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穷山沟的野孩子
“你,似乎是个有信仰的家伙。”王川看着沈重阳:“看起来就跟千岛城里,那群出渔之前,都要烧香拜神,祈求湖神带来丰收的渔民一样。”
“唔。”沈重阳似乎没料到王川会说出这种话。
“但是,恕我直言,”王川抬起头,看着沈重阳那双错愕的眼睛:“你的信仰,在这个世界,是得不到回应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重阳皱了皱眉。
“你不是问我,对你的父亲有什么看法吗?”王川闭上眼睛:“一年前,我在集市采购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一面。”
“排场很大,速度很快,骑着高头大马,从人群中掠过,甚至不惜撞开身边小贩的摊子。”他敲了敲栏杆:“看起来不像是官员出巡,倒像是某个大家族的恶少,在市井里横冲直撞,发泄着青少年多余的精力。”
沈重阳点了点头。
“看来,你真的有很注意过我的父亲。”他笑得有些腼腆,有些隐藏得很深的失望:“很形象的比喻呢。”
“先别急。”王川自然看出了他的小情绪:“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贬低你的父亲。”
“相反,我认为他是一个工作能力很强的人。”
沈重阳愣了愣。
“何以见得?”
“我想,沈大公子当年去私塾上学,应该也是城主专门安排的吧,不然以你那种年纪,怎么会知道要去读书。”王川的眼神很冷静,像是在分析着什么:“能让你去读圣贤书的父亲,我想从根子上,不会坏到哪里去。”
沈重阳皱起眉头。
他已经有些搞不清楚,眼前这位少年,到底想说些什么了。
“当我下一次到达千岛城的集市的时候,我发现整个集市都变了。”王川笑了笑:“原本混乱不堪的街道和布局,在短短半个月里,就已经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一问,我才知道,在半个月之前的那次出巡之后,城主府颁布了命令,讲整个集市冷肃地整顿了几天。”
沈重阳捏了捏衣摆上的玉佩。
“所以,你想说明些什么?”他依旧是不很明白。
“还听不懂吗,沈大公子。”王川看着沈重阳,摇了摇头,笑容里的些许不屑,是溢于言表的:“我的意思是,你的父亲,是一个干实事,却不择手段的家伙。”
“你说过,他曾经因为直笔上书,触怒了京官,而被贬回了这边远的老家。”
“在短短的时间里,再次上位,并且剿匪成功,将当地鱼肉百姓的土豪劣绅打掉,毫无疑问是一位极有能力的官员。”
“他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变得果敢起来了。”
沈重阳的嘴唇抖了抖。
“就算如你所说……”他从未听过如此观点,现在满脑子都是观念的冲突,就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但他在家乡的所作所为,不也是鱼肉百姓吗?”
“请原谅我,我曾经试图了解过你们这一家子。”王川拱了拱手,以示抱歉:“所以我很清楚,你们的老家,应该是位于南瞻郡最北部的梅岭。”
沈重阳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从王川的口中,听到一些不一样的观点。
“梅岭这个地方,由于深居山中,本身的土壤和水源,都不如平原地区那么易于种植,因此从事农业的百姓,实际上是比较贫困的。”王川以现代人的知识,很清晰地将道理摆了出来:“因此,我怀疑你曾经的那间私塾,是一片较大的平原地区。”
“将这家私塾拆了以后,会有一块相当大的平原,可以用于种植。”王川分析得头头是道:“从而,你们那片乡里,会获得更加充足的粮食供给。”
“面临饥荒的可能性,也小了很多。”
沈重阳看着王川,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起来。
他是第一次,听到这般奇特的解释……在过去,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居然会有这么深刻的思想。
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位蒙师的沉郁表情。
他听到的,只有那些乡里之人对他父亲暗地里的指指点点。
由于尊亲之别,他从来没有亲口询问过自己的父亲……只是一直将无数的问题,沉积在心中,像是一颗黑色的种子,长出无数令人痛苦的荆棘。
他甚至做好了,在将来大义灭亲的准备。
今日面对王川,他也是心中有愧,想要得到某种程度的认可。
只是,王川所言,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是,但是……”沈重阳看着王川:“将乡里的土地,全数收归他一人手中,借以敛财,这难道不是一种恶吗?”
“恶?”王川笑了。
他那口雪白的牙齿,在红灯笼下,似乎染上了些许的血色。
“小少爷,我现在很饿了,所以再跟你长话短说的解释一下。”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你也该听过才是。”王川低下头,嘴角挂着一抹难明的笑意:“山民乐于斗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人多地少。为了一尺的水田,他们能把各自的脑浆都给打出来,任由妻子儿女落在家中,成为孤儿寡母。”
“你的那位父亲,将整个乡里的土地,收归到了自己手中以后,所能得到的效果,是双赢的。”他竖起两根手指:“你父亲能获得地租这点,我就不多赘述了。而乡民之间的关系,从先前打破脑袋的竞争解放出来,变成了同事的关系。”
“他们之间,几乎不可能再为土地,产生任何的冲突。”
“因为所有的土地,都是你这位大公子私人所有,不会再出现为了一尺水田,打烂百来人的头颅这种惨剧,明白吗?”
“这种小型化的土地国有制,确实有其生存的空间。”
沈重阳看着缓缓远去的王川,深深地咽了口唾沫。
这个面庞尚显稚嫩的少年,居然能用如此少量的信息,分析出自己父亲如此深刻的布局?
这究竟是什么怪胎!
“还有一件事。”王川转过头:“你那位父亲哪里都好,就是在一次被贬之后,变得太过杀伐果决……你今天能找到我,恐怕也是因为他叮嘱你,一定要在道院里,找我的麻烦吧。”
沈重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王川的智计之深,已经在他的心中,刻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看你的样子,并不认同你父亲这一行动,这也是我感到松了口气的缘故。”王川看着沈重阳:“要知道,像你们这样的大家族,要是想全力出手,铲除我这么一个小小的道院弟子,简直是再简单不过。”
“在这一点上,你的行为是正确的。”
沈重阳忽地低头。
“还请王兄,不要计较我父亲这样的想法。”他诚挚地鞠躬,像是一位犯了错的学生一般:“我会劝我父亲放弃这样的想法。”
“这个……就不必了,反正你是自己的主人,你父亲叫你把我干掉,你自己不愿意干,也没人能逼你。”王川双手插进口袋里:“若是你特意提及此事,恐怕又会弄巧成拙,惹得你父亲在暗处把我干掉。”
“值得一提的是,我只是欣赏你父亲能干这一点,并不代表我赞同他大部分的做法。”
“比如说,行事不择手段这一点,在很大程度上,触犯了神朝颁布的诸多律条,也违背了做人该有的道德。”
“若是棋差一着,他很容易会被人将死的。”
沈重阳的头压得更低了。
“别像个傻子一样鞠躬了。”王川重新走向食堂:“你父亲究竟怎样,我相信你心中也有数,身为男人,一昧向后看的,就是个懦夫而已。”
“看你的样子,似乎是希望未来能成为一位为国为民的好官员,而不是一位逍遥世间,无为清净的仙人。”
“纠结于你父亲的所作所为,实在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你究竟是谁?”沈重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寻常的家族,怎么会培养出你这样的人物!”
王川拐进食堂。
“我只不过是一个,穷山沟里的野孩子罢了。”
他的眼神很冷,像是前世的天空中。
高悬的卫星。
第四十七章 别开生面炼丹法
“你还真是不简单。”坐在松树杈上,余楚佩飘然如月中仙人:“今天晚上,你对那位沈公子讲道理的时候,像是位指点天下的谋士。”
“比起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来说,我的思想当然要先进啊。”王川翻了个白眼,拔出地上的一块树菇:“还有啊,觉也不睡,让我上山来整这玩意,你是要干什么?”
“就算是要教我最基础的炼丹,好歹也让我过个好年吧。”
余楚佩撇了撇嘴。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她看着天空中寥落的星辰:“一颗夜空中毫无光辉的星星,是没人会在乎他究竟有何等意义的。”
“即使你学富五车,也依旧是大时代下的一枚不起眼的灰尘而已。”
王川抬起头。
“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现在的实力和地位,连一颗棋子都算不上,明白吗?”余楚佩站在他的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若是不能从现在开始,发愤图强,在修行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你的未来,将是阴云笼罩的下场。”
“感情你这是给我算了一卦?”王川挠了挠头。
“是啊。”余楚佩叹了口气:“原先看你的灵魂力量远超常人,以为你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才选择了你成为我的主人,但现在看来,你在修行上的天赋,不过尔尔。”
“不放心之下,我给你算了一卦……差点把我这器灵之躯,都给陨灭。”
王川提起篮子。
“所以,结果是什么?”
余楚佩哼了一声。
“还能是什么?”她看着王川:“虽说不知道你过去曾是一个怎样的人,但一个普普通通的修行者,未来绝不会是这种漆黑之色。”
“黑色……是什么意思?”王川追问道。
“就像我的丹方和功法一样,我继承的卦算之道,来自于远古三皇时代。”余楚佩叹了口气:“起初我想看清你的未来,然后被冥冥中的规则之力,差点抽散了灵魂。”
“没办法,我只能看个大概。”
王川眯起眼睛。
“黑色是很不好的兆头,对吗?”
“在我这一脉的卦算法之中,若是一个人的未来是光明的,那么我能看到的,就是一片喜庆的红色。”余楚佩语气冷清:“如果一个人的未来是凶险的,那么我看到的颜色,就是深邃的黑色。”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的未来,像是你这般黑暗的。”
王川照着她说的丹方,从地上捡起了颜色适中的松枝。
“你只不过是一缕器灵残魂,算的卦象真的能准吗?”他嘀咕着:“会不会是出了错,比如说把某一卦的卦象算错了之类的。”
“不要质疑我!”余楚佩叉着腰,气鼓鼓地看着他:“你这是侮辱我这位前辈的业务水平!”
“什么前辈的业务水平,能低到被人炼制成器灵啊……”王川低声道。
“你!”余楚佩给他气得七窍生烟。
看他的模样,完全就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嘛!
“正如先前所说,我是一个先进的家伙,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既定的命运。”王川抬起头,脸上的笑容蕴着淡淡的,无可忽视的自信:“我相信,在清楚时代局限性的状态下,我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
“然后,去改造我自己,乃至世界。”
余楚佩的眼神呆了呆。
“别太骄傲了啊!”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下来:“就算你有这种觉悟和理想,你也不能忽视未来的危险性。”
“我并不否认你的卦象。”王川笑了笑:“你也知道,一位崭露头角的新秀,想要出现在时代的舞台上,总是要经过无数劫难的磨砺。”
“或许你的卦象,正应了我理想中的未来。”
他走上前去,继续按着余楚佩的丹方,收集材料。
这一次,他没有再抱怨。
就连口头的吐槽,都牢牢地收回了肚子里。
余楚佩看着王川的背影,有些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地,喊出那些豪言壮语的时候,她能打心底里感到值得信赖。
明明只是个还没见过世态炎凉,没有感受过绝望和黑暗的少年,讲出来的无知话语。
“果然,我认他为主之后,受到他身上那种青春洋溢的少年意气所感染吗?”余楚佩看着渐行渐远的王川,摇了摇头:“虽说对我的冷静思考产生了影响,但我喜欢这种感觉。”
“时光的敌人,果然还是一代又一代诞生的新人。”
……
“我总觉得,你吩咐我建起的这座丹炉,像是乡下孩子抓了只小鸡,准备拿来烧煨的黄泥塔。”王川看着自己身前,用泥块搭起的宝塔形丹炉,感到一阵阵的眼熟。
“不要小看这种烹饪……炼丹方法!”余楚佩咳嗽了两声,像是要说明些什么:“我这种炼丹方式,跟你过去所听说的那些,截然不同!”
“古时候,丹药和事物,本来就没有那么大的区别。”她看着王川那张隐隐抽搐的脸庞:“要知道,神农尝百草,除了把药物标注出来,也为今日人族所使用的蔬菜,打下了最基础的品种分布!”
王川摆出一副“看你吹水”的表情。
自从“烹饪”那两个字出口,我就再没有信任你口中的半个字啊!
“算了,你不信也没什么,等到炼制出来,你就知道自己的错误所在了。”余楚佩也懒得再解释:“生火吧,别把这炉子打碎了!”
王川忍着一掌劈碎这炉子的冲动,将事先捡拾的松枝,全数堆在了黄泥炉子的下方。
在这寥落的星夜,他不仅没能好好地在宿舍里睡觉,反而还得跟着这疯婆子,在山上烤火……就算是冬天,也没必要跟个野人似的,在这里撒野吧!
余楚佩可没王川那么多念头。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她开口道:“先将朝露草丢进去,烤干多余的水分。”
王川看着那烧红的黄泥块,眼神有些犹豫。
“快点,别耽误了时辰。”余楚佩的声音严厉了些:“让你丢你就丢!”
王川果断将手中那长着四片叶子的朝露草,丢进了泥炉里。
横竖是捡来的……不花钱咱就不心疼!
“然后是夜天葵,快!”余楚佩的声音快得连某些紫烟都重叠在一起。
王川随手将夜天葵丢了进去。
还由不得他考虑这东西好像是毒药的时候,余楚佩接下来的指令,如同雨点落下一般纷纷降临,逼得他手指翻飞。
“然后,把这些东西捡出来。”直到篮子放空以后,余楚佩才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王川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把里边烤得不成样子的草木碎屑,给掏了出来。
若非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开启了变硬术,他的手就该和着这些草木碎屑,烤成好吃的脆皮猪肘子了。
“然后,把你脖子上的铃铛取下。”
“把药材装好,丢进炉子里。”
王川像是机械人一般依言行事。
随后一脚将炉子踩崩。
“我还没说你就知道要这么干了?”余楚佩的声音有些讶异:“挺有天赋嘛,小子。”
王川深呼吸了一口气。
煨番薯的手法用来炼丹?
这样搞下去,真能炼出传说中,那些生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吗?
第四十八章 十二峰秘法将传
被烤得通红的黄泥块,在寒风中逐渐冷却,只余下星星点点的红光。
“翻开吧。”余楚佩看着这一地狼藉:“虽说你只是第一次炼药,但有我在旁指导,应该能出点成果才对。”
王川的手边,早就备好了一根坚实的木条。
一听得余楚佩的指示,他就迅速的凿开那厚厚的泥块,再用两根细细的纸条,把碗口大的魔钟,从其中挖了出来。
“很娴熟嘛,以后可以多练练。”余楚佩满意地看着王川。
王川的面色僵硬了一瞬,手中的木条挥舞得更卖力了。
虽说对这口丹药的炼制,抱着浓浓的不信任感,但王川的心中,依旧怀有些许的希望。
修仙的世界,规则跟前世总是不同。
说不定,还真能炼出……
好吧,炼不出来。在看到那碗大的魔钟里,兜着的一碗草木灰时,王川脑海中那点脆弱的幻象,瞬间被打成了玻璃渣子。
唯一值得庆贺的,就是这口能变大变小的魔钟,没有被火烤坏。
扎心啊!耗子都睡觉了,我还得在这干这种不靠谱的活!
余楚佩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这“碗”草木灰。
“嗯,做的不错,虽说本身没什么难度,但我吩咐你控制火候的时候,你还真能赶上我吩咐的速度。”她站起身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走吧,跟我上山顶!”
说完,她飘然而去。
“喂!还要上山顶干嘛!”王川捧着被寒风吹凉的魔钟:“你好歹给个解释啊!”
余楚佩并不回答,只是迎着凉飕飕的夜风,直上山巅。
王川咬着牙,紧了紧身上的冬衣,加紧上行。
由于山顶只是一片空旷的湖泊,夜风在这里骤然加强,吹得王川发梢乱舞。他顶着风,走到了这湖泊的边沿上。
“我就不讲什么‘今夜的风,格外喧嚣’这种傻话了。”他看着双手抱胸,站在湖边的余楚佩:“只求你能给个解释。”
“前几天,那只小猫,不是每天给你送来鲦鱼晶吗?”余楚佩转过头,任由自己的灵魂之体,在风中若隐若现:“现在,只要你能够拿到一枚鲦鱼晶,那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王川眨了眨眼睛。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火折子,将岸边的枯枝点燃。
不远处的水中,骤然就涌来了一片泡沫。
“现在,我来看看有哪位小鱼儿,会成为我今晚的幸运观众。”王川的另一只手上,擎出了那柄钢珠弩,对准了水泡迸溅的近岸处,扣动了弓弦。
一蓬水花渐起,王川将手中焰火般的枯枝丢入水中,以免引燃山火。
毕竟,前世那“山上一缕烟,所里五百天”的教诲,他可还牢记于心。
水波荡漾,那肥厚的鲦鱼,逐渐落到了岸上。
“现在,我要怎么做呢?”王川掏出鲦鱼晶。
“很简单。”余楚佩伸出一根手指:“你只需要把这枚鲦鱼晶,丢进魔钟里就好。”
“就这么简单?”王川随手将鲦鱼晶,丢进了那像是只铜碗一般的魔钟里。
下一刻,他的眼睛瞪大了。
“好好感受一下,炼丹术的奇妙之处吧。”余楚佩粲然一笑,显然是预料到王川这副模样:“有没有稍微后悔,先前对我的不信任?”
那魔钟里的草木灰,遇上半透明的白色鲦鱼晶时,就像是骤然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无数细碎的粉末,忽然就涌进了鲦鱼晶的内部,将那原本洁白无瑕的颜色,染得七零八乱,但又自有其规律。
“这是一枚锻骨丹,虽说含有一定的毒性,但只要不服用过量,可以有效地强健体魄,恢复骨骼的伤势。”余楚佩看着那逐渐结成了丹纹的鲦鱼晶:“趁着药性还在,赶紧吃掉,别耽误了修行。”
王川看着那椭圆形的丹丸,一时间有些发懵。
“跟我想象中的炼丹,完全不同。”他把这锻骨丹抛进嘴里,一口吞掉:“难道炼丹不应该是拿着个丹炉,用灵力控火,然后炼制出一粒粒闪烁着辉光的丹丸吗?”
“怎么会是这种……用别的生物的内脏,制成丹丸的手法?”
余楚佩走到了他身边。
“那种功法当然有。”她站到了王川的身前,刮了刮他的鼻子:“只不过你小子不好好想想,自己的灵力,足够支撑你的想法吗?”
“有道理。”王川点了点头:“您说得对。”
“少给我阴阳怪气。”余楚佩看着王川:“别以为这个世界上每件东西,都是从娘胎里就能帅气且潇洒的,你想走上炼丹师这条道路,还有大把的苦头得吃呢!”
王川挠了挠头。
“您说得对。”
……
时间长河,总是劈波斩浪地向前,丝毫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往往在当你从母亲怀里的……或者说更久远的,更遥远的那片天国被某位天使踢到这条河里时,是选择狗刨还是自由泳,都只能随它而去。
春日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到来。
王川的眸子,随着窗外的蜻蜓游荡。
“你不得好好听课啊!”一下了课,陈秋道的手掌就拍在了王川的脑门上:“上课的时候神游天外,拜托你在想什么啊!”
“抱歉,我有点困。”王川把双手背到脑后,眼里是淡淡的血丝。
“这可是讲述炼丹术的入门课程,你不好好听讲,到时有得你受的。”陈秋道的眼里满是威胁的意味:“可别小看了这位仁术峰的穆师兄!他可是道院这些年来,涌现的最优秀的炼丹天才!”
“嗯嗯。”王川捂着嘴巴,哈欠大作:“放心吧,这两天我的作息没那么规律……等我过两天,就能好好调整过来。”
“你最好找个机会复习一下。”陈秋道没好气道:“虽说知道你这家伙靠谱,但在关键的时候,还是要好好听讲才行。”
“知道了知道了。”王川迎着微醺的风,把成长了不少的猫儿扛到肩上:“诶,小猫你又重了不少,都快把我肩膀压塌了。”
陈秋道对着王川的背影,狠狠地扁嘴。
“由他去吧。”钱晓瑜收拾着书本:“你要知道,这家伙可没你想象的那么懒散。”
“不然,也不会在试剑大会之前,病成那样。”
陈秋道叹了口气。
“现在我倒是怕他……没了试剑大会的压力,怠惰下来。”他把书本拍在桌上:“对了,你那边有消息吗,十二峰的功法初选,大概什么时候下来?”
“应该就在这半个月之内。”钱晓瑜身居内峰,消息确实比陈玄易这位外门重要人物,更加灵通:“只是,修为在练气五重之下,还不能选择功法。”
“我知道,这也是我替他担心的原因。”陈秋道望着到院外青翠的树木:“就算他再天才,又如何能在这两个月内,赶上练气五重的修为?”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对他无条件的信任。”
钱晓瑜的眉眼中,担忧之色倒是浅淡。
……
“你来找我干什么?”王川站在峰顶:“沈大公子?”
沈重阳看着王川,咬了咬牙。
“是反悔了,想来对付我?”王川也不见得多么的恐惧。
“不!”沈重阳脸上的表情复杂。
“我是想来,拜你为师的。”
第四十九章 收了个了不得的徒弟
王川脸上的表情,变得比沈重阳更加复杂。
他掏了掏耳朵。
“不是,你刚刚说要拜我为师?”王川看着眼前这位,明显比自己老了不少的家伙:“我可比你小好几岁……再说了我能教你什么?”
“达者为师,不计年龄。”沈重阳说出这话时,也是咬着牙。
面前这个少年,虽说年纪确实比自己小了很多……但他上次剖析自己父亲的想法时,哪种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模样,就像是一道烙印,深深的刻入了他的心房。
对于他这种,志向于成为一位为国为民的忠臣的家伙,这种姿态,是他无法拒绝的。
他想要,学习王川的风仪。
哪怕是纡尊降贵,成为他的学生,也在所不辞。
“你要想清楚,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没有背景,没有身份,只不过是杂书看得稍微多了些。”王川看着沈重阳:“再说了,你父亲若是知道了你的行为,指不定会对你有什么看法。”
“我不在乎我父亲的看法,我只听从自己的心。”沈重阳的话语越来越轻松,似乎是摆脱了某种桎梏:“你不是告诉过我吗,想要成长,就必须听从自己的心声。”
王川的嘴角咧了咧。
这小子,是把自己的话脑补到了什么程度,才会想着来拜我为师?
“收你为徒,也不是不行。”他咳嗽了两声:“只不过,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学什么?虽说没看出你具体的修为,但显然你想从我这里学习的,并不是修行上的东西。”
“是的。”沈重阳点了点头:“我想向您学习的是,关于政事的思想。”
王川挑了挑眉。
如果是在前世,随手塞给他一本选集,也就了事……但现在自己手上没有选集,要怎么给他科普前世的政治思想?
这个时代,可不是他那个科技发达,生产力供应充足的时代。
虽说有着修行这种大杀器,但实际上这个社会,还是处在小农经济的时代……想在这个时代用上自己的思想,去改造社会,可需要深度的思考才行。
但自己在这个时候,哪里会有多余的时间思考?
“您,这是答应了吗?”沈重阳看着王川变幻莫测的脸庞,试探着问道。
“答应你无妨,只是我可能没有时间,系统地给你讲述某种思想,你最好就是带着问题来找我。”王川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并不那么情愿的微笑:“你知道的,虽说我是甲子班的成员,但我的修为还需努力。”
“你有什么东西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在每晚的酉时,在道院一年级的山顶湖泊旁边找我,我一般都会在那钓鱼。”
沈重阳纳头便拜。
“那么,从现在起,您就是我的师尊了!”他捧起一枚酷似化石的椭圆石卵:“请师尊收下我的拜师之礼!”
端坐在王川身边的小猫,警觉地抬起了头。
“这是……什么东西?”王川看着那枚椭圆石卵,满脸的疑惑。
“这是我意外获得的灵卵……就从上一次道院举行的试炼中,搞到的好东西。”沈重阳坐起身来:“据宗门的检验,这枚灵卵中潜藏的生灵,应该是一只寒隼。”
“如果驯养得好了,未来说不定能成为金丹期的妖兽。”
王川的眉头挑了挑。
“并且,如果能够把他孵化出来,您的修炼速度,会得到极大的提升……相当于事半功倍的效果。”沈重阳解释道:“一般名门弟子,或是宗门里受宠爱的后辈,都会被授予一枚灵卵,孵化出本命灵兽,辅助他们的修炼,保护他们的安全。”
“毕竟,妖兽初期的成长速度和战斗力,都要远远超出练气期的修行者。”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小玩意。”王川点了点头:“但是这枚灵卵,能用到大概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沈重阳有些不明白。
王川打了个响指。
“就是说,最多修炼到什么层次之后,这本命灵兽的作用,就几近于无,甚至会拖累自己的修炼速度?”他看着沈重阳:“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上课的时候,天机峰的师兄讲过的某些部分。”
“似乎这本命灵兽,若是潜能不足,到了金丹期以后,就会拖累修行者的修行速度,对吧?”
沈重阳的喉咙里鼓荡了几口气声。
“确实是这样没错。”他咽了口唾沫:“但就算您是甲子班的学生,未来能突破金丹期的可能,其实也没有那么大。”
此言一出,他自觉失言,满口道歉。
“也不用这么拘谨。”王川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说的是大实话,但如果一开始的目标,就只看着山脚的话,恐怕连半山腰的风景,都无缘得见。”
“就算明知希望渺茫,你也不能被苦难压塌了脑袋。”
“抬起头来做人啊,徒儿。”
沈重阳看着王川,手中的灵卵还是递了出去。
“虽说您可能用不上它,但这是我身边,最为贵重的物品……我曾听过,若是想拜人为师,必须要表现出自己的诚心。”
“这枚灵卵,就是我的诚心。”
“无论师尊你是否需要它,我都希望您能将它收下。”
“这不仅仅是一枚灵卵,更代表了我向您求学的心意。”
王川轻笑一声,接过了沈重阳手中的灵卵。
“你小子,还真是……”他摇了摇头:“行事朴实古风,要是以后真当了官员,我还真怕你这一楞头扎进去,变成官场里的炮灰。”
“徒儿明白!”沈重阳受了教诲,低头便拜。
“以后别搞这些有的没的跪拜礼,要是你命格太硬,我说不定会被你跪的折寿。”他摇了摇头:“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
沈重阳从怀中,掏出了两张卷轴。
“这是神朝今年,给初试官员的策论……我希望您能够为我指点迷津。”他的眼神诚恳:“现在,您不是正准备钓鱼吗?”
王川的眼皮跳了跳。
如果是类似前世的八股策论……他王川还真不会系统地作答。
“分别是讲漕运和屯田的。”沈重阳将两张卷轴翻开:“您面对这种情况,会如何思考呢?”
望着眼前这位诚恳的徒弟,王川长叹一口气。
本就繁琐的生活中,恐怕又要多出不少,令人困扰的东西了。
……
“喂,王川。”陈秋道躺在床上,侧过身子,看着躺在另一张床上的王川:“你知不知道,十二峰的功法,快要传下了?”
“十二峰的功法?”王川原本还在与魔钟沟通,一瞬间就被惊醒。
“我找钱晓瑜问过了,十二峰的长老到甲子班传法,应该就在半个月内。”陈秋道的眼神,在窗口投入的月光中,泛着微微的冷光:“但获得传法是有限制的。”
“什么限制?”王川叹了口气。
生活这种东西,是会把考验源源不断送到身边的玩意啊!
陈秋道伸出一只手掌。
“想要获得十二峰的功法传承,甲子班的同学只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修为必须臻至练气五重。”
第五十章 见了个了不得的护法
“我现在是练气四重。”沉默了良久,王川才说出了这句话。
“四重?”陈秋道眼睛发直:“你的修行资质,异乎寻常地好啊!”
“好吗?我倒是觉得还不够快。”王川叹了口气:“真正踏上修行路,都已经差不多过了半年……加持了诸多的好东西,居然还没能到达练气五重。”
“算是比较失败的那种了吧。”
陈秋道的手指骨节捏得啪啪作响。
“如果你不是这么一说,我甚至忘了你这家伙,是半年前才开始修炼的。”他的语气里满是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半年修成练气四重,是怎样的水平吗?”
“就算是当年的苏迎夏,恐怕也不如你吧!”
王川转过身子。
自己炼体,吞丹药,还为了破境疯狂练气……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半年之内才仅仅突破到练气四重,怎么可能有资格去骄傲,去自满啊!
“你突破练气四重,究竟多久了?”陈秋道看着王川:“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就要等到秋天的时候,才有机会再次获得传法。”
“三天之前。”王川的声音闷闷的。
陈秋道看着王川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实际上,这个消息他早早就知道了,只是有了上次试剑大会的缘故,他没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川,害怕他再度疯魔,真个废了。
王川侧着身子,眼神幽幽。
那枚光滑的灵卵,此刻正躺在他的枕头旁边,在月光下散发着蒙蒙的光华。
他把手放上去,又缩回来。
“如果,选择了这枚灵卵,那么在它的加持之下,在半个月内突破练气五重,应该不是什么特别艰难的事情。”他无声地自语:“但选择了它,我的未来,很有可能真个被束缚在金丹期,再也不得寸进。”
“生活真是操蛋的玩意,居然要让我做这种选择题。”
……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今天你又要带我去哪?”王川看着走下山崖,脚步飞快的小猫,一脸的郁闷。
那道选择题,就是横亘在他心间的一根刺。
小猫的脚步今日出奇地快,走的路数也是清奇。它没把王川带向山头,却是沿着入学时的小溪流,一路往深山里走去。
“这是要去哪?”王川的脚力也非当年可比,在陡峭的山间行走如风;“不要告诉我,你又看上了什么猎物啊!”
小猫不回答,只是一昧往山里钻。
天色渐转,晚霞染红了整片西方的天际,看起来就像是仙人在那处炼丹一般。
一只又一只的山精,开始跟在小猫的身旁,把王川和小猫围在里边。
王川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短刀的刀柄。
这些山精,与他上次所见的那些动物形态,完全不同……一个个漂浮在空中,如传说之中的游魂,却又长着一副人类的模样。它们身上的阴气之盛,就算隔着两三丈远,都令王川感受到阵阵的凉意。
这种修为,绝对能把他这小修士摁在地上乱锤。
兜兜转转,王川身边的山精队伍越发壮大,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原本偶尔响起的夜莺轻啼,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一支怎样的队伍?”王川自言自语地看着前方,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身上的鸡皮疙瘩几乎要把衣服给磨破……
在他的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一支看不清修为,看不清人数的山精大军!
小猫的步伐,没有丝毫的迟疑,跟着这群山精,有条不紊地向前,却没有转过头看他一眼。
王川转过头,瞥了一眼山间。
无数虚荡的幽光,在这山川间飘摇。
只是一眼,他就放弃了回头的打算。
以小猫跟自己的关系,还不至于要迫害自己。王川的心中逐渐清明起来,默诵太上感应篇,以及从悟道岩上记录下的那半句残文。
虽说他这几个月来静心苦修,也吃了不少的丹药。
但要说真正让他进境迅速的关键,还是在这半句残碎的经文上。
只要他进入潜心念诵这半句经文的状态之中,天地之间的灵力,就像是收到了号令一般,向他的身体里涌进来,涤荡他的经脉,帮助他形成清净之体。
甚至,冥冥之中,王川甚至感受到自己跟脚的提升。
小猫忽然轻声叫唤起来。
王川双眼一睁,从半梦半醒的修行状态中醒来。
一道又一道游魂状的山精,紧紧地包围在他的身边,像是众星捧月一般,将他和小猫从这些没有身躯的山精中,凸显出来。
用不着多看,王川只是瞥了一眼,就能粗略估计出在场山精的数目。
那漫山遍野闪烁的幽光,具体的数值,自然是成千上万的。
能把整座山都照亮的游魂,也足以吊打前世传说中,那所谓的百鬼夜行了吧!
正思虑间,这层层叠叠的山精们,如潮水般散开。
“好久不见,猎户少年。”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女子凌空而至,声音里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令人心惊的冰冷意味。
王川也不再是当日那愣头青。
他知道,能在南瞻仙宗内,掌控如此多山精的,唯有一人。
四大护法之一,山鬼。
“见过山鬼大人。”他低下头颅。
一只矫健的山猫,从山精丛中跃出,站在了山鬼的身旁。
她看向王川的目光,不只是冰冷,甚至还带上了些许的狰狞。
山鬼没有说话,王川也就一直杵在原地,保持着低头见礼的姿态。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心中回荡着这句话……今日小山猫带自己上山,虽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位大人物,对自己如此不善,但自己在礼数上,绝对不能有半点差池。
不能在别人想教训你的时候,给别人半点理由!
靠近些的山精,也纷纷将目光投向王川的身上。
那一道道冰冷的视线,在山鬼和大山猫的默许之下,落到了王川的身上。
冷!王川的心中,忽然涌起了这个字眼。
这些山精目光中蕴含的阴气,甚至比他半年来苦修的灵力,要更加汹涌。仅仅是不加掩饰的视线,就已经足以让自己的灵魂感到僵直。
王川的余光,瞥向了那两位大人物。
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第五十一章 惶惶
一阵缥缈的乐声,在宽阔的山谷间回荡。
幽怨得令人恐惧。
大山猫的牙齿龇咧开,紧紧地盯实了王川。
一股近乎规则的威压,径直降落到王川的头顶上。
他的表情,几近狰狞。
山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就像是没听到从他的脖子上传来的,一阵阵的嘎吱声。
王川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被某种东西碾碎了。
他微低的头颅上,似乎有千斤重的磨盘,正向下缓缓的碾压下来,几乎要崩断他的骨骼。
小猫站在他身前,全身的毛发倒竖起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揽住自己母亲的脖颈。
“知道为什么,今天你会遭这样的罪吗?”山鬼看着王川,轻轻拂了拂手。
王川脖子上的劲力,骤然退散。
他很清楚,若是先前那股力道继续下去,他的脖子,就会如同冬日里被厚厚的积雪笼盖的树冠一般,轰然折断。
血恐怕会溅得很高。
努力整理了一下钻心痛苦的脖子,王川抬起了头。
“不知道。”
大山猫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怒意。
“你不知道?”山鬼看着王川的表情:“那你为什么今天会来这里?”
王川看向了小猫。
“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像是在推卸责任,但实际上,今天我是跟着小猫过来的。”王川指了指身前那默不作声的小猫:“只是我没想到,我会遇上你们。”
他环顾四周。
“如此大的排场。”
山鬼的眼神幽幽。
她轻轻托起了小猫,淡紫色的眸子,与小猫对视。
“这么说来,这完全是你的选择了?”
小猫的脖子僵硬地下垂,但却没有畏惧山鬼的逼视。
它表达出了自己最真实的那份意愿。
“你是从你母亲那,听说过她的故事,现在希望重演一遍?”山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但就连王川也能从中听出,一种类似于长辈的劝诫之意。
小猫不安地揉了揉爪子。
但它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山鬼轻轻将它放下,双眸再次盯住了王川。
“想必你还不清楚,为何会引发今日的局面吧。”她拖着那条白色的道袍,走到了王川的跟前:“猎户少年。”
“我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川没有避开她的视线:“只是我希望,这并不是护法大人闲散的时候,对我开的玩笑。”
“很勇敢的小子,南瞻这地方,敢跟我这么说话的,不会超过一掌之数。”山鬼冷哼一声,伸手一招,就将小猫招到了手上:“事实上,今日是我妖类一脉的朝圣之日……月上中天之时,将会迎来一场盛大的祭典。”
王川的眼眸,四周环顾。
除了围在自己等人身边的山精以外,还有无数的土石木方,被运到了这巍峨的山巅之上,筑起了一座相当雅致的高阁。
“但就在昨天,它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山鬼看着手中的小猫:“并且告诉我们,它将要脱离我们这一支妖族。”
“选择融入你们。”她指着王川:“成为你的本命灵兽。”
王川的眼神一下子沉凝下来。
“成为我的本命灵兽?”他的话音有些艰涩:“可我曾经听说过,只有未从灵卵之中孵化出来的妖兽,才能够成为修行者的本命灵兽。”
“小猫它明明已经,出世了很久。”
“怎么可能!”
山鬼抬起了头。
天边的月光,似乎在她的感召之下,变得越发的浓郁,甚至像是牛奶蜜一般,逐渐凝聚与那筑起的高阁之上。
王川的眼睛很尖。
他很清楚的看见,那凝聚为实体的月光,从高阁边细小的管道上,缓缓流下,就像是雨天之后的屋檐。
而在高阁之下,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凿好的一口水池。
月光便归拢于此处。
“天下的妖族,多了去了。”山鬼的脸上,露出一种审视的表情:“有胎生,有卵生,甚至有化生……凭什么人族的修行者,总能得到灵卵?”
王川的嘴唇翁动。
“难道是……”他看向了那水波一般荡漾的实体月光:“人族在制造灵卵?”
“答案正确。”山鬼看着王川:“想要制造一枚灵卵,实际上需要的灵力层次,是超乎寻常的修行者,所能想象的。”
“至少,重铸灵卵的灵力层次,要在炼虚境之上。”
一阵难明的表情,出现在王川的脸上。
“所以,小猫才会想利用,在你们这一支妖族祭典上的浓厚灵力,去重新进入灵卵之中,以成为我的本命灵兽?”他看向了小猫:“虽说我跟你之间,已经是铁得不能再铁的关系,但你这样选择,实在是超乎了我的意料。”
“它的选择,是你逼的。”大山猫第一次口吐人言。
王川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阵令人心悸的波动,在她身上缓缓流动,血红色的灵力化茧,再撕开时,从中走出的并非是寻常那矫健的山猫。
而是一位猫耳人身的妖娆女子。
她越过了山鬼,走到了王川的面前。
“它告诉我,你从某位弟子的手中,获取了一枚灵卵。”山猫……现在应该称呼为猫女的母亲,指着王川的鼻子:“它害怕从今往后,它的地位被那即将出生的本命灵兽所取代,它害怕你会忽视它,忘记它。”
“我想,没有那么简单。”王川看着小猫:“你是不是听到了,我和陈秋道的对话。”
小猫的身子激灵了一下。
它第一次扭过头,看着王川。
眼神里,尽是祈求的意味。
“什么对话!”猫女的眼神酷烈:“你是不是想要把我的孩子夺走!”
“不,我想它是为了帮助我。”王川的脸上,有种许久未见的感动和无奈:“您知道,在山鬼大人的帮助之下,我最终进入了甲子班。”
“虽说有运气成分,但一路跌跌撞撞,我最终通过了入门试炼和试剑大会,成为了甲子班里正式的成员。”
“但现在,十二峰的法门即将传下……我的修为,尚且无法企及那道门槛。”
“小猫它这么着急,想要成为我的本命灵兽,恐怕就是为了帮助我,跨过那一道门槛,不要被其他的同学们,抛得太远。”
猫女的表情凝滞了一瞬。
“如果我说我不同意,那么你会怎么做?”
她伸出了手中的利爪。
如是问道。
第五十二章 愤愤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会让我很像一个,觊觎本命灵兽福利的家伙。”王川的声音,并没有因为猫女的威压和利爪而颤抖:“但我认为,您的决定,并没有您想象中那么重要。”
“您的决定值得尊重,但我的朋友,是它。”
“而不是你。”
他看着小猫,迎着利爪的光芒,微笑起来。
“如果它希望成为我的本命灵兽,并且这个过程不会伤害到它,我会愿意接受它的好意,和它缔结本命灵兽的契约。”
猫女的利爪在空中颤了颤。
“在妖族,长辈……或者说上位者的权威,是最重要的。”山鬼的声音忽然传来:“你那套尊重的话语,用在妖族的身上,实际上几近挑衅。”
王川摇了摇头。
“你们修为高,值得敬仰和尊重。”他看着猫女和山鬼:“但我想,小猫的修行路,是它自己决定的路。”
“人族有句老话,叫‘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你们在族里的地位,自然是德高而望重的,但在我看来,这并不代表你们能够随意否决任何一位族人,任何一位后裔的选择。”
猫女的眼神已经冰寒下来。
她的双眼,已经在王川身上的致命之处来回梭巡。
“实际上,您不必看着我的致命弱点,我这点微末的修为,就算是最坚硬的骨骼,在您看来也不会比一片树叶坚韧多少。”王川看着猫女:“我一向是个谨慎的人,但今天我不顾你们的想法,说出这种近似于大逆不道的话语,那么这些东西在我看来,自然是最重要的。”
“能比你的命,更重要吗?”猫女的声音,像是结霜后被风吹动的树叶。
“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王川张开手臂:“好了,我已经说完了,如果您想要动手的话,我也不会反抗。”
一阵冰凉,从王川的脖颈处传来。
他两眼一黑,砸落了尘埃之中。
小猫的眼神中,充满了惊骇。
它一跃而起,想要扑到王川的身上,去看看他的状况,却被山鬼一手兜住,毫无反抗地被抛了出去。
王川的背后,有十四道红色的血迹涌出。
“真是……女大不中留。”猫女收回自己的爪子,浑身再度笼上一层血红色的大茧,撕开之后自然回归了原形:“我还以为,这种情况不会那么早发生。”
山鬼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虽说看起来不卑不亢,但他的心目中,对我们先前的举动,显然很不屑吧。”她看着一动不动,像是僵直尸体一般的王川:“虽说隐藏得好,但我能看出来,他对我们的思想,抱着一种俯视的态度。”
“虽说不是鄙视……但总有种隐蔽的高傲。”
“就像那个人一样。”
山猫懒洋洋地挪动步子,跳回她的怀里。
“你啊……这半年来都不知道念叨了几遍,很像那个人,很像那个人。”山猫模仿着山鬼的语气:“我说啊,你是不是太久没见过他,都快忘了他是怎样的人了?”
“当初带领我们,把十二峰原主人碾压镇杀的时候,是这个模样的吗?”
“那样的他,会向我们说出这种近似于求饶的话语?”
山鬼摸了摸山猫的脑袋。
“虽说我跟你对那个人的看法很不一样。”山鬼笑了笑:“但是有一点,我想你也察觉到了对吗?”
“这少年的灵魂里,也蕴藏着跟他一模一样,基于某种古怪的信念,而不会向人低头的力量。”
山猫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望乡时,他那灰头土脸的样子。
“是啊。”她的眼里露出了缅怀之意:“那超越了自我的骄傲。”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
一片灰黄色的沙砾,出现在王川的眼前。
“醒了?”坐在他身侧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余楚佩:“这一晚睡得如何?”
“我想……不怎么样。”王川刚想站起来,背后那一股无法忽视的疼痛,就让他龇牙咧嘴起来:“你怎么敢出来?”
“她们走了,天也亮了,我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余楚佩笑了笑,指了指王川脑袋前边放着的灵卵和信笺:“一晚的出生入死,换来这玩意,值得吗?”
“哪有什么出生入死。”王川艰难地坐起来:“只要还肯留下信笺,那说明她们并没有太在乎我这件事……甚至对我还心存善意。”
“我知道的,妖族的家伙们,要是想杀人,绝不会像昨晚那样,婆婆妈妈地跟我饶舌,一开始就挥起屠刀,把我的脑袋砍到地上,就完事了。”
余楚佩吐了吐舌头。
“那么,你这是早就把她们的底细,都摸透了?”她坐在他身旁:“我还以为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跟他们讲述你的大道理呢。”
“也不算吧,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王川叹了口气:“但有些东西,我不说,总是觉得心底不那么舒坦。”
“毕竟这东西,可是铭刻在我灵魂深处的信条。”
余楚佩眼神闪烁。
“铭刻在……灵魂深处吗?”
王川没理她,把地上蔚蓝色的灵卵捡起来,塞到随身的背包里,再开启了那封信。
余楚佩把脑袋凑过来,把信读给他听。
“亲爱的王川,一觉醒来,想必你的脊背,有感觉到特别舒坦吧。”她看着信笺上娟秀的小字,满意地点点头:“山猫特意给你做了一个开启潜能的按摩,虽说可能会留点血,但以你的男子气概,想必不会介意。”
王川眼角抽了抽。
我能说我很介意吗?谁会不介意这么疼的东西啊……虽说看不见,但背后传来的疼痛,简直就像是给我的脊椎打了几根钉子一样。
“昨天晚上,你的演说,成功打动了我和山猫,因此我们最终决定,同意山苗成为你的本命灵兽。”
“山苗,是我昨晚刚刚给小猫想好的名字,原本给它们起名的事情,应该会等到它们成年以后,但想着它要成为你的灵兽,总得有个名字才行,所以就临时起了个名字,顺便告诉它,就算不喜欢,也不能换,因为这是我们两位给它的礼物。”
王川眼观鼻鼻观心。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另外,像是‘亲爱的’、‘按摩’之类的词语,都是一个跟你很像的人教给我的词汇,原本给别人写信的时候,我都不会用上这些词语,因为我害怕他们看不懂……但我想如果是跟他很像的你,应该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
“最后的最后,虽说山苗成了你的本命灵兽,但你记得叮嘱它,有空就回来,别把自己当做是嫁出去的媳妇……我和她妈妈,还是很期待它回来的,但记住下次回来的时候,不要跟平时玩闹那样踢开门,很容易引起我们走火入魔,明白吗?”
“山鬼,留。”余楚佩念完最后一段话,把信笺放下。
“剩下的,是一张本命灵兽的觉醒符咒,还有关于灵兽唤醒的说明。”她把信笺递回了王川的手上:“这事,估计就算完了。”
“你是想回去上课,还是想干点别的?”
王川仰头望天。
“我想……找个医生,看看背,行吗?”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往山下走去:“我想那个人……或者说宗主对她们解释的按摩,跟我记忆中的按摩,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如果我有朝一日能见到宗主,我一定得跟他说道说道。”
“没那个语言天赋,就别瞎教别人词汇。”
“起码,不能把词汇的具体意思,给篡改了啊!”
第五十三章 种金莲
捧着手中的灵卵,王川深吸了一口气。
这东西,看起来不像包裹着一个生命,倒像是一件由顶尖艺术家,设计出来的传世之作……那瑰丽得近乎繁复的花纹,深紫色夹杂着淡金条纹的色彩,给人的感觉不仅仅是美丽,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奥意味。
“我目睹了全过程。”余楚佩坐在王川的身旁:“你要不要听?”
余楚佩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家伙,每当周遭无人,她都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魔钟里,而是选择亲昵地坐在王川的身旁。
“说说呗。”王川也逐渐习惯了这位器灵的禀性,随她咋地。
“当时,你这只小猫,被那位强悍的护法大人,直接丢进了月光池里。”余楚佩摆出一副回忆的表情:“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月光,直接将小猫吞没,然后涌进它的身体里边。”
“真的……不会有什么额外的伤害吗?”王川皱了皱眉:“虽说它的母亲,已经能够化形,至少是化神期的水平,但它还处于幼年期。”
“你的猜想,是正确的。”余楚佩神秘地笑笑:“她们一开始,就没打算为难你。”
“那座月光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制造灵卵,而做的准备。”她看着王川手中,那半尺长的椭球:“不然,我也不会任由你暴露在,那两个强者的目光之下。”
王川扭过头。
“你不是说,你已经羸弱到,连金丹期强者都能随意把你做掉的地步吗?”他一脸的不信任:“你还能在山鬼护法的眼皮底下,保住我?”
“不要小看我啊!”余楚佩没好气地说:“金丹期的修行者,跟妖族的修行者,完全就不是一种类型。”
“那漫山遍野的阴气,只要我稍微张大嘴巴,就能补充这魔钟丧失的力量。”
“一件以杀戮为目的制造的邪器,能爆发的杀伤力,你完全无法想象”
王川呵呵一笑。
大规模杀伤性的武器,他前世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大当量的核武器,甚至能够引发一场大规模的地震。
就算这个世界的“邪器”再诡异,想来也没有一颗大伊万,来得过瘾吧!
“反正,你对这些东西,还没有概念,我也不好揠苗助长。”余楚佩拉回正题:“不过你们那位护法,走的不是寻常鬼修的道路,而是堂堂正正的玄门功法。”
“若是能修到渡劫期……啧啧。”她幸灾乐祸地笑笑:“估计就是她的死期了。”
“为什么?”王川不懂就问。
“鬼修走仙途,本就逆天而行,若是不懂得遮掩自身的奇迹,一昧追求堂堂正正的道路,就会触怒天地间隐伏的法则。”余楚佩语气凝重:“天地间原有轮回,身为阴魂一类,不好好重新轮回,还妄求仙道。”
“那降临的雷劫,一定很壮观。”
王川托起腮帮。
“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她,破解这样的局面呢?”他看着余楚佩:“你是邪器灵老祖宗,应该有些常人没有的法子吧。”
余楚佩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的情绪里,有为她着想的意思吧。”她一脸的狐疑:“她那般不顾你的面子,去考验你,你还想着给她解决办法?”
“别逗我好吧,在我心里你这样是会掉分的!”
王川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他对余楚佩如实道来:“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我在南瞻的入学试炼……如果不是她临时起意,帮了我一把,我甚至得不到特批进入甲子班的机会。”
“换句话说,你认为你欠了她的恩情。”余楚佩明白了。
王川点了点头。
“她的指点,对我来说尤为重要,几乎可以说是,改变了我的命运。”他抬起头:“所以,我也希望能改变她的命运。”
“说什么傻话呢。”余楚佩极尽嘲讽:“你一个练气期的修士,去替人家炼虚境的强者想办法,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可是有你这位大前辈呢,总不能浪费吧。”王川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大前辈能力也有限啊!”余楚佩叹了口气:“不然又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从叱咤风云的风流仙子,变成今日的一缕器灵残魂?”
“不过……若是你找到我那个传承,说不定还有办法。”余楚佩像是想起了什么:“炼制专门给游魂一类的丹药,也是存在的。”
“你不会是在诱惑我吧。”王川一脸的不信任。
像余楚佩这样的邪器灵,王川内心的深处,依然保持着些许的戒备。
谁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被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
“诱惑与否,你自己心里有数。”余楚佩也不解释:“反正你们南瞻,应该是没能力,去解决这样的问题。”
“不然,也不会任由自己的护法,一路往死亡的深渊走去。”
王川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无奈的表情。
“算了,你说得对,先别想那么远的事情。”他重回主题:“想必,你提起灵卵的炼制,不是闲聊那么简单。”
“跟我开启灵卵,让小猫……让山苗成为我的本命灵兽,应该是有关系的吧。”
余楚佩掩嘴笑笑。
“你这家伙,也算是有慧根,总能从别人的话里,找出深意来。”她拿过纸笔,给王川画了一株并蒂莲。
“人造的灵卵,实际上是要将妖兽原先掌握的力量,全数化去,无论是妖力还是神魂之力,只保留最本源的记忆和灵魂。”余楚佩指着花房:“而你手上的灵卵,正是栽种于月光之池中,生长出来的新生命。”
王川的眼神闪烁。
种出来的?真就春天丢下一只小猫,秋天就会从树上长出一只新鲜的小猫?
听起来就不科学……虽说很修真。
“我估计,那位山鬼也是第一次炼制灵卵,没什么经验。”余楚佩笑了笑:“她给你的说明书里,根本没有最大程度的,利用她汇集的月光之力。”
“你不是要突破练气五重吗?”她眼神幽幽:“只要在与本命灵兽融合的时候,直接将那品阶高得没边的灵力,纳入体内。”
“然后,把这株花的前后根茎,当做任督二脉,去运转灵力。”
王川看了看那株花。
如果忽视了那繁复的花冠,下方的并蒂根茎,确实能对应体内的经脉和穴位……甚至那些长出叶脉的分支根茎,能够对应体内其余的经脉。
这就是,融合本命灵兽的功法吗?
第五十四章 养珍珠
“记住了吗?”余楚佩像个合格的老师。
“记住了。”王川点了点头:“叶子代表着我的其余经脉,并蒂双花的根茎,代表着我的任督二脉,但是上方那花冠……”
“花冠代表着你的肺部。”余楚佩早有准备。
王川挠了挠头。
“还请指教。”
“你是金属性的灵根,这你是清楚的。”余楚佩娓娓道来:“那么你又知道,金属性的灵根,对应着体内的哪一处脏腑吗?”
“对应了……肺?”王川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五脏五行说。
“没错。”余楚佩学着王川,打了个响指:“由于金属性灵根,对应着你体内的肺部,所以要强化你的跟脚,必须要让你的肺部,得到一个彻头彻尾的洗练。”
“我曾经用灵识,探测过你的肺部。”
“虽说你过去生活的环境,应该是山清水秀的地方,但在长期不健康的练武和追袭猎物之下,你的肺部,实际上留下了很多暗伤。”
“你想突破练气五重,灵力势必要通过你的肺部,才能进入十二重楼。”
“若是你肺部的暗伤,没能得到一次彻底的洗练,急匆匆地突破练气五重,对你日后的修行,恐怕会有不小的影响。”
王川一脸凛然。
都说修行这东西不能急躁,必须要有一个好的老师,去指点,去教授……但在过去,王川可从来没有依赖教习师兄们的指点。
他是个过于自我的家伙。
但在今日,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位常伴身边的良师益友,对于修行这件事情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谢谢。”他向着余楚佩低头致谢。
“谢什么……”余楚佩淡淡地笑笑:“我们的关系,可比你小子想象之中的,更加密切。”
“把你教出来,就等于在我复活的道路上,往前迈了一大步。”
王川没能彻底理解余楚佩的话。
但他清楚,是该融合灵卵的时候了。
“我会在一旁为你护法,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打扰到你。”余楚佩从他的身旁悄然飘走,轻轻落在王川修出来的躺椅上:“真希望能快点恢复一个身体,让我能够慵懒地,躺在随便什么地方。”
“真真正正的,感受到生命的温度。”
王川闭上双眼。
他将双手交叠在丹田之前,手心的劳宫穴门户大开,捧着那只深紫色的,带着绚丽金边的灵卵。
余楚佩的目光,落在这灵卵上。
即使是曾经沧海的她,也不得不感慨,那位山鬼大人的手艺。
“从来没炼制过灵卵,居然也能如此完美地把握妖灵的本源……想来她也不是普普通通的炼虚境,甚至真的摸到了那个门槛。”她无声地自语:“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强者,会对王川这家伙,产生好感?”
“难道他的身上,还有某些我未曾发觉的特质?”
王川自然听不到余楚佩的疑问。
他此刻的心神,完全落在了手心处的灵卵之中。
一阵类似于心脏跳动的声音,从灵卵中逐渐苏醒,一点一点地强盛起来。
“很默契嘛,若是那小猫有半点的反抗,王川这小子,也不至于如此轻松。”余楚佩继续发挥话痨的本质,无声无息地跟自己对话:“蛋壳正在融化,能够吸收多少的灵力,就看王川这小子,究竟有多大的毅力了。”
“是承受痛苦,将我赠与他的虚丹并蒂莲炼制出来,还是仅仅突破练气五重……”
“真是一出令人期待的好戏。”
深紫色的蛋壳,缓缓融化。一道又一道曾经的月光,从王川掌心的劳宫穴处,与他本身练出的金属性灵力,悄然交融。
山苗这一脉的灵根,都是土属性的,厚重而沉凝。
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法则,土生金,得了小猫助力的王川,体内的金属性灵力,迅速就吞噬了那来自天际的浑厚月光,将这些品阶高得吓人的灵力,成功在体内固定下来,就像是一株生长在体内的并蒂莲。
“痛!”即使是在炼化的过程中,王川也还是没忍住痛叫出来。
在原本并不宽敞的体内,将那些品阶极高的灵力,通过类似于建筑的方式,固定在原本就脆弱的经脉之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将几根钢筋,从自己的血肉之间,强行嵌进了体内。
作为玄门正宗之一的南瞻,几乎没有任何的人,会教授弟子,将品阶极高的灵力,放在自己的体内,去治疗自己的暗伤。
但余楚佩这出身神秘的家伙,似乎比南瞻的历史更加古老。
行事的手段,也更加肆意而随心。
深紫色的蛋壳渐渐融化,那些铭刻在蛋壳之上的金边,却像是钢圈所铸的艺术品一般,顽强地留存在王川的手上,不肯进入王川的体内。
余楚佩的眼睛,此刻怪异得紧。
她原本纯黑的瞳色,逐渐化为了淡淡的琥珀色。
“这小子的心肝,究竟是有多硬?”她的眼中,倒映出王川体内,那逐渐生长的并蒂莲:“任督二脉和肺部的血脉之间,居然还真让他找出了一条路来。”
“啧啧,看来这个实验,是成功的,日后可以推广一下。”她轻屈手指,在自己的额角上敲击了几下,像是拍照一般,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若是给王川得知,余楚佩给他的功法,是未经验证的试验品,估计会气得把魔钟砸了。
先前还那么好心的信任你,把你当成身边的良师益友,你反手就把我当了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不过,平时我还是得多加注意。”余楚佩阖上眸子:“要是他的晋升速度不够快,体内的月光流被他的血脉碾压,变成了珍珠一类的东西……我就是把他害了。”
“看来,以后得想办法,多给他一些压力,早点把这些月光能量耗完。”她一拍脑袋,制订了王川日后的修行计划。
反正不是自己的身体……就往最狠的方向折腾吧!
王川的双眸,忽然大张。
捧在手中的,由无数金色条纹堆叠而成的金圈,忽然就像是收到了某种感召。
“最重要的步骤来了。”余楚佩一眼不眨地紧盯:“让我再来看看,这家伙的潜能。”
“究竟有多强大吧!”
第五十五章 激怒
王川手中的金丝,缓缓被拉直。
先前余楚佩听到的心跳声,正是从这些流动的金丝中传来。此刻,被拉直的金丝,正沿着一种令人恐惧的方式,进入王川的体内。
它就像一根绵长的金针,从王川的小腹丹田处,缓缓穿刺进入,并在其中卷成毛线球一般的团状物,将王川原本储藏在丹田中的灵力,全数吸纳进去,就像是初生的春笋,种在了王川的丹田之中。
“很妖族的做法呢。”余楚佩笑道:“为了保证自己子嗣的安全和成长,甚至不惜暂时吸纳王川体内所有的灵力。”
“若不是我提前做下准备,将那双生并蒂莲的功法传授与他,别说晋入练气五重,没被强行堕境拖到练气一重,就已经是他命大了。”
王川此时眉头紧锁。
虽说金丝入腹的状态很是恐怖,但实际上甚至没有种下双生并蒂莲那般痛苦……要知道,那可是硬生生在自己体内的经脉之间,硬生生搭起了一座建筑物。
在金丝球的疯狂吸收下,王川苦苦积攒的灵力,就像是被夸父暴饮的黄河,不多时就只剩下干涸而开裂的河床。
但是,一种并不属于他的力量,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双生并蒂莲处,那深紫色的浓郁月光,在灵力差的作用下,渗透到了王川的经脉之中,代替了原先灵力的流动……那原本被吸收得一干二净的丹田,在这股深紫色的月光流入之后,甚至反客为主,逐渐满涨起来。
金丝球本身的吸收,仍在继续。
那些原本弯曲的金丝,逐渐壮大起来,化作了骨骼一般的结构,随后在此基础上,生长出了血脉和经络,最终被肌肉和毛发覆盖。
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被等比例缩小,落在了王川的丹田之中,睡得正香甜。
而王川深吸一口气,犹如长鲸吸水一般,将天地间荡漾的灵气,全数吸纳到了自己的身边,通过那双生并蒂莲的灵力通路,将这些原本无法全数利用的灵力,全数挤压到了自己的经脉之中。
那十二重楼的第五重,在并蒂莲与天地灵力的双重压迫之下,瞬间洞开。
余楚佩有些欣慰地笑了。
“用天地元力,来中和自己身体中,无法吸收的月光,随后用以冲击自身的修行关卡……这小子,可不单只是别的地方聪明,在修行上也是敢打敢拼,一点就通。”
“不过,还是看不出来……”
“就算是借了他突破的天时,也依旧看不清那片东西。”
“究竟是什么古怪的玩意,覆盖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
陈秋道的脸上,满是阴霾。
“你看看你,最近上课不认真听讲就算了,今天居然连课都不上了?”他看着王川,眼神中尽是不善:“要不是我见机行事,帮你跟修身课的教习师兄开脱……你恐怕得吃上教习师兄好一顿操练!”
王川哈哈一笑。
“我今天有事,有事嘛。”
“有什么事能比道院的课程更重要?”陈秋道一脸无奈:“你知道的,修行这种东西,一日都不可懈怠。”
“要不,我给你看看这两天来的成果。”王川抬起头,看着陈秋道。
“怎么看?”陈秋道蛋疼得紧。
王川摆出这个架势,明显是要跟他切磋的意思……但在过去,他们之间的哪一次切磋,不是以王川的败北告终?
就算是甲子班与王钟的大战,陈秋道惊讶之余,也把更多的功劳,归到了当时李邀月写给自己的那封信。
“算了,你小子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好打击你。”陈秋道摆了摆手。
他表里如一,真不想直接打击王川。
大家是朋友,有些事情,他也知道不能做得太过。
“原本还想炫耀一下的,没想到你居然不应战。”王川叹了口气,掌心中轻轻落下一只小猫:“你看,我已经跟本命灵兽,融合成功了。”
陈秋道手上的动作,忽然就凝滞下来。
“不是……”他僵硬的转过身来:“你这两天,就是在为了这件事情而奔波吗?”
“也不算,应该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王川出口成章:“而且,你不觉得我这本命灵兽,看起来很眼熟吗?”
陈秋道看着落在床上的小猫。
他的眼睛忽然就瞪直了。
“这是……跟你经常泡在一起的,那只小猫?”他几乎要惊叫出来:“怎么可能!已经成长起来的妖兽,怎么还有机会成为修行者的本命灵兽?”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总有些强者,能够颠覆别人的认知。”王川耸了耸肩:“小猫自己请了山鬼大人出手,将它重新封印在灵卵中。”
“然后,成为了我的本命灵兽。”
陈秋道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一脸悲愤地指着小猫:“你你你,你原来跟山鬼大人有关系吗?”
“不要用手指指着我。”小猫的口中,居然吐出了字正腔圆的人语:“我母亲就是山鬼大人的本命灵兽,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王川轻抚着小猫的脑袋。
“终于,我跟你之间,没了语言障碍的问题了。”他一脸解脱的模样:“以前你说什么,我还得疯狂猜测,现在总算是完美解决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听不懂妖族的语言。”小猫翻了个白眼:“我本身遗传了我妈咪的双语天赋,自然能听懂人言。”
“你也得找个机会,给我学学妖族语言才行!”
王川举起双手,一副投降的模样。
这么奶声奶气的小猫咪,不投降还能怎样?
“秋道,秋道?”王川看着一脸失魂落魄,走出门外的陈秋道,急忙叫到:“喂喂,你怎么走了,是不是被刺激到了?”
陈秋道转过头,一脸失魂落魄。
“是啊,是啊。”他双眼无神:“我被打击到了。”
王川刚想说什么,陈秋道就扭过了头。
“不要说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无神的双眼,仰望上苍:“这是个欺骗的时代,这是个失落的时代!”
说完,他开始唱起悲伤的歌。
小猫拍了拍王川的手掌。
“你说,陈秋道是不是傻了。”她轻声道:“好像精神有点不正常啊。”
王川笑着抚了抚小猫的脑袋。
“你错了。”他神秘的笑笑:“这小子,接下来肯定开始憋着股劲了。”
“只是,他唱的好难听啊。”小猫耷拉下耳朵:“公鸭嗓太不友好了!”
陈秋道的耳朵抽了抽。
他的修为又有增进,自然能听清楚小猫的低语。
“王川,你先前不是要跟我切磋吗!”他忍无可忍,一脸悲愤:“走,上山!”
“今天我不把你打得灰头土脸,我陈秋道三个字倒过来写!”
第五十六章 切磋
王川点了点头。
说实话,虽然一直跟陈秋道厮混,但他知道这家伙,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最起码,这家伙在十五岁的年纪,跟十六岁的曹琳梵,修为上只差些许。
要知道,不是每一个家伙,都跟他一样,拥有良师益友的帮助,和不计代价的丹药催肥。
陈秋道的修为,可是一步一个脚印,从无到有,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以他的勤奋程度,至少也得是九等的灵根,才能弥补这个差距。
再加上在试剑大会上展现出的精湛武技……
王川的心中,一直期待着跟他,来上一场真正意义的切磋。
他想知道,自己在厮杀之中磨练出的意志,跟真正的修行者,究竟有怎样的差别。
“那么,上山。”陈秋道一跃而下,足尖轻点几下,便冲上了山顶湖泊的位置。
一块巨大的玄武岩块,伫立在老松树的下方。
这是他们的老战场。
“其实,过去我跟你动手的时候,从来没用上真本事。”陈秋道扭了扭手上的骨节:“你那时候的修为,不过练气二三重,若是我真动手了,你恐怕得歇上好一会。”
“我知道的。”王川点了点头:“我可从来没有小看过你。”
“你知道我是个真实的家伙。”陈秋道站在大石头的彼端,距离王川足足有三丈的距离:“就算你现在晋升到了练气五重,也大概率不是我的对手。”
“你毕竟是出身荒野,不曾掌握成套的战技……就算这半年来,你跟着修身课的教习师兄,学到了不少新东西,恐怕也还不能补足这一块短板。”
“再加上我跟你之间的修为差距……你做好失败的准备了吗?”
王川把手中的短刀和劲弩,随手丢到了一旁。
“未战先言败,兵家大忌。”他踢掉脚下的布鞋,裸足于石上:“对,我的修为和战技,确实不如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必定失败。”
“就算我跟你之间是朋友,我也不会对你假以辞色。”
陈秋道哈哈大笑。
“可以,这很王川。”他一跃而起,双手凝练成爪,向着王川的面门笼盖下来,像是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金雕,借着从空中扑落的气势,直接扑杀对手。
这个时候的陈秋道,虽然嘴角带笑,但手下却是毫不留情。
他根本就是全力以赴!
王川抿住了嘴唇。
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多余的台词,只需要同样全力以赴的应对。
上扑之势,恰好在五行之中,代表着金……以陈秋道的博学,他明明有更多更好的办法,去与王川交手。
但他内心深处的骄傲,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以大欺小的决定。
他要用王川最擅长的属性,去面对王川。
上扑,乃劈。
王川的拳头,瞬间升起到自己的肩头。
在修身课上,他总括性的学习了所有拳术,所象征的属性。修行者之间的交手,除了本身一股子蛮力以外,更重要的,是勾动周遭的天地元气,去强化自己的力量。
而各种奇异的拳术,在漫长的岁月之中,被先辈们摸索出来。
陈秋道用了勾动金属性灵力的劈拳,最大程度地勾动了王川体内的灵力。
那双生的并蒂莲,缓缓招摇开来。
“五行,火克金。”王川口中默诵拳诀,落在肩头之后的拳头,像是炮弹一般爆射而出,迎上从天而降的陈秋道。
一阵声浪从他们两人的身边迸发出来,将老松新生的松针,从树上震落下来,纷纷扬扬如早春之雪。
王川的手上,缓缓流出鲜血。
“金属性的劈拳,果然有着不同凡响的穿透力,即使我用了炮拳,也没办法完全将你的力道所抵消。”他轻轻甩手,将那痛苦的感觉压抑下来。
“你不该用炮拳的。”陈秋道摇了摇头:“火克金,不仅克制了我的劈拳,你出手的时候,还会牵扯自己的气机。”
“你不想占我的便宜,我也一样。”王川伸直了腰。
他的脊背,跟一旁的老松一般笔挺。
“若是靠着你的出让,使得这个比试,落得个皆大欢喜的下场,你我都不会真正愉快。”他看着陈秋道,挑衅式地招了招手:“让我见识见识,你真正的武技,才不愧于我今日对你提起的挑战!”
“哼哼。”陈秋道无奈地笑笑:“如果我能完全掌握,也不至于不敢用出来。”
“我的炼体之道,可是你教出来的,你对自己的水准,就这么没有信心?”王川昂起头颅:“来!让我见识见识,道院里人人称赞的,以知识广博著称的陈秋道,究竟有怎样的水准!”
“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我这个人变得婆婆妈妈了。”陈秋道往地上啐了一口:“你这是存心找打!”
“没错,求虐啊!”王川哈哈大笑,抢在陈秋道面前,主动出拳。
这一次,他的拳头半开半合,像是虚握着某件神兵,从腰部的颤抖,一直将满身的力量,崩了出去!
陈秋道只是将拳头收回腰间。
王川的拳头已经抵达了他的面前,他这一口吸气,才告结束。
“哈!”他吐气开声,胸腹间的长衫布帛,被震荡开来,像是鼓风机把开关插进了他的衣服里边。
一道钻拳,从他的腰际迸发而出。
自幼童子,肾水未失的他,直接将钻拳那股阴柔至极的力道,重重地打了出去。
王川的颤抖之力,被生生逼了回来。
他连连倒退了几步,每一步都在这宽阔的玄武岩上,留下了深刻的足印。
一口鲜血,从他的嘴边渗出。
“很阴柔,很扭曲。”他半蹲下来,捂着自己的肺部:“你这手钻拳,跟平日里教习师兄所授,确实有所区别。”
“它似乎有了本身的形意。”王川看着缓缓收力的陈秋道:“所以,就算我动用了别的力量,也没办法与你抗衡。”
“能顶住我这一拳,你这半年来的进步,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陈秋道走上前来,轻轻渡了一口灵力,进入王川的膻中穴。
只是一瞬间,王川口鼻间流淌的鲜血,就收了回去。
“确实,如你所料,我的钻拳,是我的杀手锏……当然后边其实还有后招,原本是练了准备全部砸落到王钟那笨重家伙的身上,但最后阴差阳错,居然用在了你的身上。”陈秋道絮絮叨叨,扶起了王川:“这是突破了练气七重之后,我所掌握的唯一一门意拳。”
“意……你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王川在他的搀扶下,缓缓下山。
“看来,我还要拼尽全力,去追赶你的修为啊。”
陈秋道有些奇怪。
“不是,除了修为,别的地方你就不用追赶了吗?”他满脸疑惑:“还是说你觉得,你在切磋上,已经超越我了?”
王川学着他,翻了个白眼。
他伸出手,指了指陈秋道的衣襟。
“我发现你们切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影响,就跟小朋友玩游戏对波一样,要等到别人全力出手,才开始回应。”他轻轻拨开了那层衣襟,让陈秋道看看被指甲划破的内衬:“要知道,在厮杀的时候,任何一点时间,都是最宝贵的。”
“如果我想,我不仅仅可以划破你的衣襟。”他看着陈秋道惊骇的脸色。
“我还可以划破你的血脉。”
第五十七章 藏经阁三神
小猫嘟着嘴。
“这姑奶奶,似乎是生我的气了?”陈秋道附到了王川的耳边:“喂喂喂,她是不是看我把你打伤了,心里不愉快?”
“我觉得有可能。”王川大言不惭:“毕竟我现在是重伤啊!”
“你重个锤子的伤!”陈秋道一听到这话,就恨不得把王川再打一顿。
他先前被王川,直接用加了变硬术的指甲,划烂了衣襟,吓得没出一身冷汗。
“说实话,你的手段,跟我父亲有点相像。”叹了口气,陈秋道也就不再理会小猫的生气……横竖这不是自家的猫:“当年我修行到练气三重的时候,我父亲回到家里,说是要考量考量我的修行,用凡人的出手速度,跟我切磋。”
“你父亲?”王川皱了皱眉:“我不记得有你这个儿子啊?”
“嘘!别打岔。”陈秋道给气得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听我说完行不?”
王川摊了摊手,示意他继续。
“我父亲,也是很多年没回过家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咋样。”陈秋道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他被宗门派到哪里,去做值守弟子了?”
“宗门还有外派的值守弟子吗?”王川愣了愣。
他倒是不知道这一点。
“原本六大派分治天下,应该是不需要南瞻再派人,前往别的地方的……但你知道,这片天下,并不只有我们六大派,以及神朝那伙子人。”
“在他们的背后,还有大渊,以及大渊以北的草原蛮子,和西域那群大光头。”
王川点了点头。
他也学过宗门传授的地理知识……自然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有平稳的中原。
“近些年来,草原蛮子的动向不少,各大宗门,都要派遣弟子,前往大渊镇守一方……我父亲在突破筑基期之后,就被拉到了那边,成为一名镇守弟子。”
王川继续点头。
陈秋道这家伙说话,总是要从盘古开天讲起。
他已经习惯了。
“那一年,他回到家里,说是要检验我的修为。”陈秋道的眼神里。露出了缅怀的颜色:“你知道,我那时候年少气盛,觉得就算他的战斗经验丰富,压制到凡人的水平,也不可能跟我一较高下。”
“于是,我跟他打了起来,你猜怎么着?”
王川沉吟了半晌。
“我想你应该是输了,而且输得很难看。”
陈秋道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苦笑。
“我就知道,你能猜到结果。”他满脸的愤懑:“在当时,我一出手,就被他点中了几处大穴,刷刷几下,就被放倒在了地上。”
“一身的修为,苦练的武技,全无用处!”
王川好整以暇。
“那你怎么办,是不是怒斥你父亲耍赖?”
“你还真是了解我。”陈秋道拍了拍大腿:“可不是嘛,哪有当爹的,这样欺负自己儿子?当时我老生气了,就说他不守规矩,为了赢连面子都不要了。”
“你猜他怎么说?”
不等王川回答,陈秋道就把这个设问句,点到了结尾。
“他顿了顿,眼神里涌现出我从未见过的光芒。”他回忆着那个时候的父亲:“他说儿子,你要知道,在大渊和蛮子交手的时候,是没有偷袭这种说法的。”
“只有活下来的家伙,才是赢家。”
王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在他当山贼的日子里,并非没有人惹过他。
只是,凡牵涉到他的生命安全的家伙,最后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
怎么消失不见的呢?
那自然是从物理层面上,被他亲手或间接的抹去。
依靠着这种铁一般的心肠,他才能活到现在,乃至于成为了南瞻仙宗里,最出色的学员之一。
“虽说不知道你的成长环境,究竟是怎样的。”陈秋道拨弄着自己被王川刮破的衣襟,意兴阑珊:“你这家伙的阴险程度,比起我父亲那种混了那么多年的老油子,也不分上下啊!”
“你父亲既然把这个道理教给你,自然是希望你好好记住。”王川的表情忽然有些落寞:“像我,就没有这么好的老师了!”
……
甲子班的课室,今天是空空荡荡的。
一道又一道鹤影,将这群天之骄子们,从低矮的山川间,载入了白云边。
“这就是我们南瞻藏经阁所在。”陈秋道从仙鹤上走下,揽着王川的肩:“虽说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土楼,但实际上内部铭刻的阵法,足以将一位元婴期的强者,直接轰杀得渣都不剩!”
“听起来,确实很恐怖。”王川点了点头:“只是,为什么那么小。”
“你的问题很有意思,当年我第一次看见藏经阁的时候,也是这种想法。”一个熟悉的青年声音,落入了王川的耳中:“这未免也太不符合,我们南瞻仙宗六大派之一的身份和地位了,没错吧?”
王川和陈秋道扭过头。
“见过钱峰主!”他们急忙见礼。
“不用那么拘谨,我们毕竟也是一同执行过任务,还完满归来的队友嘛。”钱庆之没有半点峰主的架子:“值得一提的是,你们两个,今天也可以选择我们藏剑峰额功法,特别适合你们,也说不定。”
“谢谢峰主。”陈王两人点头称谢。
开玩笑!就算说得那么亲昵,但谁不知道,钱峰主这家伙的脾气,就像是六月天时,说变就变……礼数做得周到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跟着众人走进了藏经阁,王川才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是多么的错误。
“有没有感受到,仙法的神妙之处?”钱庆之站在众人的面前,扬起双手,看着这内有乾坤的藏经阁:“是不是感觉,颠覆了自己先前的想象?”
“这地方,不太对劲……”王川环顾四周。
原先明媚的天穹,此刻似乎变得高耸了许多,而且还化作了晚间星辰的模样。
难道这一道门,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
“本宗的藏经阁,有三大神妙之处。”钱晓瑜来到了王川的身边:“第一神,就是神在这道门。”
“无论是多么庞大的物体,在跨过这道门槛之后,都会等比例缩小万倍。”她看着王川眼中,难免惊骇的眼神,轻笑出声:“换句话说,我们现在的高度,连一粒蚂蚁都不如。”
“而我们头顶的天穹,不是别的。”
“正是藏经阁的楼顶。”
第五十八章 是书还是蝶
“仅仅是,一座楼顶而已吗?”王川的目光,直视“天穹”。
那流动的星辰,还有环顾四野的天穹,看起来不像是人造之物,反倒像是从真实的天空中,剥落的一片夜空。
因为那些星辰的轨迹,跟真实的世界,一模一样,甚至连流动的速度,都丝毫没差。
“修真世界,也能创造出这么精细的东西吗?”王川喃喃道。
“修真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挑战不可能。”常庆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旁:“像是这种人造的天穹,想必需要的修为,也绝对不低。”
“何止不低,简直是高到天上去了。”陈秋道翻了个白眼:“化神期以下,甚至没人能把星图的所有规律,记录下来吧。”
王川目不转睛。
他在前世也对天文学的知识有所涉猎,知道天空中的星星,根据亮度有区分出不少级别。
但在这片天穹上,他能看到自己平时看不清楚的黯淡星辰……只需要将精神集中于那片天穹,就能够去探知它的运行轨迹,以及对应的肢体穴道。
“各位就先在这里,对着星辰图感悟一个时辰吧。”钱庆之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他的身体,正乘着类似于电梯的机关,缓缓沉入地下,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在这片空间里,你们能体会近乎绝对的平坦,以及各种各样,在寻常的修行者,无法体会到的微小感悟。”钱庆之的声音越来越远:“本来是要立刻给你们挑选功法的,但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钥匙。”
“拿钥匙这段时间,就算便宜你们这帮小子的了!”
王川咧了咧嘴。
这峰主,还是一如既往的耍宝。
钱庆之的身形,缓缓出现在一片水幕之下。
他看着眼前如迷宫一般的书库,一脸的沧桑。
当年各峰的藏书,被那个男人全数搬到了这座经院峰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小男孩,甚至不能意识到这些举动的意义。
那个男人,正动用着各种的手段,瓦解着十二峰各自的主权。
当整个南瞻,都没人想起过去那些势力的时候,这个宗派,就真真正正成为了,无法从外部攻破的一块铁板。
“无论是多少年,我都只能称赞一声好手段。”他看着那迷宫,也不知究竟在称赞着什么。
轻轻将手落在一片水晶片上,他的神识,便落入了水晶片之下的地图中。
说是地图,不如说是一个三维的立体缩小版藏经阁……这地块,原先就已经把修行者等比例缩小了万倍,但在这片地下迷宫之中,居然还有更加精微的神识地图在这。
若是给王川看到了,他说不定得把眼睛惊掉下来。
要知道,他曾经了解过的物理知识中,物质并非是可以无线分割的玩意……至少以现实人类的水准来说,夸克这种级别的粒子,就已经是人来发现的最微小的粒子。
但在这个藏经阁的地下,钱庆之的手下的三维地图中,他能够看到,比这些所谓的粒子,更加细微的存在。
那就是近乎无限分割的神识。
真实的地下藏经阁中,有机括和晶石挪动的声音响起。
数千本厚厚的大部头,从那些书籍被存放的地方升起,沿着空旷的地下迷宫,全数飞到了钱庆之所在的大厅里。
“每次用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在观赏一件艺术品。”钱庆之将手放下,缓缓抬起头。
那厚厚的大部头,像是张开了翅膀的蝶群,纷纷扬扬地落到了这大厅上,堆叠起来,化作一摞高耸的金字塔。
“若是用大型的机关和晶石,那耗能也忒大了。”钱庆之带着这摞金字塔,乘着先前的机括电梯,缓缓上升:“但用了这袖里乾坤外加上乱七八糟的空间手段,这藏经阁内居然能够有序而低耗能的运作。”
“真是天才中的天才!”
……
王川做了个梦。
在梦中,他飞入了那片星辰之中,但原本相隔无数光年的星星们,像是忽然间收到了某种感召,全数聚合到了一起。
原本复杂的星图,在他的眼中,变得简单起来。
因为,一切的一切,都聚合到了一起。
当所有的星辰聚合唯一,将整片天穹压塌的时候,王川从梦中醒来。
他的眼前,多出了一摞属于大部头的金字塔。
“刚好赶上,不然你的感悟,说不定得被从中打断了。”陈秋道坐在他身旁:“看到了吗,那厚厚的书山?”
“藏经阁神妙之二。”钱晓瑜神不知鬼不觉地钻了出来:“每一本书,都能够寻找到最适合他的主人。”
“这是,什么意思?”王川还没明白。
钱庆之轻轻咳嗽了两声。
“好了好了,虽说这儿还是晚上,但各位也该起床了。”他拍了拍手,将尚未醒来的诸位同学,全数从感悟中拖了出来。
原本,将感悟之中的修士拖出来,应该是一件类似于叫醒赖床孩子,导致他满肚子起床气一类的事件,但钱庆之的声浪浅浅,像是温柔的浪花,把梦中的孩子拍醒,使得他们醒来之后,依旧保持着神魂的稳固。
王川明白,这是一门极高明的神魂之术。
“一峰之主,居然拥有这么强悍的力量吗?”他无声自语。
“好了,既然各位都苏醒过来,那么今日的主菜,也可以上来了。”钱庆之微笑着,向着那堆成金字塔一般的书山,轻轻点了一指。
那数千本书,在这一指之下,全数翻开,化作了翩翩飞舞的蝴蝶。
他们并没有如王川想象中的一般,恢复到正常的尺寸,而是持续缩小,化作了真正与蝴蝶一般轻微的身形。
翩翩蝶舞,书香纷乱。
钱晓瑜的肩上,落下了三只书蝶。
陈秋道更多,两个肩头都被书蝶占满了位置。
王川环顾四周,几乎每一位同学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地落下了一只到十余只不等的书蝶。
只有自己的肩上,仍是空落落的一片。
他不禁有些茫然,继而产生了空虚的恐惧。
难道……这些书蝶,全都看不上自己?
空中的书蝶,还在翩翩起舞,可王川的眼神,却越来越空洞。
当一切尘埃落定。
他的肩头仍是空落落的。
没有书蝶,没有尘埃。
也没有灵魂。
第五十九章 剑气垂九霄
“看来,他被一本更大的书选中了呢。”钱庆之看着王川肩头上,缓缓熄灭的神魂之火,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一团细碎的火焰,正缓缓向着头顶的星空升起。
由于缩小了万倍,王川头顶的天穹,跟他的实际距离,相当于正常情况下的两万丈……他足足漂浮了两盏茶的时间,才到达了这天穹之上。
“这不是我的选择。”王川看着下方,原本还能隐约看见的人群,已经彻底化作一个比灰尘还细小的微粒,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书蝶没有选择我,但我也没有选择这一片星空才对。”
“有时候,人不一定有选择的权利。”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这片天穹更高的地方传来。
王川不自觉地抬头。
一道飘渺的人影,正立于无穷无尽的星辰之上,与王川隔着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屏障,遥遥相望。
“你是?”王川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异。
“我是一个小偷。”飘渺的人影轻笑一声,转过了头。
他的面容,就像是被面纱笼罩一般,看不真切。
“被囚禁在这的小偷吗?”王川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是你把我召唤过来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实际上,是你自己不争气。”人影的声音,从整片苍穹中传来,显得极为的光明宏大,根本不像是一个鬼头鬼脑的小偷:“但凡有一本书蝶选中了你,我也用不着这么早与你相见。”
王川的眼神沉凝了片刻。
“你是……”他刚要开口,却被那飘渺的人影阻止了。
“就算你有所猜测,也不要说出半个字,否则,上苍会感应到这一处,算我拜托你。”飘渺人影的食指,摆到了嘴唇上:“不要多想任何事情,只需要想想,你自己究竟想要走向一个怎样的未来。”
“你这个问题,未免太过宽泛。”王川摇了摇头:“谁又能看清楚自己的未来?”
“身为一名强者,或是有着成为强者的志向,就必须能够看穿未来,或者说让自己去定义未来的变化,而非随波逐流。”飘渺人影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除非,你只想成为一位,随着命运和大道漂流的弱者。”
“你的话,跟道经里的顺心意,有点相像。”王川皱了皱眉。
“你可以理解为,我从顺心意的经义中,延伸出了强者的定义。”飘渺的人影摇了摇头:“算了,还是给你科普一下,毕竟当年我初来乍到的时候,就连修道的境界,都还拥有五花八门的叫法。”
“首先,你在我们南瞻,能选择的修道方式,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练气士。”
王川看着那飘渺的人影,缓缓点头。
他知道,中原六大派,几乎都是练气士出身……没有炼体和炼神的功法,也很正常。
“然后,在练气士之中,也分别有三个大流派。”飘渺人影继续解释道:“那就是丹道、符阵道和剑道。”
“丹道和符阵道我能理解,但这剑道,为什么有资格自成一派?”王川几乎把眼前的家伙,当做了百度百科。
“因为,剑道是我带来的流派。”飘渺的人影身上,轻轻垂下一道剑气。
一时间,王川只感觉到,整到灵魂之体,似乎被巍峨的山岳所镇压,森寒至极。
他身旁的星空,在这道剑气垂下的瞬间,像是水池里受惊的鱼儿,全数被剑气扬起的风暴吹到了四面八方。
天穹之上,瞬间黑暗下来。
只有那狂暴得近乎灭世的波动,还在王川的正前方涌动。
飘渺人影轻轻招手,那道细微的剑气,便重新穿透了那道屏障,落入了苍穹之上。
只是,被吹散到四方的星辰,一时间却是很难回到自己应有的位置上了。
王川的灵魂之体,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这就是剑道吗?”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森寒可怖,不近人情,但却拥有灭世的威能。”
“不错,这就是我的剑道。”飘渺人影轻笑一声:“我把他命名为‘肃革剑诀’。”
“这么强悍,为什么还只能被囚禁在这苍穹之上?”王川问道。
飘渺人影的情绪,似乎一瞬间就低落下来。
“强……你要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天外还有更高天。”他叹了口气:“有些时候,就算手中的剑依旧笔直,你的腰板也得暂时弯下。”
“不然,下一次被折断的,就不止是手中的剑那么简单了。”
王川的眼神闪烁了几下。
“其实,我懂你的意思。”他看着飘渺人影那张模糊的脸:“你表现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去挑选剑道。”
飘渺人影点了点头。
“我跟聪明人从不废话。”他的手心里,落下一片书蝶:“就算你不喜欢我的肃革剑诀,我也依旧会让你选择剑道。”
“我并非是今天才认识你……丹道和符阵道,虽然各有特色,但是对你来说,并不适合,我南瞻也并没有能够供你修到那两门巅峰的法门。”
“唯有剑道,既适合你,又拥有我留下的经验。”
王川缓慢地点了点头,心中的念想,却是转动不停。
“你不用担心我对你会有别的想法,像我这样的强者,有自己的尊严所在,就算现在暂时被囚,但我也不可能会将自己的意志,随意加诸在你的身上。”飘渺人影很清楚王川在想什么:“虽然个中缘由众多,但我希望你记住一点。”
“我等你等了很久……也绝不会害你。”
王川猛然抬头。
他不再隐瞒自己的情绪,将真正的自我,原原本本地暴露在这片星空下,显得有些冷漠,有些凶煞。
尤其是不再刻意平缓的砍刀眉,令人生畏。
“你给我的这片书蝶,记载的内容,似乎只有最基础的功法,就连筑基期的口诀,都不曾包括……能修行到什么地步?”王川的声音,没了先前的恭谨,只剩下平等对话的自尊:“帮我铺路的家伙,不会连筑基功法,都没帮我选好吧。”
飘渺人影的脸依旧看不清。
但王川从他脸上的轮廓处,看出了嘲讽的味道。
“如果我能帮你选,五百年前我就已经帮你选好了。”飘渺人影冷哼一声:“哪里还用等到今天。小子,不要确定了我是谁,就在这里跟我摆谱……我确实需要你的力量,但这并不代表我是你爹。”
“筑基的功法,是需要你自己去回忆的东西。”
“而这本剑谱,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说完了这几句话,他的影迹,似乎越发的虚茫。
就像是春日里,袅袅的烟气。
“你让我来到这里,就得对我负责才对。”王川摊开双手:“而不是把我丢在随便什么地方,放养个十来年。”
“哼哼。”飘渺的人影冷笑两声:“不让你感受感受这世界的风土人情,你会变成今天的你吗?”
“我从来没听过,有哪个世界的风土人情,是需要从土匪窝里感受出来的。”王川毫不客气地回敬道:“看你的样子,似乎能跟我持续对话的时间,不多了啊。”
“废话,我能跟你对话,那还是冒着被上苍发现的风险。”飘渺人影的嘴尖利得很:“总之,老老实实去看剑谱,然后爱怎么发育怎么发育,打野也好,上路也罢,总而言之,到最后能够成为绝世强者,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
“希望你到最后,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王川把手放在书蝶上,那书蝶便自动自觉地落入了他的眉心:“不然,等我成为绝世强者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
“就算你恨我,也不应该在这里表现出来。”飘渺的人影摇了摇头:“这不符合你阴暗而隐忍的个性。”
“我能对别人痛下杀手,忍辱负重,不等于我对拥有那个世界观念的你,也有这种想法。”王川的声音毫不压抑,朗朗清清:“你应该知道,在我们的世界,随意摆布他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重罪。”
“有些东西,我暂时没法跟你解释。”飘渺人影沉默了半晌:“只能说,我布下阵法,让你过来,确实是有我自己的私心。”
“但我也在弥补这一切。”
王川挑起眉头。
他并没有满意于这个神棍一般的说法。
他还想听一些……别的解释。
第六十章 天上一日
“你就这样搪塞我?”王川声音里的愤怒和失望,人人都能听出来。
飘渺人影的头颅低了下来。
他的脸上,似乎也露出了些许的愧疚之色。
“我不是搪塞。”他明明修为盖世,但在王川的面前,话语又是那么的无力:“只不过是,我也没想好,究竟要如何对你解释这件事情。”
“你知不知道,我在这个世界,都经历了些什么?”王川的眼神中,满是冷酷和辛酸:“在过去,虽然我为了工作和学习,在奔波在忙碌,但我拥有我的家,拥有我爱的人,还有一个平和且正在发展的社会。”
“我在那里,不用担心有哪个地方,会突然冒出一位看人不顺眼的剑仙,将我的头颅瞬间拿掉,然后飘然而去,得不到任何的惩戒。”
飘渺人影脸上的愧疚之色,越发的浓郁。
“自从我来到这里,我有很多次梦回,梦到我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安稳的,不会随时有生命危险的世界。”王川的拳头紧紧的攥着,一道道青筋犹如树根一般盘虬:“每当我醒来,我都不知道,究竟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
“是真实的,我可以保证。”飘渺人影的声音弱弱的:“并且,你在这个世界能拥有的可能性,比前世大得多。”
“大你妈!”王川直接口吐芬芳:“我不愿意这个大!”
“长生不老,快意江湖,听起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如果仔细思考一下,其中的麻烦和无奈,根本是数也数不清!”
“你也长生了这么多年,现在还不是像一个真正的小偷一样,躲在这黑色的天幕之后,鬼鬼祟祟不敢动弹?”
“快意江湖,谁知道是在江湖上被人一剑枭首,还是在见不得天日的黑店,被蒙汗药阴死在庸俗的地方?”
飘渺人影被他的话语,直接逼得沉默下来。
良久良久,他才重新开口。
“对不起。”他抬起头,看着王川:“但是,你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成为事实……这十六年来,你也熬过去了。”
“只不过,你对这个世界,似乎完全没有半点的归属感。”
王川反唇相讥。
“你觉得,一个出生就落在恶意满满之地的婴儿,能对这个操蛋的世界,有多少的归属感?”
“我不是斯德哥尔摩患者,真的。”他叹了口气。
飘渺人影没再说话。
“好了,我话讲完。”王川抹了抹从婴儿时期到现在,都不曾流出过眼眶的泪水:“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哭……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明明我过去就明白,但在今天,我还是没有抵挡住自己的软弱。”
“对不起。”他低下头,向着飘渺人影鞠了一躬:“其实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从那个世界,招来一个怎样的人,对吗?”
“你的选择,是没有指定性的,对吗?”
飘渺人影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算是我运气不好。”王川摊开双手:“但请原谅,我先前的情绪,是真的很糟糕,非常糟糕,比出门踩到狗屎还要糟糕无数倍。”
“不过从现在开始,我对你表示原谅。”他看着飘渺人影:“因为我从我们之间的故事,看到了回归过去的可能。”
飘渺人影的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
“我坦白了。”他的语气一下子轻松下来:“实际上,我挖空心思,花了几百年的功夫,最终布置出了一个阵法,就是为了回到我们的世界。”
“你知道的。”他指了指四散在各处的星辰:“这个世界,跟我们过去的世界,实际上拥有同样的物理法则……光线该跑多快,还是会跑多快,构成物质的,也依旧是各种基本粒子。”
王川点了点头。
他也看到了,这个世界并不是方的。
“只不过,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被某种东西蒙住了。”飘渺人影轻轻跺了跺脚:“在这种东西的帮助下,这颗星球的重力和各种条件,跟我们过去的那个世界,区别似乎也没那么大。”
“你说的是,天地灵力?”王川眉头皱得很深。
“应该说,是这个世界的天地元力。”飘渺人影点了点头:“因为到了我这个境界,就连太阳光和吹拂在我身上的风……甚至是插进我身体里的剑,都可以被我转化为属于我的天地元力。”
“质能转换?”王川瞪大了眼睛。
“如果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飘渺人影说道:“只不过,最为玄奇的东西,是在天地元力的帮助下,我们能够真正认清楚自己的灵魂。”
王川抬起手掌。
这个时候的他,虽说保持着先前的模样和穿着,但似乎只要自己念头一动,就能够顺着自己的心意,变成别的模样,身上的穿着,也可以随时更换。
他的所有,都能够被掌控!
“我们这具身体所有的机能,最终就是为了将我们的灵魂,孕育下去。”飘渺人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尤其是在我一次生死决斗中,掉了脑袋,还能长回来的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了,我的本源,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灵魂。”王川脱口而出。
“没错。”飘渺人影重重点头:“在那之后,我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在十七年前,将一个阵法研制出来……我终于在计算之中,接触了我们那个前世的世界。”
王川的眼神,透出了肉眼可见的渴望之色。
“我尝试着,找到我自己。”飘渺人影的灵魂似乎因为兴奋,剧烈的抖动起来:“但以我的神魂力量,在搜寻了整片星球之后,都未曾发现我的存在。”
“我过去是一个高中教师,还是一个青年语文教师……但我在那阵法加持的翻找之下,根本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哪怕是在档案中。”
王川的身体也颤抖起来。
他明白,那个飘渺人影,并非是因为兴奋而颤抖。
两个人,都在恐惧!
“对,如你所见,我被抹掉了……彻头彻尾的被抹杀。”飘渺人影浑身的战栗,终于平复下来:“但那些我认识的家伙们,依旧存在,只是他们的记忆和生活中,像是从来没有过我的存在。”
王川提出了疑问。
“不对……你在这个世界,已经度过了五百年。”他看着飘渺人影:“为什么你去寻找那个世界的时候,还会处于数百年前!”
“你也发现了,对吧。”飘渺人影第一次,展现出了无力的一面:“当我窥探那个世界的时候,时间仅仅是渡过了一年多!”
“而当我心灰意冷,从那个世界收回神识的时候。”
“我惊讶的发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半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