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差天一线
十二重楼的阴影，在王川的丹田上方，若隐若现。
他的修为和心境，实际上已经达到了筑基的标准，甚至犹有过之。
毕竟，这种积攒灵力，冲破关窍的水磨工夫，被他用水磨掉了。
但他却迟迟没能从突破的状态中，完成最后一步。
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不够自信。”在那巨大而绚烂的城池之上，王川的灵魂体化作一阵清风，停留在十二楼的上方，眼眉低垂。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一个不太自信的家伙。
在山寨的时候，他的实力远不如成年人，借着小孩的外貌，行事还能容易些……但到了这道院之中，矿洞之中，他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依赖外物。
在与人决战时，依赖魔钟的晃悠。
在突破境界时，依赖余楚佩的解释。
而更早的时候，这个位置是留给陈秋道的。
虽说在那段友情之中，王川占据了不错的地位……但那是因为他的心性，因为陈秋道对于友情的渴望和患得患失的心理。
实际上，王川在各种方面，都依赖于陈秋道。
从信息到修炼，他欠下的人情要是细细计较起来，绝不会少。
“筑基如筑城……这每个人体内的十二重楼，难道还能是不一样的吗？”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若隐若现的城楼，心中再次涌起了，对自己道路的不自信感。
这对于一个修道者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修行修行，修的是自己的道路，一直依赖于他人的王川，今日终于是陷进了突破的困境之中……上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还是在道院之中。
因为那错误的问心，他创造出了邪剑胚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但由于心境的变动，现在的他，甚至完全无法使用出这门神通。
有了这样的教训，在对待一生一世的筑基时，王川不得不慎重。
“城……城。”灵力在他的丹田中，缓缓沉寂下来，原先那种活化的触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滞的艰涩。
仿佛是回应他的问话，那原本不那么熟悉的城楼，忽然发生了变化。
它们变得眼熟了起来。
“嗯？”王川定下心神，凝视着那那座城池。
这不是别的……正是王川前世所见，那复原之后的唐朝大明宫！
在这座城池虚影出现的一瞬间，王川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那原本沉寂的灵力，再一次焕发了生机，有种沿着城池爬升的趋势。
“城池……原来是这个意思吗？”王川的心中，终于明悟：“所谓筑基如筑城，就是将自己体内的灵力，筑造成一座符合灵力流通规律的建筑群？”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心中又有思量。
虽说前世古代，那巍峨高耸的城池，确实很美丽……但他去过千岛城，知道作为一个修真文明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城池，比起前世的皇城，还要更加的庞大。
那为什么，自己要选择唐朝的大明宫？
一般来说，都是大的东西，比较有杀伤力吧！
脑海中的思绪变化，那原本清晰的大明宫，又开始逐渐变化，化成了千岛城的模样。
只是，原本活化之后的灵力，又沉寂了下去。
它们似乎在表达，自己对于这座城池的不屑。
“为什么前世的皇城可以作为筑基的基础，千岛城就不行？”王川的灵魂体挠了挠头：“这没理由啊，明明都是古城池，为什么前世的可以，这个世界的不行？”
“还是说，我的灵魂属于前世，所以只能用前世的建筑？”
如是想着，十二重楼的样貌，再度开启了变化。
大明宫、开封城、元大都、南京城……甚至到了后来，各种各样地下的阴宅墓室，都在他的丹田上方跳了出来。
王川的嘴角，挂起了有些尴尬的笑容。
作为一个学习考古的家伙，他前世也选修了些许的风水……虽说他实际上不信，但把伴随自己一生一世的筑基之城，建造得跟一座陵墓一样，他还是有些忌讳。
自己的道树，就生长在筑基的灵湖之上。
没人会愿意在活着的时候，就去住阴宅吧！
思维再变。
一座拥有九百九十九座半宫室的建筑群，出现在了王川的丹田之上。
王川的表情怔了怔。
“这片宫室……是紫禁城？”
比天宫少半间的宫殿群——明清两朝的皇城。
咽了口唾沫，王川将自己的身形缓缓降落在地。辅修建筑的他，前世也曾经对各朝黄渡的建筑群落，好好学习了一段时间。
这也是他现在，能够找到这么多筑基之法的根本原因。
一落地，他就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一直传到后脑勺。
下意识的，他一跃而起，将灵魂体重新高悬于天际之上。
再度往下看，先前那冰寒刺骨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
“这么邪门吗？”王川嘴角抽了抽，打起了退堂鼓。
这号称只比天宫少半间的皇城，确实是他能够找到的，最精致的宫殿建筑群。
更要命的是，无论他再怎么想象，丹田中的幻象，已经彻底凝固在了这一段。
“虽然感觉用他筑基，可能真的会很强……但先前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回忆起先前触及地面时，看到的那一树海棠之后，是不是隐隐约约有一道……诡异的白色女子影像？
那东西不会是……脏东西吧！
一这么想，王川闭上眼睛，开始调动自己所有的神魂之力。
自从上一次，他用剑在自己的灵魂里，凿开了数十个孔洞之后，他的灵魂之力，得到了质的提升。
但即便是这样，紫禁城的虚影，还是一动不动。
王川的表情，忽然凝固在空中。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当灵魂体触及地面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搅动了灵力，让自己重新飞起来，免受那极度冰寒的侵扰。
但灵力被搅动起来之后，就附着在了虚影上。
现如今，这座巨大的建筑群，已经开始了由虚向实的转换。
由阴符经文引动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进虚影之中。
练气之基，由此成就。
一滴浓郁的灵力，从十二重楼上，直落丹田。
太和殿的龙椅上，闪过一道亮光。
而王川也终于睁开了双眼。
第九十二章 落花有意
金楚虹的眼神，带着一种草原人特有的睥睨之色。
在那种除天以外，皆是平原的地方……武士们永远心怀天下。
视线所及的地方，就渴望铁蹄的征服。
“小姑娘，没必要躲了。”他走向那片并不宽阔的寓所：“在这片地堡之下，唯一剩下的筑基期，就只有你了。”
周桐心手中的传讯符，在空中燃烧殆尽。
地磁光的反噬，让所有的通讯，都成为了奢望。
两道雪亮的刀光，将这隐蔽通讯室的墙壁斩落，留下一片飞舞的烟尘。
“哟……小姑娘长得不错。”金楚虹的眼睛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征服欲：“楚源，你上次不是说过，缺一个偏房的小妾吗？”
“这女人怎么样？”
金楚源的视线，掠过周桐心全身。
虽说看起来粗野，但作为部族里，唯一对文学之道有所涉猎的男人，金楚源对于服侍自己的女人，还是非常讲究的。
不求秦淮艳女，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能胜任。
只不过，他的视线很快就变得火热起来。
“那我便事先谢过大哥了。”他向着金楚虹深鞠一躬：“我很喜欢。”
“哈哈哈哈。”金楚虹大笑起来：“虽说我对女人没什么讲究，但是不得不说老弟你的眼光不错……”
他们在对话的时候，使用的是中原的语言。
这是战役中的胜利者，对于失败者彻头彻尾的羞辱。
在草原上，失败者不配拥有土地和牲畜，就连伴居身侧的女人，也会被一并掠夺。
“你们说完了吗？”周桐心倚在墙上，神色冰冷。
她的身后，是一面厚实的岩壁。
“怎么，还打算做无谓的反抗吗？”金楚虹扭过头，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庞：“从了我这位弟弟，你就算地位低了点，也不会沦落到更差的下场。”
“如果现在反抗的话，身上脸上被划花了……说不定就只能去当窑姐儿了。”
金楚源埋怨地看了一眼大哥，转过头来。
“对于女人，我一向很是宽容。”他看着周桐心：“尤其是你这种养眼的女人，我欣赏你就像欣赏草原上的花。”
“希望你不要逼得我，亲手将你折落。”
周桐心的呼吸粗重了些。
“你们觉得，吃定我了？”她半蹲的身子，缓缓站直起来。
金楚虹看了金楚源一眼。
金楚源摇了摇头。
“那么，我就亲自跟你玩玩。”金楚虹笑了笑，擎住了手中的长枪。
雪亮的枪尖上，深深的血槽，透着一股嗜血的气味。
“好啊。”周桐心的手心里的飞剑，忽然化作了一只小小的跳丸。
“放心好了，我会把你洗干净晾干，送到我弟弟的府上……所以你不用担心会有生命危险，全力出手就是了。”金楚虹笑了笑，步步逼近了周桐心。
寓所的地面，天然混有不少的石中翡。
但现在，金楚虹每走一步，地上便多出了一道破碎的莲花印记。
在他的身边，厚重而粘稠的法则之力，带着天地元力，向下镇压，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金楚源轻轻站在武士们的身前，挡住了自家大哥的领域余波。
“兄长的重力领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他看着金楚虹的背影，若有所思：“原先出手的时候，我还需要全力防御余波，现在已经能收放自如了？”
金楚虹扭过头来。
“不要小看我啊，弟弟。”他手中的长枪，重重一削，将地面斩开一道深刻的印痕：“我可是族中的天之骄子……虽说武力上不算顶尖，但我的天赋注定我的未来，将是远大而无可限量的。”
“区区领域，一年的时间若是还不能掌握。”
“我不如去自尽好了。”
周桐心伸出了手。
“有什么事吗？女人？”金楚虹眼神玩味：“能在我的重力领域之下抬起手，你也真算得上是实力卓绝。”
“不，我是想问问，你今年几岁了？”周桐心抬起头。
汗水在她的脸上流淌，但她依旧保持着桀骜的神情。
这是南瞻人的骨气。
“僧不问名，道不言寿。”金楚虹看着周桐心：“在你们练气士中，这种行为难道不是无礼的吗？”
“主要是你看起来太拽，我就想问问。”周桐心挑眉：“怎么，不敢答吗？”
金楚虹冷笑一声。
“有什么不敢的？”他张开双手，让领域内的重力，再度增强一倍，直压得周桐心的骨节咯吱作响：“我今年五十八岁，是族内最年轻的七品武士……之一。”
“五十八岁？”周桐心哑然失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金楚虹看着她那张脸，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不屑。
“我今年二十八岁，比你大概小了三十岁吧……但我现在，已经摸到金丹期的门槛了。”周桐心不知怎么，忽的挺直了腰板：“听你的说法，你是去年才突破的七品武士，没错吧？”
“给我一年时间，我也能破入金丹期。”
“那个时候，我杀你……如屠狗耳。”
金楚虹的嘴角，忽然带上了一抹微笑。
“楚源，这一次你算是赚大了。”他没有回头，轻笑着抬起了手中的长枪……在重力领域之中，这杆长枪的威能，比之寻常不知增强了多少倍：“这么听起来，她还是南瞻内部真正的天才，想必生出来的子嗣，也不会差。”
“不过，这么强悍的天赋，若是留着，恐怕有所挂碍。”他嘴角的弧度，逐渐上扬。
手中的长枪，也对准了周桐心的丹田。
“还是废了，比较靠谱一点。”
声音未落，一点寒芒便落到了周桐心的眼前。
金楚源知道，自己大哥没有丝毫的留手。
他绝不敢放任这样的存在，成为族内一枚危险的棋子。
“哼。”千钧一发的关头，周桐心连眼睛都没有眨。
她的嘴角，依旧带着先前的轻蔑。
那枚化作跳丸的飞剑，忽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出，正抵在长枪的枪尖上。
再度展开之时，跳丸已经化作了旋转的芙蓉花。
“一群蛮子，真以为两个七品武士，就能够跟我们南瞻的底蕴相斗？”她看着那寸寸破碎的重力领域，声音冷肃：“虽说没有正式拜师，但你们也不想想，我这样的天赋，宗门里会没有些许的底牌交予我？”
她的话很张扬，甚至听起来有些蠢蠢的。
但金楚虹已经没时间细想。
他原本无坚不摧的领域，在剑丸抵住长枪的瞬间，便已经不受控制地碎灭。
割裂那领域的，不是旁的物。
而是一片片，在空中洒落的花瓣。
第九十三章 齑粉
金楚虹的鼻端，有鲜血淌落。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自己的人中。
一块粉红色的皮肉，带着些许的胡茬，从他的落入他的手中。
紧接着，他的指肚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痕。
金楚源的衣袖也如兄长一般，化作了无数的齑粉。
来不及多想，他的口鼻间，也喷涌出道道鲜血，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南旭峰，龙英仙子的一缕剑意，有没有感受到绝望？”周桐心抹了抹唇边的血渍：“她交予我这道剑意时，已经是元婴期巅峰。”
“对付你们这些宵小，一缕剑意，足矣。”
被领域和剑意肆虐过的寓所，现在只剩下一地的狼藉。
那些精致而强韧的建筑，在这种近乎毁灭性的打击下，早已无法维持完整的结构。通风口一阵风吹过，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传遍了整个洞穴。
厚重的建筑，已然成灰，落在来犯诸匪的身上，就像是为他们披上了兵马俑的外衣。
而金楚虹那雄壮的身躯，也化作了一滩融化的血肉。
如果王川此时也在的话，他一定会感慨。
这是割裂细胞的剑意。
“咳咳，咳咳。”金楚源艰难地抬起头。
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只有剧烈的心跳声告诉他，自己还暂时保有着生命。
虽然只剩风中残烛。
“还没死吗？”周桐心倚着墙壁，眼神疲惫：“你应该感谢你的兄长。”
“如果不是他挡在了你的身前，现在的你，估计也如同你的手下一般，化作被大卸八块的血肉吧。”
金楚源抬起手。
他清楚的察觉到，自己原本坚不可摧的铁拳，现在已经有多处的粉碎性伤害。
还能抬起来，也许只是因为，自己体内的那股气。
“你杀了楚虹？”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周桐心：“怎么会呢？”
“我可没有杀他，杀他的是龙英师叔。”周桐心看着他：“你没死，但也没法子动弹了吧。”
金楚源低下头。
全身上下遍布的疼痛，让他来不及察觉自己究竟哪里受了伤……但现在看来，或许是真正的遍体鳞伤。
他的双腿，从膝盖之上，就已经化作一片模糊的血肉。
青黑色的骨碴，从红色的血肉间顽强地耸立出来，昭示着自己宝体的彻底陨灭。
练气士的筑基期，筑造的是一生一世的道基。
武士的八品境界，修炼的是伴随性命的宝体。
金楚源断的不仅仅是两条腿。
还有他未来的修行之路。
周桐心的眼神深处，隐隐有种担忧的色彩。
虽说眼前这家伙，现在看来还没有彻底搞明白状况……毕竟兄长的死亡和修道一途的破碎，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晕乎一段时间。
但周桐心可不敢保证，这侥幸活下来的金楚源，不会突然回光返照，暴起杀人。
“所以，换句话说，我再也不能修道了，也失去了原本的战斗力，对吗？”金楚源抬起头。
这一次，他的眼神幽深，透着一股令人反胃的死灰色。
“说得没错。”周桐心强支着身体，站了起来。
跳丸重新化作三尺青锋，被她紧紧地握在手上。
“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再杀了我？”金楚源摆出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我自知今日必无幸理，但你至少让我把遗言说完，可以吗？”
周桐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事实上，她现在也是油尽灯枯的状态……单是站着，就好像需要所有的意志力去支持，更不用说挥出斩落人头的一剑。
让这个将死之人，多说两句话，多泄露些元气，也好。她如是想到。
“谢谢你，给我这么一个机会。”金楚源死灰一般的眼中，忽然迸发出灿烂的，猩红的血丝：“让我得以，为兄长和自己……报仇。”
周桐心手中的飞剑，当机立断地投射而出。
她已经没有足够的灵力，去释放飞剑的杀招。
“咤！”看着那飞射过来的剑锋，金楚源眼中的血丝，化作了一个诡异的符阵。
他的声音，像是加持了某种绝强的法力。
无数的烟尘纷飞四起，原本爆射而来的飞剑，瞬间就被这股音波造成的飓风，反卷回去，死死地钉进了一旁的岩壁之中。
周桐心整个人被抛起，砸在墙上。
勉力睁开双眼，她看见那原本死撑着的金楚源，终于是坠落在地。
不用聆风术，她也清楚，眼前这个被剑意绞伤了宝体的七品武士，已经彻底死亡。
“这就算是，结束了吗？”刺鼻的血腥味，涌入她的鼻端：“师长们吩咐我守护南瞻……就迎来这么一个结果吗？”
“不不不，这可不是结局。”一个纯正的中原腔调，落入她的耳朵里。
周桐心的警觉，骤然被抬起。
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做出半点的反抗了。
一阵沙砾的摩擦声，从洞穴寓所原本的开口处，缓缓传来。
那是人的脚步。
“很精彩的战斗，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一个少年模样的道士，走进了寓所的遗迹里：“这就是龙英仙子寄存的一缕剑意吗？真是令人敬佩。”
“南瞻，不愧是属于剑的地方。”
“有什么事吗？”周桐心的声音，透出一种无法掩饰的虚弱。
她已经清楚，这个少年模样的道士，绝对是敌非友。
虽说修为看起来也就跟自己在伯仲之间，但现在就算是一个三岁小孩，也能断送自己的性命吧……
“对于你的救命恩人，就是这种态度吗？”道士扁了扁嘴：“先前上边，可还有一船的八品武士……如果不是我把他们杀了个干净，现在你就得落入他们的手中。”
“别说是性命，你的清白，你的一切，都将被人所掌握。”
周桐心低下头。
“呵呵。”她无力地摇了摇头：“现在，我的性命，不也系在你的手上吗？”
“比起那些外域之人，你的性命落在我的手上，应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道士的笑容和煦：“我不过是让你跟随我，而他们会让你尊严扫地。”
“我想起你的气息了。”周桐心抬起了头：“你是遁甲宗人！”
“南瞻这么偏居一隅，你居然也能认出我的气息，不愧是天才。”道士笑笑：“不过，作为遁甲宗下一任宗主的有力竞争者，你追随我，也不算掉价了。”
沙砾的响声，再度响起。
“这位道长，趁人之危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在洞穴寓所的出口处，又是一道声音传来。
他的声音从细小，到响亮，只用了极短的时间。
“你的同门？”道士看了看周桐心：“先前躲好了，现在想出来英雄救美？”
“是想让我杀了他，还是让他一道跟随我？”
“我让你选哦。”
第九十四章 遁甲有魔
周桐心心神巨震。
先前那声音，分明是自己那师弟王川……但以王川的修为，先前在那场大肆的屠杀之中，竟是活了下来吗？
至于道士所说的，所谓贪生怕死，英雄救美之类的，她全不放在心上。
在她心里，王川就是个需要照顾的三低师弟，不管是躲起来，还是怎么样，只要能活下来，那就是好事情……修为不如人，还去跟别人硬拼到死，并非是她周桐心所愿。
只是，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为什么又要来涉险？
他先前肯定也听到了道士所说的那些话，也知道道士的修为高深，为什么还要舍弃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来到这里？
一想到这，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懊恼。
“师弟，快走！”她看着洞口，激喝出声：“向门内报信，再让人来救我！”
“走？”道人轻轻一笑，身形如风中落叶，漂浮起来，轻轻一掌拍向了王川声音前来的方向，速度之快，简直形同鬼魅。
一只金色的手掌，从洞穴的出口中，伸了出来。
双掌相交，竟是在空中荡漾出一阵金铁交击之声。
周桐心美眸连闪，满脸难以置信。
她推翻了先前对道人的猜想……什么伯仲之间？道人的身子飘飞之间，仿佛冯虚御风，已经是贴近了金丹大道的境界，比自己还要高上一线。
但王川的表现，更让她意外。
那金色的手掌中，似乎蕴藏了无尽的力量，与道人相交之间，竟是将小觑对手，无处借力的道人，直接推了出去。
这可不是一个练气五重的修士，该有的本事！
道人从空中落下，脸上的轻蔑之色一扫而空。
“在下遁甲宗罗空山，阁下是？”
王川的手掌从洞口处收回，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满是透亮的红色，颇有一种要爆血管的冲动。
连续在空中跺了几脚，那充盈的血气，才终于沉入了各条脉络之中。
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了自己的脸色恢复正常，他才踏出脚步。
“咳咳，刚刚有点吃力。”他一脸尴尬：“我是王川。”
“来自南瞻。”
周桐心原本惊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无奈。
这个师弟，还是一如既往的拉胯……强是够强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总让人有种不放心的感觉。
“我可未曾听说，南瞻仙宗有这样一号人。”罗空山转过头：“只不过，有这样的修为，先前却躲起来不敢见人，让你师姐一介女流与敌人交战，未免太过窝囊。”
虽说心里有些无奈，但周桐心还是向着师弟。
“怎么，就算是你的修为，先前就有本事去对付那两位领域级的强者？”她的语气里满是不屑：“不成金丹，终是大道之外……你说这些话，可真是不腰疼。”
“金丹于我而言，不过囊中之物，何足挂齿。”罗空山表情自然，丝毫没有被周桐心的言语所刺激：“此行前来，原是知道天之骄女在此，欲与你论道，但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面对两位金丹，就已如此失态。”
“实在是名过其实。”
王川挑了挑眉。
“怎么……听你的话，看来是有性别歧视？”他低头笑笑：“什么‘一介女流’，师姐若非体力不支，你又怎么敢大放厥词？”
“连我一个初入筑基的小子，都能跟你对掌。”
“你也不知羞？”
罗空山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他看着王川：“你们宗门，没有教会你什么叫做基本的论道礼仪吗？”
“我可不跟你这种喜欢捡便宜的家伙，讲什么礼仪。”王川扭了扭头，活动了一下关节：“若非我先前忙着突破，还轮得到你耀武扬威？”
“刚刚突破？”罗空山的眼神闪烁。
他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有识人之道……王川的眉眼之间，完全没有岁月的沉积，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年轻人，年纪甚至比周桐心还要小。
刚刚突破筑基期，就能跟自己比斗。他的心里打起了算盘，难不成眼前这小子，是南瞻秘密培养的人才？
周桐心也同样震惊。
虽说这几个月，王川深居简出，应该是在好好修炼……可她也从未料想过，初见时只有练气五重的师弟，竟是能够突破筑基！
这可不符合“三低师弟”的人设。
他分明是一个隐藏得极深的天才啊！
“看你年轻，我愿意多给你一个机会。”罗空山似乎结束了思考：“我是遁甲宗下一任圣子的有力竞争者……如果你们愿意跟随我，未来的遁甲宗里，你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周桐心打断了他的话。
“就算留在南瞻，我们也同样有机会成为高层，窥见更高处的风景。”她强撑着身体站起：“我曾经听说过，遁甲宗是六大派中，最为隐世的。”
“但现在看来，你们非但不是隐士，反而是最懂算计的家伙。”
罗空山的眼神，忽然露出了遗憾。
“对，我知道，以你们的天赋，就算留在南瞻，也能够爬到更高的地方。”他笑了笑：“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不答应，还有没有回去的机会？”
周桐心直想骂娘。
虽说她是个淑女，但看着罗空山这种人，她实在是压抑不下心底的怒火。
王川没理会罗空山。
他径直走到了周桐心的身边。
罗空山没阻拦他，只是转过了头。
“选好了吗？”他的眼神如同鹰隼：“不同意的话，你们今天就会死在魔宗的手里。”
王川探了探周桐心的伤势，悄无声息地从袖子里喂了她一颗丹药。
扭过头，他看着罗空山的手心。
在那个位置上，一团幽幽的黑色火焰，正诡异地燃烧着。
“魔焰！”周桐心的眼神大惊：“你不是遁甲宗人吗……怎么会拥有魔焰？”
“众人都只知道，魔宗有悍不畏死的武士，但和平了那么多年，你们似乎忘了，魔宗也是有练气法门的地方……”罗空山的笑容越发肆无忌惮：“是的，跟随我，你们不仅仅能够坐上遁甲宗的高位。”
“更能搅动这片世界的风云！”
第九十五章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
“魔门的卧底吗？”王川看着罗空山手中的魔焰，一脸的若有所思。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我对遁甲宗，同样也是忠心不二的。”罗空山召唤出这团魔焰之后，原本温文尔雅的眼神，也变得邪气凛然起来：“怎么样，你们虽然天赋卓绝，但想要搅动风云，档次上未免差了些。”
“跟随我，成为问鼎这个世界巅峰的人物，岂不妙哉？”
周桐心眼神幽幽。
“你对遁甲宗忠心不二的缘故，我也能猜到一二。”她看着罗空山，摇了摇头：“你将遁甲宗视为你的根基，视为你手上的底牌。”
“你利用自己的师长，获取功法和地位，再将魔门的力量，悄然渗入宗门。”
王川耸了耸肩。
“工具人……或者说工具宗门。”他一脸无辜：“人对于不会反抗自己的工具，当然是忠心不二的。”
“牙尖嘴利没有任何意义。”罗空山手上的魔焰大张：“最后问你们一句。”
“臣服，还是死亡？”
周桐心的眼神沉凝。
“这台词，太老套了。”王川将手伸到自己的胸前，摘下了铃铛大小的魔钟：“我出生之前的反派，就很喜欢这么说话。”
“但现在，这种腔调，不流行了啊。”他一步一步逼近了罗空山，手中的铃铛荡出一阵乐声。
铃铛的声音很清，但罗空山的脸上，却是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
“搅动灵魂？”他捂着额头，身边的魔焰不稳定地跳跃着：“这不是练气士的手法！”
“不好意思，我也从来没说过，我只会练气士的功法。”王川走到了罗空山的身前：“对，你的修为很高，甚至以我的水准，未必能从你体内，拘出一道半道的魂魄……但现在的你，敢动用体内的力量吗？”
“你！”罗空山身边的魔焰，如虎跃般扑出。
只是，还未到达王川的身前，那黑黝黝的火焰，就消散在了空中。
“怎么样，我说过了吧！”王川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你看看，冥顽不灵的，有什么意思？”
罗空山还欲答话，却感受到了小腹处的痉挛。
先前强行出手……已经动摇了自己的道基吗？他喘着粗气，眼神中泛白的一面，尽数展露在空中。
“现在，换我问你话了。”王川笑容如春风般可掬：“臣服，还是死亡？”
周桐心愣在了原地。
她原以为，自己这位师弟，会干脆地斩妖除魔。
可他居然在劝降这位遁甲宗的门人……身份显赫的魔门卧底？
“你是在羞辱我？”罗空山抬起头。
虽说面色狰狞，但他自己也知道，现在无力动弹的自己，就是色厉内茬的货色。
可为什么……护道人还没来到？
明明先前，已经发送了信号了！
“不不不，我是真心实意劝降你。”王川的手心里，浮现出一枚细小的剑胚。
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哦不对，是没有剑柄，只有长条形剑刃的剑胚。
罗空山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
“这是……”他本能的感受到恐惧。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自己瞎琢磨出来的玩意，应该也不会带有太大的恶果。”王川的笑容在罗空山眼里，比魔门那些师兄弟更加阴险：“来，放松你的灵魂，不要让身体那么紧张……”
他手上的铃铛，加急了摇晃。
那叮叮当当的乐声，荡漾在岩壁上，四处回环，落入罗空山的脑海中，几乎要将他的脑子搅成一锅浆糊。
“我怎么可能……会屈服于你这个小子的手上！”他一口咬在舌尖上，鲜血迸溅，用痛苦让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你想控制我？”
“你先前的魔焰，不也是同样的作用吗？”王川的表情变得肃穆起来，如一座神像：“我只不过是把你要对我们做的事情，重新反馈到你的身上而已。”
“用不着这么生气吧，大人物？”
罗空山的身躯逐渐发软。
他的意志，在荡漾的钟声里，渐渐模糊起来。
从小就被派到遁甲宗卧底……他的心智远比寻常人要成熟，原本过来寻找周桐心，那也是带了几分刻意结交的心理。
但没曾想，自己甫一落地，就感受到了那两层破碎的领域。
杀光那些武士，他看着这矿洞一地狼藉，又仗着自己身边有护道人在旁……才敢于动这样的歪心思。
可没曾想，这出师未捷，就欲先死。
他怎么能甘心！
周桐心的眼神，从惊讶，到本能的反感，最后化作了沉默。
以她的眼界，当然能看出来，王川的手段，绝非正道。
但此时此刻，她一言不发，就那么闭着眼睛，坐在岩壁的边沿，似乎神游天外。
王川的手，合上了罗空山的双眼。
他的眼底，也展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强烈疲惫感。
魔钟本身的晃动，所带起的声音，根本不足以让一位半步金丹期的修士，陷入灵魂破碎一般的痛苦之中。
他是在用自身的筑基灵力，去强行催动魔钟。
未曾祭炼完全的魔钟，在这样高强度的使用下，自然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灵力。
就算有阴符经文的帮助，此时此刻的他，也依旧面临着灵力干涸的现状。
“你想通了吗？”余楚佩忽然出现在他的身边：“怎么又能用出邪剑胚了？”
“很多东西没想通，但我放弃思考了。”王川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邪剑胚，轻轻推入罗空山的百会穴中：“不过我至少明白了一点。”
“你明白了什么？”余楚佩有些好奇。
“我明白了，来这个世界一趟，真的太不容易了。”王川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自然能推测出自己的脸色，是多么的难看：“明明一开始只是想活下去，手上就已经沾染了洗不掉的血腥。”
“决定入魔了？”余楚佩问道。
“当然不是……我放着好好的名门弟子不当，跑去当魔修？那不是典型的脑子秀逗？”王川嗤笑一声：“我想通的东西，跟这个没关系。”
“我只是，把自己当做王川，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
“魔修的手段也好，神师的手段也罢……我已经决定去做一个，不那么正宗的练气士了。”
“过去的血腥，还有现在的邪恶，我决定全盘接受。”
“从现在开始，王川这个人，就是名门正派里的伪君子。”
“以及背负找寻自我这个使命的。”
“真小人。”
第九十六章 打不过的敌人，就不要打
剑胚一寸寸地刺入了罗空山的百会穴。
这并不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因为邪剑胚本身就只有三寸长，所以这么插进去是很快的，很短暂的。
只是，在彻底进入之前，邪剑胚断了。
“怎么回事？”王川扭过头。
刚刚才大放厥词，现在就看到自己的剑断了……这有点太不给面子了啊。
剑胚断裂，在空中化作了飞灰。
但这并不是终结。
从罗空山的百会穴中，一道幽黑的气息，蒸腾出来，化作一个巨大而狰狞的鬼脸。
周桐心虽说闭目养神，但气息一直注意着这个方向。那巨大鬼脸出现的瞬间，她的双眼便大放光明，紧紧地盯住了鬼脸的方向。
“这是……”她有些惊骇。
“魔胎。”王川的口中，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这是余楚佩的原话。
“不可能！”周桐心一口否定：“魔胎相当于我们练气士的元婴，是一个人的本源所在……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一个半步金丹气期的修士身上？”
“很稀奇吗？”鬼脸左右端详了片刻，终于是开口了。
“稀奇，很稀奇。”王川点了点头：“你是夺舍者？”
鬼脸看着王川。
“你不也一样吗？”鬼脸的眼中，倒映着附身于王川身上的余楚佩：“这么说来，今天我还碰上同门了？”
周桐心看着王川。
“不不不，不要听他胡说，我就是我。”王川对自己的身体，恢复了掌控权：“先前出现的，是我的一位前辈。”
“小子，你的肉身不错……灵根层次不低，况且刚刚筑造道基，还来得及反悔。”鬼脸凝视着王川：“有没有兴趣，跟我缔结契约？”
“没有兴趣，你可以走了。”王川摆了摆手，像是赶苍蝇一般。
“呵呵，可我对你的兴趣不小呢。”鬼脸的黑气上，分出了一只小小的箭头，指着下方的罗空山：“看到下边这个小子吗？”
“看到了，然后呢？”王川耸了耸肩：“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他原先是多么废物的一个人，直至跟你签订了契约，才能有今日的成就吧？”
“他以前不是废物，但现在是了。”鬼脸嗤笑一声：“虽说你仗着魔兵，逼迫于他，但这么多年来，他的心性居然还是如此幼稚。”
“我对他的栽培，算是喂狗了。”
王川的眉眼一挑。
“既然培养出来的家伙，都是废物，那么你觉得，我会稀罕你的契约吗？”
“不要急着下定论。”鬼脸依旧心态平和：“我看了你的灵根，大致在八等上，到九等之间徘徊……虽说在寻常修士之中，算得上是不错，但想要问鼎大陆巅峰，还是差了几分火候。”
“怎么现在的人，越活越回去了？”王川刚说完，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并非自己的老家：“又是这种台词，实在是令人作呕。”
“虽说不懂你说的话，但你显然小觑了我，后生。”鬼脸的神色变得正经：“虽说我的真名无法诵读，但我能告诉你的是，只要你与我签订契约，大陆的巅峰，不过是你的开始。”
王川刚想反唇相讥，余楚佩的声音，却传来了警兆。
“快走！”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充满了慌张：“立刻离开！”
王川没有丝毫的迟疑。
虽然很想跟鬼脸说说，他的台词是多么的鄙陋，应该如何改进，才能更加吸引人，但他清楚余楚佩的慌张，究竟是怎样的分量。
一个日常称呼自己为大陆顶级炼丹师的灵魂，居然会对这道鬼脸，如此恐惧。
如果自己的脚底没法抹油，那估计连骨灰都得被扬咯！
他嘴巴一张，脚下却是忽然猛地一震，将那本就破碎的石中翡岩壁，直接践踏开来。数千斤的力量落在上边，王川第一次体会到，超越规则的爽快感。
先前在炼气期，虽然也有个近一吨的力量，但始终还是脱不开普通人的范畴。
现在的他，就算怀里扛着一个女孩，也依旧足以爆发出堪比顶级超跑的速度。
只是唰的一声，他就越过了鬼影的边沿，从先前的那个孔洞中，猛地飞射出去。
“师弟，你……”周桐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川强有力的手臂揽住，俏脸不自觉地绯红：“这是怎么回事？”
她先前心乱如麻，甚至没有考虑到那鬼影的恐怖。
“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一件事，现在最好赶紧跑掉。”王川的声音，丝毫没有因为脚下的步伐而紊乱：“楚佩姐，应该往哪里跑？”
“往下！”余楚佩干脆地回答。
王川没有问究竟。
他知道，再这样的关键时刻，听从一位前辈的经验之谈，是最好的选择。
“小子，想跑？”鬼脸的声音，浑厚而沉重，迅速接近了王川的后背：“今天你若是不和我签订契约，那么我必杀你！”
“太记仇了，老东西！”王川没有回头，脚底的速度更是加快。
晋入筑基期以后，他的身体和灵魂，得到了全面的强化。
如果是炼气期的他，用这种速度，在狭窄而逼仄的通道里奔跑，绝对会碰壁。
但现在，他的视力和反应，完全可以驾驭身体的速度，甚至还犹有余力。
周桐心被王川抱在怀里，微微一转头。
“师弟，我们这是要去哪？”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如水一般温柔。
“不要回头！”王川正欲看看被横抱着的师姐，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余楚佩紧张的声音，就阻挡了他的动作：“快点入水！”
“入水吗？”王川的脑袋一缩，腾地飞上了矿道里的矿车。
这地方据说是由顾望乡设计，什么矿车和轨道这种玩意……一看就知道不是这个世界的风格。
也正因为如此，靠着加速下滑的轮子，王川短暂地甩开了身后的黑影。
“给你师姐塞一颗水沉丹，我们立刻走……就算是这里，我想也挡不住他太久。”余楚佩的声音颇有惊惶：“但只要我们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足够了。”
“那师姐怎么办？”王川感觉，怀中的周桐心，越发滚烫了。
“她的问题，我们稍后再解决……但现在，如果你再慢一些，我们就得一锅熟！”余楚佩的灵体，加持在王川的灵魂上，借助他先前用剑刻画出的通路，转瞬之间便刻画了一个加速的符阵。
灵力和魂力的同时作用，让身下的矿车，直接破碎开来。
王川抱着周桐心，以一个漂亮的姿势落入水中。
而黑影正贴着水面。
第九十七章 黑房子
冲刺的风，格外喧嚣。
王川看到那黑影时，本能地想要停住身形，但高速行驶的矿车，彻底断送了他这个念想。
他就这么冲破了水面的黑影，径直落入了水中。
周桐心的身躯还在扭动着，但在王川一双铁臂的钳制下，甚至没能给他带来半点的阻碍和拖延。
“楚佩姐，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王川的后腿在水中疯狂地蹬着，像是一条潜入大海的游鱼，嗖嗖地往下游去。
“那是……我们惹不起的家伙。”等了很久，余楚佩的回答姗姗来迟。
并且，其中蕴含的疲惫感，更是令人警惕。
“你做了什么？”王川知道，余楚佩暂时不想提起：“既然惹不起，我们还怎么能逃掉？”
“这两个月来，你在修炼，我也没闲着。”余楚佩的声音虚弱：“借着石中翡，还有更深处的那些东西，我布置了一些，比较强大的机关和阵法。”
“记住，我们的逃生时间，不会多于半刻钟。”
王川的神态一凛。
“那一直往下，也不是办法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我算过了，以我现在的体质，极限应该是水下的两百丈。”
“但你也知道，两百丈，根本不是底啊！”
“况且，师姐现在受伤颇重，说不定还没办法潜入到那么深的地方。”
余楚佩冷笑了一声。
“什么时候，冷血无情的王川同学，也会对一个女人，如此关心？”她的语气很不好：“听我的，继续往下潜，你们两个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但若是不听我的……你们就自己做一对地府鸳鸯吧！”
王川听出余楚佩话里的指责。
他们不仅仅是器灵和主人的关系，更是共生的，签订了契约的合作伙伴。当年在重檐秘境之中，王川同意了复活余楚佩的条件，将魔钟祭炼成自己的法器，便已经背上了这一层责任……若是他想要抛弃这份责任，自有血誓来取他的性命。
同理，余楚佩也全力支持王川的修炼。
“你说得很对。”虽说余楚佩的情绪不好，但王川两世为人，也不会在性命攸关的时机，去介意救命稻草的讥讽：“那么，我到底要潜入到多深的地方？”
“很深，很深……总归是超越了你能力范围的地方。”余楚佩的声音恢复了冷肃。
“我相信你。”王川没多说，只是一双脚越蹬越快，几乎像是加了螺旋桨一般。
一百丈，两百丈……王川的胸腹和内脏，此刻就像是被焚烧一般，就算吸了水沉丹，也几乎喘不过气来。
周桐心扭动的身躯，也缓慢了下来。
她的嘴角，有丝丝缕缕的红色蔓延出来……在这黑暗的水底，若不是王川开启了灵视，还真没办法看到这一点。
师姐对自己的关心，王川是清楚的。
“对不起，师姐……”他看着周桐心的脸，用嘴型说出了这几个字。
周桐心的双眼，茫然地看着王川。
她的眉心处，有两道青紫色的印记，正交替着出现，似乎是在争抢着什么。
王川心头一酸，但持续的下潜，也让他的意志接近模糊。
超越极限……如果不能赶紧解除这个状态，可能会直接送上天堂。
“五，四，三，二，一。”余楚佩的声音，透着浓厚的紧张。
那上方的石壁，带着阵阵破碎的声音传来。
“停下！”余楚佩倒数结束之后，直接附体王川，解除了他的动作。
一道面目枯槁的黑影，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和灵力，从上方的水域降临。
包裹在一层布帛下的身躯，看起来凶险而狰狞——一道道嶙峋的骨刺，从他的关节上隆起，毫无表情的脸庞上，没有杀意，只有最令人绝望的凝视。
这分明就是一个杀人机器！
“我会帮你挡下这个护道人，但能不能脱身，就看你的了，王川！”余楚佩脱离王川的身躯，附在魔钟上，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酷烈气势。
一阵钟声，在水底荡漾开去。
在王川迷离的眼中，那铃铛大小的魔钟，骤然放大开来，繁复的魔纹上，浮现出一道道血红色蒸汽。
“为了你师姐，也为了你和我。”
“战胜他！”
……
缥缈的烟气，常年缭绕在南瞻仙宗的诸峰上。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钱庆之看着跑进房间的执法司弟子：“我不是说过了吗，任何时候，都要保持镇定和风仪吗？”
“出大事！”傅红枫喘过气来：“黔南矿，塌了！”
钱庆之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不是吧！”他腾地坐起，衣领都被风吹翻：“你给我仔细说说？”
“黔南矿下方，出现了巨大的能量波动……”傅红枫一五一十地道来：“似乎是两个大人物在交战的时候，引发了大范围的撕裂空间，导致整个黔南矿区，在那场风暴之中，彻底被碾碎了！”
钱庆之的身形，骤然飚射出去。
他捏动手中的传讯符。
南旭峰顶的钟声，在整座仙宗的法阵范围内，铮鸣作响。
“这个世界……真他妈是疯了！”下一刻，他的身形出现在了山鬼的洞府门前。
大山猫眯着眼睛，正坐在太阳底下享受日光浴，整个身体上的毛发，都被钱庆之搅动的飓风吹起，炸成了一只刺猬。
猛地挠了挠连，她口吐人言。
“你来干什么？”
“出大事！”钱庆之脸色凝重：“牵涉到你的女儿，还有王川那小子。”
山猫的眼神中，一下子透出了杀气。
“是神朝那帮逼崽子动手了？”她扭了扭脖子，整个人化作人形，身上的煞气比面对王川时，恐怖了上万倍。
她身周的石块，在煞气触及的瞬间，被碾成了齑粉。
“不，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动的手。”钱庆之下意识挡了挡面前的劲风：“总而言之，要先让山鬼大人出关。”
“我们才能去探查那片地方。”
……
王川再度苏醒时，他的身边空无一物。
四面，是深邃的黑暗，只有顶上一点毫光，照亮周遭的世界。
摸了摸丹田，体内的山苗，没有丝毫的反应。
“小子，该签订契约了。”
他猛地扭头。
巨大的鬼脸，正出现在他的身后。
漆黑如墨。
第九十八章 白绸带
王川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他的眼神之中，畏惧的成分并不多……只是警惕的神色，总能让人联想起，森林中面临了猛兽之后的小兽。
“不用那么紧张，年轻人。”鬼脸在空中凝视着王川：“嗯，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觉得，不是那么的方便。”王川在这个时候，还是禁不住贫嘴的灵魂：“要不你先告诉我，这里究竟是哪里，可以吗？”
鬼脸意外的爽快。
“很简单，这里是你的识海。”鬼脸指了指漆黑如墨的房间：“只不过，我在这里开辟了一个房间，用以禁锢你的灵魂而已。”
王川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房间的边沿。
实打实的墙壁触感，给人一种牢不可破的感受。
“我怎样才能出去？”他看着鬼脸，如是问道。
“我是个优质的商人，签订了契约，我便放你离去，并且不再干涉你的任何行动。”鬼脸的前方，浮现出一份黑纸白字的契约：“虽说你很抵触，但不妨看看其中的条款，我想在看完之后，你或许会有所改观。”
王川沉默了片刻，接过了那张契约。
契约上的文字很大，也很少，故此只用了一页，就能够完整的记录下所有的内容。
由于字数的稀少，条款也很简单。
总共只有三条。
第一条是好处。
“签订契约以后，你会帮我用魔力洗经伐髓，并且强化我的全属性……这是什么意思？”王川看着第一条，有些疑惑。
鬼脸是个合格的解释者。
“字面意思。”他看着王川：“你是金属性灵根，所以无法学习其余的属性，所能够使用的法术，这一点你是清楚的。”
王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但我的契约，不仅可以将你推上九等灵根中，最上等的层次，还能够帮你开辟四条伪灵根。”鬼脸看王川不懂，便继续解释道：“伪灵根的资质并不高，因此他的作用，并非主要用来战斗，而是在你的体内，铸造五行聚灵阵。”
“五行聚灵阵？”王川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不是用在宗门的聚灵上的吗？”
“怎么会放在人身上？”
鬼脸嘿嘿一笑。
“我的力量，是这个世界都无法想象的存在，你现在看到的我，只不过是所有的我之中，最渺小最微不足道的存在。”他的脸上，露出了傲然的笑容：“因此，你们这个世界视为不可能的事情，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力量不够的缘故。”
“五行聚灵阵的出现，可以让你体内的灵力，保持永远的充满状态，并且可以帮你排斥多余的，负面的邪气。”他接着说道：“还可以为你准备诸多辅助性的法术，储存在伪灵根附带的伪丹田中。”
“有了这份契约的加持，你可以做到……”
“同境无敌。”
王川面无表情。
同境无敌……这就是个笑话吧，先前那罗空山不也牛皮哄哄的，最终的下场大家有目共睹，你这死鬼脸还好意思在这大放厥词？
“如果这玩意这么强，那为什么罗空山会死？”
“因为我来晚了。”鬼脸指着契约的第二条：“我会在在你的灵魂中沉睡，并为你提供几乎不可能打破的灵魂壁垒。”
说着，他化出一柄黑气长剑，狠狠地斩在黑房子的边缘上。
黑气所迸发的力量，是王川此刻的灵魂，完全不可能企及的地步……但房间的墙壁上，连一道痕迹都没能留下来。
“这次我之所以出现失误，是因为地磁阵的缘故。”鬼脸看着王川：“我的守护之力，被地磁阵所干扰，出现的晚了一些。”
“而你们的动作，也太迅速了。”
王川的脸色，又来来回回地转换了几下。
他有点想笑。
“第三条条款，则是你的义务。”鬼脸见王川的脸色缓和了些，决定趁热打铁：“想得到上边的好处，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那就是，成为我的行者。”
王川的眼神微动。
“成为行者，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让你在行事的时候，要传播我的信条。”鬼脸的眼神中，自信渐渐满溢：“换句话说，你就是我的传教士。”
王川的笑容，有些憋不住了。
传教士……他想到了不那么健康的地方，感觉有些对不起观众。
都离开那个世界那么久了，居然还记得各种各样的荤段子，还有各式各样有颜色的玩意。
“怎么，你是打算答应了？”鬼脸看王川的表情，追问道。
“你让我思考一下。”王川坐在地上，闭上眼睛：“我需要完整的，全盘的思考……这种决定是关乎我人生的，不能这么简单的下决定。”
“我可以等你三天。”鬼脸贴心地道：“如果三天之内答不出来，你的肉身就会因为缺失灵魂而枯萎。”
王川点了点头。
他知道，鬼脸是个玩弄人心的行家，但他表面上的虚以委蛇，也不是那么简单。
他是在拖延时间。
【很古怪的东西，超越了这个世界，还被余楚佩那般警惕，那肯定是我本身对付不了的东西……但传教这种事情，我天生就带着抵触，所以不可能屈服于他。】王川心下默默思考：【不过，我也并非坐以待毙。】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冥想。
鬼脸盯着他越发平和的脸庞，心下不知怎的，越发地焦急。
王川先前的表现，多半还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这个思考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古怪……虽说是那个至高存在的一部分，但他的实力，并没有达到无视规则的地步。
那样的话，他也不需要再传什么教。
这一次被王川杀了罗空山，不仅仅魔门的计划落空，他本身的力量，也流逝得很厉害。
若是王川跟他鱼死网破，他也不会好过。
因为那“至高”的存在，并不缺少像他这样的“部分”。
只有有用的部分，才会被留下。
王川闭着眼睛，冥想越发深层。
宝相庄严的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鬼脸猛然盯住了他。
王川站起身来，手中不知怎的，多出了一根长而厚的白绸带。
鬼脸没有心脏。
但如果有的话，他此刻的心跳……
一定很急促！
第九十九章 投井
“这是，附体在你身上的灵魂吗？”鬼脸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深深的忌惮：“你是怎么把他弄进来的！”
王川没有回话。
他提起手中的白绸带，挂在了空中。
空中并没有可供绸带悬挂的房梁，也没有钉子之类的突出物。
但白绸带就那么，牢牢地固定好了。
鬼脸作为“至高”的一部分，自然见多识广。
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能在自己的独有空间中，施展这种神通的灵魂。
“难道，你也接触到‘至高’的领域？”他死死地盯着王川，周遭的黑暗之中，涌现出一团又一团温度极高的火焰。
鬼脸的心里，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先前王川的虚以委蛇，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吗？他将那些火焰，召唤到了身边，缓缓围绕着自己流转，护住自己的核心。
如果只是寻常的力量，他绝不会如此忌惮。
但能在自己的领域之内，施展神通……那必然是跟自己平级，甚至远胜于自己的力量！
绸带在空中，缓缓飘扬起来。
固定着它的那个点，开始前移，向着鬼脸的方向逼近。
鬼脸身周的火焰，紧张地弹跳着。
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在一个少年的识海中，被逼成这副模样。
不知何时，白绸带已经贴住了他身周的火焰。
这黑色的烈焰，乃是鬼脸的本命火焰，也是铸造这牢笼的根本之物——无形无质，困锁神魂，视练气士的本身意志于无物。
但这一次，这些火焰没能奈何白绸带。
这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绸带上，附带着一种令人从骨子里感到冰冷的气息。
鬼脸没有骨头，但他从自己火焰骤然缩小，化作瑟瑟发抖的小火苗就能感受到，什么叫做阴沟里翻船的绝望。
“居然，真奈何不了你吗？”他正欲抽身而退，使用火焰去灼烧周遭的识海时，却骤然发现，自己的背后，也同样出现了先前的森冷气息。
他一扭头，发现自己的身后，早已不是什么漆黑如墨的黑房间。
而是一座灰色的，像时黑白照片一样的花园。
鬼脸眼中腾烧的火焰，跳动得格外起劲。
“不可能……”他掉转过头：“你究竟做了什么？”
白绸带静静地飘在空中。
但王川的身影，却早已鸿飞冥冥。
“怎么连人也……”鬼脸的面庞上，出现了不可抑制的惊骇之色。
诡异的白绸带，意外消失的半个领域，还有那灰色的，令人感受不到任何生机的花园，会是王川原先那静悄悄的识海？
这简直就是噩梦！
正欲有所动作，鬼脸的表面上，忽然传来一阵收缩的质感。
因为白绸带已经勒紧了他的外围。
“破！”鬼脸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慌张，几分的色厉内茬。
无数强大的火焰飘飞，将灰色的花丛点燃。
但在化为灰烬之后，这处花树，又缓缓恢复了原状，连落在地上，被风吹起的烟尘，也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不见。
一只纤纤细手，扯过了绑住鬼脸的白绸带。
鬼脸一个劲的挣扎，却没有半点的效果。
他甚至连动弹都做不到。
“投到井里去吧。”一个幽幽的声音，传入了鬼脸的耳朵里。
井？鬼脸摇晃着，抖动着，被那双手扭转了过来。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抓住自己的那双手，究竟有个怎样的主人。
同理，远处那轻声呼唤投井的女人，也同样没有见面的机会。
“我可是至高的一部分，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鬼脸声嘶力竭地吼着：“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没人回答他的话。
在他面前的，只有那口深深的，似乎早已没了水源的枯井。
“落入井去，一了百了。”那个幽幽的女子声音，再度响起。
他的灵魂之躯，便随着那绸带的松开，被投落井中。
无力地扭转方向，鬼脸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那强盛的火焰，在落入冰寒的井内时，彻底陷入了哑火状态。
他只想知道，把自己这等存在，随意投入井中的，究竟是谁。
纤手的主人，依旧站在那井沿上。
可鬼脸看不清她的脸庞。
只有一点朱唇，令人难忘。
……
王川眯缝着眼。
他的身躯上，传来近乎龟裂的疼痛，尤其是肺部的那几根肋骨，总给人一种已经粉碎的痛苦。
至于内部的脏腑……他试着动了动灵力，一股钻心的疼痛，直接逼得他整个人弓了起来。
“痛！”他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近乎扭曲的神情。
“别动！”一个带着些稚嫩的女声，在他的耳畔响起：“千万别动，盘爷爷说了，像你这样的身体，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要是多动一下，恐怕会直接给送到阎王爷府上了！”
王川闻言，全身的肌肉，顿时松弛下来。
他是修行者，还是筑基期的八品修士……就算处于急剧的疼痛之中，也不至于丧失所有的运动能力。
只是，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还能不能恢复，是个大问题。
“盘爷爷，盘爷爷！”坐在他窗前的少女，冲出门外，呼喊着：“快来！那外乡人他醒了！”
听这个口音，不像是南瞻这一边的啊……王川躺在床上，看着柴禾搭起的茅房天顶，还有门外传来的，一阵浓厚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气味，猜测这是一处偏僻的乡村。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青女，我不是告诉过你，遇事需冷静吗？”一个磁性的，稍显苍老的声音传来：“异乡人，你感觉如何？”
“我感觉，五内俱焚。”王川说了实话。
“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身躯，究竟是如何保住的小命。”一个老人的面孔，伸到了王川的眼前：“只能慨叹，生命的顽强与坚韧。”
王川的记忆，瞬间闪回到了那深邃的黑暗，还有极大的水压中。
“这里是哪？”他展开了哲学发问：“你们只见到了我一个人吗？”
“这里是香茅村。”盘老的眼神慈和：“你是我们从河边捡回来的，这几日不知怎么，上游的山谷里发了大水，冲垮了先前筑好的大坝。”
“而你，是我们在潮水退去后。”
“捞上来的。”
第一百章 万仞山
“洪水吗？”王川喃喃道。
他的头部被灵力护住，倒是保持了完好，只是有些水肿：“谢谢老丈，只是我想问明白些，这香茅村的地界，大致是哪个州郡？”
“州郡？”老丈捋了捋并不修长的胡须：“后生，你是从神朝来的？”
“这里，难道不是神朝的统治范围吗？”王川吃了一惊：“那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神朝的黔南郡？”
“听过倒是听过，但黔南郡距离这里，足足有两千多里，中间还隔着凶险的蛮巫山。”盘老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难道你是从那边来的？”
王川茫然的点了点头。
这里离黔南郡，有两千多里？他整个人都快傻掉了，原本还想着，被洪水冲出个四五十里，就已经够稀奇了，这没想到眼睛一睁一闭，就是两千多里。
就算是个修仙的世界，这也太扯淡了。
而且，这么一来，自己足足冲出了两千多里的路程，那桐心师姐的踪迹，就实在是难以找寻了。
荒山野岭里，四五十里地，就已经够一通好找。这两千余里，就算开始的时候一同漂流，那中途发生的意外，也足以将两人分开。
刚要说话，他的肺部就传来一阵疼痛。
先前讲得太急促……他阵阵咳嗽，龇牙咧嘴地喘息。
“后生，你现在状态不好，还是多躺回。”盘老的眼神里，带着关切：“要想问什么，要不改天再提？”
“谢谢老丈。”王川拼尽全力，挤出这几个字。
他实在是坚持不住，整个人又晕了过去。
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再加上体内的重伤，经脉的紊乱……他还能醒来，实属医学奇迹。
当然，修行养成的坚韧身躯，才是他真正的仰仗。
盘磬试了试他的鼻息，确定了他还活着，而不是回光返照，微微松了口气。
青女站在一旁，逆着阳光，两个扎起的羊角辫一晃一晃的。
“盘爷爷，这个大哥哥，他还好吗？”
“能穿越蛮巫山的人，可不是有些本事那么简单。”盘磬的声音里，带着些耐人寻味的口气。
但小青女显然不能理解。
“既然有本事，为什么还会被伤成这样？”她歪着头，满脸费解。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盘磬没有试图去解释。
小青女乖巧地“哦”了一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今天的饭，你先帮着煮一下，我去集社看看，能不能换只鸡，给这后生补补身子。”盘磬支起身子，带上斗笠，走出了门外：“我不在的时候，若是这后生有什么情况，你就把我藏在柜子里的药，拿出来喂他一颗。”
“可是，那些药不是很宝贵吗？”小青女回想起小时候，自己发烧难受到极点的时候，爷爷也没给自己拿出那丹药，有些肉痛。
“药很宝贵，可是人命更宝贵。”盘磬的身影已经走远：“小青女，你要学会这一点。”
“不然，爷爷可不敢把这手艺教给你哦。”
青女看着盘磬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她的身后，在这座小房子的背后，太阳的光芒，忽然就消失不见。
青女下意识地回头。
蛮巫山还在那里。
……
三日之后，王川勉强能从床上直起身子。
“这几日来，真心感谢你们二位的帮助。”他看着端到面前，那碗热腾腾的，带着草药气味的鸡汤：“大恩不言谢，若是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盘磬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青女却开口了：“医者仁心，我们是行医的，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王川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失敬失敬，原来是两位名医。”他拱了拱手：“只是我心系故人，能不能告诉我，如何翻越蛮巫山，回到神朝的国土之内呢？”
盘磬的脸色，有些尴尬。
“后生，这老丈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他扶着王川，缓缓走下床榻：“听你的口气，你恐怕还没见过蛮巫山的模样吧。”
王川强支着身体，站了起来。
每走一步，他的身体，都在抗议着他的莽撞。
但周桐心此刻生死未卜，他的心总是安定不下来。
盘磬看出了他的窘态，扶着他的手法便越发轻柔。
十几步的距离，王川踉踉跄跄，走出了长途跋涉的感觉。
褪去了草房子的遮掩，王川也终于看到了，这香茅村的地貌。
在这间草房的旁上，就是一座高耸的悬崖，直往下去，是泛着雪白浪涛的宽阔河流……那奔涌前流的气势，是王川过往所见的任何一道河流，都不曾拥有的。
“难怪，先前夜里总听到涛声……”他喃喃道：“原是有这么一道大江吗？”
“这是祖龙江。”盘磬的眼神，随着王川一道，投入这从山里奔腾而出的大江上：“这只是它最狭窄的部分，越是往南，便越是宽阔，最后两岸之间，会像是相隔了一片大海一样。”
“这样吗？”王川的眼神，光芒渐敛。
就是这最狭窄之处，水声隆隆，浪涛翻卷，也胜过前世所见的任何江河。
将视线继续前移，王川抬起头来。
他的脖子越发疼痛，越发僵直，但视线却一直未能窥见顶点。
缥缈的云雾拦住了他的目光。
但近乎笔直的绝壁，叫人生畏。
“这便是蛮巫山的边沿……后生你也见到了。”盘磬的手，拍到了王川的肩膀上：“孤城绝壑，万仞高峰。”
“这便是神朝帝君，给西南蛮巫山的评语。”
王川的脖子很酸。
“万仞吗……”他的声音喃呢。
“玩人啊！”
……
钱晓瑜手中的长剑，轻轻放下。
“进来。”她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简短。
走进门里的少年，是陈秋道。
他的脸色极其难看，就像战乱之时，沾了锅灰去挡灾的小姑娘一般。
“怎么了？”钱晓瑜看出他的神色不对。
“一个坏消息。”陈秋道紧紧地捏住了拳头：“还有一个好消息，你想要听哪个？”
“先说好消息吧。”钱晓瑜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
“好消息是，王川失踪了。”陈秋道的声音冰冷。
钱晓瑜剑眉一挑。
“你是来消遣我的？”
“我知道，但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陈秋道的声音沉郁。
“那坏消息是什么？”钱晓瑜的心，一阵阵地下沉。
“黔南矿区……”陈秋道说不下去了。
“什么？”钱晓瑜有些急了。
“黔南矿区……炸了。”
第一百零一章 教学相长
仞，意即八尺。
近三万米高的山峰，几乎不可能看到顶端吧。王川的心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无力感……胸口处的铃铛，好端端地挂着，但无论如何召唤，沉睡在其中的余楚佩，都好像是死了一半，再无半点声息。
这几天来，他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全靠着这一老一少好心，给了自己饭吃，不然以自己这副身体，究竟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面对这万仞高峰，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浓烈的无力感。
“后生，你也看到了。”盘磬站在他的身边，扶着他。
老人活了一辈子，见多识广，对于王川这样的眼神，熟悉得很……当年被人从神朝赶出来，被迫在这方土地上定居之前，他也有过这样的眼神。
这名为王川的后生，眼神中充满的是愧疚，是不甘，是想念。
被那样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从山里冲出来，想必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老人想着，轻轻拍了拍王川的脊背。
王川深深地吐了口气。
一阵并不浓郁的血腥味，提振了王川的信心。
在昨天这个时候，他的脏腑还处于一种极度劣化的状态，甚至有种要把自己的小命，就此收割的痛苦。
但现在，自己的身体，已经接受了痛楚。
并且，一阵难以抑止的酥麻痛痒，已经开始在体内各处延展。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么重的伤势下，还能缓缓恢复，但这种感觉的出现，说明自己的状态，正在向好发展。
“盘老，这几日辛苦你们了。”王川转过头，从手中的指环上，轻轻落下了一块银子：“这是一点心意，也算是你们这几日照顾我，应付的酬劳。”
盘磬笑了笑，接了过去。
“若是过去，我年轻那会，是不会拿你的钱的。”他眯起眼睛，轻轻将银子收入口袋中：“那个时候我是个行脚医生，笃信行善积德，绝不收一分一毫的利钱。”
“但现在，有人来找我看病，我会把钱收下。”
“因为我知道，只有自己有了钱，才能去拯救更多的病人。”
王川看着盘磬的脸，若有所思。
这老人家，似乎已经看出了自己的焦急，正在提点自己。
“盘老！”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小院外边传来：“有人找您看病来了！”
“是熊心啊，你带他进来吧。”盘磬的神色很和蔼：“是哪里来的病人？”
说着，他搀扶着王川，走到了内室的床边：“小川啊，你就好好躺躺，没什么事就不要多走动，要是受了风寒，就更加难受了。”
王川点了点头，依言躺下。
他笃信低调做人的道理，在不熟悉的病人来时，自然是不出声的好。
“是从钱村来的，听说是地主家新收的少奶奶。”那位名叫熊心的少年，推开了柴扉：“似乎是患了失魂症，身子也虚弱。”
王川的耳朵，轻轻抖了抖。
新收的少奶奶？他有些紧张……难道是？
禁不住内心的疑惑，他轻轻掀开一线帘子，看着门外被轿子抬进来的那位，所谓的钱家少奶奶。
几个下人轻轻将轿门打开，贴身丫鬟先从轿子上下来，再搀扶着一位女子下来。
贴身的旗袍，紧紧地裹住了女子丰盈的身躯，一双笔直的长腿落在地上，显得不是那么的稳当……
她的脸上，完全是木然的神色。
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的事物，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不是师姐……王川的心里放下一些，却又提了起来。
如果这个不是师姐，那师姐究竟被冲到哪去了？
“盘老。”跟在轿子后的，是一个看起来颇为老道的管事：“我们少奶奶，近日似乎染上了失魂症，整日连饭都不吃……您是这附近，最出色的医生，少奶奶的病，您有把握吧？”
盘磬的眉眼皱了起来。
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这两人将那钱少奶奶扶进门里。
“你在看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到王川的耳朵里。
王川下意识地扭头，看着身后的人影。
“是青女啊。”他舒了口气：“我还以为是谁……你可吓死我了。”
青女笑嘻嘻地，顺着王川掀起的帘子看了出去：“你是在偷看那位大姐姐吧！确实很好看呢，可惜是人家已经是钱少爷的老婆了！”
“瞎说什么。”王川扶额：“你们这些小女孩啊，就喜欢瞎脑补。”
“脑补是什么？”青女皱了皱眉：“你别岔开话题啊！”
王川有些无奈。
“行行行，我承认我先前是在看那位大姐，但你得知道，我看她不是因为她好看，是把她误以为是我一位朋友了。”他看着青女：“怎么，今天不去帮爷爷准备药材，有空在这里贫嘴了？”
青女嘟起嘴，一脸不愉。
“人家也要休息嘛，总不可能天天把小青女，当做大人来使吧。”她小小的脸上，带着大大的烦恼：“听人家说，在城里像我这样的小女孩，都要去读私塾了……只可惜这一片，根本没有城池。”
王川轻轻一笑。
“怎么，你在笑我没书读吗？”青女气得两只小辫子摇摇晃晃。
“盘老的水平很高，如果他愿意教你，到时请教他就好了啊。”王川没事情做，也乐得逗逗这小女孩：“你帮他干活，他教你读书，不是很好吗？”
“你知道什么嘛。”青女想起来就郁闷：“盘爷爷他说，他这辈子就学会了治病救人，别的书可是一点没沾。”
王川有些意外，随即了然。
这个世界，能去读书认字的，毕竟还是少数的公子哥和贵女……像是青女这样的农家孩子，一辈子可能连基本的字都认不全。
一想到这，他就有些遗憾。
虽说是个可以修行的世界，但总归还是没能实现人人自由进步。
非宝地也。
“我不是读书人，对于那些所谓的经典，我也不太了解。”王川想了想，心中忽然蹦出个别的主意：“我手上有别的书，你要不要看看？”
“你手上有书？”青女挠了挠头：“我们把你捡来的时候，你身上除了一串项链和戒指，就空无一物了……别开玩笑啦！”
王川笑笑。
他的手中，忽然就多出了一卷经书。
“要不要看看？”看着青女一脸的惊奇，王川笑意盈盈。
教学相长……在自己不能修行的岁月，就强化底蕴好了。
第一百零二章 四夷
盘磬的手，搭在了钱少奶奶的腕脉上。
一经接触，他便暗暗吃了一惊。
此时正值夏日，她的脉象却如同水中之石，如果不是多年经验，甚至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加之她较之常人更加冰冷的体温，盘磬可以断定，这钱少奶奶所患上的疾病，绝不仅仅是失魂症那么简单。
甚至……他的心中另有猜测，但却没有说出口。
管事就站在他们的身旁，看着盘磬松开了手。
“盘大夫，您看出些什么来了吗？”
“这……恕老朽无能。”盘磬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这钱少奶奶，恐怕得的不仅仅是失魂症，但我一生愚钝，竟是没见过这种疾病。”
管事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失望之色。
“这样。”他放下几串铜钱：“盘大夫，您就真的没有一点头绪吗？”
盘磬摇了摇头，将这几串铜钱推了回去。
“老朽我什么也没做，不能收你们的钱财。”他正色道：“如果想要看好你们少奶奶的病，还是得请一位祭司的弟子才行。”
管事稍一思忖，收回了两串铜钱，只留下了一串。
“盘大夫，您不用拒绝。”他看着盘磬又要推辞：“我钱家的庄子上，不时也会有庄客前来请您看病，我也听说有些人是赊了账，或者一时给不出钱。”
“如果这钱您不收下……我恐怕是不好回禀老爷啊！”
盘磬的手颤了颤，还是收下了钱财，当然也免不了多番道歉。
轿子升起，难得热闹起来的院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有滚滚涛声，不绝于耳。
盘磬掀开帘子，看着王川正在认真的教青女读书。
“小川……你现在要不跟我们，一起去避避风头？”他看着王川和青女：“虽说我们萍水相逢，但今日见你，也算是有缘。”
“我们现在，要离开这了。”
青女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盘爷爷，为什么忽然之间，就要离开这里？”
“因为先前那个女人啊。”王川看着青女：“让你盘爷爷，给你解释解释？”
盘磬深深地看了王川一眼。
“有眼力。”他看着王川的脸：“你不简单啊，小川。”
王川打了个哈哈。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青女挠了挠头。
“因为那个女人，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失魂症。”盘磬摸了摸青女的脑袋：“我想，她应该是被某位祭司，控制住了。”
“被祭司？”青女的脸上，一下子冒出了恐惧的神色。
她一个激灵，马上就冲到了后院，开始收拾行李。
王川坐在床上，脸上苍白一片，以往红润的血色，现在还未曾得见。
“你是修行者吧，小川。”盘磬趁着青女不在的当口，坐在了王川的身前：“在把你捞起来的时候，我曾经检查过，你的体内，没有半点的灵力留存，甚至连经脉都断了个七七八八，能活下来，还是得亏你的底子好。”
“看盘老的样子，似乎对那所谓的‘祭司’，很是忌惮啊。”王川看着盘磬：“我是从神朝来的，不是很清楚这边的势力情况。”
“我给你讲讲吧。”盘磬叹了口气。
听王川的语气，他对于祭司，或者说对于先前看到的那个女人，并没有半点的敬畏之心。盘磬多少年的老江湖，对于这年轻人的心理，了解得很是透彻。
他决定给王川提个醒。
“我原先也是神朝人，只不过后来家里发生了变故，被迫从海路，来到了这片被我们故乡之人，称为蛮荒之土的地方。”盘磬回忆起过去，目光中颇有缅怀的意思：“你应该听说过，‘四夷’这个说法吧。”
“倒是未曾听闻。”王川诚实地回答。
南瞻是顾望乡创立的宗门，自然带着一股前世的风气，不去讲什么华夷之辩。
“你是修行者，居然也未曾听闻过四夷的说法？”盘磬有些疑惑，但随即还是解释起来：“四夷的称呼，比神朝的创立，还要更早。”
“最早的时候，神朝境内的土地，被称作中原。”
“中原是富庶的土地，再加之上仙们的庇佑，连年都是水旱不侵，因此民众即使穷困些，也不至于会落到冻饿致死的地步。”
王川静静的听着。
这显然是个很长的故事。
“但是，这个被上仙庇佑，被上天钟爱的土地，是有边界的。”盘磬说道：“南出蛮巫山，西出唐巴山，北越大渊，东出无量海，就变成了灾害频发的地带。”
“所以，当初练气士成为道统之主时，便将自己的地盘，划定在了中原。”
“我们所处的这块地方，就成了四夷中的‘巫夷’。”
“巫夷？”王川眯起眼睛：“这就是你口中的祭司道统？”
“在神朝，我们会将这个道统，统称为巫。”盘磬答道：“巫是出现在中原最少的道统，也是最没有侵略性的道统。”
“在他们看来，神朝那片被人为改造的土地，已经失去了自然之灵的庇护。”
“而这里，才是巫师们，钟爱的宝地。”
王川点了点头。
“那么，为什么要恐惧先前那位女人？”他问道：“我没看到她身上的灵力波动。”
“巫师的体内，是不会储存灵力的。”盘磬轻笑一声：“他们的力量来源，在于这片天地。”
王川神色微敛。
“盘老可否仔细说说？”
“他们有一种独特的咒语，可以沟通天地，召唤自己所需的力量。”盘磬解释道：“并且，由于他们的真身，相对练气士和武士来说，要脆弱不少，所以我们通常不可能看到巫师的真身，能见到的只不过是被他们控制的傀儡，又或是有灵性的花鸟虫鱼。”
“这样……”王川神色微动：“那么，您是如何看出，先前那女人身上，带有巫师的气息呢？明明没有辨识度才对啊。”
“咒语不一定是靠念诵，还有可能是依赖符印。”盘磬摇摇头：“而且他们平日里行事诡秘，手段也都隐蔽，若是贸然招惹了，恐怕有杀身之祸。”
“所以，我们得离开了……”他看着屋外阴沉的天空。
“不要怪老朽胆小，实在是这么多年来的经验之谈。”
“这件事里，有危险的味道。”
第一百零三章 回头
王川的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
“你们在这里住，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他问了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问题：“如果离开了这里，之后要去哪里生活呢？”
“你知道的，我是个行脚医生。”盘磬笑了笑，但明显能看出他的勉强。
“行脚医生，总归不如留在这里，好好生活来得安心吧。”王川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平静的意味：“我建议你们留下，如果发生了别的什么，我可以为你扛下来。”
“小川，不要小看巫师。”盘磬的声音严肃起来：“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我明白您的意思，放心好了，我不会采用过激的手段，只是这段日子里，我可以保证，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不会受到伤害。”王川眉眼慈和，但声音里却弥漫着一种平静的坚定：“当然，前提是你们没有执意离开。”
“我会尊重你们的选择，毕竟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盘磬叹了口气。
“或许你原先，是一个修行之道上的天才，但现在的你，经脉紊乱，旧伤未愈，又能在那些巫师的手下，走上几个回合？”他情真意切地看着王川：“并非我夸大其词，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们，而丢掉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
王川沉默了片刻。
“巫师们，是可以交流的吗？”他抬起头：“你既然怀疑那女人是巫师的傀儡，那你觉得，钱家是因何得罪巫师一脉的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钱家家大业大，产业众多，说不定在某个环节上，得罪了巫师一脉也说不定。”盘磬摇摇头：“只是，这些东西与我们无关，最好就别去多管闲事。”
王川点了点头。
“我这段时间，正好也无处可去。”他看着盘磬：“你们去哪里，我也可以跟着……加上我还可以教青女修行，您不反对吧。”
“可以，如果你真想回去，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传说。”盘磬的眼中，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听说过商队吗？”
“商队？”王川的眸子闪了闪：“能仔细说说吗？”
余楚佩也曾经提到过，进入大渊的唯一方法，便是通过商队。
如果这个商队，能与这南方的巫族扯上关系，从这里出发，说不定还能赶上那百年一遇的盛会。
“让我先整理好行李，我再跟你说吧。”盘磬将手中的布帛放下，扎成一只方形的袋子。
医生的家当，除了那贴身的针灸，还有必备的药材衣物，也没什么别的东西。
不到半个时辰，青女和盘磬，就将所有能收拾的东西，全部收拾好了，踏出了启程的步伐。
“盘老！盘老！”正当他们走出村子的路口时，熊心追了过来：“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们上山采药，顺便带着小川去认识一下药材。”盘磬不动声色：“他从山里被卷出来，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就决定先在我这住下，我正带他去熟悉一下附近的山路呢。”
熊心看着盘磬和青女背后鼓鼓囊囊的布袋，欲言又止。
“这些是盘老准备的工具，上山采药时要用的。”王川扭过头：“辛苦你了，青女。”
青女没说话，点点头。
她虽然小，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
“这样吗……”熊心半信半疑：“钱家回程的轿子，似乎出事了，我正想来告诉你们。”
“出了什么事？”盘磬的眼神微动。
“钱家来的那个管事，还有那些丫鬟仆人，全部暴死在街头了！”熊心的声音里，还残余着那一幕的恐惧：“据说杀人的，是钱少奶奶！”
纵是盘磬老江湖，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么大的事，我还能骗你不成！”熊心满腹惊惶：“若是钱家因此怪罪我们，展开庄子间的械斗，那我们两个村子之间，将永无宁日！”
“不，我觉得你们该担心的，不是这一点。”盘磬犹豫了片刻：“我在想，钱家是不是得罪了某位祭司？”
熊心的瞳孔一缩。
“得罪了祭司？盘老何出此言？”他走近了几步：“盘老你可不要瞎说，我看你们的样子，是知道些什么，准备离开村子了？”
“熊心，我们本就不是村子的人，在这借住了两年，有时候该走了，也就走了。”盘磬叹了口气：“但有些事情，我就算说了，你们也没有办法。”
“毕竟你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如果我让你们离开，你们又能去哪？”\
熊心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盘老！我知道您见多识广，这一次的事情，您一定得帮帮我们！”他抓住盘磬的手：“您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一定有办法的！”
盘磬的眼神里，只有深深的沉郁。
这不是他能医治的疾病。
“对不住，熊心。”他摇了摇头：“你们去找村长，告诉他这个信息，说不定他还有些压箱底的宝贝，能保住你们这村子。”
“我是，真的无能为力。”
熊心的眼神暗淡下来。
他的脊骨像是被人抽掉了……转过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回庄子。
王川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头。
“熊心兄弟。”他看着熊心回头，那暗淡的眼神：“你愿意相信我吗？”
“你……您有办法？”熊心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的火苗：“我当然相信你！”
盘磬的手伸了伸，却又缩了回去。
“盘老，你们二位可以先行离开，我想去看看，那巫师一脉的祭司，究竟是何方神圣。”王川转过头，手中忽然多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纸：“你们拿着这个，先离开便是了，我可以通过这张符纸与你们联系，如果我没有及时赶来的话，你们也可以先离开，日后我们有缘再见。”
“但是请放心……我是不会死的。”他扭过头，洒脱地笑了笑。
盘磬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动脚步。
青女站在他身旁，抬起头看着他。
“或许我真的老了，已经没有当年的冲劲了。”很久之后，盘磬摇了摇头，带着青女，向着远离村子的方向走去。
看着手中的黄纸符，他的眼中，有种熄灭了很久的火焰，似乎被重新点燃。
“拥有储物戒指的修士……或许他真的不会死。”
“我们会再见面的，对吗？”青女抱着手中，王川所赠的道书，如是问道。
“啊，一定会的。”
盘磬答道。
他扭过头，看了看背道而驰的王川。
“祝你平安。”
第一百零四章 海螺
熊心带着王川，重新回到了，这位于蛮巫山边，祖龙江畔的小村子里。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盘磬的小院，看着这片村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是一派祥和的乡村景象。
这种场景，王川也曾经无比熟悉。
他前世是老二，为了避免某些麻烦，也被母亲丢在了这乡村之中。虽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但作物和生活方式的类似，总能让人想起，那无忧无虑的童年。
“王川先生？”熊心看着王川恍惚的脸庞：“您怎么了？”
“没什么，你不妨先带我去村长家里吧。”王川醒过神：“我虽是游方之士，但对你们这方土地，毕竟是没那么熟悉。”
“先把盘老所说的情况，跟村长说说，看看村长他老人家，有没有别的想法，再说别的吧。”
熊心点了点头，带着王川，往村长的家里走去。
在这两日里，王川也了解到，这村子名为熊村，也就是说村里的人大多以“熊”为姓氏，村长也不会例外。
“村长！”熊心紧赶慢赶地，来到了村长家的门口，轻轻敲响了门扉：“您在家吗？”
王川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不比盘磬家大了多少的院子，心中思绪不断。
这个村长，看来并不是那种借着权力，横行乡里的大户……恪守着乡里的情谊，想必也没有到了忘本的程度，掌握那些与祭司们交流的技术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院门很快打开，一张饱经风霜的宽厚脸庞，便出现在了门前。
“熊心啊，干嘛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熊阳村长看着熊心：“是你家大人差你来找我的吗？我前几日借他的农具，刚好现在还就好了。”
“不，不是这样的村长。”熊心摆了摆手。
这个时候，他那还顾得上什么农具，赶紧一五一十地把盘磬离开之前所说的话，全数告给了村长。
熊阳的脸色并没有多少变化，冷静地听完了熊心的讲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与盘老的判断不同。”他看着熊心：“钱村距离我们熊村，足足有十多里地，就算祭司降怒，我们也不必太过惊慌。”
“可是，盘老他都离开了，还不能说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吗？”熊心有些不放心。
“按盘老的说法，他亲自接触了那位祭司的傀儡，或是弟子之类的人物，跟这件事情本身便有了脱不开的联系，他当然会更加紧张。”熊阳村长的话，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给熊心定了定神：“至于我们，安分守己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熊心若有所思。
“熊阳村长，您说的有些道理，但先前我也问过了盘老，他给了我这么一个可能性，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您讲讲。”王川忽然开口。
熊阳转过脸来。
“这位是……我看你好像有些面生。”他望着王川，却是在问熊心。
“这位是游方之士，先前被盘老他们救回来的王川先生。”熊心忙不迭地回答道：“也就是王川先生，先前告诉我，如果我们有困难，可以找他。”
熊心这番表述有些稚嫩，但熊阳村长的眼神，却因此缓和了许多。
“原来是游方的修士大人，失敬失敬。”他微微点头：“王川先生，请恕我们招待不周。”
“不打紧，不打紧。”王川笑了笑：“我初来贵地，是被你们救起，本身就欠了你们人情，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了。”
熊阳大方地笑笑。
“王川先生有心了。”他的笑容憨厚，却不失中年人看破世俗的平静：“若是王川先生暂时没有什么计划的话，我倒是想请先生留下，多照看村子一段时间。”
“毕竟，先前你可还有一个理由没说呢。”
王川点点头。
“我原先是神朝的修士，只不过遭逢变故，意外流落到了蛮巫山外。”他摊了摊手，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来历：“我所知道的这些，也是先前盘老与我介绍的。”
“那么，盘老究竟说了什么？”熊心有些急了。
“你们村子，传承应该也很多年了吧。”王川没有直接回答熊心的问题：“那么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两百年前的巫祭？”
熊阳的眼神抖了抖。
“盘老是怀疑，新一轮的巫祭，又要开始了吗？”他看着王川，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些许的急切：“是这样吗？”
“这只是一个猜测，但并非是真相的全部。”王川神情沉凝：“盘老的说法是，可能有部分的祭司，想要举行一个小巫祭。”
“小巫祭？怎么可能？”熊阳皱起眉头：“我们这些村子，都是当年祭司们亲自授意，留下来的顺民，怎么会？”
王川叹了口气。
他心中也有猜测，但那种话太过残忍，不好对着这些夷族的“顺民”说出来。
盘磬是隐隐约约知道些什么的人，但他对着王川，也没有说破。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不需要公仔画出墙。
“王川先生，您是怀疑，我们这几个村落，都要成为被巫祭波及的地方了吗？”熊阳也很快冷静下来，他看着王川，就像是抓住了一根可能的救命稻草。
毕竟在各种故事里，游方的修士们，行的都是正义的拯救之事。
无数人因他们而得救，熊阳即使身为一村之长，也依旧期待着王川能给他们，带来除了举村迁移以外的，更好的选择。
王川点了点头。
“我确实是这样怀疑，但盘老也说了，如果让你们迁移，那代价恐怕是你们承受不起的。”他看着熊阳村长：“抛下这片土地，你们又能去哪里？”
“各处都有祭司，你们若是贸然闯入了别的祭司的领地……下场不一定会比巫祭更好。”
熊阳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
他弯下腰来，低头对着王川。
“还望先生垂怜！”
王川把他拉起。
“如果只是盘老所说的那种祭司，我一个人应该能应付得来……但问题是，我想知道祭司是否可以交流。”他看着熊阳：“如果不能交流的话，我贸然行事，甚至可能会招致更大的祸患。”
“无论是对你们来说，还是对我来说。”
他的话情恳意切。
“交流吗？”熊阳似乎一下子想起了些什么。
他冲进了后院。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重新走了出来。
灰尘满面的他，咳嗽了几声。
但他的眼光熠熠生辉。
手中，还多出了一只硕大的海螺。
第一百零五章 木神祭司
“这是你们，与祭司联系的工具吗？”王川看着那硕大的海螺，如是问道。
在前世的各种电影里，海螺这种东西，都拥有一种奇妙的力量，可以去召唤某位漂亮的田螺姑娘……哦不对串戏了，是联系神明。
王川这个推测，源自于前世的刻板印象。
因此熊阳果断的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他抓着海螺：“这个海螺，据说可以抵御邪恶力量的侵袭，如果有其他祭司入侵，激活这只海螺的结界，他们便会离去。”
“因为赠送给我们先辈这只海螺的，是巫族五位大祭司之一的，木神祭司。”
王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尴尬。
有这玩意，你翻出来还有谁敢动你们？提着尚方宝剑，怎么可以拿来当咸鱼用？
熊心没想这么多，脸上光芒四射。
“也就是说，我们不用怕了？”他激动地看着熊阳，一把保住了他：“熊阳叔，你真是我们的大救星！”
熊阳的脸上，露出了比王川更多的尴尬。
“这个，我也是先前才想起来……但实际上，有一点我们是比较，比较难以实施的。”他看着熊心那副激动的样子，脑门上的尬意越发浓郁：“因为我不懂得，究竟怎样才能将他激活。”
王川的眼皮跳了跳。
这跟没有这玩意，有什么区别？
熊心的脸色也僵硬在原地。
熊阳叔怎么在关键时刻，就拉胯了呢？
“这，不如让我试试？”王川忽然开口了：“说不定我有办法，激活这玩意。”
熊阳仿佛看到了救星，忙不迭地把海螺递给了王川。
“王川先生！”他诚恳的看着王川：“如果您真的能激活他，那么您就是我们村落的大救星！我们一定会为您献上满意的报酬的！”
王川摆了摆手。
“报酬谈不上，只不过还上你们的人情罢了。”他深吸一口气，口中轻轻念诵起熟悉的前世语言。
熊心和熊阳虽然没有修行的资质，但他们不能地察觉到，在王川开始念诵的瞬间，自己的身体，似乎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净化。
王川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痛苦之色。
他当即停止了念诵，将手指抵在了海螺上，轻轻颤动起来。
阴符经文骤然停滞，周围降落的灵力，只有些许落在了王川的指尖上，轻轻地流入了海螺之中。
“这么宽阔吗？”王川睁开眼睛，眉头一挑。
“什么？”熊阳急切地问道：“是成功了吗，王川先生？”
“暂时还没有成功。”王川摇摇头：“不过，你这海螺，倒真是非常地奇异……以我的修为，甚至没办法感知到他储量的边界。”
“储量？”熊心挠了挠头：“这是什么意思？”
王川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他所说的储量，是这只海螺内部的灵力储量，但这两人都未曾修行，就算是说出来，他们也只能一知半解。
但王川能感知到，这只轻飘飘的海螺，内部并非空无一物。
其灵力的储量，比起王川原先的丹田紫府，还要多上无数倍，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在王川见过的强者之中，只有寥寥数人，能够给予他这种如山海般无可撼动的感想。
而这仅仅是一只海螺。
“能得到五大祭司之一的馈赠，想来这个村子，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王川用前世的语言自言自语，即使被熊心这两人听去，也完全无法理解：“我闯进这个事件之中，究竟是福是祸？”
“王川先生？”熊阳看着王川的眼神凝重，颇有些紧张：“您这是在思考什么？”
“我在想，应该怎样激活这个海螺。”王川叹了口气：“用我们修行的方式，似乎有些难以激活这个海螺的力量。”
“你们难道，就没有半点头绪？”他看着两人：“比如说，先人们的记载之类的。”
熊阳摇了摇头。
“别说是先人的记载，我们这个村子里，就连识字的人也没有几个……像这个海螺，还是我的先辈们口耳相传，我才能灵机一动想起来。”他的神色有些萧索，眉眼间的忧虑也更重了：“没办法激活吗？”
吱呀一声，熊阳的门扉忽然开启了。
一个衣衫有些破烂的女子，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是……”熊心的脸色，仿佛见鬼一般苍白：“钱少奶奶？”
王川侧过头。
他微微抬起指尖，一道寒光凛冽而过。
虽说此刻伤势未愈，但他敢于回来，也并非毫无反抗的力量。
筑基之后，寻常的凡人，即使扛着铁刀当头劈下，也休想伤到他的身体分毫……他已经晋入了另一个领域。
“把海之号角，交给我。”钱少奶奶的脸上，还是王川先前所见的漠然：“交给我，我可以保证你们整个村子无恙。”
熊阳站了出来。
“您，要如何证明您所说的话是真的？”
“我是自然祭司，我说的话，难道还需要验证吗？”钱少奶奶的眼睛里，透出一股漠视生灵的味道：“还是说，尔等妄图要挑战祭司的威严？”
熊阳的头压得更低，但却没有交出手上的海螺。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着王川。
王川知道，这该是自己站出来的时候了。
踏步向前，他拱起手，掐了个子午印。
“在下神朝修士王川，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钱少奶奶漠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
“神朝的修士？”她看着王川：“我看你经脉紊乱，体魄萎缩，分明是受了重伤。”
“拖着这样的身躯，你要跟我斗吗？”
王川的眉头提了起来。
“我们之间，不需要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吧。”他摆出一副攀谈的神色：“我想祭司大人，不会如此轻易的动怒吧。”
“交出海之号角，我便不再理会你们。”钱少奶奶的眼神里，露出高傲的味道：“先前潜入钱家，我也是为了搜寻此物，想不到这气息出现在你们熊村……我便过来了。”
王川眯起眼睛。
“这是木神祭司，赐予熊村的信物。”他抓住了疑点：“你想要海之号角的话。”
“有没有得到，木神祭司的允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