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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山贼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清霜居士     修仙从山贼开始txt下载     修仙从山贼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事了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王川的脸色,变得很不好。

    他听说过类似的传说,但从来没想到,这个传说会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并且,自己原先的世界,还成为了“天上”。

    “你也想到这个了,对吧?”飘渺人影……或者说顾望乡,如是说道:“我们原先的世界,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天上’。”

    王川眯起眼睛。

    “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们这个世界的等级,甚至要比我们过去生活的那个,毫无修仙可能性的世界,更加的高?”

    “大概,也许,可以这么想。”顾望乡点头承认。

    “那么,你又是如何将我抓过来的?”王川看着顾望乡:“用你那个观测的阵法?”

    “不要用抓这个词,你应该算是中了彩票。”顾望乡的声音又低落了下来:“当我发现,我没办法直接回到过去的生活时,我还是想要回到那个世界。”

    “但你在这里,已经算是功成名就,为什么还想回去?”王川反问道。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顾望乡遥望更高处:“你不会不懂吧。”

    “但你在这个世界取得的成就,究竟能不能带回过去那个世界,还是两说的事。”王川的思绪很细:“如果你的神通,不能带回我们的世界,你就会成为一个没有身份的黑户……”

    “这也算是衣锦还乡吗?”

    顾望乡低下头。

    “实际上,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个问题,既然我们这里同样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只要我们能回去,那就依旧能够掌握自己的力量,至多是被那个世界的天道所压制。”他的声音幽幽:“因为我在那个世界,感受到了比我们这里的最强者,更加恐怖的气息。”

    王川的表情很精彩。

    自己过去生活的地方,强者的数目和质量,居然还超过了这个世界?

    既然有了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精确制导导弹……又或者说是飞剑这种武器,那为什么还要发展现代武器?

    “我原先,是想要随机选择一个灵魂,跟我在这个世界的灵魂互换。”顾望乡终于将他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而你,就是最终被选定的那个灵魂。”

    “为什么?”王川的声音又变得颤抖起来。

    我有什么,值得被选中的吗?

    “你没听清楚我的话吗?”顾望乡刚想训斥,语气却忽然间软了下来:“只能说你的运气一般,被随机选择了出来。”

    “但在你的设想里,你应该已经回到了我们的世界。”王川也来不及去怪他,毕竟他的灵魂已经虚淡到了近乎消失的程度:“但是,你依旧停留在了这个世界。”

    “这就是今天我见你的主要原因。”顾望乡的声音越来越悠远:“我发现了,就算我倾尽全力,想要去轰破这个世界跟我们过去的界限,也依旧是差上一线。”

    王川的目光幽怨。

    “那我……为什么能过来?”

    “我打个比方,高气压地区的风,会自动吹向低气压的地区。”顾望乡的声音,带着一种淡淡的惆怅:“而你,就是被高气压地区的风,所裹挟的一颗细小的种子。”

    “在我通过那道屏障之前,你就落入了这个世界。”

    “但我的灵魂,并没有完成回归的运动……由于你的降临,我回去的路子,也被彻底地堵上了。”

    王川捏了捏拳头。

    “所以,原本我应该会直接穿越到你的身上,代替你的存在执掌南瞻,对吧?”

    “没错。”顾望乡点点头:“而我会成为那个世界,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王川深呼吸一口气。

    “所以,你想好如何补偿我了吗?”

    “南瞻仙宗的下一任掌门,是你的了。”顾望乡的身影,已经有大半化作了光粒:“这样够不够?”

    “等我修为到了,我会来找你,拿你那个回去的阵法。”王川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之体,正在缓缓下坠。他昂起头,看着只剩下一颗头颅的顾望乡:“如果我能够回去,那么我们之间的债,才告消失。”

    “我等着你。”顾望乡的身影完全消失。

    王川的灵魂,也开始了自由落体。

    没有风声,也没有超乎寻常的失重感。

    原本想要感受到这样奇妙的体验,修行者至少要等到元婴期。

    将神魂和精气彻底融合,化作一婴儿,方能元神出窍。

    但王川的灵魂之上,带着些许无法被检验的玄妙。

    他在区区炼气期,就能分离出完整的灵魂。

    而不被罡风吹散。

    下一刻,他神魂归位,肩膀上坠着一枚小小的书蝶。

    上边的落款,乃是南旭二字。

    ……

    陈秋道看着十余只书蝶,满脸的纠结。

    他时而挠挠头皮,时而跺跺脚,看起来就跟病房外,等着老婆生孩子的新爹一样紧张。

    王川就老神在在地泡着壶清茶,好生惬意。

    “我看你,就是犯了选择困难综合征。”王川一边泡,一边看着满肩膀书蝶的陈秋道,虚情假意地叹了口气:“懂得太多,现在成了你的魔怔。”

    “我也知道贪多嚼不烂……但是你知道的,这些书蝶既然选择了我,那么在这么多人之中,我当然是最适合他们的。”陈秋道轻轻抚摸自己肩膀上的书蝶,轻柔的手法就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他们既然选择了我,我怎么忍心赶走他们?”

    “钱峰主也说了,一天之后,如果没有选择完毕的话,书蝶便会自动飞回藏经阁。”王川点出问题的关键:“你现在还有一个时辰考虑。”

    “我这里有三个流派的东西。”陈秋道抬起头,看着王川:“有一本剑道真解,两本炼器术,十本内外丹典籍。”

    王川的眉头抖了抖。

    虽说早就知道这家伙学的东西杂,但他着实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够足足吸引这么多不同类型的书蝶。

    再看看自己……若不是那狗屁宗主,一只书蝶都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他叹了口气:“要不,选个内丹道吧。”

    陈秋道正色道。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王川听到这句话就头疼……先前在那星辰之上,顾望乡那玩意给自己的回答,还是太过于避重就轻了:“你思绪纷杂,学富五车,正好用在这些复杂的东西之上……炼丹需要的知识面又深又广,内丹术又恰好能去芜存菁。”

    “这不是摆明了适合你吗?”

    陈秋道深以为然地点头。

    “那么,我是选这本白蟾内丹道,还是选龙吟长青丹,还是……”

    王川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庞。

    他现在只想给面前这家伙一拳。

    这他娘的……就是臭显摆!

第六十二章 惊动

    陈秋道在最终,选择了白蟾内丹。

    原因很简单……这本内丹术,是这几只书蝶中,最厚实的一本书。

    “确实很复杂。”陈秋道在看完了其中的经义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在这复杂的链条之间,又能构筑出一个明晰的体系,嗯,是本好书。”

    王川把自己肩头的书蝶取下。

    自己手中的这本功法,跟陈秋道那细碎的文字,明显不同。

    他甚至不敢在陈秋道面前,打开这本东西。

    因为……他拿的,是本无字天书。

    只有图。

    如果是寻常的翻开这本书,那么人们会看到,一幅幅普通的挥剑小人图。

    但只有王川知道,其间另有玄机。

    只要将他的灵魂,轻微地渡进这书蝶中一丝……这片书蝶,就会自动演化成一块小小的屏幕,类似于他前世的平板电脑。

    并且,这书蝶的两片翅膀,可以自由转变形态,甚至可以化作两片隐形眼镜,贴在王川的眼睛上。

    当发现这一切的时候,王川叹了口气。

    顾望乡这家伙,也还算是良心大大的……虽说把自己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操作失误,没有直接给自己换上一个满级号,而是把自己丢到了山里,成了个小山贼,但这个时候他的补偿,还是很到位的。

    只是,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被这个世界所警告。

    不然,以他的实力和境界,为什么要藏起来,还藏成了那个样子?

    没来得及继续感慨,宿舍门被敲响了。

    陈秋道随手拉开了门闸。

    “谁啊?”他看着门外,眼神有些疑惑:“你是……来找谁的?”

    “我来找师傅,就是王川。”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门口:“请问他在吗?”

    陈秋道:“???”

    他扭过头,看着王川。

    王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了门。

    陈秋道站在门内,看着这两位缓缓走远的身影,整个人愣了好一会。

    “不是,王川这瘪三真的不厚道啊!”等到那两人消失在山边,陈秋道才一巴掌拍到了门上:“世道变了世道变了……区区练气期的小子,居然能够让一个已经筑基的家伙,诚心诚意的喊他当老师?”

    “而且,他居然还没告诉我?”陈秋道一脸气急败坏。

    这么好玩的事情,居然让他给瞒了这么久……回去不把他的故事都给敲诈出来,他陈秋道明天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王川带着沈重阳,径直上了山顶。

    “怎么回事?”他看着沈重阳:“看起来,你似乎有些紧张?”

    “是的。”沈重阳的眼神凝重:“我父亲要代表神朝,过来视察了。”

    王川的眼神微动。

    “他已经出任了南瞻的郡守了吗?”

    “没错。”沈重阳的声音里有些焦急:“上一次,我没有听您的,给他回了一封信,谴责了他对于王家的待遇……结果他直接回信告诉我,出任郡守之后,他会直接借神朝的名义,巡视南瞻,并且将不合规矩的道院弟子扫地出门。”

    “很显然!”他看着王川:“他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来的……我这么个小人物,有必要这么令他重视吗?”王川轻声道:“还是说,是你过分紧张了?”

    “不会的,我了解我父亲。”沈重阳的拳捏得紧紧的:“他这人崇尚斩草必除根……就算你是真正的王川,他也会想办法把你干掉,更别说你实际上是冒牌顶替的了。”

    王川轻咳了两声。

    “别说得太大声,我还是要面子的……再说若是隔墙有耳,我们今天就得栽在这。”

    “那怎么办?”沈重阳的声音都在颤抖:“如果您真的被赶出去,那就算是我害了你。”

    “别多想。”王川摇了摇头:“南瞻乃是神朝重镇,六大派之一,就算是郡守,也不能不给宗门面子……”

    沈重阳摇了摇头。

    “我父亲没有那么简单,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抬起头,眼神阴森:“虽然不赞同他的做法,但我对他的所作所为,基本已经有了了解。”

    “比如说,他在到达南瞻之前,一定会先立一个名目。”

    王川静静听着。

    “比如说?”

    “比如说,代表神朝,与南瞻仙宗联动,去视察一下我们这些道院的弟子们。”

    “那又如何呢?”

    “然后,他就会专门找上你们这个年级,说是要看看新苗子,然后找个机会,大赞南瞻的教学优质。”沈重阳似乎对这些东西很是在行:“并且,我猜想道院方面,也一定会想办法做些欢迎的仪式,去事先迎接他。”

    “这么说来,他的目的,和道院方面的措施,正好合在了一起。”王川凛然道。

    “正是如此!”沈重阳愤愤道:“你遇上他之后,他兴许会特意找到你,然后对你大赞一番。”

    “再然后呢?”王川眼神闪烁。

    他在思考,这些行为背后代表的那个男人,究竟会有怎样的布局。

    “再然后,他就会问起你的名字。”沈重阳终于将图穷匕见的一刻,展露出来:“我想他会说,这个名字颇类我的故人之子。”

    王川挑了挑眉。

    果不其然……这家伙果然还是要甩出这一招。

    这种先扬后抑的手段,跟他的猜想并无二致。

    并且,这一招几乎是毫无解决办法的……就算是缩在宿舍里,也会被他一句“故人之子”,而被道院方面强制拖出来。

    就算自己东躲西藏,最后都免不了与他相见。

    而与他相见之后,自己的下场,显然是可以预见的。

    看着沈重阳那副有些自责的模样,王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说是你给我惹上了这档子事,但我不怪你。”王川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是一位真正师长的慈和目光:“学生给老师惹了事,如果老师没有本事解决的话,就太过窝囊了。”

    沈重阳抬起头。

    “师傅,你真的有办法解决?”

    王川神秘的笑笑。

    “如果是过去,我或许会陷入相当被动的境地,但现在,我并不恐惧你那位父亲的降临……只是,如果你还念着你父亲的好,我建议你现在给他回一封信,劝他打消对付我的念头,然后我会根据回信,解决这个问题。”

    沈重阳的眼神微动。

    “您……真的可以吗?”

    王川故作生气地摊开手。

    “那不然呢,我要是一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好意思真的把你收为徒弟?”他耸了耸肩:“只是,如果我跟你父亲正面杠上……以后会发生怎样的事,我也是无法保证的。”

    “我建议你,好好想想。”

第六十三章 背后站着神朝的男人

    日子一天天的流逝。

    王川坐在道院的书桌前,缓缓睁开双眼。

    “你还不走?”陈秋道敲了敲他的桌子:“南瞻郡的郡守,已经来到了我们宗门内,据说想要看看我们今年道院的学员们。”

    “我知道啊。”王川的站起来,将两卷道书夹在手上。

    “那还不走?”陈秋道眨了眨眼:“到时候……万一道院的师长们怪罪下来,我们也不好应付。”

    王川点了点头。

    “不急嘛。”他把双手背到脑后,脚步慢得简直可以踩死蚂蚁:“实际上,今天我并不那么愿意见到他。”

    “你认识他?”陈秋道皱了皱眉,忽然就想通了:“我想起来了!他在出任郡守之前,曾任千岛城的城主。”

    “莫不是你跟他有什么旧怨?”

    王川眼神幽幽。

    “旧怨称不上,只不过是有些公事上的龃龉……仅此而已。”

    陈秋道瘪了瘪嘴。

    “我就知道是这样。”他耸了耸肩,揽过了王川的肩膀:“你这家伙,若是惹上麻烦,老是用这么一副模样对人。”

    “放心好了。”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名为自豪的光芒:“就算他是神朝的大官,地方重臣,只要你进了道院,他也拿你没办法。”

    “毕竟,在南瞻这块地上,真正掌权的,还是我们宗门。”

    王川轻笑一声。

    “我想,你说的是对的。”

    ……

    巨大的仙舟,如同一只巨大的玄龟,悬停在并不明媚的天空中。

    王川仰起头,看着仙舟。

    虽说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他的本愿,但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受到翻身机会的瞬间,便是看着那艘,停泊在千岛城外的仙舟。

    这一次,仙舟也是这么安静地悬停在天上。

    但其间的味道,于他而言却变了。

    仙舟中坐着的,那位代表着神朝,坐镇南瞻的大人物……是来找他麻烦的。

    陈秋道站在他身旁,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跟王川相处了半年,虽说很多神神秘秘的地方,他没有弄懂……但这家伙在什么样的情绪下,会表现出怎样的面容,他可是一清二楚。

    作为一个日常乐天派,甚至看起来有些沙雕的少年,王川露出这种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戚戚然的神色,是罕见而令人担心的。

    他陈秋道,还没能成长起来,没什么本事。

    但他能够保证,就算道院站在王川的对立面上,他也会倾尽自己的资源,护得王川周全。

    因为他知道,反过来,王川也会这么做。

    这就是简简单单的,少年间的交情。

    血红色的条纹,在仙舟上渐次亮起,下方密密麻麻的学员们,也纷纷抬起了头颅,望着空中那逐渐发亮的仙舟。

    神朝选择的代表图腾,乃是高悬于神州之上的那轮红日。

    因此,凡统属于神朝的官员,在降临六大派的时候,都会像是一轮坠地的红日一般,等待着仙舟上的日轮图腾,完成展示之后,才会真身出现。

    哪怕他毫无修为……但神朝的统治力,都会让这位官员,暂时凌驾于六大派这群天之骄子的头顶上。

    一轮又一轮的红色条纹,在仙舟上环绕完毕之后,仙舟下方的舱门,终于打开。

    早已准备好的金莲飞轿,已经候在仙舟的下方,等待着新任南瞻郡守,以及他的随从们降临。

    一位威严的男子,踏着虚空,缓缓落在飞轿上。

    这并非源自于他的修为,而是由于金莲飞轿这类飞行道具,拥有叫人凌空飞渡的灵力实体化构筑。

    沈重阳站在山头。

    他刻意找了个理由,没有参加今日的欢迎会。

    平日里性格就相当清减的他,即使出自千岛城,即使与那位新任郡守,也不会有任何人,把他的身份跟那位神朝重臣,牵扯在一起……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家伙,在盛大场面下悄然消失,完全不会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一个生活内敛,个性简朴的家伙,是很难与神朝重臣联系起来的。

    就连那些教习师兄,也似乎没把他的请假放在眼里。

    只是……虽说没有亲自去参加那盛会,但他的心中,却依旧刺痛着。

    如果自己当时听了师傅的话,没有把这些情况如实上告,父亲恐怕也不会对这个人,如此上心吧!

    自己也不会因此,背负起沉重的内心枷锁。

    抬起头,他看着远处那如日轮般的仙舟,重重地锤了身旁的大树一拳。

    拳骨深陷入树中……但他依旧感觉自己无力。

    匹夫之力,哪里能与王朝作对!

    金莲飞轿上的男人,缓缓降落。一道逸散着光彩的阶梯,从飞轿上延伸而下,以供郡守的起落。

    沈应石缓缓从飞轿上走落,身后的披甲侍从,个个眼露精光,显然是军中难得一见的好手,实力境界甚至已经能与金丹期的长老一较高下。

    他披着绯色官袍,正四品的印信,正随着他的玉佩,在风中荡漾。

    虽说南瞻仙宗,在实际意义上掌控了整个南瞻和荆楚,还有部分的滇黔地区……但作为天下名义上的掌控者,南瞻郡守这个职位的意义,在名义上,可是要与那位长眠于南旭峰秘境中的男人,站在同一个阶梯上的。

    因此,在迎接的排场上,南瞻能做多大,就会有多大。

    毕竟,这个男人代表的势力,可是神朝。

    他一言不发,只是背着手站在那,也没有迸发出所谓“强者的气势”。

    但每一位弟子,都能够感受到,一种隐隐约约的压迫。

    这就是上位者,在精神上,对于这些尚未真正超越凡俗的弟子们,造成的压制。

    陈秋道搭在王川肩膀上的手,微微渗出了汗水。

    这个男人的气势,跟他过去所见过的,那些小小的县官县丞,完全不同。

    他虽然还没有说话,但他的眉眼之间,所蕴含的那股睥睨天下的气质,绝非池中之鲤。

    这……至少是越过龙门的金鲤!

    侧过头,他看着王川的脸庞,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

    连自己都隐隐感受到的恐惧,他居然毫无感受吗?陈秋道的心里,忽然就涌起了某种不愿服输的意气。

    修行者这种超越了凡俗的存在,又如何能被这凡间的官员所压倒!

    想通了这一点,他垂在腰间的右手轻轻活动了几下,些微犹豫的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凌厉。

    匹夫一怒,能叫天子血溅五步。

    郡守又如何?

第六十四章 眼中装着星辰的少年

    春夏之交,天色总是变换无常。

    似乎是为了迎接这位郡守大人,南瞻连绵群山的天空上,原本压落诸峰的云层,在那轮红日升起之后,缓缓飘散开来。

    天际,尽是朗朗清空。

    王川眯起眼睛。

    那轮仙舟神纹所化的红日,与天边的那轮旭日相辉映,总给人一种过于光辉的刺激视觉体验。

    感知敏锐的他,自然也能察觉到,身边之人的情绪,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数次的变化。

    虽说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持,但陈秋道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态,确实在先前平复了下来。

    搭在自己肩上的左手,也终于恢复了稳定而有力的脉搏。

    “王川。”陈秋道忽然开口了。

    “嗯?”王川转过头:“有什么事吗?”

    “你看那家伙的长剑,是不是生锈了?”

    王川沉默了一会。

    这种酝酿情绪的时候,被这家伙打岔……总不是那么好的体验。

    但他知道,这是陈秋道自以为的,帮助自己平复心情的好方法。

    朋友的情意,他心领了。

    “生锈不生锈,我倒是看不出来。”他缓缓笑道:“只不过,他头顶那两轮红日,倒是映照出他发际线的高耸。”

    “发际线……是什么东西?”陈秋道土生土长的南瞻人,距离网络用语还是太遥远。

    “意思是,他快秃了。”王川反手揽过陈秋道的肩膀:“兄弟,如果等会发生什么,你千万不要太害怕,也不要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我自有办法。”

    陈秋道的心脏,终究还是猛地跳了跳。

    我就知道……他满心的愤懑,王川这家伙,若不是真要面临这种境地,又如何会露出那种叫人心折的忧郁表情?

    “真的,我没有开玩笑。”王川抓在陈秋道肩膀上的手,重重地使了使力:“我这个人平日里神神秘秘的,实际上在南瞻里边,也有些自己的关系。”

    “如果你贸然出手,我恐怕会有别的,没办法圆回来的危险。”

    陈秋道低下头,轻轻用鼻音嗯了一声。

    但他的心中,依旧没有摆脱先前的想法。

    王川这家伙,这一次是真摊上大事了……甚至需要跟自己撇开关系,来保证自己的周全。他心中如是想到,若是自己在这个时候,真的傻乎乎地被他蒙骗,那么这一辈子,自己的心中,究竟会留下多少的遗憾?

    将视野四方巡视了一番,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家爷爷的身上。

    作为外门实权长老,道院的院长,有希望突破元婴期成为宿老的中间力量,陈玄易手中的权柄,并不是外人看起来那么简单。

    只有作为孙子,日常耳濡目染的陈秋道才知道,自家爷爷在宗门内,也并非泛泛之辈。

    当年与他一同入学的王牧石,现在能成为丹霞峰的话事人之一……作为与王牧石齐名的老前辈,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弟子们的心中,各有想法。

    但头上那轮红日,却随着欢迎仪式的结束,逐渐走向了西方。

    王川重新回到了道院的课室里,什么也不干,单纯地望着讲台上散落的纸张和笔墨,怔怔地出神。

    山苗坐在他的身边,同样一声不吭。

    陈秋道站在课室外,倚着雪白的院墙,抬头望天。

    天边有群鸟经过,扬起翅膀,在碧蓝的天穹下,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痕迹,就像是打了瞌睡的老塾师,批改乡下顽童的作业时,不慎落下的几点墨水。

    还是被花白的长胡子,沾染开的那种。

    一阵稍显杂乱的脚步声,从道院的角落里传来。

    “巡了宿舍,巡了食堂,就为了与你一见……王川啊王川,你这个家伙,未免也太遭人恨了一点。”站在课室外的墙边,陈秋道转过头,看着窗户里边,安安静静地王川与山苗:“你们两个,还不走吗?”

    “如果他的本意是来找我,那么无论我走去哪,到最后都免不了跟他面对面。”王川看着陈秋道,微微叹了口气:“与其被他翻箱倒柜抓出来,倒不如一开始,就在没什么人的地方,等着他过来。”

    “还有,你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

    陈秋道笑了。

    “兄弟,不是我说。”他坐到了课室里,大喇喇地与王川同坐一席:“我是来这里自习的,只不过是恰巧碰上你,对不对?”

    “我觉得不对,但现在你想走,也来不及了。”王川屈腿,站起身来。

    “见过郡守大人。”

    陈秋道也同样站起,恭敬地施了一礼。

    无论如何,在礼数上,不能落人口实。

    这是王川与陈秋道,常年保持一致的想法。

    虽说他俩混在一块,还没有两年。

    沈应石正站在课室的门口,带着些许的微笑。

    在他的身后,陈玄易和曹行知,正与他的那帮随从站在一块,应该是宗门方面,派来帮着介绍这道院中情况的长老。

    “两位看起来,都是青年才俊啊。”沈应石笑了笑,眼神间在王川和陈秋道身上梭巡:“今日道院应该是批了一日的假期,你们二位居然还能跟平日一般,在这研习经典,实在是值得表扬。”

    王川和陈秋道齐齐低头谢过。

    陈玄易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一旁的几个侍卫,露出了不易察觉的鄙夷之色。

    按照他们过去随侍高官的经验,这些在上官视察时,可以表现的好的,无不是钻营之辈,绝非什么勤奋研习经典的家伙。

    妄图通过郡守的青睐,一飞冲天……他们打心底里不齿。

    即使跟随了这位郡守,他们也依旧带着军中强者,所固有的傲气。

    不依靠自己的实力,而是用这些鬼蜮手段去寻求飞黄腾达,最终只会落在地面,成为权力斗争之间,被压扁的小臭虫。

    多年经验之谈,仅此而已。

    “二位如此勤奋,我也好让院长们,好好奖赏一番才是。”沈应石的目光流转:“二位不妨通告姓名,日后若是成才,我还有仰赖二位之处。”

    陈秋道的背后,微微有冷汗渗出。

    在这位可以伏低姿态的大人物面前,他的气息,还是不能做到彻底的稳定。

    虽说先前的少年意气,还支撑着他的心神……但当真面对这位神朝的代言人,他的心底仍旧戚戚。

    “我姓陈,名秋道。”他眼眉低垂,声音尽量不卑不亢。

    陈玄易的眼中,隐隐有异。

    爷孙俩相处多年,陈玄易自然清楚他的禀性。

    很显然,自家孙子在害怕!

    他在怕什么?

    “那么,你呢?”沈应石的目光,落到了王川的身上。

    王川抬起头,微笑着与沈应石对视,眼中恍若蕴着星辰。

    “回禀大人。”

    “我叫王川。”

第六十五章 造反

    沈应石的目光,依旧是那般的和蔼。

    王川与他对视,也没有丝毫的怯懦。

    陈玄易的心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别的味道。

    “王川?”沈应石沉默了片刻:“这个名字,很耳熟啊。”

    “确实很耳熟。”王川的笑容带着些许的羞意:“上次帮你剿灭匪帮的王家,他家的大儿子,不是就叫这个名字吗?”

    沈应石的目光,一下子冷冽了下来。

    “帮助我剿灭匪帮?”他摇了摇头:“王川同学,我不知道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注意不要以讹传讹。”

    “王家勾结匪帮,意图袭击商队,已经被我率领城卫军,一击打散。”

    “他们是罪人,可不是什么好人。”沈应石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王川同学,以后说话的时候,可要注意些才行。”

    陈秋道站在王川的身旁,眼眉低垂。

    他似乎明白了,王川与沈应石的恩怨。

    曹行知和陈玄易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似乎自己的学生,跟这位神朝的郡守大人,有不小的过节啊。

    “是吗?”王川的语气可没有丝毫的松动:“可我从别的地方听说,王家与匪帮的事情,是在您的授意之下进行的啊。”

    “我从未与匪帮有过任何交集。”沈应石摇了摇头:“这么说也不对,我跟他们的交集,总会出现在绞杀他们的现场。”

    沈应石身后的护卫们,看向王川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不善。

    王川先前的话,可以说是对于神朝官员,对于郡守大人的挑衅……只要沈应石一声令下,他们甚至会冒着得罪南瞻的风险,直接将眼前这个大逆不道的小子擒下,带到大牢里教会他,什么叫做尊敬。

    王川笑了笑。

    “既然这样,沈大人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他的笑容有些苦涩。

    “当然有。”沈应石的声音,从和蔼逐渐变得平缓下来。

    但在旁人的耳中,他的语气,似乎要掀起新的波澜。

    “在王家经受了惩戒之后,他们一家五口人,在一夜之间,忽然就无影无踪。”沈应石看着王川的眼睛,眸光里已经没有了善意:“但实际上,他们当时还背负着部分的债务,尚未还清。”

    “因此,他的债主们拜托我,去调查一下王家的去向。”

    陈秋道的心脏,忽然颤了颤。

    难道,沈应石要用这个债务,来向王川发难?

    他在心中暗暗打定……若是沈应石以钱财来要挟王川,他必定倾囊相助,甚至发动自己能发动的人脉,为王川筹集到所有的款项。

    陈玄易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也是负责行政事务的院长,自然明白这些搞行政的,心思究竟会细腻到什么程度。

    过去,他也曾听说过沈应石的禀性。

    这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家伙……今日王川如此顶撞,他怎么可能会好声好气地,让王川平平安安地渡过?

    “本着公平公正的心态,我派遣了下属,去细细调查了,王家的下落。”

    他的目光,扫了扫一旁的课室。

    “原本坐在这里,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应该是王家的那位大少爷才对。”他走上讲台,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无论他曾经犯下过怎样的错误,但在得到惩戒之后,我也不会刻意去剥夺他进入南瞻道院学习的权利。”

    “只是,我今天并没有见到那位孩子。”

    王川转过身子,看着沈应石。

    “那么,王川同学,你可以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

    陈秋道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好几变。

    在他原先的想象之中,王川就是那位被陷害的,千岛城的王家大少。

    但现在看来,这件事情,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矛盾。

    “在千岛湖里。”沉默了一瞬,王川开口了:“王家的五口人,在那一场匪帮之战后,被我用化尸粉融了,随着每天早上新鲜的各类垃圾一起,流进了千岛湖里。”

    “如果你想要找到他们的话,或许要在千岛城里,多钓钓鱼。”

    “说不定,能够收集到部分由他们的营养所化的肥美大鱼。”

    沈应石身后的几位随从,几乎是在瞬间暴露出了强烈的杀意。

    道院那窗明几净的环境,在他们的杀意刺激之下,瞬间就化作了森罗地狱一般的恐怖场景。

    达到了金丹期的武道强者,如同金丹期的修行者一般,拥有自己独特的领域。

    而这六位随从,皆出自西北军枪棒大教头的门下,拥有近乎完全一样的领域。

    曹行知和陈玄易,直接被这道领域,挤出了道院课室的范围。

    王不见王……同等境界家伙,也不被允许出现在他人的领域之内。

    除非他也同样开启了领域。

    六座领域堆叠在一起,天资过人如陈秋道,也不由自主地被压弯了腰板。

    只是,王川的脊背,依旧挺直。

    “原先,我还以为你要继续装下去,伪装王家的那位大少爷……但现在,既然你自己说了出口,我也不必陪你演戏。”沈应石的眸光彻底变冷,就像是侦探揭穿了罪人的最后把戏:“还不束手就擒!”

    侍立在沈应石身边的护卫,出手如惊雷。

    一道如磨盘般的手掌,从天而降,直冲王川的面门而去。

    这种擒拿手法,不仅仅是捉拿犯人那么简单。

    这更是一种威胁,一种羞辱。

    对于王川这种罪人,他们这些军中强者,带着一种根本上的蔑视。

    陈秋道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但在这几位军中强者的领域之中,他区区一个练气六重的家伙,又能怎么动弹?

    他的喉咙“嗬嗬”地发出几口气声,用尽全力,想要出手挡住那从天而降的巨掌。

    但那位动手的侍卫,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功夫都欠奉。

    在这个世界,弱者,就不配得到尊重。

    这样的压迫之下,王川缓缓抬起了头。

    “很大的手掌呢。”他的手中,忽然升起了一本书。

    侍卫的眼神,忽然一震。

    王川手中的书卷上,猛然爆发出一股令人惊骇的剑意。

    锋锐,无可匹敌,寒冷……这几个像是纯粹概念一般的词语,直接涌进了这几位筑起领域的强者脑中。

    他们的出手,在这一瞬之间,全数停滞下来。

    像是没了电池的时钟,停止了转动。

    沈应石是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人。

    在他的腰间,一块代表着郡守的玉佩,正缓缓闪烁着红日般的辉光。

    这是神朝,给属下官员的身份证明,也是一件极其强悍的法器。

    非封疆大吏,不可拥有。

    一阵玻璃破裂般的响声,出现在这几位军中强者的领域上。

    能涤荡九霄的剑气,去毁坏这区区几位金丹期武者的领域,简直就是把杀鲲的刀,送去砍咸鱼。

    沈应石的眼神幽深而肃杀。

    “你这是要……造反吗?”

第六十六章 压迫

    王川合上手中的书卷。

    那迸发出强烈剑意的书卷,在合上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遁入了一旁的小世界一般。

    “造反?”他摇了摇头:“我造谁的反?”

    “违背神朝法例,反抗神朝追捕……你这是重罪,是要被送进死囚狱的。”沈应石的声音冷冽而严肃:“当然,就凭你杀光王家满门,也足以献上你的头颅。”

    曹行知和陈玄易,几乎是在领域破碎的一瞬间,冲进了课室里。

    他们只看到了一地昏迷不醒的强者,以及眼神冷肃的沈应石。

    “王川,这是怎么回事?”曹行知的声音,在质问中带着一丝关心:“沈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沈应石冷笑两声:“曹院长,你们道院,就培养出了这样的人才?”

    “还是说你们南瞻,翅膀硬了,想要在这里当山大王?”

    曹行知的脸色一滞,变得有些涨红。

    他是南瞻的长老,就算是与人争辩,也从来没有这样吃瘪的时候。

    被这位沈大人,用神朝的大义所压迫,他只能低头诺诺。

    陈玄易的眼神流转,却不知道该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

    他只看到了,被压倒在地,同样昏迷不醒的陈秋道。

    “王川!”沈应石站出一步:“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大狱里,老老实实地听候发落,不然,从明天开始,不仅是你,就连南瞻仙宗,也会受到牵连。”

    “沈大人。”王川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我是看过本朝例律的,在捉拿六大派的弟子时,应当与秀才的待遇一致。”

    “像您这样,用极其羞辱的方式,去捉拿我,是第一个不对的地方。”

    沈应石眼神一滞。

    “第二,我虽然说了,王家的尸体,是我帮着处理的,但我从来没有说过,王家的那五口人,是我杀的。”

    一道莹白色的虚影,从天而降。

    “参见山鬼大人!”曹行知和陈玄易一见这身影,几乎是下意识鞠了一躬。

    沈应石的眼睛眯了眯。

    他身上那轮红日一般的符印,在这个女人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平复下来。

    那并不代表着危险的消失……而是官印的失效。

    能够让这枚强大的官印失效,眼前这个女人的实力,绝对是母庸质疑的。

    “神朝新任的郡守吗?”山鬼拖着一袭月白色的道袍,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什么时候,神朝的官员抓人,能够在不曾知会南瞻的情况下,直接抓人?”

    “请问您是?”沈应石拱了拱手

    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有种高高在上的意味。

    下一刻,他的头颅,被摁进了讲台上。

    曹行知和陈玄易,倒吸了一口气。

    能将神朝的郡守,如此随意的玩弄……这就是当年曾经大杀四方的山鬼大人吗?

    只是,这般霸道的行事,会不会遭至神朝方面的不满?

    甚至是仇视?

    “现在,你能够好好说话了吗?”山鬼修长的手掌,将沈应石的脑袋抬了起来。

    沈应石的嘴角渗出了鲜血。

    “南瞻……是要造反吗?”

    轰的一声巨响,甲子班的讲台,整个崩碎开来,化作一地的木屑和碎粉。

    这一次,沈应石的整个脸庞,都肿了起来。

    细密的木屑,插进了他的血肉之中,看起来阴森可怖,像是大牢中被折磨了不知多少遍的死囚。

    “山鬼大人,要不下手轻点?”陈玄易没忍住,终于开了口。

    像是这样打下去,别说是羞辱式的震怒,神朝恐怕真的要派人兴师问罪了!

    “闭嘴。”山鬼的声音冷冽而森然:“两个统领道院的家伙,居然在自家的弟子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不敢站出来?”

    “给神朝面子?”

    “我们南瞻的威严,就不需要去维护了吗?”

    曹行知和陈玄易两人,面色悻悻。

    我们也不是您这样的绝世强者,在面对这盛气凌人的神朝使者时,总是会天然的忌惮啊。

    “你,你……”沈应石的声音模糊。

    山鬼再度一个勾拳。

    他的身躯,平坦地贴在甲子班的黑板上。

    落下时,一个漂亮而完整的人形凹坑,出现在了黑板之上。

    此时的沈应石,面容已经铁青。

    他已经看不清面前之人的脸。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很冷,自己的身体很冷,但伤口上传来的酥麻和炙热,却不能缓解他身体和心灵的寒冷。

    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魔鬼!

    他失去了一个神朝官员,应有的仪态和风度,不顾一切地蜷缩起来,向后不断地倒退着,直到贴紧了墙角。

    一个书生,一个惯于说理,惯于服从于忠义与道理的书生,在面临这一套吃不消的老拳时,难免会产生发自内心的恐惧与疑惑。

    “世态平和得久了,我想你们都忘了,什么才是尊严的根本。”山鬼收回拳头,脸上露出一种失望的表情:“为什么我们南瞻,能够在这个原本就拥有六大门派的世界上,站稳脚跟?”

    “那不是因为,神朝发下了某道谕令,也不是因为合天地之道。”

    “而是因为我们南瞻,真的拥有与其余五大门派,甚至是神朝相抗衡的实力。”

    曹行知和陈玄易都点头称是。

    今天这件事情,他们已经基本看清了七七八八。

    王川这家伙,绝对是跟沈应石有极深的过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沈应石明显已经抓住了王川的把柄。

    但王川……陈玄易心中那根弦,重重地跳了跳。

    当初若是自己答应了丹霞峰王家的请求,自己此刻的下场,会比那位沈大人,好到哪里去吗?

    王川拉起了躺在地上的陈秋道,轻轻在他的几处穴位上推拿了几下。

    陈秋道缓缓醒来,面色却很是苍白。

    先前那几位军中强者的领域杀气,侵蚀了他的气脉……受到的伤害,至少要好几天才能恢复。

    “你先跟你爷爷回去吧。”王川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将他推到了陈玄易的身边:“我和山鬼大人,在这里跟沈大人做些交流,你回去安心养伤吧。”

    陈秋道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没事就好。”他的眼中,有惊骇,有不甘。

    但看着朋友安然无恙,他终究是暂时安下心来。

    山鬼轻轻摆了摆手。

    曹行知和陈玄易,便会意地退走。

    他们知道,今天的场面,已经不是两位外门长老能够左右的了。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他们都已经跟山鬼大人,绑上了同一台战车。

    王川目送他们离去。

    “沈大人?”他的声音,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现在,是我跟你的时间了。”

第六十七章 邪剑胚

    沈应石的脸上,落下一道冰霜。

    “你跟他谈吧,谈妥之后,你自行离开就好,剩下的我来处理。”山鬼款扭腰肢,摇曳地离开了这间乱糟糟的课室。

    王川点了点头,鞠了一躬。

    “恭送山鬼大人。”

    山鬼扭过头,瞥了他一眼。

    “滑头的小子,希望你能够兑现你的承诺。”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不然,你的下场,可比这位沈应石,要惨多了。”

    王川嘿嘿地笑了笑,摆了摆手。

    “山鬼大人不用担心……我虽然就是个小修士,但我的信用从来都是值得信任的。”

    山鬼没再理他,便消失在一阵冰冷的波动之后。

    王川轻笑一声,转过了头。

    现在,映在他眼帘中的,是帝国南方的封疆大吏,南瞻郡大族的一家之主,轻轻打个喷嚏足以变动南瞻政局的郡守大人。

    只是,他的尊容,确实有些不那么好出镜。

    沈应石睁开肿胀的双眼,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少年。

    在先前,他凭借着滔天的权力,直接在道院的师长面前对他出手……可没想到居然半道里杀出个程咬金,直接把他所能依赖的一切,全数剥离开来。

    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

    没有权力,没有法力,只有一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欠奉的残破躯体。

    “沈大人,现在能够摆脱那套官腔,好好说话了吗?”王川弯下腰,看着蜷缩在墙角的沈应石:“还是说,您就算是死,也要坚持着自己的尊严呢?”

    死?沈应石抚了抚自己的面庞。

    唤醒他的冰霜,早已在体温之下,缓缓化开。

    轻轻一摸,掌心是触目惊心的红。

    “我,我……”沈应石的声音颤抖着:“你究竟想怎样!”

    “终于不再搬出神朝那套高官的法则,来对付我了?”王川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磁性,听起来给人一种浓郁的震荡感:“为所欲为的沈大人,居然也有今日这种服软的时候?”

    沈应石低下头。

    他的心中,涌现出浓浓的屈辱。

    自己堂堂封疆大吏,居然被一位连筑基期都不如的小修士,用这种近乎碾压的方式,被压在墙角下羞辱。

    这是何等的滑稽?他的心中满腹郁结,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刻,他的脑袋再度重重地砸在了墙角。

    一道新鲜的血痕,淌落下来。

    沈应石的喉咙,被王川紧紧地攥住,直接整个抬了起来。

    他勉力睁开双眼,眼中的愤火和羞辱,是溢于言表的。

    “看来,我们的沈大人,似乎还不肯服输啊。”王川低下头,轻笑了两声,落到沈应石的耳中,却恍若从天而降的炸雷。

    他整个人被狠狠地砸落,像是工地上的砖块一般,随意地丢在一边。

    一张并不细腻的手掌,落到了他的脸上,轻轻揉捏起来。

    先前在桌子里,陷进沈应石脸上的木屑,此刻在王川的揉捏之下,向着沈应石深处的肌肉里,缓缓挤了进去。

    一种既麻又痒的痛感,出现在了沈应石的脸庞上。

    火辣,刺痛……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现在,能够用正常人,一个普普通通的身份,来跟我说话了吗?”王川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还是想尝尝,接下来的手段。”

    沈应石的目光,愤怒到了极点。

    但他体内的力量,却被山鬼先前的手段,彻底震封。

    此刻,他能做的,只有用自己唯一还炯炯有神的双眼,盯视着王川。

    如果眼神也能杀人……那么王川的身体,早该千疮百孔。

    王川眯起眼睛。

    “看来,沈大人还是忘不了身外之物啊。”一道模糊的灵体,出现在王川的身侧:“你的手段,看来不太管用呢?”

    “你敢出来,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你有什么好办法?”王川扭过头,看着朦胧的余楚佩:“要不你来?”

    “我来好了,不然就以你那手段,想要抹杀他的反抗意志,也不知道还要多久。”余楚佩将自己脑后的长发梳拢起来,高高地扎起,给人一种青春而活力的美感:“姑奶奶当年做这种事情,可是专业的。”

    王川松开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余楚佩撸起袖子,一巴掌拍在了沈应石的脸上。

    这一个巴掌又快又急,压在沈应石的脸上,简直就像是压路机碾过了路面。

    沈应石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比先前被山鬼砸落的时候,更加轰隆作响。

    一阵阵的痛觉,侵蚀着他的神经。

    余楚佩的手指,在他的脸上轻弹。

    王川站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学习着这些手法。

    他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家伙,因此学习这些折磨的手法,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你这么干,不会把他直接打死吗?”

    “这就是你不够高明的地方。”余楚佩慢条斯理地摆弄着沈应石,就像是小女孩在给自己亲爱的玩偶梳妆:“一个优秀的行刑者,必须懂得在地府的鬼门关旁来往。”

    “一个人,若是看不透生死,只要让他见见地狱的景象,无论如何他也只能服气。”

    “因为他对于死亡的恐惧,会将原本的理性,彻底冲垮。”

    “记住我的这些手法,因为在我跟你说话的时间里,他已经有三次,见到了地狱的模样……只是不知道他的罪孽,究竟配得上几重地狱。”

    说着,她轻轻松开手。

    沈应石的身躯,如同一滩烂泥,软趴趴地落在墙角上。

    王川轻轻用指甲,刮了刮沈应石面部的创口。

    沈应石的双眼,慢慢地睁开。

    他的眸光中,没有对于痛苦的恐惧,也没有先前那浓厚的愤恨。

    王川只看到了一片空白。

    似乎在先前,他的灵魂,已经完成了一次彻底的垮塌。

    什么理想,什么意志,什么不择手段的行事方式……这些身外之物,这些不干涉到自己生命的东西,已经全被沈应石抛到了脑后。

    他的脑子,现在什么也不去想。

    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

    或者说是已经死去的……尸体。

    “哦,谢谢你。”王川笑了笑:“非常好,这就是我想要达到的效果。”

    “这个实验对象,可是不可多得的。”

    “原谅我,徒儿。”他的掌心,有些许金属性的灵气溢出,逐渐化作一柄剑的形状。

    余楚佩紧紧地盯着他手心的那枚剑刃。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她不能的察觉到,那枚剑刃对于灵魂体的杀伤,是多么的恐怖。

    “我前几天练剑的时候,忽然进入了一个空濛的境地。”王川看着余楚佩,声音却像是在自言自语:“在那里,我被跟这道剑气一模一样的剑刃,拷问了自己的心灵。”

    “它一直在问我,我究竟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这样,它才能够成长为,最适合我的样子。”

    余楚佩没有心脏。

    但她相信,如果自己有心脏的话,此刻自己的心一定在剧烈地跳动。

    因为眼前这个少年,目光中展现出来的,是与沈应石一样的空茫。

    只是,他的空茫,更加伟大。

    “很奇怪吗,为什么我在短短的时间里,会有如此大的变化。”王川的微笑一如既往,可现在的他,完全没了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眉宇间笼罩的,是一股目中无人,满不在乎的气氛:“因为我在被拷问的时候,想起了那个男人的模样。”

    “他手中的剑,不会有任何的声音。”

    “因为剑是不用发出声音的,有他说话就够了。”

    余楚佩的双眸里,第一次透出了隐隐约约的恐惧。

    “所以,我对剑说了闭嘴……它便长成了这副模样。”王川托着手中的剑刃,轻轻拍到了沈应石的脑袋里:“但由于我修为低微,现在只能对这种毫无反抗能力的家伙,植入自己的剑胚。”

    “这个剑胚,只有一个效果。”他轻轻走上前,摸了摸余楚佩的脑袋,笑意不断。

    “不要说话。”

    “只听我的。”

第六十八章 再见南瞻

    “山鬼大人,你能把他恢复原状吧。”王川看着山鬼平静的面庞,有些试探着问道。

    “可以。”山鬼没有迟疑,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王川松了口气。

    如果不能把这“大场面”恢复原状,他今天还是得凉凉。

    钱庆之的身影,姗姗来迟。

    “护法大人。”他的腰间,还是一如既往地跨着那柄,不知从哪个集市买来的劣质生锈长剑,脸上一副懒洋洋的表情:“听说今天你把事情弄得很大条啊。”

    “小钱钱,你不要以为自己跟我关系不错,就可以没大没小。”山鬼一开口,几乎没把王川的下巴惊掉下来:“一个郡守而已……你还不至于为此担惊受怕。”

    钱庆之一脸吃瘪,眼神轻轻拂过了王川。

    王川伸出一只手,把自己的嘴唇摁紧了些,示意自己绝不会把这个场面传出去。

    钱庆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川,虽说今天出手的是护法大人,但是我听说,这件事情是你闯出来的祸。”他看着王川:“怎么,打算怎么跟我解释?”

    “我就是一个被官老爷针对的平民,能有什么解释的?”王川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事实上,我进入南瞻也是偷了那王老财儿子的牌子……不然我今天估计还得在江湖上飘呗。”

    “啧啧啧。”钱庆之皱了皱眉:“就是说,你原本没有修仙的资格啊。”

    王川点了点头。

    对于这些跟他关系不错的长辈,他不至于说谎。

    “下次得跟道院的院长们说说才行。”钱庆之托起下巴:“有本事的家伙进不来道院,没用的饭桶,倒是招了一大堆,得改革一下才行。”

    王川笑了笑。

    “峰主,不怕您笑话,我原先不是什么猎户。”他低下头,一脸的惆怅:“我是一个弃婴,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土匪窝里,待了很多年。”

    钱庆之一副了然的姿态。

    山贼……自然是被主流所不容的,别说是修仙,就连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城市里,都会被城卫军给直接抓捕,更别说是参加仙宗的报名测试了。

    “好好干就是了,我反正是看好你。”他拍了拍王川的肩膀,把王川和沈应石的恩怨,猜了个大概:“如果是我一个人,我对你今天的行为,恐怕是完全不赞同的。”

    “但有山鬼大人在嘛……她给你撑腰,我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

    “只是,你也必须为你今天所做出的事情,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行。”

    “不然,宗门的法则,会陷入混乱。”

    山鬼抬起头,瞥了钱庆之一眼。

    “我也是依规办事,大人。”钱庆之耸了耸肩:“不会很严重,算是把他暂时发派出去……你知道,他今天在你的腰板底下,把朝廷命官打成了这副模样,就算你能复原他的身体,甚至删除他今天的部分记忆,王川也还是太过了。”

    “如果不把这小子暂时挪开,神朝一旦较真起来,我们该怎么办?”

    “虽说不明白他的故事,但你不是一个不明是非的人。”

    “既然你愿意支持他,那么他的行为,必然是有他的正确之处……我们总不能在神朝较真的时候,真把他交给那群狗官处置。”

    “我们先下手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神朝也不会撕破脸皮,你说对吗?”

    山鬼没有说话,王川却开口了。

    “请峰主发落。”

    山鬼看着他。

    “你说得轻巧,山苗跟着你,岂不是白白去受罪?”

    钱庆之轻轻压了压手掌。

    “大人放心好了,我这里恰巧从天机峰,看了看今年的人事名单。”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名单:“在黔东的一处晶石矿中,我们暂时缺一批矿工。”

    “作为南瞻仙宗方面负责的矿洞,我们每年都要派出一批矿工,以及监工。”

    “由于要向神朝方面交差,我会把王川的身份,暂时作为一个终身惩罚的矿工,丢进那矿洞里……当然,实际上只要我愿意偷梁换柱,他的身份,很快就会变成监工。”

    山鬼的手指轻点。

    这一次出现在沈应石头顶的,不再是冷酷的冰霜,而是温柔的水流。

    沈应石没有苏醒,只是身上的无数伤口,像是时光倒流一般,全数愈合起来。

    他的那些随从们,也被这水流的余波敲中。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运转起来。

    ……

    坐在山巅,王川看着这片熟悉的天空。

    小猫坐在他身旁,身上的毛发湿漉漉的。

    今天钱晓瑜姗姗来迟,他俩就像是没人看管的野孩子一样,疯玩了一整天。

    “你……又捅出大篓子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王川的身后:“我听说,你要走了。”

    “你听谁说的?”王川头也没回。

    “你的好伙计,陈秋道。”钱晓瑜也没多管,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

    “真实的,婆婆妈妈的家伙,我又不是去什么回不来的地方……只不过是不小心揍了个官儿,得出去避避风头。”王川不咸不淡地说这话,随手往湖泊里丢出几颗石子:“看样子,应该过两年才会回来。”

    一沓书卷落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王川有些懵。

    “给你的。”钱晓瑜今天的声音,比平时软糯得多:“你毕竟是道院的学生,就算是出去避风头,也不能把本职工作落下了。”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下半学期和明年要用的道书,都是我师姐们用过的,里边的笔记我也看过,没有什么大问题,是可以实践的方法,你大可试试。”

    王川的脸色从抗拒,逐渐变得平和下来。

    上辈子读了一辈子书,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本以为是个靠肌肉的世界……

    没想到不读书,还是没本事。

    “谢谢。”他诚恳地说:“这些日子来,你帮了我很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

    “我们是修士,谈补偿就太俗气了。”钱晓瑜站起身来,任由长发被山风吹动,看起来飘飘欲仙。

    王川抬起头。

    他在第一次遇见钱晓瑜的时候,可从未想过会像今天这样亲近。

    但即使亲近如此,他的内心,此刻也依旧彷徨。

    明明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她的背影,那颗逐渐冷硬的心,却钳住了自己的口。

    仙舟的阴影,从落钟潭升起。

    南瞻,被甩在了身后。

    (本卷完)

第六十九章 矿工

    矿洞里的水,滴滴答答。

    王川拄着丁字镐,抬起了头。

    “走快点!”一个满脸横肉的监工,正看着王川这一群磨磨唧唧的矿工:“你们这群斩头鬼,都是犯了罪的奴工,要是误了时辰,统统都送去喂猪猡!”

    猪猡就是负责矿洞发掘工作的二阶妖兽,实力在练气一重到筑基期左右。

    作为一种天生就喜欢拱来拱去的妖兽,他们被这片大陆上的人们驯化,用来充当现实世界中,盾构机一类的作用。

    像王川这种,由于犯事进来劳改的……其实能做的,也就是替猪猡,处理处理矿洞的边角部分,以及某些猪猡兽不便进入的小型坑洞。

    虽说这个世界,是个能修行的世界,但也并非人人都能成为绝世高手。

    再说了,绝世高手的下场,若是送来挖矿,那也太寒碜了。

    没有一个势力,会这么小气。

    龙杰看着身后这群拖拖拉拉的矿工,心里就有一把火在烧。

    还没开始工作,就已经如此怠懒……若是以后要他们去干些重要的活计,那还不得拖到天荒地老?

    眼睛稍一扫视,他便注意到了王川。

    “那个年轻一点的,给我出来!”他看着王川,招了招手。

    王川顺顺服服地站了出来。

    这就是那位,负责接应我的师兄了吧。他心中如此想到。

    唰的一声响起,一根细长的皮鞭,从龙杰的手中飞卷而出,带着难以抵御的劲风,砸到了王川的身边。

    王川一手伸出,紧紧地抓住了边梢。

    若非他下意识启动了变硬术,这时候他的手掌,该是鲜血淋漓。

    “哦?倒是有几分本事。”龙杰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善起来:“一个矿囚,居然还有如此修为,能够挡住我的皮鞭?”

    王川急忙松开手,低下头颅。

    在来到这块地方之前,钱庆之叮嘱过他,一定要老老实实,不要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就算山鬼动用了道法,删除了沈应石以及他那帮随从的记忆,王川的问题,也并不能算是从根本上解决。

    因为,沈应石可没有忘记王川这号人。

    “还没开始干活,倒是让我发觉了一个刺头。”龙杰笑了笑,收回了手中的皮鞭:“年轻人,你应该知道,在这个矿洞里,违反上级的下场,是什么吧?”

    “在这片地方,上级对下级,拥有绝对的掌控力……”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跟在王川身后的那群矿工,也像是被喷了催眠喷雾一般,纷纷倒下。

    “你怎么出来了?”王川看着身边的余楚佩,眉头一皱。

    “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老实乖巧了。”余楚佩的手上,漂浮着丝丝缕缕的光球:“在那个时候,你明明像是一头嗜血的凶兽,连我都不免心惊。”

    “这也是我正在烦恼的事情。”王川叹了口气:“我的心境,变化太大,甚至于影响了我的修行。”

    “当时是谁,跟我毛骨悚然的描述,自己的问心过程?”余楚佩撇了撇嘴。

    “是我,但不是现在的我。”王川看着余楚佩:“怎么,现在出来,有什么要指点我的地方吗?”

    “没有,只不过是害怕你嫌我没用,出来把这些准备对付你的家伙,先统统撂倒再说。”余楚佩的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些遗憾。

    王川坐在了地上。

    他摇了摇头,脸上显现的表情,是纠结而疑惑的。

    “我原以为,你准备把那家伙,作为练习邪剑胚的鼎炉,但没想到以你现在的心境,居然连邪剑胚本身,都没办法用出来了。”余楚佩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就那么别扭呢?虽说心境这种东西需要培养,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别扭的。”

    “一方面,你的道德和是非观,明确到令人发指。”

    “但另一方面,你心狠手辣起来,连我都觉得害怕。”

    “一个人,是经历了多么别扭的事,才会养成这种个性?”

    王川只有沉默。

    “你说得很对。”他看着那一地横竖躺着的矿工,眼中尽是落寞:“我就是个别扭的家伙,从小到大,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没变。”

    “既然你说起了这个问题,那么你猜猜,我是从几岁开始,第一次杀人的?”

    余楚佩的眸光流转了片刻。

    “十岁?”她不确定地说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三岁。”王川抬起头:“你知道的,我原先是在山贼窝里长大的,但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养父母。”

    “为什么?”余楚佩追问道。

    作为一个八卦的器灵,她对于自己的主人,还是有不少八卦的**在。

    “因为,先后两户收养我的父母,都被我克死了。”王川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阴郁而难解的:“这是他们的说法。”

    “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能够杀人。”

    余楚佩摇了摇头。

    “别说是他们,就是我也不信。”

    “这就牵扯到,我最大的秘密了,如果以后我有心情的话,我或许会跟你讲一讲,但不是现在。”王川晃了晃脑袋,把这些阴沉的回忆,从脑子里移开:“我之所以杀掉他们,那是因为他们要把我弄残废。”

    “把你弄残废?”余楚佩皱了皱眉:“不可能吧,山贼窝里,不需要手脚健全的孩子吗?”

    “山贼窝这种地方,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的团结。”王川眼神中的郁结,似乎随着这些回忆的道出,而变得稍微浅了些:“总有些人,想要离开这没有未来的地方,自立门户。”

    “而作为被分配到他们家里,当养子的我,就成了一个最容易来钱的工具。”

    余楚佩的眼神颤动了一下。

    “你是一个来钱的工具?”她显然不了解,这番话里的意思。

    “你以为,愿意去养我的人,会是什么好心肠的家伙?”王川冷笑一声,眼中愤世嫉俗的味道,溢于言表:“这个时代没什么避孕的手段,他们每个人家里,都有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为什么还要把我扯回去?”

    “那是因为,他们若是自立门户,我就会被打断手脚。”

    “扔到街边,成为一个乞儿,在监视之下,为他们赚钱。”

    “如果赚不够,我就会挨饿遭打,过上一个没有尊严的生活。”

    余楚佩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曾经见过不少邪派妖人的手段……什么把人当做鼎炉修炼啦,随意杀人屠城了,在那个时代本就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但这种根植于民间,朴素的残忍……

    她从未遇见。

第七十章 弄权

    “三岁的小孩,若是真刀真枪的拼起来,就是十个我,也没办法解决掉他们。”王川的眼神逐渐冷静:“我是用毒,杀死的他们。”

    “在他们出去拼斗之前,在他们的饮食之中,下些不容易被发觉的毒药。”

    “比如说容易让人筋酥骨软的晕头萝,还有让人亢奋,不知疲倦的蜜麻汁……两者混在一起,加起来就能够让人在腿软的状况下,还自以为是地去跟人拼杀。”

    余楚佩手中流转的魂魄,轻轻地抖了抖。

    “再之后,他们的死,就跟我完全没有关系了。”王川摆了摆手:“不说这些,我们还是赶路吧,心境的事情,我会慢慢处理,只是要赶紧找到那位,在这里负责接应我的师兄,然后把身份换回来。”

    他瞥了瞥地上的龙杰。

    “然后,我就不用继续,遭这种人渣的气。”

    余楚佩的身体逐渐消失于无形。

    她回到了魔钟里,只通过灵魂之间的联系,与王川交流。

    “你的邪剑胚,不是已经帮你解决了部分的问题吗?”她有些疑惑地问道:“实际上,你根本不需要来这破地方受苦……低劣的天地元气质量,还有这阴湿的环境,根本不适合一位天才修士的成长。”

    王川把人扶起来,轻轻将他们的灵魂,送了回去。

    随后,他摇了摇手中的指环。

    一串叮铃铃的响声,从他的指环中抖搂出来,显得有些清脆。

    “你上次从那家伙手中,剥下来的空间指环?”余楚佩的声音明亮了些:“可以嘛,最后居然私吞了?”

    “要是没有我,那群人最后都想不出来,该怎么救人。”王川显然强提心情,吹了个口哨:“拿个战利品,不过分吧。”

    ……

    “您是?”王川被单独拎出来之后,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他想象中,在阴湿的矿洞里呆久了,有种病态苍白的师兄,而是一位花一般的师姐。

    “如你所见,我是负责接应你的师姐。”周桐心的眼神闪烁:“我叫周桐心,你可以称呼我为周师姐。”

    “周师姐好。”王川也乖巧地应下。

    毕竟,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最好还是先讨好一下这位,看起来修为就不低,权力也不小的师姐。

    不然,到时候出了别的什么事,天高皇帝远,宗门里就算有关系,也不好在这用。

    阎王好见,可小鬼难缠啊!

    实际上,王川这番心思,算是用错了地方。

    他是宗门高层,亲自下命令,调到这块地方隐蔽的家伙,就算是有人对他心存不满,那也得掂量掂量,得罪宗门高层的后果。

    尤其是直接与上边联系的周桐心……更不可能对他做些什么。

    周桐心上下审视了王川一番,心中默默有了较量。

    不高的修为,不高的颜值,不高的身材……这不是三低修士?她心底暗暗思忖,为什么宗门里,居然偷偷摸摸地,把这么个家伙送到这里来,当个监工?

    还得弄得这么……隐蔽?

    作为一个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少女,她的心里,瞬间就脑补出了一套,长老私生子惨被排挤,甚至不能继续在道院就读的悲惨故事。

    一想到这,眼前这个三低师弟,眉眼都似乎温柔忧郁了起来。

    “咳咳。”她拍了拍王川的肩膀:“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跟我混了,我是发掘红发晶片区的总管,前几天十一区刚好有个监工告老还乡,你现在就去十一区当监工好了。”

    “当然,或许会有些别的事情发生,但我相信你一定能解决。”

    “如果解决不了,你只管来找我!”她挺了挺饱满的胸脯,基情十足地拍了拍王川的肩膀:“师姐是你坚实的后盾!”

    王川挠了挠头。

    “谢谢师姐。”

    他能看出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师姐,看起来是真心想罩他。

    ……

    一群矿工,提着手中的丁字镐,看着遥遥的洞口,脸上尽是阴郁的神色。

    “老大,那监工终于告老还乡了,原本想着我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怎么上边头又给派下一位新监工?”一位尖耳猴腮的矮小男子,跟在把囚服剪成背心的壮硕男人,看着洞口:“真是叫人气愤!”

    “日子就是这样的……在你以为痛苦已经到头的时候,送你进入新的绝望深渊。”壮硕男子,也就是这矿洞中,唯一的重刑囚犯,李长青眼神空洞:“你们想要反抗的话,就按照我昨晚说的做。”

    在他的身后,是百来位囚犯矿工。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股久经沧桑的老气。

    明明只不过是三四十岁的中青年,他们的气色,却像是经历了一生的痛苦。

    “我等,愿意跟随大人!”不知是谁第一个挥舞起手臂,这些经历了无尽痛苦的囚犯们,都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丁字镐的光辉,在他们的手臂前端闪耀。

    洞口处的光芒,忽然就收敛了下来。

    李长青将手虚压,所有的声音,都沉静下来。

    “都明白,应该怎么做了吧?”他扭过头:“用不着我多说了吧。”

    所有的矿工,都点了点头。

    他们很清楚,下半生是继续被监工支配,还是成为这矿洞中,最幸福的大爷,就看这一下了!

    洞口处,脚步声越发清晰。李长青等人,手握着丁字镐,静静地等待着那位监工的到来。

    被生活的冷水泼灭许久的热血,在他们的心里燃烧。

    这辈子,拼这一次,或许就是逆转!

    王川轻轻弯下腰,走过了最逼仄的矿洞。

    下一刻,他的手随意地一扬,砸在飞射而来的丁字镐上,轻松写意的形态,就如同随手结果同门丢过来的墨笔一般。

    三位早已预备好的大汉,手中的丁字镐从上而下,竟是有几分遇神杀神的气势!

    王川的眉眼怠懒着,抬也没抬。

    他的手指轻轻晃悠了两下,三具厚重的身体,便跌落到地上,像是被老鹰丢到石头上的老乌龟——砸开了花!

    “怎么,这年头欢迎仪式,就是这样进行的?”他摊开手,看着那群矿工,眼中尽是一副安定的模样。

    李长青的手,定在了半空。

    “杀!”他挥起手中的丁字镐,带头冲锋。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矿工们,也终于反应过来,跟着自己的老大,一拥而上。

    过去进来的那位监工,没啥修为,全靠背后的南瞻在撑着,作威作福了好多年,才因为风湿骨痛,离开这地方。

    谁能想到,这次进来的监工,竟然是个仙家弟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要知道,他们本就是最卑贱的罪奴。

    此刻反抗若是不成。

    恐怕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第七十一章 玩心

    李长青的眼神中,透着残狼一般的血色。

    “纳命来!”他手臂上耸动的肌肉,弹起了一道道虬结的青筋。

    王川啧啧称奇。

    “虽说没有半点的灵力,但你的身体,居然单凭自己的锻炼,就达到了这样的水平,真是让人感慨这个世界。”王川抽出系在腰间的长剑,连剑鞘都没解开,就这么单纯地挥动出去,格挡开李长青的丁字镐:“不得不说,这个世界还是太奇妙了。”

    若是放在前世,别说是在矿道里苦练,就是在最顶级的运动实验室里,艰难困苦地锻炼个十来年……又哪有这种水平?

    不得不说,有灵气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一群苦大仇深的矿工,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着王川冲锋过来。

    王川的眼神微冷,轻轻扬起了胸口的铃铛。

    一阵诡异的魔音,从铃铛里传出。

    啪嗒啪嗒的声音,开始在矿洞中响起。

    那百来名决定冲锋的矿工,手中的丁字镐纷纷掉落在地。

    随后,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姿势,一头坠下。

    纷乱的矿洞中,只剩下两个人还保持着站立的状态。

    一个,是手持铃铛,满脸笑意的王川。

    另一个,则是浑身颤抖的李长青。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神中透出的,是一片死灰。、

    “上仙饶命!”

    王川的眼神一滞,轻轻抚了抚挂在自己肩膀上,看了一场猴戏的山苗。

    “我原以为,你是个决心起义的矿工,但没想到你的骨头,居然这么软。”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就像是一只不急着杀死猎物的野猫:“怎么,觉得上一任的监工离去了,这一任的监工就很好欺负。”

    “是这样吗?”

    李长青战栗着,手中的丁字镐,猛然飞出。

    这一手飞镐来得是又快又急,甚至也超乎了王川的意料。

    尖锐的镐尖,以极高的时速,直挺挺地砸在了王川的脸上,将他整个人带着飞起,贴在了一旁的岩壁上。

    李长青大口喘着粗气,从地表上站起。

    他粗壮而有力的右臂,软软地垂落在边上,看起来异常地凄惨。

    “没想到,这次进来的监工,居然是一位颇有修为的仙家?”他看着这一地躺着的矿工们,心有余悸地喘息:“若不是我留了一手,迷惑了他,恐怕此时此刻,我也会像这些躺在地上的家伙们一样。”

    眼神流转,他轻轻走向贴在墙上的王川。

    “对不住了上仙。”他向着一动不动的王川,告了个诺:“原先是想用迷药控住你,再往你的身体里,下些蛊咒,让我跟这些兄弟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但现在看来,您厉害的过头了。”

    “所以,只能让您最后燃烧一下余热……把这件衣服,借给我逃走如何?”

    说完了这一切,他伸出了左手,就要开始剥为王川的衣服。

    作为一个亡命之徒,他没有指望在行动失败之后,还继续呆在这矿洞之中,无灾无劫地继续干活……自己本就是罪奴之身,按罪刑来论,该在这地方挖上一辈子的矿石,都没办法脱身。

    干了这么一单活儿,如果再不抓住最后一丝脱身的机会,他就彻底完了。

    李长青的手,忽然凝滞在半空。

    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王川的身体,被他丢出了致命一镐,死死地钉在了墙上……可为什么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鲜血淌下?

    王川的眼睛,忽然睁开。

    “怎么不继续了?”他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幽幽的光,倒映着李长青脸上的惊骇:“你不是要剥下我的衣服,偷偷去逃跑吗?”

    李长青软软垂落的右臂,此时轻轻地颤抖起来。

    王川伸出手,将抵在脸上的丁字镐,轻轻取下。

    一个并不深邃的凹坑,出现在了他的额头上,只有丝丝的血肉被撕开。

    “作为一个凡人,你已经足够强大了。”王川随手将丁字镐丢在一边,看着步步后退,不知如何是好的李长青:“就算是同为修行者,也很少有人能把我伤到这个程度。”

    是的,在实践过程当中,这是变硬术第一次吃瘪。

    那被削得精光发亮的镐尖,将李长青堪比炼气六重修行者的力量,全数传递到了王川的额头上……若非王川的修为,在这段时间内更深一层,指不定真要给钉穿了脑袋。

    在这之前,王钟的铁拳,还有墨家弟子的毒剑,都没能突破变硬术的防御。

    一个凡人能够做到这一步……真真值得自傲。

    李长青的脚下,忽然落下了几颗石子。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断退后的时候,已经逼近了矿井的边沿。

    “继续后退啊?”王川把为了配合他演戏,缩回体内的山苗,重新召唤出来,落在肩膀上:“你现在可以跳进矿井,自我了断了。”

    李长青余光瞥了瞥矿井。

    亲自下矿的他很清楚,若是自己完全没有保护地跳下去……别说像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一般落入水中,轻松逃走,就算是留个全尸,都有点困难。

    但现在……他看着自己的右臂。

    别说是反抗,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年,自己就算是一心求死,也未必能轻松的死去。

    他不是没看到那一地,倒地不起的矿工们。

    没有接触,仅仅凭借胸前那一枚铃铛的响声,就能够让这些决心满满的矿工们倒地不起……这不是仙法,说出来李长青也不信。

    “我这个人不算太坏,所以我愿意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看着犹豫不决的李长青,王川开口了:“你所做的一切,实际上对我来说不过是挠痒痒,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会选择对付我。”

    李长青探出半截的脚,缓缓收了回来。

    先前,他甚至已经在片刻之间,做好了落入矿井的准备,但王川这一番话,又给了他生的希望。

    王川等待着他的回答。

    作为一个山贼窝里长大的少年,他很清楚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最容易透露出真实的情感和信息。

    感动时,恐惧时,绝望之中看见希望时……

    就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

第七十二章 此师姐是彼师姐

    “你真的会放过我?”李长青眼神闪烁,分明还有着不小的怀疑。

    “我是修行者,南瞻本宗来的。”王川笑了笑:“修行者需明本心,发本性,说谎对于修行是不利的东西。”

    “另外,你现在还能活着跟我说话,应该感谢我的脾气。”

    “而不是继续质疑我,消磨我的耐心。”

    李长青眼中的疑惑,消解了几分。

    “事实上,我们原来是这样想的。”

    ……

    黔西北。

    一片岩石山脉的背后,隐隐有扭曲的空间在闪烁。

    墨晴空的手,轻轻贴在了一旁的石块上。

    一阵红色的光芒,从不起眼的石块上弹射出来,直直地抵住了他的手掌,亮度之高,甚至穿透了他整个肉掌,弥漫出来,构筑出一种朦胧的光感。

    片刻之后,石块从中洞开。

    这次迸发的,是一道黑洞洞的光芒。

    墨晴空的脸上,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作为被神朝剿灭的势力,墨家就算真有实力,也绝不敢再大摇大摆地在外边另立山门,不然就是对神朝最大的挑衅。

    光芒扭曲了空间,将墨晴空直接扯入了内部。

    青铜所铸的大道,宽十丈,从小世界的边沿,一直延伸到墨家机关城的中心。

    “就算不是第一次回家,看到墨家这样的成就,你也依旧摆脱不了最开始的崇拜。”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位骑着轮椅的老太公:“如果不能摆脱这种,对先辈的崇拜,你将一辈子达不到祖师的境界。”

    “达到祖师的境界,我想我这一生,希望渺茫。”墨晴空摇了摇头:“不过,如果只是要完成我墨门的夙愿,杀鸡也没必要用牛刀。”

    “不要小看神朝。”轮椅上的老者,陪着他沿着这笔直的青铜车马道,一路往里边走:“他们的传承,多且杂,有些老东西,在特定的机械领域上,甚至超越了我们墨门,而我们只在隐蔽性一项上占优。”

    墨晴空抬起头。

    作为墨家最后一个小世界,那巨大的人造太阳,在小世界的穹顶上,熠熠生辉。

    “但是,谈到对灵力的应用,无论是神朝,还是那些只知道在自己的身体里下功夫的六大门派,都远远不如我们。”他抬起头,看着那太阳的神情,就像是看着爱人一般:“如果我们只是想要偏安一隅,这样伟大的建筑,足以让我们在这待到天荒地老。”

    “你说的没错。”老者点了点头:“但从你的眼睛里,我看不到偏安的低落。”

    “是啊。”墨晴空的掌心,不自觉地出汗。

    豪情壮志,他的确有,但在上一次南瞻的行动中,他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苦楚。

    最亲爱的妹妹被擒下,还被缴获了空间指环这昂贵的法器。

    最忠实的下属被杀死,却没能换掉那个小贼的性命。

    “不过,这一趟出门,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老人看着墨晴空:“落日石,天泪晶,幽冥玉……你拿到了哪一样?”

    “幸不辱命。”墨晴空的手中,忽然落下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道黑色的玉石,和一枚天蓝色的晶体,在他的掌心碰撞。

    老者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这么看来,你通过了祖境至少六重考验……这种水平,在我们整个宗门的历史上,也只有不到一掌之数。”

    “事实上,田老。”墨晴空纠正道:“我通过了八重。”

    “八重!”田老的声音,也不免笼上了丝丝颤抖:“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并且,我唯一未曾痛过的考验,并非是失败。”墨晴空的声音里,再一次提起了信心:“我把它留在了那里。”

    “留在了那里?”田老的声音,再度震惊:“这……你离祖师的三石并生,就差一步,为什么不尝试一下突破?”

    “因为,我没有把握。”墨晴空坦言:“像这种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我不能随意去浪费他……就算我现在只有双石在手,我也有信心,直接将我的本命傀儡,炼制到六品境界。”

    “六品……”田老的目光忽然慎重起来:“你确定吗?”

    “我确定。”墨晴空看着那巨大的太阳:“所以,请为我开启日轮炉。”

    田七捋了捋胡子。

    他敲了敲自己轮椅的扶手,一道晶莹剔透的水晶令牌,便落到了墨晴空的手上。

    “没有别的指教,只是想嘱咐你一件事。”他看着墨晴空:“不要在太阳里待太久。”

    墨晴空想着日轮炉里,那群胡子长到地上,衣衫褴褛的老头子。

    “我会的。”

    ……

    “师弟,这两天,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周桐心看着王川:“先前跟你讲的那些故事,有没有上演?”

    “师姐你还真是料事如神。”王川苦笑道:“我长得看起来,就这么好欺负吗?”

    “不是你好不好欺负的原因。”周桐心摆了摆纤纤的手指,看起来古灵精怪:“而是因为,上一任监工曾经跟我建议,要将下一任的监工,交给其中的一位矿工。”

    王川眯起眼睛。

    他想起了李长青,被余楚佩的迷惑之音击中后,那歇斯底里的痛斥。

    那个强壮得超越常理的男人,将那监工的卑劣手段,还有各种各样的恶行,全部给王川倾吐了一遍,最后差点没因为气得血管破裂而死。

    那种深层的愤怒,极度的哀怨,堪比一个深宫里忧郁的怨妇。

    “那你是怎么解决的?”周桐心一脸的笑意。

    她也很想知道,这个看起来腼腆害羞的师弟,究竟是如何解决那些暴力的纷争的。

    “我把他们都解决了,事情就解决了。”王川的笑容依旧腼腆:“百来人而已,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应该并不难处理吧。”

    “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暴力的小子。”周桐心笑了笑,心里对王川的认知,却有了些许的改变。

    她原本以为,王川会跟那群矿工讲讲道理。

    但她也很清楚,就算是最会讲道理的书生,去跟这群矿工讲道理,都是最没道义可言的。

    因为在这里,无论这些囚徒矿工之前做了什么,他们都被禁锢在了食物链的底端。

    任何一个监工,都可以草菅人命,予取予夺。

    这才是这个矿洞,最真实的社会生态。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先回去吗?今天还有些功课没有看完。”王川的肘间别着书卷:“如果没好好学,回去的时候,说不得又要被我那几个同学笑话了。”

    “等一下!”周桐心叫住了他:“你让我看看,你这书……”

    王川愣了愣,把道书递了上去。

    周桐心左右看了看,把书卷翻开。

    “这个……是我的书。”她抬起头,看着王川:“你是从哪里拿的?”

    王川:“???”

    这都能碰上熟人?

第七十三章 洗魂术

    “事实上,师姐你的这本书,是我从一位同学的手中得到的。”王川也没有避讳:“她的名字叫钱晓瑜。”

    “晓瑜……难怪。”周桐心美目连闪:“难怪你一个过来当监工的,会让我负责。”

    “晓瑜她的家世,很显赫吗?”虽说王川跟钱晓瑜熟悉,但除了听她说,她父亲极少回家,对她的家世,就再没有别的了解。

    “显赫?”周桐心笑了笑:“你跟她都熟悉到互赠礼物的地步了,居然还没了解过她的家世吗?”

    王川耸了耸肩。

    “交友这种事情,向来不能由贵贱去指使。”他坦然道:“我跟她关系不错,纯粹是因为她性格不错,长得也很好看。”

    周桐心眯了眯眼睛。

    “在一位女士面前,夸赞另外一位女士的容颜,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她的手指穿透了虚空,直直地敲在王川的额头上:“你师姐我不也很好看吗?”

    “那是自然。”王川捂着额头,一脸不情不愿地说道。

    “去去去,不说了。”周桐心柳眉一竖:“我好心好意照顾你,你居然对我如此敷衍……实在是负心汉的作为!”

    王川瞪大了眼睛。

    这师姐未免也太戏精了吧……怎么就负心汉了?

    这哪跟哪啊!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跟你直说好了。”周桐心摇头晃脑:“也难怪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这呆头鹅的样子,怎么能讨女孩子欢心?”

    “晓瑜她是藏剑峰的嫡脉,而且是天赋高绝的九等火灵根,极度契合他们藏剑峰的真传剑诀。”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除了常年沉睡的藏剑峰主。”

    “她就是下一代藏剑峰的掌权人。”

    王川挑了挑眉。

    虽说他知道钱峰主和晓瑜,乃是同一个姓氏,但他也从未想过,钱晓瑜的天赋和身份,竟是到了那个地步……

    不过,也没关系。他挠了挠头。

    反正,只要自己能活下去,等到那杀千刀的顾望乡,能从那地方出来,自己就能够成为新一任的南瞻之主。

    宗师级人物说好的补偿,可不能赖账。

    只是,一想到这,王川就想起了,顾望乡与他说的那些秘辛。

    “师弟,师弟?”周桐心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跟师姐说话的时候,怎么老走神呢?”

    王川反应过来。

    “也许是初来乍到,有点水土不服。”他脸上透出些疲惫:“我觉得,我需要足够的休息才行。”

    周桐心笑了笑。

    “随便你。”她转过身子,继续摆弄桌上的一具机关模型:“横竖我还有事要做,你想休息的话,自便吧。”

    “哦对了,关于那些矿工的事情,也别压迫得太过。”

    “我们毕竟是失约在先,不好再对他们做什么。”

    王川随意地点点头。

    他看向那具机关模型:“师姐你还喜欢玩这个吗?”

    “这不叫玩,我这是正经的研究。”周桐心坐回了那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转椅:“这是我上一次,从一位墨家的成员手中,缴获的机关。”

    “能被师姐你缴获,那人的实力,就算加上机关,应该也不如你吧?”王川走了过去。

    对于墨家这群曾经的敌人,他深有感触。

    那种依赖着机械和傀儡,极其缠人的打击方式,在同境界里,对自己这种只修自身的修行者来说,有点太过超纲了。

    形象点说,他有种面对未来兵器的感觉。

    比如说某些电影里,常见的战争机器人。

    “可别小觑墨家那群疯子。”周桐心抬起头:“他们的机关,多半具有可复制性,但要我们这种修身的宗门,专门去创造这种东西,却总是困难重重。”

    “为什么呢?”王川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机关傀儡这种东西,应该是每个修行者都能用的才对。

    为什么只有墨家的人,用的那么流畅呢?

    “这就关系到,我们这些修行者的分派问题了。”周桐心见王川心心念念,也就没有继续手中的研究:“首先,你知道我们的正式称呼,乃是‘练气士’。”

    王川颔首,表示同意。

    这个“练气士”的名称,早在他初初接触修行,看到那本道经的时候,就有所介绍。

    简单来说,沟通天地元气,炼化体内的玄关。

    这就是练气士。

    “墨家的那群家伙,就不是练气士一脉。”周桐心伸出纤长的手指,摆出一副侃侃而谈的架势:“他们被称为神师。”

    王川皱起眉头。

    他听说过练气士和武士两个法脉,但对于“神师”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接触。

    “顾名思义,神师所修炼的方向,在于精神。”周桐心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卷起几根发丝:“在他们的修行体系之中,天地元气不过是一种燃料,并非根本。”

    “他们的根本,乃是与我们一体而生的灵魂。”

    王川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顾望乡当日的说法。

    他本欲以灵魂与王川互换,而达到回归现世的目的,但最终功亏一篑。

    他也曾说过“灵魂乃是本源”这种类似的话语。

    一代宗师所说,就算没有点破,但必然有其道理。

    “虽说不清楚具体的炼魂方法,但他们的境界,我大致有所了解。”不知为何,她说起墨家的信息,如数家珍:“首先是对应我们练气期的洗魂境。”

    “在洗魂境中,他们会利用天地元气,去洗练自己的灵魂。”

    王川有些震惊。

    他先前读过的书中,大概有提过,只有元婴期的修士,才会用天地元气,去直接洗练自己的灵魂……这墨家的人未免也太过剽悍,在练气期,就已经动用这种方式了吗?

    “事实上,他们的洗魂境修行,是极其凶险的。”周桐心眉眼中流露出一种敬畏:“寻常人的灵魂,对于修行有成的修士来说,是极为脆弱的。”

    “我们练气士,直到元婴期的时候,才敢于直接让灵魂和天地元气去接触。”

    “因为,灵魂对于修行者而言,相对来说比他们的**要脆弱得多。”周桐心打了个比方:“就像是武士身上,未曾练通的窍穴。”

    “一经戳破,就是身死道消。”

    王川深以为然。

    但他更好奇,那些墨家的修行者,究竟是如何洗魂的。

    因为他的灵魂,似乎比寻常修士坚韧得多。

    墨家的洗魂之法,对他说不定也有大用。

第七十四章 神师

    “你不是要休息吗?”周桐心这个时候,发挥了小女生特有的刁蛮色彩:“怎么还追着我问东问西的?不回去好好睡个觉?”

    王川尴尬地笑了笑。

    他也不是真想休息……先前就是想到了顾望乡的话,想回去研究研究,顺便给那几个不听话的矿工,练一炉控制系的丹药。

    只是,周桐心的话,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别人的灵魂,需要辛辛苦苦地去修炼,但他是两世为人,灵魂之力甚至得到了余楚佩这么个大炼丹师的认可,必然是足够强悍的。

    若是能够获得墨家的洗魂术……他说不定能掌握一些,别的手段。

    “师姐人美心善,不至于把师弟往外赶吧。”发挥死皮赖脸的特色,王川腆着脸拖了张凳子,坐到了周桐心的身边:“就给我讲讲呗?”

    “这个时候知道我人美心善了?”周桐心冷哼一声,但还是受用。

    “听好了,师姐没啥时间了,就给你长话短说。”她竖起一根手指:“墨家修行的境界,往高了我讲不清,唯一清楚的,就是这个洗魂境。”

    “可以说,如果没有意外,墨家修行者的顶峰,就已经被洗魂境的成果所注定了。”

    王川倒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他追问道。

    “很简单,因为洗魂境可以直接看出,一个人的初始灵魂,究竟能够达到怎样的层次,或是说经过雕琢之后,究竟能达到怎样的境界。”周桐心似乎对墨家研究颇深:“因为你知道,灵魂这种东西,和体内的灵力不同。”

    “它是终生不变的。”

    “终身不变的?”王川一脸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讲个小知识。”周桐心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个人的灵魂,从出生到死亡,他的灵魂之力总量,是不变的。”

    王川更疑惑了。

    什么叫做“总量不变”?他一脸发懵。

    如果总量不变的话,那么“神师”这一脉的人,是怎么做到像练气士那般移山填海,长生久视的?

    “我就知道你会不理解。”周桐心叹了口气,做好了慢慢讲解的准备:“事实上,神师们的力量,只跟灵魂内部的镂空结构有关系……而非是由于灵魂本身的成长壮大。”

    随手从抽屉里抽出一块石头,周桐心看着王川。

    “有没有见过这种乐器?”她有心考考王川。

    “这是……陨?”王川看着这椭圆形的,带着几只孔洞的石球,还是从残缺的旧忆中,找到了这块石球的名字。

    “可以嘛,不算是不学无术,起码懂些常识。”周桐心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陨:“如果把这颗普通的石头,比作你的灵魂。”

    “那么,能完成洗魂一重的,就是普通的顽石,不堪大用。”

    “能完成洗魂二重的,就会从顽石,蜕变为杂质颇多的水晶。”

    “以此类推,最强大的灵魂,能够经受住天地元力的九次淬炼,成为万中无一的纯净灵魂……也就相当于能够吹出最好听音乐的石陨。”

    王川挠了挠头。

    “可是,我们这些修行者的战斗,如果用音乐来比喻的话,难道不应该是比比谁的声音更大吗……好听确实对交手有帮助,但最根本还是在境界的高深,也就是乐声的大小上吧。”

    “这就是认知局限了。”周桐心摇摇头:“我问你,风穿过一个孔洞,能吹出来的声音,是怎样的?”

    “我想,应该会比较单调?”王川尝试着说。

    “没错。”周桐心轻轻在陨上吹了口气。

    红唇在陨上几度变换,吹出来的乐声悠扬而浑厚,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王川忍不住为这乐声鼓掌。

    “有没有听出,我先前一共变换了几次音符?”周桐心把陨放下,美眸直视王川。

    王川的脸僵住了。

    他并非完全不通乐理,可他的耳朵虽然灵敏,对这些声音的记忆和辨认,确实没能达到专业的水平。

    先前周桐心的吹出的乐声,确实是美好……但那种繁复的变化,不是他能探知的。

    “没听出来对吧?”周桐心笑了笑:“这也不怪你,一般只有在音乐方面有造诣的家伙,才能听出我先前乐声中的变化。”

    “大概是三个呼吸的时间,我用这石陨,一共吹出了七十八种不同的乐音。”

    “是不是很神奇?”

    王川只管点头。

    他对于不懂的事情,向来是听从专业人士的建议。

    在音乐上,周桐心能甩他二十里。

    “灵魂也是一样。”周桐心轻笑一声:“灵魂洗练得越是清澈,你能够掌控的音符,就越发的精准……换句话说,你的灵魂分支,会变得更多。”

    灵魂分支?王川又听到了新名词。

    “你想,一个墨家弟子,是如何隔空操控傀儡,与我们战斗的?”周桐心指了指桌子上,栩栩如生的凶兽傀儡:“他们靠的,就是灵魂。”

    “而越是强大的神师,他能够操纵的傀儡难度和数量,都不是普通弟子能比的。”

    “你猜猜,他们的控制强度和精度,通过什么来保证?”

    面对接连不断的提问,王川只得下意识地回答。

    “灵魂分支?”

    “说得没错。”周桐心叹了口气:“接下来我也懒得问了,直接告诉你。”

    “灵魂分支,是通过在灵魂的内部,构筑灵魂之力的通路,所产生的一种力量……你能把他理解为,不会损耗的灵力。”

    “而一位神师的成长,就伴随着灵魂通路的增加。”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灵魂通路,不是类似于经脉一类的东西,而是类似于挖洞。”

    王川听得一愣一愣的。

    “挖洞?”他想象了一下,在类似于琼脂一样的透明块里,有只蚂蚁在钻孔:“这不会把他们的灵魂,钻坏吗?”

    周桐心敲了敲手中的陨。

    “你看,这颗石头有坏吗?”她的眉眼间,流露出了一阵笑意:“关于神师,这几乎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如果你想要深入了解……说不定将来会有机会。”

    “比如说剿灭墨家总部。”

    “类似的这种时候。”

    王川苦笑一声。

    剿灭墨家总部……师姐你想把神朝都没做到的事情,再做一遍吗?

第七十五章 皮实

    “总而言之,我所了解的就这么多。”周桐心双手交叠在下巴上:“你可以走了。”

    王川识趣地退走。

    “谢谢师姐。”

    周桐心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本该是上道院的年纪,却被派来了我这边,做个监工?”她摇了摇头,似乎排除了某些可能性:“看他的样子,应该也不是自幼修行。”

    “有趣有趣,日后可以多些了解。”

    离开了周桐心的办公室,王川的脸上,恢复了平日里没有表情的模样。

    “怎么,突然之间对墨家的功法,产生了兴趣?”余楚佩近些日子来,行踪越发飘忽不定。

    她甚至敢于直接出现在矿工们面前,而不惧被人发现。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你也是墨家的魔器。”王川抬起头,看着漂浮在自己身侧的余楚佩:“你对神师,有多少了解?”

    “你的样子,越来越像个合格的器灵之主了。”余楚佩撇了撇嘴:“予取予求,上位者的气度很明显啊。”

    王川高举双手。

    “你不会是看到今天我讨好师姐,自己也想要这种女王般的享受吧。”他一脸无奈地投降模样:“拜托,这很烦诶。”

    “你这种人,就注定讨不到女孩子欢心。”余楚佩扁了扁嘴:“现在不想告诉你了,你自己想去吧!”

    “别吧,漂亮姐姐!”王川身体说着不要,嘴上却很诚实。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余楚佩假装惊喜:“以为现在说还有用吗?晚了!”

    王川简直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

    为什么自己身边,都是这群挑剔的女生?

    像是陈秋道这样行走的,除了贫嘴没有任何坏处的行走百科全书,就不能给我来一打吗?

    明明都是穿越者了……福利还这么差。

    真是令人心疼!

    “虽说我对墨家的了解,比那小妮子的要多。”余楚佩忽然开口了:“但我不是墨家的魔器……我只是委托他们,打造了这么一件魔器而已。”

    王川歪了歪头。

    “可我发现你的时候,你确确实实是躺在了重檐真人的秘境里。”

    “躺在里边,并不代表我是他的所有物好吗?”余楚佩对王川的理解能力,表示了吐槽:“只不过我一直没有来取这件魔器,所以它才会一直躺在重檐真人的宝库里。”

    “包括他过世的时候,他也布置了后手,就是为了等我来取。”

    王川的表情有些怪异。

    “这重檐真人,对你这么好?”他眯起眼睛:“莫不是你跟他之间,有些不方便说的关系?”

    “去去去,我跟她怎么可能有什么关系。”余楚佩直摇头:“她是女生!”

    王川的脸一下子僵硬了起来……这名震天下的墨门真人,原来是个女子不成?

    “怎么?性别歧视啊。”余楚佩满脸嫌弃:“还是说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女子,不如你们这些歪瓜裂枣吗?”

    “这倒不是。”王川自诩平权主义者,只不过有些疑惑。

    事实上,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粗略见过的强者,几乎无一例外,全部是男人。

    像是女性强者,他只见过一个余楚佩。

    其余的,就连传说都未曾听闻。

    “可别小看我们女子,神朝开国的那位皇帝,若不是靠着他的妻族,说不定还没办法像今天这样,统领天下五百年呢!”余楚佩语出惊人:“若不是当初,我跟那女子不睦,说不定今天的我,也是神朝公卿!”

    “咳咳,上次你可没有说得这么深入。”王川咳嗽了两声:“虽然八卦我也很爱,但是现在我还是被墨家的手段所困扰。”

    “你不也说过,我的灵魂异于常人吗?”

    “说不定真会适合!”

    余楚佩翻了个白眼。

    她还想着好好回忆一下,过去的峥嵘岁月,顺便告诉眼前这小子,自己过去的交游有多广泛,势力有多吓人。

    现在好了,这家伙全心全意扑在自己的修行上。

    完全不能理解她啊!

    绞了绞发丝,余楚佩重新摆出了一副教师的姿态。

    ……

    “就是说,我可以试试?”王川回到自己的房间,余楚佩的介绍,也恰好宣告结束。

    “你的灵魂很古怪,试一试就算不成功,伤害也不会很大……不过我还是推荐你慎重考虑,毕竟你手上的那本剑谱,确实是直通大道的东西。”余楚佩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导着王川:“再说了,就算墨家这种东西吃天赋,你没有傀儡,也是白搭。”

    “难道,你还能够从墨家里边,找到那些惊天傀儡?”

    “多一门手段,就是多一个安全的保障。”王川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用余楚佩教授的方法,尝试一下能否给自己洗魂:“剑谱确实是很恐怖的东西,我这种半道出家的修士,居然也能从其中,感悟到不少强力手段。”

    “但他太依赖我的状态了。”

    “你想想,在我心境急剧波动的时候,我甚至能够使出那种诡异的邪剑胚,但在我心境正常,甚至有些犹豫的时候,我连出剑的本事都没有。”

    余楚佩点了点头。

    王川看不透她,她也同样看不透王川最深处的灵魂。

    借着修行墨家的手段,她也好多了解一下,这个被自己奉为主人的家伙,究竟有怎样的跟脚和底细。

    “那你就按着我教你的,最基础的墨门修行法,试一试。”她指挥着王川:“但首先,你必须先感知到自己的灵魂。”

    “把感知的触手,潜入自己的额头后三寸。”

    王川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依言而行。

    他的意志凝聚成一团微小的触手,轻轻伸入了自己额头后三寸的地方。

    “一寸泥丸宫,九级通天阶。”余楚佩念诵口诀:“你看到了吗?”

    王川点点头。

    他看着那细微的,如同艺术品一般的泥丸宫,心中的震撼,并不比当日初见十二重楼要小。

    前世虽说幸福安康,但在对人体的开发上,毕竟还是浑浑噩噩的凡人。

    这一辈子艰难困苦,可此时此刻,王川真正感觉到,自己开始走向了更远的地方。

    “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牵引天地元气,从百会穴导入,取大约一次吐纳,所能够吸入的灵气,包裹住你的灵魂。”

    “记住,宜少不宜多,宜缓不宜急。”

    “不然灵魂破碎,那可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的玩意!”

    王川的胸腹缓缓起伏。

    练气五重的修士,完成一次气行周天,需要大约四十五次吐纳。

    而充满一次丹田,王川至少需要气行周天足足九次。

    一次吐纳的灵气量,甚至不够他用上一次道术。

    余楚佩坐在一旁,面无表情。

    她只有在蓄势待发,准备出手的时候,才会摆出这副神情。

    毕竟灵魂这种东西,相对于修行者的身体,实在是太过脆弱。

    王川导引灵气,缓缓从那九级天梯,爬升上去。

    他的灵魂,此刻正坐在泥丸宫的正中心,闭目养神。

    灵气升到灵魂体的脚底。

    王川没啥感觉。

    灵气升到灵魂体的脚踝。

    王川只觉得有一阵青烟擦过。

    灵气升到腰际,王川才有了被风吹过的感觉。

    诶……不对。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灵魂,对于灵力这种东西。

    不怎么敏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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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山贼开始介绍:
穿越了十六年的土匪窝,被人一窝端了,还有一群会修仙的家伙想要对我下手,该怎么办?在线等,十万火急!(已完本百万字老书,百日不断更,可放心追更,细细品尝。)修仙从山贼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从山贼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从山贼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