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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山贼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清霜居士     修仙从山贼开始txt下载     修仙从山贼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乱象生

    场面有些尴尬。

    王川一度想要说些冷笑话,来缓解一下尴尬,但他忽然发现,并非是余楚佩被自己气到了,而是她闭上了眼睛。

    “现在呢,能感受到了吗?”王川听到自己的识海中,传来了余楚佩的声音。

    好吧,原来是没事跑我脑子里去了。王川打了个哈哈,也同样闭上双眼。

    识海中,王川的灵魂核心与余楚佩的神识碎片相对而坐。

    “你的识海,还是一如既往的简陋。”余楚佩瞥了瞥天为被,地为床的识海背景,轻笑一声:“改天让你到我识海里看看。”

    “这……有什么用吗?”王川看了看自己的头顶。

    自己的识海,是一片苍茫的大海,配上几块小些的陆地……头顶自然就是一片青空。

    “既然你跟我修行了同样的道路,那我就有必要告诉你,我们的修行方式。首先,打造自己的识海,是很重要的一环。”余楚佩笑了笑:“你既然原先是修道,那么就按着修道的方式来,沿着精神气的顺序,一路筑基。”

    “这怎么筑?”王川摊手:“我体内的精气神,不是都已经糅合到一块了吗?”

    “蠢!”余楚佩一点都不留情面:“都融合到一起,那你现在坐着的地方,该是什么地方?”

    “是识海啊。”王川下意识回答。

    诶,识海……这地方不是已经跟自己的身体融合了吗?

    为什么在余楚佩的手中,还能打开的?

    “嘿嘿,不懂了吧。”余楚佩笑了笑,轻轻在手中转出一颗圆球。

    “又变什么魔术?”王川装作期待的样子。

    他是个典型实用派,不喜欢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根据我获得的石板,你们那个世界的人认为,精气神本就是一种东西……之所以会被分开,只是因为这一种东西,衍生出了三种不同的形态。”余楚佩讲解道:“而你现在,还不懂得如何掌握这重新融合的力量。”

    “等一下等一下。”王川不是一个好学生,一旦有不懂的地方,立刻把老师打断:“为什么我体内的力量,会被融合起来?”

    “我救你的时候,必须用留在你体内的神魂碎片,刺激你剩余的生机,所以必须要暂时将你的身体,转化成我能够使用的力量。”余楚佩的解释分外合理,且无可反驳:“所以我才会提醒你,会换一条路,你愿不愿意?”

    王川:“啊哈哈哈。”

    真是毫无问题的解释呢!

    “而现在,我会教你,如何熟练的掌握这些力量的融合和分解。”余楚佩手中的圆球打了个转,然后分解开来。

    属于灵力的球,是翠绿的颜色。

    属于精元的球,是通红的血色。

    属于神识的球,则蔚蓝如水晶。

    “你们前世的人,称呼这些融合的力量为神力。”余楚佩解释道:“并非精神的神,而是神妙的神……因为从这一种力量之中,几乎可以衍生出所有我们能够使用的力量,故此称其神妙。”

    王川点了点头。

    这些基础知识,虽然对于掌控体内的力量没什么用,但确实是让他长了见识。

    而且,他也隐隐有了猜测。

    之前那高高的祭坛之中,除了那些神话的石板,应该还留存了关于这种修行方式的详细入门方式……不然余楚佩也不可能凭借自己一人之力,推演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修行之法。

    而根据时间来推断,这莲花座,应该也来自于那界中界。

    “你修习过一些基础的炼体之法,体内的精元本来就旺盛,所以精元之基,相对来说是比较容易解决的。”余楚佩将其余两个圆球敛去,只留下那蔚蓝的水晶神识:“而你本是道门,气基要是不会筑,不如回头找块豆腐撞死自己。”

    王川咧了咧嘴。

    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说起来自己的本意是为了问问修行,没打算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好好地听一节课。

    算了算了,楚佩姐既然还敢那么淡定,那就一定有她的底气。

    不如先听,先听完再说。

    “你的识海,是融合的时候,消耗最大的一块,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余楚佩指了指自己的座下:“而你只要仔细感知自己的丹田之中,还有心脏之内,应该就能隐约感受到自己剩余的些许灵力和血气,对吧?”

    王川试着感受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但你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识海的存在……若不是我给你补充了一点精神力,恐怕你还不足以开启自己的识海。”余楚佩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可能是因为,我在那第九重关卡之中,将自己全部转化成灵魂之体,沟通了我三个同伴的灵魂,将他们从第九重的关卡中救了出来。”王川耸了耸肩:“而在这之后,我再没有成功开启过自己的识海。”

    “你要警惕这种情况。”余楚佩提醒道:“在你的力量完成融合之后,只要还有一种力量存在,就不会为你自动弥补其余的力量缺憾……因为你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分解力量的损耗,需要你自己去注意。”

    王川点了点头。

    这几日,他确实是没有冥想,但也没有感受到明显的精神不振。

    毕竟,神力会自动填充他体内所有该充满力量的地方……但力量不对的话,识海也确实是开启不了。

    “所以,你要从现在开始,学着建设你的识海……”余楚佩话还没说完,忽然就震动了一下。

    王川整个人瞬间就失去了她的视野,整个人的意识也被抛出了识海。

    还没醒悟过来,他的手中,就接了一只戒指。

    “叛徒回来了,还带了个小兔崽子?”一个巨大的空洞,出现在莲花座上方的天空中:“圣女殿下,还记不记得老牛我?”

    “当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睡觉呢!”粗豪的声线,让王川的脑袋嗡嗡地响。

    “用神通,现在,立刻!”余楚佩的声音在王川的身后响起。

    “我会让你逃掉的,即使你的神通没赢。”

    王川捏着的戒指,也在这个时候炸开。

    他能感受到,这一次的不同。

    楚佩姐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这种程度的沉重。

    这老牛……究竟是谁?

第一百八十二章 星空

    这小空间,原本是一片正常的山洞造型,但在那所谓的“老牛”开腔之时,山洞的顶部,便已经被破开了一个夸张的大洞……山洞本就宽阔,而那洞口,足能同时穿过两三头大象。

    王川闭上眼睛。

    他体内的激素水平,猛然上涨,一种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开始出现。

    这是神通出现的前兆。

    只不过,这一次,王川的神智没有在陷入昏迷。

    他依旧能通过自己的双眼,看到外边的世界,只不过没有了操作的机会,就像前世一个游戏里,一个小鹿女的角色一般,只能看着。

    或许更惨……毕竟人家还能偶尔放个控制,自己更像是死亡之后看地图的傻瓜。

    “这具身体,好弱小。”一个声音从王川的喉咙里发出……似乎是太久没有发出过声音,这人的吐字一开始很不清晰,但随着时间的推演,逐渐变得清楚起来。

    他转过头,看着余楚佩。

    “陌生的世界,熟悉的力量。”余楚佩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这个世界,已经被我的后裔们征服了么?原先的记忆中,你们用的不是这种力量。”

    一只巨大的脚,从那处空洞中伸了进来。

    “小子,虽说你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术,多出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但我奉劝你不要在这里叽叽歪歪……”空间被这只脚的挪动,彻底撕裂:“出来跟老牛我过两招,如何?”

    “这种傻大个,也有生存的空间吗?”御使着王川身体的存在,轻轻一跃,便走出了这山洞般的小空间:“喂,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当然。”牛尊者的身形,如同一座矮山一般,压迫着这片大地:“原先我的目标,只不过是那个小叛徒……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也乐得跟你玩玩。”

    “玩玩?”王川笑了笑:“你要当我的玩物吗?”

    牛尊者的头颅,瞬间就低了下来。

    一股浩大的风压,将王川身上的衣衫吹乱,两只硕大如马车的眼睛,喷吐着愤怒的烈焰。

    “我没打死你,是因为想从你身上套点话。”牛尊者逼视着王川:“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你这样的小家伙,我打个喷嚏就能喷死万把个,再敢挑衅我……”

    “就怎样?”王川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忌惮。

    一只硕大的牛蹄,从天上砸落。

    在余楚佩的眼中,那只蹄子似乎是穿透了时间和空间,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在了王川的头顶上……如果换做是没有莲花座的自己,恐怕只能被直接镇压,甚至连格挡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那种力量,已经完全超越了普通的大乘期,甚至足以直接引来天雷。

    但在凉山之中,牛尊者得以放肆一些……毕竟那经营了无数年的护宗阵法,并非是简单的摆设而已。

    一阵惊异的呼吸声,从牛尊者的鼻孔中吐出。

    “挡住了?”

    在那巨石般的牛蹄底下,王川举起了一只手,轻轻地抵住了那下坠的蹄子。

    “不是挡住了。”一道鲜红而滚烫的液体,从王川的手臂上滑落,染红了他的衣衫:“是你输了。”

    牛尊者抬起了蹄子,放到眼前。

    他的肉身,在凉山之中,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即使沉睡了无数年,肉身无法吸收足够的魔气,导致些许的退化,那也是妥妥的大乘期上等肉壳。

    只是,那渺小的少年,为什么能够穿透自己的皮肉,让自己见血?

    “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受了。”王川张开双手,身上的鲜血逐渐蒸腾而上,他的衣衫也恢复了整洁和干净的外表:“这种沐浴着鲜血,身上仿佛被火焰炙烤的错觉,仿佛让我回到了过去,跟那些神祗战斗的时刻。”

    他的姿势极为夸张,明明只是张开了双臂,却仿佛在拥抱这个世界。

    牛尊者的眼中,终于不再随意。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但以这等微末修为,能够挡住我的随意一击,还击破了我的肉身……成长起来,那还得了?”他的声音低沉,仿佛旱天里响起了闷雷:“今天,你也得将性命交代在这。”

    他完全没有理会王川先前那番豪言壮语……只当是这家伙在装神弄鬼。

    王川的笑容依旧灿烂。

    “要不,你试试?”他戏谑地招了招手,那只玉色的指节上,露出了朦胧的光芒。

    牛尊者迟疑了片刻。

    他的蹄子,没有在第一时间镇压而下。

    也就趁着这个机会,王川整个人化作一片轻雾,消失在原地。

    硕大的牛蹄镇压在凉山上,使得整座山峰,地震一般地摇晃起来……那些安静修行的普通弟子,亦或是静悟之中的老人家,都被这一道震动唤醒。

    “走!”王川眼中那肆意的光芒,忽然褪去。

    原本就在酝酿着短距离传送的余楚佩,窥见这番光景,当机立断的开始传送。

    凉山的护宗大阵,没有被唤醒,因此束缚着他们的,只有牛尊者的肉身气劲……在莲花座的帮助,以及王川眼神黯淡下去之前,最后点出的一指,成功地突破了那层气劲的包围,直接传送到了罡风层。

    出了护宗大阵的范围,即使是牛尊者,也不敢随意的追击……毕竟他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大乘期,一日未曾渡劫,一日就要受到严重的限制,甚至连苏醒的日期,都要掰着手指头好好算算,免得直接引来天雷。

    这一个耽误,就足以让余楚佩和王川两人,死里逃生。

    厚重而粘稠的鲜血,从王川的手臂上淌下……在先前看似轻松的举手之中,那个占据了他身体的存在,直接将他体内所有的生机和神力抽调出来,搭配着余楚佩戒指中剩余的灵力,直接来了一场大爆发。

    此时此刻,他手臂里的经脉和骨骼,完全是最糟糕的状态。

    “我感觉……算了,我已经感觉不到我有这么一条左手了。”王川病恹恹地躺在莲花座上:“楚佩姐,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手臂还在吗?”

    余楚佩的声音稳定,只是仔细去听的话,能听到一丝的心疼。

    “还在的,你不用担心。”

    “在就好,在就有机会恢复……”王川喃喃道。

    现在的他,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有些欠奉。

    虚弱如大病一场。

    且尚未痊愈。

    ……

    南方的草原上,一道流星划过。

    宽阔的莲花座上,搭着两个人。

    “你说,先前牛尊者看到了我的脸,会不会发现我就是那血池榜第一?”王川在这两日的调养和温补之中,身子骨稍微好了一些……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就是余楚佩在这次历程之中,积攒下的所有药材。

    “不会。”余楚佩摇了摇头:“你忘了,在那场祭典中出现的所有人,都是带着面具的,除非愿意,否则别人绝对看不到你的脸,甚至无法记住你的具体气息。”

    “呼。”王川松了口气。

    这两日来,他的身体缓慢地恢复,几乎抽干了他的精力……连这茬都给忘掉了。

    “怎么,是怕连累你的那位相好?”余楚佩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忘开玩笑:“果然你们这些人啊,一旦陷入了热恋,连自己的脑子都忘记去思考了。”

    “我这是累!”王川无力地反驳:“要是身体正常,我会是这样?”

    “越是疲惫,就越要清醒,不然就会直接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余楚佩凝视远方,口中的话语却是肺腑之言:“在那祭典之中,若不是我留下的后手,激发了你的生机,恐怕你就直接死翘翘了吧。”

    王川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事实。

    “其实以你的实力,那诡秘莫测的剑法,还有邪剑胚这种古古怪怪的小东西,只要以逸待劳,筑基期以内,应该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你才对。”余楚佩看着他,眼神的对视让他有些羞愧:“是不是一紧张,就忘了自己还有什么手段没用?”

    如果是往常,王川一定捏着鼻子认了。

    但现在手抬不起来,只能让鼻子红得发痒。

    “所以说,你的临战状态还不够好,现在继续我教你的办法,去修筑一下自己的精神之海,争取早日铸成精气神三基。”余楚佩观察出他的状态稍好;“只要你筑三基完成,就不用再担心无法补充某一种力量的问题……神力会自动沟通你的三基,将力量均匀分布。”

    “当然,这也能让你拥有普通修士接近三倍的力量。”余楚佩敲了敲他的脑袋:“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同阶无敌!”

    王川抿起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闭上了双眼,进入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经过了两日的休息,还有余楚佩先前灌注的神识碎片弥补,他也终于能通过自己的力量,重新开启那荒芜的识海。

    碧海蓝天依旧,只是坐在其中的王川,已经变了一副心态。

    “虽然从未听过这种修行方式,但既然是楚佩姐倾情推荐,那么肯定有其独到之处。”实际上,王川并没有因为余楚佩的调侃,而对这种修行方式产生抵触。相反,他现在对构筑识海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上一次铸造自己的筑基内景,就引出了那般神通……那这一次铸造相类似的识海世界,会不会又能引发一些新的能力?

    他对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有着相当的信任。

    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记忆,还有那些就连顾望乡都未曾告知他的好处,似乎已经开始逐渐展现出来……按余楚佩的态度来看,自己过去的那个世界,一定曾经存在修行的文明,甚至要比这个世界更加辉煌。

    大概相当于,从发达国家跑到了第三世界……甚至是原始社会?

    那自己带来的知识和尚未发现的“行李”,能不能形成自己在这个世界,呼风唤雨的基础呢?

    他无比的期待,于是开始调动自己的想象力。

    筑基内景选择了紫禁城,那么更加宽阔的识海世界,要选择一个怎样的方式来构筑呢?

    随着他的心情变化,天空的光景也在变。

    他感到开心时,天色明媚,万里无云。

    他陷入沉思时,天色阴沉,甚至有风暴隐现。

    “我的识海,似乎就是我内心的映照……比起筑基内景那种确定下来,就沿着独特轨迹流动的东西,这地方似乎更适合可以变化的环境。”王川托着下巴,开始一本正经地分析:“但这样普通的天色变化,甚至连windows的桌面都不如。”

    “想要让自己的神基早日铸成,我需要更复杂,更有条理的识海环境。”

    那么,就造一座城市?王川如是想到,用现代的城市代入进去,会不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好结果?

    这个想法乍一出现,就被王川所否决。

    他前世生活在南部的一座苏式风格的小城中,对于大城市的城市布局,也并没有多熟悉。再说了,这是个修行的世界,自己将科技时代的产物套进去,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适配性肯定没多好。

    那么,套用古时候的城池?

    他摇了摇脑袋……自己前世确实是学考古的,但是能不能别一想问题,就疯狂地冒出古代建筑和古代城市结构?

    不要在不同的问题上,把一个答案抄两遍啊!

    “不能用古代城池,那么该用什么……天气预报?”王川开始胡思乱想,设想着识海变成一片数字流动图的模样。

    数字流动……不能说不定,满屏的01010101看起来也很有感觉。

    只是……二进制数字究竟代表着什么,他这个文科生表示真的很迷茫。

    所以,这也就是一个想着很愉快,但实际操作完全不可能的选项。

    不过,数字的流动……王川似乎从这些东西里,想到了新玩意。

    什么东西像是数字一样小小个的,又能够在屏幕上流动。

    屏幕上不行的话……他抬起头,望着自己识海的天顶。

    在天幕上流动,细细小小但又拥有自己规律的……

    不就是星空吗!

    他一拍手掌,整片识海忽然就黑暗下来。

    随即亮起无尽星芒。

第一百八十三章 鬼使神差

    草原上的天气很好。

    陈秋道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出去。

    自从来到这大渊的边沿,跟随北方军训练以来,他都保持着过去良好的西关——起床先游走周天两圈,然后吐浊纳清,让自己早上稍显疲惫的身躯,焕发出新的光彩。

    这就是自幼修真,留下的良好习惯。

    像王川这种半路出家的,虽然机缘颇丰,晋级速度更快,但说起根基扎实,还是陈秋道更占优势。

    结束了早课,他走出了屯所,向外边的市集走去。

    作为一个自幼就生活在宗门里,老老实实修行的家伙来说,这种喧闹而吵嚷的市集,对于陈秋道来说,乃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体验……他乐于在休闲的时刻,来到这市集里走一走,就连看到老大爷老大妈为了两根大葱的零钱吵架,那也是有趣的。

    “诶你这个大葱头,都已经破皮了,便宜点卖怎么样?”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喂喂喂,别看我带着南方口音就坐地起价啊,先前那个阿婆买了一大把都不用两个铜板,你在这框我就没意思了啊!”

    卖菜的大妈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她能感受到,眼前这个满口南方口音的少年,在砍价之道上,也是一把好手,自己想要卖高价的打算,在他眼里完全没有半点掩饰的可能。

    “卖不卖?”少年抛了抛手中的铜板:“不卖我去别家了啊。”

    此时天色尚早,晨光和露水都尚未散去,但大妈的菜摊确实不剩多少了……这并非是因为大妈带来的菜少,而是因为她的蔬菜质量不错,在这缺少蔬菜的北方,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只不过,越到后边,东西越残,价格越便宜,倒是哪个市场都有的惯例。

    大妈咬咬牙,便把手中那一把大葱递给了他。

    想不到这看起来像是大肥羊的家伙,居然那么吝啬,多一个铜板都不肯给……她看着少年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少年,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持家。

    陈秋道看着那少年有些踉跄的背影,眼神中那光芒却越发确定。

    “错不了!”他跟上了那少年:“就是他!”

    他本就是修士,三步并作两步,快如疾风,瞬间就跟上了那少年。

    啪叽一声,两个人的手撞在一起。

    “什么宵小之辈,要偷袭我?”王川猛一转头,一手握住了陈秋道伸过来想要拍他肩膀的手:“啊这……秋道?”

    “王川!”陈秋道眼中的神光大涨:“你的实力?”

    “诶,有些机缘。”王川松开了紧握的手:“不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也正要问你呢!”陈秋道抖了抖自己的手。

    王川先前可没有留手,猛地一握,甚至让陈秋道的手骨有些麻木……这力量,跟半年多前那被自己随意蹂躏的家伙,完全就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看他那影影憧憧的气息……很显然已经比自己要强!

    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筑基期,王川还比自己要强。

    那换句话说,王川已经筑基了?

    “我嘛……说来话长。”王川叹了口气:“自从那矿洞塌陷之后,我侥幸从山腹中,通过暗河掏了出来,径直就顺着蛮巫山里的河道,一直漂流到了南蛮之地,也就是那些自然祭司的地盘上。”

    “你穿越了蛮巫山?”陈秋道的眼睛瞪大了:“这怎么可能?”

    “我也很好奇,从那地方飘出来,居然穿越了两千多里,还能活下来。”王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当时和我一起漂流出来的,还有周桐心师姐……只是我当时在南蛮呆的时间不长,也让人去帮忙寻找过,但最终都一无所获。”

    在南疆最后的那些日子里,他确实摆脱了金祭司去寻找。作为在那场劫难中出了大力气的尊贵客人,王川的要求确实被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但唯有这件事情,金祭司也无能为力。

    在偌大的南疆,找到一个可能没有从蛮巫山中飘出来的少女……这就算在监控摄像头遍布的前世,也是难以做到的事情,在这种只能依靠双眼和气息去寻找的时代,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但在王川的心里,他始终不相信周桐心师姐,会真的悄无声息的死在蛮巫山。

    她可是跟自己一样,拥有专属剑意的天才……怎么可能会死呢?

    陈秋道看着王川的脸庞,有些发怔。

    这个当年啥也不懂,靠着一股子蛮劲冲进甲子班的少年,仅仅是过了一年的时间,面目上的稚嫩就已经被风霜敛去。

    现在的王川,懒散而不失锋芒,气息隐匿而强大,足可称为新生代修士的楷模。

    而自己跟他一比,似乎已经远远不如了呢。

    王川一把揽过陈秋道的肩膀,勾着他往一旁的酒楼走去。

    “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看他们那些人,都嫌弃我俩杵在这,妨碍到他们的摆摊了。”他揽着陈秋道的肩膀:“我们哥俩那么就没见,难道就在个菜市场聊天?不太合适吧。”

    陈秋道如梦初醒,才跟上他的脚步。

    “在那之后……”王川一路上,也尽量将自己的经历精简些,一股脑地告诉了陈秋道,只不过敛去了不少关键的过程……比如说在大渊参加魔宗的祭典,比如说自己在南疆跟魔宗那帮家伙斗智斗勇。

    就算是对这个世界最好的朋友,他这话也没法说出来。

    毕竟,这些东西听起来,就跟自己发了神经,瞎编一样,只能将所有的玄奇都推给了自己身边的前辈,推给神通广大的楚佩姐。

    只是,即使精简了这些经历,陈秋道也听得连连咂舌。

    毕竟,跟魔宗高层,祭司之中的最强者有交集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带有浓厚的传奇色彩,而且是绝不应该出现在他们这种小修士身上的传奇。

    他为王川的遭遇感到担忧,却也无比的羡慕。

    自己的人生,在来到这北方的草原之前,实在是光洁得如同一张白纸。

    像王川这种从小就不平凡的生活,他有一种隔岸观火的期待感。

    “对了,你为何会出现在这?”王川讲完了自己的经历,堪堪在酒楼上坐下。

    陈秋道怔了怔。

    “不只是我,”他鬼使神差:“我们都来了。”

    “整个道院……包括晓瑜。”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好久不见

    王川的眼神,不自觉地跳了跳。

    钱晓瑜也来了吗?他回忆起在宗门那段时间,钱晓瑜给予自己的帮助,还有各种各样或美好,或玩笑的回忆,现在居然已经有些模糊起来。

    “你们是……为什么会来这里?”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缓解一下连自己都说不清的烦闷:“整个道院?这是什么集体的试炼吗?”

    “我们是来军训的。”陈秋道苦笑一声:“也就今天难得能休闲一天,平时都得上北方军的校场上去拉练……我们一群练气士,给那些北方军的教官,整治得就跟新兵蛋子似的,可以说是疲惫不堪的同时,又毫无尊严。”

    他这番话,可以说是极大的概括了道院里大部分人,在军训时的处境。

    王川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军训嘛……他想起自己前世,在热烈的阳光下,保持着不动的军姿,任由汗水在脸庞和衣衫下流淌的苦日子,莫名有种共鸣感。

    果然无论是哪个世界,军训都是一样苦。

    “这对你们来说,是有好处的。”他给陈秋道斟了一杯酒。

    北方的酒烈得很,即使是这种街边的小酒馆,也不像南方那边恨不得勾兑上一整缸的清水,入喉如同刀割一般,苦涩之余又充满了豪气。

    陈秋道刚一入口,就不免皱眉。

    他饮惯了黄酒,对于这种高度的烈酒,还是有些不适应。

    “既然遇见了,你要不要回来?”陈秋道看着王川:“当时你出事之后,道院派出了各峰的强者去调查,都没有半点下落,钱峰主甚至还专门巡了一遍周边的山谷,最终却也是悻悻而归。”

    “我暂时……应该不会回去。”王川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

    “别的事情?”陈秋道看着王川:“是你那个前辈吩咐的吗?”

    “算是吧。”王川拧了拧眉心:“我现在修行的东西,跟原先在道院里修行的,已经不太一样了……回到道院的话,对我现阶段的修行来说,没什么好处。”

    “当然。”面对陈秋道隐隐有些不快的眼神,王川还是很快补上了后缀:“我未来应该会回到宗门里,只是现在真的不行。”

    陈秋道的眼神稍霁。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他一口饮干了杯中的烈酒,难得的豪气干云:“在完成你前辈交托的任务吗?”

    王川眼眉低垂。

    “也许吧。”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逐渐出现的割裂感。

    在他跟陈秋道之间。

    更在他与南瞻这座庞大的宗门之间。

    自己的老师,毫无疑问是余楚佩……但这位当年纵横大陆的妖女,乃是实打实的魔宗圣女,就算已经叛出了宗门,也绝无可能跟道门和神朝任何一个势力为伍。

    自己确实出身南瞻,也享受了南瞻诸多的好处,甚至还跟顾望乡那老家伙,有了一些不清不楚的交易……但现在自己的力量,已经彻底转化为神力,没有了继续修道的可能。

    更大的阻碍是,自己应承了常媛,未来会跟她成为道侣。

    那么,自己的未来,究竟要在哪?

    这是现阶段,对于王川来说近乎无解的问题。

    魔宗是完全不可能,可真要回到南瞻,那也是近乎扯淡的选项。

    这个世界可没有所谓“挨洋枪可耻,骑洋马光荣”的荤段子……就算有,王川若是公然带着魔宗妖女回到南瞻,那么迎接他的,可能就是护宗大阵的镇压,而不是什么师长挚友的欢声笑语。

    陈秋道看着王川的眼神,虽说不知道内情,但也隐隐明白,现在的王川,可能真有些什么不可说的苦衷。

    他长叹一口气,自斟自饮。

    王川看着这场景,心里难受。

    “要不,我现在跟你回去一趟,跟钱峰主和晓瑜他们见见,也好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的消息。”他看着陈秋道:“你说这样行吗?”

    陈秋道把杯子一拍,震得周围的客人纷纷侧目。

    “好!”他到底是不习惯这烈酒,脸上已经带上了红晕:“我们现在就回去!”

    王川看着他酡红的脸,哭笑不得地搀住了他,看似勾肩搭背,实则撑起了他的肩膀。

    “走吧,回去。”他随手丢下半粒碎银子,迎着朝阳走出了酒馆。

    就像过去在南瞻时,无数次上下学的光景。

    ……

    钱晓瑜手中的剑,在风中挥舞着。

    即使是这难得的休息日里,她也依旧没有放松自己的修行。在做完跟陈秋道一样的早课之后,她便开始了剑道的训练。

    虽然只是刚刚筑基,但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了精气外露的现象,神魂内敛,简直就像是筑基多年的老修士一般沉稳。

    在这校场上,她一步一动,手心眼意气合一,每一剑斩出,都是极佳的杀戮轨迹。

    在这循环往复的过程中,汗水流过,气息稍乱,但她手中的剑和心中的信念,都从未摇曳半分。

    如果说,过去的钱晓瑜,只是一个一板一眼的女孩。

    那现在的她,就是一个默默走在脚下道路的……真正的剑客。

    休息日,校场是极空落的,陪伴着她的,除了手中的剑,就只有原上的风沙,还有满溢的阳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看向了校场的大门。

    两个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一个脸色酡红,倚在门上,看她的眼神里有些不再掩饰的炙热。

    一个站的笔直,有些瘦削,却是久经别离的面庞。

    她的嘴唇翁动了几下,却没能喊出那个名字。

    虽然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但当真正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她一时间却似乎想不起他的名字……明明音容笑貌都仿佛昨天一般,但对于一个十余岁的少女来说,半年可不是一个短暂的分别。

    “好久不见。”远处的少年大步流星地走近:“晓瑜。”

    她手中的长剑,颤抖地收回鞘间。

    长袖轻舞,抹去汗水的同时,也抹去眼眶上些许的水珠。

    “好久不见。”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过去没什么分别:“王川。”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服气

    很自然的,三人坐在校场的边上,开始了一如过去的聊天。

    钱晓瑜没有去询问王川这段时间的经历,甚至连话也说得不多,只不过任谁都能听出来,在那字句之间,看似清淡实则关切的意味。

    她没问,王川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

    只不过,在钱晓瑜提到以后的时候,他还是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我还是没办法回来。”王川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奈:“我还有不少事情……没有处理好。”

    “那什么时候能处理好呢?”陈秋道帮腔了。

    王川叹了口气。

    “这谁说得清楚?”他仰头躺下,迎着北边尚不猛烈的阳光:“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一个月……只要解决了修行上的问题,我随时可以回来。”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王川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哄人的说法罢了。

    说是修行上的问题也没错……只要能够天下无敌,达到随时跨越两界的超凡境界,他就能够无视这些世俗间的烦恼。

    是的,他将所谓的道魔之分,视为了世俗间的烦恼。

    在他心里,真正的修行人,该是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家伙……像现在这样,团结在一个王朝下,跟北边的敌人斗个你死我活的,就像是前世古代的诸侯勤王一般,根本称不上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

    钱晓瑜的眼神,失望得坦坦荡荡。

    她跟王川相处的日子也不短了,自然能看出,王川此时此刻的敷衍……当然她并不知道,王川究竟是为什么难以回归。

    所以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单纯的失望。

    陈秋道自然看到了她的神情,又瞥向了王川。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审问的味道。

    王川低垂眼眉,没有跟他对视……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死党,究竟想跟自己说些什么,只不过,自己并不能这么做。

    有些时候,尽早离开,比留下更合理。

    陈秋道站起来,拍了拍王川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过来。

    “你们要去哪?”钱晓瑜坐在地上,并没有站起来。

    她的眼中,有一种预言式的恐惧。

    “没事。”陈秋道的表情有些难看,但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把头转向王川:“我有些话跟你说,来吧。”

    王川欣然起身,就像以往一样。

    校场宽阔,内部的设施也可以说是丰富……但陈秋道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一点距离,他带着王川不断地走着,翻越了两道矮墙,来到了一片宽阔的草原上。

    远处,是一汪宽阔的湖水,水流倾泻而下,估计有一道相当美丽的瀑布。

    “你想跟我说什么?”王川看着陈秋道隐隐绷起的面部肌肉:“在那边说不了吗?”

    “当着她的面说,我也说不出来啊。”陈秋道的脸上,很是无力:“难道你要我当着她的面,告诉你她这半年来,是怎么过来的?”

    王川沉默了片刻。

    “怎么过来的?”

    “她的修炼,比以前更加刻苦,神情也比过去更加清冷了。”陈秋道的眸光里,闪烁着一种同情和不忿相伴的光芒:“她对于你的失踪,始终耿耿于怀,一直认为是自己不够强大,身份不够高贵,才没办法让你留在南瞻,没办法保住你的性命。”

    “当时,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他诚恳地望着王川:“你知不知道今天我见到你的时候,以为自己见到了一道鬼魂?”

    王川依旧沉默。

    “她这么做,是为了谁?”陈秋道没有给王川歇息的机会:“看破不说破,你知不知道我这半年来,看得有多压抑?”

    看着王川默不作声的模样,陈秋道的眼神,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让我猜猜。”他嘴角抽了抽:“你是不是有了,新的意中人?”

    王川抬起了头。

    他的眸光幽幽,凝视着陈秋道的双眼,无意中就流露出了一种压迫感。

    陈秋道感受到了这种压迫,却也毫不退缩地站在原地,身体挺立如松。

    “看来,我是说对了?”他看着王川:“这也是你,不再回来的理由之一?”

    王川察觉到了自己的压迫感,掸了掸肩膀上的尘土,也散去了那摄人的威压。

    “部分原因,确实是这样。”他的目光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我也确实有了一位,私定终生的道侣。”

    陈秋道嘴唇紧抿。

    “什么时候的事?”他看着王川:“也没见你跟我说说。”

    “我今天才见着你,就算想说,又有说的机会吗?”王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秋道,你是了解我的,我对于钱晓瑜,确实曾经有那么一点向往,但无论是我还是她,都从来没有给对方承诺过什么,也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所以说,我跟她之间的关系,或许比一般的异性朋友要亲密……”他犹豫了片刻:“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知道。”他看着陈秋道隐有怒意的脸庞:“这种发言确实是很渣,感觉像是我辜负了她……但以我现在的状态,如果我还对她的付出有任何的接受,有任何的回应,那只能让我和她,都陷入更加深切的痛苦之中。”

    陈秋道看着王川的脸。

    如果王川没有补充后面的话,他心里那些早就准备好,用来怒斥王川的话语,就要如同连珠箭一般喷出来,砸到王川的脸上。

    他很想问问王川,你这家伙是不是没有心……为什么要对一个,明显对你付出了那么多的女孩,赋予这样的痛苦?

    但是王川的话,实在是太诚恳,太有条理,甚至令他无法反驳。

    在王川失踪之前,虽说他一直觉得这对有戏,但却也从未见过,这两人有任何超越寻常同门的举动……一起修行一起玩耍一起休闲,这些或许看起来很唯美,很令人浮想联翩,但他们之间,确实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举动。

    甚至就隐隐约约的言辞试探,都完全没有。

    在无法反驳的同时,他又有种无处发泄的愤怒。

    因为,就算他们的关系,在过去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步……但他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和同门不一样。

    他能让她微笑。

    她也能让她脸红。

    所以他很憋屈,很难受。

    很不服气。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出拳

    只是,憋屈也没用,不忿也没用。

    他的情绪,左右不了这件事情,也左右不了钱晓瑜和王川的选择。

    但他又狠难受。

    王川就这么站在那,迎着风迎着沙,似乎就算打上一拳,也完全不会有事。

    于是他出拳了。

    如同风掀起了石块,水冲破了堤坝……他在这一刻突破了最后的关隘,九重天之上的那层壁障,被他的愤火冲破,带着无数的灵力冲刷而过,成就了丹田紫府。

    “恭喜。”王川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块红肿。

    但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还手,只是单纯的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

    陈秋道看着自己的拳头……上边的青筋暴突,红紫色的血管在剧烈的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炸开一般。

    那是冲开关隘之后,带来的全新体验。

    只是,他对这种体验兴味索然,对于自己成功打脸王川,也毫无兴趣。

    他只是颓然地站在那,心脏通通地跳着。

    “我真的……”他心中窝着的火焰,依旧得不到排解,甚至还增添了对于自己此刻无力状况的憎恶:“不知道该怎么办。”

    “打我是一个不错的发泄方式,你这样会伤到自己的血脉的。”王川揉了揉自己红肿的脸庞:“我不介意短时间的破相……来吧。”

    “你他妈……”陈秋道的拳头再度举起来,却又松开。

    他下不去手,也不愿意再让自己拘泥于这种无意义的举动。

    “生气的话,我可以当沙袋的。”王川耸了耸肩。

    他是真心想挨打。

    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也觉得自己确实问心有愧……当然这不是要抢周芷若的台词,而是他确实这么觉得。

    钱晓瑜的心意,他懂,他很懂,他非常懂。

    但关键的是,他们在当初懵懂的时候,在那场山风间的道别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现在这一幕。

    一个新的,热烈而美好的女孩,已经走进了他心灵更深的地方。

    而一颗心,只能交给一个人。

    再装不下两个了。

    陈秋道喘着粗气,缓缓坐到了地上。

    “跟我说说,你那道侣是谁?”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恶狠狠的:“我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家伙,走进了你的内心,把钱晓瑜的位置拿走了?”

    “你真要听?”王川也坐到他的面前。

    “废话!”陈秋道一拍地板:“我不要听,我还问你干嘛?”

    “她是一个很热烈的女孩,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强硬地冲进了我的内心。”王川眼神幽幽:“所以,我要更正一点……是那个女孩冲进来的,她不喜欢慢吞吞地走路。”

    “这么点时间,你对她倒是了解。”陈秋道冷哼一声。

    王川也没怪他什么……他明白,陈秋道现在的愤怒,也多多少少有嗅到一些别的味道。

    但他不打算说破。

    “然后呢?她是哪里人,什么门派的?”陈秋道继续问道。

    王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这个问题,我可以拒绝回答吗?”他看着陈秋道:“可以当做一个秘密吗?”

    陈秋道决然地摇了摇头。

    他今天就是要刨根问底了!

    “她是魔宗的人。”王川轻声道。

    “什么?”陈秋道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种想要把今天的记忆从头来过的错愕……是不是自己还在做梦,才会发生今天这一切?

    “凉山的,某个魔女的徒弟。”王川接着说道:“我从大渊的祭典中离开的时候,也隐隐约约有看到她的师傅。”

    陈秋道的眼睛睁得很大。

    “不是……”他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任何该说的话。

    “就是这样。”王川打消了他的疑问,用最坚定的语气告诉了陈秋道:“她就是魔宗的,也确确实实,是我未来的道侣。”

    “现在我说完了,你想怎么办?”他看着陈秋道,眼神平静。

    他做好了接受一切恶果的准备。

    想吃咸鱼,就要抵挡渴的痛苦……这是任何事情都避免不了的双面性。

    面对自己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最忠实的死党……他不想像对别人那样,带上面具隐藏自己。

    只不过,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可能死党,也就不再是死党了。

    ……

    “你们,聊完了?”钱晓瑜看着王川和陈秋道的身影:“终于肯回来了?”

    陈秋道的模样,就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跟在王川的身后,满脸的无精打采,跟他身上蒸腾的精气,完全不符。

    “秋道你……突破了?”钱晓瑜眼中隐有欣喜:“恭喜。”

    “不是什么好事。”陈秋道摆了摆手。

    王川没说话,只是笑笑,重新坐了下来。

    在先前的时间里,他跟陈秋道彻底坦白地交换了所有的意见……他们之间不需要误会,也不需要任何的保留,任何的保留和收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必要的。

    在王川道破这一切的时候,陈秋道选择了沉默。

    他接受自己的死党,有一个魔宗女友的事实,也承认了王川口中的,自己对于钱晓瑜,是不是也有想法的猜测。

    因此,他选择了沉默。

    王川的路,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已经无法再对这个问题,做出任何多余的判断了。

    只不过,他也没想过要向宗门内部,对王川这种行为做出什么检举揭发的动作。

    死党无论如何都是死党,而许久没经历过仇恨的南瞻新一代,对于道魔之间的分隔,实际上比王川想象得要更淡然。

    因为,陈秋道接受王川女友是魔宗人的事实,比接受王川有了新的心上人,要快的多了。

    “我可能要走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庞……虽说自己的回复能力很强,但陈秋道那含怒的一拳,确实让自己尚未开启变硬术的脸皮,受到了相当严重的伤害。别看外边还有模有样,里边的牙齿都有种颤抖的错觉。

    这个男人,是真的为自己,和为钱晓瑜感到无奈。

    那种拳头不能说是仇恨……只能说是对于这个状况,无力而无能的发泄罢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魔药

    王川终究还是离开了。

    临走前,他还是跟这两个死党,到外边的馆子里搓了一顿。

    羊肉的味道很好,大葱的味道很浓。

    可他们这些自南方长大的孩子,终究还是有些难以欣赏这种味道。

    “有缘再见。”王川随手丢出几两碎银子,一旁的小二就笑得跟煮熟的狗头似的,两排黄牙暴露在空中,有些滑稽。

    陈秋道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以他的性格,在朋友离开的时候,是决计没办法在别人后边,发出这种不吉利的声音的。

    “走吧,我们也回去。”钱晓瑜的脸上,却相当平静。

    “这就……走了?”陈秋道看着王川的背影,又看着钱晓瑜的动作,有种分道扬镳的荒谬错觉:“喂,好歹跟他说声再见啊。”

    “再见?”钱晓瑜转过头,露出了一种近似于释然的笑容:“先前不是说过了吗?”

    陈秋道怔怔地站在原地。

    “这不是,看你们还没……正式的告个别?”

    “怎样算是正式?”钱晓瑜看着陈秋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得上去跟他拥抱一下,再窃窃私语地嘀咕一会,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陈秋道哑巴了。

    他确实曾经这样想象。

    “大家都成长了,无论是他,还是我们。”钱晓瑜的眼神幽幽:“很多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的可能,往往不是真相。”

    陈秋道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你们今天所说的事情,我大概也能猜到……无非就是你觉得,他没回来,一是跟宗门没有交代,二是跟我没有交代。”钱晓瑜的语气很轻,但确实不是那种故作轻松的表情:“你觉得,我跟他之间,还有些比同门更深刻的情感,对吗?”

    陈秋道不好意思点头,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简直尴尬得无以复加。

    “但事实上,我们之间那些可能发生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吧。”她看着陈秋道:“在那个他离开的日子里,我跟他在山巅上告别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没说。”

    “是的,我这半年来,为了他的失踪耿耿于怀,勤修苦练……但归根结底,我是在仇恨自己的弱小,鄙视自己的怯懦。”

    “当初,如果我向峰主求情,如果我的实力更强,是不是就能把他留下来?”

    “如果把他留下来,那他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不会离开南瞻,不会发生后来的跟别人的故事,而是继续我们几个的情谊。”

    “只是,回不去了。”她摇了摇头。

    仿佛是在忘却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情。

    陈秋道又看向了那条长街。

    王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就像是混进大海里的水。

    ……

    “让你买把葱,你去那么久?”甫一进门,一个幽幽的女声,就传了过来。

    “碰到老朋友了。”王川把大葱放下,打了个饱嗝:“不仅如此,我还吃饱了。”

    “这味道,是你那老相好,还有那个书呆子朋友?”余楚佩坐在躺椅上,轻轻地翻动着手中的书页:“真是可惜,早知道我就跟你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了。”

    “哪有什么……你想看我挨打的熊样,门都没有。”王川又揉了揉自己的脸:“嘶,陈秋道那混小子,出手是真的毫不留情啊。”

    “花心的男人就该挨打。”余楚佩的话理所当然。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从桌子上扯过了那把大葱,随手一抛,就丢进了一旁的铜炉子里。

    原本就已经沸腾了许久的铜炉,在这把大葱掉落的时候,忽然就偃旗息鼓了一般,连气泡和蒸汽,都不漏一丝了。

    “这壶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神?”王川有些不信。

    就这一堆香料,加上自己随手从市场买回来的一把大葱……洗都没洗就丢进去,也不怕会有细菌。

    不过转念一想,王川才发觉自己是个憨憨。

    这种温度……铜炉子边都发红了,能有什么细菌能活下去?

    再说了,这是个修行的世界,细菌这种东西,自己虽然还没能看清……但毕竟也是能够被灵力解决的玩意,毕竟自己在成功踏上修行路之后,已经再没有经历过什么拉肚子染风寒之类的病痛了。

    “神不神,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余楚佩转过头,秋水般的狭长眸子,狠狠地剐了王川一眼:“你就说你要不要试就好了,废话那么多干嘛?”

    王川尴尬地笑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修行,自己忍!

    掏出一只铜制长柄勺,余楚佩往里边搅了搅。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水面,在她这手搅动之下,忽然就热烈起来。

    王川的鼻端,忽然就被一阵浓烈而刺鼻的香气所笼罩。

    他感受不到其余的味道,甚至连视力和听力都在下降。

    “我现在还不算彻底复活,因此不能使用那些原本学过的,辅助性的神通,只能依靠这些魔药,来帮你关闭其余的神智……副作用确实有些,但有我为你护法的话,在之后用丹药消去,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余楚佩的声音。

    在魔药的作用下,这些声音就像是浮在水里的泡沫,晃晃悠悠,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想要开启神基,很多时候都需要绝对集中精力……只要有其余五感的存在,你的精神就不可能完完全全的投入进去,无论如何都会产生一些杂念。”

    “但现在,你大可全心全意地,去铸造你的神基。”

    “将你最强大,最本源的思想和记忆,化作这神基的核心……这或许听起来有些晦涩难懂,但只要你实践起来,很快就能摸到其中的诀窍,当然我的建议是不要用负面情绪去作为核心,不然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你可能会每天都很暴躁,又或者是情绪低落。”

    即使不适应这种状态,王川也一一将余楚佩的话,牢牢地记了下来。

    “好了,该说的都差不多说完了,现在轮到你表演的时间了。”

    “祝你好运!”

第一百八十八章 系兄弟就来砍我

    北方军庇护的城镇有很多座,但彼此之间相隔的距离,还是相当遥远的。

    基本在一座城池之中,是无法在地平线的一端,看到另外的城池的。

    因此,除了基本的军情通报,还有强者们“去去就回”的随意以外,这十余座类似于桥头堡一般的城池之间的交流,要比想象中的更少。

    当然,他们交流少的原因,除了距离较远,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一旦离开了城池,没了护城阵法的保护,偶尔会遇上一些古怪的事情。

    比如说从罡风层上,偶然落下的,在遁甲宗和魔宗强者斗法时的余波。

    别小看了这一道余波,无论是遁甲宗的强者,还是精擅掌控自然之道的魔宗强者,能发挥的实力,那都是近乎离谱的。

    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能够引起西伯利亚的飓风……这就是与自然共舞的力量。

    秦汉现在就很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瞒着家人,从影狼军座下的城池,偷偷出城去跑到另一座城池,去找那位女孩。

    明明都说好了,在没有考中秀才之前,不会去找她的,但自己抑制不住思念,现在几乎就要把自己害死了!

    天边的雷光在闪烁。

    久居此地的秦汉知道,有这种雷光闪烁,说明在这附近,有一位遁甲宗的强者,正与魔宗的强者拼斗着……而雷光逐渐接近自己则表明,这些足以轰平一片山谷的力量,即将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不远处的草场,已经成了一片火海,虽说在风烟的作用下渐渐熄灭,但毕竟是已经枯萎。

    自己的身体,在不久之后,也会像现在这样,化作枯萎而干燥的焦炭吗?

    剧烈的嗡鸣声,在他的身周响起。

    一道黑影,伴随着这道嗡鸣声,砸落在他的身边,把他从栖身的大石头下,直接吓得跳了出来。

    也亏得他跳出来早,那巨大的石头在日晒雨淋的风化过程之中,早有裂痕,此刻被那巨响一激,径直碎成了两块,砸到地上,又砸出了个新坑。

    “这是……什么东西?”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发地快,几乎要跳出喉咙:“从天上掉下了……一个人?”

    好奇心和恐惧在他的心头斗争,但那雷光逐渐远去,却让他好奇心的那一面,逐渐占了上风。

    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想要看看,从天上掉下的,究竟是什么家伙。

    在他先前躲藏的巨石旁,此刻已经是一片焦黑。

    一个水井似的深洞,出现在此处。

    秦汉走近了些,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往下边望去。

    此时天色被浓厚的乌云所掩盖,原本就不慎光亮,这洞口又甚深,秦汉本就有些迷糊的眼睛,更看不清下方的场景了。

    只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里边传出,实在是抓着他的内心。

    “喂!”他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向下方喊了一声:“你还好吗?”

    “不太好。”隔了许久,一个沉闷的声音从里边发出来:“方不方便伸个手下来,拉我一把?”

    “这洞这么深,我的手怎么够得着?”秦汉愣了愣。

    他没想到下边那家伙,居然真的能说话。

    “我的手很长,只要你深下来就可以够得着了。”洞底下的声音朦朦胧胧,但秦汉不知怎地,居然就相信了他的话。

    他伸出了手,果然摸到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泥土,不是草根,而是一种滑滑腻腻,却又不令人反感的触觉。

    一道黑色的细线,忽然出现在秦汉的手上。

    接着,细线逐渐变粗,开始沿着秦汉的手臂,一路上行,将他一整条手臂,都变得乌黑起来。

    秦汉没有发觉,他只感受到,自己的手臂似乎变重了。

    “喂!我现在能拉你起来了吗?”明明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拥有那样长的手臂,但他的脑子却像是被人灌进了浆糊,已经无法思考这种诡异的场景,是不是违反了常识:“我要拉了啊!”

    “不用了,谢谢你。”那个声音再度出现,却不是在下方的深坑里。

    而是出现在他的口中。

    诡异而繁复的花纹,在秦汉的脸上缓缓浮现,又逐渐融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秦汉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笑了起来。

    “不错的身体,虽说目前没有修为,但一块白板,显然更适合我。”他拧了拧手腕,又轻轻摇了摇头:“年纪也不大,似乎日常接触的人和事也不多,正方便我接下来的动作。”

    他转过头,看着远方地平线上,隐隐漏出一丝的城池。

    “真浓烈啊,那血肉的味道。”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在封印的这些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再渴求着这种味道,现在终于要实现了吗?”

    城池听不懂他的话,依旧伫立着。

    但一层莫名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

    王川盘坐在自己的识海之中。

    自从上一次的明悟以来,他已经将自己识海的背景,调整为一片美丽而有秩序的星空……十二星座,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星辰,都在这天幕上流动,仿佛真正的星空。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天上有标准答案摆着,他照抄下来,能叫困难吗?

    “真正难的,还是这神基的铸造。”他看着阔大的识海,唯一的灵魂核心,还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挫败感:“为什么不能成功?”

    是的,这是他今天的第十四次失败。

    无论是用多么庄重,多么严肃的回忆,去铸造那神基,都面临了惨痛的失败。

    这甚至比他第一次炼制丹药,成功率更低。

    “痛苦的回忆,快乐的回忆,不能忘怀的记忆,甚至连我第一次亲吻女朋友脸颊这种私密的思想都用上了……为什么还是没办法铸造神基?”他不能理解:“明明楚佩姐都说了,我的精神力是完全足够的。”

    “那问题出在哪?”被封了五感的他,无法求助余楚佩,只能在这片识海上干坐着。

    干坐着,干坐着,他烦躁地坐了起来。

    天上的星辰,色调也深了一层。

    这象征着他此刻的焦虑。

    “神基……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只剩下这一招了。”他喃喃着,手中忽然划出一道剑光。

    他要砍人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回忆

    砍人是一种艺术。

    尤其是将刀子挥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更是需要战战兢兢,却又毫不留情的果断。

    无形的剑刃,在他的识海之中渐渐成型,隐隐透着一股锋芒的味道。

    “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不是很久,我用你在自己的灵魂上开了几个孔窍……现在看来,当时的我就跟给混沌开窍一般危险。”

    “只不过混沌死了,我还活着,这是不是能说明,我的运气不错?”

    他自言自语,轻轻将剑刃挥动。

    那深邃而黑暗的天幕,在剑刃的挥动下,如同江上的水波,缓缓流动起来。

    回忆涌上心头。

    十多年前,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曾经也天真的认为,自己即将获得天赋至宝,书写不平凡的人生……但土匪窝里逼仄的空间,还有粗野的言语告诉他,这可不是什么友好的地方。

    生身父母在和官军的对抗中死于非命,自己一个尚且处在襁褓中的婴儿,能不能活下去,完全看老天爷的脸色。

    不说可能出现的病痛,一个人满为患的寨子里,谁去收养这孩子?

    要知道,这可不是物质生活得到了极大进步的现代……一个山贼窝靠着抢掠来的粮食,又能够养活多少的孩子?

    他当时并没有联想到这一点,只是循着成年人的秉性,以稚嫩的眼光观看这世界。

    也许正是因为乖巧的外表,和意外成熟的神情,寨子里那群五大三粗的爷们,并没有选择将他丢到野地里喂狼,而是在寨子里公布了这个孩子的信息。

    于是,他被收养了。

    收养他的,是一户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家庭……在山贼窝里,这样的家庭是罕见的,也是不那么受人待见的。

    因此,在幼小的时节里,王川除了简朴的衣食以外,获得最多的,就是同龄孩子的冷艳。

    “没妈的家伙,给我滚出去!”他随着养父母的孩子,去别家玩耍的时候,往往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毕竟在山寨里,就算是孩子们,也有一种天然的等级意识,还有父母言传身教的粗野。

    一开始,王川很不适应。

    他来自于一个发达的社会,一个文明的社会……

    这里的粗野和原始,与他格格不入。

    只是,为了生存,他将这些冷言冷语,都当做耳旁风一般对待。

    勤勤恳恳地做家务,为“出活”归来的养父母们端茶递水,是他一天中最常见的动作……当然,养父母还算慈和,并没有如同那些寨子里的小辈一般,对他百般苛待。

    只是,在他缕缕被冷眼之后,他忽然发现了一些残酷的事实。

    自己的生身父母,虽然已经战死,但自己的存在,不应该那么惹人生厌才对。

    他不甘,不忿,于是终于开始像个曾经的成年人一般,思考和取证。

    于是,他在墙角下,听到了让他几乎心肌梗塞的童言。

    “那家伙,不过是我们家一个奴隶罢了。”在同一个屋檐下成长的孩子,在和别家兄弟舞刀弄剑时,不无嘲讽地提到了王川:“端茶递水,做饭洗碗……哪一样不是那个小奴隶该做的事情?”

    “你运气真好。”跟他对练的那家伙一脸笑容:“当初我父母怎么就没想到,要把他接回家里呢?多一个奴隶,谁不愿意呢?”

    说完这话,两人都高声地笑着。

    王川还坐在那墙根边上,脸上是沉默而无奈的。

    他还小,不过四五岁大,虽然脑子是可以信赖的,但那细胳膊细腿,眼见得还不如一根扫把杆子……即使遭受这样的侮辱,也必须顽强地活下去。

    至少,养父母还是不错的,对吧。他如是安慰自己,走回了家里去。

    在进门前,他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细小的谈论声。

    小孩子灵性足,耳聪目明得很……而这山贼窝里的人横惯了,就算是相对慈和些的养父母,说话的嗓门也算粗犷。

    因此,即使在门外,他也清楚地听到了,自己那养父母的“密谈”。

    “你真要走?”被自己称作柳姨的中年女人,声音里总是含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担忧:“寨子虽然破旧,但也算是容得下我们俩和孩子……这样贸然离开,我们又能去哪?”

    “寨子虽然容下了我们两个,但毕竟不是长久之地。”牛叔的声音更大,也更自信一些:“你知道,官军常年想要剿灭我们,无非就是差了一个机会……要说寨子的武力,那能跟官军媲美吗?”

    “只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寨子不也还好好的吗?”柳姨的态度是否定的。

    作为一个过去常年漂泊,居无定所的女人,她对于安定的渴望,几乎超过了理性的思考。

    “不过是风中残烛罢了。”牛叔摇了摇头:“要知道,我们也不是当年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了,寨子里的下一代还没成长起来,可我们已经渐渐老去了。”

    “老了!”他强调了这两个字:“我们的身手,是越来越差劲了。前几天做那单生意,那于老三,差点没给人家镖师偷袭砍掉了脑袋!你也是亲眼看见的。”

    柳姨嚅嗫着,没说什么。

    “算了算,我们也在寨子里,待了有十年了……若不是当年误打误撞,拐了那州官家里的孩子,我们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四处奔逃。”牛叔叹了口气:“我知道,最近寨子准备干一票大的。”

    “大的?”柳姨的声音颤了颤:“又看上哪个大商队了?”

    “应该是从北方过来的商队。”牛叔那传来一阵响声,估计是抽出了他的水烟筒:“干完了这一票,我们就走!”

    柳姨没说话。

    在这个家里,永远都是牛叔做主……夫唱妇随而已。

    王川站在门外,心跳得有些快。

    要走了?要离开这地方了?他忽然有种解脱一般的雀跃,很想冲进去,抱住牛叔和柳姨,狠狠地亲上几口。

    但理智制止了他的行为。

    他依旧站在门边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里边的讨论还在继续。

    “那我们离开以后,要干什么?”柳姨似乎已经默认了要离开的事实:“又干回老本行吗?”

    “不是不行,但我们一开始不能这么干……到一个地方得有点遮掩的身份才行。”牛叔美美地吸了一口烟:“你看那小杂种怎么样。”

    屋外的王川颤了颤。

    在过去,他们从来不这样称呼自己。

    “怎么样?”柳姨鼻孔出气:“身子骨还没定型,可以考虑一下。”

    王川怔了怔,有些不太理解,他们究竟在聊些什么。

    “他长得也不算难看,放出去耍杂技,别人也买账……只不过,他的眉眼里没有那种可怜相,去卖乞恐怕人气不高。”

    “那怎么办?”王川几乎能想象到,柳姨蹙起的眉头。

    “打断两条腿就好了。”牛叔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离开之后,如果要逼着那小杂种去为我们乞讨,并且吸引别的孩子,总需要一些控制的手段。”

    “他要是还有腿的话……对我们来说,总不算太安全。”

    接下来的话,就是王川听不懂的……什么拍花,什么勾搭。

    他的腿有些发软,身子也在发颤。

    只是,一种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离开这,用最小的声音,悄无声息地离开着生活了五年的家门口。

    足足晃荡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回到家里。

    这时,柳姨已经做好了晚饭,用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笑容,迎接着王川的归来。

    牛家的孩子,早已经坐好在饭桌上,笑眯眯地看着王川。

    只是,王川完全没办法从这些笑意里,感觉到任何的好意……那像是一个天真的恶魔,正遵循着嗜血的本能,去观赏着弱者即将凋零的生命。

    王川几乎忘了自己那几天是怎么渡过的。

    他只知道,自己装作不经意地去向其他大人探听牛叔柳姨的过去时,所听到的那些让他内心发凉的故事。

    牛叔和柳姨,原本是一对在江湖上横行的人贩子。

    他们会点杂耍,并以这个为媒介,去吸引那些喜欢看杂耍的小孩子,然后将他们掳走……好看的女孩儿,好命些的就被卖去做童养媳,做大家大户的丫鬟,虽说同样过得苦,但毕竟生命还能得到保证。

    命苦些的,会被卖进窑子,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当起了尊严和健康都逐渐消耗的窑姐儿。

    至于男孩,有的卖给了没孩子的家庭当养子,有的则当起了奴隶和剧团的杂工。

    总而言之,只有极少数的孩子,在经他们之手后,能够有不算太坏的结局。

    其余的……王川已经不敢再想。

    那些大人在提到牛叔和柳姨的过去时,往往是带着些许鄙夷的神情。

    在他这个孩子面前都毫不掩饰,那也足以说明,牛叔和柳姨在这寨子里,也不是什么很得人心的家伙。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一直和和气气,跟那些咋咋呼呼的兄弟们,保持一种淡然的敬畏感吧。

    听了这些,王川默默地回家。

    自己的未来,也会像这样,暗无天日吗?

    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忍辱负重重活一世居然要面临这样的苦果。

    动手的日子渐渐近了。

    牛叔口中的大买卖,已经成了寨子里最热议的话题……人人都在想着,能不能在这场劫掠之中,捞一票狠的,回到寨子里能够好好休息几个月。

    只是,牛叔和柳姨却出奇的平静。

    他们似乎对这一票“生意”,没有半点的兴趣。

    王川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要想离开,在平时是行不通的……只有趁着寨子里的人,都去做大买卖的时候,他们才能够趁机夹杂在人群里,离开这戒备森严的寨子。

    平时想离开,那么迎来的下场,要么是被利箭射成筛子,要么是被看守的兄弟砍成肉泥。

    毕竟,谁知道你离开是要出去买卖,还是要去告密,把寨子里的兄弟们给害死?

    背后捅刀子的事,这些尔虞我诈的东西,寨子里是谁都不得不防的。

    “小幺。”在做大生意的前一个下午,牛叔喊住了王川。

    王川的身形顿了顿,转过了头。

    牛叔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称呼他的。

    只不过,从那一天开始,这一声小幺,总会让跟他心头一颤。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在这之后离开了寨子,你想要去读书,或者去修行吗?”牛叔看着王川,眼中无疑是鼓励的光芒。

    王川点了点头。

    他在这个家里的话从来不多,因此这时候沉默寡言,也没人会看出什么异状。

    “那么,现在你就有这样一个机会。”牛叔的眼中,充满了诱惑的神情:“明天你和老大收拾一下,我们或许能够离开。”

    王川适时的表现出一丝欣喜和错愕。

    “这……是真的吗?”他扮演着一个不敢相信的孩子。

    从这一刻开始,或许说从今天中午做饭的时候开始,他的心灵,就已经不复纯净。

    牛叔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王川惊喜的眼神,眼角里淡淡的讽意一闪而过。

    当年,太多太多这样的孩子,从他的手上经过,然后往最深的痛苦中坠落……虽说这个孩子很乖巧,但为了自己的未来,也不是什么不可牺牲的物事。

    “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要是说了,我们就再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他叮嘱王川,还可以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来用一种平视的角度看着他:“能做到吗?”

    王川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他努力让自己忘记,眼前这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贩子。

    牛叔离开了。

    他或许有更多要去准备的东西,也许是轻视了这孩子,也许是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小一个孩子上栽跟头……总而言之,王川并没有被限制自己的自由,也没有被各种**药迷晕,而是任由他跟着牛家的孩子,收拾着行李。

    第二天,他藏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山寨旁有个山洞……那地方阴森可怖,几乎没什么人会过去。

    于是,被他下毒的牛叔和柳姨,成功的在划水的时候,上了阵亡名单。

    而那牛家的孩子,最后被发现在一批货物之中。

    他似乎等待了很久……但因为那辆小车不曾开锁,被活活憋死了。

    人们只知道,小车的内壁上,有着他留下的,不甘而无可奈何的抓痕。

    ……

第一百九十章 察觉

    秦汉在城中走着,腿不住的发抖。

    他先前昏迷了好些时候,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幼生活的城池之中……事实上,能来到这座城池的,多半都是当年屯田时候的军属,只不过后来由于各种的原因,脱离了军籍,成为了城池中的平民罢了。

    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题在于,自己先前醒来的时候,嘴角有种腥甜的味道。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味道。

    “我这是……从哪里喝了血?”他完全记不得,自己在雷鸣电闪之后,跟那黑漆漆的怪物接触的事情,只记得自己曾经离开过城池:“莫非是有什么邪门的东西,在我不注意的时候,驱使着我去寻觅血食?”

    他如是想着,心中越发的恐惧。

    “要不然,去影狼军的屯所那自首?”他跑到一座水池边,看着自己脸上斑痕的血迹,有种恨不得跳下去的冲动。

    “不要去!”一个霸道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脑中响起。

    “什么人?”秦汉现在本就做贼心虚,此时左右张望,却看不到半点人影。

    “想不起来了?”那霸道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起来:“还记不记得,先前在大漠之中,你救了我?”

    一道记忆如同闪光般亮起,秦汉的眼神也愤怒起来。

    “是你!”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水池怒吼:“先前你控制着我的身体,都做了些什么?”

    “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吃了两个小孩子罢了。”那窝藏在他脑海里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多年未曾品尝过血食,借用你的身体,喝了他们一点血而已。”

    “放心。”他在秦汉暴跳如雷之前,赶紧补了一句话:“都没弄死,只不过是让他们受了点小伤,取点血喝喝而已。”

    秦汉的眼神,终于是停在了崩溃的边沿。

    他被这声音蛊惑,当时贸然出手救了他……现在却给自己惹上了这样的麻烦。

    取小儿血食,让自己不受控制,这都是极为恐怖的事情。

    但他没发觉的是,脑海里的声音,并没有直接控制他的行动,而是用言语去阻止。

    换做王川这种老油条过来,当然能够看出这声音的色厉内茬,但秦汉这多年寒窗苦读,毫无社会经验的书生,可根本没有这种能力。

    他只是自怨自艾地苦恼。

    “怎么,很后悔?”那道声音冷笑一声:“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你要怎样!”秦汉的声音提高了些:“又要让我去寻找血食吗?”

    “暂时没这种想法。”附在他身上的邪灵笑了:“不过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我们应该会一起相处,要不要趁现在互相了解一下?”

    秦汉的拳骨捏得发青。

    作为军属的后代,虽说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功名,都还没有拿到手上。

    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是屈辱而窝囊的。

    “还有,跟我说话的时候,用不着大声嘶吼……看起来跟个智障一样,还容易被人发觉不对。”不知名的邪灵永远都是一副坏笑的声音:“只要想跟我说话,你就可以直接跟我在你识海里的意识连接。”

    “你是魔宗的人?”忍着一股怒气,秦汉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确定一件原则性的问题。

    这脑海中的邪灵,究竟是魔宗的人,还是些别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作为一个军属的后代,他决不能忍受,自己的脑海里,寄生了一个魔宗的邪灵。

    如果这是魔宗的家伙,就算是拼死了命,也绝不能让他继续跟自己共生。

    “我不是魔宗的人。”邪灵的声音冷了下来:“相反,魔宗是我最大的敌人……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摧毁魔宗。”

    “那你是……北方军的?”秦汉听到这个回答,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明明是这种鬼蜮手段的使用者,居然不是魔宗的?

    “我也不是北方军,也不是你们这边任何一个势力的人。”那邪灵的声音萧索:“总而言之,我跟你暂时没有立场的冲突,也不会真的害死你……毕竟在现在,我们还是共生的关系,你死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毕竟,像这样一个,天生就能接纳我这种生物的身体,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秦汉的脊背有些冷。

    什么叫做天生就能接纳他的身体……难道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来不及多想,那声音又说话了。

    “想不想修行?”他或者她开口了:“你的身体强悍了,对我也有好处,要不要学?”

    “我……我不能修行。”不知道是蛊惑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作祟,秦汉对于这邪灵的抵触感,忽然又减少了下来:“小时候,我也曾经测试过跟脚,北方军的人已经告诉过我,我是天生不能修行的废体。”

    “废体?”邪灵嘲笑了一声:“你们北方军,修炼的不会是元气吧?”

    秦汉愣了愣:“什么是元气?”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邪灵也愣住了:“你们这里的修行教育,普及得这么差的吗?”

    “我只知道,他们修炼的是灵气。”秦汉说道:“至于你说的元气,我完全没有印象。”

    邪灵沉默了片刻。

    “灵力吗?”他很久之后,才重新开口:“也难怪……”

    “难怪什么?”秦汉听不懂这没头没脑的话。

    “跟你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我的手段,也不是魔宗的手段,跟你们这个世界的手段都稍微有些区别……如果你愿意学,我也可以帮你。”邪灵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要不要学,全看你的意愿。”

    秦汉点了点头。

    他有种背弃了自己立场的错觉,但片刻之后又被变强的渴望所掩盖。

    在这个世界,读书考取功名,只不过是修行不能之余,所能寻找的第二条路。

    一旦能够踏上修行路,这么多年来的寒窗苦读,似乎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那我会教你……”邪灵说着说着,忽然像是被谁打断了一般。

    “怎么了?”秦汉有些疑惑。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等了很久,邪灵的声音才再度传来。

    ……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人神斗

    王川从沉睡中醒来。

    “好了吗?”他一起身,就跟坐在一旁,正看书削果子的余楚佩问道。

    “你觉得呢?”余楚佩把刀子放下,把果子丢进嘴里,完全没有替他削一个的自觉:“能够找回自己的五感,就必须要铸造好神基……”

    “怎么,我没有跟你说吗?”

    王川滞了滞。

    说什么?你说了个屁!

    这么危险的突破,你除了跟我说了过程,你还有什么别的关心吗?

    没有!

    看着他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余楚佩丢给他一只果子。

    “吃吧,男孩子用不着那么讲究,我就不帮你削皮了。”她一脸随意地丢出果子,走出门外,冷冷地像是一尊塑像。

    王川捧着果子,有点发呆。

    这是怎么回事,看天色自己沉睡了也不过是一会,为什么忽然之间,楚佩姐就变得好像如临大敌一般?

    余楚佩走出门外,轻轻敲了敲一旁的墙壁。

    一道黑影从中掉了下来,在地上扭曲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隐匿在壁虎之中?”她看着地上黑漆漆的壁虎:“还真是有够无孔不入。”

    “要不要我逼你出来啊?”她的声音略大了些,在周遭的楼房之间回环震荡。

    作为低调二人组,余楚佩和王川选择的居所,就是这漠北小城之中,一座普普通通的无人小楼……这地方很多楼房都人去楼空,毕竟能往南下,去享受那夏天的温和天气的家伙们,绝不会继续留在这个地方,除非他或者她,真的很想守卫北疆。

    “能拥有神力的家伙,果然不同凡响。”一个少年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与其说是走出,不如说这家伙是被余楚佩的音波,从隐匿的阴影中,被硬生生地逼了出来。

    王川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他看着跟余楚佩对峙的少年:“这是……”

    “回去!”余楚佩向他摆了摆手:“这里不需要你插手。”

    “虽然拥有神力,但身上的味道,毫无疑问是魔宗的家伙。”少年也正是被附身的秦汉:“是我最痛恨的东西之一。”

    “什么时候,这神朝的北方军,也会让魔宗的家伙混进来了?”他摩拳擦掌,不仅蕴含着老谋深算的味道,还含着一股少年意气。

    一听说眼前之人是魔宗的,两人都战意沸腾。

    “能让我说一句吗?”王川没有听余楚佩的说法,躲进房子里:“实际上我们不是魔宗的,现在可以说是散人。”

    “你知道他是谁吗?”余楚佩扭过头:“就这么说话?”

    王川缩了缩脑袋。

    他仗着自己的神通,还是敢于浪一浪的。

    “你也看出我是谁了?”秦汉愣了愣:“什么时候,一个魔宗的探子,也有这样的眼力了?”

    “谁告诉你,我是魔宗的探子?”余楚佩盯着秦汉:“倒是你,一个域外天魔,重新降临这片大陆,有什么企图?”

    “域外天魔?”秦汉脱口而出:“你还说你不是魔宗!”

    “不要插嘴,混小子!”寄宿在秦汉身上的天魔,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隐藏的骄傲:“我们可不是什么天魔,而是因你们的邀请,来到这片大陆的神灵。”

    “当年是你们邀请我族,让我族将修行的方法,还有文明的火种,播撒到你们这片大陆……可到了最后,你们这片大陆上的部分人,也是现在被称为魔宗的那批人,背信弃义,将我们从大地上赶走。”

    “即使我们根本没想过久居,但你们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值得我们唾弃。”

    秦汉愣了愣。

    他有些懵了。

    “哦,没有久居的计划,那为什么要在大地上,兴建无数的接引阵法?”余楚佩反唇相讥:“召唤神明传播火种,难道我们没有献上足够的祭品跟你们交换?结果你们给我们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修行之法,完全是残缺不全的,若非我族之中,有识之士亲身侍奉你们的首领,获得了他的信任,看到了真正的修行之法,我们可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本就不是适合你们的修行法!”天魔强调道:“你们区区凡人,跟我们的身体和灵魂,根本无法比拟!”

    “可你们的隐瞒,让我们没办法从你们的修行法之中,获取到可能的进步,而是一直被限制在天地之桥的边上,你不要告诉我是你们的仁慈。”余楚佩的嘴皮子,可远比这天魔强悍,几乎句句都命中要害:“倒是你们掠取了无数的资源,却依旧想得寸进尺。”

    天魔的眼神阴森。

    “给神明进献,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所以,你们不是神明,只是域外天魔而已。”余楚佩看着他的双眼:“如果你们不是被判定为,对这个世界有极大的威胁,为什么世界壁障会对你们如此排斥?当年的三皇降临,可从没有出现这种问题。”

    天魔没再说话。

    “魔宗的人,都该死。”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像是在说服自己体内还有抵触情绪的秦汉灵魂:“我们杀了他们吧……杀掉这些从魔宗来的狗。”

    王川的身体,忽然就感受到一种凉意。

    “杀!”秦汉的口中,忽然就有嘶吼开来,一道道黑色的雾气凝聚起来,就跟魔宗之人经常使用的魔气,一般无二。

    但余楚佩的眼神,却很是凝重。

    她原本已经将体内的力量,几乎全部转化为了神力,但在面临这些灰雾的时候,依旧感受到一种从生命本源上降临的压迫力……正如天魔本人所说,天魔和人族的修士,根本就不是一种层次的生物。

    似乎这些存在,真要比人族高贵一般。

    “退后!”余楚佩喊道。

    她的手中,忽然就多出了一只小小的丹炉。

    在过去,即使是面对强敌,王川也从未见过她动用外物……都是用肉身去搏杀的余楚佩,第一次展现出了她的本命法宝真灵。

    “碎!”天魔的声音,从秦汉的口中爆发出来。

    两人都没有动用魔气或灵力之类的实体,可王川却分明看到了无数的景象。

    在军镇之中,大阵时刻监控着能量的变化,但他们之间的拼斗,完全发生在神魂之上。

    只不过,太过强大的神魂之力,已经影响到了王川的神智。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属于强者的凶险博弈。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变数

    精神,是一个人最核心最**的地方。

    即使是在前世,科技极度发达的现代,王川也依旧没听说过,有什么强力的机械,可以直接从人的脑子里,剥出所有的记忆。

    但在这个科技落后的世界,一个人的精神,反而没那么安全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强者的精神强度,比凡人高出千百倍不止,甚至可以直接以一些邪门的道法,直接侵入别人的精神世界。

    而动用神识之力交锋,便是这种威胁的强化版。

    明明没有动用任何的灵力,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气血沸腾,但王川站在余楚佩的后面,却看见了这整片天空,都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无数的蝙蝠,在空中挥舞着翅膀,尖锐闪亮的牙齿,在翅膀的扑腾间,隐隐闪烁出摄人的光芒。

    “这是什么东西?”王川看着那少年。

    “这是他的神魂领域……直接搬到了现实之中,虽然只是笼罩了我们这一小块距离,但你现在也走不了了。”余楚佩转过头,看着王川:“看看,不听老姐的话,现在吃亏了吧!”

    “不要随便在战斗的时候分神啊!”无数的蝙蝠之中,忽然扑出一只巨大的血蝠。

    它挥舞着阔大的蝠翼,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贴近了余楚佩的灵魂。

    “哦?”余楚佩看着趴在自己喉管旁,尖牙插入血管中,准备吸血的血蝠:“你以为,我这么好压制的吗?”

    浓烈的火焰,从她的灵魂上升起。

    天际上那浓郁得近乎要滴落下来的血雨,在这股火气蒸腾的时候,瞬间就被烘烤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有种隐隐要被撑破的错觉。

    血蝠凄厉地嘶吼一声,几乎震得王川的耳膜都要破裂。

    它从余楚佩身上升起的火焰中飞起,混入了那群黑压压的蝙蝠之中,再也找不到踪影。

    “这就是神力吗?”它的声音从蝙蝠群中传来:“你一个修习了我族法门的魔宗弟子,又怎么可能掌握这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有你不愿意去思考的可能性。”余楚佩身上的火柱,笼罩了自己和王川的范围:“一开始我还敬畏你三分,但没想到,你居然是重伤之身吗?”

    “这样的话,我说不定能够捕获你。”她眼中仿佛流淌着熔岩:“捕捉一个曾经被我们尊称为神灵的外界生物,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体验啊。”

    血蝠的冷笑声,传遍了整片领域。

    “即使你的神力威能不俗,甚至隐隐跟我有相互克制的意味,但以你一道残魂的力量,又能够积蓄多强的神力?”

    “连一元都达不到的强度,就算此刻炽盛了些,接下来,也不过是等死的下场而已。”

    王川看着那黑压压的蝙蝠群,松开了自己捂着耳朵的手。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古怪的战甲。

    “是域外天魔的气息。”他看着头顶的蝙蝠群:“曾经的手下败将,居然还没有被完全肃清吗?”

    余楚佩有些错愕的转头。

    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储能戒指交给王川……那为什么没有能量支持的王川,能够迸发出这种古怪的神通之力?

    “什么人!”血蝠惊骇的声音,从蝙蝠群中传来。

    它能够感受到,自己已经被锁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出现,但既然你出现了,还以为能逃脱我的掌心吗?”那布满了符阵的甲胄上,忽然有一道道的朱红色符文亮起。

    与此同时,那空中黑压压的蝙蝠群,也忽然炸碎开来。

    血蝠凄厉的嘶吼声,在空中回荡着。

    他甚至不敢多停留一秒,瞬间就散去了这神魂领域,回归了秦汉的肉身,化作一道血光飞遁而去。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就已经飞出了这片城池,甚至所过之处,都留下了一道因超速而导致的冷凝云。

    “可以说,是亡命奔逃了。”余楚佩的话颇有讽刺的味道。

    她转过头,王川的身上已经没了符甲。

    只不过,天上那道威压极强的神魂符印,还依旧停留在那,歪歪扭扭地像是无数的蝌蚪汇聚在一处,如果不是在灵魂上造成压迫,她甚至会把这当做是小孩子的涂鸦。

    王川的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天上的符印。

    他的手不自觉地模仿起先前的施法……虽说余楚佩没看到,但他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灵魂之力,被某种隐藏得极深的规则勾动,在空中以短暂得近乎无法计算的时间里,画出了那道符印。

    “朱砂符印……驱邪符?”他喃呢着,手中反复地重复着这个过程。

    随后轰然倒地。

    ……

    “师傅!”常媛恭恭敬敬地走进殿堂:“您有什么吩咐的吗?”

    魔宗等级森严,即使她是最得宠的弟子,在面对师傅的时候,也绝不可能像南瞻的弟子那样,跟师长亲如母女。

    “没什么吩咐的,只不过是想喊你来说说话而已。”青蛾看着自己恭敬的弟子,心中颇为满意。

    像这样天赋卓绝,又有脑子的弟子,这些年来是少见了。

    确实,就她所见的情况,魔宗这些年来的风向,出现了不小的变化。

    从过去的崇尚智力,崇尚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的智将,逐渐转为了崇尚绝对的武力。

    因此,很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者,逐渐占据了魔宗有话语权的位置,正谋划着对于南方的阴谋与战争。

    真是,也不想想南方这些年来新生代如雨后春笋,纷纷出现,即使魔宗全员出动,又能像过去那样,对于南方的修行势力,得到近乎碾压一般的战果吗?

    “哦。”常媛显得很乖巧。

    青蛾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这些年来,这个女孩儿逐渐成长,直至在魔宗祭典的时候,取得了前四的名次,她才终于有种吾家女儿初长成的喜悦感。

    当年跟主宗长老定下的婚约,似乎也显得不算那么高攀了。

    常媛揉捏着自己的衣角,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忐忑。

    师傅平时没什么事,是不会叫自己过来的……一旦过来,肯定就有些实际性的事务。

    “你今天二十二岁了,对吗?”青蛾问道。

    “是的,师尊。”常媛答道。

    “那么,你想不想成家了?”青蛾的言语中带着试探:“主宗长老在前年就跟我催了几遍,我当时觉得你修为和实力都还不够成熟,故此回绝了他。”

    “不过现在,你已经是为师的骄傲了。”她看着常媛的双眼,似乎看到了她不安的内心:“要不,就择一个日子,让你嫁到主宗那边?”

    常媛腾地抬头。

    她终究还是听到了最担心的消息。

    “这……”她有些手足无措,脑子里此刻全是王川的影子:“我还没准备好。”

    “没准备好?”青蛾倒是不生气:“你说说哪方面没准备好?师尊可以帮你准备准备的……毕竟是你是为师最优秀的弟子,你的婚事,为师必然会帮你做到最好,让你成为整个魔宗最耀眼的那颗星!”

    常媛有些尴尬地笑笑。

    师尊懂什么嘛……一辈子都没个道侣,总孤身一人地修行,当年自己也没少听到别人吐槽自己的师傅,说是什么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老女人这样的恶毒言语。

    这个时候,一辈子没有感情经历的师尊,倒想给自己折腾婚事了?

    听上去就不靠谱!

    而且……她心中七上八下地,不知道该怎么跟师尊说出真相。

    她很想说,我在祭典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绝好的少年。

    他很温柔,很体贴,对自己很好,甚至跟自己已经私定了终生。

    能不能……悔婚啊。她如是想着,满脑子都是浆糊。

    ……

    “赵兄。”方负雪站在演武场上:“你可真是卖力啊。”

    “怎么,从祭典上回来了?”赵之焕放下手中的大枪,抵在了兵器架上。

    整个精钢打造的兵器架,在架上大枪的时候,忽然就往下沉了一截。

    可想而知,这柄大枪的重量,绝不是寻常修士能提起来使的。

    这玩意,绝对能称得上重器!

    “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方负雪笑骂道:“你这家伙,真没听说我是铩羽而归?”

    “可去你的吧,铩羽而归……你是鸟人?哪来的羽毛?”赵之焕整个人身材高大,四肢健壮,比方负雪这种玩奇门兵器的,要壮上不止一个等级。

    只不过,他在嘴上从来不肯认输。

    毕竟,当年被方负雪的“线”教育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他可不敢小看这个,看起来笑容满面,善良而人畜无害的方负雪。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糟心事。”方负雪摆了摆手:“听说你最近,想要定亲了?”

    “那可不?”赵之焕谈到这件事时,满脸男人都懂的笑容:“我那未婚妻,似乎还在祭典里压了你一头……拿了前四的名次哦!”

    方负雪笑了。

    他的笑容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温和。

    “是啊。”他低下眉头:“我连血池榜都没上,只能说是什么都不如的loser了。”

    “卢瑟?”赵之焕听不懂。

    “算了,你也用不着理解这玩意。”方负雪抬起头:“这么快就找个女人,把自己绑定起来,这辈子就这么算了?”

    “守住一,保住二,发展三四五六七!”赵之焕更正了方负雪的话:“当然,我也很满意于这门亲事,毕竟听说是个大美人……我没理由放掉嘴边的肥肉啊!”

    方负雪轻笑一声。

    “这样吗……”他拱了拱手:“那就先恭喜你了。”

    “我可没从你嘴里听出恭喜的味道。”赵之焕眉眼有些疑惑:“怎么,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来找我,就为了这茬?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当然不止这些。”方负雪拿出了一张图纸。

    那是一张机关图纸……赵之焕虽然身在魔宗,但对于机关也有些研究,他特地将这张图纸拿过来,跟他一起研究研究。

    不过,这是次要的目的了。

    只要知道,赵之焕对这门亲事,不是一个反对的意见,那么这件事情,似乎就有操作的空间了。他想着当日,那亲手将自己击杀的老乡,还有当时他拼命护住的几位同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赵之焕啊赵之焕,你还不知道……你想象中的出色伴侣,已经有了别的心上人吧。

    公然在祭典之后接吻,给全世界宣告主权?他心中那压抑不住的破坏欲,像是摄人的魔怪一般翻腾。

    “杀我?”他无声自语:“那你就准备好接受,我安排好的命运吧。”

    ……

    “你要结婚了?”项凡心看着忽然找上门来的常媛,有些意外:“你不是……跟余川约好了,要在一起的吗?”

    “是啊!”常媛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些哭腔。

    “那你为什么,不跟你师父讲呢?”项凡心愣了愣:“你们那个婚约,一开始不是一个玩笑而已吗?你师父还当真了?”

    “不仅当真了,她现在还用尽全部人脉,去张罗起来了。”常媛扑到了她的怀里:“你知道吗,几乎整个魔宗,除了那些隐修的家伙们,什么阿猫阿狗都知道了,我要结婚的消息!”

    项凡心打了个哈哈。

    她不是隐修的家伙,可却也没收到这个消息。

    当然,这跟她清冷的性子也有很大关系。

    毕竟,这些无聊的八卦,是不会传到几乎毫无社交途径的她的耳边的。

    “我该怎么办?”常媛看着项凡心:“再这样下去,我就真要被嫁给那连面都没见几次的赵之焕了!”

    “别慌,别慌。”这个时候,项凡心的冷静就发挥了作用:“你之前不是跟他说过,让他来这里跟你师父提亲吗?他怎么还没来?”

    “我原本以为没那么快的。”常媛一脸无奈。

    她现在,是真的六神无主。

    最疼爱自己的师父,已经把这婚事张罗开了,似乎还要请魔宗里所有的熟人,来参加自己的婚礼,真正让自己成为最闪耀的星星。

    她知道,这是师傅对自己的爱,也是对于她一声没有道侣,没有成家这一遗憾的弥补。

    但现在的情况是,自己并不想成为什么星星。

    她只想,那梦中的情郎,赶紧过来打破这种场面!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

    “你的神通,又不受控制了?”余楚佩担心地看着王川:“这几天,你都换了快二三十个人格了……这次是本人了吗?”

    “是本人,但我本人觉得状态不是很好,有种脑子快被涨破的错觉。”王川睁开双眼。

    这一次,出现在余楚佩面前的,确实是王川本人。

    只不过,这三日以来出现的,无数的人格,几乎摧垮了他的神经……每一个人格出现的时候,都会给予他一段无法忽视的信息。

    这些信息或许是某种法门的传承,或许是某些难以忘怀的记忆……

    但总之,这些东西叠加起来,几乎要比他这辈子的经历还要丰富。

    毕竟是别人一辈子,最重要的记忆或者法门……王川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龇牙咧嘴的样子颇为狼狈。

    余楚佩幽幽地看着他。

    从那个世界降临,却又携带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神通……这少年的身体或者灵魂里,究竟还藏着多少的秘密?

    “如果获得了别人的法门,或者是记忆,首先就不能淌下。”她看着王川就想倒回床上,狠狠地睡个好觉时,出言阻止:“要知道,这是别人的记忆,别人的法门,进入你的灵魂之中,会产生严重的排斥反应。”

    “当然,这不是机制上的排斥,而是你本身的人格,会被这些信息所侵占。”余楚佩讲得很有道理:“你体内神通所演化出来的人格,都是极为强大的存在,几乎每一个都能让我感到心悸。”

    “因此,即使算上你前世的记忆,单纯从量上,恐怕也比不上他们传递给你的信息。”

    王川怔了怔。

    “这种东西,谁又说的清楚?”他沉默了片刻:“携带着记忆转世,还是不是过去的我,这连我本人也没办法确定。”

    “这个人,究竟是我本人生命的延续,还是一个拥有我所有记忆的新生命……我直到今天都没法完全确定。”

    “你能帮我,确定一下吗?”他抬起头,看着余楚佩。

    余楚佩的嘴角抽了抽。

    她出身于魔宗,从来考虑的都是用尽全力地活下去。

    在强者环伺的战场上,在尔虞我诈的诸脉间……她从来不会去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以及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这个,有确定的必要吗?”她感受到,王川此刻的迷茫,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严重。

    原先没提到这个问题之前,王川的双眼还是镇定的。

    但在这个问题提出之后,王川的眼神便逐渐茫然起来。

    那些原属于强者的记忆和法门,正在不自觉地侵蚀着他的内心……这让他对于自己的身份,对于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都产生了一种晕车般天旋地转的错觉。

    “有必要吗?”王川重复着这句话。

    “如果是我,我不会去思考这些东西。”余楚佩摇了摇头。

    她有一种从骨子里溢出的洒脱……让她去思考这种问题,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只是不重要。

    但对于二度为人的王川而言,身份的认同,向来是一件棘手的问题。

    他不仅仅是一个过去的现代人,一个曾经的山贼,一个道门的弟子……这些套在平常人身上用以下定论的词句,用在他身上,就显得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甚至可以说,从王川这个人的根本之中,就满溢着一种矛盾的味道。

    他残忍,却又善良。

    他洒脱,却又纠结。

    他强大,而又弱小。

    这些矛盾落在他的身上,就形成了一种潜在的撕裂感,在不知不觉之间,将他的内核分化,消耗……

    直到遇上这无数信息入体的时刻,他的劫难终究是来临了。

    对于自己一直疑惑的身份问题,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自我决定的可能。

    甚至,如果余楚佩此刻提出,王川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隶这种说法,他也会欣然接受。

    “你不能这么想。”余楚佩对于这种问题完全没有研究,这个时候却又不得不开口抚慰他:“你是我的徒弟,也是我的主人……这是你对我的身份。”

    “而对于你在祭典中结实的那个女子,你是她的情郎。”

    “对于南瞻曾经的同门,你是他们的挚友。”

    “这些身份,都是你在这个世界,无法割舍的羁绊。”她看着王川:“想想看,这些人和你的关系,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份,就变得清晰起来了?”

    王川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余楚佩。

    “我是你的主人和师傅。”

    “我是一位女子的情郎。”

    “我是曾经同门的挚友。”

    “可是,我是谁呢?”

    余楚佩一时语塞。

    “你是王川。”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的名字是王川。”

    “我原本没有名字,王川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被我杀死的地主的儿子。”王川认真地看着余楚佩:“那么,你的意思是,我杀了他之后,就全盘继承了他的一切吗?”

    余楚佩愣住了。

    “这么说也不对……”她被王川绕了进去,现在有点晕头转向。

    “那怎么说才是正确的呢?现在的我,有什么必须存在的必要吗?”王川眨巴着眼睛,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余楚佩知道,这不是什么普通的光芒,而是王川成就神基之后,又得到了无数外来信息的补充,而造成的混乱状态。

    这种状态很强,即使只有普通的神魂法门……但一旦导出了这种力量,筑基期里面,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扛住这近乎暴力的碾压。

    但这种状态也很危险。

    别看现在的王川,还能活灵活现地跟她辩论,但实际上他已经没有了独立思考的可能。

    他一切的反应,都是对外界刺激所作出的回应。

    也许是不停地反驳,也许是不住地同意。

    甚至有可能是完全不理会的状态。

    “坏了。”她自言自语,看王川的眼神中,也多出了一种莫名的自愧和同情。

    像她这样的强者,在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居然也毫无招架之力吗?

    面对这样的王川,她有种铁王八无处下嘴的难缠感。

    “找人,对!”她一巴掌挥了过去,把王川扇倒在地。

    早就该知道,这种远超出他境界的神通,绝对有难缠的后遗症……她看着暂时陷入昏迷的王川,心中的自愧感越来越浓。

    他明明可以不依赖于神通,好好修炼的。

    只是……自己铤而走险的手法,让他遭遇了更多的危险,甚至还要主动要求,他使用神通,拯救两人的性命。

    是自己让这个神通,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强。

    横抱起王川,她从窗口一跃而出。

    “我搞不定,那跟他相处更久的人,说不定就能了解他的秉性,找到破局的办法。”她自言自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径直落入了军营之中。

    陈秋道和钱晓瑜,原本正在军训,可身边人的动作却忽然停滞了下来。

    一朵纯白无瑕的莲花,忽然从一旁的虚空中绽放开来。

    王川正沉睡在其中。

    “这是……”陈秋道的眸子瞪圆了。

    他能够看到,周遭的空间,似乎被某种奇异的法则所固定,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下来,像是停止了行走的沙漏。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跟你们见面。”余楚佩从莲花下走出,收回了那朵纯白的莲花。

    周遭的环境,依旧在她的掌控之中,所以一时半会也用不着担心,会被那守城大阵发现,并且设定为攻击目标。

    “你是……”钱晓瑜看了看莲花座上昏迷不醒的王川,又看了看余楚佩。

    “他应该跟你们介绍过我。”余楚佩负手于后:“我的身份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跟你们讲个明白。”

    “不过,我是来向你们求助的。”她叹了口气:“原谅我这个前辈无能,他现在的状况,我是毫无办法的。”

    陈秋道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昏迷的王川,脸上还残留着那一天,被自己一拳轰出留下的伤痕,心中就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愧疚感。

    他那天所说的,有修行上的问题要解决,原来并非是托词,而是真事吗?

    “王川他,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连您这样的强者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两个能行吗?”钱晓瑜倒是冷静些,她望着余楚佩,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这是遇上了心劫。”余楚佩的脸色不太好看。

    “心劫?”陈秋道上前一步:“怎么可能?”

    作为移动的百科全书,他自然清楚心劫这种东西的存在。

    一个修行者,在各种各样的外力和内心作用下,极少情况会产生的劫难,便名为心劫。

    心劫这种东西,说可怕也不可怕,说简单也不简单。

    作为从内心引起的劫,单从威力上看,心劫比起那从天而降的雷劫,要弱小得多……他并不会直接威胁到修行者的性命和修为,只是会让他们陷入难以自拔的精神煎熬。

    这种状况下的修行者,几乎不可能继续修炼,也不可能爆发出有效的战斗力。

    毕竟,他们的内心,已经处于千军万马践踏后,将近分崩离析的状态。

    只是,陈秋道看着王川的脸。

    “我弄不明白,王川他的心境,向来都是稳定而平和的,而且他的修为,就算再高,也还没到金丹期……这样的修为,相对于心劫发生的条件,是不是有些太过低微了?”他完全不理解这种状况。

    在各种典籍的记录中,心劫往往都发生在修为高深之人的身上。

    像王川这种筑基期,就连最基础的法则,都尚且不能掌握,怎么可能会引发心劫呢?

    “他的修为,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余楚佩知道,王川的丹田内景中,有一重连她也无法窥破的秘密:“这是他的秘密,我也不能告诉你们。”

    “总而言之,他的心劫很简单。”余楚佩不再浪费时间:“说起来有点傻。”

    “他的问题出在,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或者说对自己本来的身份,产生了一种排斥。”

    “我这么说,你们能听懂吗?”她看着陈秋道和钱晓瑜,眼神很认真。

    陈秋道和钱晓瑜对视一眼。

    “这……还真有点费解。”

    “算了。”余楚佩捂了捂额头:“也用不着那么清楚,我把他叫醒,你们大概就能明白,他究竟面临着怎样的困境了。”

    “前辈!”陈秋道忽然问道:“那我们这些同门……”

    余楚佩轻笑一声。

    “在这北方军驻扎的城池里,如果贸然动用灵力,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她轻轻用手拂过缩小了无数倍,落在手上的莲花座:“所以我暂时用神识之力困住了他们,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伤害,你们尽管放心。”

    成秋道这才松了口气。

    看到身边的同门,还有原先远比自己等人强大的教官,都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但既然这位前辈敢于开口保证,那应该也不会出尔反尔。

    余楚佩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轻笑了两声。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小辈……她如是想着,对跟自己关系一般的同门,也有这样的心思,也算是个人品不错的家伙了。

    王川啊王川,你跟这样的人做朋友,还是有点幸运的。

    如是想着,她一指点出。

    王川即刻从昏迷中苏醒。

    他只觉先前有一道针,在自己的脑后扎了一下,剧烈的刺痛让他骤然清醒过来,双手摆在前方,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陈钱两人不自觉地倒退两步。

    王川此刻的神识威压,虽说还没有导引出来,但毕竟是超越了这个境界的水平,对于他们两个初入筑基的修士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秋道,晓瑜?”王川从自己的指缝间,看到了两人的形象:“怎么,你们怎么会在这?”

    “你认得我们?”陈秋道眼神亮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们忘了。”

    “怎么可能……”王川苦笑一声:“这不是才见过。”

    “你的前辈把你送了过来,忽然又消失不见了,还说要我们帮你解决什么问题。”陈秋道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怎么,你是打算不认我们这些朋友了,对吗?”

    王川愣了愣。

    “不是这个意思。”他摆了摆手:“我自然是你们的朋友,但我有一个疑问。”

    “你们的朋友,是王川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剑忆

    “废话。”陈秋道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你自己不也记得明明白白的吗?”

    “我记得,但现在的我,跟那个时候的我,似乎并不是同一个我。”王川慢条斯理地答道:“你知道,现在的我,不仅回不了宗门,甚至还要再上大渊……这样的行径,无异于叛门弟子,这样的我,你们还会把我当做朋友吗?”

    陈秋道滞了滞。

    他被王川毫不掩饰的话语惊住了。

    “这……”他有些无奈:“你还要去大渊吗?”

    “接下来的计划里,应该是有这一环的。”王川点了点头:“不过,我现在也在考虑,究竟要不要继续我的旅程。”

    看着王川耷拉的眼皮,陈秋道有种陌生的感觉。

    曾经的王川,是一个无时无刻都保持着精神,甚至可以说警惕的少年……好不夸张的说,在陈秋道的眼中,王川是一个类似于杀手的存在。

    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自己的身边,从诸多的信息中,筛选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前几天见面的时候,王川也依旧是这个样子。

    但今天,他那种感觉消失了。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街边随处可见的乞丐,在风中无聊且无谓地坐着,毫无目标和动力可言,一切都随波逐流,甚至连生死都置之度外。

    这不是一种好的状态……陈秋道捏紧了拳头。

    “你忘了,你跟我说过的话了吗?”他看着王川:“你记不记得,我们过去在松树下练功,你被我打得浑身青淤的时候,你都说过些什么?”

    “我说了什么?”王川随意地问道。

    他似乎,并不多么在乎陈秋道的答案。

    “你告诉我,你绝不愿意,也绝不会被人当做一个废物,一个一无是处的弱者……而后来你的行为也证明了这一点。”陈秋道正视着王川的眼睛:“在擂台大比的时候,王钟的修为,要比你高出足足两层,还是自幼修持的功夫。”

    “但你从来没有选择过认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沉郁:“即使你面临那样的困境,修为和武力双重弱势的时候,你也依旧没有放弃。”

    王川抬了抬眉。

    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你那个时候在擂台上,浑身是血,整个人摇摇晃晃,就像是农家田地里,被风吹垮的稻草人。”陈秋道看着他的眼神,心中也燃起了希望:“那样的情况,你都没有放弃,为什么现在却忽然意志垮塌?”

    “你回答我!王川!”他的声音大了一个档次。

    王川的眉眼又耷拉下来。

    “对,我记得。”他的声音就像懒惰的羔羊一般:“那个时候的我,很努力,很拼命,甚至在不知道他实力极限的情况下,跟他贸贸然地拼拳。”

    “但这件事和我的疑惑,没有任何的联系。”

    “过去我多努力,多拼命,多有目标有理想,和我现在的怀疑,是并不冲突的。”他躺到了地上,仰头望天。

    天空还是那般的湛蓝,但他的眼神却是空落落的。

    “那些努力,那些理想和目标,又能对一个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真实的家伙,产生多大的影响呢?”

    陈秋道的眼皮跳了跳。

    绕来绕去又绕了回去吗……他捏紧的拳头上,青筋暴突。

    作为一个正常的,毫不婆婆妈妈的男人……他现在有种想要爆发,却又没办法发脾气的憋屈感。

    一只柔软的手,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让我来吧。”钱晓瑜走到了陈秋道的身前:“我想,他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什么好言劝慰,而是一些新的,能让他重新唤起神智的刺激。”

    陈秋道看着钱晓瑜认真的脸庞,脸上颇有些抽搐。

    “你要怎么做?”他看着钱晓瑜的剑抽出了剑鞘:“喂喂喂,别玩火啊!”

    “放心,我这个人很有分寸。”钱晓瑜郑重地将长剑摆在了兵器架上,手中只余下来一柄古朴的剑鞘。

    她用的剑,并非什么法器,也没有贵重的装饰品,就是凡人城池中的兵器谱子,打造出的,一两银子就能买到的便宜货色。

    但她的神情却很郑重,像是对着一件拥有毁天灭地之威能的神兵。

    “王川,你还记得,在进入南瞻的时候,曾经立下的誓言吗?”她看着王川:“你还记得,自己来自一个握着手中剑,心中便毫无挂碍的宗门吗?”

    王川抬起头,看着她手中的剑鞘,没有说话。

    钱晓瑜眼神一凝。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她如雪藕般的小臂上,流淌过充裕的灵气,全数汇聚到了手中的剑鞘上。

    横劈而出。

    王川的小腹骤然中剑,整个人像煮熟的大虾一般,整个飞了出去,砸在不远处的土包上。

    他艰难地直起身子,眼前却忽然被剑光所笼罩。

    “噗。”王川的双眼圆睁,一张呆滞的脸庞,忽然就发白起来。

    鲜血喷溅,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悄无声息地流入了土地之中。

    “你现在,想起自己是什么人了吗?”钱晓瑜提着剑鞘,看着已经被疼痛催得泪水满溢的王川:“如果想不起来,那么我就继续了。”

    “请继续吧……我也希望能在你的剑下,想起自己是谁。”王川的声音很轻……由于膈肌受伤,他每说一句话,都会在胸口处产生一阵剧烈的疼痛。

    但他此刻无比期望钱晓瑜继续出手。

    在先前的剑意之中,他看到了一道光……那是自己曾经追逐的光,曾经无比热爱而羡艳的光芒。

    虽然只是曾经,但王川也希望能从其中找出一种共性来。

    他的内心并没有屈服,只是陷入了无穷的迷茫。

    他希望,能在这些剑光之中,找到曾经的自己,然后从那个曾经的自己当中,推出现在的自己应该是怎样的。

    钱晓瑜不再废话。

    剑光再临。

    陈秋道别过头去。

    他不想听到,王川时不时发出的那几声闷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剑光少歇。

    “找不到,还是找不到。”王川的身上,已经遍布了伤痕:“就差一点……再来一剑。”

    钱晓瑜手中的剑鞘提了起来,却又轻轻放下。

    因为王川已经倒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空洞

    余楚佩重新降临,将王川带走。

    “抱歉,前辈。”陈秋道看着余楚佩:“王川他的情况……”

    他看着满身是血的王川,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了。

    “这不是你们的问题。”余楚佩摇了摇头:“这件事情的发生,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只不过如果能从表面上解决,比从那个层次解决会更简单,也更不容易出错。”

    “王川他……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钱晓瑜的手有些发抖。

    她先前的力道,实际上已经极其收敛……但王川不仅不防御,甚至还要全身心地去感受她的剑意和痛苦。

    这造就了他现在更沉重的伤势。

    “他有先天神通。”余楚佩沉默了片刻,虽然没有彻底道出真相,却也隐约地点出了问题额核心:“而在我先前的敌人到来时,他的先天神通,被那个敌人所干扰……又或者说是被勾动了。”

    “这种情况之下,他神通的来源,就将大量的信息灌注到了他的识海之中,以至于他现在陷入了一种深沉的怀疑之中。”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自己不能正本清源,重新确定自己对身体的主导权,也就算是废了。”

    陈秋道和钱晓瑜都怔住了。

    “结果会这么严重吗?”即使早有预料,但钱晓瑜的脸上,还是难掩惊讶和难过。

    “是的。”余楚佩没有隐瞒:“不过,现在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我会带他去找另一个人……如果那个人没有办法的话,或许我就得将他带到大渊之中,从别的方面寻找破解之法了。”余楚佩向两人微微颔首:“今日之事,麻烦你们二位了……我们就此别过。”

    莲花座从一旁的空间中漂浮出来,将两人吞了进去。

    原本凝滞在原地,如同雕塑一般的军人和同门,在这一刻就像忽然恢复了生机。

    钱晓瑜和陈秋道两个人,在这一刻有些手足无措。

    那种停滞一切,却又忽然启动的感觉,对他们来说还太过遥远。

    “这就是顶尖强者的真正力量吗?”在由于扰乱队形,被惩罚绕着校场无灵力奔跑五圈之后,陈秋道不免感慨。

    ……

    凉山并不是一座小山。

    横六千里,纵两千里的巨大山脉中,有无数的修行者隐藏在其中。

    这样的修行圣地,对于北境的子民来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生的向往。

    但现在,身处其中的常媛,有种想逃亡的冲动。

    这几日来,她都在计划着这件事情。

    自己在这地方呆了这么多年,认识了不少的同门,也留下了诸多的回忆。

    但现在,为了自己,也为了余川,她必须要尽快离开。

    “怎么,又在收拾自己的嫁妆了?”青蛾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门,却把她吓了一跳。

    “师,师傅?”常媛扭过头,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

    “除了我,还会有谁悄悄进入你的房间?”青蛾轻笑一声:“当然,你未来的夫君或许会这样,但也还没到时候。”

    常媛的脸色有些涨红。

    青蛾以为她被自己撞破了收拾嫁妆的场面,有些害羞……但实际上,她是在害怕自己逃跑的计划,被师傅发现。

    自己的婚事,师傅已经操碎了心,准备得可以说是尽善尽美。

    只可惜,对面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想嫁的那位。

    所以……她低下头,轻轻将手中的包袱合上。

    对不起,师傅。她看着在自己的房子里,高兴地描绘未来蓝图的师傅,淡淡地笑着,带着一种即将成为新娘子的娇羞。

    新娘子是肯定要成为新娘子的,但情郎绝不会是那个人。

    一个外表粗豪,从来都透着一股霸道气息的赵之焕,从来就不是她内心中真正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无论有没有找到王川,她都不会那么轻易地屈服。

    只不过,王川是南边的人。

    他告诉过自己,毫无隐瞒地告诉过自己,他是南边的修士。

    那么,自己想跨过大渊,到往南边,要走一条怎样的路,也就有了眉目。

    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她相信若是有缘,日后一定会再见。

    在这漆黑的,夜深人静的夜里,她告别了自己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凉山,告别了让自己成长的师傅,也告别了自己的过去。

    如暗夜中的狸猫,她披着一身普通的袍子,戴上了裘帽,从窗口中一跃而出。

    然后,与一个从天而降的少年,撞了满怀。

    虚空中,一道雪白的莲花绽放开来,然后迅速合拢。

    无论是那个少年,还是常媛,都消失不见。

    ……

    “你……你是?”常媛滚落地板。

    “我是王川的长辈……不过他原先应该一直跟你自称余川。”余楚佩一直站在那,身躯轻盈如仙人:“我的名字是余楚佩,他一直叫我楚佩姐……你也可以这么叫。”

    常媛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丝的审视。

    她知道,能随意玩弄空间的,绝对是接近了仙凡级别的强者……这种恐怖的存在,就是余川先前一直所说的前辈吗?

    长得还真好看……她第一时间冒出的,居然是这个念头。

    “楚佩姐您好。”不过,在明面上,她还是老老实实地问好:“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逃跑的关键时刻,居然碰上了情郎的前辈……这应该说是幸运呢,还是幸运呢?

    “这一次,是王川的事情。”余楚佩叹了口气,轻轻打了个响指。

    常媛能看出来,那是王川经常用的手势。

    说不定是跟这位酷酷的前辈学的!她如是想道。

    响指声音很清脆,王川砸到地上的声音,也很响亮。

    他依旧处于昏迷的状态……那是余楚佩为了让他别胡思乱想,在治疗伤势的基础上,给他的丹药里添加了一份天仙草,让他处于深度的睡眠当中。

    当然,距离他服下丹药,已经有七天之久。

    这个时候,他也应该醒来了。

    “我就不跟你说他有什么毛病了,说了也白说,如果还有谁能解决,那就一定是你。”余楚佩叹了口气,隔空在王川的眉心上一指点出。

    随即,她再度隐没在这小世界中。

    常媛呆呆地看着王川,挣扎着爬起。

    随后,她又看到了那双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眼睛。

    只不过,这一次的眼睛……

    空洞得像座矿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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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了十六年的土匪窝,被人一窝端了,还有一群会修仙的家伙想要对我下手,该怎么办?在线等,十万火急!(已完本百万字老书,百日不断更,可放心追更,细细品尝。)修仙从山贼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从山贼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从山贼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