧巨力直直冲向浮桥,但船首冲破浮桥护栏,无数碎木栏杆破碎飞溅,整座浮桥微微一颤,向着后面横移数尺。
桥上的河营兵丁纷纷立足不稳,摔倒在桥上的时候。
伴随着铁船一起流向下游的莲花河灯,赫然停在了浮桥前面。
而铁船任由火轮机如何催动,也再没有向前一寸。
仿佛凝滞在了那里……
高台上的刘道士见状连忙低头,看到铜盆之中过的铁船巍然不动,被定在了水面上,任由后面的水流如何喷涌,都再不能向前一步。
他伸出手指,朝着铁船一推……
咔嚓!
高台上一个人影撞破了栏杆,直直摔到了台下,刘道士抬起头猛的吐出一口淤血,一歪脑袋,生死不知。
石牛重重落下,铁链牵引着数十名脚夫力士,包括王海川在内,都被拉得身不由己,飞身扑向了身前,脚下的阴阳血路赫然已经断绝,金粉被风一股吹散,化为漫天的碎屑纷纷扬扬。
地上无数凌乱的血脚印,彰显着狼狈。
河岸边躺了一地的人在哀嚎,都是身穿粗布,靠着力气生活的脚夫。
石牛落地的沉重声响,惊醒了王海川,他猛然抬头,看见一个身影托着石牛的头颅,徐徐放下,脚下向前仿佛踩着什么!
武破奴一只脚踏着红线,回头看着红线无限蔓延向河中。
细细的红线沉入了运河里,在并不清澈的河水中,仅仅只能看到一条模模糊糊的红线横穿运河。
铁船的影子倒映下来,无数的河灯微光,都被那一线横绝。
武破奴,脚下不丁不八,踩着红线,双手一前一后,摆出架势。
铁船之上,白莲圣女骤然睁开眼睛,身下的莲花飞起,随着白莲圣女一并攀桅杆,俯视面前的滔滔河水,她目光一凝便看清了水下的那一条红线。
“一线如关横绝道,拦路阴兵不能过!”
“区区一根红线,竟然能拦我阴兵铁船……是哪路高人出手?”
武破奴双手收回胸前,抱拳道:“玄真教护法执事,武破奴!领教!”
白莲圣女脸色一变,飞身而起,站在莲花上侧头看向武破奴:“好一个玄真教,我才刚刚领教过你们教主的手段。既是北方友教,为何拦我?”
“此乃本教和直沽同道斗法比试的第二场,鬼船拉纤!”
武破奴道:“在下奉命,不许你们过这三岔河口……”
“好!看来你们玄真教想要和我们白莲教斗一回!”白莲圣女冷冷道:“我倒要看看,区区一根红线,也能拦住我的九眼火魃?”
“烧!”
白莲圣女往下一指,铁船之上顿时喷出熊熊的碧火,犹如两条火龙往运河之下钻去。
却见两条火龙入水之后,在水下燃烧起大片的鬼火,一时间无数鱼虾浮起,被烧成了红色,一条南运河中无数碧火燃烧,映得犹如火海。
便是作为浮桥桥基的两艘沉船都融化了,河水倒映的几条蛟龙,都被火焰逼得盘起身子。
但那一根红线,却悬于火海之中,任由水下的碧色火龙如何催动,都不动半分……
甚至连浮桥外阴影里藏着的几只水猴子都被烧死了!
身上缠着水草,燃烧碧火的尸体从河中浮了起来,宛若一只只丑陋的猴子,惹得运河两岸百姓惊呼。
那横绝运河的红线,依旧从石牛前的泥土中伸出,钻入河里,巍然不动。
白莲圣女瞳孔微缩,突然飞身而起,飞快的在水面掠过。
她伸出三寸金莲,在河面上点了七下,每一下都踏在一只白莲河灯之上。七只河灯呈北斗七星灯阵的模样,沉入河水之中,在水面下燃烧着诡异的红光。
微光透出河面,一个犹如勺子形状的灯阵,拦截在红线之中。
“七星点灯,破法截阵……断!”
白莲圣女回到铁船上,朝着河面一指,厉声喝道。
那勾勒出北斗七星的灯阵,骤然朝着河面下的红线裁去。
但红线纤细柔弱,却在那河面下两道光芒的绞杀之中只是微微荡漾。
林黑儿面色再变,朝着斗柄所指的方向一指,喝道:“七星汇聚,北辰点灯……燃!”
斗柄所指之处,一盏白色河灯骤然变成红色,内中的烛火将整个河灯点燃,沉入了水中。
顿时,那一线火光向着河中的红线烧去。
武破奴只摇头道:“没用的!这根红线,乃是我从天后宫娘娘那里请来的,红线牵的不是两头,而是两界,拦住的也不是铁船,而是阴兵,是生死!”
“林黑儿,你的阴兵过境之术,早已被教主看穿……”
“天后娘娘掌管阴阳孕育和妇人生子!他们那个阴阳路只是人鬼之路,人鬼殊途,鬼路如何走得了人?但这根红线,却是象征着生命诞生之处的那根脐带,拴娃娃,拴娃娃……母子相牵的正是那根脐带!”
“人之初诞,便有这根脐带连着我们和母体。这根脐带不断,母子便是一体。它的新生,亦是旧体!”
“阴阳路,阴阳路……这根红线后面的,才是玄牝之门,阴阳之路!”
“要过此路,犹如投胎转世,阴兵过的了江湖,过的了天下,但却过不了我这条红线,过不了此路!”
武破奴完全明白了钱晨让他去天后宫拴娃娃的用意。
他朝着铁船之上的白莲教主缓缓摇头道:“阴兵乃是禁忌,九眼火魃更是绝世凶煞,但就是因为如此,它们才过不了天后娘娘的这根线,因为人鬼殊途!林黑儿,这一局是你输了!”
白莲圣女却缓缓摇头:“不!他若是想让我输,就不应该将黑太岁交于我!”
“因为此物,乃是九眼火魃活过来的唯一希望,若是闯过了红线,过了三岔口,那就等于让火魃截断脐带,重新诞生一回!”
白莲圣女高高站在桅杆上,看着这三河交汇的一大片河口……
那呈三角的河口,南北两条河道汇聚,流向下方,便是海河。
分明是子宫的模样……
“圣杯!”
望海楼下和一群洋人挤在一起的德拉蒙德语气凝重。
“圣母?”
白莲圣女也是双手颤抖,猛然抬头,喝问道:“玄真教主?你布下此局究竟意欲何为?真想谋夺我白莲教的九眼火魃吗?”
“以红线拦我,说明你算定的时机未至!一根红线阻隔,一道浮桥关锁,三岔河口就是圣母之杯,你想阻拦我取杯?哼……你不让我此时过,我偏要硬闯!”
林黑儿飞身扑下桅杆,朝着船身甲板上的八卦双手印在了正中间的阴阳鱼眼上。
“九幽碧火燃三霄,铁船火轮度忘川!区区火轮机而已,难不住我……给我动!”
林黑儿将九枚火眼一枚一枚打入蒸汽船的火轮机中,更是将九眼火魃的妖血注入蒸汽机
那一刻,她以白莲教秘传妖法和西洋神秘机械学合并,将整艘火船完全活化,化为九眼火魃的载体。
白莲圣女和第十魔女,在神秘学造诣上中西合并恐怖成就,终于施展!
碧火在铁船轮机之中喷涌,巨大的推力蛮横的朝着前方倾轧,蒸汽铁船一点一点的挪动,那系于两端的红绳也一点一点的绷紧了!
武破奴脚下,一条血路蔓延开来,他的身上也一点一点的爬满了血手。
却是阴阳路秘仪被破后,反噬巨大的半截尸,在武破奴续接秘仪,篡夺其道途的时候趁机反噬。
一面是红线紧绷,一面是血路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吞噬,武破奴此刻也已陷入了绝境。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线断泥娃相助,九眼出烈焰焚城
血手密密麻麻,爬满了武破奴的脸上,甚至伸入了他的口鼻。
背后的半截血尸用两只血手蒙住了他的眼睛,中指朝着他的眼中抠去。
伴随着肮脏的满是血污的手指插入武破奴的目中,脓血沿着眼角流下,武破奴却一声不吭,依旧用脚缠住了红线。
高台上,杀了那白莲教四名弟子的卫漕帮主飞身落下,站在了张三指旁边,喝问道:“你在干什么?他拦下了鬼船,他已经赢了!快让你家祖师停下来!”
“停不下来!”张三指满头大汗,咆哮道。
“这是道争,他想要吞下祖师修积数百年的大道,你还没看出来吗?祖师的阴阳路是一条死路,是他生生磨碎了自己,由人化鬼的一条路,是条鬼路。但那玄真教的执事,却借着天后宫拴娃娃的秘仪,请来红线,在三岔河口借助此地的形势,布下了另一条阴阳路!”
“那是一条生路,是产道!”
“红线是脐带,三岔河口乃是胎儿所在的圣鼎,此船过浮桥,入河口,出海河就是在圣母鼎中孕育一回,由死转生,这条路亦是一条阴阳路。”
“此路若是吞噬了祖师的血路,便可彻底夺取祖师的道途,如此大道之争,我如何能拉得住?”
张三指语气绝望:“红线拴住铁船,便是玄真教系住了九眼火魃的脐带夺了白莲教的命脉,而白莲教冲入三岔河口,逆流而上,向京城而去,就是将尸王逆反先天,化为尸妖!”
“他们都是一路人!都想要控制那尊惊世妖孽。”
那横绝南运河航道的铁船,在火魃九眼催动的火轮机运转之下,倾泻无穷巨力,没入河中的红线剧烈颤抖着,两头伸入泥土中的线头已经完全绷直。
血路在吞噬武破奴,红线亦悬于一,却始终没有断裂。
林黑儿脚踏白莲,落在了运河另一头,看到那没入石牛脚下泥土中的红线,她伸手去拔,此线乃是天后娘娘,鼎母造化的象征,是脐带,是众生和鼎母的联系。
作为叩拜鼎母,供奉无生老母的教派,林黑儿一身法术对其基本无用。
到了最后竟然只能凭着蛮力。
但无论林黑儿如何用力,那根红线在地里犹如扎了根一般,巍然不动,她端是惊怒无比,伸手一拍,面前的石牛就被她横拍出十丈,巨大的牛身重重撞在了城墙上,整个直沽城便是一震。
那河岸边蠢蠢欲动的一众河丁,巡捕顿时无声……
林黑儿伸手向下掏去,以双掌为铲,朝着红线下快速挖掘了起来。
但岂料那红线不知道没入土中多深,竟然宛若无穷无尽一般,一直挖不到尽头。
“剪刀来了!”
就在林黑儿进退两难之际,白莲教徒终于寻遍了直沽,找到了一把接生用的,锈迹斑斑的铁剪刀。林黑儿伸手接过,看着剪刀上的锈迹,不由得眉头一皱。
“哼!无知蠢妇,这样接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回头就杀了她!”
说罢,她将剪刀放在了红线上,说来也奇怪,那扯不断,拽不掉,法术也烧不毁的红线,在这锈迹斑斑的剪刀
挖出来的土坑里,断掉红线迅速下沉,消失在泥土中。
林黑儿回头看向铁船,此时,红线断后,铁船生生前进数尺,将浮桥撞毁了一半,断掉的红线被武破奴一把拉回了大半截,察觉到红线断掉,他面露惊恐之色。
这时候,铁船之上,一只泥作的小手突然拉住了红线。
紧接着在众人目光看不到的地方,一个双身双头的丑陋泥人拉着红线绕着铁船狂奔,在到了铁八卦的时候,它将线头扔给了一个凶的像狮子一样的泥娃娃。
小泥娃猛的扑出,钻进了铁八卦中。
下方顿时传来九眼火魃愤怒的吼声,然后是小妮娃狮子一般的奶声怒吼,一个金蟾一般的三腿娃娃用嘴叼着一根从火轮机中飞出来的红线,它猛的跃起,穿过大半个船身。
红线被它的舌头吐出,一个无脸的泥娃娃飞身接住,然后继续拉着红线在铁船上七转八转……
很快铁船便被红线紧紧缠绕,打了不知道多少个死结!
撞开浮桥的大铁船,下方铁山倾倒,十八根梁柱上的小鬼们争先恐后逃向两岸,整座浮桥发出轰鸣,木板断裂的声音,绳索崩断的声音,这座新建不过数十年的浮桥,在两岸无数人的眼皮底下,轰然被撞断。
可铁船没能驶入三岔河口,却被一根细细的红线牵住了!
红线的那头抓在了武破奴的手上,在他手腕,肩膀绕了几圈,被他生生的背着,拉住了大铁船!
林黑儿剪断红线,见到浮桥轰然被撞断,本以为大功告成,回头,却见武破奴红线拉纤,顿时大怒,飞身回到铁船,再次伸手掏向身后的剪刀,却摸了一个空。
白莲圣女愣住了,她转头,却看到一个三只手的泥人娃娃抱着剪刀,在铁船上拔足狂奔。
“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莲圣女面色凝重,左右转头,看到了铁船上许多这种小东西悄悄在探头看她,这些泥人身上缠绕着古怪、阴晦的气息,犹如被人遗弃许久的弃婴。
“九幽碧火燃三霄!”
林黑儿终于怒极,伸手向自己眼皮上一抹,顿时,眼皮下凸出的眼球凹陷了下去,再次睁开眼睛,却有三枚火瞳在一个眼眶之中转动,如此双眼各三只火眼,朝着铁船上的九个泥人烧去。
泥人们抱着剪刀,相互搀扶,被碧火逼到了船舷上。
它们一个个爬上了红线,颤颤巍巍的垫着脚朝着红线的那一头走去。
林黑儿来到了红线拉着铁船的那一头,看着线上面或是抱在一起慢慢挪动,或是垫着脚像是踩钢丝一般向前,或是猴子一样攀着线的泥人们,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泥人最怕的就是水,你们偷偷跑到船上来,就为了帮那个人?却不知,这是自寻死路!”
说罢,便一弹红线……
泥娃娃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伴随着红线在林黑儿手中剧烈抖动,九个泥人飞起,从红线上各自落下。
这时候一只手迅速左右移动,将它们都捞了上来,却是乌鸦踩着红线从对面走来,捞起了这些泥娃娃,她冷冷的看了林黑儿一眼,飞身跃起,将泥娃娃们放到了对岸。
此时,一胖一瘦两个泥小鬼,已经镇住了半截尸……
拿着长幡的瘦小鬼踩着半截尸的头颅,用小小的镣铐穿过了它的鼻子,而腆着肚子的胖小鬼,则用布袋蒙住了半截尸的眼睛。
九个泥人跑到了武破奴的跟前,死死拉着红线。
双眼已经成了两个黑窟窿的武破奴却笑了出来。
“多谢各位兄弟姐妹相助!有我武破奴一口气,今生今世,咱们就是亲兄弟!”
泥人们抓着红线,一点一点,硬生生的将铁船拉了回来……
脚下的血路,手中的红线。
渐渐地半截尸上的血脚印一点一点的被剥离,而武破奴脚踩的那一条路上,他被磨破了的双脚踩出了一个个向后拉的脚印,越来越多的血脚印出现在他脚印的旁边,渐渐的,无穷的力量汇聚在他的身上。
拉住了那大铁船。
耍猴的、变戏法的、卖大力丸的、拉洋片的,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白莲教徒来到了运河两岸,漕帮两位帮主护住武破奴,数十个漕帮弟子将他团团围住,保护了起来。
耍猴的老人脸上再无笑容,他眼睛死死盯着武破奴,冷笑道:“玄真教,咱们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你偏要扯这个能!”
“这下,咱们只有鱼死网破了!”
铁船之中,一只只燃烧着碧火的眼睛飞射而出,朝着不远处的直沽城四面八方落去,半空中那些火眼一一化为火妖,周身燃烧的碧火也升腾为烈焰。
天上无数火团,向着偌大的直沽城落去。
无数火头顿起!
眨眼间,直沽城四面八方无数火头燃烧,耍猴的老头的脸色在火光之中扭曲:“尔等欲阻我白莲教大业,就休怪我等将直沽化为火海!今日生灵涂炭,直沽百万人葬身火海,皆因尔等之故!”
龙船之上,崔不二都快要急哭了!
直沽城中,各行各业,四面八方的各色人等都在高呼:“救火啊!”
两大漕帮的舵主面色苍白,指着白莲教众人,颤声道:“你们,你们好狠!”
“怎么,两位舵主还想在这里和我们纠缠?”耍猴的老头淡淡道。
卫、潞两大舵主顿了顿脚,咬牙道:“弟兄们,救火……你们特么一群疯子,无牵无挂,城里面可是我们的父母妻儿!白莲教,我和你们没完!”
四面八方,无数铜锣急响……
但按照规矩水会局听到锣声出动前,众人先是要祭拜火神爷一番,仪式完事才铜锣开道奔赴火场。但此时整个城都在燃烧,是否还要按规矩来?众人都转头看向了领头的……
“规矩不能破!”
领头的一咬牙,快速跑向旁边的火神庙……
大家拎着各自的器材,赶赴火神庙的时候,却见一人长身立于火神庙前,凝视着庙中的‘火神’。
脚踏风火轮,手拎火尖枪,三头六臂,红菱飘飘正是火神——哪吒!
那人缓缓回头,身处火神庙口,远望万丈火海,无数火头。
却见旁边两处火头突然被摄来,汹涌的火焰被两个漩涡吸引,运河旁边的火神庙村中,各处妖火皆被那两个漩涡吞噬,随即两道流光从漩涡中飞出,来到那人的脚下。
风火轮滚滚,烈焰似红绫飘荡……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请哪吒三太子
火神庙在直沽中乃是极为普遍的供奉。
各街各巷,都有或大或小的火神庙,大的,诸如城西南角、北门外、锦衣卫桥的火神庙,皆有一进开的院子。
最大的鼓楼西板桥胡同火神庙,甚至有两位皇帝御赐的匾额,是个三进的院子。
而小的火神庙或设在街角屋檐,只有片瓦遮身,内中摆放着一尊神像,倒也香火繁盛,常有市民供奉以避火灾。
庙中供奉的火神爷,也有多种来历说法。
有的说是火德星君,有的是火神回禄,还有的去附和了演艺小说,供奉罗宣、王灵官和哪吒。
三岔河口的火神庙村,那间供奉火神爷的小庙,便祭拜的是一尊三头六臂,脚踏风火轮的神像!
九眼火魃在半空中飞散数以千计的火种,落地便起了一大片的火头。
漫天的火星如雨落下,纷纷扬扬的洒在直沽城和附近的几个村子上头,就连远处的港口也落下了许多妖火!
那些火种内蕴妖气,落地生根之后,便化为炙热的火魔,如此处处火头,魔影重重。
整个直沽城已然陷入了火海。
各处水会鸣锣聚众,前往救援。
而每处火起,水会众人除了去开渠掀井的取水,首先就要拜过火神爷,奉请水火不侵之身……
但此时,钱晨站在火神庙前,凝视着庙中供奉的那尊三头六臂的神像,神色却有些奇异,他眉目中带着一分的唏嘘,半分的迟疑,还有七分的怀念。
“说起来,虽然混到了玄真教的教主,被外界传为第四步的丹境之身,但实际上,我甚至没有打开衔尾蛇之门,是神秘世界一个货真价实的超凡学徒!”
“之所以能屡屡做下大事,全靠一些秘法仪轨,超凡隐秘……”
“以本身的灵性,就连点燃一盏灯都难!”
说着,钱晨信手一甩,火神庙中一排长明灯骤然被点亮,漆黑的小庙亮起了一条灯路,照在那庙中古朴成就,甚至被香火熏得有些黑乎乎的神像之上。
一个红披风系在神像的肩膀上,莲花战裙和披肩都被掩盖在披风下,唯有脚下的风火轮,手中的红缨枪,身上挂着的乾坤圈……
依稀可辨!
“莲花法身,灵珠转世……李哪吒,其实我已好久不做了!”
钱晨凝视着这尊他曾经数次显化此等法身,实在是熟悉无比的法相,远处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孔,在他脸上映出明暗纠缠的挣扎……
“我不是哪吒!”
“奈何前日从天后宫中出来,走到了这里的时候,意外看到了这尊神像,看到了你。却又给了我……不,应该是给了直沽数百万人一个机会。”
“此方世界,似乎有一道途,名曰‘请神’!”
就在此时,身后许许多多人打着铜锣皮鼓,喊着救火聚众的口号,正在朝着火神庙奔来。
“火神爷!开眼啊……”
旁边有人看着火头哀嚎。
钱晨缓缓回头,身处火神庙的大门口,距离进入庙中却还有一步,身后便是赶来参拜火神,预备救火的人群,远望又是直沽城内,如今点点火头燃烧成了一片,已然是万丈火海,火宅炼狱。
“天灵灵,地灵灵,奉请明尊来显灵!”
“一请哪吒三太子,麾下五方十万兵。身披莲花荷叶甲,手持红缨火尖枪。身缠万丈混天绫,肩套混元乾坤圈。脚踩腾空风火轮,显化三头六臂通。三坛海会天威胜,此现莲花太子身!”
玄真教徒已于各处火神庙前,设坛奉祭。
每一处火神庙中,便是街边的小庙,也有几位穿着马褂,头绑黑巾,脚束甲马,身缠符咒以为甲,提着鬼头大刀的玄真教徒。
他们伏地焚符诵咒,在直沽城中,汇聚十方火神庙中无尽的秘力,传递给此刻站在庙前的钱晨。
一片混乱中,他们的举动给一部分人找到了心理寄托,许多老百姓也跟着跪了下来叩首求神。
而另一部分人,却想到了昔年北方的拳匪之乱。
那驳杂混乱,夹杂着火神庙祭祀积累的灵性愿力,玄真教徒所持密咒的隐秘,乃至这个世界流传数千年的神话传说,这种种力量随着神坛传递而来,在钱晨的周围化为一片混乱的灵性。
这种没有指向,没有信仰束缚,甚至没有仪轨控制的灵性,只能显化一个模模糊糊,三头六臂的神像。
但随着钱晨走入其中,那一刻,神像骤然生动……
两点灵光落下,距离火神庙最近的两处火头里的火魔,在一瞬间便被抹去灵性,那滚滚的火焰被摄来,在半空为那两点灵性所吞噬,形成了两个火焰漩涡。
随即一对火焰交缠,内中无穷焚风流动的火轮从漩涡中落下,被钱晨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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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钱晨踢出风火轮,它绕了钱晨一圈,然后飞向直沽城。
风火轮所到之处,地面上腾空的火焰犹如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
火焰纷纷化为火龙飞起,被那两只风火轮吞噬,烈焰之中妖力显化的火魔往往被风火轮一转,便被枭首。
直沽城的上空,无数百姓都看见了那一对火轮在半空飞腾。
两只火轮你追我赶,一前一后,交错前行,绕着直沽城转了一圈!
各处的火头具都被两颗火流星一般的火轮吞噬,只有九只火眼中直接射出,点燃的大火,内中碧焰凝聚,显化为一只只的火妖。
莫约十六只火妖,各自盘踞在直沽的煤厂,堆放木头的货场,还有铁厂、火药铺上。
借助充足的燃料一个个化为身高百丈,犹如小山一般的火妖!
风火轮在半空犹如流星一般窜动,从铁厂巨大的熔金火妖的胸口扎了进去,随即贯穿那铁水熔铸的火妖,携带无穷火力从它背后钻出。
然后再冲入旁边对方东北巨木的货栈里,将里面的九头火蛇斩断了三首。
但转瞬间,火蛇又长出了三颗头颅猖狂依旧!
火轮飞窜,一瞬间熄灭了数百处火场,吸摄了上千处的火头。
如今只剩下十六股大火各自盘踞了一处,纵然风火轮数次斩破火妖,亦被其转眼间复原。
最后风火轮犹如两颗流星,携带着长长的火尾,回到火神庙上空,回到了钱晨的脚下。
这一刻漫天的烈焰收敛,化为一卷长绫系在了钱晨的肩膀上。
直沽城的上空,只能看见火龙犹如红霞一般染红了半边天际。
在那赤红之中,无穷烈焰汇聚成了一个人影,脚下踩着两颗火流星,漫天的火霞犹如红绫披在他身上,却见他一只手抓住了火霞的尾巴,将其舞起,漫天火云和红霞落下,卷起直沽城中仅剩下的十多座火场……
冲天的烈焰如山,各方修行者都能看见,秉承自九眼火魃的火性凝聚成妖,在火山之中仰天咆哮。
但红霞如匹练,从天空落下,一卷一卷的交缠,环绕在它们的身上。
伴随着天空中那俨然神性渲染半天的人影拉紧红绫,九首的火蛇头颅被捆在一起,捶胸的火猿被扼住了脖颈,融金的铁人被红绫穿过了琵琶骨,捆了个马攒四蹄……
随即,无穷火性汇聚,化为了一点金芒浮现于那人影身前。
然后一点火芒便贯穿了那十多尊火妖。
金芒犹如枪尖,将那十多尊火妖犹如串葫芦一样挂在了红绫缠绕而成的枪身上。
这一刻火妖的灵性终于崩塌,九点火光从火妖体内遁逃出来,化为碧色的火珠,往城外飞窜。
漫天的红绫随着那人的挥舞,再次卷起,天空中红绫起伏,火云缭绕,红霞环绕。
漫天的火焰收敛化为一个起伏旋转的巨大漩涡,一圈一圈,朝着九颗碧色火珠缠绕而去。
直到那碧色的火珠再次逃向三岔河口,落于撞破了浮桥,却被红线拉住的大铁船中。
下一刻,铁船甲板上的八卦破碎,巨大的铁八卦朝着四周飞溅,在河面上砸出一个个巨大的水花。
碧火燃烧着铁船,甲板下方,一只毛茸茸,浑身红毛宛若火焰燃烧的大手撑在了甲板上,随即一个堪比旁边直沽城墙一般高大的人影从铁船之中窜出,身上碧火和红毛交缠,俨然犹如灭世妖魔!
面貌古拙,半人半猿的脸上,三只呈三角罗列的眼睛张开。
九颗火眼钻入其中,眼中三瞳轮转,射出灭绝一切的火光……
伴随着火魃终于挣脱了铁船,运河上碧火犹如鬼焰,蔓延到了整片河面,妖火在水面上燃烧,映衬得整个运河成为了火海。
火焰还在往两岸烧去……
但手持火尖枪,脚踏风火轮的钱
晨已经飞到了三岔河口,混天绫一兜就将蔓延到整片河道的妖火圈在了其中。
乾坤圈照着九眼火魃的头颅砸去,金圈一套,扼住尸妖火魃的咽喉。
火魃九眼射出妖火,焚烧那莲花法体。
而钱晨六瞳之中红莲开放,眼中是一片无尽业火笼罩的世界,他拎着火魃的头颅和自己当头的那枚头颅对视,三头各自盯着火魃的一只眼睛,瞳孔中盛开的红莲内焚烧业火,将火魃烧的吱吱直叫。
随即一只手臂扬起,火焰凝聚成金砖,照着火魃的前脸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