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璞玉
王川睁开双眼。
“楚佩姐！”他学乖了，一口一个姐，显得亲近些：“这个，一次吐纳的灵力，似乎对我的灵魂，没啥作用啊。”
余楚佩伸出手，掐了王川的手指一下。
“你干嘛！”王川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无论是哪个世界的女生，掐起人来都是那么痛。
“嗯，灵魂没有受到损伤，应该不是神经错乱。”余楚佩点了点头：“你知不知道，墨家弟子第一次修行的时候，多半会出现怎样的感触吗？”
王川摊开手。
他又不是墨家弟子，对他们也了解不多，怎么可能会知道嘛。
“事实上，重檐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也听得一惊一乍。”余楚佩跟重檐真人，似乎关系不错：“她告诉我，她第一次修行墨家的功法时，不受控制地哭泣。”
“不受控制地哭泣？”王川眯起眼睛。
这种东西，不就很类似于，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精神病吗？
“是的。”余楚佩说话的时候，自带着幽幽的音效：“她还算是轻的，比她更不堪的大有人在……比如说大小便失禁，甚至胡言乱语的，都很正常。”
王川越听越觉得不对。
“你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为什么不提醒我呢？”
“第一，你没出现这样的状况。”余楚佩竖起手指：“第二，我先前对你的态度很生气，想看你出糗。”
王川一脸吃瘪。
这女人……还真是太记仇了。
“先前我以为你失去了感知，所以对你进行了测试。”余楚佩一脸正经地，将自己的报复行为，包装得冠冕堂皇：“不过看起来，你还真有那么点奇异。”
“那我该怎么办？”王川摊开手：“你看一口吐纳的元气，落在我的灵魂上，甚至没办法让我感知清楚。”
“那你就看着加呗……谁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余楚佩一脸随意。
看着加？王川挠了挠头，这种跟中餐配料表上，盐少许，酱油少许这种操蛋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重新闭上眼睛，王川往泥丸宫处，加了一口元气。
泥丸宫处的灵魂核心，传来一种被水流包裹的感觉……软软的，就好像是泡澡一般惬意。
但王川并不希望这么惬意。
这种完全没有动力的水流包裹，根本不可能帮助他洗魂啊！
搓澡的时候，也得下点力气不是？
把心一横，王川再加了一口元气。
自己灵魂核心，看起来皮实得很，应该不会因为些许的灵力，就害得自己，变成个又哭又笑的疯子。
一口元气上去，王川觉得灵魂核心的包裹，紧致了些。
再加！他不信邪了，再渡了一口元气。
……
“喂，喂？”余楚佩看着眉头越来越皱起的王川：“你还好吗？”
“不是很好。”王川长舒一口气，才发觉自己的丹田，已是空空如也：“我这灵魂也太古怪了一点。”
“怎么个古怪法？”余楚佩问道。
“就是……我耗尽了元气，最终也没有成功地，给我的灵魂洗脱哪怕半层皮。”
余楚佩沉默了半晌。
“你所有的灵气，加起来都没办法给你的灵魂，洗脱一层皮？”她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古怪起来：“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啊。”王川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吃丹药？”
“还是算了吧。”余楚佩伸手打住：“你这个灵魂，超乎了我的意料啊。”
“我也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啊。”王川越想越觉得来气：“你说这灵魂，它的皮怎么就这么厚呢？”
余楚佩看他的眼光，有些不善起来。
“怎么这么看我？”王川双手抱胸：“看起来就像要吃了我一样。”
“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一个修士该有的品格，当然，我是邪派修士，你可以当我从来没说过以上这番话。”余楚佩的声音机械：“你知不知道，你这种灵魂，在墨家的传统中，被称为什么？”
王川摇摇头。
拜托……不要老是拿超纲的知识，来考较我好吧。
我就是半路出家的和尚，哪有那么百科全书？
“你这种人，被称为璞玉。”余楚佩的声音幽幽：“懂什么叫璞玉吧。”
“未经雕琢的玉石，被称为璞玉，这我还是知道的。”王川挠了挠头：“可这跟我的灵魂，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余楚佩叹了口气：“你知道，神师的修行，特别依赖天赋，对吧。”
“嗯。”王川颔首。
“你这种人的天赋，说好那是大大滴的好，说坏的话，那也是大大滴坏。”余楚佩睁开眼睛：“如果说普通人的灵魂，是一块豆腐，那么你的灵魂，就是金刚石，是天外陨铁，是铸造神兵利器的最佳材质。”
“这么牛逼？”王川给自己吓了一跳。
那要不……自己转修神师的功法？
“但是，在历史上，像你这种天赋的家伙，在神师之道上有所成就的，寥寥无几。”
“为什么？”
“很简单。”余楚佩随手从远处的柜子上，抽过一根筷子。
这是王川吃饭用的筷子。
余楚佩的手指，在筷子上飞快地滑动，虽然没有划出火星，但王川分明能闻到一阵灼烧的味道。
片刻之后，他的筷子上，多出了一套龙飞凤舞的图案。
“好精致！”王川真心赞美。
余楚佩的手艺，他是见识过的……上回在南瞻的宿舍里，她随手就画出了一幅精密的地图，速度和精确度，总让人联想到打印机。
但这跟筷子上的图案，却又比画地图复杂了许多。
毕竟，这东西，已经接近了微雕。
“你看，如果你的灵魂是筷子这种木材，我随手就能雕琢他。”余楚佩随手把另一根筷子抽过来，刻了个一模一样的图案，以满足她的强迫症心理：“但你的灵魂，比你手中那柄铁剑，更加坚韧。”
“像这样的材质，想要雕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才会被称为‘璞玉’。”
“因为无法被雕琢，所以永远都只是块石头。”
王川沉默了片刻，将手指贴在了脑袋上。
“你干嘛？”余楚佩倒是奇怪了起来：“还要尝试吗？”
“我虽然是块顽石，但我的手上，不止有灵力。”王川的嘴角咧开，第一次展现出了痛苦的神色。
“你说的雕刻顺序，没有错吧。”他最后确认了一遍。
“你要做什么？”余楚佩有些紧张起来：“别乱来啊！你要是出事了我可付不起责任！”
“嘿嘿。”王川的笑容，忽然就轻松起来。
“我相信我的剑。”
“希望你也能相信它。”
如针一般细小的剑胚，出现在他的指尖。
随后没入太阳穴。
第七十七章 陈腐
在很遥远的过去，大概是一两千年前的时候，墨家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类似于武林盟主的位置。
因此，在当时的大地上，四方都伫立着高耸的机关城。
只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到了今天，墨家也只剩下最后这一座机关城了。
日轮炉下，墨晴空抬起头，看着那温暖的，并不炙热的日炎，眼中倒映着橘红色的光芒。
“炉子我给你开好了，但你要记住，千万不要的惊动里边那些前辈。”田七看着他的背影，最后嘱咐了几句：“他们的存在，是我们墨家，最后的底蕴所在……若是惊扰了他们，我也难以保住你。”
墨晴空默默地点了点头。
最后的底蕴？他内心深处，并不认同这句话。
当年，在墨家机关城遍布大地的时候，就有无数的贤能之士，进入墨家机关城，进行长生久视和机关的研究。
但在当年那场灭门之战里，这些“底蕴”发挥的作用，小的可怕。
有些人干脆就已经在长久的研究中，成为了疯子，面对神朝强者的进攻，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引颈就戮。
有些神智清醒些的，直接就被神朝方面所诱。
他们为了更好的研究条件，为了更崇高的地位，直接反戈一击。
墨家花了大价钱，花了无数资源养出来的“底蕴”，到最后，就是这些玩意。
因此，这个门派的溃败，就跟松松垮垮的蚁穴一般。
甚至不需要如何惨烈……只是轻轻一推，就整段垮掉。
“田老。”墨晴空回头：“这段日子，劳烦您了。”
“不麻烦。”田七笑着捋了捋胡子：“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才是我墨家翻身的最好苗子，像我们这些老骨头，剩余的价值，就是为你们保驾护航。”
墨晴空感激地笑笑，身影逐渐虚淡。
“直到你们，能够自由的翱翔于蓝天之上。”
田七满脸感慨，对着无人的空处，轻轻地叹了口气。
仿佛在墨家这么多年来，所经历的困苦和辛劳，终于得以排解。
下一刻，墨晴空的身影，出现在了日轮炉的外层空间里。
这颗照耀整个机关城的太阳，不仅仅是一个照明的工具，更是一个强有力的锻造炉。
但只有筑基期，及以上境界的弟子才有机会进入。
若是更低境界的家伙过来了，恐怕会有身死道消的危险。
“少主！”早有两名弟子候在此处：“您终于来了。”
“阿龙，阿虎，好久不见。”墨晴空看着这两位影侍，脸上的神情也不再像外边时那般和蔼：“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两位影侍重重点头：“您吩咐的饮食，我已经全数安排下去了。”
“很好。”墨晴空从储物指环中，流出了两块白色的，软而不化的膏状物。
“这是？”龙虎二侍愣了愣。
“让他们吃掉就好了。”墨晴空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印象中，在你们两个交给我的报告里，他们已经沉迷上，我们每日三餐的伙食了吧。”
龙虎二侍犹豫了片刻。
“少主，其实还有一个人，他从没有尝过我们任何一口吃食。”
墨晴空挑了挑眉。
“他是谁？”
“藏在最底下的房间里，从未开过一次房门的男人。”虎侍眼神有些躲闪：“抱歉，少主，我们没能将他……”
墨晴空抬起手，示意他不用继续往下说了。
“那个人不用理会，他是真正的疯子。”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肌肉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你们只需要按平常的料子，继续给他们准备吃食就好。”
龙虎二侍点了点头，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作为被改造过无数次的半傀儡人，他们在有自我神智的情况下，绝对服从于墨晴空一个人的命令，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神魂相交的主仆。
但他们的实力，可绝非寻常的傀儡可比。
作为非消耗品的半傀儡，他们的实力，甚至可以达到金丹期的巅峰……甚至由于体魄的强大，在跟元婴期的老怪交手的时候，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想了想，墨晴空还是在执行计划之前，沿着日轮炉的阶梯往下走去。
这片并不宽阔的空间里，只有数十个房间，分了三重楼层。
最下方，最接近日轮炉的，就只有三个房间。
到现在为止，有两个房间里的“底蕴”，已经确认死亡，只剩下中间那个房子里的老家伙，还一直留着一口气，去构思他的惊天傀儡。
墨晴空此行，便是要拜访他。
台阶走完，一扇黑檀木所制的厚重木门，被他轻轻叩响。
即使是生活在这般条件之下，那个男人对于居所的要求，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墨晴空如是想着。
曾经的高门贵胄，虽然已经成为了墨家人，但却依旧带着那股令人厌恶的，高高在上的意味。
门里边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阵单调的打铁声。
墨晴空想了想，直接推开了门。
他知道，这个男人的霸气，不会允许门扉紧闭。
那会让他看起来，太过小家子气。
一面巨大的落地水晶幕，坐落在这扇大门对面，遥远的厅堂尽头。
水晶幕的后边，是熊熊燃烧的日炎。
而那个男人，此刻就坐在厅堂的正中心，挥动手中的锤子，一锤一锤地往手中不成样的铁块上砸落，脑门上的汗水把不知多久没洗的发鬓打湿，一绺绺地贴在脑门上，散发着阵阵的恶臭。
只是，他脸上的神情，专注得好似注视爱人一般。
那种热爱的神光，是墨晴空从未见过的。
他就那么站在门侧，倚着墙壁，静静地看着厅堂中心，那不断挥舞着锤子的男人。
也不知等了多久，那男人终于停止了手中锤子的挥舞。
“你来干什么？”他抬起头，拨开了沾湿的刘海，一双深邃而无神的双眼，紧紧地注视着墨晴空：“难道说，你又是来劝我离开的？”
墨晴空沉默了片刻。
“不是。”他摇了摇头，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那个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就犹如看着一块，雕琢失败的傀儡。
甚至没有他手中那块不成型的凡铁，来得投入。
“如果不是来送资源的，你可以走了。”那男人重新转过头，继续挥舞锤子。
墨晴空的手中，忽然多出了两块石头。
那男人的眼神，瞬间炙热起来。
“给我！”他猛一转身，也不见如何动作，整个人便已经落到了墨晴空的身前。
一双瘦削地如同鹰爪一般的枯瘦手掌，已经贴到了墨晴空的掌上。
但他的掌心，始终离着那两块石头，隔着一线。
因为墨晴空的身前，骤然升起了一面透明的屏障。
崩碎声，怒吼声，都留在了屏障的后方。
“许久不见，你也还是这样。”墨晴空眼眉低垂。
“你已经废了。”
“我的父亲。”
第七十八章 清洗
“给我！”墨路疯也似的冲向那透明的屏障，就像是一条快饿死的孤狼，看到了一坨肥肉。
但无论他如何挣扎，那道薄薄的，透明的屏障，依旧坚固。
墨晴空就站在那道屏障的后边，静静地看着他。
“曾经的天才，变成了今天的废材……你是咎由自取。”看到墨路的疯狂逐渐化作绝望，墨晴空重新开口：“当年妈妈说过了，如果你一意孤行，最后一定没有好下场。”
墨路的眼神，依旧死死地盯住了墨晴空手中的两块石头。
当年他拼死拼活，才堪堪破了三道试炼关卡，得到唯一的天泪晶。
如今，墨晴空手上，居然有两块，如何不疯狂？
“你是我儿子，你的东西，全都是我的！”墨路愤而抬头，看着墨晴空的眼睛：“为什么不给我，我已经构思好了那惊天傀儡，只差材料！”
“如果你已经构思好了，那上边那些老东西，早就蜂拥而至，你也不至于在这落魄地打铁了。”墨晴空的表情冷静：“再说了，就算我愿意给你，你能拿到吗？”
“这出自祖宗的试炼规则，你能打破他吗？”
墨路一拳砸在屏障上，手上的皮肉破损，鲜血缓缓淌下，他也浑然未觉。
“我连天都不在乎，怎么会在乎试炼规则？”他无力地收回拳头，甚至忘了用自己的本命傀儡，去试图突破：“我只要，要能得到这些，我一定能……”
“拉倒吧。”墨晴空的声音，就如同庭上的宣判：“抛妻弃子，苦困玄关，你甚至连自己的本命傀儡，都不敢拿出来了吧。”
“那种废物，不要也罢！”墨路声嘶力竭。
两道影子出现在墨晴空的背后。
“少主。”他们弯腰低眉：“事已办妥。”
“办妥了？”墨晴空转过头，满意地笑笑：“你们两个，还真是我的左膀右臂。”
“愿为少主效死。”龙虎二侍齐齐点头。
墨晴空鼓起掌来。
“很好，很好，等这次事了，你们便自行进入日轮炉，成就元神傀身。”他扭过头，看着墨路：“而你，把掌门令牌交出来吧。”
“我不！”墨路怒吼：“你凭什么？”
“就凭我在祖路突破了八道关卡，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获得完美傀儡金身。”墨晴空的语气很恬淡，甚至有些萧索：“其实我现在很想在你面前炫耀一下，就像是当年，你每次有了新的发现，都会拿来跟我，和妈妈妹妹他们炫耀一样。”
“但现在，我忽然没了这种心情。”
“因为虽然你还活着，但在我心里，你已经死了。”他伸出手，径直提起了墨路的衣领，将他砸翻在地。
透明的屏障轰然碎裂，只剩下墨晴空那张阴沉的脸庞。
墨路怔在原地。
“不可能！”他的声音里有了哭腔：“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变得这么强？”
“因为底蕴。”墨晴空手中的天泪晶上，忽然多出了许多闪耀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的空间中流转而来：“虽说你当年进入日轮炉之前，乃是化神期的境界，但这么多年来为了研究惊天傀儡，你甚至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修行。”
龙虎二侍一拥而上，运起金身，将挣扎的墨路死死地按在地上。
墨路嘶吼着，召唤出本命傀儡。
那是一只长着绚丽羽毛的大鹏鸟。
“很久没见了，大鹏。”墨晴空看向那只大鸟的眼神，有些怀缅：“你跟了他这么多年，算是受苦了。”
大鹏的眼神之中，居然也有些人性化的瑟缩。
“当年你带着我，在天空中翱翔的日子，我或许永生难忘。”墨晴空看着大鹏：“但是对不起，我现在要拆了你。”
“杀了他！”墨路的眉心生出无数漂浮的灵魂丝线，牵扯到大鹏之上。
它猛然振翅，飞溅出无数羽剑。
龙虎二侍闷哼一声，即使运起了傀儡金身，机体上也依旧千疮百孔。
大鹏的眼中，露出了纠结和解脱之意。
已有灵性的它，决计不愿意去杀掉眼前这个少年。
它虽是机械傀儡，但在灵性水晶的加持之下，已经逐渐诞生了灵性……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它怎么忍心下手？
“杀！”墨路在机体中感受到了反抗：“你这个不完整的东西，还敢反抗我！”
大鹏瞬间炸开，分化出无数羽剑一般的组件，在极短的时间和距离上，汇集成一柄尖锐的，令人生畏的飞剑。
这是墨路最强的单体攻击手段。
融合了练气士符篆之威，以及墨家机关最强的机括之术……这柄飞剑，能够直接斩杀一位化神期的修士。
从**到精神。
“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来，都一无所获吗？”墨路的眼神幽幽，灵魂丝线在龙虎二侍的机体上疯狂穿插，将他们的机动性逐渐损坏：“虽说是个废物，但我当年多少的设想，都在它身上试验？”
“你不过是区区的神基期，与我之间的差距，就如同萤火比之月光。”
“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我！”
以墨晴空的修为，在化神期修士的攻击之下，本不该有任何可能反应。
但他并不需要任何的动作。
因为神师本就不依赖于**作战。
那枚牵扯了无数白色丝线的天泪晶，在空中闪烁了几下，直接飞进了一颗圆球之中。
墨路的眼神颤抖了一下。
以他化神期的修为，在先前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的空间波动。
那颗圆球，似乎是无中生有！
带着沛莫可御的力量，大鹏羽剑，直直地扎在了那颗圆球外的力场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威力无匹的冲击波……羽剑在最终抵达圆球的时候，温顺得像是一支漂亮的毛笔。
它直挺挺地落下，被墨晴空接到手中。
墨路的双眼，瞪得像两颗铜铃。
龙虎二侍身上穿插的灵魂丝线，也在这惊骇之中全数消失。
“大鹏，虽然你被损坏了，但我不久之后，就会在日轮炉中重铸你。”握着手中由大鹏变化的羽剑，墨晴空的眼神温和。
他伸出手，从僵硬的墨路身上，摘下了挂在腰间的掌门令牌。
令牌温润如玉，还带着墨路炙热的体温。
“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墨晴空伏在墨路的耳边，声音幽幽：“落后而腐朽的灵魂，就永远停留在这里，等到老死的日子，投入日轮炉就好了。”
“而我，将会完成你做不到的事情。”
“复兴墨家，踏平神朝。”
墨路的目光彻底死寂下来。
他能感觉到，墨晴空的灵魂，似乎是完成了某种蜕变，无数连他的看不懂的结构，在其中被搭建起来，透出强大而神秘的味道。
“在这之前，我会先把南瞻的债拿回来。”墨晴空抬起头，轻轻把手在龙虎二侍的机体上拍了拍。
“清掉‘底蕴’们的尸体。”
“老东西们，真该自己走进垃圾堆里。”
“现在，是我们的时代了！”
第七十九章 水藿香
李长青恭恭敬敬地站在矿口。
“怎么，又要消遣我？”王川的口气半开玩笑：“还是说，有别的事情找我？”
“不敢。”李长青的头，缓缓低下。
这几天，他的内心，一直是战战兢兢的……王川的手段和实力，实在是对他的人生，进行了一次彻头彻尾的碾压。
虽说当时小命保住了，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若是王川有意要整他，他也毫无办法。
但此时，看到王川这副模样，他的心底，也踏实了许多。
至少，这家伙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这几天挖矿的进度如何？”王川坐上矿车，看着李长青在自己身前，缓缓摇动车把：“你知道的，我们每个月指定的额度可不少，若是你们来不及赶工，我可也保不住你们。”
李长青思忖了片刻。
“大人，我可就跟你实话实说好了。”他看着王川，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诚恳：“这个月的额度，我们已经完成了。”
“完成了？”王川有些讶异。
虽然听说过自己负责的这份矿坑，乃是石中翡最富集的矿井，但王川可没想过，这些意图反抗自己的矿工，能有多快的进度。
“若是大人想要小的们，帮您找点别的值钱矿物，还请吩咐。”李长青摇着车把，顺着矿坑里的车道，疾驰向矿井深处：“我们尽快完成额度，就是为了满足您的想法。”
王川眯起眼睛。
“满足我的想法？”他托起下巴：“原来我的前任，就是这样使唤你们的？”
李长青沉默了半晌。
“是这样的，大人。”
“所以说，你们这些人，每个月累死累活，实际上是在给那主管干私活？”王川接着问道。
李长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前这个少年，虽说看起来脸上还有稚嫩的味道，但行事诡异，实力强大，由不得他不去花心思揣摩。
现在，又到了他失语的时候了。
“放心回答就好，我对你们，没有那么厌恶。”王川笑了笑，脸上的神情是认真的：“虽说你们这群人刚见到我的时候，像是我杀了你们爹娘，但这个月你们没给我使绊子，我也算是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李长青脱口而出，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没错。”王川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丹药，放到嘴里嘎巴嘎巴地嚼起来：“虽说你们看起来很凶狠，但在我眼里就跟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
“再说了，你们死心塌地地给上一任主管干活，不就是因为，他向你们承诺了，会推举你成为下一任的矿管，给你这帮兄弟们放松放松吗？”他耸了耸肩：“像我这样，从天而降的委任派……你们恨我也很正常。”
李长青摇着车把的手，缓缓停下。
他向着王川，单膝跪下。
“干嘛？”王川没有站起来：“向我求婚？我性别男爱好女，对你不感兴趣。”
“这……不是，大人，我这是想向您表示感谢。”到了这个时候，李长青也算是看清了王川的为人：“先前冲撞了您，是我们罪该万死……像您这般，爱护我们这群罪人的主管，那可是提着灯笼也难找啊！”
王川摆了摆手。
“去去去，别来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虽说不知道你们都是犯了什么罪被丢进来的，我也不想知道。”王川跟了陈秋道半年，也学了他的嘴碎：“但你们只要不给我使绊子，爱干什么干什么，跟我没关系。”
“接下来这半个月，你们继续开采，准备屯着交下个月的任务，又或者是自个去休息，我都没什么意见。”看着李长青逐渐湿润的眼眶，王川有些腻歪：“别给我来这种没用的，等会下了矿井，给我讲讲，除了石中翡，还有什么别的矿物。”
“要是真有需要，我也可以去看看。”
李长青恨不得五体投地。
像这般不计前嫌，还愿意给自己这群罪人放假的主管……他真是做梦也没想过。
……
矿工们见了王川，纷纷从岗位上抬起头，向着王川行礼。
“你们各干各的，我跟你们李哥走走！”王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各自工作，跟李长青并肩走向矿洞深处。
原本还颇有些畏畏缩缩的矿工们，看着王川的背影，又看看彼此，禁不住面面相觑。
这是上次那起事件之后，王川第一次下这矿井的底部。
打架的时候没怎么注意……这一次下矿，他还是闻到了一阵古怪的臭味，不自觉地捏起了鼻子。
“大人这是第一次下来，不太习惯。”李长青赔笑着：“这是猪猡兽粪便的气味。”
“猪猡兽的粪便？”王川在神识中，将自己的嗅觉，削弱了几分，才松开手：“难怪……你们这里主要都是由猪猡兽去开采，你们负责分装而已对吧。”
仔细听听，不远处的几个坑洞中，都有猪猡兽拱掘的声音。
一个又一个的矿工，便从其中将淡绿色的石中翡原矿运出，进行下一轮的开凿。
“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但遇上渗水矿时，我们就有好受了。”李长青指了指远处，由幽蓝色矿灯照亮的一片水潭：“实际上，石中翡的生长，离不开水的作用，所以我们在开采的时候，往往会遇上深水区。”
“而在深水区，猪猡兽没法开挖，就只能由我们手动开凿了。”
王川掏出一块石子，轻轻砸在了洞壁上。
一阵沉闷的回音，给他传递了名为“坚固”的信息。
“这石头也还真坚固。”他抬起头，看着那黝黑的洞壁：“明明被水泡了那么久，居然还能够支撑起这矿井的结构。”
“大人有所不知，这矿井的内壁，其实也掺杂了一些石中翡。”李长青介绍道：“石中翡这种矿物，原先就是用于大型防御工事的配置，还有部分低阶法宝的炼制，因此在开采石中翡的时候，一般是不需要担心矿洞塌陷的。”
“哦。”王川点了点头。
在矿物学上，他倒是没什么造诣。
一道淡淡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脑子里响起。
“你问问他，这矿洞里，有没有水藿香。”余楚佩的声音里，有种好奇：“像是这么大的石中翡矿洞，该有些水藿香才是。”
王川皱了皱眉头。
水藿香是什么东西？
“长青。”他还是照葫芦画瓢：“你们这处矿洞里，有没有水藿香？”
李长青眼神一震。
“大人果然是博学多才。”他不遗余力地拍马屁：“是的，我们这矿井之中，就有不少的水藿香……大人需要我们帮忙捕捉吗？”
在心里，他暗暗叹了口气。
无论换了几个主管……这私活，还是得干啊。
“捕捉？”王川皱了皱眉：“你给我讲讲，这里水藿香的特性吧。”
他自然不会坦白，自己是个矿物小白……要知道，对付这种罪犯所为的矿工，不能一昧的慈和，要懂得恩威并施，更不能让他们随意猜度自己的想法。
要不是为了这茬，他早就让李长青，把“大人”这个称呼给改掉。
那种称呼，听起来就给人一种胖嘟嘟的官老爷的既视感……
“嗯嗯。”李长青忙不迭地点头：“事实上，经过之前的捕捉，现存的水藿香，都生活在这矿井下九丈的地方。”
王川的目光，投向那幽深的水面。
这矿洞并不算宽阔，方圆也就数十丈。
但这水……也太深了吧。
第八十章 非傻瓜式炼丹的开始
“我这有几个会水的，如果大人需要，我让他们帮您？”李长青介绍完，试探性地问道。
王川摆了摆手。
“暂时不用，我只不过是要捞一点而已。”王川缓步走到水边，轻轻伸出手，按在了幽深的水面上。
作为矿工们日常饮用的水源，这片深潭并没有被猪猡兽的粪便污染。
这也是王川敢于伸手的缘故。
李长青站在王川的身后，眼神有些疑惑。
什么时候光伸手，就会有猎物上钩了？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疑惑，片刻之后，这幽静的水面上，出现了些许的水泡。
李长青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
下一刻，十数颗细小的，正在蠕动的水藿香，从深潭底下漂浮起来。
王川手指轻点，这些水藿香，也就消失在了水面上。
只有层叠的涟漪，证明他曾经来过。
李长青看向王川的眼神，越发的恭敬起来。
“大人果然法力高深！”他低下头，原先心中隐隐升起的些许想法，再度消失不见：“居然只是伸手，就能捕获这些紧贴着石壁的水藿香！”
王川只是笑笑。
他可没有言出法随的本事……不过是先前伸出手，将山苗从掌心释放出去，利用她娴熟的潜水功夫，还有锋利的爪子，从水底将这些牢牢吸附在石壁上的水藿香，给割断了触手，迫使它们浮起而已。
不过，在李长青心中树立下神秘而强大的形象，也是好事。
微微摇了摇手，他的掌心，就多出了一只肉嘟嘟的，跟海胆有几分类似的触手肉团。
名字是附会了藿香这种植物，但真捉起来，居然是个动物。
“既像是八爪鱼，又像是海胆……这天地自然，还真是奇妙。”看着这被割断了触手，受伤颇重的水藿香，王川解除了自己关于嗅觉的感知限制，轻轻吸了口气。
在他的掌心，一阵奇异而浓郁的香味，缓缓飘散开来。
原本充斥在鼻端的臭味，也因为这奇异的香气，而被忽视。
“这水藿香身上到处都是宝！”李长青凑上来，也没忘了多嗅几下。
无论是第几次闻到这香气，他都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浑身舒坦。
“哦？”王川看着他：“你都给说说，有什么宝贝？”
说到这事，李长青可就擅长了。
他过去帮着主管干私活，可没少潜下这深潭，弄些千奇百怪的东西，偶尔还敢于大着胆子，去问问前主管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
现在，可算派上了用场！
“第一，这个壳子是宝贝。”他娓娓道来：“把它晒干，研磨成粉之后，可以混在草药里，是不可多得的只血疗伤之宝！”
王川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第二，他里边的软肉，也是宝贝。”李长青说起来头头是道：“只要趁着新鲜，将这些软肉服用下去，听说有滋阴壮阳的功效……前主管就经常让我们给他弄些这个。”
王川的眼角抽了抽。
“咳咳，你继续，我还没到需要用这玩意的时候。”
李长青表情认真。
“还有，就是它最珍贵的地方。”他指着王川掌心处，那水藿香缓缓停止出血的伤口：“水藿香的血！”
“这血，宝贵在哪里？”王川问道。
“这血，就宝贵在香气和药用价值上。”李长青最后陶醉地吸了口气：“听说神朝宫廷里，那些最美丽的秀女们，便是用水藿香作为原料，去调制香水。”
王川笑了笑，没有作声。
像这种宫内秘闻，他也没当真……他先前通过山苗，略微感觉了一下那水藿香的数量，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稀少。
再说了，这种过于浓郁，甚至有些邪异的香气，估计是没法进入宫廷的。
不然，宫内的娘娘们，可有的是办法借题发挥。
当然，这个猜想正确的前提，是这个神朝的宫廷规矩，与他前世所知的，戒律森严的宫廷，是类似的架构。
“但我们大老爷们，肯定就没打算做香水吧。”李长青接着说：“所以，我们看中的，还是水藿香血的药用价值。”
“要说这水藿香血啊，还有一个典故。”他正准备长篇大论，忽然眼前出现一只手掌。
“打住！”王川满脸拒绝：“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讲起……给我长话短说。”
“哦。”李长青的积极性，似乎被打击到了：“就是，就是……他可以用来炼丹，但我也不知道具体用来炼什么，就是那个典故说了，有个英雄吃了用水藿香血做的丹药，最终把山神降服，驾着一座大山飞升了。”
王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天谢谢你了，回去跟你的兄弟们，爱咋咋地吧。”他转过身，向着矿车走去：“记住按时把矿石，送到冶炼科……别误了日期。”
李长青赶上来。
“大人，我送你吧！”
王川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没必要，我想一个人静静……别来烦我。”
李长青的脚步顿在原地。
“大人再见！”
……
坐在房间里，王川从储物指环中，拿出了一只小小的丹炉。
自从开始学习炼丹，道院便给他们发下了这么个制式丹炉。虽然被余楚佩嫌弃没有控火晶石，没有药性累积，没有阵法加持等等等等的坏处，但毕竟人穷，只能凑合着用。
王川不是讲究人，没了好菜就不吃饭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按你的吩咐，我取了三十颗水藿香……但炼制一炉丹药，足够吗？”王川看着漂浮在身旁的余楚佩：“再说了，我原先就只炼制过你教的傻瓜丹药，还有道院里推荐的，跟捏饭团没啥差别的辟谷丹。”
“真的能行吗？”
余楚佩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畏首畏尾，干脆就别修行了。”她扁扁嘴：“用剑在自己的灵魂上开洞，都说得那么轻松随意的家伙，会是这么个软蛋吗？”
王川：“……”
我只是害怕没炼制成功，白跑一趟罢了，你在脑补些什么？
“行行行，我头像，就听楚佩姐你的。”他将房间里的各种家具移开，再将一块大石板放出来，垫在丹炉的下方，随后抽几根松木枝，搭了座架子。
第一次非傻瓜式炼丹。
正式开始。
第八十一章 线人
揭开纹着腾蛇的盖子，王川倒入两杯水，搅和了片刻，将先前留下的污渍，彻底冲洗干净。
“你能理解吗？”余楚佩看着他：“关于丹道。”
“你这个说法，就太庞大了些，别说是我，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炼丹师，都没办法理解所谓‘丹道’这种过于虚无缥缈的东西吧。”王川耸了耸肩。
他对于这种概念上的东西，有种本能的无奈感。
毕竟，他过去是个文科生……对这种东西莫名有些厌烦。
“但是，如果你要走上炼丹这条道路，并且想要走得更远的话，你必须要去理解，去理解自己手下这些丹药，究竟是什么。”余楚佩的话很抽象，总让王川想起前世的狗粉丝们：“不然，我现在教授你的这门丹药，你无法炼制。”
“为什么？”王川不能理解。
概念这种东西……是人赋予的，可为什么会跟炼丹这种物质化的行为，扯上关系？
“因为炼丹，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私人到什么地步呢？”余楚佩低头思忖了片刻：“大概就跟你发情的时候，幻想那种类型的女孩那么私人。”
王川眉头一皱，发现这个荤段子没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丹药炼制这种事情，其实不像是配药一般，具有规律性和逻辑性……而是单纯地根据自己的理解，去创造的新事物？”
“打住打住……我感觉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余楚佩伸手示意暂停。
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流，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
“那你……就告诉我你听懂的地方好了。”王川摊开手。
要解释前世的这些概念，又得从盘古开天说起。
他没这么多时间去浪费。
“首先，每一个丹方，都包含了固定数量和品种的药材，更包含了火焰的温度，还有药材加入的时间和事先炮制的方法。”余楚佩解释道：“所以，这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毫无规律可言。”
王川点了点头。
他就感觉，余楚佩先前的说法，太过玄学了。
“但是，在规定的控火和药材施放时间上，需要你自己本人去把握。”余楚佩玉指轻弹：“比如说三个呼吸的时间，或是淡青色的火焰……你无法彻底断定。”
“因为，设计丹方的炼丹师，她的呼吸跟你的呼吸，是不一样的。”
“你们对淡青色这个认识，也是千差万别。”
王川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还以为是什么跟玄学有关的东西……原来说到底，还是丹方本身的标准，没办法得到彻底的确定。
他先前就觉得，这个世界的时间单位，太过宽泛了。
年月日之后，只有时辰和刻盏这样的单位……甚至连前世的所谓“一弹指”“一刹那”这种说法，都没有类似的，可以对应的说法。
所以，落实到丹方上，就更加是困难重重。
“以后若是我有所成就，必然在南瞻内部，推广一下时间单位的精确化。”王川叹了口气：“哦对了……还有关于温度的说法，也得推广。”
“时间单位的精确化？”余楚佩托起下巴：“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
“还不是？”王川没好气：“像现在这样，什么‘三个呼吸’你不也觉得太过晦涩？”
“换成时分秒这种单位，他不香吗？”
余楚佩美目连闪。
“时分秒……又是什么？”
王川沉默了片刻，还是把这几个概念的定义，一一道来。
余楚佩的眼睛里闪着光。
“好想法！”她抚掌大笑，第一次露出了强者的豪气：“若是我得以复活，一定第一时间支持，在丹方上推行你的时间单位。”
“只是，如何去测量呢？”
王川这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没有钟表。
道院平顶山广场上，摆着的日晷，就是一个够用的时钟了。
但对于炼丹这种东西……那玩意还不如炼丹师自己拿捏。
……
周桐心从桌子前移开眼神。
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推开门口，走出了南瞻地下分部的地窖之外。
随便搭上一架矿车，她向着地面缓缓行进。
实际上，别看王川他们开凿得轻松，这南瞻的矿井，可是位于地下六七十丈的地方……就算是搭着矿车，想要上到地面，也需要小半盏茶的时间。
采用了部分机关结构的矿车，在周桐心的摇动下，终于还是到了地面。
星月满天，山风劲舞……在这多山的黔东南地带，即使是盛夏时节，从西边的高原上落下的风，也依旧令人不由得紧紧衣襟。
“你来了？”一个衣衫单薄的人影，坐在老松树的梢头。
干枯的枝杈，看起来摇摇欲坠，下方便是险峻的山崖。
但这个倚月听松的男人，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每个月都要来一次……你真的跟女人的大姨妈差不多诶。”周桐心一脸埋怨的模样：“怎么，这个月的消息，有什么变化吗？”
“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墨家的那位少主，终于现身了。”秦阳午看着周桐心：“这是我进入机关城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出现。”
“没有变化就好。”周桐心因常年在地下，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毕竟，上次他们干出那样的事情……我们可没有半点预兆。”
“那个时候，墨家少主就一直没回来过。”秦阳午也满腹狐疑：“明明都说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居然还敢于满世界乱闯……真想不明白。”
“那样的人物，可不是我们能随意猜度的。”周桐心摇了摇头：“你的傀儡，真不会被发现吗？”
“天赋神通……不可复制，不可猜度。”秦阳午颇有些自得：“天生的东西，总是神异。”
“别误了修行。”周桐心提醒道：“再说了，我们的年限也快到了……如果你不想当一辈子的密探，还得想办法离开才行。”
秦阳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确实……他们在我傀儡上种下的符印，还是太诡异了，即使研究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如何达到的效果。”
“别说是你，就连各峰的峰主，现在都还在破解之中……只能够派出像你们这样的，具有各种天赋能力的弟子，去执行任务。”周桐心叹口气：“走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捅出篓子。”
“不然……我可不想去替你收尸。”
第八十二章 丹丑
走在机关城里，秦阳午总会想起周桐心那张关切的脸。
“嘿，没想到我也会有思春的一天。”青铜所铸的地面，在正午时分总会炙热些：“就该去好好喝一杯。”
“喝一杯？”他的身后，忽然冒出了一个染着黄发的少年：“兄弟要不一起？我知道哪家酒馆的酒味道最好。”
“兄弟，你可别摆谱。”秦阳午转过头，看着这少年。
在墨家这崇尚自由，崇尚天性的地方，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人物……染着黄头发不算什么，之前还有非要找理发师，在自己身上割出一道符阵的傻*。
“我摆什么谱嘛。”黄发少年打了个哈哈，向他伸出手：“刚出去执行任务回来，小赚了一笔，却被家里那娘子赶了出来。”
“哦，我懂了，你是要借酒浇愁。”秦阳午搭上了他的肩头：“恰才听到我的话，觉得跟我同病相怜不是？”
黄发少年憨厚地挠了挠头。
“请你，去不去？”他诚恳地继续发出邀请：“我们都是为情所困……只不过一个是苦于太自由，一个是苦于失自由。”
“很精辟。”秦阳午禁不住鼓掌：“如何称呼，你这样聪明的家伙，最对我胃口。”
“叫我黑虎就行。”黄发少年伸出手：“来吧。”
秦阳午欣然规往。
但实际上，他又并非真欣赏这黄头发的黑虎。
他真正想要打探的，是这看起来修为不弱的黑虎，究竟去执行了什么任务。
作为一个密探，一旦牵涉到工作，他的嗅觉就会变得异常灵敏。
……
“少主。”面容与黑虎有几分相似的少年，站到了墨晴空的身后：“按照您的吩咐，所有可能的眼线，我们都找了人去盯上了。”
“很好。”墨晴空站在日轮炉最下方，隔着一层水晶玻璃，俯视下方的世界：“在机关城潜修的嫡系长老们，没有异样吧。”
“没有任何异样。”白龙点了点头。
墨晴空深吸一口气，手中白色的晶体，正嵌在那只诡异的圆球上，缓缓地融化。
其进度之缓慢，只有像他们这种修行者的眼力，才能够窥见。
“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们的计划，就能够彻底推动起来。”他的笑容已经褪去了稚嫩，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大气：“你处理的那些‘底蕴’们，有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开始傀儡化吗？”
“虽说有部分的损耗……但大部分的‘底蕴’，都已经开始了转化。”白龙肯定地回答：“我想，在他们完成转化之后，估计还能够保持活着时的七成战力。”
墨晴空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这些吸附在墨家血肉之上的蛀虫们，也总算是发挥了他们该发挥的作用。”他笑了笑，将傀儡圆球收回了体内：“我那妹妹去哪了？”
“据说是出去游玩了。”白龙的声音有些低沉。
毕竟，墨晴空先前可是吩咐了他，让他时刻注意墨霓裳的动向。
但圣女的本命傀儡过于诡异……那种强悍的机动性，甚至超越了他这个实打实的金丹期强者，就算现在已经彻底强化，达到了元婴期的境界，他也依旧没有追上墨霓裳的把握。
两兄妹……都是百年不遇的绝世天才啊！
“游玩，也好。”墨晴空对自己这位妹妹，拥有放在别人身上时，难以想象的耐心：“不用见到我满手血腥的样子，对她来说也只会是一件好事。”
白龙点了点头。
他虽不是墨晴空最强悍的武力，却是墨晴空最信赖的下属。
龙虎二侍……本就是为了墨晴空而生。
他们，堪称一体。
“哦，对了。”墨晴空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若是有南瞻的线人，记得替我留下他一条小命。”
白龙不问缘由。
“是。”他重重点头。
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
……
王川的手在空中轻扬。
半盅淡红色的鲜血，带着浓郁的异香，落入了炼丹炉中。
在这之前……他已经失败了六次。
整个窄小的房间里，充满了药渣的苦涩、焦炭的熏烟，以及王川粗重的呼吸声。
“不眠不休，已经十个时辰了。”余楚佩坐在一旁，慵懒得像是一只大猫咪。
山苗正躺在她的怀里，温顺地打着呼噜。
武学之中，有虎豹雷音，她这只小山猫，也有着特有的呼吸之法。只见她每一声呼噜，都打得浑圆，打得悠长，就像是习武多年的老拳师，身上的气息安稳如山。
要说起实力，王川现在，还真不一定打得赢这发育极快的小猫。
“成丹！”王川手中的灵力，化作淡淡的触手，伸入了这丹炉之中。
在南瞻时，他就已经系统地学习了初步的炼丹之法……先是让药材在火焰中，充分地反应一遍之后，再用自身的灵力，去驱使药材化作一整块的丹丸。
虽说在练气期的境界，灵力这种东西是虚的，但只要修士全力施为，也能够让他在空气中，有些力道。
凡人的武学都有虚空掌劲……若是修士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配被称为求仙之人。
到了这个时候，丹炉下方的炉火，已经到达了纯青之色，温度之高，甚至让那铁质的丹炉，产生一种微微软化的感觉。
坐在一旁的王川，额角已经满是汗水。
但他的双手，依旧在空中掰扯着印诀。
这水沉丹的炼制，已经超越了他以往所炼制的所有丹药……就算积累了十个时辰的经验，此刻也已经接近油尽灯枯。
他就是在赌这一手。
如果真炼制出来了，这十个小时，就算没有白费。
余楚佩的目光也稍微聚焦了些。
虽说没指望着王川是什么炼丹天才，但作为他的器灵，余楚佩总不希望自己的主人……即使是名义上的主人，能够稍微强大一些。
一阵轻微的破碎声，在丹炉中响起。
王川长长地吐了口气，一掌拍下，带起的劲风直接拍散了炉火。
“还是破了。”他有些萧索地摇了摇头：“唉，这次算是血本无归咯！不仅仅是从南瞻那边顺来的药材，就连水藿香都彻底用完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开炉！”余楚佩敲了敲他的后脑勺：“你这种九品丹药，就不求完美了，赶紧打开来看看，还能不能吃。”
王川满脸无奈，依言而行。
一阵蒸汽过后。
三粒龙眼般大小的丹丸，静静地躺在其中。
当然……像是被人踩了一脚。
第八十三章 卖货
看着炉子里，破破烂烂的丹丸，王川的脸色稍霁。
这一次的成果，至少可以称得上是完整了。
“能吃吗？”他取水濯手，拿出一双筷子，从丹炉里将那三块丹药夹了出来。
这地方偏远，即使是监工的房间里，也没什么奢华的摆设……一切舍繁求简，就连炼丹这种听起来就高大上的事物，也得用筷子去搅和。
“当然能吃。”余楚佩的眼睛眯了起来。
希望归希望，但当王川真的将水沉丹这九品丹药炼制出来，她还是有些意外。
毕竟，第一次正式炼制丹药，就能成功的，无不是天赋异禀之辈。
王川倒是没觉得多欣喜。
这都整了十个时辰……就炼制出这黑漆漆的玩意，实在是令人有些倒胃口。
没人喜欢吃碳的。
“对了，楚佩姐，这水沉丹的作用是什么？”王川看着一旁打着哈欠的余楚佩：“是不是吃了之后，就能长进功力的那种？”
“九品丹药中，就我所知的，能够用来涨功力的，还没有副作用的，只有一种。”余楚佩表情慵懒：“但以你炼水沉丹都战战兢兢的技术，想要去炼制那种丹药，难度绝不会亚于舔狗舔到女朋友。”
“拜托，你学了个新词就一定得用上来损我吗？”王川叹了口气。
舔狗这个名词，还是他教给余楚佩的。
“打个比方罢了，说真话别不爱听啊！”余楚佩咋咋呼呼。
“行行行，就当你是良药苦口利于病。”王川无奈地扶额：“那么，这水沉丹的用处，究竟是什么？”
“可别告诉我，就是单纯为了磨练我的炼丹技术，才让我炼制的东西啊！”
“我的想法，会这么肤浅吗？”余楚佩一脸高傲：“好歹也是当年大陆有数的炼丹大师，我给你的训练方式，怎么会这么简单？”
“这水沉丹，不过是我谋划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王川挠了挠头，不由自主地说出了经典台词。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可以这么说。”余楚佩指了指那三颗丹药：“找个瓶子，把它丢里边塞住，别让它的药力给逸散在空气中……丹药这东西，可不能随便丢在角落里晾着。”
王川忙不迭地找了个瓷瓶，把它丢了进去。
虽说长得难看，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第一次炼制的九品丹药……纪念价值比较重要。
“这水沉丹，用处只有一个，就是让你在半小时内，能在水中自由活动，不需要呼吸。”余楚佩终于道出真相：“你那矿洞不小，我猜想在底下，应该还有些别的宝物。”
王川的眼睛亮了起来。
虽说狗屁宗主给自己画了张大饼，但看他那模样，想来三年五载之内别想从那藏经阁的空间里出来……看那藏着掖着，连本门的属下都瞒得丝丝的样子，肯定有些难言之隐。
除了那剑谱，自己可是毫无所获，口袋翻出来，只有一口西北风。
算是穷得连叮当响的资格都没有。
叮当响至少还有两枚铜板，自己在离开南瞻的时候，可是把贡献点全换成了药材，就准备来这一边炼丹的。
而这一次炼丹，就把王川八成的药材，都给交代了进去。
水藿香还好说……那矿洞的底下，算是资源丰富，但无论是练什么丹药，人参首乌藏红花这种基础类的药材，都得往里边加加。
换在前世，他戒指里的这一拨药材，少说也有十来万。
他这算是一天挥霍了十来万……
“出产石中翡的地方，一般是含水量极高的矿洞。”作为大陆顶级的炼丹师，余楚佩对于矿物方面的知识，也相当丰富。毕竟，什么丹砂符水，那可都是矿物入药，炼丹的时候也得好生伺候着。
“含水量极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王川专心求教。
“石中翡，虽名为翡翠，但实际上是水晶一类。”余楚佩口气恬淡：“但我观那深潭的水，不仅仅有绿色，还伴随着极淡的白色。”
王川回想起昨天，在那矿洞中看到的水潭。
什么绿色白色的……自己的眼里，就只望见了一片黑漆漆好吧。
“要用望气之术去看。”余楚佩敲了敲太阳穴，表示王川的智商堪忧：“当然，以你的精神力水平，应该也看不出来。”
“也就是我灵魂脱离了躯体，附在魔钟之上，得到了某种层次的升华，才能对这些东西这么敏感。”
王川打了个哈哈。
他原本还以为，余楚佩有什么特别的望气之术，没曾想是把灵魂剥离出**之后，才能得到的进化。
他灵魂虽是强大，但也没到了喜欢天天出窍的地步。
让**空落落的，总有种莫名的担心。
“你的灵根，虽说没有经过具体的测算，但能在这么几个月里，不断攀升修为，恐怕品次也不会太差。”余楚佩第一次正面认可了王川的天赋：“但是我们的时间，恐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充裕。”
王川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你会说时间不充裕？”
明明自己的计划，是躲起来好好修行，多找点天才地宝当糖豆啃，然后修他个一两百年，等到成就了大神通者，再去这片大陆上搅风搅雨。
这时候，怎么就说起时间不充裕的话来了？
“你还不知道吧。”余楚佩笑了笑：“想要去大渊这地方，你以为有那么简单？”
王川摇了摇头。
他是真不知道……道院虽然也有教授地理和人文，但对于大渊这个地方，只不过是一笔带过。
只说是，和北方魔门，天生的界限。
“实际上，大渊这地方，相当于一块混乱之地。无论是当年的五大派，还是新生的神朝，亦或是北方的魔门，对那块地方，都没有一个彻底的控制力。”余楚佩挑了挑眉：“因此，那块横两万里，竖五千里的地方，边沿都是戒严的状态。”
横两万里，竖五千里？王川第一次确切地得知了，大渊的大小。
这……前世最大的东非大裂谷，恐怕也没这么恐怖吧。
虽说这个世界的地块，似乎比前世庞大了十倍不止，但那大渊的占地面积，也大得惊人啊！
“想要进入大渊，途径只有寥寥几条，但适合你的只有两条。”余楚佩看着王川：“第一，是成为你们宗门的驻守之人，然后主动进入。”
王川摇了摇头。
“被宗门派出驻守，肯定会有戒律和任务……我要真进去了，出来之后还不知道得怎么解释。”
“所以，我推荐你的，是第二道途径。”余楚佩嘴角勾起笑意。
“那就是，当做货物。”
“把你卖进去！”
第八十四章 骄傲
王川的表情凝滞在半空中。
他掏了掏耳朵，看着余楚佩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感情您是，人口贩子？”王川找了张手绢，擦了擦手指：“怎么还要卖我呢？”
“不然，你以为这地方那么好进去？”余楚佩满脸无辜：“还是说，你以为大渊里边的买主，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王川眉头一皱。
事情，有多不简单？
“你知道，我的坟墓就在大渊里，所以实际上，我对大渊内部还是相当了解的。”余楚佩一脸严肃：“作为混乱之地，里边生存的种族，也是千奇百怪。”
“怎么个千奇百怪法？”王川追问起来。
“字面意思。”余楚佩的声音很冷静：“比如说，长了三个头的大狗，还有什么长着翅膀的翼人，半人半兽的低贱杂种……当然我上面举例的，都是比较正常的，也有些恶心的，我想起来有点反胃，就先不介绍了。”
“等到你亲眼见到的时候，你会感慨世间无奇不有。”她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令人不愉的回忆，统统抛到脑后。
王川有些咂舌。
上边提到的种族，在他前世的神话中，并非没有介绍……什么翼人，什么兽人，什么三头犬，这些都是神话里的常客好吧！
再加上自己的穿越，他对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关系，越发怀疑起来。
“由于种族千奇百怪，还生活在两个大型联合势力的中间，这大渊内部种族，便成为了天然的隔离带。”余楚佩解释道：“两边的势力，都不会主动派遣修士进入，除非是为了执行某些特殊任务，笼络其中的势力。”
“在我的印象中，一千三百年前，大渊内部的势力联合起来，已经跟南北两家，都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之类的玩意。”她露出一副回忆的表情：“当时还有几位强者在里边潜修，刚好就给他们撑腰的机会。”
“一下子，这大渊就从两边欺压的地位，一举成为了商贸中心。”
王川的表情凝固起来。
“商贸中心？”他哑然失笑：“商贸中心这种东西，会拒绝双方商人的进入吗？”
“你以为，人人都可以当商人吗？”余楚佩大笑：“你知道，进入大渊从商，究竟需要怎样的资格吗？”
“诶……”王川一时语塞。
他确实是不懂。
“在我当时的记忆里，经商资格，需要经过五大派联合确认，并且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给查个一清二楚，才能够初步入选。”余楚佩伸出指头，敲了敲王川的脑袋：“然后，你需要加入由五大派联合组建的商队之中。”
王川又纳闷了。
“诶不对啊。”他举手提问：“我不就是六大派之一的弟子吗？”
“如果你没得罪那沈大人，我还能推荐你走这条路，但你现在扪心自问，回到门内，你的师长们还敢不敢让你参与到，有关神朝的事务当中？”余楚佩翻了个白眼：“还是说你觉得，自己那天把沈应石锤得满脑是血的场景，很精彩，很令人信任？”
“啊哈哈。”王川哈哈一笑。
他确实是没想到这一茬。
那次事件之后，师长们虽然保下了自己，但若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去掺和商队的事情，也绝不可能得到准许。
“那……就只有当做货物，直接被运进去这一条路了？”王川叹了口气。
他可不想被装到集装箱里……哦不对是仙舟的箱子里，被运到遥远的北方去。
谁知道要经历怎样的羞辱？
“大概。”余楚佩耸了耸肩：“商队一年只有春秋两季的运输，如果我们赶不上今年秋天的运送，就只有等到明年开春，才有机会成为货物。”
王川眯起眼睛。
“可这跟我的时间有什么关系？”他满腹狐疑：“今年秋天，明年春天，明年秋天，猴年春天，那可还有无数年呢。”
“何必急于一时？”
“当然要急。”余楚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今年是荒历几年？”
荒历，便是这个世界通用的历法，类似于王川前世的农历。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农历使用天干地支的纪年法，而这个世界的荒历，采用的是类似于公元纪年一样的记录方法。
并且，这套历法，已经沿用了七千多年。
“七四三五。”王川随口说道：“怎么，这个荒历年，有什么特殊的吗？”
“大渊皇族，每百年举行一次祭祀仪式，开启大渊下方，那帮隐修长老们常驻的小世界，让大渊中的贵族弟子，进入其中。”余楚佩眨了眨眼睛：“而进入其中的修为要求，大致是金丹以下，筑基以上。”
“百年一度？”王川倒吸一口气：“不对，重点不在这里……今年秋天我要达到筑基期？”
余楚佩臻首轻点。
王川往后一仰，砸到了床上。
“别开玩笑啊楚佩姐。”他两眼无神，看着白花花的天顶：“我现在才不过练气五重，想要突破筑基期，少说也还需要三年。”
“你这让我今年秋天就晋升……这不是开玩笑吗？”
余楚佩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嘲笑。
“怎么，我堂堂余楚佩，选中的家伙连晋升提速，都做不到吗？”
“你是堂堂余楚佩，我可是区区王川，当不起你的选择。”王川一屁股坐起来：“那可是连跨五重！五重！”
“我这提升了五重，都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这还有不到五个月，你让我成就筑基期？”
“太为难了吧！”
余楚佩轻轻为山苗顺了顺毛。
“如果是筑基期往上，我或许还得考虑考虑，这样会不会有揠苗助长的风险，但你的心性和应变能力，都不是这个层次的修士能比的。”余楚佩看着王川：“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两世为人，对吧。”
王川眼神巨震。
这是第一次，有人正面怀疑他的身份。
比起“王川”这种名义上的代号，第一次有人正正经经地，怀疑他的本源。
“是或不是，我其实不怎么在乎，但看你的情况，显然不是强者夺舍重生。”余楚佩摇了摇头：“完美契合的神魂和肉身，即使用了那种传说中的丹药，想要彻底磨合，也近乎做梦，所以即使你是重生之人，也绝非通过寻常手段夺舍。”
“修道，不仅仅要耐下性子，还得抓住机会。”余楚佩的眼神森冷：“以你的智慧，不会看不清这一点。”
“你平日里，扮演着一副小人物的样子，过着赖皮耍宝的生活。”
“但我忘不了，你看着墨家那修士，那种傲骨无双的眼神。”
“你前世不是什么强者，但在前世学到的东西，给你这辈子的生命，投入了不可屈服的高贵。”余楚佩一字一句，凝视着王川。
“但你若是连突破规则的胆量都没有。”
“你便不配这份骄傲。”
第八十五章 斩线
“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王川沉默了良久，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里，有光芒在闪烁。
“好歹也是你的器灵，平日里闲着没事，除了看着你吃瘪，还有什么乐趣？”余楚佩倒是打回了些气氛：“最后问一句，搞不搞？”
“虽然搞不懂，但是只要你有办法，尽管吩咐便是。”王川开启了望气之术，看着那瓶子里的水沉丹：“我猜，跟这几颗水沉丹有关？”
“答对了。”余楚佩没再卖关子：“先去洗漱一下，睡个觉，从明天就开始。”
“为什么不是现在？”
“你还有灵力吗？”
“……”
很有道理，王川摸了摸自己肿胀的眼皮，浑身熏得脏兮兮的衣物，苦笑一声。
这炼丹，还真不是什么好活……若是当初选了炼器这个老本行，会不会比现在炼丹的天赋，要更好呢？
抛开这些疑惑，王川走向了盥洗室。
十个时辰的劳累，必须要睡个觉补充一下精神。
不然，真会猝死的。
……
“哦？看不出来，你还是高层人物。”秦阳午端起酒杯，敬了黑虎一杯：“就是可惜……你家里那位婆娘，似乎不买你的账啊！”
黑虎一脸郁闷。
“如果不是这样，我又何必出来借酒浇愁？”黑虎憨厚的脸庞，给人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他揽过秦阳午的肩膀：“今天有缘，哥哥可告诉你，女人这种东西啊，还是要找些爱自己的好。”
“要是选了自己爱的啊……她这辈子，可就吃定你了。”
秦阳午端着酒杯，亲抿一口。
虽说是为了打听情报，但黑虎的这番话，确实让他联想到了周桐心那张秀气的脸。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突破了筑基期，成为了南瞻仙宗驻守黔东南的重要人物……可想而知她的天赋和才情。
虽说自己看起来还是个年轻人，但实际上那也是修为又成，驻颜有术。
真要算起来，自己比她可足足大了十岁。
如果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意，她会接受吗？
黑虎看了秦阳午怔怔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思考。
“你呀，还是年轻。”他拍了拍秦阳午的肩膀：“想到那个心上人了？”
“是。”秦阳午也不加掩饰：“她是个优秀的女孩……我总觉得，自己可能真配不上人家。”
“感情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有配得上配不上的。”黑虎虽是一副少年面相，但大口喝酒的模样，显得极为大气豪爽：“我家那婆娘，不也是半点修为没有？结果呢，你哥我现在请你喝酒的钱，还不是偷偷一点一点的藏在家里的花盆，才能保住？”
秦阳午哑然失笑。
这老哥……还真是诚实得可爱。被家里婆娘这般欺负，也好意思跟自己这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一道来。
“这女人的事情，我是想不明白了！”他把手背过脑后：“不过黑虎大哥，你这趟出去执行的任务，方便说说不？”
见黑虎的脸上多了几分警惕，秦阳午忙摆了摆手。
“我拜入墨门，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他叹了口气，一口饮尽杯中酒：“原先我是个散修，不知天高地厚，修行到了筑基境界之后，跟一个南瞻的弟子决斗，三五下就给他缴了械……那时候我才知道啊，原来这个世界的修士，还有那么玄奇的本事。”
“不过，被他们欺负了，我拉不下脸来，去加入别人的门派。”秦阳午装出一副咬牙切齿，久久不能释怀的模样：“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碰上了本门的农长老，恰好我这有一些他需要的草药，送给了他……然后他就带我进了宗门。”
“农长老？”黑虎想了想：“是他带你进了本宗？”
“是啊。”秦阳午点了点头。
“这样啊……可我印象中，农长老在两年前，已经过世了啊。”黑虎的目光闪烁：“看你也面生，你是什么时候进入宗门的？”
“七年前吧。”秦阳午演技了得，眼神中无尽唏嘘：“我也没想到啊……好人不长命。”
“生死有命，还请节哀。”黑虎给他斟酒：“老哥我不是怀疑你啊，就是得谨慎些，毕竟我出去干的活，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东西……是不能随意泄密的！”
秦阳午急忙摆了摆手。
“若是不能泄密的，黑虎大哥你就别说了。”他一脸诚恳：“我也是静极思动，想着在宗门里修炼许久，想出去再闯闯了。”
“毕竟，您也知道，宗门里不养闲人……我现在就只能做些修修傀儡的工作，又没那么天才足以被选入研究院。”秦阳午情到浓处，不禁紧抿嘴唇：“在这么下去，我想就算再呆个几十年，我的修为也不得寸进！”
黑虎给他斟了酒。
“老弟你也别着急。”他露出一副久经沧桑的笑：“谁没有个陷入低谷的时候？你想听听我的任务，想必也是准备去外事堂，接些活来干吧？”
秦阳午点点头。
“是这样没错，但大哥你干的活……”
“不要紧的。”黑虎坐近了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看秦老弟你也不是什么多事的家伙，告诉你也无妨。”
“这……”秦阳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他为自己的演技感到很赞。
黑虎把嘴凑近了他的耳朵。
“你的傀儡……已经被找到了。”
秦阳午浑身巨震。
在一旁喝酒的酒客，瞬间翻身起来，将他按倒在地。
黑虎轻轻站起身来，看着在地上挣扎的秦阳午。
“什么傀儡，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秦阳午看着黑虎：“黑虎大哥，你这是钓鱼执法吗？我要向长老院汇报！”
“长老院？”黑虎眼角带笑：“不好意思，我们捉拿你的命令，也是长老院下来的。”
“凭什么抓我！”秦阳午依旧没有放弃。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那还有一线生机！
作为资深卧底的他，尤其懂得这个道理。
黑虎让属下把秦阳午抬起来，背过身子。
砰！
他抓起酒壶，往秦阳午的后脑上重重砸下。
鲜血淋漓而下，秦阳午的意识，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与此同时，潜伏在秦阳午寓所的黑衣人们，听到了阁楼夹板中，轻微的颤动声。
“虽说一开始，我还怀疑那份名单的真实性，但现在看来，那帮北佬的情报，还是相当准确的。”黑虎看着传讯符中的回报，转而吩咐起下属们：“都知道，现在改干什么了吧！”
那群伪装的酒客，向着黑虎轻轻点头，四散而去。
各门各派潜伏在墨门中的暗桩，几乎就在这一日之内，被连根拔起。
“接下来，就是对南瞻的复仇了。”墨晴空看着各处传来的回报，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
在他身边盘旋的圆球，似乎也随着他的情绪，越发轻盈。
“黔地，是我们此时的大本营……去联系一下魔门的家伙，让他们准备好背锅。”他对着空气，随意地吩咐。
如果不是一阵虚淡的空间波纹亮起，没人会知道先前那地方有人。
“我想，他们会很乐意。”
“背这个锅的。”
第八十六章 潜水
周桐心有些心神不宁。
自从上次，那秦阳午信心满满地离开之后，他就再没有传回任何一点消息。
作为黔东南矿区的主事人之一，与墨家线人直接对接的上家，她对于这种诡异的现象，有着极其敏感的嗅觉。
总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她看着山风吹过的松树，如是想到。
……
“大人，您今天又有何吩咐？”李长青现在是彻头彻尾地服气。
王川的手腕和想法，他都没有一丝看透的可能。干干脆脆的认命，就是他此刻的最优解。
“我向来没什么吩咐，不过是闲着没事，想下水看看。”王川耸耸肩。
他可没打算向这家伙，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下水？”李长青眼睛瞪得老大：“这……大人要不再想想？”
“放心，这片水源是你们的饮用水源，我不会毁坏。”王川笑了笑：“我这次来，专门向上峰求了个避水咒，只不过是想去看看，那水潭下方的风景罢了。”
风景？李长青心中纳闷了。
那黑漆漆的水潭底下，能有什么风景不成？
他思忖了片刻，王川便已经走到了水潭边上，手中符纸轻扬，化出一抹白光，随着身体一道没入水中。
李长青伸出手，还想说些什么，却默默地收回了手。
果然，像是大人这样的强者，想法总是独特。
他如是想到。
……
余楚佩漂浮在水中，魂体与陆地上无异。
她的衣服上，那些漂亮的飘带，在水中荡漾开来，就像是一朵尽态极妍的水芙蓉。
“有什么感觉？”看着王川，她轻声问道。
王川刚想开口，就呛了一口水。
水沉丹保证的是人在水下的氧气供应，并非是真让他成为神话中，那种能在水下呼吸的避水金睛兽。
至于避水咒……那不过是他敷衍李长青的玩笑话而已。
想了想，王川拉过余楚佩的手，在上边写下了几个字。
“压力不够。”
余楚佩轻轻抽出手，一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咕嘟咕嘟的水泡冒出，王川整个人的身体，直挺挺地下沉。
明明是魂体，余楚佩平日里神出鬼没，想进入自己的体内，或是魔钟的内部，都是很方便的……王川一边沉，一边想着，可为什么她又能提笔写字，又能被自己所触摸到呢？
真是令人费解。
“这个位置的水，压力足够了吗？”余楚佩轻轻浮到他身旁。
一层层绚丽的裙摆，拂过王川的手臂，让他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王川再度拉过了她的手。
“有一点紧迫感。”
余楚佩皱起眉头，却又很快舒展开来。
她也想起来，王川是曾经学习过炼体功法的家伙，身体的强韧程度，比起寻常的练气七八重强者，都丝毫不弱。
所以，这水下五十丈的地方，对于王川来说，还是太过小儿科。
“既然如此，那就给老娘再往下深点！”余楚佩轻咤一声，再度把王川拍进了更深的水下。
咕嘟嘟咕嘟嘟。
王川一路下沉，刚想抬头，就被一只软绵绵的手盖住了眼睛。
“不该看的，就不要看哦！”余楚佩的声音酥酥：“不然，我会把你两只眼珠子，都给挖出来的哦！”
王川脑袋颤了颤。
他可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纯粹是想要抬头看看那遥远的水面，还有没有半点的光亮传来。
你在瞎担心些什么嘛！
事实上，按照王川前世的回忆，一个普通的人类，不借助器械下潜，至多就能够下潜到水下七八十米的地方。
如果下潜到了水下两百米，血液里的氮元素，会成为一种毒药。
不过，王川感觉自己的身体，还能挺过来。
“这是水下一百一十丈的地方。”余楚佩抬起头，看着那已经缩成一个小点的水面：“我也没想到，这破水潭，居然真有如此之深。”
王川刚想扯过她的手，余楚佩就翻了个白眼。
“我是魂体，如果你想说什么，直接就在脑子里说就好了……我能一定程度上读取到，你希望让我看到的信息。”
“放心，我可不是你这样的偷窥狂，绝不会去窥探你记忆深处的秘密。”
“并且，我也做不到。”
王川眯起了眼睛。
“楚佩姐，你一个魔修都能这么君子，我堂堂名门正派的嫡系传人，就有你想象中的这么龌龊了？”他在脑海里，一口气将这些话说了出来：“还有啊，你让我潜到这么深的地方，究竟要我干什么？”
在这个深度，眼睛这种脆弱的器官，还是第一个显现出了疲软……
“开始修炼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会喂你吃第二颗丹药，你到时候不要抗拒就好了。”余楚佩坐在一旁，随手摘下一颗水藿香。
在这个水深，水藿香也成为了稀少的东西。
“修炼？”王川差点没被吓死：“在这个地方修炼？”
“你试试就知道了，我发明的练气促进秘诀，绝不会有错。”余楚佩拍着胸脯打包票：“以大陆最强炼丹师的尊严保证！”
王川缩了缩脑袋，闭上眼睛。
他的皮肤表面，已经紧绷起来，每一根汗毛都被压回了体表。
这大约三百多米的水压，在前世就算带了器械，也绝无可能潜入到这个地方……甚至不少军方的潜水器，也只是在这个位置活动而已。
再往下，那可就是黑科技的天堂了。
运起灵力，王川这才发现了不对。
原本在陆地上顺滑无比的灵力，到了这个水深，变得极其滞涩起来……就像是一根原本滑溜溜的钥匙和锁孔，忽然被人倒进了两滴五零二胶水一般。
“这是……”
“别说话，赶紧练。”余楚佩知道他想问些什么：“这只是开始，等到你练这活半个月，我还会有别的办法传给你。”
王川憋了口气，再度闭上眼睛。
这一次，他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才堪堪推动体内的灵力，开始循环往复地运转……经脉壁上，有一种几乎要被撑破的错觉。
也亏得他以前，高强度的练气，打下些底子。
不然，就凭他练气五重的修为，在这里运气，只能是一动不动。
又练了片刻，王川睁开眼睛。
不行！就这样习练下去，就算把三颗水沉丹吃完，自己也不可能完成一个周天。
得想点别的办法！
第八十七章 韬光养晦
说起来，如果平时不运气，王川甚至感觉不到，自己体内沉淀了灵力这玩意。
虚虚淡淡，甚至比空气还不如……毕竟空气吸到肚子里，还会胀气。
可这灵力吸进了体内，除了动用他的时候，几乎就没有任何别的感受。
尤其是现在……
那极大的水压，似乎不仅仅是作用在自己的**上，就连自己体内那虚茫的灵力，在这一刻也被挤压成了更加凝实的东西。
这个时候，他需要的不是使劲地运气。
而是往自己的体内，补足灵力！
说干就干，王川开始默诵在悟道岩上，学到的阴符经文。
短短的一道经文，与这个世界，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甫一念诵，王川就感觉到，在周遭的水体中，有无数的灵力，开始向自己的身体涌了进来。
平日里，他很少会去念诵这经文……不为别的，就是身体承受不住。
在陆地上，他的经脉就那么点空间，一旦念诵阴符经文，天地间涌入的灵力，能够直接将他的丹田充满，甚至会自主冲击十二重楼的关卡。
他尝过贸然冲击的痛苦和伤害，自然不会再犯傻。
但在这个环境下，阴符经文的念诵，使得那澎湃的灵力，就像是某种填充物质一般，疯狂地涌进了自己的体内，将已经被压扁的经脉，再度冲开。
从丹田往上，任督二脉，足太阳明胃经，太阴肺经……
余楚佩盯住了王川的身体。
她是魂体状态，可以说无时无刻都在开启着望气的法门。
在她的眼中，王川此刻就像是一个暗淡的火炉，忽然添加了一把旺旺的柴火。
“果然，你的本事不止我想象中的这点啊。”余楚佩收好了手中的丹药。
那不是水沉丹，而是铭刻了三道丹纹，颜色艳红的丹药。
就连王川也不知道，她平日里神出鬼没的，暗地里究竟整了多少准备。
……
“墨家许诺的那些东西，真的会兑现吗？”身穿貂裘的男人，抖了抖自己的衣衫。
虽说黔地位于山间……但在这个季节穿貂裘，还是给人一种脑子不清醒的感觉。
哪个有脑子的家伙，会在夏天穿这玩意？
“他们的少宗主亲自与我联络，想必基本的信用，还是不会少的。”仙舟之中，一块巨大的白虎皮，摊开在座位上，显得异常的温暖。
说话的，就是这坐在虎皮上的男人。
“说实在的，对于这帮中原人，我始终是抱着怀疑的态度。”金楚源一头长发披散，敞开的胸怀里，肌肉棱角分明：“我们在攻破前朝都城的时候，就是那墨家的十位长老，死不退后，足足支撑了三年之久。”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和前朝一起，在岁月里灰飞烟灭了。”金楚虹挥了挥手：“从神朝清缴他们的那天开始，他们就是我们天然的盟友。”
金楚源低头不语。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草原猎手，他对于这帮南部的修士，怀着天然的戒备和仇恨。
“再说了，就算不信任，于我们影响也不大。”金楚虹双手交叉，叠在下巴上，显出一处运筹帷幄的样子：“毕竟，我们只是族内派出的一支马贼而已。”
“我们是马贼不假……可哪有马贼会到这么南部的地方侵扰？”金楚源叹了口气：“要知道，我们若是被困于此，必然是折戟沉沙的下场。”
“哟哟，二弟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着中原人拽文了？”金楚虹看他一副引经据典的模样：“放心好了，我们这只仙舟，本就是请墨家打造的好东西。”
“交货的时候我检查过，在最关键的位置，都没有他们留下的后门。”
金楚源眼神微定。
自家大哥，也是草原上有名的学者，虽说在傀儡机关之道的造诣，没有墨家那帮人深入，但检查有没有后门，他还是值得信赖的。
“原先我们不是决定，要去秦岭探险吗？”金楚虹整了整衣冠：“你猜猜，为什么我没有继续下去？”
“就因为那墨家少主的许诺？”金楚源问道。
“还是二弟了解我。”金楚虹鼓起掌来，示意侍卫拿酒来：“你想想，我们现在在族内的地位，是怎样的？”
“尴尬的地位，不上不下的……既没办法觊觎族长的位置，又不甘心呆在中层。”金楚源有些无奈：“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但现在，是一个机会！”金楚虹的眼睛里，透着野心的光辉：“你想想，多少年，我们没能在这片南方的土地上，干一票大的了？”
金楚源眼神闪烁。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光明正大的，将我们得罪了南瞻仙宗的事情，一举宣扬出去？”
金楚虹痛饮一口烈酒。
“没错！”他眼神灼灼：“自从大渊横空出世，我们和中原人的战争，就被迫终止……就连那些细皮嫩肉的小娘皮，我们也得从大渊那帮奇形怪状的异族手里，花大价钱才能买来享受享受。”
“这是何等的屈辱！”他一拍虎皮，灰尘重重飞起：“我们堂堂草原之子，居然要受这等的鸟气！”
“如果，”他看着金楚源：“我们能在多年之后，将南瞻的这座矿山劫掠一空，屠杀一遍。”
“我们在族内的位置，就会成为千年以降最骁勇的战士！”
金楚源吸了口气。
“但是，大哥你别忘了南瞻的威名……当年神朝建立时，镇北大将军究竟杀了我们多少人，我们至今都没能统计过来。”
“得罪南瞻，真的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吗？”
金楚虹沉默了片刻。
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总是回想起那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字。
神朝前任镇北大将军——顾望乡。
他在草原上有很多别称……比如修罗剑神，比如地狱使者，但总而言之，都不是什么善良的，友好的称呼。
而更多的草原居民，会乐意把他视为真正的阎王。
一个专门掠夺草原生命的，森罗殿主。
金楚源也没说话。
他虽然颇有微词，但只要大哥发话，哪怕是掉脑袋，他也不会退后一步。
这就是草原人的习气。
“我们离南瞻的矿山，还有多远？”金楚虹开口了。
“还有八百里。”一个近侍回答道。
“八百里……八百里。”金楚虹念诵着这个数字，眯起的眼睛里，终还是透出一股杀意。
金楚源低下了头颅。
没人比他更熟悉自己的大哥。
当金楚虹露出这个眼神的时候，他们这支马贼，就注定要面临滔天的血雨。
“传我命令，先在矿山周围十里，抛下玄磁晶。”金楚虹站起身来，撕开了自己身上的长袍。
铮铮铁甲，早穿在身上。
他的长枪，早已指向了南瞻。
便不可能收回。
第八十八章 虚空生瀑
王川的躯体巨震。
在这盛夏的日子里，他的身边，只有冰冷刺骨的深潭水环绕。
余楚佩看着他的身子，适时地递上了一枚水沉丹。
随后，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啧啧啧……看来除了九重天这道关卡，今日想要完整的离去，他还得经受些别的磨难才行。”
地面上。
一艘巨大的仙舟，径直压在了山体上，将矿山的出口塞住。
出来探查消息的那位监工，此刻正挣扎着。
他的喉咙，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一杆寒锋闪耀的长枪洞穿，此刻除了死前无力的颤抖，已经做不了别的任何动作。
比如说求饶。
比如说回头，跟里边准备探头的同伴，说一声快走。
金楚虹轻轻抽出长枪。
鲜血顺着那锋利的血槽留下，没有在这杆长枪上，留下过任何一点痕迹。
“寒霜……还是那么锋利，只可惜没碰上个值得的对手。”金楚源跟在他的身后，一口半人高的大刀，搭在了肩上：“大哥你也真是，连这种修为低微的家伙也要亲自动手。”
“我们这帮弟兄们，可都憋久了！”
在他的身后，百来柄长刀齐刷刷地举起，随着金楚虹的挥手，冲进了地下。
“跟别人合作的感觉就是好，用不着亲自去试探……”金楚虹抖了抖手上的矿山地图——那是墨家敲定合作协议的时候，给他送来的辅助工具：“楚源，你都给他们安排好了，分别去解决些什么人吧。”
“当然。”金楚源极力掩饰自己眼中，那一丝丝的犹豫：“我办事，您放心。”
金楚虹拉过他的肩膀，狠狠地拍了拍。
“喝劣酒还是夜光杯，就看这一票了！”他转过头，看着留守仙舟的十来位近侍：“弟兄们，你们就在这，等着我们凯旋！”
“哈！”近侍们举起手中的长刀，为两位首领助威。
“走吧，楚源。”金楚虹扛起长枪，一跃而下，落入那幽深的洞口之中：“让我们两兄弟，看看南瞻这小矿山里，会不会藏着蛟龙！”
……
两个身着皮甲的马贼，一路砍了过去。
虽说金楚源为他们划定了该杀的地方……但他们杀起了性子，又怎么会安心只去解决那些矿工？砍瓜切菜般地解决了那些瘦弱的矿工，两个马贼直接向着监工们的寓所，冲杀过去。
在这地底下，监工们的寓所，独立出了一大块洞穴。
毕竟，他们跟犯了事被贬来挖矿的矿工们，身份地位可差远了。
如果跟矿工们同吃同住，这地方甚至没办法吸引任何一位，愿意来驻守的弟子。
两位炼体八品的马贼，扛着手中的铁刀，径直闯入了这一片区。
“擅闯监工的宿舍，你们是什么人？”龙杰揉着惺忪的双眼，看着两个马贼：“你们是哪个监工手下？再不走今天就替他教训你们一顿！”
两个马贼对视一眼。
他们自草原来，也没像两位首领一样，学习了中原的语言。
这龙杰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干脆砍了算了！”面上别了道伤疤的巴图对布合道：“反正我们前来，就是为了杀人放火，砍死他，说不定还能领赏！”
布合点了点头，手中染血的马刀，骤然出手。
看着这锋利的刀光，龙杰尚未惺忪的眼神，瞬间就被吓了个大醒。
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
血光飞溅，一对粗壮的手臂，便在这染血的马刀下，跌落尘埃。
“啊！”龙杰的面容因痛苦而狰狞。
但他的眼神，很快就被恐惧所充盈。
因为那砍去他双手的马刀，已经再度斩落。
目的地，正是他的项上人头！
“哼！”一个愤怒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叮当的金铁交击声，随后就在他们的身边响起。
布合挥刀横挡，整个人向后退出几步，眼神游弋，颇有惊骇之意。
他全力一斩的马刀，居然被那看不清行迹的飞行物，直接格挡开去，第二次交击，居然还能让他倒退出去。
八品的武士，相当于筑基期的修行者。
难道这监工的寓所里，还有比自己更强的高手？
巴图的年龄更大，经验远比布合丰富。
“注意！”他低声开口，手中的马刀不停地抖出刀花，随时戒备着从不知哪个角落里飞出的飞剑：“这是中原人的飞剑！”
“飞剑！”布合眼神一凝。
他初出茅庐，便跟着金楚虹这马贼团到处跑……但在先前，他所做的都是些后勤工作，这次出手，是第一次染上外乡人的血。
虽说兴奋，但他对于这久闻大名的飞剑，还是几位忌惮。
龙杰躺在地上，已经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之中。
他这辈子也算是作恶多端……此刻不辨形势，落得如此下场，眼见是活不长了。
“马贼？”周桐心的身影，从廊道的尽头出现：“居然不是墨家的人？”
见了周桐心，布合和巴图的眼睛都是一亮。
他们这一年跟着金楚虹到处跑，也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女人了……如今周桐心这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骤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不免得有些亢奋。
“好漂亮！如果能娶得她做老婆，我宁可折寿十年！”布合个小年轻，还没擒下别人，就已经开始做起了美梦：“巴图叔！我们把她擒下！”
“想得美……这种姿色，首领会放过给你？”巴图目露凶光：“就算你俘虏了她，最后也还不是便宜了首领？”
布合的眼神，一下子就愤恨起来。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看着落寞的布合，巴图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凶光：“露水姻缘，你想不想要？”
“你的意思是？”布合初时还不懂，但看着巴图那残忍的笑意，瞬间就明白过来。
周桐心听着他们嘀咕，手中的飞剑也蓄力多时。
她明白，能够挡开自己的飞剑，眼前这两人的修为，跟自己并没有质的差别。
如果不能先下手为强，以一敌二，她恐怕是有身死道消的危险。
巴图横剑挥斩，登时斩开了飞剑。
带着色气而残忍的笑意，他怪笑着踩着玄奇的脚步，迅速贴近了周桐心。
“小妞，就该在床上乖乖躺着！”在周桐心还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他便落到了周桐心的身前，手中的铁刀高高斩落。
如虚空生瀑。
第八十九章 武士与练气士
周桐心的肩头，绽放开一片绚烂的花瓣。
之所以说绚烂，是因为那一片细小的花瓣上，迸发了现代社会里，霓虹灯一般的光彩……所以有点炫目，有点令人厌烦。
巴图也没例外。
他有不少跟练气士交手的经验，但像周桐心这样，在肩头上绽开一片花瓣，就能将他的劈斩格挡开的，还是第一个。
尤其是那令人厌恶的光芒，他几乎有些想背过脸去。
但这并不是战斗中该有的情绪。
只是稍稍分神，周桐心便一个翻滚，像幻影一般，躲开了他的劈斩，飞剑在空中连续挑出几道剑花，便将原本一鼓作气的巴图，直接逼得退后了几步。
捂着肩头，周桐心的眼神有些惊骇。
她晋入筑基期，也不是一天两天，深知以自己的天赋才情，在同辈之中，能与自己匹敌的，并无几人。
眼前这两人，虽说实力都不及自己，但在这窄小的巷道中，倒是占了地利的便宜。
“你们，是什么人！”她将飞剑回环于身际，厉声喝问。
巴图狞笑一下，轻舒猿臂，再度索身而上。
他听不懂周桐心的语言，但能看出来，眼前这小娘皮的体质，远远不如自己和布合这种武士……像是先前那道劈斩，自己的刀甚至没有接触到她的衣服，就能够让她产生伤害，想必真打起来，也不会太过困难。
布合清啸一声，手中的铁刀也跟随着上来。
两人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虽说未曾事先演练，但武士的身躯强悍，反应迅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方式。
对付练气士，一定不能让他们逃走。
一旦被拉开了距离，武士最具威慑的爆发力和近身杀伤，就成了镜中花，故此巴图绝不愿意给眼前之人，片刻的喘息之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虽不懂这句话，但对于一气贯通的道理，还是铭记于心。
“哼！”见两人团身而上，周桐心也不再留手。
她轻轻将手掌拍在地上，飞剑的周围，忽然就升起了无数的沙砾。
这些沙砾被她一掌震开，回旋在飞剑的周围，就像是掀起了一场缩小版的沙尘暴。
并且，由于在这狭窄的巷道之中，这强力的沙尘，还被狭管效应所加持，威力更甚平常。
“别以为姑奶奶我是什么好欺负的主。”她收回飞剑，看着周围千疮百孔的墙体：“色眯眯地看着老娘，你们以为自己就能得手了？”
叮当一声响。
布合的铁刀，坠入了尘埃之中。
作为八等木灵根的拥有者，周桐心手中不止掌握了一门飞剑术。
木属近风，她这一手沙尘御风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足以打出致命的伤害。
即使是布合这样强悍的武士，死命地挥剑，也没能抵挡住这狂放的沙暴。
他浑浊的双眼，缓缓睁开。
先前的风暴中，他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头部，现在全身上下的衣物和皮肤，已经被缓缓渗出的鲜血，黏连在了一块。
没有去注视眼前那令自己丧命的小娘皮，他机械地扭过头。
他的眼神中，有质问，有愤怒，还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歇斯底里。
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容许他做出任何的反应。
当背后的那只手掌落地时，他的双眸大张。
却已然断气。
周桐心的神识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其危险的气息。
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从布合的尸身中飞出，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这飞来的长刀。
“嘻嘻！”一个沉闷的笑声，从布合的尸身下响起，随即便化作一道不起眼的灰影，将刀光舞出水泼不入的态势，径直向周桐心发起了冲锋。
“居然……用同伴作为挡箭牌吗？”周桐心脚步急退，身边的飞剑正要蓄势，却被那柄飞来的长刀直接击飞。
深深嵌入墙内，这原本削铁如泥的飞剑，也受到了一丝丝的阻滞。
就是这片刻的时间，灰影就已经逼近了周桐心的身前。
那绚烂的刀花，即将成为将周桐心大卸八块的死亡之刃。
周桐心的身前，升起了七八片跟先前一样的花瓣。
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够看出，这每一片花瓣出现的位置，都是她先前指尖点过的地方。
梦笔生花指一式：落花有意。
作为曾经被藏剑峰和清虚峰共同争抢的天才，她的道术天赋，曾经在南瞻之中，引发过不小的波澜。
若非如此，她也没必要跑到这山野之地，以避开那些无谓的勾心斗角。
只是，这一次，那种蕴藏在神魂之中的，令人分神的意味，并没有起效。
那几枚细小的花瓣，只是支撑了不到半个眨眼的时间，就已经被那疯狂起舞的刀光，斩成一地鸡毛。
周桐心瞪大了眼睛。
这一手梦笔生花指，她是跟南旭峰那位顾宗主的关门弟子，辛苦学会的招式，不仅有灵力渗入敌方体内，延迟他动作和反应的效用，更结合了先前从墨家收集的，部分破碎的神魂之术，模拟攻击对手的神魂。
这一次，为什么没有起效？
此时的飞剑，终于从墙体中脱离出来，向着巴图的背后，狠命飞去。
但飞剑的威力，不仅仅取决于其上附带的锋锐法阵和灵力，还取决于飞行的速度。
这短短的距离，就算让飞剑加速，也没办法起到一击必杀的作用。
慌乱之间，周桐心御使的飞剑，只嵌进了巴图的肩头。
血花迸溅，没有让巴图停滞身形，反而让那本就疯狂的刀光，变得更加锐利，更加势不可挡。
“是吃了丹药吗？”周桐心依旧没有死心。
她压榨了体内的潜能，一掌拍在一旁的墙壁上，没再退后，
她的身体斜飞出去，堪堪避过了刀光最绚烂的位置，柔软的小手在空中轻弹几下，再度使出了拖延时间的梦笔生花指。
花瓣破碎在空中，为她赢来了一丝保命的时间。
就趁着这一丝的机会，她的左手瞬间在空中点出，迎上了那狂舞不定的刀幕。
筑基期的强者，就算是纯粹的**力量，也达到了恐怖的数千斤。
而武士这种专擅**的修炼体系，更是能举万斤巨鼎。
周桐心这样出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第九十章 筑基如筑城
筑基如筑城。
这是余楚佩跟王川讲述的，唯一的筑基秘诀。
在这两个月内，王川的修为，已经在这水底练功和阴符经文的作用下，突破到了练气八重。
这是他自己从未想过的可能。
规矩是规矩……但有时候，拥有突破规矩的能力时，如果还墨守成规，那肯定是脑子不灵活的主。
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满了无数的可能。
尤其是，当余楚佩对他连破两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奇怪之处的时候，他就更坚信了，自己的推测。
像自己这种突破速度，并不算奇葩。
只是，当他真正突破了练气九重的时候，他仍然察觉到了自己，真正的不足之处。
那就是，对于修行的各种知识，还是了解得太少了。
当初在道院的时候，他也搜寻过不少有关于筑基，还有练气突破筑基的消息，但都是只鳞片爪的信息。
比如说要积攒足够的丹药，用来补充缺少的灵力。
但什么丹药，比得上直接从虚空中落下的灵力，更加精纯无副作用？
十二重楼的幻影，在他的脑海中，不住地徘徊着，若隐若现，就像是沙漠中出现的海市蜃楼，又或者说是三维全息立体投影。
据说，在达成筑基的那一刻，这十二重楼的幻影，会从喉管处落下，常驻于修士的丹田之中，成为存储灵力，释放法术时最好的通路。
但问题是，无论是余楚佩还是道院方面，都没有给王川一个，合理的突破功法。
比如说灵力构造的通路，比如说让自己达到某种状态的心法。
看着眉头紧锁的王川，余楚佩摇了摇头。
明明都已经领悟到那层，突破规则的意思，他怎么还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给他一个现成的筑基方法？
在王川身边待着的这段时间里，她很明显的察觉到，王川对自己过去的掩藏。
他掩藏的，不是那段在山寨里生存的过去……这段历史已经被他拉过来，当做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硬下心肠的心里安慰，时常就拿出来提一下，用那种虚无缥缈的弱者心理，去强化自己心中的屏障。
余楚佩不赞成这种心态……她是天生的玩世不恭，自来的魔种，完全不需要心理安慰。
她真正好奇的，是王川那所谓的前世。
自从王川默认自己是两世为人，余楚佩就开始翻找自己的记忆碎片。虽说自己现在的灵魂不完整，对于各种事物的预计，也有些差池，但对于这片大陆基础的历史，她自信应该不会有大的遗漏。
但无论是从哪一个时空，她都无法找到，契合王川言行的时代。
他的前世，在过去的时空里虚无缥缈。
根本不曾存在过。
好奇心旺盛的她，为此还曾经入侵过王川的识海。
但在她向着最核心的区域进发时，一股极度古怪，异常扭曲的灵魂力量，便从灵魂核心外部的灰色地带，向她发动了进攻。
她被两股强悍得近乎可怕的力量，直接逼出了识海，甚至差点被联合斩杀。
一股力量她有些熟悉……毕竟王川修习的，也是南瞻的法脉。很显然，那股力量来自于王川时常提起，一提起就是满脸残念的顾望乡，大陆巅峰强者。
凶煞而无情，足以斩落星辰的剑道。这是余楚佩对那股力量的评价。
但如果单单只是这股力量，在不惊扰到王川生命的情况下，本不应该被调动起来……毕竟离体的神魂力量，如果没有特殊功法的加持，只能够不断地被削弱，不到紧急的关头，是绝不会被唤醒的。
而这种珍贵的神魂力量被调动的原因，是因为那另一股，灰色的气流。
余楚佩在探查王川识海的时候，首先便经过了这一道铺天盖地的灰色气流……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不以为意，以为是寻常的潜意识。
但当她触摸核心的时候，这铺天盖地的灰色气息，直接将整片识海，席卷一空，哪怕是以她绝强的灵魂力量，也没办法从中窥探任何的信息。
再之后，便是被强行调动的两股神魂之力的绞杀。
“你的前世，如果真有这么强大的话，你就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从回忆中醒来，余楚佩看着王川紧皱的眉头：“你应该更强大，更恐怖，绝不会被这一小小的筑基关卡所拦截，甚至能够创造出某些奇迹。”
想着当初所见的石板……她兴奋得有些战栗。
“如果，你来自三皇的世界，那么那块石板上记录的那些异象，究竟能不能出现在你的身上？”
当初，意外得到三皇传承的她，是魔教最天才的少女。
但因为那石板上的异象，她直接下定决心，废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修为，隐姓埋名在大陆上游走多年，再出现时，已经是亦正亦邪的丹道大家。
只是，她一直没能修成，那石板上的玄奇。
“将太阳射落，将大海填平，将天木斩断，将神明斩首。”她不知不觉地捏紧了拳头：“如果你还能回想起前世，回想起那些玄妙。”
“那就一定要，让我看见！”
……
巴图的刀，定在了空中。
他手臂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碎成了一块块随风飘拂的破布条。
周桐心的耳畔，有血轻轻淌下，在她如雪般洁白的脖颈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呼，呼。”她轻轻地喘着气，将聆风术停下。
先前在各大矿区里，不时响起的惊叫声，武器碰撞的交击声，已经彻底停了下来。
只余一片死寂。
巴图的眼睛，如同布合一样，死睁着凝视着空处。
他服下狂暴丹，用尽浑身解数，占尽天时地利，居然解决不掉面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还有些娇滴滴的中原女子？
轻轻一推，周桐心将挡在自己面前的，凝固如雕像的尸体推开。
现在是正午时分，各大监工都已经去往自己的矿区，就连那帮领导层，今日也突发奇想，去巡视各区……除了那已经死去的龙杰，这矿区里，就只有空荡荡的房间，还有她这个已经灵力枯竭，受了不小伤害的女子。
不远处的矿区。
一杆长枪，从清虚峰罗荣道人的胸口处，缓缓拔出。
罗荣的眼神很无力，很痛苦，很屈辱。
但他除了倒下死去，已经没了别的办法。
“南瞻……就这？”金楚源看着自家长兄：“连一个金丹修士都没有，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金楚虹微微一笑。
“没有金丹期修士……确实有些遗憾，不过也无妨了。”他扛起长枪，看着一地狼藉：“从这些低等弟子，就能够看出他们的水平。”
“这么多年来，我们碰到的练气士也不少。”
“只能说，这帮家伙，太过徒有虚名。”
金楚源点了点头。
先前他亲眼见着，两个筑基期的修士，被自家近侍一刀斩成两段，连个像样的法术，都没能使出来。
“那么，就剩下最后的地方了。”金楚源把长枪背到身后。
向核心行政区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