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事了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王川的脸色,变得很不好。
他听说过类似的传说,但从来没想到,这个传说会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并且,自己原先的世界,还成为了“天上”。
“你也想到这个了,对吧?”飘渺人影……或者说顾望乡,如是说道:“我们原先的世界,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天上’。”
王川眯起眼睛。
“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们这个世界的等级,甚至要比我们过去生活的那个,毫无修仙可能性的世界,更加的高?”
“大概,也许,可以这么想。”顾望乡点头承认。
“那么,你又是如何将我抓过来的?”王川看着顾望乡:“用你那个观测的阵法?”
“不要用抓这个词,你应该算是中了彩票。”顾望乡的声音又低落了下来:“当我发现,我没办法直接回到过去的生活时,我还是想要回到那个世界。”
“但你在这里,已经算是功成名就,为什么还想回去?”王川反问道。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顾望乡遥望更高处:“你不会不懂吧。”
“但你在这个世界取得的成就,究竟能不能带回过去那个世界,还是两说的事。”王川的思绪很细:“如果你的神通,不能带回我们的世界,你就会成为一个没有身份的黑户……”
“这也算是衣锦还乡吗?”
顾望乡低下头。
“实际上,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个问题,既然我们这里同样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只要我们能回去,那就依旧能够掌握自己的力量,至多是被那个世界的天道所压制。”他的声音幽幽:“因为我在那个世界,感受到了比我们这里的最强者,更加恐怖的气息。”
王川的表情很精彩。
自己过去生活的地方,强者的数目和质量,居然还超过了这个世界?
既然有了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精确制导导弹……又或者说是飞剑这种武器,那为什么还要发展现代武器?
“我原先,是想要随机选择一个灵魂,跟我在这个世界的灵魂互换。”顾望乡终于将他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而你,就是最终被选定的那个灵魂。”
“为什么?”王川的声音又变得颤抖起来。
我有什么,值得被选中的吗?
“你没听清楚我的话吗?”顾望乡刚想训斥,语气却忽然间软了下来:“只能说你的运气一般,被随机选择了出来。”
“但在你的设想里,你应该已经回到了我们的世界。”王川也来不及去怪他,毕竟他的灵魂已经虚淡到了近乎消失的程度:“但是,你依旧停留在了这个世界。”
“这就是今天我见你的主要原因。”顾望乡的声音越来越悠远:“我发现了,就算我倾尽全力,想要去轰破这个世界跟我们过去的界限,也依旧是差上一线。”
王川的目光幽怨。
“那我……为什么能过来?”
“我打个比方,高气压地区的风,会自动吹向低气压的地区。”顾望乡的声音,带着一种淡淡的惆怅:“而你,就是被高气压地区的风,所裹挟的一颗细小的种子。”
“在我通过那道屏障之前,你就落入了这个世界。”
“但我的灵魂,并没有完成回归的运动……由于你的降临,我回去的路子,也被彻底地堵上了。”
王川捏了捏拳头。
“所以,原本我应该会直接穿越到你的身上,代替你的存在执掌南瞻,对吧?”
“没错。”顾望乡点点头:“而我会成为那个世界,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王川深呼吸一口气。
“所以,你想好如何补偿我了吗?”
“南瞻仙宗的下一任掌门,是你的了。”顾望乡的身影,已经有大半化作了光粒:“这样够不够?”
“等我修为到了,我会来找你,拿你那个回去的阵法。”王川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之体,正在缓缓下坠。他昂起头,看着只剩下一颗头颅的顾望乡:“如果我能够回去,那么我们之间的债,才告消失。”
“我等着你。”顾望乡的身影完全消失。
王川的灵魂,也开始了自由落体。
没有风声,也没有超乎寻常的失重感。
原本想要感受到这样奇妙的体验,修行者至少要等到元婴期。
将神魂和精气彻底融合,化作一婴儿,方能元神出窍。
但王川的灵魂之上,带着些许无法被检验的玄妙。
他在区区炼气期,就能分离出完整的灵魂。
而不被罡风吹散。
下一刻,他神魂归位,肩膀上坠着一枚小小的书蝶。
上边的落款,乃是南旭二字。
……
陈秋道看着十余只书蝶,满脸的纠结。
他时而挠挠头皮,时而跺跺脚,看起来就跟病房外,等着老婆生孩子的新爹一样紧张。
王川就老神在在地泡着壶清茶,好生惬意。
“我看你,就是犯了选择困难综合征。”王川一边泡,一边看着满肩膀书蝶的陈秋道,虚情假意地叹了口气:“懂得太多,现在成了你的魔怔。”
“我也知道贪多嚼不烂……但是你知道的,这些书蝶既然选择了我,那么在这么多人之中,我当然是最适合他们的。”陈秋道轻轻抚摸自己肩膀上的书蝶,轻柔的手法就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他们既然选择了我,我怎么忍心赶走他们?”
“钱峰主也说了,一天之后,如果没有选择完毕的话,书蝶便会自动飞回藏经阁。”王川点出问题的关键:“你现在还有一个时辰考虑。”
“我这里有三个流派的东西。”陈秋道抬起头,看着王川:“有一本剑道真解,两本炼器术,十本内外丹典籍。”
王川的眉头抖了抖。
虽说早就知道这家伙学的东西杂,但他着实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够足足吸引这么多不同类型的书蝶。
再看看自己……若不是那狗屁宗主,一只书蝶都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他叹了口气:“要不,选个内丹道吧。”
陈秋道正色道。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王川听到这句话就头疼……先前在那星辰之上,顾望乡那玩意给自己的回答,还是太过于避重就轻了:“你思绪纷杂,学富五车,正好用在这些复杂的东西之上……炼丹需要的知识面又深又广,内丹术又恰好能去芜存菁。”
“这不是摆明了适合你吗?”
陈秋道深以为然地点头。
“那么,我是选这本白蟾内丹道,还是选龙吟长青丹,还是……”
王川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庞。
他现在只想给面前这家伙一拳。
这他娘的……就是臭显摆!
第六十二章 惊动
陈秋道在最终,选择了白蟾内丹。
原因很简单……这本内丹术,是这几只书蝶中,最厚实的一本书。
“确实很复杂。”陈秋道在看完了其中的经义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在这复杂的链条之间,又能构筑出一个明晰的体系,嗯,是本好书。”
王川把自己肩头的书蝶取下。
自己手中的这本功法,跟陈秋道那细碎的文字,明显不同。
他甚至不敢在陈秋道面前,打开这本东西。
因为……他拿的,是本无字天书。
只有图。
如果是寻常的翻开这本书,那么人们会看到,一幅幅普通的挥剑小人图。
但只有王川知道,其间另有玄机。
只要将他的灵魂,轻微地渡进这书蝶中一丝……这片书蝶,就会自动演化成一块小小的屏幕,类似于他前世的平板电脑。
并且,这书蝶的两片翅膀,可以自由转变形态,甚至可以化作两片隐形眼镜,贴在王川的眼睛上。
当发现这一切的时候,王川叹了口气。
顾望乡这家伙,也还算是良心大大的……虽说把自己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操作失误,没有直接给自己换上一个满级号,而是把自己丢到了山里,成了个小山贼,但这个时候他的补偿,还是很到位的。
只是,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被这个世界所警告。
不然,以他的实力和境界,为什么要藏起来,还藏成了那个样子?
没来得及继续感慨,宿舍门被敲响了。
陈秋道随手拉开了门闸。
“谁啊?”他看着门外,眼神有些疑惑:“你是……来找谁的?”
“我来找师傅,就是王川。”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门口:“请问他在吗?”
陈秋道:“???”
他扭过头,看着王川。
王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了门。
陈秋道站在门内,看着这两位缓缓走远的身影,整个人愣了好一会。
“不是,王川这瘪三真的不厚道啊!”等到那两人消失在山边,陈秋道才一巴掌拍到了门上:“世道变了世道变了……区区练气期的小子,居然能够让一个已经筑基的家伙,诚心诚意的喊他当老师?”
“而且,他居然还没告诉我?”陈秋道一脸气急败坏。
这么好玩的事情,居然让他给瞒了这么久……回去不把他的故事都给敲诈出来,他陈秋道明天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王川带着沈重阳,径直上了山顶。
“怎么回事?”他看着沈重阳:“看起来,你似乎有些紧张?”
“是的。”沈重阳的眼神凝重:“我父亲要代表神朝,过来视察了。”
王川的眼神微动。
“他已经出任了南瞻的郡守了吗?”
“没错。”沈重阳的声音里有些焦急:“上一次,我没有听您的,给他回了一封信,谴责了他对于王家的待遇……结果他直接回信告诉我,出任郡守之后,他会直接借神朝的名义,巡视南瞻,并且将不合规矩的道院弟子扫地出门。”
“很显然!”他看着王川:“他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来的……我这么个小人物,有必要这么令他重视吗?”王川轻声道:“还是说,是你过分紧张了?”
“不会的,我了解我父亲。”沈重阳的拳捏得紧紧的:“他这人崇尚斩草必除根……就算你是真正的王川,他也会想办法把你干掉,更别说你实际上是冒牌顶替的了。”
王川轻咳了两声。
“别说得太大声,我还是要面子的……再说若是隔墙有耳,我们今天就得栽在这。”
“那怎么办?”沈重阳的声音都在颤抖:“如果您真的被赶出去,那就算是我害了你。”
“别多想。”王川摇了摇头:“南瞻乃是神朝重镇,六大派之一,就算是郡守,也不能不给宗门面子……”
沈重阳摇了摇头。
“我父亲没有那么简单,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抬起头,眼神阴森:“虽然不赞同他的做法,但我对他的所作所为,基本已经有了了解。”
“比如说,他在到达南瞻之前,一定会先立一个名目。”
王川静静听着。
“比如说?”
“比如说,代表神朝,与南瞻仙宗联动,去视察一下我们这些道院的弟子们。”
“那又如何呢?”
“然后,他就会专门找上你们这个年级,说是要看看新苗子,然后找个机会,大赞南瞻的教学优质。”沈重阳似乎对这些东西很是在行:“并且,我猜想道院方面,也一定会想办法做些欢迎的仪式,去事先迎接他。”
“这么说来,他的目的,和道院方面的措施,正好合在了一起。”王川凛然道。
“正是如此!”沈重阳愤愤道:“你遇上他之后,他兴许会特意找到你,然后对你大赞一番。”
“再然后呢?”王川眼神闪烁。
他在思考,这些行为背后代表的那个男人,究竟会有怎样的布局。
“再然后,他就会问起你的名字。”沈重阳终于将图穷匕见的一刻,展露出来:“我想他会说,这个名字颇类我的故人之子。”
王川挑了挑眉。
果不其然……这家伙果然还是要甩出这一招。
这种先扬后抑的手段,跟他的猜想并无二致。
并且,这一招几乎是毫无解决办法的……就算是缩在宿舍里,也会被他一句“故人之子”,而被道院方面强制拖出来。
就算自己东躲西藏,最后都免不了与他相见。
而与他相见之后,自己的下场,显然是可以预见的。
看着沈重阳那副有些自责的模样,王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说是你给我惹上了这档子事,但我不怪你。”王川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是一位真正师长的慈和目光:“学生给老师惹了事,如果老师没有本事解决的话,就太过窝囊了。”
沈重阳抬起头。
“师傅,你真的有办法解决?”
王川神秘的笑笑。
“如果是过去,我或许会陷入相当被动的境地,但现在,我并不恐惧你那位父亲的降临……只是,如果你还念着你父亲的好,我建议你现在给他回一封信,劝他打消对付我的念头,然后我会根据回信,解决这个问题。”
沈重阳的眼神微动。
“您……真的可以吗?”
王川故作生气地摊开手。
“那不然呢,我要是一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好意思真的把你收为徒弟?”他耸了耸肩:“只是,如果我跟你父亲正面杠上……以后会发生怎样的事,我也是无法保证的。”
“我建议你,好好想想。”
第六十三章 背后站着神朝的男人
日子一天天的流逝。
王川坐在道院的书桌前,缓缓睁开双眼。
“你还不走?”陈秋道敲了敲他的桌子:“南瞻郡的郡守,已经来到了我们宗门内,据说想要看看我们今年道院的学员们。”
“我知道啊。”王川的站起来,将两卷道书夹在手上。
“那还不走?”陈秋道眨了眨眼:“到时候……万一道院的师长们怪罪下来,我们也不好应付。”
王川点了点头。
“不急嘛。”他把双手背到脑后,脚步慢得简直可以踩死蚂蚁:“实际上,今天我并不那么愿意见到他。”
“你认识他?”陈秋道皱了皱眉,忽然就想通了:“我想起来了!他在出任郡守之前,曾任千岛城的城主。”
“莫不是你跟他有什么旧怨?”
王川眼神幽幽。
“旧怨称不上,只不过是有些公事上的龃龉……仅此而已。”
陈秋道瘪了瘪嘴。
“我就知道是这样。”他耸了耸肩,揽过了王川的肩膀:“你这家伙,若是惹上麻烦,老是用这么一副模样对人。”
“放心好了。”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名为自豪的光芒:“就算他是神朝的大官,地方重臣,只要你进了道院,他也拿你没办法。”
“毕竟,在南瞻这块地上,真正掌权的,还是我们宗门。”
王川轻笑一声。
“我想,你说的是对的。”
……
巨大的仙舟,如同一只巨大的玄龟,悬停在并不明媚的天空中。
王川仰起头,看着仙舟。
虽说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他的本愿,但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受到翻身机会的瞬间,便是看着那艘,停泊在千岛城外的仙舟。
这一次,仙舟也是这么安静地悬停在天上。
但其间的味道,于他而言却变了。
仙舟中坐着的,那位代表着神朝,坐镇南瞻的大人物……是来找他麻烦的。
陈秋道站在他身旁,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跟王川相处了半年,虽说很多神神秘秘的地方,他没有弄懂……但这家伙在什么样的情绪下,会表现出怎样的面容,他可是一清二楚。
作为一个日常乐天派,甚至看起来有些沙雕的少年,王川露出这种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戚戚然的神色,是罕见而令人担心的。
他陈秋道,还没能成长起来,没什么本事。
但他能够保证,就算道院站在王川的对立面上,他也会倾尽自己的资源,护得王川周全。
因为他知道,反过来,王川也会这么做。
这就是简简单单的,少年间的交情。
血红色的条纹,在仙舟上渐次亮起,下方密密麻麻的学员们,也纷纷抬起了头颅,望着空中那逐渐发亮的仙舟。
神朝选择的代表图腾,乃是高悬于神州之上的那轮红日。
因此,凡统属于神朝的官员,在降临六大派的时候,都会像是一轮坠地的红日一般,等待着仙舟上的日轮图腾,完成展示之后,才会真身出现。
哪怕他毫无修为……但神朝的统治力,都会让这位官员,暂时凌驾于六大派这群天之骄子的头顶上。
一轮又一轮的红色条纹,在仙舟上环绕完毕之后,仙舟下方的舱门,终于打开。
早已准备好的金莲飞轿,已经候在仙舟的下方,等待着新任南瞻郡守,以及他的随从们降临。
一位威严的男子,踏着虚空,缓缓落在飞轿上。
这并非源自于他的修为,而是由于金莲飞轿这类飞行道具,拥有叫人凌空飞渡的灵力实体化构筑。
沈重阳站在山头。
他刻意找了个理由,没有参加今日的欢迎会。
平日里性格就相当清减的他,即使出自千岛城,即使与那位新任郡守,也不会有任何人,把他的身份跟那位神朝重臣,牵扯在一起……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家伙,在盛大场面下悄然消失,完全不会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一个生活内敛,个性简朴的家伙,是很难与神朝重臣联系起来的。
就连那些教习师兄,也似乎没把他的请假放在眼里。
只是……虽说没有亲自去参加那盛会,但他的心中,却依旧刺痛着。
如果自己当时听了师傅的话,没有把这些情况如实上告,父亲恐怕也不会对这个人,如此上心吧!
自己也不会因此,背负起沉重的内心枷锁。
抬起头,他看着远处那如日轮般的仙舟,重重地锤了身旁的大树一拳。
拳骨深陷入树中……但他依旧感觉自己无力。
匹夫之力,哪里能与王朝作对!
金莲飞轿上的男人,缓缓降落。一道逸散着光彩的阶梯,从飞轿上延伸而下,以供郡守的起落。
沈应石缓缓从飞轿上走落,身后的披甲侍从,个个眼露精光,显然是军中难得一见的好手,实力境界甚至已经能与金丹期的长老一较高下。
他披着绯色官袍,正四品的印信,正随着他的玉佩,在风中荡漾。
虽说南瞻仙宗,在实际意义上掌控了整个南瞻和荆楚,还有部分的滇黔地区……但作为天下名义上的掌控者,南瞻郡守这个职位的意义,在名义上,可是要与那位长眠于南旭峰秘境中的男人,站在同一个阶梯上的。
因此,在迎接的排场上,南瞻能做多大,就会有多大。
毕竟,这个男人代表的势力,可是神朝。
他一言不发,只是背着手站在那,也没有迸发出所谓“强者的气势”。
但每一位弟子,都能够感受到,一种隐隐约约的压迫。
这就是上位者,在精神上,对于这些尚未真正超越凡俗的弟子们,造成的压制。
陈秋道搭在王川肩膀上的手,微微渗出了汗水。
这个男人的气势,跟他过去所见过的,那些小小的县官县丞,完全不同。
他虽然还没有说话,但他的眉眼之间,所蕴含的那股睥睨天下的气质,绝非池中之鲤。
这……至少是越过龙门的金鲤!
侧过头,他看着王川的脸庞,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
连自己都隐隐感受到的恐惧,他居然毫无感受吗?陈秋道的心里,忽然就涌起了某种不愿服输的意气。
修行者这种超越了凡俗的存在,又如何能被这凡间的官员所压倒!
想通了这一点,他垂在腰间的右手轻轻活动了几下,些微犹豫的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凌厉。
匹夫一怒,能叫天子血溅五步。
郡守又如何?
第六十四章 眼中装着星辰的少年
春夏之交,天色总是变换无常。
似乎是为了迎接这位郡守大人,南瞻连绵群山的天空上,原本压落诸峰的云层,在那轮红日升起之后,缓缓飘散开来。
天际,尽是朗朗清空。
王川眯起眼睛。
那轮仙舟神纹所化的红日,与天边的那轮旭日相辉映,总给人一种过于光辉的刺激视觉体验。
感知敏锐的他,自然也能察觉到,身边之人的情绪,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数次的变化。
虽说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持,但陈秋道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态,确实在先前平复了下来。
搭在自己肩上的左手,也终于恢复了稳定而有力的脉搏。
“王川。”陈秋道忽然开口了。
“嗯?”王川转过头:“有什么事吗?”
“你看那家伙的长剑,是不是生锈了?”
王川沉默了一会。
这种酝酿情绪的时候,被这家伙打岔……总不是那么好的体验。
但他知道,这是陈秋道自以为的,帮助自己平复心情的好方法。
朋友的情意,他心领了。
“生锈不生锈,我倒是看不出来。”他缓缓笑道:“只不过,他头顶那两轮红日,倒是映照出他发际线的高耸。”
“发际线……是什么东西?”陈秋道土生土长的南瞻人,距离网络用语还是太遥远。
“意思是,他快秃了。”王川反手揽过陈秋道的肩膀:“兄弟,如果等会发生什么,你千万不要太害怕,也不要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我自有办法。”
陈秋道的心脏,终究还是猛地跳了跳。
我就知道……他满心的愤懑,王川这家伙,若不是真要面临这种境地,又如何会露出那种叫人心折的忧郁表情?
“真的,我没有开玩笑。”王川抓在陈秋道肩膀上的手,重重地使了使力:“我这个人平日里神神秘秘的,实际上在南瞻里边,也有些自己的关系。”
“如果你贸然出手,我恐怕会有别的,没办法圆回来的危险。”
陈秋道低下头,轻轻用鼻音嗯了一声。
但他的心中,依旧没有摆脱先前的想法。
王川这家伙,这一次是真摊上大事了……甚至需要跟自己撇开关系,来保证自己的周全。他心中如是想到,若是自己在这个时候,真的傻乎乎地被他蒙骗,那么这一辈子,自己的心中,究竟会留下多少的遗憾?
将视野四方巡视了一番,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家爷爷的身上。
作为外门实权长老,道院的院长,有希望突破元婴期成为宿老的中间力量,陈玄易手中的权柄,并不是外人看起来那么简单。
只有作为孙子,日常耳濡目染的陈秋道才知道,自家爷爷在宗门内,也并非泛泛之辈。
当年与他一同入学的王牧石,现在能成为丹霞峰的话事人之一……作为与王牧石齐名的老前辈,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弟子们的心中,各有想法。
但头上那轮红日,却随着欢迎仪式的结束,逐渐走向了西方。
王川重新回到了道院的课室里,什么也不干,单纯地望着讲台上散落的纸张和笔墨,怔怔地出神。
山苗坐在他的身边,同样一声不吭。
陈秋道站在课室外,倚着雪白的院墙,抬头望天。
天边有群鸟经过,扬起翅膀,在碧蓝的天穹下,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痕迹,就像是打了瞌睡的老塾师,批改乡下顽童的作业时,不慎落下的几点墨水。
还是被花白的长胡子,沾染开的那种。
一阵稍显杂乱的脚步声,从道院的角落里传来。
“巡了宿舍,巡了食堂,就为了与你一见……王川啊王川,你这个家伙,未免也太遭人恨了一点。”站在课室外的墙边,陈秋道转过头,看着窗户里边,安安静静地王川与山苗:“你们两个,还不走吗?”
“如果他的本意是来找我,那么无论我走去哪,到最后都免不了跟他面对面。”王川看着陈秋道,微微叹了口气:“与其被他翻箱倒柜抓出来,倒不如一开始,就在没什么人的地方,等着他过来。”
“还有,你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
陈秋道笑了。
“兄弟,不是我说。”他坐到了课室里,大喇喇地与王川同坐一席:“我是来这里自习的,只不过是恰巧碰上你,对不对?”
“我觉得不对,但现在你想走,也来不及了。”王川屈腿,站起身来。
“见过郡守大人。”
陈秋道也同样站起,恭敬地施了一礼。
无论如何,在礼数上,不能落人口实。
这是王川与陈秋道,常年保持一致的想法。
虽说他俩混在一块,还没有两年。
沈应石正站在课室的门口,带着些许的微笑。
在他的身后,陈玄易和曹行知,正与他的那帮随从站在一块,应该是宗门方面,派来帮着介绍这道院中情况的长老。
“两位看起来,都是青年才俊啊。”沈应石笑了笑,眼神间在王川和陈秋道身上梭巡:“今日道院应该是批了一日的假期,你们二位居然还能跟平日一般,在这研习经典,实在是值得表扬。”
王川和陈秋道齐齐低头谢过。
陈玄易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一旁的几个侍卫,露出了不易察觉的鄙夷之色。
按照他们过去随侍高官的经验,这些在上官视察时,可以表现的好的,无不是钻营之辈,绝非什么勤奋研习经典的家伙。
妄图通过郡守的青睐,一飞冲天……他们打心底里不齿。
即使跟随了这位郡守,他们也依旧带着军中强者,所固有的傲气。
不依靠自己的实力,而是用这些鬼蜮手段去寻求飞黄腾达,最终只会落在地面,成为权力斗争之间,被压扁的小臭虫。
多年经验之谈,仅此而已。
“二位如此勤奋,我也好让院长们,好好奖赏一番才是。”沈应石的目光流转:“二位不妨通告姓名,日后若是成才,我还有仰赖二位之处。”
陈秋道的背后,微微有冷汗渗出。
在这位可以伏低姿态的大人物面前,他的气息,还是不能做到彻底的稳定。
虽说先前的少年意气,还支撑着他的心神……但当真面对这位神朝的代言人,他的心底仍旧戚戚。
“我姓陈,名秋道。”他眼眉低垂,声音尽量不卑不亢。
陈玄易的眼中,隐隐有异。
爷孙俩相处多年,陈玄易自然清楚他的禀性。
很显然,自家孙子在害怕!
他在怕什么?
“那么,你呢?”沈应石的目光,落到了王川的身上。
王川抬起头,微笑着与沈应石对视,眼中恍若蕴着星辰。
“回禀大人。”
“我叫王川。”
第六十五章 造反
沈应石的目光,依旧是那般的和蔼。
王川与他对视,也没有丝毫的怯懦。
陈玄易的心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别的味道。
“王川?”沈应石沉默了片刻:“这个名字,很耳熟啊。”
“确实很耳熟。”王川的笑容带着些许的羞意:“上次帮你剿灭匪帮的王家,他家的大儿子,不是就叫这个名字吗?”
沈应石的目光,一下子冷冽了下来。
“帮助我剿灭匪帮?”他摇了摇头:“王川同学,我不知道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注意不要以讹传讹。”
“王家勾结匪帮,意图袭击商队,已经被我率领城卫军,一击打散。”
“他们是罪人,可不是什么好人。”沈应石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王川同学,以后说话的时候,可要注意些才行。”
陈秋道站在王川的身旁,眼眉低垂。
他似乎明白了,王川与沈应石的恩怨。
曹行知和陈玄易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似乎自己的学生,跟这位神朝的郡守大人,有不小的过节啊。
“是吗?”王川的语气可没有丝毫的松动:“可我从别的地方听说,王家与匪帮的事情,是在您的授意之下进行的啊。”
“我从未与匪帮有过任何交集。”沈应石摇了摇头:“这么说也不对,我跟他们的交集,总会出现在绞杀他们的现场。”
沈应石身后的护卫们,看向王川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不善。
王川先前的话,可以说是对于神朝官员,对于郡守大人的挑衅……只要沈应石一声令下,他们甚至会冒着得罪南瞻的风险,直接将眼前这个大逆不道的小子擒下,带到大牢里教会他,什么叫做尊敬。
王川笑了笑。
“既然这样,沈大人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他的笑容有些苦涩。
“当然有。”沈应石的声音,从和蔼逐渐变得平缓下来。
但在旁人的耳中,他的语气,似乎要掀起新的波澜。
“在王家经受了惩戒之后,他们一家五口人,在一夜之间,忽然就无影无踪。”沈应石看着王川的眼睛,眸光里已经没有了善意:“但实际上,他们当时还背负着部分的债务,尚未还清。”
“因此,他的债主们拜托我,去调查一下王家的去向。”
陈秋道的心脏,忽然颤了颤。
难道,沈应石要用这个债务,来向王川发难?
他在心中暗暗打定……若是沈应石以钱财来要挟王川,他必定倾囊相助,甚至发动自己能发动的人脉,为王川筹集到所有的款项。
陈玄易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也是负责行政事务的院长,自然明白这些搞行政的,心思究竟会细腻到什么程度。
过去,他也曾听说过沈应石的禀性。
这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家伙……今日王川如此顶撞,他怎么可能会好声好气地,让王川平平安安地渡过?
“本着公平公正的心态,我派遣了下属,去细细调查了,王家的下落。”
他的目光,扫了扫一旁的课室。
“原本坐在这里,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应该是王家的那位大少爷才对。”他走上讲台,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无论他曾经犯下过怎样的错误,但在得到惩戒之后,我也不会刻意去剥夺他进入南瞻道院学习的权利。”
“只是,我今天并没有见到那位孩子。”
王川转过身子,看着沈应石。
“那么,王川同学,你可以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
陈秋道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好几变。
在他原先的想象之中,王川就是那位被陷害的,千岛城的王家大少。
但现在看来,这件事情,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矛盾。
“在千岛湖里。”沉默了一瞬,王川开口了:“王家的五口人,在那一场匪帮之战后,被我用化尸粉融了,随着每天早上新鲜的各类垃圾一起,流进了千岛湖里。”
“如果你想要找到他们的话,或许要在千岛城里,多钓钓鱼。”
“说不定,能够收集到部分由他们的营养所化的肥美大鱼。”
沈应石身后的几位随从,几乎是在瞬间暴露出了强烈的杀意。
道院那窗明几净的环境,在他们的杀意刺激之下,瞬间就化作了森罗地狱一般的恐怖场景。
达到了金丹期的武道强者,如同金丹期的修行者一般,拥有自己独特的领域。
而这六位随从,皆出自西北军枪棒大教头的门下,拥有近乎完全一样的领域。
曹行知和陈玄易,直接被这道领域,挤出了道院课室的范围。
王不见王……同等境界家伙,也不被允许出现在他人的领域之内。
除非他也同样开启了领域。
六座领域堆叠在一起,天资过人如陈秋道,也不由自主地被压弯了腰板。
只是,王川的脊背,依旧挺直。
“原先,我还以为你要继续装下去,伪装王家的那位大少爷……但现在,既然你自己说了出口,我也不必陪你演戏。”沈应石的眸光彻底变冷,就像是侦探揭穿了罪人的最后把戏:“还不束手就擒!”
侍立在沈应石身边的护卫,出手如惊雷。
一道如磨盘般的手掌,从天而降,直冲王川的面门而去。
这种擒拿手法,不仅仅是捉拿犯人那么简单。
这更是一种威胁,一种羞辱。
对于王川这种罪人,他们这些军中强者,带着一种根本上的蔑视。
陈秋道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但在这几位军中强者的领域之中,他区区一个练气六重的家伙,又能怎么动弹?
他的喉咙“嗬嗬”地发出几口气声,用尽全力,想要出手挡住那从天而降的巨掌。
但那位动手的侍卫,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功夫都欠奉。
在这个世界,弱者,就不配得到尊重。
这样的压迫之下,王川缓缓抬起了头。
“很大的手掌呢。”他的手中,忽然升起了一本书。
侍卫的眼神,忽然一震。
王川手中的书卷上,猛然爆发出一股令人惊骇的剑意。
锋锐,无可匹敌,寒冷……这几个像是纯粹概念一般的词语,直接涌进了这几位筑起领域的强者脑中。
他们的出手,在这一瞬之间,全数停滞下来。
像是没了电池的时钟,停止了转动。
沈应石是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人。
在他的腰间,一块代表着郡守的玉佩,正缓缓闪烁着红日般的辉光。
这是神朝,给属下官员的身份证明,也是一件极其强悍的法器。
非封疆大吏,不可拥有。
一阵玻璃破裂般的响声,出现在这几位军中强者的领域上。
能涤荡九霄的剑气,去毁坏这区区几位金丹期武者的领域,简直就是把杀鲲的刀,送去砍咸鱼。
沈应石的眼神幽深而肃杀。
“你这是要……造反吗?”
第六十六章 压迫
王川合上手中的书卷。
那迸发出强烈剑意的书卷,在合上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遁入了一旁的小世界一般。
“造反?”他摇了摇头:“我造谁的反?”
“违背神朝法例,反抗神朝追捕……你这是重罪,是要被送进死囚狱的。”沈应石的声音冷冽而严肃:“当然,就凭你杀光王家满门,也足以献上你的头颅。”
曹行知和陈玄易,几乎是在领域破碎的一瞬间,冲进了课室里。
他们只看到了一地昏迷不醒的强者,以及眼神冷肃的沈应石。
“王川,这是怎么回事?”曹行知的声音,在质问中带着一丝关心:“沈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沈应石冷笑两声:“曹院长,你们道院,就培养出了这样的人才?”
“还是说你们南瞻,翅膀硬了,想要在这里当山大王?”
曹行知的脸色一滞,变得有些涨红。
他是南瞻的长老,就算是与人争辩,也从来没有这样吃瘪的时候。
被这位沈大人,用神朝的大义所压迫,他只能低头诺诺。
陈玄易的眼神流转,却不知道该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
他只看到了,被压倒在地,同样昏迷不醒的陈秋道。
“王川!”沈应石站出一步:“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大狱里,老老实实地听候发落,不然,从明天开始,不仅是你,就连南瞻仙宗,也会受到牵连。”
“沈大人。”王川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我是看过本朝例律的,在捉拿六大派的弟子时,应当与秀才的待遇一致。”
“像您这样,用极其羞辱的方式,去捉拿我,是第一个不对的地方。”
沈应石眼神一滞。
“第二,我虽然说了,王家的尸体,是我帮着处理的,但我从来没有说过,王家的那五口人,是我杀的。”
一道莹白色的虚影,从天而降。
“参见山鬼大人!”曹行知和陈玄易一见这身影,几乎是下意识鞠了一躬。
沈应石的眼睛眯了眯。
他身上那轮红日一般的符印,在这个女人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平复下来。
那并不代表着危险的消失……而是官印的失效。
能够让这枚强大的官印失效,眼前这个女人的实力,绝对是母庸质疑的。
“神朝新任的郡守吗?”山鬼拖着一袭月白色的道袍,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什么时候,神朝的官员抓人,能够在不曾知会南瞻的情况下,直接抓人?”
“请问您是?”沈应石拱了拱手
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有种高高在上的意味。
下一刻,他的头颅,被摁进了讲台上。
曹行知和陈玄易,倒吸了一口气。
能将神朝的郡守,如此随意的玩弄……这就是当年曾经大杀四方的山鬼大人吗?
只是,这般霸道的行事,会不会遭至神朝方面的不满?
甚至是仇视?
“现在,你能够好好说话了吗?”山鬼修长的手掌,将沈应石的脑袋抬了起来。
沈应石的嘴角渗出了鲜血。
“南瞻……是要造反吗?”
轰的一声巨响,甲子班的讲台,整个崩碎开来,化作一地的木屑和碎粉。
这一次,沈应石的整个脸庞,都肿了起来。
细密的木屑,插进了他的血肉之中,看起来阴森可怖,像是大牢中被折磨了不知多少遍的死囚。
“山鬼大人,要不下手轻点?”陈玄易没忍住,终于开了口。
像是这样打下去,别说是羞辱式的震怒,神朝恐怕真的要派人兴师问罪了!
“闭嘴。”山鬼的声音冷冽而森然:“两个统领道院的家伙,居然在自家的弟子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不敢站出来?”
“给神朝面子?”
“我们南瞻的威严,就不需要去维护了吗?”
曹行知和陈玄易两人,面色悻悻。
我们也不是您这样的绝世强者,在面对这盛气凌人的神朝使者时,总是会天然的忌惮啊。
“你,你……”沈应石的声音模糊。
山鬼再度一个勾拳。
他的身躯,平坦地贴在甲子班的黑板上。
落下时,一个漂亮而完整的人形凹坑,出现在了黑板之上。
此时的沈应石,面容已经铁青。
他已经看不清面前之人的脸。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很冷,自己的身体很冷,但伤口上传来的酥麻和炙热,却不能缓解他身体和心灵的寒冷。
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魔鬼!
他失去了一个神朝官员,应有的仪态和风度,不顾一切地蜷缩起来,向后不断地倒退着,直到贴紧了墙角。
一个书生,一个惯于说理,惯于服从于忠义与道理的书生,在面临这一套吃不消的老拳时,难免会产生发自内心的恐惧与疑惑。
“世态平和得久了,我想你们都忘了,什么才是尊严的根本。”山鬼收回拳头,脸上露出一种失望的表情:“为什么我们南瞻,能够在这个原本就拥有六大门派的世界上,站稳脚跟?”
“那不是因为,神朝发下了某道谕令,也不是因为合天地之道。”
“而是因为我们南瞻,真的拥有与其余五大门派,甚至是神朝相抗衡的实力。”
曹行知和陈玄易都点头称是。
今天这件事情,他们已经基本看清了七七八八。
王川这家伙,绝对是跟沈应石有极深的过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沈应石明显已经抓住了王川的把柄。
但王川……陈玄易心中那根弦,重重地跳了跳。
当初若是自己答应了丹霞峰王家的请求,自己此刻的下场,会比那位沈大人,好到哪里去吗?
王川拉起了躺在地上的陈秋道,轻轻在他的几处穴位上推拿了几下。
陈秋道缓缓醒来,面色却很是苍白。
先前那几位军中强者的领域杀气,侵蚀了他的气脉……受到的伤害,至少要好几天才能恢复。
“你先跟你爷爷回去吧。”王川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将他推到了陈玄易的身边:“我和山鬼大人,在这里跟沈大人做些交流,你回去安心养伤吧。”
陈秋道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没事就好。”他的眼中,有惊骇,有不甘。
但看着朋友安然无恙,他终究是暂时安下心来。
山鬼轻轻摆了摆手。
曹行知和陈玄易,便会意地退走。
他们知道,今天的场面,已经不是两位外门长老能够左右的了。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他们都已经跟山鬼大人,绑上了同一台战车。
王川目送他们离去。
“沈大人?”他的声音,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现在,是我跟你的时间了。”
第六十七章 邪剑胚
沈应石的脸上,落下一道冰霜。
“你跟他谈吧,谈妥之后,你自行离开就好,剩下的我来处理。”山鬼款扭腰肢,摇曳地离开了这间乱糟糟的课室。
王川点了点头,鞠了一躬。
“恭送山鬼大人。”
山鬼扭过头,瞥了他一眼。
“滑头的小子,希望你能够兑现你的承诺。”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不然,你的下场,可比这位沈应石,要惨多了。”
王川嘿嘿地笑了笑,摆了摆手。
“山鬼大人不用担心……我虽然就是个小修士,但我的信用从来都是值得信任的。”
山鬼没再理他,便消失在一阵冰冷的波动之后。
王川轻笑一声,转过了头。
现在,映在他眼帘中的,是帝国南方的封疆大吏,南瞻郡大族的一家之主,轻轻打个喷嚏足以变动南瞻政局的郡守大人。
只是,他的尊容,确实有些不那么好出镜。
沈应石睁开肿胀的双眼,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少年。
在先前,他凭借着滔天的权力,直接在道院的师长面前对他出手……可没想到居然半道里杀出个程咬金,直接把他所能依赖的一切,全数剥离开来。
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
没有权力,没有法力,只有一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欠奉的残破躯体。
“沈大人,现在能够摆脱那套官腔,好好说话了吗?”王川弯下腰,看着蜷缩在墙角的沈应石:“还是说,您就算是死,也要坚持着自己的尊严呢?”
死?沈应石抚了抚自己的面庞。
唤醒他的冰霜,早已在体温之下,缓缓化开。
轻轻一摸,掌心是触目惊心的红。
“我,我……”沈应石的声音颤抖着:“你究竟想怎样!”
“终于不再搬出神朝那套高官的法则,来对付我了?”王川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磁性,听起来给人一种浓郁的震荡感:“为所欲为的沈大人,居然也有今日这种服软的时候?”
沈应石低下头。
他的心中,涌现出浓浓的屈辱。
自己堂堂封疆大吏,居然被一位连筑基期都不如的小修士,用这种近乎碾压的方式,被压在墙角下羞辱。
这是何等的滑稽?他的心中满腹郁结,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刻,他的脑袋再度重重地砸在了墙角。
一道新鲜的血痕,淌落下来。
沈应石的喉咙,被王川紧紧地攥住,直接整个抬了起来。
他勉力睁开双眼,眼中的愤火和羞辱,是溢于言表的。
“看来,我们的沈大人,似乎还不肯服输啊。”王川低下头,轻笑了两声,落到沈应石的耳中,却恍若从天而降的炸雷。
他整个人被狠狠地砸落,像是工地上的砖块一般,随意地丢在一边。
一张并不细腻的手掌,落到了他的脸上,轻轻揉捏起来。
先前在桌子里,陷进沈应石脸上的木屑,此刻在王川的揉捏之下,向着沈应石深处的肌肉里,缓缓挤了进去。
一种既麻又痒的痛感,出现在了沈应石的脸庞上。
火辣,刺痛……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现在,能够用正常人,一个普普通通的身份,来跟我说话了吗?”王川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还是想尝尝,接下来的手段。”
沈应石的目光,愤怒到了极点。
但他体内的力量,却被山鬼先前的手段,彻底震封。
此刻,他能做的,只有用自己唯一还炯炯有神的双眼,盯视着王川。
如果眼神也能杀人……那么王川的身体,早该千疮百孔。
王川眯起眼睛。
“看来,沈大人还是忘不了身外之物啊。”一道模糊的灵体,出现在王川的身侧:“你的手段,看来不太管用呢?”
“你敢出来,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你有什么好办法?”王川扭过头,看着朦胧的余楚佩:“要不你来?”
“我来好了,不然就以你那手段,想要抹杀他的反抗意志,也不知道还要多久。”余楚佩将自己脑后的长发梳拢起来,高高地扎起,给人一种青春而活力的美感:“姑奶奶当年做这种事情,可是专业的。”
王川松开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余楚佩撸起袖子,一巴掌拍在了沈应石的脸上。
这一个巴掌又快又急,压在沈应石的脸上,简直就像是压路机碾过了路面。
沈应石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比先前被山鬼砸落的时候,更加轰隆作响。
一阵阵的痛觉,侵蚀着他的神经。
余楚佩的手指,在他的脸上轻弹。
王川站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学习着这些手法。
他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家伙,因此学习这些折磨的手法,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你这么干,不会把他直接打死吗?”
“这就是你不够高明的地方。”余楚佩慢条斯理地摆弄着沈应石,就像是小女孩在给自己亲爱的玩偶梳妆:“一个优秀的行刑者,必须懂得在地府的鬼门关旁来往。”
“一个人,若是看不透生死,只要让他见见地狱的景象,无论如何他也只能服气。”
“因为他对于死亡的恐惧,会将原本的理性,彻底冲垮。”
“记住我的这些手法,因为在我跟你说话的时间里,他已经有三次,见到了地狱的模样……只是不知道他的罪孽,究竟配得上几重地狱。”
说着,她轻轻松开手。
沈应石的身躯,如同一滩烂泥,软趴趴地落在墙角上。
王川轻轻用指甲,刮了刮沈应石面部的创口。
沈应石的双眼,慢慢地睁开。
他的眸光中,没有对于痛苦的恐惧,也没有先前那浓厚的愤恨。
王川只看到了一片空白。
似乎在先前,他的灵魂,已经完成了一次彻底的垮塌。
什么理想,什么意志,什么不择手段的行事方式……这些身外之物,这些不干涉到自己生命的东西,已经全被沈应石抛到了脑后。
他的脑子,现在什么也不去想。
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
或者说是已经死去的……尸体。
“哦,谢谢你。”王川笑了笑:“非常好,这就是我想要达到的效果。”
“这个实验对象,可是不可多得的。”
“原谅我,徒儿。”他的掌心,有些许金属性的灵气溢出,逐渐化作一柄剑的形状。
余楚佩紧紧地盯着他手心的那枚剑刃。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她不能的察觉到,那枚剑刃对于灵魂体的杀伤,是多么的恐怖。
“我前几天练剑的时候,忽然进入了一个空濛的境地。”王川看着余楚佩,声音却像是在自言自语:“在那里,我被跟这道剑气一模一样的剑刃,拷问了自己的心灵。”
“它一直在问我,我究竟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这样,它才能够成长为,最适合我的样子。”
余楚佩没有心脏。
但她相信,如果自己有心脏的话,此刻自己的心一定在剧烈地跳动。
因为眼前这个少年,目光中展现出来的,是与沈应石一样的空茫。
只是,他的空茫,更加伟大。
“很奇怪吗,为什么我在短短的时间里,会有如此大的变化。”王川的微笑一如既往,可现在的他,完全没了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眉宇间笼罩的,是一股目中无人,满不在乎的气氛:“因为我在被拷问的时候,想起了那个男人的模样。”
“他手中的剑,不会有任何的声音。”
“因为剑是不用发出声音的,有他说话就够了。”
余楚佩的双眸里,第一次透出了隐隐约约的恐惧。
“所以,我对剑说了闭嘴……它便长成了这副模样。”王川托着手中的剑刃,轻轻拍到了沈应石的脑袋里:“但由于我修为低微,现在只能对这种毫无反抗能力的家伙,植入自己的剑胚。”
“这个剑胚,只有一个效果。”他轻轻走上前,摸了摸余楚佩的脑袋,笑意不断。
“不要说话。”
“只听我的。”
第六十八章 再见南瞻
“山鬼大人,你能把他恢复原状吧。”王川看着山鬼平静的面庞,有些试探着问道。
“可以。”山鬼没有迟疑,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王川松了口气。
如果不能把这“大场面”恢复原状,他今天还是得凉凉。
钱庆之的身影,姗姗来迟。
“护法大人。”他的腰间,还是一如既往地跨着那柄,不知从哪个集市买来的劣质生锈长剑,脸上一副懒洋洋的表情:“听说今天你把事情弄得很大条啊。”
“小钱钱,你不要以为自己跟我关系不错,就可以没大没小。”山鬼一开口,几乎没把王川的下巴惊掉下来:“一个郡守而已……你还不至于为此担惊受怕。”
钱庆之一脸吃瘪,眼神轻轻拂过了王川。
王川伸出一只手,把自己的嘴唇摁紧了些,示意自己绝不会把这个场面传出去。
钱庆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川,虽说今天出手的是护法大人,但是我听说,这件事情是你闯出来的祸。”他看着王川:“怎么,打算怎么跟我解释?”
“我就是一个被官老爷针对的平民,能有什么解释的?”王川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事实上,我进入南瞻也是偷了那王老财儿子的牌子……不然我今天估计还得在江湖上飘呗。”
“啧啧啧。”钱庆之皱了皱眉:“就是说,你原本没有修仙的资格啊。”
王川点了点头。
对于这些跟他关系不错的长辈,他不至于说谎。
“下次得跟道院的院长们说说才行。”钱庆之托起下巴:“有本事的家伙进不来道院,没用的饭桶,倒是招了一大堆,得改革一下才行。”
王川笑了笑。
“峰主,不怕您笑话,我原先不是什么猎户。”他低下头,一脸的惆怅:“我是一个弃婴,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土匪窝里,待了很多年。”
钱庆之一副了然的姿态。
山贼……自然是被主流所不容的,别说是修仙,就连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城市里,都会被城卫军给直接抓捕,更别说是参加仙宗的报名测试了。
“好好干就是了,我反正是看好你。”他拍了拍王川的肩膀,把王川和沈应石的恩怨,猜了个大概:“如果是我一个人,我对你今天的行为,恐怕是完全不赞同的。”
“但有山鬼大人在嘛……她给你撑腰,我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
“只是,你也必须为你今天所做出的事情,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行。”
“不然,宗门的法则,会陷入混乱。”
山鬼抬起头,瞥了钱庆之一眼。
“我也是依规办事,大人。”钱庆之耸了耸肩:“不会很严重,算是把他暂时发派出去……你知道,他今天在你的腰板底下,把朝廷命官打成了这副模样,就算你能复原他的身体,甚至删除他今天的部分记忆,王川也还是太过了。”
“如果不把这小子暂时挪开,神朝一旦较真起来,我们该怎么办?”
“虽说不明白他的故事,但你不是一个不明是非的人。”
“既然你愿意支持他,那么他的行为,必然是有他的正确之处……我们总不能在神朝较真的时候,真把他交给那群狗官处置。”
“我们先下手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神朝也不会撕破脸皮,你说对吗?”
山鬼没有说话,王川却开口了。
“请峰主发落。”
山鬼看着他。
“你说得轻巧,山苗跟着你,岂不是白白去受罪?”
钱庆之轻轻压了压手掌。
“大人放心好了,我这里恰巧从天机峰,看了看今年的人事名单。”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名单:“在黔东的一处晶石矿中,我们暂时缺一批矿工。”
“作为南瞻仙宗方面负责的矿洞,我们每年都要派出一批矿工,以及监工。”
“由于要向神朝方面交差,我会把王川的身份,暂时作为一个终身惩罚的矿工,丢进那矿洞里……当然,实际上只要我愿意偷梁换柱,他的身份,很快就会变成监工。”
山鬼的手指轻点。
这一次出现在沈应石头顶的,不再是冷酷的冰霜,而是温柔的水流。
沈应石没有苏醒,只是身上的无数伤口,像是时光倒流一般,全数愈合起来。
他的那些随从们,也被这水流的余波敲中。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运转起来。
……
坐在山巅,王川看着这片熟悉的天空。
小猫坐在他身旁,身上的毛发湿漉漉的。
今天钱晓瑜姗姗来迟,他俩就像是没人看管的野孩子一样,疯玩了一整天。
“你……又捅出大篓子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王川的身后:“我听说,你要走了。”
“你听谁说的?”王川头也没回。
“你的好伙计,陈秋道。”钱晓瑜也没多管,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
“真实的,婆婆妈妈的家伙,我又不是去什么回不来的地方……只不过是不小心揍了个官儿,得出去避避风头。”王川不咸不淡地说这话,随手往湖泊里丢出几颗石子:“看样子,应该过两年才会回来。”
一沓书卷落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王川有些懵。
“给你的。”钱晓瑜今天的声音,比平时软糯得多:“你毕竟是道院的学生,就算是出去避风头,也不能把本职工作落下了。”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下半学期和明年要用的道书,都是我师姐们用过的,里边的笔记我也看过,没有什么大问题,是可以实践的方法,你大可试试。”
王川的脸色从抗拒,逐渐变得平和下来。
上辈子读了一辈子书,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本以为是个靠肌肉的世界……
没想到不读书,还是没本事。
“谢谢。”他诚恳地说:“这些日子来,你帮了我很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
“我们是修士,谈补偿就太俗气了。”钱晓瑜站起身来,任由长发被山风吹动,看起来飘飘欲仙。
王川抬起头。
他在第一次遇见钱晓瑜的时候,可从未想过会像今天这样亲近。
但即使亲近如此,他的内心,此刻也依旧彷徨。
明明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她的背影,那颗逐渐冷硬的心,却钳住了自己的口。
仙舟的阴影,从落钟潭升起。
南瞻,被甩在了身后。
(本卷完)
第六十九章 矿工
矿洞里的水,滴滴答答。
王川拄着丁字镐,抬起了头。
“走快点!”一个满脸横肉的监工,正看着王川这一群磨磨唧唧的矿工:“你们这群斩头鬼,都是犯了罪的奴工,要是误了时辰,统统都送去喂猪猡!”
猪猡就是负责矿洞发掘工作的二阶妖兽,实力在练气一重到筑基期左右。
作为一种天生就喜欢拱来拱去的妖兽,他们被这片大陆上的人们驯化,用来充当现实世界中,盾构机一类的作用。
像王川这种,由于犯事进来劳改的……其实能做的,也就是替猪猡,处理处理矿洞的边角部分,以及某些猪猡兽不便进入的小型坑洞。
虽说这个世界,是个能修行的世界,但也并非人人都能成为绝世高手。
再说了,绝世高手的下场,若是送来挖矿,那也太寒碜了。
没有一个势力,会这么小气。
龙杰看着身后这群拖拖拉拉的矿工,心里就有一把火在烧。
还没开始工作,就已经如此怠懒……若是以后要他们去干些重要的活计,那还不得拖到天荒地老?
眼睛稍一扫视,他便注意到了王川。
“那个年轻一点的,给我出来!”他看着王川,招了招手。
王川顺顺服服地站了出来。
这就是那位,负责接应我的师兄了吧。他心中如此想到。
唰的一声响起,一根细长的皮鞭,从龙杰的手中飞卷而出,带着难以抵御的劲风,砸到了王川的身边。
王川一手伸出,紧紧地抓住了边梢。
若非他下意识启动了变硬术,这时候他的手掌,该是鲜血淋漓。
“哦?倒是有几分本事。”龙杰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善起来:“一个矿囚,居然还有如此修为,能够挡住我的皮鞭?”
王川急忙松开手,低下头颅。
在来到这块地方之前,钱庆之叮嘱过他,一定要老老实实,不要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就算山鬼动用了道法,删除了沈应石以及他那帮随从的记忆,王川的问题,也并不能算是从根本上解决。
因为,沈应石可没有忘记王川这号人。
“还没开始干活,倒是让我发觉了一个刺头。”龙杰笑了笑,收回了手中的皮鞭:“年轻人,你应该知道,在这个矿洞里,违反上级的下场,是什么吧?”
“在这片地方,上级对下级,拥有绝对的掌控力……”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跟在王川身后的那群矿工,也像是被喷了催眠喷雾一般,纷纷倒下。
“你怎么出来了?”王川看着身边的余楚佩,眉头一皱。
“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老实乖巧了。”余楚佩的手上,漂浮着丝丝缕缕的光球:“在那个时候,你明明像是一头嗜血的凶兽,连我都不免心惊。”
“这也是我正在烦恼的事情。”王川叹了口气:“我的心境,变化太大,甚至于影响了我的修行。”
“当时是谁,跟我毛骨悚然的描述,自己的问心过程?”余楚佩撇了撇嘴。
“是我,但不是现在的我。”王川看着余楚佩:“怎么,现在出来,有什么要指点我的地方吗?”
“没有,只不过是害怕你嫌我没用,出来把这些准备对付你的家伙,先统统撂倒再说。”余楚佩的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些遗憾。
王川坐在了地上。
他摇了摇头,脸上显现的表情,是纠结而疑惑的。
“我原以为,你准备把那家伙,作为练习邪剑胚的鼎炉,但没想到以你现在的心境,居然连邪剑胚本身,都没办法用出来了。”余楚佩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就那么别扭呢?虽说心境这种东西需要培养,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别扭的。”
“一方面,你的道德和是非观,明确到令人发指。”
“但另一方面,你心狠手辣起来,连我都觉得害怕。”
“一个人,是经历了多么别扭的事,才会养成这种个性?”
王川只有沉默。
“你说得很对。”他看着那一地横竖躺着的矿工,眼中尽是落寞:“我就是个别扭的家伙,从小到大,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没变。”
“既然你说起了这个问题,那么你猜猜,我是从几岁开始,第一次杀人的?”
余楚佩的眸光流转了片刻。
“十岁?”她不确定地说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三岁。”王川抬起头:“你知道的,我原先是在山贼窝里长大的,但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养父母。”
“为什么?”余楚佩追问道。
作为一个八卦的器灵,她对于自己的主人,还是有不少八卦的**在。
“因为,先后两户收养我的父母,都被我克死了。”王川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阴郁而难解的:“这是他们的说法。”
“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能够杀人。”
余楚佩摇了摇头。
“别说是他们,就是我也不信。”
“这就牵扯到,我最大的秘密了,如果以后我有心情的话,我或许会跟你讲一讲,但不是现在。”王川晃了晃脑袋,把这些阴沉的回忆,从脑子里移开:“我之所以杀掉他们,那是因为他们要把我弄残废。”
“把你弄残废?”余楚佩皱了皱眉:“不可能吧,山贼窝里,不需要手脚健全的孩子吗?”
“山贼窝这种地方,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的团结。”王川眼神中的郁结,似乎随着这些回忆的道出,而变得稍微浅了些:“总有些人,想要离开这没有未来的地方,自立门户。”
“而作为被分配到他们家里,当养子的我,就成了一个最容易来钱的工具。”
余楚佩的眼神颤动了一下。
“你是一个来钱的工具?”她显然不了解,这番话里的意思。
“你以为,愿意去养我的人,会是什么好心肠的家伙?”王川冷笑一声,眼中愤世嫉俗的味道,溢于言表:“这个时代没什么避孕的手段,他们每个人家里,都有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为什么还要把我扯回去?”
“那是因为,他们若是自立门户,我就会被打断手脚。”
“扔到街边,成为一个乞儿,在监视之下,为他们赚钱。”
“如果赚不够,我就会挨饿遭打,过上一个没有尊严的生活。”
余楚佩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曾经见过不少邪派妖人的手段……什么把人当做鼎炉修炼啦,随意杀人屠城了,在那个时代本就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但这种根植于民间,朴素的残忍……
她从未遇见。
第七十章 弄权
“三岁的小孩,若是真刀真枪的拼起来,就是十个我,也没办法解决掉他们。”王川的眼神逐渐冷静:“我是用毒,杀死的他们。”
“在他们出去拼斗之前,在他们的饮食之中,下些不容易被发觉的毒药。”
“比如说容易让人筋酥骨软的晕头萝,还有让人亢奋,不知疲倦的蜜麻汁……两者混在一起,加起来就能够让人在腿软的状况下,还自以为是地去跟人拼杀。”
余楚佩手中流转的魂魄,轻轻地抖了抖。
“再之后,他们的死,就跟我完全没有关系了。”王川摆了摆手:“不说这些,我们还是赶路吧,心境的事情,我会慢慢处理,只是要赶紧找到那位,在这里负责接应我的师兄,然后把身份换回来。”
他瞥了瞥地上的龙杰。
“然后,我就不用继续,遭这种人渣的气。”
余楚佩的身体逐渐消失于无形。
她回到了魔钟里,只通过灵魂之间的联系,与王川交流。
“你的邪剑胚,不是已经帮你解决了部分的问题吗?”她有些疑惑地问道:“实际上,你根本不需要来这破地方受苦……低劣的天地元气质量,还有这阴湿的环境,根本不适合一位天才修士的成长。”
王川把人扶起来,轻轻将他们的灵魂,送了回去。
随后,他摇了摇手中的指环。
一串叮铃铃的响声,从他的指环中抖搂出来,显得有些清脆。
“你上次从那家伙手中,剥下来的空间指环?”余楚佩的声音明亮了些:“可以嘛,最后居然私吞了?”
“要是没有我,那群人最后都想不出来,该怎么救人。”王川显然强提心情,吹了个口哨:“拿个战利品,不过分吧。”
……
“您是?”王川被单独拎出来之后,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他想象中,在阴湿的矿洞里呆久了,有种病态苍白的师兄,而是一位花一般的师姐。
“如你所见,我是负责接应你的师姐。”周桐心的眼神闪烁:“我叫周桐心,你可以称呼我为周师姐。”
“周师姐好。”王川也乖巧地应下。
毕竟,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最好还是先讨好一下这位,看起来修为就不低,权力也不小的师姐。
不然,到时候出了别的什么事,天高皇帝远,宗门里就算有关系,也不好在这用。
阎王好见,可小鬼难缠啊!
实际上,王川这番心思,算是用错了地方。
他是宗门高层,亲自下命令,调到这块地方隐蔽的家伙,就算是有人对他心存不满,那也得掂量掂量,得罪宗门高层的后果。
尤其是直接与上边联系的周桐心……更不可能对他做些什么。
周桐心上下审视了王川一番,心中默默有了较量。
不高的修为,不高的颜值,不高的身材……这不是三低修士?她心底暗暗思忖,为什么宗门里,居然偷偷摸摸地,把这么个家伙送到这里来,当个监工?
还得弄得这么……隐蔽?
作为一个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少女,她的心里,瞬间就脑补出了一套,长老私生子惨被排挤,甚至不能继续在道院就读的悲惨故事。
一想到这,眼前这个三低师弟,眉眼都似乎温柔忧郁了起来。
“咳咳。”她拍了拍王川的肩膀:“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跟我混了,我是发掘红发晶片区的总管,前几天十一区刚好有个监工告老还乡,你现在就去十一区当监工好了。”
“当然,或许会有些别的事情发生,但我相信你一定能解决。”
“如果解决不了,你只管来找我!”她挺了挺饱满的胸脯,基情十足地拍了拍王川的肩膀:“师姐是你坚实的后盾!”
王川挠了挠头。
“谢谢师姐。”
他能看出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师姐,看起来是真心想罩他。
……
一群矿工,提着手中的丁字镐,看着遥遥的洞口,脸上尽是阴郁的神色。
“老大,那监工终于告老还乡了,原本想着我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怎么上边头又给派下一位新监工?”一位尖耳猴腮的矮小男子,跟在把囚服剪成背心的壮硕男人,看着洞口:“真是叫人气愤!”
“日子就是这样的……在你以为痛苦已经到头的时候,送你进入新的绝望深渊。”壮硕男子,也就是这矿洞中,唯一的重刑囚犯,李长青眼神空洞:“你们想要反抗的话,就按照我昨晚说的做。”
在他的身后,是百来位囚犯矿工。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股久经沧桑的老气。
明明只不过是三四十岁的中青年,他们的气色,却像是经历了一生的痛苦。
“我等,愿意跟随大人!”不知是谁第一个挥舞起手臂,这些经历了无尽痛苦的囚犯们,都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丁字镐的光辉,在他们的手臂前端闪耀。
洞口处的光芒,忽然就收敛了下来。
李长青将手虚压,所有的声音,都沉静下来。
“都明白,应该怎么做了吧?”他扭过头:“用不着我多说了吧。”
所有的矿工,都点了点头。
他们很清楚,下半生是继续被监工支配,还是成为这矿洞中,最幸福的大爷,就看这一下了!
洞口处,脚步声越发清晰。李长青等人,手握着丁字镐,静静地等待着那位监工的到来。
被生活的冷水泼灭许久的热血,在他们的心里燃烧。
这辈子,拼这一次,或许就是逆转!
王川轻轻弯下腰,走过了最逼仄的矿洞。
下一刻,他的手随意地一扬,砸在飞射而来的丁字镐上,轻松写意的形态,就如同随手结果同门丢过来的墨笔一般。
三位早已预备好的大汉,手中的丁字镐从上而下,竟是有几分遇神杀神的气势!
王川的眉眼怠懒着,抬也没抬。
他的手指轻轻晃悠了两下,三具厚重的身体,便跌落到地上,像是被老鹰丢到石头上的老乌龟——砸开了花!
“怎么,这年头欢迎仪式,就是这样进行的?”他摊开手,看着那群矿工,眼中尽是一副安定的模样。
李长青的手,定在了半空。
“杀!”他挥起手中的丁字镐,带头冲锋。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矿工们,也终于反应过来,跟着自己的老大,一拥而上。
过去进来的那位监工,没啥修为,全靠背后的南瞻在撑着,作威作福了好多年,才因为风湿骨痛,离开这地方。
谁能想到,这次进来的监工,竟然是个仙家弟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要知道,他们本就是最卑贱的罪奴。
此刻反抗若是不成。
恐怕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第七十一章 玩心
李长青的眼神中,透着残狼一般的血色。
“纳命来!”他手臂上耸动的肌肉,弹起了一道道虬结的青筋。
王川啧啧称奇。
“虽说没有半点的灵力,但你的身体,居然单凭自己的锻炼,就达到了这样的水平,真是让人感慨这个世界。”王川抽出系在腰间的长剑,连剑鞘都没解开,就这么单纯地挥动出去,格挡开李长青的丁字镐:“不得不说,这个世界还是太奇妙了。”
若是放在前世,别说是在矿道里苦练,就是在最顶级的运动实验室里,艰难困苦地锻炼个十来年……又哪有这种水平?
不得不说,有灵气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一群苦大仇深的矿工,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着王川冲锋过来。
王川的眼神微冷,轻轻扬起了胸口的铃铛。
一阵诡异的魔音,从铃铛里传出。
啪嗒啪嗒的声音,开始在矿洞中响起。
那百来名决定冲锋的矿工,手中的丁字镐纷纷掉落在地。
随后,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姿势,一头坠下。
纷乱的矿洞中,只剩下两个人还保持着站立的状态。
一个,是手持铃铛,满脸笑意的王川。
另一个,则是浑身颤抖的李长青。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神中透出的,是一片死灰。、
“上仙饶命!”
王川的眼神一滞,轻轻抚了抚挂在自己肩膀上,看了一场猴戏的山苗。
“我原以为,你是个决心起义的矿工,但没想到你的骨头,居然这么软。”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就像是一只不急着杀死猎物的野猫:“怎么,觉得上一任的监工离去了,这一任的监工就很好欺负。”
“是这样吗?”
李长青战栗着,手中的丁字镐,猛然飞出。
这一手飞镐来得是又快又急,甚至也超乎了王川的意料。
尖锐的镐尖,以极高的时速,直挺挺地砸在了王川的脸上,将他整个人带着飞起,贴在了一旁的岩壁上。
李长青大口喘着粗气,从地表上站起。
他粗壮而有力的右臂,软软地垂落在边上,看起来异常地凄惨。
“没想到,这次进来的监工,居然是一位颇有修为的仙家?”他看着这一地躺着的矿工们,心有余悸地喘息:“若不是我留了一手,迷惑了他,恐怕此时此刻,我也会像这些躺在地上的家伙们一样。”
眼神流转,他轻轻走向贴在墙上的王川。
“对不住了上仙。”他向着一动不动的王川,告了个诺:“原先是想用迷药控住你,再往你的身体里,下些蛊咒,让我跟这些兄弟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但现在看来,您厉害的过头了。”
“所以,只能让您最后燃烧一下余热……把这件衣服,借给我逃走如何?”
说完了这一切,他伸出了左手,就要开始剥为王川的衣服。
作为一个亡命之徒,他没有指望在行动失败之后,还继续呆在这矿洞之中,无灾无劫地继续干活……自己本就是罪奴之身,按罪刑来论,该在这地方挖上一辈子的矿石,都没办法脱身。
干了这么一单活儿,如果再不抓住最后一丝脱身的机会,他就彻底完了。
李长青的手,忽然凝滞在半空。
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王川的身体,被他丢出了致命一镐,死死地钉在了墙上……可为什么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鲜血淌下?
王川的眼睛,忽然睁开。
“怎么不继续了?”他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幽幽的光,倒映着李长青脸上的惊骇:“你不是要剥下我的衣服,偷偷去逃跑吗?”
李长青软软垂落的右臂,此时轻轻地颤抖起来。
王川伸出手,将抵在脸上的丁字镐,轻轻取下。
一个并不深邃的凹坑,出现在了他的额头上,只有丝丝的血肉被撕开。
“作为一个凡人,你已经足够强大了。”王川随手将丁字镐丢在一边,看着步步后退,不知如何是好的李长青:“就算是同为修行者,也很少有人能把我伤到这个程度。”
是的,在实践过程当中,这是变硬术第一次吃瘪。
那被削得精光发亮的镐尖,将李长青堪比炼气六重修行者的力量,全数传递到了王川的额头上……若非王川的修为,在这段时间内更深一层,指不定真要给钉穿了脑袋。
在这之前,王钟的铁拳,还有墨家弟子的毒剑,都没能突破变硬术的防御。
一个凡人能够做到这一步……真真值得自傲。
李长青的脚下,忽然落下了几颗石子。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断退后的时候,已经逼近了矿井的边沿。
“继续后退啊?”王川把为了配合他演戏,缩回体内的山苗,重新召唤出来,落在肩膀上:“你现在可以跳进矿井,自我了断了。”
李长青余光瞥了瞥矿井。
亲自下矿的他很清楚,若是自己完全没有保护地跳下去……别说像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一般落入水中,轻松逃走,就算是留个全尸,都有点困难。
但现在……他看着自己的右臂。
别说是反抗,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年,自己就算是一心求死,也未必能轻松的死去。
他不是没看到那一地,倒地不起的矿工们。
没有接触,仅仅凭借胸前那一枚铃铛的响声,就能够让这些决心满满的矿工们倒地不起……这不是仙法,说出来李长青也不信。
“我这个人不算太坏,所以我愿意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看着犹豫不决的李长青,王川开口了:“你所做的一切,实际上对我来说不过是挠痒痒,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会选择对付我。”
李长青探出半截的脚,缓缓收了回来。
先前,他甚至已经在片刻之间,做好了落入矿井的准备,但王川这一番话,又给了他生的希望。
王川等待着他的回答。
作为一个山贼窝里长大的少年,他很清楚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最容易透露出真实的情感和信息。
感动时,恐惧时,绝望之中看见希望时……
就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
第七十二章 此师姐是彼师姐
“你真的会放过我?”李长青眼神闪烁,分明还有着不小的怀疑。
“我是修行者,南瞻本宗来的。”王川笑了笑:“修行者需明本心,发本性,说谎对于修行是不利的东西。”
“另外,你现在还能活着跟我说话,应该感谢我的脾气。”
“而不是继续质疑我,消磨我的耐心。”
李长青眼中的疑惑,消解了几分。
“事实上,我们原来是这样想的。”
……
黔西北。
一片岩石山脉的背后,隐隐有扭曲的空间在闪烁。
墨晴空的手,轻轻贴在了一旁的石块上。
一阵红色的光芒,从不起眼的石块上弹射出来,直直地抵住了他的手掌,亮度之高,甚至穿透了他整个肉掌,弥漫出来,构筑出一种朦胧的光感。
片刻之后,石块从中洞开。
这次迸发的,是一道黑洞洞的光芒。
墨晴空的脸上,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作为被神朝剿灭的势力,墨家就算真有实力,也绝不敢再大摇大摆地在外边另立山门,不然就是对神朝最大的挑衅。
光芒扭曲了空间,将墨晴空直接扯入了内部。
青铜所铸的大道,宽十丈,从小世界的边沿,一直延伸到墨家机关城的中心。
“就算不是第一次回家,看到墨家这样的成就,你也依旧摆脱不了最开始的崇拜。”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位骑着轮椅的老太公:“如果不能摆脱这种,对先辈的崇拜,你将一辈子达不到祖师的境界。”
“达到祖师的境界,我想我这一生,希望渺茫。”墨晴空摇了摇头:“不过,如果只是要完成我墨门的夙愿,杀鸡也没必要用牛刀。”
“不要小看神朝。”轮椅上的老者,陪着他沿着这笔直的青铜车马道,一路往里边走:“他们的传承,多且杂,有些老东西,在特定的机械领域上,甚至超越了我们墨门,而我们只在隐蔽性一项上占优。”
墨晴空抬起头。
作为墨家最后一个小世界,那巨大的人造太阳,在小世界的穹顶上,熠熠生辉。
“但是,谈到对灵力的应用,无论是神朝,还是那些只知道在自己的身体里下功夫的六大门派,都远远不如我们。”他抬起头,看着那太阳的神情,就像是看着爱人一般:“如果我们只是想要偏安一隅,这样伟大的建筑,足以让我们在这待到天荒地老。”
“你说的没错。”老者点了点头:“但从你的眼睛里,我看不到偏安的低落。”
“是啊。”墨晴空的掌心,不自觉地出汗。
豪情壮志,他的确有,但在上一次南瞻的行动中,他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苦楚。
最亲爱的妹妹被擒下,还被缴获了空间指环这昂贵的法器。
最忠实的下属被杀死,却没能换掉那个小贼的性命。
“不过,这一趟出门,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老人看着墨晴空:“落日石,天泪晶,幽冥玉……你拿到了哪一样?”
“幸不辱命。”墨晴空的手中,忽然落下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道黑色的玉石,和一枚天蓝色的晶体,在他的掌心碰撞。
老者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这么看来,你通过了祖境至少六重考验……这种水平,在我们整个宗门的历史上,也只有不到一掌之数。”
“事实上,田老。”墨晴空纠正道:“我通过了八重。”
“八重!”田老的声音,也不免笼上了丝丝颤抖:“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并且,我唯一未曾痛过的考验,并非是失败。”墨晴空的声音里,再一次提起了信心:“我把它留在了那里。”
“留在了那里?”田老的声音,再度震惊:“这……你离祖师的三石并生,就差一步,为什么不尝试一下突破?”
“因为,我没有把握。”墨晴空坦言:“像这种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我不能随意去浪费他……就算我现在只有双石在手,我也有信心,直接将我的本命傀儡,炼制到六品境界。”
“六品……”田老的目光忽然慎重起来:“你确定吗?”
“我确定。”墨晴空看着那巨大的太阳:“所以,请为我开启日轮炉。”
田七捋了捋胡子。
他敲了敲自己轮椅的扶手,一道晶莹剔透的水晶令牌,便落到了墨晴空的手上。
“没有别的指教,只是想嘱咐你一件事。”他看着墨晴空:“不要在太阳里待太久。”
墨晴空想着日轮炉里,那群胡子长到地上,衣衫褴褛的老头子。
“我会的。”
……
“师弟,这两天,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周桐心看着王川:“先前跟你讲的那些故事,有没有上演?”
“师姐你还真是料事如神。”王川苦笑道:“我长得看起来,就这么好欺负吗?”
“不是你好不好欺负的原因。”周桐心摆了摆纤纤的手指,看起来古灵精怪:“而是因为,上一任监工曾经跟我建议,要将下一任的监工,交给其中的一位矿工。”
王川眯起眼睛。
他想起了李长青,被余楚佩的迷惑之音击中后,那歇斯底里的痛斥。
那个强壮得超越常理的男人,将那监工的卑劣手段,还有各种各样的恶行,全部给王川倾吐了一遍,最后差点没因为气得血管破裂而死。
那种深层的愤怒,极度的哀怨,堪比一个深宫里忧郁的怨妇。
“那你是怎么解决的?”周桐心一脸的笑意。
她也很想知道,这个看起来腼腆害羞的师弟,究竟是如何解决那些暴力的纷争的。
“我把他们都解决了,事情就解决了。”王川的笑容依旧腼腆:“百来人而已,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应该并不难处理吧。”
“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暴力的小子。”周桐心笑了笑,心里对王川的认知,却有了些许的改变。
她原本以为,王川会跟那群矿工讲讲道理。
但她也很清楚,就算是最会讲道理的书生,去跟这群矿工讲道理,都是最没道义可言的。
因为在这里,无论这些囚徒矿工之前做了什么,他们都被禁锢在了食物链的底端。
任何一个监工,都可以草菅人命,予取予夺。
这才是这个矿洞,最真实的社会生态。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先回去吗?今天还有些功课没有看完。”王川的肘间别着书卷:“如果没好好学,回去的时候,说不得又要被我那几个同学笑话了。”
“等一下!”周桐心叫住了他:“你让我看看,你这书……”
王川愣了愣,把道书递了上去。
周桐心左右看了看,把书卷翻开。
“这个……是我的书。”她抬起头,看着王川:“你是从哪里拿的?”
王川:“???”
这都能碰上熟人?
第七十三章 洗魂术
“事实上,师姐你的这本书,是我从一位同学的手中得到的。”王川也没有避讳:“她的名字叫钱晓瑜。”
“晓瑜……难怪。”周桐心美目连闪:“难怪你一个过来当监工的,会让我负责。”
“晓瑜她的家世,很显赫吗?”虽说王川跟钱晓瑜熟悉,但除了听她说,她父亲极少回家,对她的家世,就再没有别的了解。
“显赫?”周桐心笑了笑:“你跟她都熟悉到互赠礼物的地步了,居然还没了解过她的家世吗?”
王川耸了耸肩。
“交友这种事情,向来不能由贵贱去指使。”他坦然道:“我跟她关系不错,纯粹是因为她性格不错,长得也很好看。”
周桐心眯了眯眼睛。
“在一位女士面前,夸赞另外一位女士的容颜,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她的手指穿透了虚空,直直地敲在王川的额头上:“你师姐我不也很好看吗?”
“那是自然。”王川捂着额头,一脸不情不愿地说道。
“去去去,不说了。”周桐心柳眉一竖:“我好心好意照顾你,你居然对我如此敷衍……实在是负心汉的作为!”
王川瞪大了眼睛。
这师姐未免也太戏精了吧……怎么就负心汉了?
这哪跟哪啊!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跟你直说好了。”周桐心摇头晃脑:“也难怪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这呆头鹅的样子,怎么能讨女孩子欢心?”
“晓瑜她是藏剑峰的嫡脉,而且是天赋高绝的九等火灵根,极度契合他们藏剑峰的真传剑诀。”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除了常年沉睡的藏剑峰主。”
“她就是下一代藏剑峰的掌权人。”
王川挑了挑眉。
虽说他知道钱峰主和晓瑜,乃是同一个姓氏,但他也从未想过,钱晓瑜的天赋和身份,竟是到了那个地步……
不过,也没关系。他挠了挠头。
反正,只要自己能活下去,等到那杀千刀的顾望乡,能从那地方出来,自己就能够成为新一任的南瞻之主。
宗师级人物说好的补偿,可不能赖账。
只是,一想到这,王川就想起了,顾望乡与他说的那些秘辛。
“师弟,师弟?”周桐心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跟师姐说话的时候,怎么老走神呢?”
王川反应过来。
“也许是初来乍到,有点水土不服。”他脸上透出些疲惫:“我觉得,我需要足够的休息才行。”
周桐心笑了笑。
“随便你。”她转过身子,继续摆弄桌上的一具机关模型:“横竖我还有事要做,你想休息的话,自便吧。”
“哦对了,关于那些矿工的事情,也别压迫得太过。”
“我们毕竟是失约在先,不好再对他们做什么。”
王川随意地点点头。
他看向那具机关模型:“师姐你还喜欢玩这个吗?”
“这不叫玩,我这是正经的研究。”周桐心坐回了那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转椅:“这是我上一次,从一位墨家的成员手中,缴获的机关。”
“能被师姐你缴获,那人的实力,就算加上机关,应该也不如你吧?”王川走了过去。
对于墨家这群曾经的敌人,他深有感触。
那种依赖着机械和傀儡,极其缠人的打击方式,在同境界里,对自己这种只修自身的修行者来说,有点太过超纲了。
形象点说,他有种面对未来兵器的感觉。
比如说某些电影里,常见的战争机器人。
“可别小觑墨家那群疯子。”周桐心抬起头:“他们的机关,多半具有可复制性,但要我们这种修身的宗门,专门去创造这种东西,却总是困难重重。”
“为什么呢?”王川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机关傀儡这种东西,应该是每个修行者都能用的才对。
为什么只有墨家的人,用的那么流畅呢?
“这就关系到,我们这些修行者的分派问题了。”周桐心见王川心心念念,也就没有继续手中的研究:“首先,你知道我们的正式称呼,乃是‘练气士’。”
王川颔首,表示同意。
这个“练气士”的名称,早在他初初接触修行,看到那本道经的时候,就有所介绍。
简单来说,沟通天地元气,炼化体内的玄关。
这就是练气士。
“墨家的那群家伙,就不是练气士一脉。”周桐心伸出纤长的手指,摆出一副侃侃而谈的架势:“他们被称为神师。”
王川皱起眉头。
他听说过练气士和武士两个法脉,但对于“神师”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接触。
“顾名思义,神师所修炼的方向,在于精神。”周桐心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卷起几根发丝:“在他们的修行体系之中,天地元气不过是一种燃料,并非根本。”
“他们的根本,乃是与我们一体而生的灵魂。”
王川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顾望乡当日的说法。
他本欲以灵魂与王川互换,而达到回归现世的目的,但最终功亏一篑。
他也曾说过“灵魂乃是本源”这种类似的话语。
一代宗师所说,就算没有点破,但必然有其道理。
“虽说不清楚具体的炼魂方法,但他们的境界,我大致有所了解。”不知为何,她说起墨家的信息,如数家珍:“首先是对应我们练气期的洗魂境。”
“在洗魂境中,他们会利用天地元气,去洗练自己的灵魂。”
王川有些震惊。
他先前读过的书中,大概有提过,只有元婴期的修士,才会用天地元气,去直接洗练自己的灵魂……这墨家的人未免也太过剽悍,在练气期,就已经动用这种方式了吗?
“事实上,他们的洗魂境修行,是极其凶险的。”周桐心眉眼中流露出一种敬畏:“寻常人的灵魂,对于修行有成的修士来说,是极为脆弱的。”
“我们练气士,直到元婴期的时候,才敢于直接让灵魂和天地元气去接触。”
“因为,灵魂对于修行者而言,相对来说比他们的**要脆弱得多。”周桐心打了个比方:“就像是武士身上,未曾练通的窍穴。”
“一经戳破,就是身死道消。”
王川深以为然。
但他更好奇,那些墨家的修行者,究竟是如何洗魂的。
因为他的灵魂,似乎比寻常修士坚韧得多。
墨家的洗魂之法,对他说不定也有大用。
第七十四章 神师
“你不是要休息吗?”周桐心这个时候,发挥了小女生特有的刁蛮色彩:“怎么还追着我问东问西的?不回去好好睡个觉?”
王川尴尬地笑了笑。
他也不是真想休息……先前就是想到了顾望乡的话,想回去研究研究,顺便给那几个不听话的矿工,练一炉控制系的丹药。
只是,周桐心的话,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别人的灵魂,需要辛辛苦苦地去修炼,但他是两世为人,灵魂之力甚至得到了余楚佩这么个大炼丹师的认可,必然是足够强悍的。
若是能够获得墨家的洗魂术……他说不定能掌握一些,别的手段。
“师姐人美心善,不至于把师弟往外赶吧。”发挥死皮赖脸的特色,王川腆着脸拖了张凳子,坐到了周桐心的身边:“就给我讲讲呗?”
“这个时候知道我人美心善了?”周桐心冷哼一声,但还是受用。
“听好了,师姐没啥时间了,就给你长话短说。”她竖起一根手指:“墨家修行的境界,往高了我讲不清,唯一清楚的,就是这个洗魂境。”
“可以说,如果没有意外,墨家修行者的顶峰,就已经被洗魂境的成果所注定了。”
王川倒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他追问道。
“很简单,因为洗魂境可以直接看出,一个人的初始灵魂,究竟能够达到怎样的层次,或是说经过雕琢之后,究竟能达到怎样的境界。”周桐心似乎对墨家研究颇深:“因为你知道,灵魂这种东西,和体内的灵力不同。”
“它是终生不变的。”
“终身不变的?”王川一脸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讲个小知识。”周桐心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个人的灵魂,从出生到死亡,他的灵魂之力总量,是不变的。”
王川更疑惑了。
什么叫做“总量不变”?他一脸发懵。
如果总量不变的话,那么“神师”这一脉的人,是怎么做到像练气士那般移山填海,长生久视的?
“我就知道你会不理解。”周桐心叹了口气,做好了慢慢讲解的准备:“事实上,神师们的力量,只跟灵魂内部的镂空结构有关系……而非是由于灵魂本身的成长壮大。”
随手从抽屉里抽出一块石头,周桐心看着王川。
“有没有见过这种乐器?”她有心考考王川。
“这是……陨?”王川看着这椭圆形的,带着几只孔洞的石球,还是从残缺的旧忆中,找到了这块石球的名字。
“可以嘛,不算是不学无术,起码懂些常识。”周桐心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陨:“如果把这颗普通的石头,比作你的灵魂。”
“那么,能完成洗魂一重的,就是普通的顽石,不堪大用。”
“能完成洗魂二重的,就会从顽石,蜕变为杂质颇多的水晶。”
“以此类推,最强大的灵魂,能够经受住天地元力的九次淬炼,成为万中无一的纯净灵魂……也就相当于能够吹出最好听音乐的石陨。”
王川挠了挠头。
“可是,我们这些修行者的战斗,如果用音乐来比喻的话,难道不应该是比比谁的声音更大吗……好听确实对交手有帮助,但最根本还是在境界的高深,也就是乐声的大小上吧。”
“这就是认知局限了。”周桐心摇摇头:“我问你,风穿过一个孔洞,能吹出来的声音,是怎样的?”
“我想,应该会比较单调?”王川尝试着说。
“没错。”周桐心轻轻在陨上吹了口气。
红唇在陨上几度变换,吹出来的乐声悠扬而浑厚,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王川忍不住为这乐声鼓掌。
“有没有听出,我先前一共变换了几次音符?”周桐心把陨放下,美眸直视王川。
王川的脸僵住了。
他并非完全不通乐理,可他的耳朵虽然灵敏,对这些声音的记忆和辨认,确实没能达到专业的水平。
先前周桐心的吹出的乐声,确实是美好……但那种繁复的变化,不是他能探知的。
“没听出来对吧?”周桐心笑了笑:“这也不怪你,一般只有在音乐方面有造诣的家伙,才能听出我先前乐声中的变化。”
“大概是三个呼吸的时间,我用这石陨,一共吹出了七十八种不同的乐音。”
“是不是很神奇?”
王川只管点头。
他对于不懂的事情,向来是听从专业人士的建议。
在音乐上,周桐心能甩他二十里。
“灵魂也是一样。”周桐心轻笑一声:“灵魂洗练得越是清澈,你能够掌控的音符,就越发的精准……换句话说,你的灵魂分支,会变得更多。”
灵魂分支?王川又听到了新名词。
“你想,一个墨家弟子,是如何隔空操控傀儡,与我们战斗的?”周桐心指了指桌子上,栩栩如生的凶兽傀儡:“他们靠的,就是灵魂。”
“而越是强大的神师,他能够操纵的傀儡难度和数量,都不是普通弟子能比的。”
“你猜猜,他们的控制强度和精度,通过什么来保证?”
面对接连不断的提问,王川只得下意识地回答。
“灵魂分支?”
“说得没错。”周桐心叹了口气:“接下来我也懒得问了,直接告诉你。”
“灵魂分支,是通过在灵魂的内部,构筑灵魂之力的通路,所产生的一种力量……你能把他理解为,不会损耗的灵力。”
“而一位神师的成长,就伴随着灵魂通路的增加。”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灵魂通路,不是类似于经脉一类的东西,而是类似于挖洞。”
王川听得一愣一愣的。
“挖洞?”他想象了一下,在类似于琼脂一样的透明块里,有只蚂蚁在钻孔:“这不会把他们的灵魂,钻坏吗?”
周桐心敲了敲手中的陨。
“你看,这颗石头有坏吗?”她的眉眼间,流露出了一阵笑意:“关于神师,这几乎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如果你想要深入了解……说不定将来会有机会。”
“比如说剿灭墨家总部。”
“类似的这种时候。”
王川苦笑一声。
剿灭墨家总部……师姐你想把神朝都没做到的事情,再做一遍吗?
第七十五章 皮实
“总而言之,我所了解的就这么多。”周桐心双手交叠在下巴上:“你可以走了。”
王川识趣地退走。
“谢谢师姐。”
周桐心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本该是上道院的年纪,却被派来了我这边,做个监工?”她摇了摇头,似乎排除了某些可能性:“看他的样子,应该也不是自幼修行。”
“有趣有趣,日后可以多些了解。”
离开了周桐心的办公室,王川的脸上,恢复了平日里没有表情的模样。
“怎么,突然之间对墨家的功法,产生了兴趣?”余楚佩近些日子来,行踪越发飘忽不定。
她甚至敢于直接出现在矿工们面前,而不惧被人发现。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你也是墨家的魔器。”王川抬起头,看着漂浮在自己身侧的余楚佩:“你对神师,有多少了解?”
“你的样子,越来越像个合格的器灵之主了。”余楚佩撇了撇嘴:“予取予求,上位者的气度很明显啊。”
王川高举双手。
“你不会是看到今天我讨好师姐,自己也想要这种女王般的享受吧。”他一脸无奈地投降模样:“拜托,这很烦诶。”
“你这种人,就注定讨不到女孩子欢心。”余楚佩扁了扁嘴:“现在不想告诉你了,你自己想去吧!”
“别吧,漂亮姐姐!”王川身体说着不要,嘴上却很诚实。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余楚佩假装惊喜:“以为现在说还有用吗?晚了!”
王川简直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
为什么自己身边,都是这群挑剔的女生?
像是陈秋道这样行走的,除了贫嘴没有任何坏处的行走百科全书,就不能给我来一打吗?
明明都是穿越者了……福利还这么差。
真是令人心疼!
“虽说我对墨家的了解,比那小妮子的要多。”余楚佩忽然开口了:“但我不是墨家的魔器……我只是委托他们,打造了这么一件魔器而已。”
王川歪了歪头。
“可我发现你的时候,你确确实实是躺在了重檐真人的秘境里。”
“躺在里边,并不代表我是他的所有物好吗?”余楚佩对王川的理解能力,表示了吐槽:“只不过我一直没有来取这件魔器,所以它才会一直躺在重檐真人的宝库里。”
“包括他过世的时候,他也布置了后手,就是为了等我来取。”
王川的表情有些怪异。
“这重檐真人,对你这么好?”他眯起眼睛:“莫不是你跟他之间,有些不方便说的关系?”
“去去去,我跟她怎么可能有什么关系。”余楚佩直摇头:“她是女生!”
王川的脸一下子僵硬了起来……这名震天下的墨门真人,原来是个女子不成?
“怎么?性别歧视啊。”余楚佩满脸嫌弃:“还是说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女子,不如你们这些歪瓜裂枣吗?”
“这倒不是。”王川自诩平权主义者,只不过有些疑惑。
事实上,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粗略见过的强者,几乎无一例外,全部是男人。
像是女性强者,他只见过一个余楚佩。
其余的,就连传说都未曾听闻。
“可别小看我们女子,神朝开国的那位皇帝,若不是靠着他的妻族,说不定还没办法像今天这样,统领天下五百年呢!”余楚佩语出惊人:“若不是当初,我跟那女子不睦,说不定今天的我,也是神朝公卿!”
“咳咳,上次你可没有说得这么深入。”王川咳嗽了两声:“虽然八卦我也很爱,但是现在我还是被墨家的手段所困扰。”
“你不也说过,我的灵魂异于常人吗?”
“说不定真会适合!”
余楚佩翻了个白眼。
她还想着好好回忆一下,过去的峥嵘岁月,顺便告诉眼前这小子,自己过去的交游有多广泛,势力有多吓人。
现在好了,这家伙全心全意扑在自己的修行上。
完全不能理解她啊!
绞了绞发丝,余楚佩重新摆出了一副教师的姿态。
……
“就是说,我可以试试?”王川回到自己的房间,余楚佩的介绍,也恰好宣告结束。
“你的灵魂很古怪,试一试就算不成功,伤害也不会很大……不过我还是推荐你慎重考虑,毕竟你手上的那本剑谱,确实是直通大道的东西。”余楚佩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导着王川:“再说了,就算墨家这种东西吃天赋,你没有傀儡,也是白搭。”
“难道,你还能够从墨家里边,找到那些惊天傀儡?”
“多一门手段,就是多一个安全的保障。”王川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用余楚佩教授的方法,尝试一下能否给自己洗魂:“剑谱确实是很恐怖的东西,我这种半道出家的修士,居然也能从其中,感悟到不少强力手段。”
“但他太依赖我的状态了。”
“你想想,在我心境急剧波动的时候,我甚至能够使出那种诡异的邪剑胚,但在我心境正常,甚至有些犹豫的时候,我连出剑的本事都没有。”
余楚佩点了点头。
王川看不透她,她也同样看不透王川最深处的灵魂。
借着修行墨家的手段,她也好多了解一下,这个被自己奉为主人的家伙,究竟有怎样的跟脚和底细。
“那你就按着我教你的,最基础的墨门修行法,试一试。”她指挥着王川:“但首先,你必须先感知到自己的灵魂。”
“把感知的触手,潜入自己的额头后三寸。”
王川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依言而行。
他的意志凝聚成一团微小的触手,轻轻伸入了自己额头后三寸的地方。
“一寸泥丸宫,九级通天阶。”余楚佩念诵口诀:“你看到了吗?”
王川点点头。
他看着那细微的,如同艺术品一般的泥丸宫,心中的震撼,并不比当日初见十二重楼要小。
前世虽说幸福安康,但在对人体的开发上,毕竟还是浑浑噩噩的凡人。
这一辈子艰难困苦,可此时此刻,王川真正感觉到,自己开始走向了更远的地方。
“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牵引天地元气,从百会穴导入,取大约一次吐纳,所能够吸入的灵气,包裹住你的灵魂。”
“记住,宜少不宜多,宜缓不宜急。”
“不然灵魂破碎,那可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的玩意!”
王川的胸腹缓缓起伏。
练气五重的修士,完成一次气行周天,需要大约四十五次吐纳。
而充满一次丹田,王川至少需要气行周天足足九次。
一次吐纳的灵气量,甚至不够他用上一次道术。
余楚佩坐在一旁,面无表情。
她只有在蓄势待发,准备出手的时候,才会摆出这副神情。
毕竟灵魂这种东西,相对于修行者的身体,实在是太过脆弱。
王川导引灵气,缓缓从那九级天梯,爬升上去。
他的灵魂,此刻正坐在泥丸宫的正中心,闭目养神。
灵气升到灵魂体的脚底。
王川没啥感觉。
灵气升到灵魂体的脚踝。
王川只觉得有一阵青烟擦过。
灵气升到腰际,王川才有了被风吹过的感觉。
诶……不对。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灵魂,对于灵力这种东西。
不怎么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