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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霜居士     修仙从山贼开始txt下载     修仙从山贼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蛮巫山的枝头上

    风在枝头垂落。

    蛮巫山的秋天是很美的,在北方已经黄叶漫天,甚至枝头光秃秃的时候,这受到南洋季风照拂的地带,还依旧是温暖和煦的。

    所以,就连日头都徘徊在蛮巫山的山脚,久久不肯落下。

    “周师妹。”一个长得颇为健硕的少年,一脸小心地看着周桐心:“你现在有空吗?”

    枝头上,正坐着周桐心。

    “有空倒是有空,但你想说什么?”她从树上跳下,身姿轻盈而优美。

    少年微微吞口唾沫,然后假装擦了擦嘴,掩饰自己的尴尬。

    周桐心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随后就笑了。

    “我说,何方师兄,如果又要花式表白的话,那就算了吧。”她有些无奈地坐在亭子上,托着腮帮:“你不累,我都怕你累着了……每天想那么多华丽的辞藻,要是用在考取功名上,我想拿个状元也不在话下吧。”

    何方低下头。

    他有些泄气,但想起昨天晚上发小的嘱咐,却又认真了起来。

    “周师妹……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表白的。”他摇了摇头:“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你要去哪?”周桐心百无聊赖,就也拿到当趣:“跟师傅说过,准备下蛮巫山行侠仗义了吗?”

    何方摇了摇头。

    “我要下山,去北方草原了。”

    “北方草原?”周桐心愣了愣神:“你去那地方干嘛?”

    “那是神朝和魔宗交锋的战场……我想去那里证明自己。”何方看着周桐心,拍了拍胸脯:“我想,桐心师妹你不喜欢我的原因,肯定是我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实力。”

    “我想跟你打个赌……如果我去到了草原,最终成为了神朝的四大将军之一,你会不会愿意成为我的妻子?”何方的脸上有些激动,却还是难掩羞涩:“我知道,像我们妖族,最崇拜的就是强者。”

    “你拒绝我,想必就是因为我只会每天没事跟你表白,而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实力对吗?”

    周桐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是这样的。”她摇了摇头:“师兄,你应该知道,我从小是在人类世界中长大的,修习的是道宗的功法,直到突破七品的时候,才凝聚了自己的妖丹,清楚了自己的身份,究竟是人是妖。”

    “但是,即使我清楚自己不过是妖,但我的精神,也还是一个人。”她看着何方:“所以我跟你们不一样,并不是因为崇拜强者而拒绝了你。”

    何方愣住了。

    他原先兴致勃勃的冲动,一下子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你说你爱我,那么你明白爱是一件什么事情吗?”周桐心站起来,走到了何方的面前,看着这个比自己足足高出两个头的家伙,却像是看着一个孩子:“你说你爱我,那么你究竟爱着一个怎样的我?”

    “是平时恬静的我,还是修行时疯狂的我,又或者是身为师尊关门弟子的我?”她一连串抛出这些词汇,几乎让脑袋瓜子里只有战斗的何方,脑筋短路。

    “我……我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单纯地爱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重复一遍。

    周桐心又摇了摇头。

    “这种情况,若是想别人接受你的话,只能是那个人原本就同样爱你。”周桐心踮起脚尖,敲了敲何方的脑袋:“但我本来对你只有师兄妹间该有的感情,并没有想要跟你共度一生的打算。”

    何方有些失落。

    “那……那你至少告诉我,你究竟喜欢怎样的人可以吗?”他看着周桐心那副成熟的样子,内心深处的自卑又涌现了出来:“我可以努力变成你想象中的人!”

    “我还没有爱过谁。”周桐心摇了摇头:“而且我暂时也没有跟人结成道侣的打算。”

    何方摇晃着离开了。

    他始终还是没想明白,但依旧决定下山。

    他要去了解人类,去了解人类的情感。

    为了她。

    周桐心依旧在山上待着。

    但她的心还在不在山上。

    就只有她自己清楚。

    ……

    剑从身上长出来是什么感受?

    今天王川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了。

    “虽然很痛,但是至少挡住了杀红了眼的你。”王川咳着血,看着断成两截的铡刀:“就为了这玩意,你就动用了无数底牌?”

    “我需要这玩意!”方负雪的眼睛血红:“只有这玩意才能让我的灵魂重新洁净起来!”

    一块血红色的玩意,落在地上。

    “既然你要,我给你。”王川看着恍惚的方负雪:“经过这一场战斗,我自忖已经看清了你……所以现在的你,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威胁。”

    “还有,我要纠正一点,这玩意并没有跟我融合……它只不过是想要跟我融合,然后被我的力量挡在了手腕外边。”

    他一边说着,一面从自己的肩膀中,拔出那柄已经朽坏的木剑。

    这木剑先前替他抵挡了铡刀上的杀气,现在已经完全朽坏……毕竟不是真正的神兵,真正使用的时候还是有不少的阻滞。

    随后,他不顾自己身上淌落的血,掉头就走。

    “到最后还是心软了……把这玩意给了他,他恐怕也不会改变那内心深处的邪恶。”王川一面走,一面叹气:“什么时候能够克服这些情绪上的漏洞,我就能真正成为无情无欲的真仙了吧。”

    “但那种玩意,我稀罕吗?”他摇了摇头,随手折下一根纸条,飞升而上。

    他要追逐自己那飞出不知多远的飞屋了。

    方负雪浑身是血地坐在地上,看着地上那枚红色的晶体。

    他伸手将他抓起,一口吞下。

    无数丝线将他的身体包围。

    但这一次,丝线的颜色逐渐浓重起来,带着他沉入了大地之中,越沉越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消化着这枚晶体。

    即使王川站在他的面前,此时也决计想象不出他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而那块埋藏在地底深处,想要逃亡的血肉块,也在此时重新凝聚成人形。

    他扑到了丝线形成的大茧之上,跟方负雪保持一个平行的姿态。

    就看谁吸得更多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石船渡雷海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聂轻漾看着王川。

    飞屋在天上已经漂流了好多天,阴雷从旁边摩擦过去,发出一阵令人恐惧的轰雷之声。

    只是,在王川的保护之下,常媛的那间小房子,稳当得就像一座安全屋。

    “等她醒来,我们就可以考虑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了。”王川点了点头:“今天是第七天,无论结果如何,常媛也该醒了。”

    “为什么一定是七天?”聂轻漾不太懂。

    她的境界距离突破七品,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对这些事情确实不甚了解。

    “因为,就算是修行者,不吃不喝只是静坐,能够保持完美体能的时间,大致也就是七天左右。”王川捧起茶杯:“如果在七天之内没有突破,体能的消耗会将修行者带回现实之中,然后宣告突破失败。”

    “当然,那只是一次而已……养精蓄锐再来突破的,也不在少数。”

    “像我和媛媛这种天才,突破一个七品,是很简单的事情,只是在乎七品的基础是不是完美的而已。”王川放下茶杯:“还有,我昨天交给你的神力,在体内运行得如何了?”

    聂轻漾脸皮一红。

    “消失了,对吗?”王川对此并没有表示意外。

    “是……是的。”聂轻漾有些羞愧。难得这个强的一批的家伙肯教自己,自己居然还抓不住这个机会。

    昨天晚上,她按着王川的方法,仔细地准备着将体内的魔气,都转化为神力。

    但是,王川渡过她体内的那抹神力丝线,在魔气的冲击之下,竟然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这让她很是沮丧。

    “我是不是没有修行这种力量的天赋?”她看着王川,希望从王川的眼中看到否定的答案。

    王川摇了摇头。

    “这不是天赋的问题,而是你没有转变修行方法的问题。”他轻轻敲了敲手指,空中就垂落了一道灵气。

    即使不是第一次看见王川的手段,但随手就能召唤灵气这种能力,还是很容易让人感到震惊……聂轻漾很是羡慕这种洒脱的能力。

    “神力它不是来自外界的力量,而是来自你的身体,你的灵魂,还有所谓的本源。”王川循循善诱:“你想想,你在刚刚练习魔气,打熬筋骨的那个感觉,你还记得吗?”

    聂轻漾微微摇头。

    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记得住?

    “我刚开始修行,是大概两年前……那时候我第一次学会使用灵气,惊喜得就像一个傻子。”王川自嘲地笑笑:“而在那之后,我就开始被人殴打。”

    “殴打?”聂轻漾本能地觉得,王川的话里有某些东西不太对劲,但她又说不出来。

    “那时候,我想要更快拥有更强的力量,所以拜托同门帮我想了个取巧的法子,就是在修行灵气的同时,辅修身体,以求在战斗的时候不至于落入下风。”王川叹了口气,又想起了那些夜晚,被陈秋道爆锤的时刻:“然后,这就是我修行神力的契机。”

    “这算什么契机?”聂轻漾不懂。

    “因为,在那种拳拳到肉的痛苦之中,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在经历一种蜕变。”王川的眼神幽幽:“你刚开始修炼可能太幼小了,那时候的记忆可能已经消失了,但没关系。”

    “我可以帮你,重新回忆起那种感觉。”他轻轻伸出手,抵住了聂轻漾的眉心。

    聂轻漾浑身颤了颤,下意识地就想倒退,但很快就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自己的敌人,又长长地松了口气。

    “吸!”王川的眼神一动,手上忽然长出了些许细碎的绒毛。

    聂轻漾只觉得自己眉心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随后浑身就虚弱起来。

    原本一手就能抬起千斤巨石,还轻松写意的她,现在连提个茶壶,都有些难受起来。

    “这是一个暂时的虚弱,只要你不运转自己的功法,去恢复你的魔气,你就能暂时保持这种虚弱的状态。”王川收回手,那些细碎的绒毛早已全数消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般:“现在,你就提着这个茶壶。”

    “双手平伸,保持平衡。”他随手从桌子下再抓出一只水壶,挂在聂轻漾的左手上:“保持这个姿态,不要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聂轻漾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王川能够将她瞬间变得如此虚弱,却又忽然间想通了前一个问题。

    “你说你是……两年前才开始第一次修行?”她的眼神之惊异,就像见了鬼一般。

    “个中玄妙,不足为外人道也。”王川摇了摇头:“不过我的情况特殊,不能用寻常的眼光来看。”

    聂轻漾还想说什么,常媛的房间里,却传来了一阵绵长地呼吸声。

    这呼吸稳定而悠长,给人一种温和但后劲十足的感觉。

    “媛媛醒了!”王川眼神一动,瞬间消失在原地。

    聂轻漾看着他的背影,手中的两个茶壶忽然有些沉重。

    心情不太好……不知道为什么。

    王川可想不到这么多,他轻轻敲了敲门。

    “媛媛?”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点兴奋。

    “进来吧。”常媛的声音有些沙糯……毕竟好多天没说话,刚开口总是有些不适应。

    王川松了口气。

    至少没有突破坏掉,还会说话就好。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药,到底有没有产生效果,推开房门便走了进去。

    只是,他的腰忽然一个弯折,形成一手铁板桥的模样。

    聂轻漾的脖子一缩,双眼往上一翻。

    一根修长的簪子,正钉在墙上……又或者说是被某种脱离与魔气和灵力体系之外的力量,给固定在那一处。

    王川的腰板咯吱咯吱地作响,就像是睡了好多年的烂床板。

    “呼,呼。”他一个翻身,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的心有余悸。

    “怎么样,我这一手暗器功夫,是不是大有长进?”常媛从地上站起来,一身合体的袍子,勾勒出迷人的曲线:“你也被我吓到了吧。”

    王川坐在地上,脸忽然就红了。

    常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袍子。

    轰的一声,王川就被踹了出去。

    “不要脸!色胚子!”常媛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羞愤。

    “以前不是说可以随便看吗……不是说好了都要当我老婆了吗?”王川背后的木板上,烙印了一整道人形。

    果然女人说的东西,不能信!

    ……

    “我们这是要去哪?”常媛看着王川的背影。

    在这几日内,他们早已抛弃了那座木屋,改从石林中取出钟乳石蕊,再由王川炼制了一艘石船,开始在空中漂流。

    “现在不能说,说出来的话,恐怕会引起某些问题。”王川这两日都没有再动用过任何的力量,也要求常媛和聂轻漾决不能动用术法:“要等我们离开了,才能说出来。”

    “到底是什么感应?”常媛在魔宗日久,自然也能明白,有些事情的严重性。

    王川只是摇头。

    他现在无处可去……神朝是决计不能回的,但这大渊也不是久留之地。

    前几日,他们也曾回到了木樨的祖地,在那里留下了给余楚佩醒来之后寻找的标记。

    所以,只有西南才是能去的地方。他如是想着。

    在那片自己曾经与魔宗厮杀的土地上,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被过多的注意。

    “就算你要离开,可你又该怎么离开这片土地?”聂轻漾的目光远眺出去,终于还是看到了那远处的巨大云团:“大渊的周边,有无数雷暴云团守护,即使强如炼虚境强者,也不敢随意通行。”

    “我们能过去吗?”

    王川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建造这石船,本来就是为了今天。”王川轻轻拍了拍石船,那些原本还有所外泄的剑气,此刻已经全数收束起来,汇入石船的核心处。

    虽说未曾学过如何打造仙舟,但余楚佩平日里展现出的墨家手段,也不是一回两回……耳濡目染之下,他就算没办法仿制,也能够制作出一些相对精巧的结构,用以应对飞行的消耗和磨损。

    “你们爬进下边躲起来就好了。”王川眯起眼睛,看着那厚厚的云团:“剩下的,我来处理便是。”

    聂轻漾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常媛拉住了衣角。

    她对聂轻漾轻笑一声,递过去一个眼神。

    聂轻漾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他们现在,除了相信王川,不给他添麻烦以外,就没有更好的应对方式了。

    见他们都走进了船舱之中,王川闭上双眼。

    在修行之后,他的毛孔已经锻炼到可以自由收缩舒张的地步,甚至可以单纯用毛孔呼吸,不需要经过肺部的过滤……因此,为了保证自己的战斗,他已经将全身多余的汗毛全数凋零,算是道门传说中的降白虎。

    但现在,一道道黑色的,泛着黑光和倒勾的绒毛,从他的皮肤表面缓缓生长出来。

    “这就是虚空巨兽的血脉吗?”王川看着这些细碎而坚硬的绒毛,轻轻将手摁在了船舷上:“都是极阴的力量,上次实验的时候,也没有引来阴雷的阻挡。”

    这些绒毛从他的身体上脱落,然后吸收他滴落的鲜血,缓缓生长起来。

    它们覆在石船上,逐渐将整艘石船全数染成黑色。

    现在,这是一张头发船了。

    王川则站在阴雷之中。

    他身上那些细细的绒毛,虽然没有将整个人包裹起来,但站在阴雷之中的他,却没有展现出半点不适。

    毕竟,此时他的鲜血,已经变成了一种介于红绿之间的颜色。

    那是极阴之气,在同化着他的身心。

    “如果这些阴雷和我体内的虚空巨兽之血,有共通之处,那我能不能,将这些阴雷采摘过来?”他自言自语,忽然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犹豫,就会败北。

    他果断出手,将自己的左手用绒毛紧紧地裹住,形成一种类似于盔甲的东西。

    他就这样握住了闪电。

    然后松开了手。

    啪叽一声,他倒在了石船上方,嘴巴里喷出一口黑气。

    阴雷对人的刺激,真不是简简单单一份虚空巨兽的血脉,就能完全弥补的……就好比说先前,王川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如果不是虚空巨兽血脉,将他体内的力量转变了些许,在先前的阴雷入体的一瞬间,他就会成为一道破碎的冰雕,掉落到风暴云团中间,成为无数年来积攒的枯骨之一。

    “太冷了。”他再度吐出一口黑气。

    那是他肺部咳出的鲜血……在风中就形成了冰霜。

    这种阴雷,他没办法给出一种定性的评判,如果硬是要说像什么的话,他只能想象到被冰冻的火焰。

    既能将他体内的血管击破,打得焦黑,又异常的冰冷。

    这玩意,绝不可能是出自自然。他的脑子,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这些看起来就很恐怖的阴雷云团,如果没猜错的话,就出自那五位地仙之手。

    也就是他体内的血脉了得,刚好是那五位地仙用以守护自己身体和灵魂力量的某种同质,才得以对这些阴雷,拥有最大程度的免疫。

    “不过,按理来说,我是可以吸收这些东西的。”王川缓了好一会,终于坐直了身体,把被击破的脊椎,轻轻用虚空巨兽的血脉补充回来……他现在身体的恢复力,跟先前几乎么有可比性。

    如果说,先前他的变态强度,只在于能量的回复和术法的精妙,现在他的身体,也拥有了叫人恐惧的能力。

    那就是抗伤。

    无论是多么恐怖的伤口,就算是将他整个身体都切成两段,只要虚空巨兽的血脉还没有被彻底消耗完全,他都能够用这些血脉,将还剩下来的躯体补完。

    这应该是来源于虚空巨兽的一种天赋能力。

    阴雷云团的吸引力,逐渐变得更强起来……中心的那一团涡轮,不断地想要将石船带离他原本航行的轨道,但在王川的操纵之下,这一努力始终是无法达成。

    云团本身的吸引力,并不是最恐怖的地方,大渊之所以能够做到监视每一个进出的家伙,就是因为这些云团。

    但王川身处其中,就像是阴雷的一部分。

    他自然可以安然无恙。

第二百二十八章 认识自己

    聂轻漾并没有参与上一次的魔宗祭典。

    她的实力距离青年一代的巅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如果当初庄娴没有心软,她甚至没有正面命中庄娴的机会……那种差距并不是体内的能量层次问题,而是一种综合战斗素质的问题。

    打个比方,就算是蝇量级的拳击冠军,也不会害怕一个强壮的普通人。

    更不用说,聂轻漾的魔气和身体还远不如庄娴。

    当那些黑色的绒毛全部褪去之后,王川轻轻敲了敲石船的船舱。

    “你们可以出来了。”他的声音有些疲惫。

    即使体内的灵力通过阴符经文,可以做到供求平衡,但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仍然是显而易见的。

    并不是无限灵力,就能够拥有无限的体力。

    聂轻漾先钻了出来。

    这石船内部的空间并不宽敞,她和常媛两个人挤在里边,几乎有种要窒息的错觉。

    但当她站到船板上的时候,还是有种恍惚的感觉。

    这就是外界的天空吗?她抬着头,眼中透露出陌生和些许戒备的情绪。

    蔚蓝,能见度极高,甚至能看到那轮只在传说中出现的——太阳。

    常媛跟在她后边走出来。

    她先是看了看王川,又看了看恍惚的聂轻漾。

    王川耸了耸肩,表示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一个从小到大都未曾见过天空的人,看到这种陌生的景色,无论如何都会被震撼……他本人也不例外,在初次进入大渊的时候,即使有余楚佩的保护,也差点被阴雷吓傻。

    那种昏暗得分不清日夜的地方,环境确实是恶劣了些。

    “欢迎来到南方的世界。”王川拥抱了常媛一下:“我想你们还未曾到达过这般南部的地方。”

    “听说魔宗还是有不少探子,会绕过数万里长的大渊,从西域高原来到这片区域。”常媛点了点头:“但确实,这是我曾经到过的,最为明媚的地方。”

    “这里的温度和湿度,都更适合人族的生存。”

    王川点了点头。

    “而我来自这片大陆的最南端,那时候我十多年都未曾见过雪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东西。”他微笑着,任由石船在空中崩解。

    聂轻漾下意识抓住了常媛的手臂。

    “我们在这片地方,最好就不要再用石船了……那玩意体积太大,容易引起北方军的注意,让他粉碎在这里就好了。”王川收回了拍在石船上的手:“接下来我们要前往西南方,那里有我认识的前辈,至少不会日常被军方和城镇里的官府盘问。”

    聂轻漾和常媛都点了点头。

    来到这片地方,就算做是王川的主场了……听信王川的话,在这里应该算作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我们要怎样通过这片草原?”常媛眯起眼睛:“据说北方军,在这边留下了无数的监视手段……或许我们已经被发现了,也说不定。”

    王川摇了摇头。

    “我早就做了准备。”他轻轻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几片戒指的残片……虽说在跟那位地仙的作战过程中,这枚戒指已经彻底粉碎,没办法再用来激活自己的神通,但它的材质,乃是虚空金沙所铸,拥有在虚实间转化的能力。

    “前几日,我不是让你们学习了神力吗?”他笑了笑:“你们接触之后,感觉如何?”

    常媛胸有成竹,但聂轻漾却仍是闹了个大红脸。

    不用看,王川也知道常媛修习神力已经小有成效,但这聂轻漾,却仍是不得其门而入……果然,在修行之道上,天赋这种东西,还是决定了很多很多。

    “没有练通,也没有太大关系。”王川轻轻抓住了常媛的手,并示意常媛抓住聂轻漾的手:“现在让你们感受一下,神力最基本的用处。”

    随着话音,他的身体逐渐透明起来,阳光穿过他的身体,好似穿过一枚透明度极高的水晶。

    “这是?”常媛诧异地哼了一声,就发觉体内的魔气,正在被王川从腕脉上传来的神力同化……那是一种迅速的,叫人惊奇的变化,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自己也从一个完完全全的实体,化作了漂泊在虚空之上的虚无之人。

    聂轻漾那边,也照葫芦画瓢,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虚化。

    她忍不住捏捏自己的手指,却发现原先的骨肉和别的结构,都已经被更换了。

    她们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一块可以自行塑造的橡皮图章,甚至可以搓圆压扁,但又不会引起任何能量的泄露。

    或者说,她们的能量动用,此刻泄露的方向并不是现实世界。

    而是某种,与现实相对应的,一般大小却隐藏在现实之下的空间。

    “用这个状态,御风飞行的话,大概三天就能飞出北方军的监视范围,只不过这次吹的是东北风,我们可能会被迫绕道。”王川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吐出去。

    他们三个此时都是虚无状态,却又莫名联通。

    王川吸气,剩余两女也发现自己的体内,莫名多出了一口庞大的气流。

    只不过,其中大多数的杂质,此时都被王川吐了出去。

    于是,他们开始变轻,逐渐飘荡起来。

    此时正是秋风渐起的时节,王川等人一经飘起,就随着东北风的吹拂,向着西南方向飞去,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氢气球脱手之后,只能随风漂流。

    “这段时间,你们最好不要动用魔气或者别的什么力量,以免引发北方军的监视法阵。”王川在空中自如地掏出一本书,然后用神力渡过去,将其化作透明度极高的状态,然后美滋滋地阅读起来。

    那本书正是顾望乡所授的《剑谱》。

    常媛闭目养神,继续感悟王川先前渡过她体内的神力。

    作为一个好战之徒,她对于实力的渴望,绝对不会比王川更少……只要是能够提升自己实力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她都能够接受。

    即使要放弃修炼了二十多年的魔气体系,转而修炼王川这没有完整体系的神力,她也愿意。

    聂轻漾则无事可做。

    她虽说自负要向庄娴复仇,但却没有什么修行的兴趣。

    这是天生就被限定的东西……她对这种事情,实在是没办法投入进去。

    “你这本书,就记载着你修炼的功法吗?”她探头过来,看着王川手中那已经高度透明的书页,显然十分好奇。

    能让一个人在两年之间,就能够到达这种程度的功法,她没办法不好奇。

    虽说不喜欢修行,但这种看起来像是速成法的东西,确实很吸引她。

    毕竟,她想要复仇庄娴,就只能通过这种速成法,在她彻底成长之前,解决掉她。

    不然,越是拖时间,她的机会就越少。

    “可以这么说,但并不是全部。”王川没有合上书,即使偷窥别人的功法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他也依旧没有半点芥蒂。

    原因无他,这家伙,绝对看不懂自己手上的书。

    “你能两年就修行到这个程度,就是因为这本书吗?”聂轻漾的眼神里,显然泛着一种莫名的狂热。

    这对她来说,几乎是一种希望般的存在。

    “这本书更侧重于术法方面,而我的境界提升,多半是靠被人打得半死换来的。”王川的眼神幽幽:“真不是随随便便拿本书修行,就能够一直晋升的……我从一开始修行就开始被人揍,一直到今天都还在被不同的家伙暴揍。”

    “被人揍得多了,你就知道别人最喜欢用什么方式来打你,你就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做好防御,然后想办法把他也给打一顿……当然最好是打死那种,斩草除根最不容易留下问题。”王川如是说道。

    “被人打,就能够快速晋级?”聂轻漾眼中的光,瞬间就消失了大半:“这是真的吗?”

    “理论上来说,这是正确的,但在实践中,很可能不会给你打到半死的机会。”常媛睁开眼睛:“因为一般来说,像他那样的心态不在少数。”

    “什么心态?”一直生活在庄娴身边,当个婢女从不参与战斗的聂轻漾,还不能理解王川先前所说的话。

    “斩草除根的心态。”常媛耸了耸肩:“比如说你之前的那位主子,如果她不那么软弱的话,你已经死很久了。”

    “当时你们在交锋的时候,我们早就候在一旁盯着了。”她露出一种无奈地神情:“在那场战斗中,她至少有三十五次机会,可以将你一击必杀,但她忍着身体上的疼痛,一直没有打倒你,而是想跟你讲点道理。”

    “不过,你没有听,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讲什么。”常媛摊开手:“王川这种观心大师可能懂,但我是完全不清楚这些。”

    “反正我最擅长的是暗杀,不是这种读心术。”她哈哈一笑,又重新闭上双眼。

    聂轻漾转过头,看着王川。

    “我……真的这么弱吗?”她看着王川的眼神里,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等我离开了这片空域,可以试图跟你切磋一下,当然我只用炼气九重的力量,你可以随便动用手段,我可以教你怎么战斗。”王川微微一笑。

    作为挨打大师,他在被人爆锤的同时,也算是精通杀人之术。

    虽然没有常媛那么极端,但他的手段更加复杂多样化,可以给聂轻漾展现出更加富有教学效果的打法。

    反正这家伙天赋一般,学点打法,总好过在战斗的时候,只能躲在后边喊六六六。

    ……

    王川松开了握着常媛的手。

    三人缓缓降落到平地上。

    这是一座界山……一座象征着北方草原和南部寻常城镇分割线的界山。

    “准确地说,这里并不算是神朝的范围。”王川仔细地回忆起当初的地图,试图辨认这座界山。

    这个世界的地图测绘很发达,原因无他,主要是因为修士可以充当人肉测绘仪和卫星探测的效果……比前世那些辛辛苦苦,还到不了地方的地质测绘员,条件要好多了。

    “那这是哪?”常媛倒是从不看地图。

    “这应该算是西域的一部分,而且属于西域高原那群僧侣的地盘。”王川挑了挑眉毛:“我连续保持了两天虚化的状态,现在有点疲惫,就暂时不往南飞了。”

    常媛也点了点头。

    在空中被罡风吹了三天,若是换做身体虚弱一些的练气士,现在或许都有些境界摇曳的风险……不过她已经算是金身小成,自然也不害怕这些。

    “那么。”王川轻轻一抬手,空中就落下了一只被打晕的大鸟:“我等会去山边弄点岩盐回来,我们草草吃一顿,在这地方休息一晚上,我们就南下好了。”

    “我没意见。”常媛熟练地给大鸟拔毛。

    在之前那段山间居住的日子,王川算是粗略地教会了她做饭,这么多个月以来,她已经算是一个熟练的厨娘,王川也再不用担心她笨手笨脚,把本该香喷喷的鸟肉给撕扯得不成样子。

    “岩盐不急着找,我已经感应到在哪了。”王川轻轻摆出一个姿势,剑气一荡,那些古老的树木就纷纷倒下,清出一片空地:“很久没打架了,现在有点手痒。”

    “现在,我就先来教你挨打。”他看着一旁不知所措的聂轻漾:“随便你用什么办法,向我进攻就好。”

    “如果你能坚持一盏茶的时间,那么我就可以无保留地把我的功法教给你。”他捏了捏拳骨上的关节,把自己调整到战斗的最好状态。

    聂轻漾愣了愣,随后就好似被侮辱一般,气鼓鼓地看着王川。

    “你这是看不起我!”她轻咤道:“你只用练气九重的修为,比我足足低了两个境界……还要让我坚持?”

    “不要把境界看作是实力的全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百余名修士,就光靠丢术法都能把我给干死。”王川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今天跟你打,是为了让你认清楚自己的实力。”

    聂轻漾双目圆睁。

    她身体里的魔气已经迸发出来,化作无数流星撞向王川。

    “就算你很强,但差了两重境界,我还是不怕你的!”她握紧双拳,随手抖出两道拳刃:“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如是说着,攻了过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识海之外的气息

    “真的吗?”王川迈开了脚步。

    他的步伐并不迅速,但每一步都好像是有量过一般,精准得近乎刻度尺。

    “小心了,这可是我青叶一脉,在八品的时候最强的进攻体术!”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一般,聂轻漾呼喊着冲了过来:“穹上连珠!”

    王川看着她手中滚滚的魔气,轻笑一声。

    一步踏出,他扭动自己的腰部,让衣服在风压的作用下鼓荡起来,随后避过了这千钧一拳,一掌拍在了聂轻漾的手肘关节上。

    这一下很是精准,刚好避过了肘关节上坚硬的骨骼,冲着那道麻筋一点。

    聂轻漾连忙收回手,倒退了几步。

    她急忙查看自己的手肘,才发现上边已经留下了青肿的痕迹,即使运转魔气,也感到有些掣肘。

    “这是怎么回事?”她完全搞不懂。

    明明王川的出拳速度和力道,都远远不如自己,为什么还能够在瞬间避过自己的拳头,顺带着完成反杀?

    “如果我手上有一柄剑,哪怕是一柄木剑,毫无锋芒的那种,你也会比现在难堪得多。”王川摊开手:“我毕竟不是主修体术,一个剑士在没有剑的情况下,战斗力会下降很多。”

    “这还是,下降很多?”聂轻漾扭了扭自己的手臂,确定已无大碍:“你是不是刚刚用了超过练气九重境界的手段,躲过了我的拳头?”

    “没有。”常媛站在一旁,摇了摇头:“他先前的速度,就是标准的练气九重修士,该有的速度……至多是反应上要快上一些,但并不能成为决定因素。”

    聂轻漾美眸一闪。

    她现在有些怀疑自己了。

    是不是太久没有练拳,以至于自己的体术水平,已经下降到连练气九品的水平都不如了?

    “如果你不继续进攻的话,那么就轮到我了。”王川轻笑一声,脚下的步伐又再度舒展开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向先前那样回环躲避,而是抢占中宫,径直冲向聂轻漾的中门。

    聂轻漾深吸一口气,手中摆出了防御格挡的架势。

    王川先前的力道,确实不算大……以她八品武者中游的水平,即使硬吃他一击,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她如是想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紧了王川身上的拳脚和膝肘。

    以她的见识,很清楚人体身上,最能给对手带来威胁的部位是哪些。

    只要盯紧了王川的这些部位,即使他要对自己发动什么突然袭击,也绝不可能在出乎自己的意料!

    王川的身体步步趋上。

    他一手向前,一手覆在自己的胸前,就这么径直冲到了聂轻漾的身前。

    聂轻漾算是看清了他的动作……如果只是练气九重的话,无论如何在这点距离之内,都没办法做出更多的变式动作。

    他只可能用那只伸出来的手,攻击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

    这么想着,她反手巨力涌出,一把拨开了王川伸在前面的那只手。

    随后,早早拧在腰间的拳头,裹挟着黑漆漆的魔气砸了出去。

    常媛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虽说自己并不了解王川的各种手段,但有一点自己还算有发言权。她看着聂轻漾自信满满地一记直拳,有些无奈地笑笑。

    没有那么简单的,小轻漾。

    王川覆在胸前的手掌,本能地移动位置,挡住了她直冲自己胸前膻中穴而来的直拳。

    变硬术瞬间发动,他的手掌和胸骨,形成了两道各自不同的屏障……虽说强度只有练气九重,只能抵挡住片刻,但这片刻的时间,已经足够自己做足够多的动作了。

    那只早已被拨出去的右手,一直粘着聂轻漾的左手。此时当变硬术发动,聂轻漾一时间无法破甲的状况下,五根手指瞬间扣住了她腕脉上的关节。

    聂轻漾心下一惊,但又释然。

    她的直拳跟王川的右手,在胸口处较劲,大概不出一时半会,就能够破甲杀伤……即使这只左手发生了什么,自己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反应。

    一时间,她只是往左手上加持了魔气的防御,并没有对王川的手段,做出什么反制的打算。

    毕竟,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也很清楚。

    只要王川的胸腹处空门大开,这一次的比试,她就算是赢了。

    区区练气九重的修为,就要在自己面前装?她内心已经涌起了等会该怎么嘲笑王川的冲动……境界确实不是一切,当年练气九重的修为和能量层次,实在是有太多没法做到的事情了。

    尤其是自己的体术,专门针对他这种未经锻炼过的身体。

    怎么可能会输!

    她信心满满,再想向前发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后劲,莫名其妙有些乏力了。

    而那只被扣住腕脉的手掌,竟是发硬僵直起来……一直到肩关节的地方,她都没办法再做出任何的控制。

    而更叫人恐惧的是,当这只手被打成硬直的同时,自己体内魔气的运转,也开始不那么流畅起来。

    原本已经被压制得几乎要失败的王川,此时更是反手一握,将她的右拳握在其中,轻轻一扭。

    一股硬化般的力量,从他的掌心喷吐而出,瞬间将右手也如法炮制。

    “撒由那拉!”王川松开她左手的腕脉,轻轻一掌击出。

    她的腿迅速防御,却被王川的手掌像蛇一样诡异的避开路线,轻轻一点。

    膻中气海中招,她的气息顿时委顿下来,向后倒退了几步。

    直到这时,她的双手才堪堪恢复正常,甚至还有些许气血阻滞的后遗症。

    “这这这……”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着王川:“练气九重有这种手段?”

    “我在练气九重的时候,能用的手段比现在多多了。”王川翻了个白眼:“那个时候一般都是靠着法器打架,从来不肉搏……只是后来跟了楚佩姐,想着跟着魔宗大佬,不学点体术可惜,也就跟她练了很久。”

    “还是那句话,挨打挨得多了,你就知道该怎么打架了。”他笑着在聂轻漾的肩肘上轻点几下,将那阻滞的气血重新流通:“你现在的拳脚虽然威力颇大,但在我和常媛看来,那就是小孩子打架用的王八拳。”

    “这不可能!”聂轻漾眼中似乎有什么光在熄灭:“这是我父亲在小时候教我的……他那么强大,怎么可能会给我传一份弱小的拳法?”

    常媛看出了她的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份拳法本身并不弱小,但你一定很少跟人比武切磋吧。”她的声音温柔了些:“王川喜欢吹牛皮,但他在这一点上,真没有什么水分。”

    王川挠了挠头。

    这就是在外人面前,维护老公面子的贤良妻子吗?爱了爱了。

    聂轻漾的眼中几乎露出了泪花。

    “媛媛姐,你能仔细说说吗?”她有些恍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给你分析分析。”跟聂轻漾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常媛也大概能了解,这小妮子的性格:“首先,我们学拳的时候,首先都是一招一式地学习,然后统一学习一个套路之后,再进入实战阶段,对吗?”

    聂轻漾回想起那些,已经有些久远的记忆,点了点头。

    当年青叶的大长老,就是这么一招一式地教自己女儿学拳的。

    “但你的拳法,只到了套路的层次,甚至因为这么多年没有习练的关系,现在已经退化到只会死板地用那些发力技巧,去一招一式地使用了。”常媛没有打马虎眼,而是把她的问题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这就是你跟王川的区别。”

    聂轻漾还是不懂。

    “王川的拳法,明明也是一招一式啊。”她回想起先前,王川的退步扭腰避拳,还有后来的进步扣腕脉,都是一招一式地出手:“为什么他就能这么强?”

    “他的一招一式,都是针对你的状况使出来的……实际上,他也就欺负欺负像你这样,没什么战斗经验的家伙而已。”常媛瞥了王川一眼:“你问问他,如果赤手空拳不用别的手段的话,敢不敢跨两个境界跟我打?”

    王川打了个哈哈。

    就算打得过,又有谁会没事打老婆呢?

    家暴也算是违法的好吧!

    “针对我的状况?”聂轻漾回想起先前。

    王川那一招一式,使出来平平无奇,但就流畅程度来看,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工夫,才能到达这个水平……按他那套多挨打就能学会打架的理论,看他信手拈来就是这样一套连招,也不知道之前挨了多少打。

    这么想来,心情似乎又好起来了。聂轻漾嘴角无端露出笑意。

    “不过,你还是得好好练练自己的体术……经此一役,你也算是明白了,像王川和类似他这样的老油条,就算境界差了,也能爆发出你想象不到的战斗力,对吧。”常媛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般:“所以,现在你去洗个澡,我跟王川做好饭,你再过来吧。”

    聂轻漾捏着衣角,心领神会地溜了。

    给这两人一点私人空间……过会二人世界,也是很有必要的。

    王川识趣地凑上来,帮着常媛收拾柴火,顺便御剑出去,载回用以调味的岩盐。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害怕去南方。”常媛坐在那,跟他挨得很近:“就像小时候,我被从家里带走,送到凉山修行一样。”

    “就像离开了家,对吗?”王川熟练地掰开几块八角……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用那根木削成的小剑,从这片森林里带了多少东西回来。

    “嗯。”相处越久,常媛的话就越简单。

    她知道,王川能理解她的情绪,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我有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故事吧。”王川用木钉钉住架子,将那只大鸟架起来,微火熏烤起来:“那时候我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孤儿,无论是寨子里的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拿我寻开心,看我不起。”

    常媛点点头,轻轻在他的耳垂上亲了一口。

    呆子,就算那时候怎样,现在你至少有我,对吧。

    王川脸上一红:“但你也知道,我是跟凡尘一样的家伙,我有自己前世和今生的记忆……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算是一个离开乡土的漂泊游子。”

    “来到这个世界,就算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吧。”常媛的声音有些紧张。

    这个问题,她很久以前就想过……王川在未来的某个日子,会不会独自一人离开她,回到属于他的那个世界?

    不过,思来想去,她都否定了这个可能。

    王川对她的承诺和感情,并不作伪……即使想要回到当初那个世界,他也一定会想到别的办法,想到可以让自己跟他一直在一起的办法。

    这是一种盲目的信任,但在两个热恋的情侣之间,却又是那么的自然。

    王川还想说什么,脑海中却忽然多出了一个呼喊的声音。

    “王川,王川!”那个呼喊的声音有些焦急,又异常微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媛媛,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我?”王川抬起头,看着常媛,目光炯炯。

    常媛被他忽然之间的举动吓了一跳,但随即摇了摇头。

    “我没听到……是不是轻漾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王川摇了摇头。

    聂轻漾的身体里有他的邪剑胚,出没出状况他比谁都清楚。

    那这个一直呼唤自己的声音,是自己的识海出了问题?

    他不顾常媛的疑虑,闭上双眼。

    将心神沉入识海之中,王川缓缓睁开自己的灵魂之眼。

    在自己识海的边缘……甚至可以说是识海之外的壁障上,有一道灵魂气息,微弱地浮在上边,直到现在才被自己注意到。

    这是?王川看着那道灵魂气息,感觉上很是熟悉,但又没办法联想到某个具体的人名。

    那道灵魂气息,似乎跟自己的识海壁障并不相斥,因此能够汲取些许的能量,在先前呼喊自己的名字……但现在,它似乎又耗尽了能量,进入了沉睡。

    你缺能量,那么我就给你。王川大胆地将魂核移到了识海边沿,将一道清浅的精神力,轻轻地透出识海壁障,渡过那道灵魂气息之中。

    这道气息逐渐膨胀,逐渐被逼出王川的识海,落入现实之中。

    这一下,无论是王川还是常媛,都能用望气之术,看到那灵魂气息的本貌了。

第二百三十章 有朋自远方来

    “凡心!”常媛几乎是惊呼出声:“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心中早有忧虑,此刻间项凡心如此惨状,更是触及了心底的那一抹一直不愿想起的痛楚。

    她离开魔宗,看起来很顺利,甚至完全不漏风声,但她一直都恐惧着,恐惧着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

    像这样,在乎的人被杀死的情况。

    “你能听清楚我们的话吗?”王川倒是还保持着冷静:“凡心?”

    项凡心的灵魂体,在空中晃晃悠悠地,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是……是你们。”她眼睛微眯,似乎快要睡过去一般:“终于找到你们了。”

    常媛眼眶中的泪花映了出来。

    “别,别哭,我还活着呢。”项凡心看着常媛的脸,轻笑一声,想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但现在,她身为灵魂状态,径直就从常媛的身体中穿过,化作一阵虚无。

    “你别动了!”常媛慌张起来,一把抓住王川的衣袖:“川!快想想办法!”

    王川轻轻将自己胸口处的吊坠拿了出来。

    自从掌握了神通,以及余楚佩远去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触摸过这一颗小钟了。

    “收!”他默念口诀,将魔钟向项凡心的方向一颤,就将她整个灵魂体收入其中。

    “凡心……”常媛的眼角还余着泪光:“她是不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不可能。”王川摇了摇头:“除非有干涉天机的大能,不然这个世界上,知道你在我身边的,就只有我们四人,以及现在的凡心。”

    “你先前只是离开魔宗,处于失踪状态……就算有叛变的嫌疑,我想应该也不会直接被捅上去,寻人来捉拿你。”王川眼睛一开一合之间,隐隐有光芒亮起:“所以你大可放心,像凡心今天这样的状态,恐怕是别人所为。”

    “是谁?”常媛急迫地问道。

    “我有一些猜测,但现在并没有证实。”王川把玩着小钟:“先让凡心在其中休息两天,恢复些许的精神力,我们再好好问问他。”

    “若是找出是谁……我们决不罢休。”

    常媛重重地点了点头。

    ……

    “你们两个,怎么一脸凝重的样子?”聂轻漾洗完澡回来,看到两人相对而坐,默不作声,就连那香喷喷的鸟肉,都没办法让两人展开笑颜。

    “我们的一个朋友,现在受了重伤,通过某种途径到达我们身边。”王川的声音依旧沉稳,而常媛的眼角还有些泛红:“轻漾,我们的旅程里,又要多出一个伙伴了。”

    “在哪呢?”聂轻漾左顾右盼:“受了重伤……可为什么不见人影呢?”

    常媛捏在腰间的拳头,忽然紧了紧。

    王川拍了拍她的脊背,没有说话。

    “我们那位朋友,现在只剩下灵魂之体,不方便在现实出现。”王川一面安抚着常媛,一面跟聂轻漾解释:“总而言之,我们的动作,可能要加快了。”

    ……

    “没有彻底死亡,而是再度转世,通过某种极古怪的方式,到达了西域那边。”一位僧侣的眼神迷离:“世尊,我这么做,真的错了吗?”

    在他的身后,一位手持戒刀的和尚,大踏步走进禅堂。

    “听说那丫头没死,对吗?”手持戒刀的和尚,正是出自戒律堂的阳炎和尚。他生性嫉恶如仇,在戒律堂这一代的弟子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刚烈:“首座发令,说是要全力以赴将那丫头除掉……不然我心宗千年计划,恐怕会毁于一旦。”

    “出去。”那位僧侣回头:“我禅净院,从来不是你们戒律堂的属下,我更是你的师叔。身为戒律堂的弟子,犯下这以下犯上之戒,又扰乱禅堂清净,你至少要在静心阁面壁三月之久!”

    阳炎和尚缩了缩脑袋。

    怎么今日镜林师叔,竟是如此暴躁……他平日里可是禅净院最温和的老好人,就算被后辈们打趣,也绝不红脸。

    “我让你出去,没听见吗?”镜林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阳炎道了个诺,滑不留脚地留了出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和尚也不会乱挨打……尤其是自己身为戒律堂的弟子,若是被师长知道今日所为,三月的面壁恐怕还是轻的!他如是想着,带着劫后余生的侥幸,迅速离开了禅净院。

    “虽说是转世弟子,但让他这么急火火地知晓这些,果然是乱了他的心性。”镜林对着禅堂中的那面空无一物的池塘,自言自语:“迟些要去和镜空师兄好好聊聊才是。”

    “只是,世尊……今日我所作为,真的没错吗?”他看着那面池塘,仿佛倒映着自己的内心。

    一个轻重得当的脚步,走入了禅净院。

    “镜林师弟,好久不见。”说话之人虽身在近处,却给人一种千里之外的错觉:“距上次一别,似乎已有五十年了。”

    “镜空师兄果然是修行到心湖之境,就连我偶尔之间的念想,都能够察觉到了吗?”镜林的笑容有些苦涩。

    当年两人同年进入心宗修行,起步一致,就连天赋都不相上下。

    但现在,自己不过是小小禅净院的院长,甚至连些许的实权都没有,修为也只到了相当于五品化神的坐照期……三百年光阴,似乎就这么被消磨掉了。

    “师弟何苦自寻烦恼。”镜空叹了口气:“自从成为禅净院的院长以来,你的修为进境已经很多年没有动过了。”

    “不提也罢。”镜林长叹口气:“师兄,我想跟你谈谈……”

    “我知道你想跟我说阳炎的事情。”镜空的修为果然惊世骇俗,先前镜林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已经落到了他的思绪之中:“他的事情,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就连主持都参与其中。”

    镜林的眼皮跳了跳。

    “所以,他这样跳脱的性子,也是你们养出来的?为什么?”他满脸的不解。

    “此间自有深意,告诉你也无妨。”镜空的眼神宁静:“你也知道,这孩子体内的各种元素,都被前世灵魂所影响,比一般的人族要浓烈得多,彼此之间的侵扰也更加严重。”

    “像这样的体魄和灵魂,修习我心宗之法,实际上是不适合的。”

    镜林静静地听着。

    他确实对这件事情颇多不解。

    “但只要他在少年时期,养成这跳脱的性子,就能够将体内多余的内噬,转化为向外动作的动力……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我或者主持就会帮他开悟,让他了解心宗真正核心的理论和精髓,让他真正成长为当年那个,有机会成就至高果位的高僧大德。”

    镜林微微点头。

    破后而立,并保持赤子之心的道理吗?他大概只能猜到这些。

    镜空眼神澄澈。

    “这次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他看着镜林:“上一次那女孩的问题,是你发现的对吧……也是你通知了我们戒律堂,前去处理这件事情。”

    镜林点了点头。

    “是我没错……这是我的职责。”他点了点头。

    “但那个女孩没有被杀死,而是再度通过我心宗的方式,将灵魂核心保存下来,转移到了西域……这件事情你也清楚了对吧。”镜空不咸不淡地说着这件事:“先前我让阳炎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够亲自出手。”

    “师兄,你也清楚,我们心宗之人,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得,就是西域不行。”镜林摇了摇头:“那边的同道们,对我们的手段清楚得很,当年的条约也说得清清楚楚,是以神朝边界为分割线,我们将永远不能到达他们的土地上。”

    “反之亦然。”

    镜空深吸一口气。

    “但是,这次没有办法。”他的语气很平静,但镜林却听出了一种决绝的意味:“那个女孩的性命,我们必须要解决掉……哪怕只有一丝灵魂碎片存在,也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当年魔宗擅长请下域外天魔助阵,他们从天魔的手中,获得了无数洞察人心的功夫……如果那女孩被魔宗那些处理天机的强者发现,就像我先前和阳炎所说的一样,将会把我们千年的计划毁于一旦。”

    “你不会不了解这些吧。”

    镜林咬咬牙。

    他知道,宗门这次做出的决定,究竟是什么了。

    当一个心宗的僧侣,决意要踏上西域的土地时,他就已经注定了死亡的命运。

    即使是逃到神朝的皇宫之中,西域那群僧侣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甚至会通过西域的力量,去与神朝方面谈判,逼迫他们交出那人。

    毕竟,当年的条约上,黑纸白字很清楚的写好了这些。

    双方的领袖,也很默契地印上了属于自己的印信。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被打破的约定,这些年来凡是触犯的人,几乎没有一个留下了性命。

    除了那位神朝国师。

    一想到这一点,镜林的心中就更加发麻。

    自己经过这些事情,已经成了宗门的弃子了,对吗?

    ……

    “你是被心宗的人袭击的?”即使早有猜测,王川对这个消息也还是感到震惊。

    当年在船上,跟那些心宗之人相处得还算融洽……他们几乎每一个都是那种性格谦和之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像这样老好人一般的宗门,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无论如何都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常媛手上的筋络,却是一根根地坟起,然后落下。

    “是那群秃驴吗?”她放下心中原本的忧虑,却又升起了新的怒火:“这些家伙,已经完全无视了当年的界约了吗?”

    “我在轮回法施展的最后一瞬间,听到了一个永生难忘的声音。”经过两天的回复,项凡心的灵魂体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的凝实:“那是一种,超越了我所能理解的层次,一种直接在作用在灵魂上的声响。”

    “那声响的主人,似乎试图将我拯救回来,但轮回法已经发动,我就来到了你们的身边。”

    “原本我还以为,会重新轮回到一个新生命体内的,但看来由于王川交给我的经文的关系,我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完成轮回的过程了。”

    王川沉默良久。

    “你听到的声音,是不是很类似于……牛叫?”

    常媛和项凡心同时看着他。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常媛是不解。

    项凡心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震惊的表情。

    “你是怎么知道的?”

    “真是牛叫?”常媛大吃一惊:“川!你难道已经掌握了洞察天机之法吗?”

    “不,那是因为我见过那头牛。”王川不愿回忆那段记忆……毕竟潜伏在自己体内,一直不曾失败过的神通,在那一次的使用之中,几乎是大败亏输。

    人都差点死在牛蹄子下的经历,还是不要拿出来说比较好。

    “你见过?”这会连聂轻漾都惊讶了。

    王川的身上,究竟有多少的秘密?

    “总而言之,如果是那头牛的话,无论是谁来杀你,几乎都不可能逃掉。”王川摆了摆脑袋,把那有些屈辱的回忆,从自己的脑袋里赶走:“反正那头牛,据说已经活了超过千年,甚至在神朝没建立的时候,他就已经存在了。”

    三女大惊。

    “那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聂轻漾第一个发问。

    “类似于大渊那五位地仙的存在。”王川一句话,解决了她们所有的疑惑,也让她们全部闭嘴了。

    一头地仙境界的牛……这么恐怖的消息,得让人消化一下才行。

    “不过,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迅速到达西南。”王川的身边,露出了无数玄妙的符印。

    当然,这是对别人来说玄妙,对他来说就不过是普通的方块汉字而已。

    阴符经文的力量,被发动到极致,拖着这艘临时搭建的风舟,迅速划破长空。

    不过这玩意的形状,还是称呼为飞梭比较好。

    王川利用阴符经文无限回蓝的力量,将御剑之术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几乎是以一日万里的速度,向西南方向赶过去。

    只不过,这个世界着实是大了些许……从西域到达西南巫族区域,就算走最近的路程,至少也需要十六万里。

    这也让他们的旅途的变数更多。

    ……

    “还有三天。”王川说道。

    躺在船舱中昏昏欲睡的两位女子,在听到他话音的时候,都长出了一口气。

    这种简易仙舟的旅途,对正常人来说,都不是什么舒服的旅程。

    但此刻,在船舱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很有礼貌的敲击声。

    “请问,小僧能来讨口水喝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从圣徒到恶棍

    王川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锐利起来。

    他轻轻打开飞梭的舱门,任由那大片大片的罡风灌进来。

    常媛和聂轻漾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身上的魔气蒸腾,挡住了那烈性的罡风。

    “不能让我进来吗?”镜林看着手持木剑,站得笔直的王川:“小僧不过是要讨口水喝,喝完就走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我觉得你现在是在说鬼话。”王川毫不留情地拂他面子:“有哪个出家人讨水喝,会讨到别人的飞舟上的?”

    “这么直接吗?这位剑宗……或者说南瞻的道友。”镜林看着王川:“很凌厉的剑意,若是经过磨砺,必然能成为战场上的一柄利刃。”

    “只可惜,看你的样子,似乎已经跟魔宗的孽种们,搅和到一起去了。”他摇头叹息,似乎真的是在为王川的前途,还有未来感到不值。

    聂轻漾和常媛看着王川。

    她们虽然清楚王川并非魔修,但以往王川都不喜欢谈起这些,她们也不会触王川的霉头,冒冒失失地跑去提起。

    直到今日,她们才真正清楚王川的跟脚。

    南瞻仙宗吗……常媛看着王川的背影,那个处在最南端,当年神朝杀魔宗之人杀得最狠的大将军,所建立的第六大宗门。

    聂轻漾只是单纯地觉得陌生。

    大渊之中,少与外界有所交流,即使曾经听说过南瞻仙宗的大名,他们对这个宗门,也没有多少根本上的理解。

    只知道,那宗门建在大海的边沿,一眼望去就能看见无数翡翠珠子一般的海岛。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王川手中的木剑,渐渐提了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们之间或许还能交流。”

    “不然,你还是下船吧。”

    镜林倒是没生气。

    他只是有些疑惑。

    “究竟是什么人给了你勇气,在面对修为远比你高的我时,还能够这么不客气的说话?”他身上的威压一寸寸地降临,甚至把在罡风层中也不至于被损毁的飞梭,一点一点地往下压落,直至王川承受不住巨量的压力,被迫放弃飞舟,御空而行。

    常媛急忙扶住聂轻漾,两人勉强保持在天空中虚空踏步的身形。

    “真是不讲理的秃驴。”王川看着镜林:“我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有我的底气。”

    “我劝你,还是不要继续触犯我的底线。”他的神情坚毅而凛然:“而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西域的土地吧。”

    “很早之前,我在宗门听过一个同门说过,心宗跟西域佛门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地友好,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

    “仇敌,对吧。”他看着镜林:“是什么人给了你勇气,站在这片西域的土地上,跟我大放厥词呢?”

    “一时半会,那群异端是不会察觉我的存在的。”镜林看着王川的眼神,忽然就冰冷下来,像是放进冰箱里冻了许久一般:“而且,就算他们已经近在眼前,取走你们四人的性命,对我来说也是易如反掌。”

    “你现在能够站在空中,而不至于堕入地心,也是我仁慈宽厚的结果。”

    王川眯起眼睛。

    “四人?”他的声音里透着疑惑:“你是要杀掉我们三人之后,直接自杀吗?”

    镜林雪白的眉头一挑。

    这小子,是在装傻充愣?他看着王川的眉眼,试图从他的眼神当中,看出些什么端倪。

    而当两人视线接触的瞬间,他忽然有种双目受戮的错觉。

    但片刻之后,当他摸到自己脸颊上流下的鲜血时,他终于明白……先前的感受,并不是错觉。

    自己修行了那么多年的身躯,都被眼前这小子,用一种极其诡异的手段,伤到了双目。

    视觉在一点点地失去,王川的身影在他的眼中微微跳动了几下,虚浮在空中,就像是死亡来临的前兆一般。

    镜林定了定神。

    对于一个化神期的强者来说,失去了视觉,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以他的身体恢复速度,用不着三天两头的,这双被伤害的双眼,就能长回原来的样子。

    但这轻微的伤害,彻底勾动了他心底的邪念。

    常媛几乎是本能地倒退了好几步,拉开了跟镜林的距离。

    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原本笑眯眯好说好笑的和尚,现在似乎正陷入到某种境地之中。

    她嗅到了一抹在魔宗里,常常能嗅到的气息。

    那是一种在压抑了很久,不得杀戮,不得犯戒留下的反弹。

    就像是一个饥饿了三天的人,见到了香喷喷的牛排,又或者是嗜酒如命的家伙,在被迫戒酒的一个月里,见到了夜光杯。

    那种眼神……她看着镜林那被王川击伤的双眼,竟是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了。

    太强大了!她努力调动着体内的气息,想要恢复自己移动和作战的能力,但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那是从身体和灵魂上,都无法处理的压迫。

    她已经被迫宕机了。

    只是……她艰难地运转自己体内的灵力,跟这种本能相斗争。

    这不是因为她内心战意上涌。

    而是因为,那个牵挂了很久很久的家伙,正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

    她不能就这样,就这样当一个累赘。

    即使只是带着聂轻漾离开的力量都好……她的额角上,一道道青筋绽起,跟自己的斗争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

    拜托了!至少让我能动啊!她内心怒吼着,属于魔宗之人的桀骜翻涌。

    聂轻漾被她轻轻托着,此刻更是连思考都做不到了。

    她的视野还停留在镜林被戳破眼球的瞬间。

    除了呼吸心跳……她无法再做到任何的动作。

    “领域吗?”王川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站在这浩瀚的威压之中。

    就在先前,一片掌心佛国,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灵视之中。

    远比七品强者强大得多的领域,在先前那一瞬间,就已经铺满了这片天地。

    大佛陀的掌心,万字符印闪着耀眼的金光。

    镇压一切魍魉魑魅。

    “你答对了。”镜林睁开无神的双眼。

    先前流淌的鲜血,已经无声无息地止住,但那抹血泪的痕迹,依旧明显。

    他现在不像个和蔼的僧人,倒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被迫在内心深处,打开了长期被束缚的心灵……可笑,这也能叫修行有成吗?”王川忽然冷笑起来:“如果你堂堂正正地用心宗的手段,而不是抱着在最后时刻,放弃了希望的手段,或许还有那么点机会能拿下我。”

    “但现在,对不起。”他手中的木剑扬起。

    “我的剑,斩的就是你这种人。”

    一阵桀桀的怪笑声,从镜林的口中传来。

    “是,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被迫解除了自己身上的戒律,算是破心宗之门而出……日后就算我活下来,也不可能再回宗门,也不可能再继续修行心宗的修行法。”他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微微抬起眼眸,他向常媛的方向,投出一道视线。

    “小丫头,就别做徒劳无功的努力了。”他看着青筋暴突,却依旧没能恢复对身体掌控力的常媛,轻笑着说:“你是不可能突破我的领域的。”

    “掌心佛国而已,最低阶的心宗领域,也好意思放在这里显摆?”王川虽然修为低微,但在余楚佩的耳濡目染之下,身上渐渐也养出了一种气势。

    这种气势,让他在镜林的压迫下,也没有弯下腰。

    “你还没有属于自己的领域吧。”王川的声音,把镜林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看你的修为,也不过是七品上下,跟我足足隔了两个大境界,能在我的领域中活动,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奇迹。”

    “你难道不趁着我还没有打算杀你的时候,试着逃跑吗?”

    王川歪头。

    “我看你是读经书读傻了。”他声音清朗:“我为什么要跑?”

    “狂得很啊,小子。”镜林盯紧了他,没有眼珠的双眼,带着一种空洞地压迫力:“给我下去!”

    破了戒的镜林,几乎没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虽说没有动用全力,但先前的言灵之术,却是没有留手的意思。

    他就这么用着五品化神的力量,随意地镇压王川。

    在他眼里,现在的王川,就像是一只妄图要和大象掰手腕的蚂蚁。

    踩死便是了……这家伙,可比蚂蚁聒噪多了。

    只是,在他的神识感应之中,王川依旧牢牢地站在空中,像是生了根一般。

    “这是什么神通?”他蓦然抬头,再次用神识锁定了王川:“下去!”

    王川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他的身体已经化作一片虚无,与这片天地联结在一起,连头发丝都化作了半透明的琉璃之色,在空中沐浴着阳光,像是一枚水晶雕刻的人像。

    “这不是神通,是神力。”他握着剑,缓缓地呼吸:“言灵之术,只能作用于某种东西,却不可能作用于这片天地。”

    “我天人合一,你自然无从下手。”

    镜林的眼神颤了颤。

    “天人合一……你小子倒是大言不惭,那么多道门的老前辈,都不敢说自己做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你也配称天人合一?”他的声音带着些许不屑。

    “我这是物理意义上的天人合一,但当然说了你也不懂。”王川手中的木剑,逐渐被神力所同化,化作光辉灿烂的琉璃之剑:“这是我修习神力以来,第一次跟这样的强者正面对峙,确实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就算有些小手段,你也逃不过败亡的可能。”镜林那被戳穿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几乎要掉出眼眶:“如果你说出那女孩的下落,我承诺会给你一个痛快。”

    “不然,在你身死之后,这掌中佛国的炼狱,就是你永恒的噩梦……你会在这世界中轮回,永远找不到归途。”

    王川看着自己的脚下。

    一片炼狱出现得恰到好处,无数痛苦的刑具衡器数百地丢弃在其中,只是看看就让人分外恐惧。

    “轮回……没有归途。”王川忽然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苦笑。

    然后,他的剑就已经到达了镜林的身前。

    “相对于七品的小子来说,你的剑已经很快了,甚至能够划破同级修士的领域……这等快剑,就算在南瞻那以剑闻名的宗门之内,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好苗子。”镜林皮笑肉不笑地夸奖了王川一番:“只可惜,这柄剑,今日就要折损在此了。”

    王川并不说话,只是向前递出剑锋。

    镜林如枯竹般的双手,猛一合十。

    王川那琉璃一般的长剑,就被这枯竹一般的双手夹住,根本没办法向前。

    哪怕一丝也不行。

    “是不是很愤怒,很不甘心?”镜林的声音里,满溢着嘲笑的味道:“明明自己已经那么强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将我杀死?”

    “为什么自己的剑,会被一个从心宗叛出的恶鬼,紧紧地握在手中?”

    王川的眼神,甚至都没有因此产生一丝波澜。

    他很专注地看着那枯竹般的手,将全身的神力,都汇聚在右臂上。

    那跟虚空联结在一起的手臂,绽放出无数条绚丽的光华,甚至让眼球都被戳破的镜林,都感受到一种刺眼的错觉。

    “很强!很强!”他连连称赞,便将手一寸寸地合拢。

    那琉璃般的长剑,在手下一寸寸地破碎,断裂,化作无数纷飞的光点,坠落到大地之中。

    “感受到了吗?感受到这种令人绝望的实力差距了吗?”镜林看着王川,脸上满是疯狂的味道:“你拒绝了我的请求,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过是我的玩物而已了。”

    “什么绝世天才,什么光明未来,在这一刻都将离你远去!”他的声音癫狂而沙哑:“你运气不好,命里该有这一劫!”

    “闭嘴。”王川的剑已经断了半截,但他依旧保持着出剑的姿势。

    “你让我闭嘴?”疯狂的镜林一拳击出,只余一手抵住王川的断剑:“你也配让我闭嘴?”

    王川整个人被击飞,那脸骨甚至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形,让人很担心里边的脑子,是不是也遭受了不可挽回的重创。

    “痛苦吗?”镜林看着他急速下坠的身形,像是瞬间转移般出现在他的身前,一脚踩下。

    即使是化作了神力之体,王川也依旧不能免疫所有的伤害。

    他的小腹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坑,然后将大地砸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这伤害,远比他当日御使的流星。

    要恐怖得多。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博弈

    痛!

    王川以神力所铸的虚无身躯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明明是神力所铸,本不该有痛觉……为什么此刻竟然会面临这样的痛苦?

    “很意外吧,你这剑宗的小子。”作为心宗出身,镜林并不喜欢称呼南瞻仙宗这个名字……在他的印象中,那个三百年前持剑上殿,让圣上亲封他为南瞻仙宗宗主,新增六大派之一的强梁所创立的宗门,就应该叫做剑宗。

    王川固执地昂着头。

    痛苦这种东西,对于强者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东西……他心中回响着余楚佩曾经说过的话语,似乎又有了反抗的力量。

    现在的他,并没有开启自己神通的把握……就算阴符经文已经熟稔到可以随意使用,他也依旧没有仅凭自己召唤的虚空灵力,就能够使用神通的自信。

    不过,他也不算砧板上的鱼肉。

    只要这镜林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身上,而不去管束上边的常媛和聂轻漾,他有三分的把握,能在这家伙的手下活命。

    “继续逃啊,小子。”镜林看着王川那桀骜的眼神:“我给你机会。”

    “你不怕那些僧侣忽然到来?”王川开口了。

    “我已经遮掩了自己身上的天机,就算是那些异端知晓,也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并且我这个状态,已经算是叛出了宗门,他们究竟会不会追究我的问题,那还是两说的事情。”镜林眯起眼睛:“小子,继续让我玩玩!”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的拳头就已经到达了王川的面前。

    头发尾都被染成琉璃色的王川,以炮弹的速度倒飞出去。

    这个速度,已经超越了他身体的极限,仅仅是飞行,他就已经察觉到那神力所铸的躯体,再度产生了剧痛的撕裂感。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都动用了这种神奇的术法,却还会感受到疼痛?”镜林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要不要求我告诉你?”

    王川没有说话,只是运气于内。

    他在等待,在忍耐。

    但他的身体上传来的新感觉,却让他有种五内俱焚的错觉。

    体内开始变得瘙痒起来。

    “在先前的接触之中,我已经在你身体上留下了印记,并且对你使用了我心宗内部,已经禁止习练的功法。”镜林自顾自地说着,估计是这些年来的压抑,让他已经无法守住心中灵台的那片清明。

    “此功名为化感柔拳,只需要接触到对方身上,并且留下印记,就可以自由地操纵对方的感知。”

    “你剥夺了我的视力,现在我要剥夺你的五感。”他桀桀地笑着:“现在很瘙痒吧,是不是很想打我?”

    “你现在并没有站在我面前。”王川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镜林”:“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你在我体内构筑出的虚像罢了。”

    “真是敏锐的小子,我越来越喜欢你这个玩具了。”镜林笑意不止:“越是玩下去,就越能发现你身上异于常人的地方。”

    “继续挣扎,我倒是想看看,像你这样的天才,究竟能在我这样活得久的庸才手下,保留多久的神智?”

    一种新鲜的感觉,又在王川的体内涌起。

    他的小腹处,涌现出一种难以压抑的欲火。

    若不是此刻化作虚无之体,他恐怕立刻就要升旗。

    “无处发泄,是不是很郁闷?”王川的耳旁,传来了3d环绕立体音一般的声音:“你化作这虚无之体,就是你最大的错误!”

    “没有身体,你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你甚至无法对自己做出有效的定位,我只需要继续拨弄你内心那根弦,你就会像一张长琴一般,任由我摆弄,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王川闭上眼睛,用双手拢住耳朵。

    一道巨力的踢打,就降临到了他的躯体上。

    “不许躲开!”镜林尖锐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我们之间的游戏很简单,只要你能坚持,就算是活到天荒地老,我也允许你活下去。”

    “如果你坚持不下去,那就是死!”

    王川闭口不言,只是躺在地上,摆出一个大字。

    琉璃一般的身躯下,无数黑气和白气交织,像是在做某种争斗一般。

    “不动了?”镜林看着像是要放弃的王川:“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他的手指快速的耸动,无数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痛苦,就已经在王川的体内蒸腾起来。

    王川紧咬着牙关,一句话也不说。

    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

    虽然剑谱上的那些记载,有说明这种敌我双方差距过大时,究竟应该怎么作战,又怎么保全性命的方法……但他并不打算去用。

    他的性格,并不是那种果敢冒进的家伙。

    犹豫,就会败北。

    果断,就会白给。

    比起白给,王川觉得败北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尤其是眼前的这家伙,似乎想要发泄这些年来积攒的怨气,就更加让自己容易操作。

    “恶人自有恶人磨……你现在如此对待我,若是你落到那些僧侣的手上,恐怕也不会好过吧。”他喃喃地说道,像是要用这种安慰的方式,给自己摇摇欲坠的内心,带来一点多少的安慰。

    镜林看到这一点,更是哈哈大笑。

    天才在我的手下,也不过如同一条狗……他内心深处,还留存了些许可以思考的地方。

    作为心宗的派遣员,他即使走火入魔,放任自己内心的欲念,也并没有忘记心宗上层,交给自己的任务。

    那就是,找出那个女人的灵魂,然后彻底灭杀。

    这剑宗的小子,跟魔宗之人有交流,不是什么大事……但这群跟魔宗有交流的人之中,出现了那个女人的灵魂,就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事情。

    无论如何,那女人都要被彻底灭口,才能保证心宗计划的完整性。

    他们不会冒任何风险。

    “再折磨你半个时辰,就算是铁打的家伙,也坚持不住了吧。”他看着自己身上,那越来越弱的经文保护层。

    那时帮助他蒙蔽天机的保护层。

    等到这玩意被彻底解除之后,他就会被那群西域的僧侣监测到。

    虽然无论如何,最后都要面对那群僧侣,但现在这小子,很明显是不肯说出那女人的下落,自己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撬开他的口。

    “这东西,还有大半个时辰……已经足够了。”他一道又一道的印诀打出,王川的身体也随之一颤一颤的,跟条蹦到岸上,垂死挣扎的鱼儿一般。

    天边忽然闪过一道流星。

    镜林警觉地望了过去。

    是那小子先前发出信号,请来的救兵吗?他看着那迅速降临,像是要到达自己这边的光芒……此地距离魔宗有十万八千里,自己身上又没有任何气息外泄,为什么会有如此强者驾临此地?

    他捏紧了手上的印诀。

    只要这个印诀在,王川的性命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就像是用手指伸进了王川的心脏,两枚尖锐的指甲,刚好就交叉在大动脉之间。

    只需轻轻一捏,王川的生命就随风而逝。

    神仙也难救。

    趁着那道光芒还没有降临,镜林的神识全数压落到王川身上,仔仔细细地想要去寻找,项凡心一丝一缕的气息。

    他分明察觉到,这女人肯定在王川的身上。

    但不知道为什么,搜遍了王川的全身上下,甚至窥伺了王川的识海,都没能找到那女人的下落。

    先前上边连动都动不了的那俩女子,自己一来的时候,就已经看了个遍。

    她们身上,分明没有项凡心的气息。

    毫无疑问,那女人就被王川藏在某个地方……但他一句话都不肯说。

    即使蒙受了极大的痛苦,即使现在生命垂危……他也依旧没有说话。

    “你就不想要一个痛快吗?”他捂着自己的额头,身上的气息越发恐怖。

    身上的痛苦如潮水般褪去,王川的眼神稍微明亮了些。

    先前的他,甚至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只是模拟,但那种痛苦,却是真真切切地降临在他的身体上,让他死去活来。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活命的机会。”镜林握住他的脖颈:“把那女人的下落告诉我,我甚至可以大发慈悲的放过你。”

    王川的嘴角,忽然勾了起来。

    “是不是,有人要来了?”他被折磨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甚至连正常人的视力都不如,更看不到那毫不掩饰从西方飞来的流星。

    但他却明确地知道,有人要来了。

    镜林心下清楚,既然这小子这么清楚,那这来人肯定与他有关

    “是你叫来的救兵吗?”他看着西方那颗流星:“大概还有二十个呼吸的时间,就会到达我们这边。”

    “而如果你在这二十个呼吸之间,再不把那女人的下落告诉我,这二十个呼吸,就是你在这世界上最后的时间了。”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说遗言。”他这人的身上,还是有些黑色幽默的因子:“我不会介意的。”

    王川眯起眼睛。

    “你这么强,早就把我全身上下都搜遍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难道你还搞不懂吗?”

    “激怒我是没有意义的,拖延时间更是让自己死得更快。”就在这两句话的时间里,已经过去了八个呼吸,镜林的神情也变得越发暴躁:“说!你把那个女人藏到哪了?”

    王川笑了。

    他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他知道,现在的镜林,就像一只困兽,在做着最后的斗争……自己只需要在这只困兽最后的挣扎之下,保住小命,这一次的战斗,就可以说是一次大胜利。

    这家伙在西域的土地上,不敢使用心宗的神通,也不敢太过暴露自己的气息,所以能够展现出的战斗力,实际上应该也只有六品左右……虽然面对普通的七品修士,可以随意地捏圆压扁,但对付自己,还是差了点火候。

    况且,这个时候他跟自己做最后的博弈,自然不能再用先前的痛苦掩埋自己的意识。

    他还指望着自己,能给他说出最关键的信息!

    知晓了这些之后,王川的笑容自然是不变。

    只要能撑住最后那一下,接下来死的人,很显然就是面前这家伙了。

    王川像个傻子一般地笑着,镜林的眼神,却越发的森冷。

    如果找不到那女人的痕迹,他稍后就会把王川捏死。

    王川是这些人之中,最可能接近那女人灵魂的……只要把他杀死,那女人的残魂,在这种情况下,单独存活不了多久。

    自己就算身死,但心宗更高层,便会注意到这件事情。

    到时候,即使用搜天之术,他们也一定会找出项凡心的位置。

    自己的任务虽然没办法圆满完成……他看着自己脚边,宛如一条死狗的小子。

    但杀了这混蛋,顺便满足了自己的欲念,也算是了此一生了。

    流光已至。

    四道不同的身影,从其中冒出头来。

    镜林终于看清楚了那几个人。

    “西域僧侣?”他看着脚下呵呵笑着的王川:“你还和这里的僧侣,有这样的好的关系吗?”

    王川没有说话。

    他为自己的战术感到骄傲。

    在一开始遇见这僧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余楚佩曾经说过,神力这种东西,能够模拟大部分的气息。

    在更早的时候,他就从项凡心那里,得到了心宗功法气息的些许精髓,在和镜林作战之前,他就暗中将这缕气息释放了出去。

    其实按照镜林的境界,要分辨出心宗功法的气息,应该不难……但那个时候,他正处在威压最盛的时候,自身的气息已经掩盖了周边的一切。

    王川那缕心宗功法的气息,更像是融入同源大海的一滴水,惊不起半点波澜。

    只不过,这缕气息可不像镜林身上的气息一般,有天机的保护了。

    “心宗之人,什么时候也破戒降临到我西域来了?”为首的僧侣着一身黄袍:“孽种速速授首,以正当年约定!”

    镜林随手一捏。

    王川身上的印记,如同雪花一般破碎开来,在空中炸开。

    “我还没和你们这群异端较量过,要想让我就这么直接死掉……不可能。”他看着那四位僧侣:“看你们的境界,也不过是化神上下。”

    “不妨跟我斗斗再说?”他带着一股满不在乎的气息。

    生死之置于度外,大概就是这样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西域

    四位僧侣几乎是瞬间亮出了自己的领域。

    梵唱声在他们的身周响起,无数王川看不懂的文字,在他们的身边急速的律动着,就像是风吹过大地一般苍凉。

    这是高山的意志。

    镜林的身体,几乎瞬间就陷入了被压瘪的土壤之中。

    他的身体能够承受住这种意志,但大地不行。

    王川的“尸体”,也在这股高山意志的作用下,被反卷到一旁,逐渐远离战场的中心。

    那四位僧侣的意志,虽然只针对了镜林一个人,但他们也没想到王川是否还存活的问题,只是为了当年的约定,全力以赴的击杀镜林而已。

    镜林的双手处,万字符印亮起。

    面对这四个跟他同境界的修士,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松应对……毕竟他不是什么天才,能够压制王川,也只不过是凭着三百年的修为,不要脸地镇压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不要脸往往都是有用的。

    刚出生几天的小老虎,确实打不赢活了大半辈子的老狗。

    常媛和聂轻漾,也终于结束了被领域支配的状态,落到地上。

    她们迅速到达了王川的身边。

    聂轻漾想伸手去摇,却被常媛喝止。

    “别动他!”常媛一手摒开她:“他现在的身体,不知道是什么状态,若是贸然接触,很可能会引起别的问题!”

    聂轻漾忙不迭地缩回手。

    现在的王川,几乎可以算是她未来报仇的唯一希望,更是现在带着自己逃跑的最好老板……若是他今日在此地出了什么冬瓜豆腐,那自己的未来,绝对会一片昏暗。

    更不用说到时候,可能会迁怒于自己的常媛。

    这样的话,十条命也不够花的啊!

    王川的双眼,缓缓地睁开。

    他的心脏,此刻正缓缓地修复,就像是碎瓷片粘回去一般脆弱。

    但无论怎么说,他的性命,始终是保住了。

    “你醒了!”常媛看着他,几乎喜极而泣:“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王川说不出话。

    只不过,他的眼神中传递出了无须担心的信息。

    在先前那一次雪花一般的破碎攻击之中,他的体表损伤,反而比内腑更加严重……虽说当时镜林大半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流光下的四道人影之上,但毕竟也给了王川致命的一击。

    他针对王川化作虚无之体的弱点,在他的虚无之体上,留下了一道印记。

    作为能量凝结的躯体,只要打散内部的能量循环,这躯体就算是不攻自破。

    但王川先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体内的五脏六腑,临时转换回了**的形态,那道印记破碎的时候,恰好就没有完全伤害到他的本源。

    故此他现在还能活着,还能睁开眼睛。

    呼吸很微弱……他重新闭上眼睛,默念阴符经文。

    一道又一道的灵力从空中垂落,洗刷着他体内受伤的地方,带来钻心一般的疼痛。

    但比起先前,镜林那一段折磨来说,这种痛苦就像毛毛雨一般。

    人是一种很顽强的生物,对于环境的适应性可以说是一绝。

    仅仅是先前那并不漫长的痛苦折磨,似乎就已经让他适应了痛苦的存在……他甚至能够接受,自己在原先视作洪水猛兽的洗礼之痛。

    当然,常媛和聂轻漾看着他的表情,还是有些揪心。

    毕竟谁看着一个重伤之人满脸狰狞,咬牙切齿的神情,都不会太放心。

    那边的打斗依旧在持续着,只不过王川能感受到,那道高山意志,已经逐渐镇压了镜林的心宗功法,以及入魔之后的气息。

    解决他,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这么想想,他的心中,就有一种报复般的快感。

    于是,他那狰狞的脸上,又露出了一道笑意。

    常媛和聂轻漾对视了一眼,都默默捏了一把汗。

    王川的脑子,不会在先前被打傻了吧?

    阴符经文的力量逐渐褪去,王川也能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

    “呼。”他转过头,看了看那边的战场。

    声音已经消失了。

    那群僧侣似乎正在做最后的镇压……镜林似乎在先前进行了最后的挣扎,手段尽出,却也没能挽回败亡的局势。

    一声巨大的震响之后,王川似乎感受到一阵生命的流逝。

    先前在自己面前那不可一世,骄狂跋扈的镜林,似乎已经授首。

    “川……你先前那样应对,太危险了。”常媛看着王川那张得意的脸,差点没忍住锤他一顿,若不是看在他重伤的份上,这一拳下去王川必定倒飞十尺。

    “不危险……如果我不能完全吸引他的注意力,对你们来说更加危险。”王川的体表,虽然没有明显的伤痕,但他知道重新转化为人形的躯体,必定是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我不能让你涉险。”

    常媛脸一红,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在先前那场战斗中,王川的能力,确实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即使是面对那样一个境界比自己等人高两级的强者,他也依旧算得上全身而退。

    没有依赖什么顶尖法宝,也没有依赖先天神通……他就靠着自己的术法和机敏,步步为营地从那秃驴的手中活了下来。

    那四个从天而降的僧侣,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在内心深处,常媛已经将他们视作了王川请来的救兵。

    不然,那秃驴做足了准备,必定不会让别人来干扰他的好事。

    聂轻漾看着他们两个的样子,心下似乎听到了一阵微微的叹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叹气。

    明明活下来,是一件那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待会,你们不用多说什么,我去跟他们交涉就是了。”王川看着那四位向这边投来目光的僧侣:“少说就少错……我也不是很了解这边的修士。”

    作为神朝疆域之外,六大派之外的修行者,王川的了解,只来自于余楚佩曾经的言语,以及在西南巫族一方所听来的些许传说。

    总的来说,西域这群僧侣,也并非什么善与之辈就是了。

    如王川所料,那群僧侣在解决了镜林的事情之后,一步步向他们这边走来。

    “你们,是魔宗之人?”为首的那位僧侣,操着一口不那么熟练的北境语言:“为什么会被那光头追杀?”

    常媛和王川相视一笑。

    在北境的语言里,光头和僧侣是同义词。

    他们这么说话,总感觉是在骂自己一样。

    王川清了清嗓子:“我们是从大渊来的魔宗支脉,想要前往西南巫族做些买卖……只不过先前那妖僧忽然入魔,袭击了我们的剑舟,我们才被迫跟他缠斗起来,得亏你们到此,我们才得救。”

    他尽量将自己这边讲得弱势一些,简单一些。

    少说少错……他可是谨遵自己的保命格言。

    僧侣之间互相看了一眼。

    “你的境界,似乎只有七品。”为首的僧侣看着王川:“他的境界远高于你,你是怎么在他的手下活下来的?”

    他们的问话似乎很尖锐,很直接,但也很现实。

    毕竟,像这样一个不过七品的小子,能在镜林那般大修士的手下逃出生天,还悄咪咪地经过西域,总感觉有很大的问题。

    “因为这个。”王川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将手中的戒指碎片,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这是宗门在我离开的时候,给我的法宝……先前就是这法宝救了我的性命。”他的笑容显得很是无奈:“这出师未捷,还毁了宗门带出来的宝物,也不知道回去要受多重的责罚。”

    他并没有明说戒指是何等样的法宝,而是尽量将这法宝的定义,说得更模糊些。

    只要足够含糊,这些僧侣就不会对自己产生更仔细的怀疑。

    他深谙此道。

    僧侣们也不是不识货的家伙。

    他们相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王川手上递上来的这枚戒指碎片,虽然看不出究竟有多高的等阶,但分明是用了极好的材料铸造,绝不可能是什么水货。

    那种等级的材料,落在他们眼里,也是相当珍贵的。

    有了它,在镜林那样的大修士手下活下来,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么,你们真是遭逢了无妄之灾呢。”为首的僧侣耸了耸肩,似乎对他们的经历很是抱歉:“你们的剑舟损毁,那还如何前往巫族?”

    “要知道,此地离巫族,还有足足三万里之遥。”

    王川愣了愣。

    “这,我们都已经是七品的修为,三万里虽远,但对我们来说也并非无法跨越的距离。”

    僧侣笑了笑,忽然拍了拍他的肩头。

    “自我介绍一下,贫僧法号诸罗。”他笑了笑:“虽然很抱歉,但你们的旅途,可能要先停止一段时间。”

    王川:“???”

    这算什么,要强行掳走我们吗?

    “实际上,你们的身份在我们看来,还有不小的问题,虽然对我们而言也不算太大的麻烦,但毕竟要走一走程序。”诸罗的笑容有些抱歉,但眼神却很坚定。

    这就是没办法拒绝的邀请了。王川转过头,看了看常媛和聂轻漾。

    常媛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就劳烦各位大师了。”王川站起身来,忍着身上的疼痛,向面前几人双手合十:“我现在受伤颇重,不知大师们有没有代步工具?”

    他这话说得有些现代化,把眼前的大师们说得一愣一愣的。

    “代步工具?”诸罗试图理解了一下,马上就得出了答案:“你说的是飞舟吧。”

    王川忽然意识到自己习惯了跟熟人说话的语调,尴尬地笑笑。

    诸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上来吧。”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戒指,放出其中一艘中型的飞舟:“不会为难你们的,应该就是例行公事一下算了……不过你们居然遇到五百年来,唯一一个进入西域境内的心宗修士,也是运气不行啊。”

    王川尬笑几声。

    他现在身上各处的关节,都还在隐隐作痛,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平静内心,服下随身的丹药,好让自己能够快速恢复战斗状态。

    不然,像现在这样,就算遇到新的危险,自己也无能为力。

    这么想着,他在诸罗招呼过后,带着常媛和聂轻漾,走进了仙舟其中的一个大房间里。

    诸罗看着他们的房门合上,若有所思。

    “诸罗师兄……你怎么看这件事?”在他的身后,早就蕴满了疑惑的师弟们,七嘴八舌地凑了上来。

    只要是不修闭口禅,他们这群西域僧侣,也是蛮话痨的。

    “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关窍,但就是不知道,跟心宗那边到底有什么关系。”诸罗揉了揉眉心……他刚从闭关中醒来不久,现在还有点想再睡个回笼觉,哦不,是闭闭关。

    “如果跟那边有关系,那也必定是对他们不利的关系。”他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情:“所以我们现在把这三个家伙保护起来,绝对不会出岔子。”

    他如是想着,屏退了师弟们,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里。

    ……

    项凡心看着王川紧闭的双眼,心中一阵阵地沉着。

    那张脸上,充斥着伤痕和痛苦的痕迹,原本好一张清秀的少年脸庞,现在就像被风霜打磨了数十年一般,腌萝卜一样焉萎。

    是自己害了他。项凡心此刻没有身体,但却也感受到一阵难受。

    常媛就坐在王川不远处,轻轻给他传输过去些许魔气。

    王川的身体,并不能自然产生魔气,但却能够用神力模拟魔气,这说明神力跟魔气本身,并不是两种相斥的力量,因此常媛也能够用魔气,替王川安抚那受伤的肉身。

    一口气憋在心中,项凡心想从魔钟里出来。

    王川的双眼一睁,原本放在腰间的手猛地结印,贴在胸前。

    那是封印魔钟的手诀。

    随后,王川低下头,看着魔钟的位置,轻轻摇了摇头。

    项凡心明白王川的用心。

    他不愿意让自己面对那些僧侣,因此绝不会让自己在此时出来。

    明明只是想说一句对不起……她有些遗憾,又有些后悔。

    若是当时直接重新转世在魔宗,就算被心宗那群前同道杀死,又怎样?

    至少不用拖累眼前的这些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出

    先不说项凡心如何想,王川的身体情况,却是让他的心坠入了谷底。

    三条大经脉遭受重创,足阳明胃经更是已经完全错位。

    要知道,在修行者看来,这样的伤势,几乎可以跟截肢相提并论……而且相对于一刀切的截肢,经脉紊乱之后,想要修补和复位,需要的功夫更加麻烦。

    这不能依赖于自身自然而然的恢复……而需要极其精密的,类似于手术一样的操作,将自己体内的经脉复位。

    缓缓睁开双眼,他给了常媛一个宽心的眼神,又重新闭合。

    此时在飞机……哦不仙舟上,自己如果展现出了远超七品强者的回气速度,会不会引起那几个僧侣的注意?他如是想着,有些担心。

    毕竟,这几个都是相当于镜林的五品强者,堂堂化神期大能,看自己这三个人,就跟看毫无战斗力的蚊子差不多。

    与镜林的战斗中,王川从来没有试图用自己最大的优势去战斗。

    他的优势是近乎无穷尽的回气速度,以及数量巨多的剑阵。

    但这种优势,在镜林那种级别的强者面前,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你的回气速度再快,剑阵再多,如果无法突破这些人的护身罡气,那就跟风吹过的毛毛雨没什么区别。

    可能还差点……至少毛毛雨能打湿他们的衣衫,但剑阵不行。

    因此,王川才会选择将最精纯的,甚至是用出去就很难再二次提炼的剑意,从自己的指尖点出,将镜林的视力先毁坏掉。

    为了这一个举动,王川付出了极其痛苦的代价。

    但他赌赢了,这就是他的胜利。

    思忖了许久,王川还是决定,暂时先不展现阴符经文的能力。

    这种能力,对于一个还不是稳定七品的家伙来说,实在是太惹人注意了……不依赖于领域和周围天地情况的回气,这几乎是那些先天紫府不够宽阔的家伙们,最渴求的功法之一。

    一旦泄露出去,自己恐怕会面临更加麻烦的境地。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王川也不再多想,开始琢磨自己体内的“手术”问题。

    前世读书的时候,他对这些所谓的经脉理论,曾经嗤之以鼻……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用来循环所谓“气”的东西,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即使将《黄帝内经》中对于经脉所有的描述看完,他也依旧没有信任这种存在。

    不过是古人牵强附会罢了……他当年如是想。

    只不过,现在自己终于信了。他内视着体内那散乱如星沙的经络,有些无奈。

    当年看不起的东西,现在已经成了自己的战斗力来源,甚至还遭受了重创。

    这算不算某种,冥冥中的报复?

    抛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王川开始试图在这些断裂的经脉之中,运行自己的神力……神力从丹田缓缓被提炼出来,蒸腾成一缕缕淡金色的气息,开始沿着这些破碎的经脉流淌,跟里边残留的星沙般的神力,开始了某种共振。

    一种归元一般的感觉,出现在王川的内心中。

    修行到他这种境界,也依旧没有了解到经脉的本质……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哪里,但又说不出来,他究竟跟哪一条血管,哪一条韧带和骨骼产生联系。

    只是,现在他必须试图复原这玩意。

    ……

    仙舟缓缓停下。

    王川也终于睁开眼睛。

    修复经脉这种事情,他这辈子不想再做第二次……想起昨天夜里,那种疼痛交织,却还要强迫自己将全部精神投入的场景,他就一阵头皮发麻。

    那种只能感知到,却又没办法真实触摸的东西,最难搞了!

    “醒了没?”诸罗轻轻敲了敲他们的房门:“我们到了。”

    王川以手撑地,站了起来。

    常媛昨晚担心到很晚,看着王川的气息逐渐调匀,才堪堪睡着,此刻还不到一个时辰……诸罗的声音几乎没把她吓醒。

    聂轻漾倒是早就醒了。

    她难得坐在一旁打坐调息,给人的感觉,似乎隐隐约约带了些许的神力在其中。

    王川身上的气息完全内敛,外围却是有一层魔气萦绕。

    这是他的伪装……昨天虽然在面临那三位僧侣的时候,体内力量几近全空,但他也依旧提前让常媛给了他些许的魔气。

    演戏就一定要演全套,不然露馅之后,死得比谁都快。

    “看看吧,这就是我们西域的日之都。”诸罗打开仙舟的舱门,给他们看着下方的环境。

    三人都走出房门,看着那仙舟下方的世界。

    这是一处高原。

    原本应该伫立着山峰的地方,此刻却布满了寺庙的尖塔,和漂亮的彩旗。

    “这是……”饶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如王川,见到这番场面的时候,也不免惊讶赞叹:“这片建筑群,绝对称得上奇迹!”

    在落差几达八百丈的情况下,这高原上的四座山峰,紧紧地拱卫着中央的巨型寺庙,以及其中供奉的金身像,仅凭肉眼去看的话,这片建筑群,就已经笼盖了四座山峰大部分的地区,方圆恐怕足足有八百里!

    这是一片怎样庞大的居民区?

    “我们西域佛宗,跟中原那边的心宗可不同。”诸罗看着他们三人的神情,意料之中的同时,也有着不小的自豪感:“除了神朝皇都,东方的国土上,就已经没有比我佛宗更宽阔的建筑群。”

    “日之都吗?”王川深吸一口气:“弥漫着一种酥油的香气。”

    “不愧是魔宗的高足,身体敏感度上,你可以称得上强悍。”诸罗有些讶异,但仔细联想他的身份,也就不足为奇:“这片土地上,居民无论僧俗,家中都会常备酥油灯以供修行,因此整片天地间,都充斥着佛光与酥油的味道。”

    莫说王川,常媛和聂轻漾的脸上,也相当惊讶。

    那大渊和凉山,虽然都是景致壮阔之地,但像日之都这样浩瀚的建筑群,这俩地方也实在找不出来……单论排场的话,这片庞大的建筑群,甚至已经超越了王川前世历史上最大的人类城市。

    只有传说中的八百里阿房宫,才有这样的壮观景象。

    王川过去从来不相信历史里的那些夸大的数字……但现在看着这片庞大的建筑群落,他忽然对自己前世的许多知识,都产生了怀疑。

    既然在这种生产条件之下,真的能诞生八百里宽阔的城市,那更古久的那些神话传说,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自己的身上,又究竟藏着从前世带来的多少秘密?

    ……

    自从顾望乡在神朝内推广了制式仙舟之后,这种改进的发明,就如同浪潮一般席卷了整个修真界,就连那些所谓的“外道妖魔”,都已经用起了这种改进之后的仙舟。

    至少是同一个款式的。

    蛮巫山上,此刻仍然绿意盈盈。

    “让我去?”周桐心指着自己,满脸诧异:“我不是还没到下山的时候吗?”

    “这也不是让你下山游历,只不过是为了让你去帮为师,出使西域,顺便完成我们今年所需要的贸易任务而已,无须介怀。”蛮巫山主高大的身形,被笼在黑袍之中。

    即使是他最疼爱的弟子们,也没办法透过那层层的阴影,看清蛮巫山主的真容。

    “那……那好吧。”周桐心点了点头:“那我要做什么呢?”

    “你用不着做太多事情,只需要跟着你师叔他们,一同过去就好。”虽然看不清脸,但周桐心能够察觉,自己的师尊,此刻心情不错,语气里也带着平日里难见的笑意:“让你去,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周桐心点了点头。

    那艘仙舟已经降临到蛮巫山的边沿……厚厚的云纹被仙舟核心荡漾出的热力吹开,就像是在云上凿了一口井。

    她转过头,脚下轻点。

    凌空而立,正是七品的标志。

    只不过,此刻她身上泛起的,并不是当年在南瞻仙宗练就的灵力,而是一种灰蒙蒙的力量。

    妖族在大地上沉寂已久,成就一番势力的,也只有这神朝和西南巫族之间,耸立的这一座唯一高山。

    看着仙舟启程,蛮巫山主的身影渐渐虚化。

    “天机被蒙蔽地如此厉害,究竟是为什么?”他喃喃道:“这个女子的身上,又藏了什么样的东西……真是想不明白。”

    实际上,他与周桐心的遇见颇为巧合。

    当日黔南矿区大爆炸,那险峻的山势,为其中流出的矿坑山水,留下了绝佳的冲锋机会……几乎是一瞬间,王川跟周桐心就已经被冲散。

    他往西南流去,而周桐心则向着另一条山谷留下,最终汇入了蛮巫山的一条小溪之中。

    也算是命大,修行者们的生命力大多顽强,即使路上遭遇了不少的撞击,但依旧没能让顽强的周桐心毙命。

    她就那么流了过去,一直流到蛮巫山主所居住的山谷之中。

    蛮巫山主的神识何等强大,一下子就发现了从黔南矿区漂流过来的周桐心……出于对血脉的敏感,他一瞬间就察觉到,周桐心身上的血脉异常。

    一经捞起,他才终于发现,这小女娃子的身上,竟然流淌着跟自己相同的妖族血脉。

    明明当年,自己在人类世界留下的血脉,一经断绝了……他当时有种莫名的惆怅,但看着这女娃子重伤之后的脸庞,还是选择将她留了下来。

    再加上周桐心身上那层莫名的天机隐蔽,他看不穿她的未来,这成了蛮巫山主漫长生命以来,少见的难题。

    于是他将周桐心留下,并且将关门弟子的位置,也留给了她。

    因为这件事情,自己那些所谓“代师传艺”的师弟师妹们,恐怕也有诸多猜想……在送走周桐心之后,他悄然回到当初那条谷地,怔怔地望着东边的天空。

    两边山壁陡峭,只有正午的时候才会有阳光洒落。

    他眯起眼睛。

    仿佛想看清那越发模糊的未来。

    ……

    对王川等人的盘问,确实就跟走个过场一样。

    那几位僧人看起来面相也相当和蔼,也算是接受了他们的意见……被卷入无妄之灾的可怜人,在这心态平和的藩国里,是值得被同情的。

    在完成各种应该的问题之后,王川等人得到了自由。

    诸罗站在那宫殿的二楼,看着王川等人从这片寺庙中走出,若有所思。

    “诸罗前辈。”在他的身后,先前那个负责盘问的僧人,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按您所说,我都问了他一遍……”

    “我知道了。”诸罗回了一礼:“先前的对话,我已全部知晓。”

    僧人愣了愣,随即无奈地笑笑。

    也是,诸罗前辈的神通,可不是他这种七品舍利境的小子,所能猜度的。

    “如果他们接下来没惹什么事的话,你们就不需要继续观察他们了。”诸罗敲了敲玳瑁装饰的窗框,轻笑一声:“他们的身上,或许有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但很显然,跟这件事情本身关系不大。”

    “就算有关系的话,那也是对心宗不利的关系,我们乐见其成。”

    僧人赔笑。

    他对诸罗很是信任,只要是诸罗前辈所说的,应该就不成问题。

    王川等人拐过街角,终于消失在诸罗二人的视线里。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落脚?”常媛跟上了王川:“先前我好像隐约听到,你有在问那位僧人,有哪个地方适合我们的住宿对吗?”

    “你的耳朵可真灵。”王川揪了揪她的耳朵,凑近了些:“我啊,可当然是要给你找好睡觉的地方了!你个只喜欢睡觉的小懒猫!”

    常媛白了他一眼。

    有这么说自己道侣的吗?

    聂轻漾捂着嘴,科科地笑着。

    这两口子,可真是有趣。

    “先前我跟那僧人了解过了,这日之都里,大概生活了两千万的人口。”王川的目光忽然正经了一些:“借助他们设置的水桥系统,这座城里的人们,生活所需的用度,几乎都可以被满足,被包圆。”

    常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不是很明白,王川接下来要表达些什么。

    “我在仙舟上,也大致看了一下他们的水桥系统……那确实是一套相当先进的运输系统,还有修行者力量的加持,甚至要比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古代运输系统,还要先进好几个层次,故此才能够满足这么多人的生存需要。”王川曾经学习这些事物,现在说起来还是头头是道。

    “这跟我们住宿有什么关系?”常媛不满道:“你别老扯偏啊!”

    王川尴尬地笑了笑。

    “职业病,职业病。”他嘎嘎地笑着,像只鸭子:“这城里啥都有,那僧人给我们推荐了一家,听说还不错的旅店。”

    他们一步步走远。

    只是,不远处的墙角后,一个阴影贴墙站着。

    “魔宗的人吗?”他低语着,翻身跳上房顶。

    ……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日之都

    语言不通,确实会对生活造成极大的影响。

    不过,金钱可以弥补这些缺憾。

    王川等人在这指手画脚了半天,最后只用了一片金叶子,就让这家旅馆的老板马上空出了一间大号的套房,把王川等人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或许磨推鬼也行。

    “这怎么睡?”王川看着那张大床,又想起老板先前那诡异的笑容,终于明白这是一间怎样的房子。

    适合大被同眠……他看着那张大床,开始思考今晚要睡在哪一块地上,会比较舒服。

    常媛倒是大大咧咧地摆出一个大字躺倒床上,反正这些床被铺都还没有完全更换完成,她也不担心这一路风尘,把这张大床给弄脏。

    至于大被同眠什么的,自幼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她,确实没什么了解。

    那些臭男人的污言秽语,从来都没传到过她的耳朵里。

    聂轻漾则有些不安地捏着衣角。

    不,不会吧。她看着左顾右盼的王川,心中有些羞意。

    他是故意选择一间这样的房间吗?明明先前,还有不少房子可以选择,他却在那夸张地比划出一张大圆床。

    难道,他对自己也有什么想法?

    一想到这,她就摇晃着脑袋,把这不靠谱的猜想丢开。

    怎么可能嘛……看他的样子,似乎跟常媛姐都还是青白的,又怎么可能要来染指自己,自己的身子呢?

    她如是暗示自己,却又不免想象,如果王川真有这个想法的话,自己的未来会变成怎样。

    被一个强的不像话的家伙搂在怀里,然后杀穿整个青叶,把自己这半生的仇恨全部给结清,似乎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但是,不可能的。她摇了摇头,默默地坐在了角落里。

    王川,是媛媛姐的啊。

    在她思绪飘飞的时候,一道诡异的阴影,已经飘然到达了这旅馆的内院之中。

    日之都的繁茂,王川他们只是看到了个大概,但就是这么一家不怎么起眼的旅馆,里边也有相当大的空间……内院宽阔的环境,甚至能容纳三个班级的小孩,在这地方愉快欢脱地玩耍。

    黑影就悄然遁入了这一处。

    他的身形似乎并非实体,而是生长在阴影之中……在那些没有被太阳晒到的地方,他的身影贴着影子移动,时而冒出半截身子,时而完全沉没在阴影之中。

    似乎这阴影对他来说,是水一般的地方。

    王川并没有察觉到这影子里的人,他只是有些发愁。

    都已经很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今晚真要睡地板?

    早知如此的话,自己就应该选一个地上带着羊毛毡的旅馆……但话又说话来,没进去之前谁知道地板上有没有羊毛毡?谁又知道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

    而再出去找一间旅馆,其中要经历的指手画脚的艰辛,他实在是不愿再试一次。

    宁可跟同级的修士再多战斗一整天,也不愿意在这种尴尬而又不了解的情况下,再去跟当地的民众搭腔。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怀念当初的日子了。

    余楚佩那门法术,甚至可以直接将一门语言所容纳的大部分知识,全部丢进王川的识海之中,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对话消化之后,他甚至能用这玩意去写一篇论文。

    如果她在的话,应该也能帮自己解决这西域的语言问题吧。

    “三位,能听见我说话吗?”一个悄咪咪的声音,从墙根升起。

    常媛猛然从大床上弹起,抓住头顶的发簪,警惕地看着墙根那边的阴影。

    一个装饰用的大花坛后面,一道阴影缓缓升起,逐渐化作人形。

    不算高大,也不算俊朗的一个少年……除了皮肤白一点的话,丢进人堆里就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只不过,无论是常媛还是聂轻漾,都本能地感受到一种排斥的味道。

    这种人,绝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走进人群中。

    他们是天生的,属于黑暗的种族。

    王川从出神中回来,看着站在花坛后的白脸少年。

    “妈耶……我们刚刚被盘问结束放出来,就遇上了这么个家伙吗?”他看着白脸少年:“先不说你究竟是谁,你悄咪咪来到我们房间的行为,就很可能让我们几个今天晚上又得滚回那寺庙之中,等待审查。”

    “额,这个……你们刚刚被审查完毕吗?”白脸少年有些尴尬。

    “那不然呢。”王川没好气地看着他:“我看你没什么恶意,但你这行为无异于将我们推进火坑,知道吗?”

    白脸少年有些有些抱歉。

    “对不起,我确实不知道你们这种情况……只是在日之都,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从北境来的人了,此时一见到你们,就有些激动,所以偷偷窜了上来,毕竟我们这些人,平时习惯生活在黑暗里,一时间唐突了。”

    他拱了拱手,很有礼貌地就想离开。

    “算了,来都来了。”王川对于人情绪的判断,非常精准。

    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的确没有什么恶意,说不定只是在街角看到他们几个,才找上的门。况且,就现在这个状况,他们在这日之都里,也是没有一点头绪,就算金叶子多,也不能在这地方干耗。

    原先他计划着直接前往西南巫族,但现在被迫来到了日之都,也算是随波逐流。

    本就没有确切目的的他们,实际上在这地方生活下去,也没什么大碍……反正看眼前少年的模样,魔宗的人在这日之都里,似乎也是悄悄的生活,绝对算不上什么大势力,甚至有可能是支脉流落的些许人等。

    有聂轻漾在,他们这大渊支脉的身份,几乎不会被识破。

    因此,也用不着担心什么被这群人发现身份,然后回报凉山的可能。

    “诶,我在这待下去,不是会害你们被捉走吗?”已经沉入阴影中的白脸少年,又忽然冒出了脑袋:“我继续待下去,你们不是会更惨?”

    “只要你光明正大地在这跟我们聊聊,应该问题不大。”王川看着这老实的少年,有些怀疑这地方的魔宗,对自家弟子的教育。

    魔宗的教育,不一般都是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

    为什么会培养出一个这么老实,这么有礼貌的少年啊!

    “哦,是这样吗?”白脸少年又缓缓从阴影里冒出来,重新恢复人形。

    “你难道是……”常媛看着他的身形,眉头紧皱了许久,才忽然松开:“魇影一族的?”

    “难得还有本部的家伙认识我们。”白脸少年笑笑,却称不上多么高兴:“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元昊先,魇影一族这一代的行走。”

    王川扭过头,看着常媛。

    “行走是个什么东西?”他对常媛神识传音。

    常媛的回答很快,也很清楚。

    “行走,是凉山很久以前,被练气士打到最糟糕的时刻,被迫封山的那些日子里,派出的类似于特遣队员一样的人物。”她解释道:“在八百年前,凉山就已经取消了这种身份的魔宗成员,所以这日之都的魔宗后裔,很可能是更早的时候,就搬迁到这一处来的。”

    “甚至还有可能是,当年魔宗自认为可能会灭亡,所留下的暗中后手。”

    王川的眼神闪了闪。

    他比常媛考虑的更加细致……这么遥远的族群,还相当于独立分支的族群,跟魔宗的本部,应该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联系。

    一个被迫学习的沉没在阴影中的功法,在这佛宗的地盘上,悄然生活了这么多代人的种族,简直就是自己等人在西域,最佳的导游选择!

    至于他们为什么从暗中走到明处,王川也在一瞬间有了思量。

    大概是看到北方那个本部,很久很久都没有陷落,他们的使命已经失去了意义,才重新回到了阳光下吧。

    毕竟,如果真要隐世生活下去,仅凭这些生活在阴影中的能力,是做不到的。

    佛宗最擅长的就是洞察人心,只要他们还在日之都这块土地上活动,如果佛宗上层的那些人有意见,他们早就该死千万遍了。

    但他们并没有被灭族,而是在此绵延了这么多代,那么就说明了一件事。

    不管原因是什么,他们已经被日之都所接受,成了日之都子民的一份子了。

    跟日之都的子民相互交流,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情……王川的心情也逐渐放宽,至少用不着再被抓回寺庙,来一遍所谓的“例行公事”了。

    “魇影一族的朋友,你好。”王川也拱了拱手:“我叫王川,我身后这两位小姐分别是常媛和聂轻漾。我们是从大渊来的,原本要去往西南巫族,为族群办些事情,但最近可能要先在日之都留一段时间。”

    先前,那位例行公事的僧人隐晦地提醒了他,让他现在日之都留一段时间。

    王川不是傻子,自然能听懂僧人的言下之意……这些喜欢打机锋,又死要面子的家伙,根本不肯正面说出,让他们在这地方再多呆一会,好让他们确定没有威胁之后,才放人离开的话,而是做出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

    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是一直都这么好客。

    “从大渊来的?”元昊先眼神一亮:“我还以为你们是从凉山来的呢!”

    “如果是从凉山这里,想必事先也会有前辈们的信笺啥的……也用不着被扣下来例行公事啊。”王川扶额:“不过,相对于凉山那群家伙而言,我们的身份也更接近一些。”

    “不是没见过从那里来的人,但多半都很臭屁。”他耸了耸肩,却不敢往回看。

    常媛的目光很有趣。

    这家伙,居然在外人面前损自己?她眯起眼睛,看着王川的背影,心中呵呵地笑着,计划着什么时候给他来一下狠的。

    居然开始调侃老娘了?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元昊先哈哈一笑:“例行公事,肯定是这样的。日之都是一个法网森严的地方,即使是我们魇影一族,也不敢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做些不被允许的事情。”

    他指着窗外的水桥系统:“看到那些水桥了吗?”

    王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条宽阔的水槽,正从那四座高耸的山峰上,将清洁的水源汇入日之都,以供给居民和僧侣们的日常需要。

    “那不仅仅是一个供水和运输的系统。”元昊先感慨道:“地上水桥兼具了运输、值勤以及阵法维护等功能,而地下的那部分,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还有地下部分?王川三人有些惊讶。

    他们在仙舟上,就已经感慨过这地方的城市布局,像是严密完备地被规划过,整齐有序德仿佛是仙人手笔。

    那水桥系统,即使是王川用前世的眼光来看,也很难挑出毛病。

    现在,居然连地下也有这系统的延伸?

    他算是长见识了。

    “僧侣们修习的是法,法是最严密的,因此将他们的思维,都已经锻炼到了近乎完美的层次……当然我指的是最上面那几位圣僧,其余的人估计还到不了这层境界。”元昊先抬手指了指上空:“可以说,就连神朝的皇都,或许都没有日之都安全。”

    “复杂而不对外公开的警世之阵,依托着地上和地下的双重设计,无论是什么人,都不能在这里动用超过七品以上的力量,不然就会被阵法所镇压。”元昊先做出了一个歇逼的表情,很是生动。

    王川点了点头。

    “你们在这地方,估计还要待上半个月左右,这是一般例行公事的结束时间。”元昊先笑笑:“这段日子里,不如来我们魇影一族的驻地玩玩?在日之都里,我们魇影一族虽然不习惯于生活在阳光下,但无论是名气还是实力,都不小的。”

    “每年还会有些羡慕我们的人,想要加入我们魇影一族!”

    王川愣了愣。

    这跟他想象的可不一样……这日之都分明是佛宗的地盘,信仰方面应该抓得很紧才是,怎么会让一个外来的宗门,还能够向外收徒?

    这倒是让他有些傻眼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日照寺

    经过一番攀谈交心……哦不,是掏出几块魔晶之后,眼前这个修为不过八品的小伙子,露出了一种会心的笑容。

    “导游吗?好说,好说,有这几块魔晶,给你们当导游那是够够的了。”他笑得像个憨憨,见钱眼开的样子叫人发笑:“几位老板,你们想去哪里玩耍?我小元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算得上二十年老市民了,几乎所有可以进入的景点,我都可以带你们去。”

    “价钱公道,景致壮观。”他把魔晶收入口袋,似乎还依依不舍地搓了搓手指:“还是说,各位老板今天想先休息休息?”

    王川轻笑一声。

    “今日舟车劳顿,我们就先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辰时,你到旅馆门口等我们就行。”

    元昊先嘿嘿一笑,像个绅士一样脱帽致敬。

    只可惜,他头上没有帽子,微微佝偻的脊背也显得有些滑稽。

    随即,他潜入了黑暗之中,悄然离去。

    王川一摆手,几道剑符飞出,落到几个角落里,建造了一个小型的剑阵。

    “搞定。”他拍了拍手,看着身后两个有些懵逼的女孩:“怎么,去洗漱一下啊,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跟着那家伙去旅游。”

    “你真的有心情去旅游?”聂轻漾的疑问率先投射出来:“我们现在可是,可是还在观察期间的诶。”

    “有什么关系吗?”王川摊了摊手:“也没人规定,在这个被观察的时候,就不能到处乱晃啊……帮他们发展一下经济,多消费消费,我想他们也不会太过介怀。”

    聂轻漾满头雾水地走了。

    常媛还坐在床上,靠着靠背一脸慵懒。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执意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去乱晃?”王川的声音很轻,就连不远处洗漱的聂轻漾都听不见。

    “有一点。”常媛倒是不屑于遮掩自己的声音:“不过既然是你做出的决定,那一定有你的道理。”

    “我想在这里,能不能找到我真正突破七品的机缘。”王川开口了:“实际上,我现在还是一个八品的神力修炼者。”

    “八品?”常媛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你明明对付七品的家伙,都像砍瓜切菜一样了。”

    “神力的八品,跟正常修行者的八品,确实不一样。”王川摇了摇头:“七品修士之所以显得强,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本源究竟增长了多少,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拥有了领域,以及一个可以稳定输出和补充能量的核心。”

    “比如说道门的金丹,比如说你们魔宗的金身,都是同样的道理。”

    常媛点了点头。

    她能够理解王川的话,毕竟她现在就是金身期的强者,虽然没怎么出手过,但对于自己战斗方式的转变,确实很是清楚。

    “那么,你现在就能够拥有一个稳定的核心,去战斗了吗?”她如是问道。

    “我能够跟七品的修士硬杠,有三个原因,第一是因为我的能量几乎不存在消耗的问题……不过这种经文,我也曾经试图暗中传授给同门的师兄弟,但他们最终都没办法领悟到我这种经文的力量,因此我推测,这种力量和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有关系。”

    “第二个原因是,神力的精纯和凝实程度,并不是魔气,灵力或是任何一种单独力量能够比较的……我唯一见过类似的力量,就是在那山谷之中,遇上的虚空巨兽后人。”王川眯起眼睛:“他的力量跟我绝对不属于同种,但浑厚的程度,应该是相当的。”

    “同等量的情况下,一份神力的凝实程度,相当于三份普通的灵气。”

    常媛皱了皱眉头。

    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仅凭八品修士的输出能力,就算达到以上两种条件,也依旧不可能跟七品的修士对敌。

    毕竟,拥有稳定的能量核心,以及属于自己的领域之后,七品修士对于八品修士无论在质和量上,都有近乎变态的碾压。

    在实战之中,最少需要九个八品修士结阵,才能勉强跟七品修士抗衡。

    那还得是最擅长战斗,能量最充沛的八品修士。

    王川以上所说的两点,至多就能让他在八品里横行无忌,但实在无法解释他越级战斗,还能乱杀的事实。

    “最后一个原因,是因为我修行的剑道。”王川轻轻扬了扬手:“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我平时在跟人对敌的时候,要么是以早先准备的剑阵取胜,要么就是用最集中于一点的意气,去斩杀敌人。”

    常媛点了点头。

    她跟着王川也很久了,王川的战斗方式,她还是很清楚的。

    “有时候,我会把两种方法结合到一起。”王川摊开手,一道细碎的剑气,就像是星沙一般落下,掉在地面上。

    相对于他战斗的时候,这份剑气的量很少,甚至合拢起来,都没有一粒沙子那么重。

    但常媛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修成金身,身体的感官甚至比王川还要强悍一个档次……在她敏锐的视觉之下,她看到了直直坠落一楼,也未能被磨灭的剑气。

    “这么一点剑气,就能隔开厚厚的石板?”她双眸中满是震惊。

    “所以说,正常的七品修士,他们的领域对我来说,并不会比这石板坚固多少。”王川耸了耸肩:“切开他们的领域,把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打碎,再将身化剑……在你突破的那段日子里,我用这个手法,在五个呼吸里,就干掉了百来个七八品的修士。”

    他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把这些光辉的战绩,向常媛炫耀。

    啵的一声,忽然在他脸上响起。

    王川的脸刷地红了。

    “我知道,你想挨夸,但我偏不。”常媛得意地笑笑,偏过头去,把枕头盖在脸上,掩饰自己脸上的绯红:“所以呢,就啵一下好吗?”

    王川看着用枕头捂住脸庞的常媛,笑得比先前的元昊先还要傻气。

    啵一下好啊,挨什么夸嘛……

    ……

    元昊先穿着一身袍子,站在晨光氤氲的旅馆门口。

    西域现在已经进入秋季,本就冰凉的空气,在早晨时更是在示威。

    当然,对于一个八品修士来说,即使是在冰天雪地中,也不算太过难受……他如此严实的穿着,只不过是不习惯在阳光下行走而已。

    身为魇影一脉的后裔,他最喜欢走在黑暗中,但为了自己兜里的那几块魔晶,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口,沐浴着那给冷风带来温暖的阳光。

    “这么早就来了?”王川等人晨起洗漱完毕,就看到这家伙等在门口,裹得跟隆冬腊月一样严实。

    不过,在西域像这样穿着的人们也不少。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捱住高山地带的森寒。

    “我妈妈教过我,不能让别人等太久,所以我就早早来了。”元昊先笑了笑:“昨晚我给你们规划了几条路线,都是日之都最著名的景点,正想找你们商量一下呢。”

    “好啊。”王川笑了笑,正准备回头,怀里就被塞了一块面包。

    “还想着进去吃早餐?”常媛笑嘻嘻地看着他:“都准备出去玩了,还在这顾着一口吃的。”

    王川温和地笑笑,把面包塞进嘴里。

    他小时候过的苦日子,现在虽然修行有成,在吃食这方面可以不那么注重,但只要条件允许,还是保持了一日三餐的习惯。

    这是他身为人的一种印记。

    “我以前在宗门的时候,也没怎么了解过西域,甚至不知道日之都是一座如此庞大的都市。”在这位于相对高位的旅馆门口,王川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建筑和树林绵延出去,绘成一幅壮美的图卷:“不过,就算孤陋寡闻如我,也曾经听说过一个地名。”

    三人都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日照寺,我们可以去的吗?”王川把话讲完。

    常媛也接腔:“我也听过这地方,似乎是西域香火最盛的寺庙,酥油铺开落下来,都能够汇成一座湖泊。”

    聂轻漾红唇微张。

    她身在大渊,还给人当婢女,自然不太清楚这日照寺的传闻。

    但如果像常媛所说那样,确实很美啊。

    但元昊先的表情却忽然垮了。

    “你们……真的要去这座寺庙吗?”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你们听到的,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的日照寺……”

    他欲言又止。

    王川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日照寺怎么了?”不管是他,常媛和聂轻漾也想问这个问题。

    “那里,现在已经被夷平了。”元昊先压低了声音:“就在早些年,我十来岁的时候,那日照寺的大和尚,忽然被宣布为异端,直接就被送到裁决所杀头了!”

    “如果不是用魔宗的语言,我现在还真不一定在这光明正大地说。”他凑近了些,声音更加低沉:“还有啊,虽然几位是老板,但我还是要提醒各位,在这日之都,最好就不要掺和那些有关于信仰的东西。”

    “很容易出事的!”他的声音很轻,但蕴意却极重。

    王川等人脸色微凝。

    这么恐怖的吗?

    “那,为什么你们魇影一族,现在还能在这日之都光明正大的存在,甚至还能收徒?”王川忍不住,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这跟信仰没有关系吗?”

    元昊先看了王川一眼。

    “我们从来没有试图挑战过这里的信仰,而是直接融入了这个地方。”他这时倒是没有压低声音:“我们现在信仰的,本来就是日之都的佛陀。”

    “啊?”王川三人都是一愣。

    魔宗的家伙们,可没有信仰这一说……他们诞生自混乱,更不会真心实意地服气谁。

    对强者,他们尊重,但有机会踩一脚的时候,他们也绝不会犹豫。

    这就是肆无忌惮的魔宗。

    看着元昊先,王川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崩塌。

    日之都的控制力,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他忽然有些冷……如果对于这种天生就不服从谁的种族,都能够完成这么严密的控制,那这日之都的普通人,每个人不都像楚门的世界里那样,被控制和圈养吗?

    不,或许有所不同。他的眼神微动,他们可能只不过是表面信仰。

    就像前世的那些小民一般,缺孩子就跑去拜观音娘娘,缺成绩就去拜文庙,总而言之是实用主义者,什么东西有用,就去上香敬神。

    等到用完了,顶多就还神,以后逢年过节,也不会再多看一眼。

    只是,这种事情,他不方便问出来,因此憋在了肚子里。

    “那么,如果我们去看了,会不会引来什么麻烦?”常媛问道。

    她身上魔宗的性格,还是相当显著的。

    越是危险,越是难缠,她就越是兴奋。王川看着她的侧脸,如是想着。

    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在余楚佩的教导下,自己越来越偏离循规蹈矩,自然五位的练气士,而向那种类似于魔宗弟子的探险者性格进发。

    就比如上一次,跟那镜林和尚的决斗,如果放在以前,根本不会发生。

    他一定会想办法,偷偷将心宗的气息传出去,然后引来那些西域的大和尚,中间先虚以委蛇一段时间,然后再用手段逃跑。

    这是过去的他。

    一个怂且以此为荣的老实孩子。

    不过,到了现在,他性格的改变已经很明显了。

    常媛想去日照寺看看,他也想去。

    他想看看,这曾经辉煌得能在整个世界留下印记的寺庙,究竟是如何毁灭的,又究竟留下了多少的遗迹。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联想到你们的身份,会不会惹出些什么事来?”元昊先挠了挠头,有些犹豫:“算了,如果你们不怕的话,我就舍命陪君子,跟你们去看一趟!”

    聂轻漾拉了拉常媛的衣角。

    她的眼神有些害怕。

    常媛反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怕,有什么事,你媛媛姐一定顶在前边,更前边就有那猪蹄子顶着,他鬼点子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聂轻漾默默点头。

    实际上,她的内心也想看看那地方。

    三个秉持着自由信念的家伙,终于还是向日照寺出发了。

    一个光头从旅馆后边探出脑袋,在日光下闪耀着。

    “去日照寺吗?”他自言自语:“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处废墟罢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感应

    “实际上,日照寺的毁灭,应该追溯到五年前。”元昊先的脸上,露出了回忆的表情:“在那个时候,日照寺改名了。”

    “改名了?”走在厚厚青砖铺成的道路上,王川等人有些疑惑:“千年古刹,哪能说改名就改名?”

    “我不知道。”元昊先摇了摇头:“但他改后的名字,有些阴森。”

    “叫什么?”聂轻漾嘴快。

    “叫日落寺。”元昊先的表情有些古怪:“一个昭示着日之都,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被毁灭的名字。”

    王川眯起眼睛。

    这个世界,也时兴文字狱这种东西吗?

    “一开始更名的时候,信徒们都不怎么在意,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更名而已……千年古刹的更名,主持有主持的用意,信徒们并不会多加揣度。”

    常媛点了点头。

    这很符合她内心深处,对于这些信徒的想象。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两年之后,闭关修行四十九年的老主持,重新从日照寺后院的塔林中复苏,然后开始宣扬一些,有害于日之都的理论。”

    “他开始宣扬,日之都是必将被毁灭的地方。”元昊先的声音压得不能再低:“虽说这不是什么秘密,但一般不会有人提起这些事情。”

    “也就是我信任你们,才会说出来。”他给王川递过一个眼神。

    王川明白他的意思。

    那是让他们,不要对这件事情抱有过多的好奇心,以免影响深远。

    他点了点头:“我们只是去看看,算是给这千年古刹凭吊片刻就好。”

    元昊先微微颔首,带着他们往下方走去。

    日照寺的位置很奇特,虽然位于谷底,但周围四座高耸的山峰,却并没有将阳光遮盖住……几乎是一年四季,一天到晚,只要是有太阳的时候,日照寺的位置都能见到阳光。

    而日之都,是赞美太阳的城市。

    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之中,他们最伟大的那尊佛陀,现在就寄身在太阳之中,普照世间。

    能用日照寺的名字去命名一座寺庙,那绝对称得上是一种殊荣。

    但那闭关出来的老主持,竟然亲手改掉了这光荣的名字,换上了那个给整座寺院,都带来毁灭之灾的邪异名字。

    几乎无论是在哪个地方,太阳这种东西,都有神圣的地位。王川看着那逐渐出现在林木掩映之后的寺院残垣。

    除了大渊中的那些混血种族,还有魔宗的少部分人,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渴求阳光。

    至于寄身于太阳的佛陀,王川恰好也曾经听过一个名字。

    虽说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但从名字上看,他就很类似于这里不以名称之的那尊大佛。

    所谓“大日如来”。

    ……

    “报,诸罗大人,他们今天跟着一个魇影一族的小子,去了日照寺的遗址。”先前那胖和尚,现在已经回到了诸罗所居的寺庙之中,向他回报:“我想请示大人,这种行为,算不算对我们的刺探?”

    “这……我想算不上。”诸罗笑容和煦。

    他此刻正在用中原送来的兔毫笔练习书法。

    当然,那歪歪扭扭的字,甚至比不上王川所写,更不用说好看了。

    “可小僧有些疑惑,他们明明知道自己身处于被监察的时刻,还要冒着被我们擒下的风险,前往日照寺,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胖和尚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小僧认为,这可不是一件什么有道理的事情。”

    “他们是魔宗之人,如果这么跟我们讲道理,才真的奇怪。”诸罗停笔,将那只价值不菲的兔毫随意地丢在纸上,显然对自己所书也不甚满意:“再说了,这些日子里,多少外乡人来到西域,就是想看一眼日照寺?”

    胖和尚的脸上有些尴尬。

    当年日照寺的灭寺之战,您也是参与的,怎么今日就好像云淡风轻,毫不在乎了?

    “对这件事,你不必多加在意。”诸罗对于日照寺的内幕,比这胖和尚知道的要多得多,也就更加放心:“你只管看,他们有没有违反八大项的事情就好了,有就提醒他们,没有的话,十五日后自行离开,不必多问了。”

    见诸罗没有继续回答他问题的意思,胖和尚道了声佛号,缓缓退了出去。

    但他的内心深处,依旧对王川这帮子人,抱着不小的怀疑。

    因此,他决定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神足通一开,瞬间就跨过了好几个街区,来到了那片谷底之中,曾经辉煌的日照寺上。

    身为监察寺的人,他拥有随意出入部分地区的特权,因此王川等人只敢在外墙观看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了日照寺的内部。

    当年那场大战,闹出的动静并不大,甚至有很多住得离日照寺远些的民众,都根本不知道日照寺被毁灭的确切时间。

    但胖和尚清楚,当年那场大战,四位尊者都从沉睡中苏醒,去对付那曾经被排除在伽摩院之外的老和尚。

    四位尊者是什么修为?他虽然只能通过只鳞片爪来判断,但仍觉得那是高到天上去,甚至能有机会跟太阳并肩的恐怖实力。

    需要四位尊者,才能镇压那破关而出的老主持……他不太敢松懈。

    如果被那几位魔宗的家伙,在这里勾起什么残魂,那铁定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他就那么胡思乱想地走进了内室,却忽然发现,里边早有人在内。

    “小胖子?”原先的宝殿中,此刻站着五个人,两位僧侣,三位明显身份尊贵,看衣饰就能大概猜出是从东南边来的贵客。

    开口的那人,正是他在监察寺的顶头上司,修为已经臻至炼虚的珞珈大师。

    “珞珈长老。”他急忙见礼,并为自己的鲁莽致歉。

    “看你匆匆忙忙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事?”没有介绍那几位贵客的意思,珞珈看着胖和尚:“作为年青一代第一密探的你,平时可没这么莽撞啊。”

    “小僧在执行监察任务,看顾一群来自魔宗的……额,应该说是遇难者?”胖和尚挠了挠光头,才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哦?你说的可是那三个,被心宗的疯子击落的那三位大渊的客人?”珞珈大师笑了笑:“诸罗那小子,不是已经判定他们为没有威胁的倒霉鬼了吗?”

    被围在中心的少女美眸连闪。

    从大渊来的,被心宗强者击落的三位客人?她印象中,心宗跟西域佛宗之间的关系,可比水火更加不相容。

    能被珞珈大师称呼为倒霉鬼的,那可是当真霉气重得没边啊。

    “桐心施主,你是对老衲先前讲的那几个人有兴趣?”珞珈看着周桐心的脸色,竟是有几分示好的意思:“听说那几位客人,现在正在日照寺外边游玩。”

    “日照寺已经残破成这样,也看不出什么花样来了。”周桐心说的倒是心里话。

    当年在南瞻的时候,她就已经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没想到慕名而来的结果,竟然是这个寺庙已经化作了断壁残垣。

    这让她有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挫败感。

    好不容易能找到些让自己提起兴趣来的东西,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既然没兴趣看这寺院,要不要去看看那几位客人?”珞珈的意思很明显。

    周桐心想要看什么,他就陪着去看什么。

    胖和尚努力保持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至于太过惊讶。

    珞珈大师什么地位,居然要讨好眼前这个看起来修为不高,年纪也不大的女孩?

    看她身边的两个人,修为又都像笼着云雾的高山,看不真切。

    他打起了退堂鼓,有点想就此告退。

    “诶,小胖,你先别走。”珞珈大师在诸多炼虚境的黄衣长老之中,算是最贴近生活的家伙了,甚至偶尔还会说出一些俗家的称呼,就比如称呼胖和尚的时候,从来就没用过佛门内部的法号规矩。

    我的法号是奕信!是奕信!胖和尚内心高呼。

    但迫于大师的“威严”,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头。

    “珞珈长老有何吩咐?”

    “带这位女施主,去看看那三位客人……我印象中你有一道术法,可以掩映身边人的气息,以至于远观的时候,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最适合这个时候用。”珞珈大师的意思很明显:“桐心施主,您有兴趣吗?”

    周桐心瞥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这珞珈大师,有点离谱了……她心中有些好笑,哪有让人去偷窥另一群客人,并且以此为乐的佛门大师的?

    这跟她心中的印象,完全无法吻合。

    但这家伙又很是在乎自己的意见,自从自己想要到处逛逛,他都形影不离地跟着,就连两位师叔都不陪了。

    也不知道到底打什么主意。

    站在她身边的两位,自然是从蛮巫山带来的保镖……身为保镖的他们,自幼就被蛮巫山主保养上山,几乎都是来自于各个被练气士,或者各种修士们击破的妖族部落,所剩下的几棵苗子。

    虽然天赋参差不齐,但蛮巫山主并没有因此抛弃他们。

    即使是在山上做个保镖,也好过在山下被人驱策。

    蛮巫山也因为山主的仁慈,一点点地壮大,直到成为横亘在巫族和神朝之间,一座超然的大势力。

    即使是靠近的南瞻,还是潜藏的墨家,北边的心宗,都绝不会找他的麻烦。

    毕竟他很仁慈,又过于强大。

    ……

    王川正站在花墙下。

    “这里,曾经也应该是僧侣们来回踱步,思考的地方吧。”他看着那镂空的漂亮花纹,还有火焰灼烧留下的,淡淡的琉璃瓦的痕迹:“只可惜,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元昊先摇了摇头:“走了那条道路,就注定会被上层的大人物们摧毁……日之都的和平,是他们最重视的事情。”

    “日照寺那样,只能算是倒行逆施,自取灭亡。”

    王川的眼角微不可查地挑了挑。

    这些话,听起来不像是作伪。他用余光扫过元昊先的脸庞。

    他先前所说的,完全融入这片地方,甚至连信仰的权利都交出去,并非是假话。

    确确实实,是完全融入这地方的魔宗弟子……他看了一眼常媛。

    常媛也回了他一个眼神。

    她也同样有所察觉。

    那么,对这家伙的信任,恐怕就没办法太深入了。

    毕竟,王川的身上,还带着一个都不敢放出来透气的项凡心。

    那家伙,才是吸引他们被袭击的真正因素。

    如果在这里放出来,也不知道会引起多少的骚乱。

    “王川。”一个虚淡的声音,就在这时从魔钟里透出来。

    那是只有王川和常媛能听见的声音。

    当日在试炼之中,王川曾经用神魂跟两人心神相连,故此还留下了一道,可供交流的通道。

    “你小心些,如果想说什么,等我先把神识领域覆盖全身。”王川将神力转化为念力,将全身包括魔钟都拢住,才让项凡心沿着那条通道,来到了他的识海之中。

    他的识海本身有特殊的星空庇护,也不用太过担心。

    魔钟那东西,原本是余楚佩的藏身之所,虽然品阶并非特别高级,但用来当做掩盖灵魂气息的用具的话,算得上是最顶尖的存在。

    “我感受到了,一种吸引我的气息。”项凡心来到王川的识海中,才敢说出这句话。

    “在哪里?”王川问道。

    他心中思虑相当复杂。

    项凡心是转世之人,又曾经是心宗的弟子……本就跟这佛门之地,有所关联。

    感应到什么,有助于她修行,甚至是复活的东西,根本不奇怪。

    但现在,他又没办法把她放出来。

    因为这是西域佛宗的地盘。

    把一个心宗弟子的灵魂,在这里放出来,沫硕士项凡心,就连已经摆脱嫌疑的他们,都有可能得魂飞魄散在此。

    他们对付镜林的时候,可没见有丝毫多余的交流和留手。

    “在寺庙最中心的区域,就在那曾经的金身像的下边。”项凡心似乎对这地方,比王川他们还要熟悉得多。

    她一下子就把地名报了出来,吓得王川一愣一愣的。

    莫不是她先前用念力去探测了吧!

    若是她的心宗气息在这里泄露……

    他忽然有点怂。

第二百三十八章 见故人

    王川很快就平息了心中的恐惧。

    开什么玩笑……他对自己的胆怯,又有了新的认识,项凡心的灵魂一直蕴藏在魔钟里,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外界。

    在这由墨家巨匠亲手打造的魔钟之中,灵魂气息绝不可能发生半点外泄。

    这就是一个扯淡的猜想。

    只不过……他重新抬起头,看着寺庙的中心。

    那地方传来的波动,竟然能够穿透魔钟,直接到达项凡心的内心,这未免让人有些难以置信……这一个被毁灭的地方,居然还潜藏着极度恐怖的力量。

    能够突破魔钟的壁障,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凡心,你感受到的波动,是一种怎样的波动……就是说,他传达给你的信息,究竟是怎样的?”王川的话语有些晦涩。

    他确实不懂的应该如何描述这种事情。

    因为他本身,也没有经历过这么复杂的东西。

    从来没有东西会感召他。

    因为,他的灵魂,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就是,一种很亲切,像是在叫我回家吃饭一样的感受。”项凡心的声音有些弱气。

    她也不是很确定,更不敢让王川他们带着自己去冒险。

    上一次的事情,已经让她的心中满是愧疚,现在若是再让王川他们深涉险境,她的良心绝对过不去。

    “那,你想不想去看看?”王川如是问道。

    “不行。”项凡心果断拒绝:“那里边,现在应该算是一个禁地吧,若是我们进入其中,恐怕又会引来更加复杂的盘查,那个时候我连累你们的概率也就更大了!”

    她的声音很急,像是要逃跑一般。

    王川一听,就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连累我们?”他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不能这么说,我们本来就是一条贼船上的家伙,就算是遇上再多的困难,也应该一起渡过。”

    “而且,我想让你进去看看,是有我的考虑的。”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身体恢复的问题。”王川的声音有些缥缈:“要知道,一个人只剩下灵魂状态,可不是随随便便找个身体,就能够转世重生,或者是夺舍生存的。”

    “像是楚佩姐那样的存在……哦你应该还不认识她,但她的修为惊世骇俗,甚至已经摸到了仙凡之隔的边沿,想要从灵魂状态中走脱出来,也依旧困难重重。”

    “你的轮回之法被打断,现在想要再用出来,应该很困难了吧。”

    项凡心默不作声。

    她知道,王川所言非虚……轮回重生法,用一次就已经是极限了,她上次也就是福临心至,运气不错,用出来的时候虽然没能够重新转世,但却来到了王川的识海之中,来到这个引路人的身上。

    但想要恢复自己的生命,恢复那曾经鲜活的身体。

    那当真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我大概能猜到,这里边剩下的是什么。”王川看着那残破的寺庙群,眯起眼睛:“那应该是一种,留存在这块地方,就连毁灭这里的那些人,都无法在短时间内磨灭的意志。”

    “意志?”项凡心有些疑惑。

    “这种东西,最适合用来温养灵魂……如果能想办法把你的灵魂寄养在其中,或许就能够保持你灵魂长时间的生机,我再去别的地方,想办法帮你复活。”王川的声音很轻,但却充满了自信的味道:“当然,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让你进去。”

    项凡心心中一震。

    按王川话里的意思,他已经在考虑,应该如何把自己送进其中。

    这傻瓜!她有些感动,却又为王川等人的安全,产生了极大的担忧……他就不替自己,不替常媛想想吗?

    擅闯这里的话,迎来的责罚,恐怕真的是难以承受之重。

    墙垣外边,忽然转过几道身影。

    王川警惕地转过头,往那边望去。

    三个和尚,三个穿着异乡服饰的家伙,正向自己等人迎面走来。

    只是,在看到其中那女孩的时候,王川的瞳孔忽然一缩。

    他的身体,忽然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常媛发觉了他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她顺着王川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那远处的几人。

    他们,也是来这边看这日照寺的遗址的吗?

    “那少年,似乎在看着我们呢。”珞珈大师轻轻一笑:“桐心施主,那就是……”

    “我知道他是谁。”周桐心的眼神里,此刻也绽放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是一种怎样复杂的光芒呢?

    思念,排斥,但又没办法移开视线的窘迫。

    “桐……桐心师姐?”王川的声音,像是被锯末丢进喉咙一样艰涩。

    他看着那远处的少女,终究还是先开了口。

    “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周桐心终于没忍住,大步地走了过来,抢在那两位保镖和三位大和尚的身前:“你……”

    她刚想说话,却敏锐地感受到魔气。

    师弟身边这三个人,全是魔宗的弟子!

    想起那一战中,师弟带着自己,浴血奔逃,最终被迫分离的那一刻,她忽然有种莫名的荒谬和矛盾感。

    只是,她很快就从南瞻弟子这个身份,抽出身来。

    现在的她,已经是蛮巫山山主的关门弟子,妖族未来注定闪耀的一颗星辰,哪里还有资格,站在南瞻仙宗的立场上,说这个曾经的师弟什么?

    三个大和尚看着王川和周桐心相认的场景,面面相觑。

    怎么,原来这家伙,不是什么大渊魔宗的弟子,原来是蛮巫山的人吗?胖和尚的脸抽了抽……那自己这两日来,所作的所有的推测,难道都没有价值了吗?

    不是,这不是重点……他看着王川,关键是他身上的魔宗气息,做不得假。

    那满溢出来的魔气,绝不可能是蛮巫山一脉能够修成的。

    难道说,那位身份尊贵的女施主,是在大渊认识的这少年,如今才相认?

    作为密探,他思考的很周密,也很充分,但世事难料,他先前所思考的东西,包括现在推翻重建的那些,也都是错的。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会比王川的身份更加模糊。

    “我还好。”王川看着周桐心:“只是师姐你,那时候消失之后,我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如今没想到在这里碰见。”

    “我……我也曾经托人找过你,只是那些人回来之后,都没有一个准信的回报。”周桐心顿了顿,看着师弟成熟起来的脸庞。

    那时候,她还把王川当做三低师弟。

    只是,看王川现在的气息,似乎一点都不弱于她……也是,当初的师弟,就有旁人不及之天赋,这些日子四处漂泊,有所成长,那也是正常的。

    “小姐。”她的保镖终于跟了上来:“这位是。”

    “这是我过去的师弟。”周桐心转回头:“不用多问,他对我没有威胁。”

    保镖的目光,轻轻在王川的身上审视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闪而过的目光,王川的心跳却忽然慢了半拍。

    他的感知相当敏锐……神力赋予他更加强大的实力,也给了他快人一步的感知。

    从那个牛高马大的家伙身上,他能感受到一种极度森寒的气息。

    似乎眼前站着的这个不是人,而是一块极北玄冰!

    更可怕的是,这块极北玄冰,先前正从自己身上致命的部位扫过……丹田,识海,还有心脏,他的目光扫过的地方,似乎有些虫子爬了进去,在瘙痒一般。

    王川知道,这不是一种真实的触感。

    这是一种,来自强者的绝对压力。

    这家伙的实力,绝不会比那次遇见的镜林更低!

    常媛轻轻拉了啦王川的衣角。

    王川摇了摇头,向他递过一个安心的眼神。

    周桐心看在眼里,心中却忽然有些空荡。

    “果然,在我们分别之后,各有际遇啊。”周桐心看似不经意地瞥了常媛一眼:“这位就是师弟的道侣了吧。”

    常媛听不懂中原的官话,但看着周桐心的眼神,她莫名有些不舒服。

    那种眼神像是审视,又像是挑衅。

    作为魔宗弟子,她接受不了这种眼神。

    只是,正当她准备回以一个不甘示弱的视线时,一道森寒的目光向她袭来。

    王川的脚在地上轻轻一转,一道剑意便离地而起,在空中迸发出隐隐的铿锵声。

    胖和尚站在后边,心头一跳。

    这个王川真正的实力,跟他表面表露出来的实力,似乎要远远不同啊……他暗暗记在心中,对王川这个人的资料,又丰富了一层。

    周桐心转过头,不满地看了那高大的壮汉一眼。

    “二叔,我在跟朋友说话,你干嘛忽然就想动手?”

    那被称作二叔的壮汉轻轻吹了个口哨,假装没听见。

    王川脸上的神情,却忽然平静了许多。

    “那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师姐。”他诚挚地看着周桐心:“许久不见,我很高兴还能见到你。”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常媛的肩头,转头就走。

    常媛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她并不通晓中原语言,也只好作罢。

    周桐心看着王川的背影,忽然感觉到有些陌生。

    在过去,她从没见过师弟升起的样子。

    现在,师弟的脸色看起来也很平静。

    但她能看出来,师弟很生气……生二叔的气,连带着跟自己也没有继续聊天的**了。

    她转过头,刚想说些什么。

    “那少年很强。”二叔开口了:“先前他能够察觉我那震慑之意,并且后发先至,帮他那小女朋友挡下我的意念,至少在反应和神识这方面,远超普通的七品修士。”

    周桐心美目连闪。

    “这样吗?”她看着王川等人转过街角的背影:“能得到二叔你这样的评价,想来他是真的很强。”

    二叔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按小姐的话来说,这家伙的年岁,甚至还不如小姐……这样的修为,放在蛮巫山里边,也能够排的上前五。

    像这样的家伙,居然只是单枪匹马,带着几个修为甚至还不如他的伙伴,独自在西域乱逛?

    这可是一件新奇事。

    珞珈大师站在蛮巫山等人的身后,微微一笑。

    早前就算到今日必有枝节,可没想到,居然给自己看到这样的故事。

    周桐心此人,早听说是蛮巫山主不知从哪捞出来的关门弟子,西域与蛮巫山素来友好,却也没能得到确切的信息。

    今日一事,却让他们看到了端倪。

    先前王川一脚踢出的剑意,在这个大陆上,也没几个宗门能教出来。

    南瞻吗?他心中暗笑着,轻轻拍了拍胖和尚。

    胖和尚皱着眉头,正想着王川他们的事情呢,忽然被这么一拍,被打断了思绪。

    “珞珈长老有何吩咐?”但在转过头去之后,他依旧是一副恭谨的神情。

    在长老面前不恭谨,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毕竟,密探也不想当一辈子的密探。

    能去讲经院啊,或者下放到下边哪个寺院,也是极好的。

    “你继续去跟着那小子,当然不要靠太近……我想他已经记住你的脸了。”珞珈长老用神识传音:“干了这一票,没少好处给你小子。”

    胖和尚笑了。

    “谨遵长老吩咐。”他躬身退后,大脚一跨。

    神足通没有流光溢彩。

    但很快。

    ……

    “刚刚那人,究竟是谁?”走出很远之后,元昊先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不时回头张望:“他似乎很强!”

    “不是似乎,他真的很强。”王川转了转手上捡到的铁片:“如果打起来的话,我甚至挡不住他一招,就跟上次打镜林一样。”

    常媛和聂轻漾都是一惊。

    “不过放心好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也并非西域本土人,在这地方就算身份尊贵,贸然跟我们开打,也必然要用到七品以上的力量,而这是不被允许的。”王川安抚他们:“不过,今天能见到师姐,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常媛的眼睛闪了闪。

    “这是,你以前在南瞻的师姐吗?”她的语气里,有些询问的味道。

    “是的。”王川老实的点头:“可以算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

    他这话说的有些含糊。

    说得常媛有些心慌。

    这女人忽然出现,不是要跟自己……

    抢男人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苏醒的山苗

    “出生入死?”常媛强调了一下这个词。

    “我离开南瞻,是因为一个连名字都没办法说出来的存在。”王川走在路上,眯起了眼睛:“楚佩姐似乎知道那个存在的信息,但她没有办法告诉我。”

    “连……说都不能说吗?”常媛有些惊了:“即使是地仙境界的强者,也不至于会离谱到这种地步啊?”

    “我也不理解,但是楚佩姐从来不骗人。”王川摇了摇头:“而我和师姐,就是在那个存在的手下,借助楚佩姐和我自身的某种力量,逃出生天。”

    “在那之后,我漂流到了西南巫族,而师姐就再也找不到了。”王川感慨:“大概那个南瞻的矿区,最后的幸存者,就只有我们两人。”

    常媛的眼神有些惊骇。

    能让强大如余楚佩,都没办法说出来的存在,还有一次性灭绝了南瞻仙宗整个矿区的伤害……以王川那时候的修为,竟然还能逃出来吗?

    “我到了西南巫族之后,还一直想办法寻找师姐,但即使是拜托了巫族的领袖,最后都没有任何下落……毕竟在那么大一块地方,想要找到一个渺小的人儿,实在是太艰难了。”王川抬头望天:“不过今天能再见到她,我就放心了。”

    “至少,师姐还活着,无论进入了哪个势力,只要还活着,还能够在这片天空下自由的生存,那我就不用背负良心上的折磨了。”他身上似乎松开了一层枷锁:“走吧,常媛,我们可以回去了。”

    他大踏步地走在前边,昂着头迎着阳光。

    分外惬意。

    常媛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也放下心来。

    什么嘛,还以为是个能跟自己抢男人的家伙……原来王川也只不过是因为找不到她,产生了良心上的折磨而已。她自嘲地笑笑,果然,这家伙的性格,就注定了他只能当一个被动的家伙。

    南瞻的师姐,还有上次的那位同门,看起来都相当矜持。

    还好自己下手快……她忽然就自豪地笑笑,钓到这么一个男人,也算是自己的本事吧!

    想着他先前为了自己,跟师姐果断告别的样子,她就有些高兴。

    怎么说,自己也是被摆在第一位的对象呢!

    ……

    “小姐,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我再去找一次那人?”被称为二叔的男人坐在轿子里,看着眼前脸色稍有些不愉的周桐心。

    “你找他干嘛?”周桐心望向窗外。

    在她的轿子外边,能看到的不是什么居民楼,而是一排排精致而巍峨的寺庙群。

    这是日之都的核心区域,那座中心山峰的内洞天。

    只有最尊贵,最显赫的存在,才能进入这片区域,与那些圣僧和王爵们居住在一起。

    “我……”二叔原本想说,我找那小子道歉。

    他原先是这么想好了的,但话到嘴边,忽然又没办法说出口。

    身为蛮巫山顶级战士,他的尊严决定了,他不可能说出这番话。

    “找他也没用,那家伙的脾气我清楚,他有自己的分寸,做事情的时候虽然总是温温吞吞,但要下手做决定的时候,就像一柄锋锐的长剑一般,斩去一切阻碍。”周桐心一手托腮:“他既然决定了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你去试图警告那个女人,在他看来就是示威的表现。”

    “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跟你杠上。”

    二叔轻笑一声。

    跟我杠上?他心中微嘲,什么时候,在小姐的眼里,一个不过七品的小子,就能够跟自己正面抗衡了?

    我这还没老呢,就被人当做不能打的累赘了?

    “你可不要小看他。”周桐心虽然看着窗外,但二叔的微表情,却是完全落入了她的视线之内:“如果你觉得能够吃定他,那么就大错特错了。”

    二叔的眼神一凛。

    “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站了起来,甚至撞到了脑袋。

    周桐心转过头,看着二叔的眼神。

    他的眼神里,有愤怒,有被轻视的屈辱感。

    堂堂化神期修士,在哪个势力都能算是资深长老的存在,居然被认为打不赢一个不过七品金丹期的小子?

    他无法容忍这种侮辱,即使眼前坐着的人,是山主的关门弟子。

    他要一个解释。

    周桐心轻轻敲着窗框。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来到山主这里,被他捡到的?”

    二叔的眸子里有些错愕。

    这跟自己的疑问有什么关系?

    “那个时候,我跟他还是南瞻的弟子,不过八品的弱鸡战力,根本挡不住从北方,从魔宗降临的那一批敌人。”她的眼神里,充斥着回忆的味道:“一个普普通通的矿区,忽然降临了一群乘仙舟而来的草原武士。”

    “我们最强的战力,一个照面就被他们的七品强者杀掉了。”她回忆起这些的时候,眼神中仍有痛楚的痕迹:“而我,被他们留到了最后。”

    二叔没说话。

    他在听。

    “然后,我被那群魔宗的家伙打伤之后,一只在后的黄雀,终于出现,几乎要将我斩杀……是师弟出现救了我。”周桐心的眼神,逐渐变得模糊:“在之后,从那家伙的身体里,冒出了一个鬼脸。”

    “一个鬼脸?二叔有些疑惑。

    可从没听过魔宗弟子的身体里,还会养着鬼魂啊?

    “后来的记忆,我几乎全部都忘掉了……我只记得,在我昏迷的时候,有一种无法抵挡的力量,向我和师弟袭来……是师弟顶住了那股压力。”

    二叔的眼神有些许的不屑。

    那时候的周桐心,修为顶了天也只有八品,在她看来莫可沛御的力量,在自己看来恐怕就跟毛毛雨一样。

    七品的强者,就已经可以对八品修士,产生近乎碾压的局面了。

    “我知道,二叔你会露出这副表情。”周桐心看着二叔:“但你知道吗……即使是你全力施为,也依旧没有办法,给我带来当天的恐惧感。”

    “不是二叔看不起你。”二叔打断了周桐心的话:“那个时候,你处于重伤的状态,又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对危险和恐怖的判断,已经彻底混乱了。”

    “你那个时候判断的危险,跟现在的你,根本不一样。”

    “也许现在的你回到那个时候,甚至能够反杀掉那个鬼脸。”

    他认真地说着。

    山主的教导,是近乎脱胎换骨的存在……周桐心原先来的时候,不过是八品,现在甚至已经摸到金丹期中的蜕变期了。

    这是晋升元婴必经的阶段,九重蜕变,一重比一重关键。

    现在的她,已经远远强于过去自己习练剑法,没人指导的少女了。

    “不,我很清楚。”周桐心的声音逐渐变冷:“那是一种,铭刻在灵魂之中,永生永世都难以忘却的恐惧。”

    二叔点了点头。

    他选择不再跟面前这女娃子反驳。

    确实,那名为王川的少年,曾经救过周桐心的性命……他转过头望向窗外,但是,在他看来,那就是一个天赋稍好些的少年而已。

    自己如果想要杀死他。

    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艰难。

    只是,他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这被他视为蝼蚁的少年,先前正从一位化神期的心宗疯子手下活下来。

    ……

    回到旅馆,王川重新回到自己的地毯上。

    现在不过是中午时分,由于都是有修为的家伙,他们的脚程远比一般人要强,走的路也是专属于修行者的水桥系统通道。

    “非常方便的交通,建议引入到我们以后住的地方。”王川看着窗外,那堪称壮观的水桥系统:“对于修行者而言,这就是安全的,有序的高速公路。”

    “没意义吧。”聂轻漾嘟起嘴:“对于我们来说,平时还是飞的顺畅。”

    “也就是在这熙熙攘攘的日之都,他们才会强迫修士们,走那些被限制好的道路……不然平时我们在天上,不是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王川哑然失笑。

    这地方的布局,甚至已经有些类似于现代都市了……所以他会莫名其妙的感到亲切,有种在异乡看见故乡的错觉。

    这甚至让他忘记了,修行者们其实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也对。”他轻轻一笑。

    忽然,他的丹田处,传来一阵古怪的波动。

    他猛地捂住了小腹。

    那是……他低下头,不顾常媛和聂轻漾惊骇的目光,从裤子里掏出了一团毛团。

    “喵!”一只油光水量的花猫,从毛团里边延展出来,可爱极了。

    “啊这……”常媛和聂轻漾几乎看呆了。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把一只猫……藏在那种地方的?

    太变态了吧!

    “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这是从丹田里扯出来的!丹田!”王川一看那两位女士的脸色,就知道她们肯定想歪了。

    “丹田?”聂轻漾和常媛对视一眼,更加惊讶了。

    丹田里面扯出一只猫……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玩笑或是魔术。

    对于魔宗之人来说,他们并没有契约灵兽这种概念,甚至因为灵兽多半选择化人为妖,而不是与人为伴这种套路……他们甚至不知道还有能够依附在人身上的灵兽。

    “她叫山苗。”王川揉了揉她的脑袋:“已经在我的丹田里,呆了有……嗯大概有一年多了吧。”

    山苗不满地瞄了一声。

    它原本潜伏在王川的体内,只不过是想要将自己的修为,调整到跟王川目前一样,再行出现……但王川升级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即使凭着出色的天赋和基因,它也跟不上王川那近乎变态的练级速度。

    因此,即使有契约存在,她也一直拖到今天,才能够破关而出。

    “这……怎么可能?”常媛看着这只小猫咪,却隐隐约约感受到一阵危险的波动:“它的修为,似乎比我还要高一些。”

    山苗高傲地喵了喵。

    可不是嘛……为了跟上王川这个大呆瓜,它甚至放弃了一月一次出来吸食月光的机会,就一直埋头苦干,利用契约的平衡能力,跟王川保持着修为的一致。

    现在,她山苗大王,终于出来了!

    聂轻漾倒是看不清山苗的修为。

    她一个八品的家伙,如果能看清已经结成妖丹,甚至还是神力版妖丹的山苗的修为,那就当真能算得上是天赋卓绝了。

    “好可爱!”她伸手过来想要抱住山苗,却发现这家伙已经不知不觉地飘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是怎么做到的?”她以为自己花了眼。

    明明一个瞬间之前,她还在自己眼前的啊?

    她不信邪地伸手,再想抱住山苗。

    只是,明明都已经保住了,她的手臂甚至都感受到山苗柔软的毛发了,却在一瞬间后再次落空。

    她环抱着的,只有空气。

    再转过头,山苗已经坐在王川盘坐的腿弯里,轻轻用爪子顺着自己的毛了。

    “她很快。”常媛看着山苗的眼神里,甚至有些敬畏的味道了:“比我正常的攻击状态下,还要更快……我的眼睛只能捕捉到她活动的残影!”

    “她的母亲,是南瞻四大护法的灵兽,天赋自然高绝……当然,主要还是我这个主人修为进展快,顺带着也把她提上来了。”王川伸手一提,便抓住了山苗脖子上的软肉:“很可爱是吧,当初我也这么觉得呢!”

    “你放手!”山苗这么说道。

    她忽然就能说人话了。

    “啊?”常媛和聂轻漾都是一惊。

    这猫咪不仅修为高绝,居然,居然……还能说人话?

    “喵,被吓到了吧!”小猫咪被提在空中,却一脸得手的样子:“小川啊,你看我把你小女朋友吓成啥样了!”

    王川:“……”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山苗已经能够说人话了。

    就像她妈妈一样。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的解释有点僵硬,主要是受到的冲击也不小:“步入七品之后,你也有这么多本领了吗?”

    “我现在,绝对比那家伙强。”山苗伸出小爪子,悬空地指了指聂轻漾:“但是不一定比你女朋友强。”

    常媛:“……”

    怎么,我已经不一定比得过一只猫了吗?

    这是什么世道啊?

第二百四十章 剁手

    “喂,怎么感觉你们都在看不起我。”山苗看着沉默的王川三人:“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一只小猫,就不能打了?”

    现在的她,刚刚结成妖丹,得以重新出现在王川身旁,嘚瑟得很。

    “好了,在这里的话,我们还算不上什么厉害的家伙,什么时候能到你妈妈的水平,那就好多了。”王川揉了揉小山猫的脑袋:“你出来玩没问题,但别到处乱跑……我们现在算是处在半监视居住的状态,如果你捅出什么篓子,我们恐怕还要被留在这地方相当久。”

    “啊?”山苗原本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到处耍一耍,但听见王川这话,整个猫就焉了下来,就连耳朵都耷拉着。

    太倒霉了吧……憋了那么久修炼,刚想出来大显身手,怎么就?

    怎么就连活动都被限制了?

    这多难受啊。

    常媛看着小猫咪,忽然笑了笑。

    “也不用那么失望,我们偶尔出去找个集市逛逛,也不算什么难事……如果你想吃什么的话,我也可以带你去买。”她看着小猫咪,眼里有种特别的温柔。

    女孩这种东西,往往都喜欢外表看起来可可爱爱的。

    即使是常媛这种战斗天才,也不会例外。

    “真的?”小猫咪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它天生馋嘴,现在一听到“吃”字,就觉得猫生似乎又有了希望。

    王川看着它那馋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之前在接受检查的时候,也有问过那大和尚,这里有什么地方比较好玩。”他摸了摸脑袋:“如果你们不嫌累的话,今天晚上似乎是阴历八月初六,刚好是夜市开启的日子。”

    “夜市?”小猫咪生活经验还是欠缺,不太懂这个。

    “就是在晚上开放的集市,甚至要比白天的还要热闹,因为这时候,往往不会有各种各样买菜的大妈挤来挤去,而是一群纵情欢乐的年轻男女,在集市里采购和舞蹈。”王川话还没说完,就被常媛揪住了耳朵。

    “你是不是冲着那边的少女们,才带着小猫咪去的?”她一脸的嚣张:“信不信老娘把你禁足了?”

    “没,我哪敢啊。”王川笑得跟个煮熟的狗头一样,赔笑都来不及:“我这不是已经有你了吗?媛媛。”

    “不这么想还好。”常媛松开手,轻轻拍了拍:“要是今天晚上被我看见你的眼神到处乱飘,看我不给你个深刻的教训!”

    王川噤若寒蝉。

    小猫咪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掩着嘴巴。

    王川剐了它一眼。

    笑什么笑,自家主人被老婆欺负了,你也笑!

    可一想到自己旁边这小猫,似乎也是雌性的……他就有一种被女儿国包围的感觉。

    自己身边出现的,关系亲密些的家伙,几乎都是女孩。

    细数一下,钱晓瑜,余楚佩,常媛,周桐心,项凡心,甚至连聂轻漾和山苗都算上,一个巴掌都已经数不下了。

    只有陈秋道和木樨这俩家伙,算是正儿八经的男人。

    啊这……仔细一想的话,自己似乎就没几个同性的好友和伙伴。

    这算什么……桃花运旺盛吗?

    只可惜啊,自己早早就吊在了常媛这棵树上。他看着常媛跟聂轻漾聊天时,那梨涡浅浅的侧脸,似乎又觉得自己早早吊上去,并不是一件……

    不太明智的决定。

    ……

    夜市如约而至。

    夜晚的日之都,也同样繁华。稍微大些的路旁,都有吸光水晶所制的路灯,灯光虽然不怎么闪耀,但却符合夜晚安静而温和的气息。从王川等人居住的旅馆往下望去,他们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有一团又一团绚丽的灯光,在重重的黑暗中,绽放着它们的闪耀。

    “那些就是夜市,在我们能看到的范围里,大概有三处是大型夜市。”王川在下午的时候,放出自己的剑意,悄咪咪地绕着曾经记忆的地图走了一圈,算是提前预习了一边今天晚上的路途。

    “最左边那个大光团,就是阳板夜市。”王川指着左边:“那里一般是做苦力的家伙们,在夜晚聚集的地方,喝酒的摊子尤其多。”

    常媛聂轻漾,连同山苗都不住地摇头。

    她们虽然从来不喝酒,但也知道那种地方,想来对女孩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友好的地方。

    喝高了的大叔们,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修为高超的家伙,横竖他们也看不出来,借着酒劲上去揩油才是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

    即使修为高超,随意就可以把这群家伙干掉,她们也不愿意让这些人,毁了自己大晚上的好心情。

    王川早已预料到他们的想法,便指着中间的夜市。

    “中间的这处夜市,名为达仁夜市。”他指着那团位于视线中央的大光团:“这是一处相对来说比较高档的夜市,卖的东西也很丰富,甚至中央还有一座属于整个日之都居民的大剧院,周围摊贩无数,卖魔晶灵石等修行资源的,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它也有一个缺点。”

    “什么缺点?”两人一猫同时问道。

    “高傲的贵族太多……日之都中,僧侣和贵族的地位是最高的,那里一般来说,并没有多么欢迎外乡人进入,除非是得到特许,甚至由贵族们亲自请来的客人,才会陪同他们一起游玩那处夜市。”王川眯起眼睛:“碰到不开眼家伙的几率,据说也很大。”

    这是他今天中午,特意去跟元昊先了解的。

    不然,他一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家伙,也很难去问出这些资料来。

    常媛等人思虑了片刻,摇了摇头。

    “那么,最后一个呢?”她们知道,按王川的性格,最有可能的选项,一般都会留在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是青蝉夜市,据说开创者是一个皈依的妖族。”王川笑了笑:“这是最平民化的夜市,卖的货品也相当丰富。”

    “而且,他的环境相对来说,对我们也最友好。”

    “毕竟,这是一处相当于外族集会所的地方,不仅有日之都的居民,还有从外边来的各个种族,各个势力的家伙。”王川笑了笑:“我算是通晓三门语言,在这地方,也不会显得过于疏离。”

    常媛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就去这个青蝉夜市吧。”她们异口同声:“这地方最好!”

    王川一笑。

    他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

    青蝉夜市中,商贩堪称巨量。

    各个巷弄之中,都摆满了从这片大陆各地送来的货物。

    当然,也不会有多么高级,不然就直接送到最大的拍卖行去,出点好价钱了。

    但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不少人以高价将货物买进,最后才知道自己买的,原来是相当平常的东西时,总会爆发争吵。

    就比如现在。

    王川等人走进一道巷子里,然后就出不去了。

    不是因为这巷子里,有多少好东西留住了他们的目光,而是前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实了人,根本连一只苍蝇都挤不出来。

    而正前方,正有人用中原的官话在吵架。

    王川带着常媛,轻轻用剑气在人群中开道,总算是挤到了人群的前方。

    山苗站在他的肩膀上,两只眼睛像是燃烧一般闪亮。

    作为一只憋闷了一年多长的大猫,它表示这种看热闹的场面,它很喜欢。

    “还给我!”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对着眼前的几个大汉:“既然你们不想要,我把钱给回去了,为什么不把货物还给我!”

    “小子,你还敢让我们还回去?”大汉中的头领,在这秋风凉凉的时候,穿着一身短襟,却没有丝毫畏寒的意思:“卖了这种劣质货,就应该受到惩罚!”

    青年的脸有些红。

    “买东西你情我愿,既然你不要了,那就把东西还给我!”他据理力争:“哪里有还了钱,又不给货的道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支持的声音。

    “对啊,凭什么不还!”

    看热闹的家伙们,也不是个个都穷凶极恶……他们对于这种基本的商业道德,还是理解并支持的。

    再说了,就算有惩罚,那也轮不到这帮异乡客。

    夜市的管理方,或是日之都的行政人员们都没说话,你们这些异乡客,凭什么去惩罚人家一个你情我愿的贩子?

    “大家看好了。”大汉听着人群中不服的声音,举起了他先前从青年那买来的玉石:“我说了,我要的是产自蛮巫一带的翡玉,不是这种软和得一捏就能碎掉的软玉。”

    “这个小子,他居然指鹿为马,将这产自北方的软玉,当做南方的翡玉卖给我!”他的声音洪亮,盖过了人群中熙熙攘攘的质疑声:“你们说,这是不是欺诈?”

    人群中反对的声音,忽然就小了下来。

    这样说的话,确实是那青年没道理。

    大汉这样的行为确实霸道,但在说明了理由之后,人群也不再质疑。

    毕竟,对于这种各家都有道理的事情,他们也没必要为谁再出头。

    互相商量着解决就好了。

    “我这个不是软玉!”青年本就通红的脸庞,更加涨红:“我这是正儿八经的蛮巫翡玉!你们先前跟我说成色不好,现在怎的又改口了?”

    “哼,这是不是蛮巫翡翠,难道是你说了算?”大汉的笑容带着淡淡的讽意:“这玩意的硬度,已经低得令人发指。”

    “你看,就这么一捏。”他拇指和食指合拢,便将手中这块两只脚指头大小的玉石,捏出了两个凹坑。

    “正常的翡玉,在八品修士没动用能力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用手指对它造成伤害的。”大汉在众人面前奚落着青年摊主:“而我先前不过是轻轻动了动手指,你这玉石就已经出现了两个凹坑。”

    “这样,你还不承认是软玉吗?”他当着众人的面,话语掷地有声。

    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顺着他的话头骂起了青年摊主。

    “不要脸的黑心商人!”

    “滚出去,这里是有良心的人,才配进入的集市!”

    青年摊主捏着拳头,看着眼前的大汉,眼中似乎已经噙满了泪水,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语来。

    明明自己带来的,都是从南瞻与蛮巫交界处,挖出的翡玉。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那个男人的手上,居然如此绵软?

    这不合理!

    “听你的口音,你应该是南瞻那边的家伙吧,早听说南方的商人不靠谱,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大汉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青年:“你这样的废物摊子,还是趁早关门大吉吧!”

    说着,他一脚踢出去,在青年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已经踢翻了桌子。

    摆在那摊子上的玉石,撒得一地都是。

    就像青年那扫地的颜面。

    山苗忽然发现,自己悬空了。

    “停下来。”王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那大汉的身前。

    “怎么,你又是哪来的小子?”大汉似乎站住了理,根本不管出来的是谁:“又是南瞻那边的黑心商人?”

    “准备上来,跟你的搭档合伙唱戏了?”

    王川轻轻伸手,一道剑气便迸溅出去。

    在人群惊骇的目光中,一只手落在了地上。

    “如果你觉得,我这位同乡贩卖的玉石是垃圾,为什么还要让你的手下去抢?”王川看着那大汉眼中惊骇的光:“又或者说,为什么你先前捏玉石的时候,要把你手中的珠链先转一圈?”

    在众人的目光中,王川一手抓住了大汉的手腕。

    大汉猛一动气,贴近七品的修为瞬间爆发,想要挣脱王川的手。

    但是,他那身引以为傲的力气,在王川那只手面前,就像是泥牛入海一样。

    他甚至没办法撼动王川一只手指头。

    王川的尾指一挑,那串珠子纷纷扬扬地洒落。

    松开大汉的手,不顾他疯狂乱踩的掩饰,王川从地上捡起了一粒珠子。

    “气血神珠,一般用于武者之道的修行,在受伤或疲惫的时候,补充血气,是一种不错的矿石。”王川捏着那颗在所有珠子中,稍微有些泛红的石珠:“也可以临时用来增补气力,让自己在短时间内的力量和体魄提升。”

    大汉此时已经汗如雨下。

    “所以,这就是你们这个团伙。”王川手挥琵琶一样,将剑气洒出。

    人群中传来几声闷哼。

    他们的手指上,都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如果喜欢用手去强取豪夺,还在众人面前用蒙骗和诬赖的手段的话。”王川站在人群的中间,眼神冷酷。

    “那么我看,你们还是把手卖给我吧。”

    “我出……一个铜板的钱。”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煞有介事地丢出一枚破旧的铜板。

    掷地有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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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山贼开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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