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乱象生
场面有些尴尬。
王川一度想要说些冷笑话,来缓解一下尴尬,但他忽然发现,并非是余楚佩被自己气到了,而是她闭上了眼睛。
“现在呢,能感受到了吗?”王川听到自己的识海中,传来了余楚佩的声音。
好吧,原来是没事跑我脑子里去了。王川打了个哈哈,也同样闭上双眼。
识海中,王川的灵魂核心与余楚佩的神识碎片相对而坐。
“你的识海,还是一如既往的简陋。”余楚佩瞥了瞥天为被,地为床的识海背景,轻笑一声:“改天让你到我识海里看看。”
“这……有什么用吗?”王川看了看自己的头顶。
自己的识海,是一片苍茫的大海,配上几块小些的陆地……头顶自然就是一片青空。
“既然你跟我修行了同样的道路,那我就有必要告诉你,我们的修行方式。首先,打造自己的识海,是很重要的一环。”余楚佩笑了笑:“你既然原先是修道,那么就按着修道的方式来,沿着精神气的顺序,一路筑基。”
“这怎么筑?”王川摊手:“我体内的精气神,不是都已经糅合到一块了吗?”
“蠢!”余楚佩一点都不留情面:“都融合到一起,那你现在坐着的地方,该是什么地方?”
“是识海啊。”王川下意识回答。
诶,识海……这地方不是已经跟自己的身体融合了吗?
为什么在余楚佩的手中,还能打开的?
“嘿嘿,不懂了吧。”余楚佩笑了笑,轻轻在手中转出一颗圆球。
“又变什么魔术?”王川装作期待的样子。
他是个典型实用派,不喜欢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根据我获得的石板,你们那个世界的人认为,精气神本就是一种东西……之所以会被分开,只是因为这一种东西,衍生出了三种不同的形态。”余楚佩讲解道:“而你现在,还不懂得如何掌握这重新融合的力量。”
“等一下等一下。”王川不是一个好学生,一旦有不懂的地方,立刻把老师打断:“为什么我体内的力量,会被融合起来?”
“我救你的时候,必须用留在你体内的神魂碎片,刺激你剩余的生机,所以必须要暂时将你的身体,转化成我能够使用的力量。”余楚佩的解释分外合理,且无可反驳:“所以我才会提醒你,会换一条路,你愿不愿意?”
王川:“啊哈哈哈。”
真是毫无问题的解释呢!
“而现在,我会教你,如何熟练的掌握这些力量的融合和分解。”余楚佩手中的圆球打了个转,然后分解开来。
属于灵力的球,是翠绿的颜色。
属于精元的球,是通红的血色。
属于神识的球,则蔚蓝如水晶。
“你们前世的人,称呼这些融合的力量为神力。”余楚佩解释道:“并非精神的神,而是神妙的神……因为从这一种力量之中,几乎可以衍生出所有我们能够使用的力量,故此称其神妙。”
王川点了点头。
这些基础知识,虽然对于掌控体内的力量没什么用,但确实是让他长了见识。
而且,他也隐隐有了猜测。
之前那高高的祭坛之中,除了那些神话的石板,应该还留存了关于这种修行方式的详细入门方式……不然余楚佩也不可能凭借自己一人之力,推演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修行之法。
而根据时间来推断,这莲花座,应该也来自于那界中界。
“你修习过一些基础的炼体之法,体内的精元本来就旺盛,所以精元之基,相对来说是比较容易解决的。”余楚佩将其余两个圆球敛去,只留下那蔚蓝的水晶神识:“而你本是道门,气基要是不会筑,不如回头找块豆腐撞死自己。”
王川咧了咧嘴。
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说起来自己的本意是为了问问修行,没打算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好好地听一节课。
算了算了,楚佩姐既然还敢那么淡定,那就一定有她的底气。
不如先听,先听完再说。
“你的识海,是融合的时候,消耗最大的一块,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余楚佩指了指自己的座下:“而你只要仔细感知自己的丹田之中,还有心脏之内,应该就能隐约感受到自己剩余的些许灵力和血气,对吧?”
王川试着感受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但你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识海的存在……若不是我给你补充了一点精神力,恐怕你还不足以开启自己的识海。”余楚佩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可能是因为,我在那第九重关卡之中,将自己全部转化成灵魂之体,沟通了我三个同伴的灵魂,将他们从第九重的关卡中救了出来。”王川耸了耸肩:“而在这之后,我再没有成功开启过自己的识海。”
“你要警惕这种情况。”余楚佩提醒道:“在你的力量完成融合之后,只要还有一种力量存在,就不会为你自动弥补其余的力量缺憾……因为你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分解力量的损耗,需要你自己去注意。”
王川点了点头。
这几日,他确实是没有冥想,但也没有感受到明显的精神不振。
毕竟,神力会自动填充他体内所有该充满力量的地方……但力量不对的话,识海也确实是开启不了。
“所以,你要从现在开始,学着建设你的识海……”余楚佩话还没说完,忽然就震动了一下。
王川整个人瞬间就失去了她的视野,整个人的意识也被抛出了识海。
还没醒悟过来,他的手中,就接了一只戒指。
“叛徒回来了,还带了个小兔崽子?”一个巨大的空洞,出现在莲花座上方的天空中:“圣女殿下,还记不记得老牛我?”
“当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睡觉呢!”粗豪的声线,让王川的脑袋嗡嗡地响。
“用神通,现在,立刻!”余楚佩的声音在王川的身后响起。
“我会让你逃掉的,即使你的神通没赢。”
王川捏着的戒指,也在这个时候炸开。
他能感受到,这一次的不同。
楚佩姐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这种程度的沉重。
这老牛……究竟是谁?
第一百八十二章 星空
这小空间,原本是一片正常的山洞造型,但在那所谓的“老牛”开腔之时,山洞的顶部,便已经被破开了一个夸张的大洞……山洞本就宽阔,而那洞口,足能同时穿过两三头大象。
王川闭上眼睛。
他体内的激素水平,猛然上涨,一种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开始出现。
这是神通出现的前兆。
只不过,这一次,王川的神智没有在陷入昏迷。
他依旧能通过自己的双眼,看到外边的世界,只不过没有了操作的机会,就像前世一个游戏里,一个小鹿女的角色一般,只能看着。
或许更惨……毕竟人家还能偶尔放个控制,自己更像是死亡之后看地图的傻瓜。
“这具身体,好弱小。”一个声音从王川的喉咙里发出……似乎是太久没有发出过声音,这人的吐字一开始很不清晰,但随着时间的推演,逐渐变得清楚起来。
他转过头,看着余楚佩。
“陌生的世界,熟悉的力量。”余楚佩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这个世界,已经被我的后裔们征服了么?原先的记忆中,你们用的不是这种力量。”
一只巨大的脚,从那处空洞中伸了进来。
“小子,虽说你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术,多出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但我奉劝你不要在这里叽叽歪歪……”空间被这只脚的挪动,彻底撕裂:“出来跟老牛我过两招,如何?”
“这种傻大个,也有生存的空间吗?”御使着王川身体的存在,轻轻一跃,便走出了这山洞般的小空间:“喂,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当然。”牛尊者的身形,如同一座矮山一般,压迫着这片大地:“原先我的目标,只不过是那个小叛徒……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也乐得跟你玩玩。”
“玩玩?”王川笑了笑:“你要当我的玩物吗?”
牛尊者的头颅,瞬间就低了下来。
一股浩大的风压,将王川身上的衣衫吹乱,两只硕大如马车的眼睛,喷吐着愤怒的烈焰。
“我没打死你,是因为想从你身上套点话。”牛尊者逼视着王川:“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你这样的小家伙,我打个喷嚏就能喷死万把个,再敢挑衅我……”
“就怎样?”王川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忌惮。
一只硕大的牛蹄,从天上砸落。
在余楚佩的眼中,那只蹄子似乎是穿透了时间和空间,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在了王川的头顶上……如果换做是没有莲花座的自己,恐怕只能被直接镇压,甚至连格挡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那种力量,已经完全超越了普通的大乘期,甚至足以直接引来天雷。
但在凉山之中,牛尊者得以放肆一些……毕竟那经营了无数年的护宗阵法,并非是简单的摆设而已。
一阵惊异的呼吸声,从牛尊者的鼻孔中吐出。
“挡住了?”
在那巨石般的牛蹄底下,王川举起了一只手,轻轻地抵住了那下坠的蹄子。
“不是挡住了。”一道鲜红而滚烫的液体,从王川的手臂上滑落,染红了他的衣衫:“是你输了。”
牛尊者抬起了蹄子,放到眼前。
他的肉身,在凉山之中,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即使沉睡了无数年,肉身无法吸收足够的魔气,导致些许的退化,那也是妥妥的大乘期上等肉壳。
只是,那渺小的少年,为什么能够穿透自己的皮肉,让自己见血?
“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受了。”王川张开双手,身上的鲜血逐渐蒸腾而上,他的衣衫也恢复了整洁和干净的外表:“这种沐浴着鲜血,身上仿佛被火焰炙烤的错觉,仿佛让我回到了过去,跟那些神祗战斗的时刻。”
他的姿势极为夸张,明明只是张开了双臂,却仿佛在拥抱这个世界。
牛尊者的眼中,终于不再随意。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但以这等微末修为,能够挡住我的随意一击,还击破了我的肉身……成长起来,那还得了?”他的声音低沉,仿佛旱天里响起了闷雷:“今天,你也得将性命交代在这。”
他完全没有理会王川先前那番豪言壮语……只当是这家伙在装神弄鬼。
王川的笑容依旧灿烂。
“要不,你试试?”他戏谑地招了招手,那只玉色的指节上,露出了朦胧的光芒。
牛尊者迟疑了片刻。
他的蹄子,没有在第一时间镇压而下。
也就趁着这个机会,王川整个人化作一片轻雾,消失在原地。
硕大的牛蹄镇压在凉山上,使得整座山峰,地震一般地摇晃起来……那些安静修行的普通弟子,亦或是静悟之中的老人家,都被这一道震动唤醒。
“走!”王川眼中那肆意的光芒,忽然褪去。
原本就在酝酿着短距离传送的余楚佩,窥见这番光景,当机立断的开始传送。
凉山的护宗大阵,没有被唤醒,因此束缚着他们的,只有牛尊者的肉身气劲……在莲花座的帮助,以及王川眼神黯淡下去之前,最后点出的一指,成功地突破了那层气劲的包围,直接传送到了罡风层。
出了护宗大阵的范围,即使是牛尊者,也不敢随意的追击……毕竟他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大乘期,一日未曾渡劫,一日就要受到严重的限制,甚至连苏醒的日期,都要掰着手指头好好算算,免得直接引来天雷。
这一个耽误,就足以让余楚佩和王川两人,死里逃生。
厚重而粘稠的鲜血,从王川的手臂上淌下……在先前看似轻松的举手之中,那个占据了他身体的存在,直接将他体内所有的生机和神力抽调出来,搭配着余楚佩戒指中剩余的灵力,直接来了一场大爆发。
此时此刻,他手臂里的经脉和骨骼,完全是最糟糕的状态。
“我感觉……算了,我已经感觉不到我有这么一条左手了。”王川病恹恹地躺在莲花座上:“楚佩姐,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手臂还在吗?”
余楚佩的声音稳定,只是仔细去听的话,能听到一丝的心疼。
“还在的,你不用担心。”
“在就好,在就有机会恢复……”王川喃喃道。
现在的他,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有些欠奉。
虚弱如大病一场。
且尚未痊愈。
……
南方的草原上,一道流星划过。
宽阔的莲花座上,搭着两个人。
“你说,先前牛尊者看到了我的脸,会不会发现我就是那血池榜第一?”王川在这两日的调养和温补之中,身子骨稍微好了一些……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就是余楚佩在这次历程之中,积攒下的所有药材。
“不会。”余楚佩摇了摇头:“你忘了,在那场祭典中出现的所有人,都是带着面具的,除非愿意,否则别人绝对看不到你的脸,甚至无法记住你的具体气息。”
“呼。”王川松了口气。
这两日来,他的身体缓慢地恢复,几乎抽干了他的精力……连这茬都给忘掉了。
“怎么,是怕连累你的那位相好?”余楚佩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忘开玩笑:“果然你们这些人啊,一旦陷入了热恋,连自己的脑子都忘记去思考了。”
“我这是累!”王川无力地反驳:“要是身体正常,我会是这样?”
“越是疲惫,就越要清醒,不然就会直接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余楚佩凝视远方,口中的话语却是肺腑之言:“在那祭典之中,若不是我留下的后手,激发了你的生机,恐怕你就直接死翘翘了吧。”
王川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事实。
“其实以你的实力,那诡秘莫测的剑法,还有邪剑胚这种古古怪怪的小东西,只要以逸待劳,筑基期以内,应该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你才对。”余楚佩看着他,眼神的对视让他有些羞愧:“是不是一紧张,就忘了自己还有什么手段没用?”
如果是往常,王川一定捏着鼻子认了。
但现在手抬不起来,只能让鼻子红得发痒。
“所以说,你的临战状态还不够好,现在继续我教你的办法,去修筑一下自己的精神之海,争取早日铸成精气神三基。”余楚佩观察出他的状态稍好;“只要你筑三基完成,就不用再担心无法补充某一种力量的问题……神力会自动沟通你的三基,将力量均匀分布。”
“当然,这也能让你拥有普通修士接近三倍的力量。”余楚佩敲了敲他的脑袋:“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同阶无敌!”
王川抿起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闭上了双眼,进入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经过了两日的休息,还有余楚佩先前灌注的神识碎片弥补,他也终于能通过自己的力量,重新开启那荒芜的识海。
碧海蓝天依旧,只是坐在其中的王川,已经变了一副心态。
“虽然从未听过这种修行方式,但既然是楚佩姐倾情推荐,那么肯定有其独到之处。”实际上,王川并没有因为余楚佩的调侃,而对这种修行方式产生抵触。相反,他现在对构筑识海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上一次铸造自己的筑基内景,就引出了那般神通……那这一次铸造相类似的识海世界,会不会又能引发一些新的能力?
他对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有着相当的信任。
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记忆,还有那些就连顾望乡都未曾告知他的好处,似乎已经开始逐渐展现出来……按余楚佩的态度来看,自己过去的那个世界,一定曾经存在修行的文明,甚至要比这个世界更加辉煌。
大概相当于,从发达国家跑到了第三世界……甚至是原始社会?
那自己带来的知识和尚未发现的“行李”,能不能形成自己在这个世界,呼风唤雨的基础呢?
他无比的期待,于是开始调动自己的想象力。
筑基内景选择了紫禁城,那么更加宽阔的识海世界,要选择一个怎样的方式来构筑呢?
随着他的心情变化,天空的光景也在变。
他感到开心时,天色明媚,万里无云。
他陷入沉思时,天色阴沉,甚至有风暴隐现。
“我的识海,似乎就是我内心的映照……比起筑基内景那种确定下来,就沿着独特轨迹流动的东西,这地方似乎更适合可以变化的环境。”王川托着下巴,开始一本正经地分析:“但这样普通的天色变化,甚至连windows的桌面都不如。”
“想要让自己的神基早日铸成,我需要更复杂,更有条理的识海环境。”
那么,就造一座城市?王川如是想到,用现代的城市代入进去,会不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好结果?
这个想法乍一出现,就被王川所否决。
他前世生活在南部的一座苏式风格的小城中,对于大城市的城市布局,也并没有多熟悉。再说了,这是个修行的世界,自己将科技时代的产物套进去,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适配性肯定没多好。
那么,套用古时候的城池?
他摇了摇脑袋……自己前世确实是学考古的,但是能不能别一想问题,就疯狂地冒出古代建筑和古代城市结构?
不要在不同的问题上,把一个答案抄两遍啊!
“不能用古代城池,那么该用什么……天气预报?”王川开始胡思乱想,设想着识海变成一片数字流动图的模样。
数字流动……不能说不定,满屏的01010101看起来也很有感觉。
只是……二进制数字究竟代表着什么,他这个文科生表示真的很迷茫。
所以,这也就是一个想着很愉快,但实际操作完全不可能的选项。
不过,数字的流动……王川似乎从这些东西里,想到了新玩意。
什么东西像是数字一样小小个的,又能够在屏幕上流动。
屏幕上不行的话……他抬起头,望着自己识海的天顶。
在天幕上流动,细细小小但又拥有自己规律的……
不就是星空吗!
他一拍手掌,整片识海忽然就黑暗下来。
随即亮起无尽星芒。
第一百八十三章 鬼使神差
草原上的天气很好。
陈秋道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出去。
自从来到这大渊的边沿,跟随北方军训练以来,他都保持着过去良好的西关——起床先游走周天两圈,然后吐浊纳清,让自己早上稍显疲惫的身躯,焕发出新的光彩。
这就是自幼修真,留下的良好习惯。
像王川这种半路出家的,虽然机缘颇丰,晋级速度更快,但说起根基扎实,还是陈秋道更占优势。
结束了早课,他走出了屯所,向外边的市集走去。
作为一个自幼就生活在宗门里,老老实实修行的家伙来说,这种喧闹而吵嚷的市集,对于陈秋道来说,乃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体验……他乐于在休闲的时刻,来到这市集里走一走,就连看到老大爷老大妈为了两根大葱的零钱吵架,那也是有趣的。
“诶你这个大葱头,都已经破皮了,便宜点卖怎么样?”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喂喂喂,别看我带着南方口音就坐地起价啊,先前那个阿婆买了一大把都不用两个铜板,你在这框我就没意思了啊!”
卖菜的大妈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她能感受到,眼前这个满口南方口音的少年,在砍价之道上,也是一把好手,自己想要卖高价的打算,在他眼里完全没有半点掩饰的可能。
“卖不卖?”少年抛了抛手中的铜板:“不卖我去别家了啊。”
此时天色尚早,晨光和露水都尚未散去,但大妈的菜摊确实不剩多少了……这并非是因为大妈带来的菜少,而是因为她的蔬菜质量不错,在这缺少蔬菜的北方,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只不过,越到后边,东西越残,价格越便宜,倒是哪个市场都有的惯例。
大妈咬咬牙,便把手中那一把大葱递给了他。
想不到这看起来像是大肥羊的家伙,居然那么吝啬,多一个铜板都不肯给……她看着少年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少年,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持家。
陈秋道看着那少年有些踉跄的背影,眼神中那光芒却越发确定。
“错不了!”他跟上了那少年:“就是他!”
他本就是修士,三步并作两步,快如疾风,瞬间就跟上了那少年。
啪叽一声,两个人的手撞在一起。
“什么宵小之辈,要偷袭我?”王川猛一转头,一手握住了陈秋道伸过来想要拍他肩膀的手:“啊这……秋道?”
“王川!”陈秋道眼中的神光大涨:“你的实力?”
“诶,有些机缘。”王川松开了紧握的手:“不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也正要问你呢!”陈秋道抖了抖自己的手。
王川先前可没有留手,猛地一握,甚至让陈秋道的手骨有些麻木……这力量,跟半年多前那被自己随意蹂躏的家伙,完全就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看他那影影憧憧的气息……很显然已经比自己要强!
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筑基期,王川还比自己要强。
那换句话说,王川已经筑基了?
“我嘛……说来话长。”王川叹了口气:“自从那矿洞塌陷之后,我侥幸从山腹中,通过暗河掏了出来,径直就顺着蛮巫山里的河道,一直漂流到了南蛮之地,也就是那些自然祭司的地盘上。”
“你穿越了蛮巫山?”陈秋道的眼睛瞪大了:“这怎么可能?”
“我也很好奇,从那地方飘出来,居然穿越了两千多里,还能活下来。”王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当时和我一起漂流出来的,还有周桐心师姐……只是我当时在南蛮呆的时间不长,也让人去帮忙寻找过,但最终都一无所获。”
在南疆最后的那些日子里,他确实摆脱了金祭司去寻找。作为在那场劫难中出了大力气的尊贵客人,王川的要求确实被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但唯有这件事情,金祭司也无能为力。
在偌大的南疆,找到一个可能没有从蛮巫山中飘出来的少女……这就算在监控摄像头遍布的前世,也是难以做到的事情,在这种只能依靠双眼和气息去寻找的时代,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但在王川的心里,他始终不相信周桐心师姐,会真的悄无声息的死在蛮巫山。
她可是跟自己一样,拥有专属剑意的天才……怎么可能会死呢?
陈秋道看着王川的脸庞,有些发怔。
这个当年啥也不懂,靠着一股子蛮劲冲进甲子班的少年,仅仅是过了一年的时间,面目上的稚嫩就已经被风霜敛去。
现在的王川,懒散而不失锋芒,气息隐匿而强大,足可称为新生代修士的楷模。
而自己跟他一比,似乎已经远远不如了呢。
王川一把揽过陈秋道的肩膀,勾着他往一旁的酒楼走去。
“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看他们那些人,都嫌弃我俩杵在这,妨碍到他们的摆摊了。”他揽着陈秋道的肩膀:“我们哥俩那么就没见,难道就在个菜市场聊天?不太合适吧。”
陈秋道如梦初醒,才跟上他的脚步。
“在那之后……”王川一路上,也尽量将自己的经历精简些,一股脑地告诉了陈秋道,只不过敛去了不少关键的过程……比如说在大渊参加魔宗的祭典,比如说自己在南疆跟魔宗那帮家伙斗智斗勇。
就算是对这个世界最好的朋友,他这话也没法说出来。
毕竟,这些东西听起来,就跟自己发了神经,瞎编一样,只能将所有的玄奇都推给了自己身边的前辈,推给神通广大的楚佩姐。
只是,即使精简了这些经历,陈秋道也听得连连咂舌。
毕竟,跟魔宗高层,祭司之中的最强者有交集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带有浓厚的传奇色彩,而且是绝不应该出现在他们这种小修士身上的传奇。
他为王川的遭遇感到担忧,却也无比的羡慕。
自己的人生,在来到这北方的草原之前,实在是光洁得如同一张白纸。
像王川这种从小就不平凡的生活,他有一种隔岸观火的期待感。
“对了,你为何会出现在这?”王川讲完了自己的经历,堪堪在酒楼上坐下。
陈秋道怔了怔。
“不只是我,”他鬼使神差:“我们都来了。”
“整个道院……包括晓瑜。”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好久不见
王川的眼神,不自觉地跳了跳。
钱晓瑜也来了吗?他回忆起在宗门那段时间,钱晓瑜给予自己的帮助,还有各种各样或美好,或玩笑的回忆,现在居然已经有些模糊起来。
“你们是……为什么会来这里?”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缓解一下连自己都说不清的烦闷:“整个道院?这是什么集体的试炼吗?”
“我们是来军训的。”陈秋道苦笑一声:“也就今天难得能休闲一天,平时都得上北方军的校场上去拉练……我们一群练气士,给那些北方军的教官,整治得就跟新兵蛋子似的,可以说是疲惫不堪的同时,又毫无尊严。”
他这番话,可以说是极大的概括了道院里大部分人,在军训时的处境。
王川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军训嘛……他想起自己前世,在热烈的阳光下,保持着不动的军姿,任由汗水在脸庞和衣衫下流淌的苦日子,莫名有种共鸣感。
果然无论是哪个世界,军训都是一样苦。
“这对你们来说,是有好处的。”他给陈秋道斟了一杯酒。
北方的酒烈得很,即使是这种街边的小酒馆,也不像南方那边恨不得勾兑上一整缸的清水,入喉如同刀割一般,苦涩之余又充满了豪气。
陈秋道刚一入口,就不免皱眉。
他饮惯了黄酒,对于这种高度的烈酒,还是有些不适应。
“既然遇见了,你要不要回来?”陈秋道看着王川:“当时你出事之后,道院派出了各峰的强者去调查,都没有半点下落,钱峰主甚至还专门巡了一遍周边的山谷,最终却也是悻悻而归。”
“我暂时……应该不会回去。”王川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
“别的事情?”陈秋道看着王川:“是你那个前辈吩咐的吗?”
“算是吧。”王川拧了拧眉心:“我现在修行的东西,跟原先在道院里修行的,已经不太一样了……回到道院的话,对我现阶段的修行来说,没什么好处。”
“当然。”面对陈秋道隐隐有些不快的眼神,王川还是很快补上了后缀:“我未来应该会回到宗门里,只是现在真的不行。”
陈秋道的眼神稍霁。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他一口饮干了杯中的烈酒,难得的豪气干云:“在完成你前辈交托的任务吗?”
王川眼眉低垂。
“也许吧。”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逐渐出现的割裂感。
在他跟陈秋道之间。
更在他与南瞻这座庞大的宗门之间。
自己的老师,毫无疑问是余楚佩……但这位当年纵横大陆的妖女,乃是实打实的魔宗圣女,就算已经叛出了宗门,也绝无可能跟道门和神朝任何一个势力为伍。
自己确实出身南瞻,也享受了南瞻诸多的好处,甚至还跟顾望乡那老家伙,有了一些不清不楚的交易……但现在自己的力量,已经彻底转化为神力,没有了继续修道的可能。
更大的阻碍是,自己应承了常媛,未来会跟她成为道侣。
那么,自己的未来,究竟要在哪?
这是现阶段,对于王川来说近乎无解的问题。
魔宗是完全不可能,可真要回到南瞻,那也是近乎扯淡的选项。
这个世界可没有所谓“挨洋枪可耻,骑洋马光荣”的荤段子……就算有,王川若是公然带着魔宗妖女回到南瞻,那么迎接他的,可能就是护宗大阵的镇压,而不是什么师长挚友的欢声笑语。
陈秋道看着王川的眼神,虽说不知道内情,但也隐隐明白,现在的王川,可能真有些什么不可说的苦衷。
他长叹一口气,自斟自饮。
王川看着这场景,心里难受。
“要不,我现在跟你回去一趟,跟钱峰主和晓瑜他们见见,也好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的消息。”他看着陈秋道:“你说这样行吗?”
陈秋道把杯子一拍,震得周围的客人纷纷侧目。
“好!”他到底是不习惯这烈酒,脸上已经带上了红晕:“我们现在就回去!”
王川看着他酡红的脸,哭笑不得地搀住了他,看似勾肩搭背,实则撑起了他的肩膀。
“走吧,回去。”他随手丢下半粒碎银子,迎着朝阳走出了酒馆。
就像过去在南瞻时,无数次上下学的光景。
……
钱晓瑜手中的剑,在风中挥舞着。
即使是这难得的休息日里,她也依旧没有放松自己的修行。在做完跟陈秋道一样的早课之后,她便开始了剑道的训练。
虽然只是刚刚筑基,但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了精气外露的现象,神魂内敛,简直就像是筑基多年的老修士一般沉稳。
在这校场上,她一步一动,手心眼意气合一,每一剑斩出,都是极佳的杀戮轨迹。
在这循环往复的过程中,汗水流过,气息稍乱,但她手中的剑和心中的信念,都从未摇曳半分。
如果说,过去的钱晓瑜,只是一个一板一眼的女孩。
那现在的她,就是一个默默走在脚下道路的……真正的剑客。
休息日,校场是极空落的,陪伴着她的,除了手中的剑,就只有原上的风沙,还有满溢的阳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看向了校场的大门。
两个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一个脸色酡红,倚在门上,看她的眼神里有些不再掩饰的炙热。
一个站的笔直,有些瘦削,却是久经别离的面庞。
她的嘴唇翁动了几下,却没能喊出那个名字。
虽然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但当真正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她一时间却似乎想不起他的名字……明明音容笑貌都仿佛昨天一般,但对于一个十余岁的少女来说,半年可不是一个短暂的分别。
“好久不见。”远处的少年大步流星地走近:“晓瑜。”
她手中的长剑,颤抖地收回鞘间。
长袖轻舞,抹去汗水的同时,也抹去眼眶上些许的水珠。
“好久不见。”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过去没什么分别:“王川。”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服气
很自然的,三人坐在校场的边上,开始了一如过去的聊天。
钱晓瑜没有去询问王川这段时间的经历,甚至连话也说得不多,只不过任谁都能听出来,在那字句之间,看似清淡实则关切的意味。
她没问,王川自然也不会说些什么。
只不过,在钱晓瑜提到以后的时候,他还是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我还是没办法回来。”王川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奈:“我还有不少事情……没有处理好。”
“那什么时候能处理好呢?”陈秋道帮腔了。
王川叹了口气。
“这谁说得清楚?”他仰头躺下,迎着北边尚不猛烈的阳光:“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一个月……只要解决了修行上的问题,我随时可以回来。”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王川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哄人的说法罢了。
说是修行上的问题也没错……只要能够天下无敌,达到随时跨越两界的超凡境界,他就能够无视这些世俗间的烦恼。
是的,他将所谓的道魔之分,视为了世俗间的烦恼。
在他心里,真正的修行人,该是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家伙……像现在这样,团结在一个王朝下,跟北边的敌人斗个你死我活的,就像是前世古代的诸侯勤王一般,根本称不上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
钱晓瑜的眼神,失望得坦坦荡荡。
她跟王川相处的日子也不短了,自然能看出,王川此时此刻的敷衍……当然她并不知道,王川究竟是为什么难以回归。
所以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单纯的失望。
陈秋道自然看到了她的神情,又瞥向了王川。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审问的味道。
王川低垂眼眉,没有跟他对视……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死党,究竟想跟自己说些什么,只不过,自己并不能这么做。
有些时候,尽早离开,比留下更合理。
陈秋道站起来,拍了拍王川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过来。
“你们要去哪?”钱晓瑜坐在地上,并没有站起来。
她的眼中,有一种预言式的恐惧。
“没事。”陈秋道的表情有些难看,但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把头转向王川:“我有些话跟你说,来吧。”
王川欣然起身,就像以往一样。
校场宽阔,内部的设施也可以说是丰富……但陈秋道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一点距离,他带着王川不断地走着,翻越了两道矮墙,来到了一片宽阔的草原上。
远处,是一汪宽阔的湖水,水流倾泻而下,估计有一道相当美丽的瀑布。
“你想跟我说什么?”王川看着陈秋道隐隐绷起的面部肌肉:“在那边说不了吗?”
“当着她的面说,我也说不出来啊。”陈秋道的脸上,很是无力:“难道你要我当着她的面,告诉你她这半年来,是怎么过来的?”
王川沉默了片刻。
“怎么过来的?”
“她的修炼,比以前更加刻苦,神情也比过去更加清冷了。”陈秋道的眸光里,闪烁着一种同情和不忿相伴的光芒:“她对于你的失踪,始终耿耿于怀,一直认为是自己不够强大,身份不够高贵,才没办法让你留在南瞻,没办法保住你的性命。”
“当时,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他诚恳地望着王川:“你知不知道今天我见到你的时候,以为自己见到了一道鬼魂?”
王川依旧沉默。
“她这么做,是为了谁?”陈秋道没有给王川歇息的机会:“看破不说破,你知不知道我这半年来,看得有多压抑?”
看着王川默不作声的模样,陈秋道的眼神,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让我猜猜。”他嘴角抽了抽:“你是不是有了,新的意中人?”
王川抬起了头。
他的眸光幽幽,凝视着陈秋道的双眼,无意中就流露出了一种压迫感。
陈秋道感受到了这种压迫,却也毫不退缩地站在原地,身体挺立如松。
“看来,我是说对了?”他看着王川:“这也是你,不再回来的理由之一?”
王川察觉到了自己的压迫感,掸了掸肩膀上的尘土,也散去了那摄人的威压。
“部分原因,确实是这样。”他的目光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我也确实有了一位,私定终生的道侣。”
陈秋道嘴唇紧抿。
“什么时候的事?”他看着王川:“也没见你跟我说说。”
“我今天才见着你,就算想说,又有说的机会吗?”王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秋道,你是了解我的,我对于钱晓瑜,确实曾经有那么一点向往,但无论是我还是她,都从来没有给对方承诺过什么,也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所以说,我跟她之间的关系,或许比一般的异性朋友要亲密……”他犹豫了片刻:“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知道。”他看着陈秋道隐有怒意的脸庞:“这种发言确实是很渣,感觉像是我辜负了她……但以我现在的状态,如果我还对她的付出有任何的接受,有任何的回应,那只能让我和她,都陷入更加深切的痛苦之中。”
陈秋道看着王川的脸。
如果王川没有补充后面的话,他心里那些早就准备好,用来怒斥王川的话语,就要如同连珠箭一般喷出来,砸到王川的脸上。
他很想问问王川,你这家伙是不是没有心……为什么要对一个,明显对你付出了那么多的女孩,赋予这样的痛苦?
但是王川的话,实在是太诚恳,太有条理,甚至令他无法反驳。
在王川失踪之前,虽说他一直觉得这对有戏,但却也从未见过,这两人有任何超越寻常同门的举动……一起修行一起玩耍一起休闲,这些或许看起来很唯美,很令人浮想联翩,但他们之间,确实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举动。
甚至就隐隐约约的言辞试探,都完全没有。
在无法反驳的同时,他又有种无处发泄的愤怒。
因为,就算他们的关系,在过去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步……但他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和同门不一样。
他能让她微笑。
她也能让她脸红。
所以他很憋屈,很难受。
很不服气。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出拳
只是,憋屈也没用,不忿也没用。
他的情绪,左右不了这件事情,也左右不了钱晓瑜和王川的选择。
但他又狠难受。
王川就这么站在那,迎着风迎着沙,似乎就算打上一拳,也完全不会有事。
于是他出拳了。
如同风掀起了石块,水冲破了堤坝……他在这一刻突破了最后的关隘,九重天之上的那层壁障,被他的愤火冲破,带着无数的灵力冲刷而过,成就了丹田紫府。
“恭喜。”王川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块红肿。
但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还手,只是单纯的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
陈秋道看着自己的拳头……上边的青筋暴突,红紫色的血管在剧烈的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炸开一般。
那是冲开关隘之后,带来的全新体验。
只是,他对这种体验兴味索然,对于自己成功打脸王川,也毫无兴趣。
他只是颓然地站在那,心脏通通地跳着。
“我真的……”他心中窝着的火焰,依旧得不到排解,甚至还增添了对于自己此刻无力状况的憎恶:“不知道该怎么办。”
“打我是一个不错的发泄方式,你这样会伤到自己的血脉的。”王川揉了揉自己红肿的脸庞:“我不介意短时间的破相……来吧。”
“你他妈……”陈秋道的拳头再度举起来,却又松开。
他下不去手,也不愿意再让自己拘泥于这种无意义的举动。
“生气的话,我可以当沙袋的。”王川耸了耸肩。
他是真心想挨打。
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也觉得自己确实问心有愧……当然这不是要抢周芷若的台词,而是他确实这么觉得。
钱晓瑜的心意,他懂,他很懂,他非常懂。
但关键的是,他们在当初懵懂的时候,在那场山风间的道别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现在这一幕。
一个新的,热烈而美好的女孩,已经走进了他心灵更深的地方。
而一颗心,只能交给一个人。
再装不下两个了。
陈秋道喘着粗气,缓缓坐到了地上。
“跟我说说,你那道侣是谁?”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恶狠狠的:“我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家伙,走进了你的内心,把钱晓瑜的位置拿走了?”
“你真要听?”王川也坐到他的面前。
“废话!”陈秋道一拍地板:“我不要听,我还问你干嘛?”
“她是一个很热烈的女孩,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强硬地冲进了我的内心。”王川眼神幽幽:“所以,我要更正一点……是那个女孩冲进来的,她不喜欢慢吞吞地走路。”
“这么点时间,你对她倒是了解。”陈秋道冷哼一声。
王川也没怪他什么……他明白,陈秋道现在的愤怒,也多多少少有嗅到一些别的味道。
但他不打算说破。
“然后呢?她是哪里人,什么门派的?”陈秋道继续问道。
王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这个问题,我可以拒绝回答吗?”他看着陈秋道:“可以当做一个秘密吗?”
陈秋道决然地摇了摇头。
他今天就是要刨根问底了!
“她是魔宗的人。”王川轻声道。
“什么?”陈秋道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种想要把今天的记忆从头来过的错愕……是不是自己还在做梦,才会发生今天这一切?
“凉山的,某个魔女的徒弟。”王川接着说道:“我从大渊的祭典中离开的时候,也隐隐约约有看到她的师傅。”
陈秋道的眼睛睁得很大。
“不是……”他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任何该说的话。
“就是这样。”王川打消了他的疑问,用最坚定的语气告诉了陈秋道:“她就是魔宗的,也确确实实,是我未来的道侣。”
“现在我说完了,你想怎么办?”他看着陈秋道,眼神平静。
他做好了接受一切恶果的准备。
想吃咸鱼,就要抵挡渴的痛苦……这是任何事情都避免不了的双面性。
面对自己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最忠实的死党……他不想像对别人那样,带上面具隐藏自己。
只不过,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可能死党,也就不再是死党了。
……
“你们,聊完了?”钱晓瑜看着王川和陈秋道的身影:“终于肯回来了?”
陈秋道的模样,就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跟在王川的身后,满脸的无精打采,跟他身上蒸腾的精气,完全不符。
“秋道你……突破了?”钱晓瑜眼中隐有欣喜:“恭喜。”
“不是什么好事。”陈秋道摆了摆手。
王川没说话,只是笑笑,重新坐了下来。
在先前的时间里,他跟陈秋道彻底坦白地交换了所有的意见……他们之间不需要误会,也不需要任何的保留,任何的保留和收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必要的。
在王川道破这一切的时候,陈秋道选择了沉默。
他接受自己的死党,有一个魔宗女友的事实,也承认了王川口中的,自己对于钱晓瑜,是不是也有想法的猜测。
因此,他选择了沉默。
王川的路,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已经无法再对这个问题,做出任何多余的判断了。
只不过,他也没想过要向宗门内部,对王川这种行为做出什么检举揭发的动作。
死党无论如何都是死党,而许久没经历过仇恨的南瞻新一代,对于道魔之间的分隔,实际上比王川想象得要更淡然。
因为,陈秋道接受王川女友是魔宗人的事实,比接受王川有了新的心上人,要快的多了。
“我可能要走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庞……虽说自己的回复能力很强,但陈秋道那含怒的一拳,确实让自己尚未开启变硬术的脸皮,受到了相当严重的伤害。别看外边还有模有样,里边的牙齿都有种颤抖的错觉。
这个男人,是真的为自己,和为钱晓瑜感到无奈。
那种拳头不能说是仇恨……只能说是对于这个状况,无力而无能的发泄罢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魔药
王川终究还是离开了。
临走前,他还是跟这两个死党,到外边的馆子里搓了一顿。
羊肉的味道很好,大葱的味道很浓。
可他们这些自南方长大的孩子,终究还是有些难以欣赏这种味道。
“有缘再见。”王川随手丢出几两碎银子,一旁的小二就笑得跟煮熟的狗头似的,两排黄牙暴露在空中,有些滑稽。
陈秋道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以他的性格,在朋友离开的时候,是决计没办法在别人后边,发出这种不吉利的声音的。
“走吧,我们也回去。”钱晓瑜的脸上,却相当平静。
“这就……走了?”陈秋道看着王川的背影,又看着钱晓瑜的动作,有种分道扬镳的荒谬错觉:“喂,好歹跟他说声再见啊。”
“再见?”钱晓瑜转过头,露出了一种近似于释然的笑容:“先前不是说过了吗?”
陈秋道怔怔地站在原地。
“这不是,看你们还没……正式的告个别?”
“怎样算是正式?”钱晓瑜看着陈秋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得上去跟他拥抱一下,再窃窃私语地嘀咕一会,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陈秋道哑巴了。
他确实曾经这样想象。
“大家都成长了,无论是他,还是我们。”钱晓瑜的眼神幽幽:“很多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的可能,往往不是真相。”
陈秋道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你们今天所说的事情,我大概也能猜到……无非就是你觉得,他没回来,一是跟宗门没有交代,二是跟我没有交代。”钱晓瑜的语气很轻,但确实不是那种故作轻松的表情:“你觉得,我跟他之间,还有些比同门更深刻的情感,对吗?”
陈秋道不好意思点头,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简直尴尬得无以复加。
“但事实上,我们之间那些可能发生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吧。”她看着陈秋道:“在那个他离开的日子里,我跟他在山巅上告别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没说。”
“是的,我这半年来,为了他的失踪耿耿于怀,勤修苦练……但归根结底,我是在仇恨自己的弱小,鄙视自己的怯懦。”
“当初,如果我向峰主求情,如果我的实力更强,是不是就能把他留下来?”
“如果把他留下来,那他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不会离开南瞻,不会发生后来的跟别人的故事,而是继续我们几个的情谊。”
“只是,回不去了。”她摇了摇头。
仿佛是在忘却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情。
陈秋道又看向了那条长街。
王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就像是混进大海里的水。
……
“让你买把葱,你去那么久?”甫一进门,一个幽幽的女声,就传了过来。
“碰到老朋友了。”王川把大葱放下,打了个饱嗝:“不仅如此,我还吃饱了。”
“这味道,是你那老相好,还有那个书呆子朋友?”余楚佩坐在躺椅上,轻轻地翻动着手中的书页:“真是可惜,早知道我就跟你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了。”
“哪有什么……你想看我挨打的熊样,门都没有。”王川又揉了揉自己的脸:“嘶,陈秋道那混小子,出手是真的毫不留情啊。”
“花心的男人就该挨打。”余楚佩的话理所当然。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从桌子上扯过了那把大葱,随手一抛,就丢进了一旁的铜炉子里。
原本就已经沸腾了许久的铜炉,在这把大葱掉落的时候,忽然就偃旗息鼓了一般,连气泡和蒸汽,都不漏一丝了。
“这壶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神?”王川有些不信。
就这一堆香料,加上自己随手从市场买回来的一把大葱……洗都没洗就丢进去,也不怕会有细菌。
不过转念一想,王川才发觉自己是个憨憨。
这种温度……铜炉子边都发红了,能有什么细菌能活下去?
再说了,这是个修行的世界,细菌这种东西,自己虽然还没能看清……但毕竟也是能够被灵力解决的玩意,毕竟自己在成功踏上修行路之后,已经再没有经历过什么拉肚子染风寒之类的病痛了。
“神不神,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余楚佩转过头,秋水般的狭长眸子,狠狠地剐了王川一眼:“你就说你要不要试就好了,废话那么多干嘛?”
王川尴尬地笑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修行,自己忍!
掏出一只铜制长柄勺,余楚佩往里边搅了搅。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水面,在她这手搅动之下,忽然就热烈起来。
王川的鼻端,忽然就被一阵浓烈而刺鼻的香气所笼罩。
他感受不到其余的味道,甚至连视力和听力都在下降。
“我现在还不算彻底复活,因此不能使用那些原本学过的,辅助性的神通,只能依靠这些魔药,来帮你关闭其余的神智……副作用确实有些,但有我为你护法的话,在之后用丹药消去,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余楚佩的声音。
在魔药的作用下,这些声音就像是浮在水里的泡沫,晃晃悠悠,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想要开启神基,很多时候都需要绝对集中精力……只要有其余五感的存在,你的精神就不可能完完全全的投入进去,无论如何都会产生一些杂念。”
“但现在,你大可全心全意地,去铸造你的神基。”
“将你最强大,最本源的思想和记忆,化作这神基的核心……这或许听起来有些晦涩难懂,但只要你实践起来,很快就能摸到其中的诀窍,当然我的建议是不要用负面情绪去作为核心,不然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你可能会每天都很暴躁,又或者是情绪低落。”
即使不适应这种状态,王川也一一将余楚佩的话,牢牢地记了下来。
“好了,该说的都差不多说完了,现在轮到你表演的时间了。”
“祝你好运!”
第一百八十八章 系兄弟就来砍我
北方军庇护的城镇有很多座,但彼此之间相隔的距离,还是相当遥远的。
基本在一座城池之中,是无法在地平线的一端,看到另外的城池的。
因此,除了基本的军情通报,还有强者们“去去就回”的随意以外,这十余座类似于桥头堡一般的城池之间的交流,要比想象中的更少。
当然,他们交流少的原因,除了距离较远,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一旦离开了城池,没了护城阵法的保护,偶尔会遇上一些古怪的事情。
比如说从罡风层上,偶然落下的,在遁甲宗和魔宗强者斗法时的余波。
别小看了这一道余波,无论是遁甲宗的强者,还是精擅掌控自然之道的魔宗强者,能发挥的实力,那都是近乎离谱的。
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能够引起西伯利亚的飓风……这就是与自然共舞的力量。
秦汉现在就很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瞒着家人,从影狼军座下的城池,偷偷出城去跑到另一座城池,去找那位女孩。
明明都说好了,在没有考中秀才之前,不会去找她的,但自己抑制不住思念,现在几乎就要把自己害死了!
天边的雷光在闪烁。
久居此地的秦汉知道,有这种雷光闪烁,说明在这附近,有一位遁甲宗的强者,正与魔宗的强者拼斗着……而雷光逐渐接近自己则表明,这些足以轰平一片山谷的力量,即将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不远处的草场,已经成了一片火海,虽说在风烟的作用下渐渐熄灭,但毕竟是已经枯萎。
自己的身体,在不久之后,也会像现在这样,化作枯萎而干燥的焦炭吗?
剧烈的嗡鸣声,在他的身周响起。
一道黑影,伴随着这道嗡鸣声,砸落在他的身边,把他从栖身的大石头下,直接吓得跳了出来。
也亏得他跳出来早,那巨大的石头在日晒雨淋的风化过程之中,早有裂痕,此刻被那巨响一激,径直碎成了两块,砸到地上,又砸出了个新坑。
“这是……什么东西?”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发地快,几乎要跳出喉咙:“从天上掉下了……一个人?”
好奇心和恐惧在他的心头斗争,但那雷光逐渐远去,却让他好奇心的那一面,逐渐占了上风。
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想要看看,从天上掉下的,究竟是什么家伙。
在他先前躲藏的巨石旁,此刻已经是一片焦黑。
一个水井似的深洞,出现在此处。
秦汉走近了些,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往下边望去。
此时天色被浓厚的乌云所掩盖,原本就不慎光亮,这洞口又甚深,秦汉本就有些迷糊的眼睛,更看不清下方的场景了。
只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里边传出,实在是抓着他的内心。
“喂!”他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向下方喊了一声:“你还好吗?”
“不太好。”隔了许久,一个沉闷的声音从里边发出来:“方不方便伸个手下来,拉我一把?”
“这洞这么深,我的手怎么够得着?”秦汉愣了愣。
他没想到下边那家伙,居然真的能说话。
“我的手很长,只要你深下来就可以够得着了。”洞底下的声音朦朦胧胧,但秦汉不知怎地,居然就相信了他的话。
他伸出了手,果然摸到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泥土,不是草根,而是一种滑滑腻腻,却又不令人反感的触觉。
一道黑色的细线,忽然出现在秦汉的手上。
接着,细线逐渐变粗,开始沿着秦汉的手臂,一路上行,将他一整条手臂,都变得乌黑起来。
秦汉没有发觉,他只感受到,自己的手臂似乎变重了。
“喂!我现在能拉你起来了吗?”明明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拥有那样长的手臂,但他的脑子却像是被人灌进了浆糊,已经无法思考这种诡异的场景,是不是违反了常识:“我要拉了啊!”
“不用了,谢谢你。”那个声音再度出现,却不是在下方的深坑里。
而是出现在他的口中。
诡异而繁复的花纹,在秦汉的脸上缓缓浮现,又逐渐融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秦汉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笑了起来。
“不错的身体,虽说目前没有修为,但一块白板,显然更适合我。”他拧了拧手腕,又轻轻摇了摇头:“年纪也不大,似乎日常接触的人和事也不多,正方便我接下来的动作。”
他转过头,看着远方地平线上,隐隐漏出一丝的城池。
“真浓烈啊,那血肉的味道。”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在封印的这些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再渴求着这种味道,现在终于要实现了吗?”
城池听不懂他的话,依旧伫立着。
但一层莫名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
王川盘坐在自己的识海之中。
自从上一次的明悟以来,他已经将自己识海的背景,调整为一片美丽而有秩序的星空……十二星座,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星辰,都在这天幕上流动,仿佛真正的星空。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天上有标准答案摆着,他照抄下来,能叫困难吗?
“真正难的,还是这神基的铸造。”他看着阔大的识海,唯一的灵魂核心,还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挫败感:“为什么不能成功?”
是的,这是他今天的第十四次失败。
无论是用多么庄重,多么严肃的回忆,去铸造那神基,都面临了惨痛的失败。
这甚至比他第一次炼制丹药,成功率更低。
“痛苦的回忆,快乐的回忆,不能忘怀的记忆,甚至连我第一次亲吻女朋友脸颊这种私密的思想都用上了……为什么还是没办法铸造神基?”他不能理解:“明明楚佩姐都说了,我的精神力是完全足够的。”
“那问题出在哪?”被封了五感的他,无法求助余楚佩,只能在这片识海上干坐着。
干坐着,干坐着,他烦躁地坐了起来。
天上的星辰,色调也深了一层。
这象征着他此刻的焦虑。
“神基……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只剩下这一招了。”他喃喃着,手中忽然划出一道剑光。
他要砍人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回忆
砍人是一种艺术。
尤其是将刀子挥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更是需要战战兢兢,却又毫不留情的果断。
无形的剑刃,在他的识海之中渐渐成型,隐隐透着一股锋芒的味道。
“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不是很久,我用你在自己的灵魂上开了几个孔窍……现在看来,当时的我就跟给混沌开窍一般危险。”
“只不过混沌死了,我还活着,这是不是能说明,我的运气不错?”
他自言自语,轻轻将剑刃挥动。
那深邃而黑暗的天幕,在剑刃的挥动下,如同江上的水波,缓缓流动起来。
回忆涌上心头。
十多年前,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曾经也天真的认为,自己即将获得天赋至宝,书写不平凡的人生……但土匪窝里逼仄的空间,还有粗野的言语告诉他,这可不是什么友好的地方。
生身父母在和官军的对抗中死于非命,自己一个尚且处在襁褓中的婴儿,能不能活下去,完全看老天爷的脸色。
不说可能出现的病痛,一个人满为患的寨子里,谁去收养这孩子?
要知道,这可不是物质生活得到了极大进步的现代……一个山贼窝靠着抢掠来的粮食,又能够养活多少的孩子?
他当时并没有联想到这一点,只是循着成年人的秉性,以稚嫩的眼光观看这世界。
也许正是因为乖巧的外表,和意外成熟的神情,寨子里那群五大三粗的爷们,并没有选择将他丢到野地里喂狼,而是在寨子里公布了这个孩子的信息。
于是,他被收养了。
收养他的,是一户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家庭……在山贼窝里,这样的家庭是罕见的,也是不那么受人待见的。
因此,在幼小的时节里,王川除了简朴的衣食以外,获得最多的,就是同龄孩子的冷艳。
“没妈的家伙,给我滚出去!”他随着养父母的孩子,去别家玩耍的时候,往往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毕竟在山寨里,就算是孩子们,也有一种天然的等级意识,还有父母言传身教的粗野。
一开始,王川很不适应。
他来自于一个发达的社会,一个文明的社会……
这里的粗野和原始,与他格格不入。
只是,为了生存,他将这些冷言冷语,都当做耳旁风一般对待。
勤勤恳恳地做家务,为“出活”归来的养父母们端茶递水,是他一天中最常见的动作……当然,养父母还算慈和,并没有如同那些寨子里的小辈一般,对他百般苛待。
只是,在他缕缕被冷眼之后,他忽然发现了一些残酷的事实。
自己的生身父母,虽然已经战死,但自己的存在,不应该那么惹人生厌才对。
他不甘,不忿,于是终于开始像个曾经的成年人一般,思考和取证。
于是,他在墙角下,听到了让他几乎心肌梗塞的童言。
“那家伙,不过是我们家一个奴隶罢了。”在同一个屋檐下成长的孩子,在和别家兄弟舞刀弄剑时,不无嘲讽地提到了王川:“端茶递水,做饭洗碗……哪一样不是那个小奴隶该做的事情?”
“你运气真好。”跟他对练的那家伙一脸笑容:“当初我父母怎么就没想到,要把他接回家里呢?多一个奴隶,谁不愿意呢?”
说完这话,两人都高声地笑着。
王川还坐在那墙根边上,脸上是沉默而无奈的。
他还小,不过四五岁大,虽然脑子是可以信赖的,但那细胳膊细腿,眼见得还不如一根扫把杆子……即使遭受这样的侮辱,也必须顽强地活下去。
至少,养父母还是不错的,对吧。他如是安慰自己,走回了家里去。
在进门前,他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细小的谈论声。
小孩子灵性足,耳聪目明得很……而这山贼窝里的人横惯了,就算是相对慈和些的养父母,说话的嗓门也算粗犷。
因此,即使在门外,他也清楚地听到了,自己那养父母的“密谈”。
“你真要走?”被自己称作柳姨的中年女人,声音里总是含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担忧:“寨子虽然破旧,但也算是容得下我们俩和孩子……这样贸然离开,我们又能去哪?”
“寨子虽然容下了我们两个,但毕竟不是长久之地。”牛叔的声音更大,也更自信一些:“你知道,官军常年想要剿灭我们,无非就是差了一个机会……要说寨子的武力,那能跟官军媲美吗?”
“只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寨子不也还好好的吗?”柳姨的态度是否定的。
作为一个过去常年漂泊,居无定所的女人,她对于安定的渴望,几乎超过了理性的思考。
“不过是风中残烛罢了。”牛叔摇了摇头:“要知道,我们也不是当年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了,寨子里的下一代还没成长起来,可我们已经渐渐老去了。”
“老了!”他强调了这两个字:“我们的身手,是越来越差劲了。前几天做那单生意,那于老三,差点没给人家镖师偷袭砍掉了脑袋!你也是亲眼看见的。”
柳姨嚅嗫着,没说什么。
“算了算,我们也在寨子里,待了有十年了……若不是当年误打误撞,拐了那州官家里的孩子,我们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四处奔逃。”牛叔叹了口气:“我知道,最近寨子准备干一票大的。”
“大的?”柳姨的声音颤了颤:“又看上哪个大商队了?”
“应该是从北方过来的商队。”牛叔那传来一阵响声,估计是抽出了他的水烟筒:“干完了这一票,我们就走!”
柳姨没说话。
在这个家里,永远都是牛叔做主……夫唱妇随而已。
王川站在门外,心跳得有些快。
要走了?要离开这地方了?他忽然有种解脱一般的雀跃,很想冲进去,抱住牛叔和柳姨,狠狠地亲上几口。
但理智制止了他的行为。
他依旧站在门边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里边的讨论还在继续。
“那我们离开以后,要干什么?”柳姨似乎已经默认了要离开的事实:“又干回老本行吗?”
“不是不行,但我们一开始不能这么干……到一个地方得有点遮掩的身份才行。”牛叔美美地吸了一口烟:“你看那小杂种怎么样。”
屋外的王川颤了颤。
在过去,他们从来不这样称呼自己。
“怎么样?”柳姨鼻孔出气:“身子骨还没定型,可以考虑一下。”
王川怔了怔,有些不太理解,他们究竟在聊些什么。
“他长得也不算难看,放出去耍杂技,别人也买账……只不过,他的眉眼里没有那种可怜相,去卖乞恐怕人气不高。”
“那怎么办?”王川几乎能想象到,柳姨蹙起的眉头。
“打断两条腿就好了。”牛叔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离开之后,如果要逼着那小杂种去为我们乞讨,并且吸引别的孩子,总需要一些控制的手段。”
“他要是还有腿的话……对我们来说,总不算太安全。”
接下来的话,就是王川听不懂的……什么拍花,什么勾搭。
他的腿有些发软,身子也在发颤。
只是,一种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离开这,用最小的声音,悄无声息地离开着生活了五年的家门口。
足足晃荡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回到家里。
这时,柳姨已经做好了晚饭,用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笑容,迎接着王川的归来。
牛家的孩子,早已经坐好在饭桌上,笑眯眯地看着王川。
只是,王川完全没办法从这些笑意里,感觉到任何的好意……那像是一个天真的恶魔,正遵循着嗜血的本能,去观赏着弱者即将凋零的生命。
王川几乎忘了自己那几天是怎么渡过的。
他只知道,自己装作不经意地去向其他大人探听牛叔柳姨的过去时,所听到的那些让他内心发凉的故事。
牛叔和柳姨,原本是一对在江湖上横行的人贩子。
他们会点杂耍,并以这个为媒介,去吸引那些喜欢看杂耍的小孩子,然后将他们掳走……好看的女孩儿,好命些的就被卖去做童养媳,做大家大户的丫鬟,虽说同样过得苦,但毕竟生命还能得到保证。
命苦些的,会被卖进窑子,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当起了尊严和健康都逐渐消耗的窑姐儿。
至于男孩,有的卖给了没孩子的家庭当养子,有的则当起了奴隶和剧团的杂工。
总而言之,只有极少数的孩子,在经他们之手后,能够有不算太坏的结局。
其余的……王川已经不敢再想。
那些大人在提到牛叔和柳姨的过去时,往往是带着些许鄙夷的神情。
在他这个孩子面前都毫不掩饰,那也足以说明,牛叔和柳姨在这寨子里,也不是什么很得人心的家伙。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一直和和气气,跟那些咋咋呼呼的兄弟们,保持一种淡然的敬畏感吧。
听了这些,王川默默地回家。
自己的未来,也会像这样,暗无天日吗?
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忍辱负重重活一世居然要面临这样的苦果。
动手的日子渐渐近了。
牛叔口中的大买卖,已经成了寨子里最热议的话题……人人都在想着,能不能在这场劫掠之中,捞一票狠的,回到寨子里能够好好休息几个月。
只是,牛叔和柳姨却出奇的平静。
他们似乎对这一票“生意”,没有半点的兴趣。
王川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要想离开,在平时是行不通的……只有趁着寨子里的人,都去做大买卖的时候,他们才能够趁机夹杂在人群里,离开这戒备森严的寨子。
平时想离开,那么迎来的下场,要么是被利箭射成筛子,要么是被看守的兄弟砍成肉泥。
毕竟,谁知道你离开是要出去买卖,还是要去告密,把寨子里的兄弟们给害死?
背后捅刀子的事,这些尔虞我诈的东西,寨子里是谁都不得不防的。
“小幺。”在做大生意的前一个下午,牛叔喊住了王川。
王川的身形顿了顿,转过了头。
牛叔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称呼他的。
只不过,从那一天开始,这一声小幺,总会让跟他心头一颤。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在这之后离开了寨子,你想要去读书,或者去修行吗?”牛叔看着王川,眼中无疑是鼓励的光芒。
王川点了点头。
他在这个家里的话从来不多,因此这时候沉默寡言,也没人会看出什么异状。
“那么,现在你就有这样一个机会。”牛叔的眼中,充满了诱惑的神情:“明天你和老大收拾一下,我们或许能够离开。”
王川适时的表现出一丝欣喜和错愕。
“这……是真的吗?”他扮演着一个不敢相信的孩子。
从这一刻开始,或许说从今天中午做饭的时候开始,他的心灵,就已经不复纯净。
牛叔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王川惊喜的眼神,眼角里淡淡的讽意一闪而过。
当年,太多太多这样的孩子,从他的手上经过,然后往最深的痛苦中坠落……虽说这个孩子很乖巧,但为了自己的未来,也不是什么不可牺牲的物事。
“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要是说了,我们就再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他叮嘱王川,还可以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来用一种平视的角度看着他:“能做到吗?”
王川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他努力让自己忘记,眼前这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贩子。
牛叔离开了。
他或许有更多要去准备的东西,也许是轻视了这孩子,也许是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小一个孩子上栽跟头……总而言之,王川并没有被限制自己的自由,也没有被各种**药迷晕,而是任由他跟着牛家的孩子,收拾着行李。
第二天,他藏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山寨旁有个山洞……那地方阴森可怖,几乎没什么人会过去。
于是,被他下毒的牛叔和柳姨,成功的在划水的时候,上了阵亡名单。
而那牛家的孩子,最后被发现在一批货物之中。
他似乎等待了很久……但因为那辆小车不曾开锁,被活活憋死了。
人们只知道,小车的内壁上,有着他留下的,不甘而无可奈何的抓痕。
……
第一百九十章 察觉
秦汉在城中走着,腿不住的发抖。
他先前昏迷了好些时候,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幼生活的城池之中……事实上,能来到这座城池的,多半都是当年屯田时候的军属,只不过后来由于各种的原因,脱离了军籍,成为了城池中的平民罢了。
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题在于,自己先前醒来的时候,嘴角有种腥甜的味道。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味道。
“我这是……从哪里喝了血?”他完全记不得,自己在雷鸣电闪之后,跟那黑漆漆的怪物接触的事情,只记得自己曾经离开过城池:“莫非是有什么邪门的东西,在我不注意的时候,驱使着我去寻觅血食?”
他如是想着,心中越发的恐惧。
“要不然,去影狼军的屯所那自首?”他跑到一座水池边,看着自己脸上斑痕的血迹,有种恨不得跳下去的冲动。
“不要去!”一个霸道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脑中响起。
“什么人?”秦汉现在本就做贼心虚,此时左右张望,却看不到半点人影。
“想不起来了?”那霸道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起来:“还记不记得,先前在大漠之中,你救了我?”
一道记忆如同闪光般亮起,秦汉的眼神也愤怒起来。
“是你!”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水池怒吼:“先前你控制着我的身体,都做了些什么?”
“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吃了两个小孩子罢了。”那窝藏在他脑海里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多年未曾品尝过血食,借用你的身体,喝了他们一点血而已。”
“放心。”他在秦汉暴跳如雷之前,赶紧补了一句话:“都没弄死,只不过是让他们受了点小伤,取点血喝喝而已。”
秦汉的眼神,终于是停在了崩溃的边沿。
他被这声音蛊惑,当时贸然出手救了他……现在却给自己惹上了这样的麻烦。
取小儿血食,让自己不受控制,这都是极为恐怖的事情。
但他没发觉的是,脑海里的声音,并没有直接控制他的行动,而是用言语去阻止。
换做王川这种老油条过来,当然能够看出这声音的色厉内茬,但秦汉这多年寒窗苦读,毫无社会经验的书生,可根本没有这种能力。
他只是自怨自艾地苦恼。
“怎么,很后悔?”那道声音冷笑一声:“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你要怎样!”秦汉的声音提高了些:“又要让我去寻找血食吗?”
“暂时没这种想法。”附在他身上的邪灵笑了:“不过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我们应该会一起相处,要不要趁现在互相了解一下?”
秦汉的拳骨捏得发青。
作为军属的后代,虽说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功名,都还没有拿到手上。
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是屈辱而窝囊的。
“还有,跟我说话的时候,用不着大声嘶吼……看起来跟个智障一样,还容易被人发觉不对。”不知名的邪灵永远都是一副坏笑的声音:“只要想跟我说话,你就可以直接跟我在你识海里的意识连接。”
“你是魔宗的人?”忍着一股怒气,秦汉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确定一件原则性的问题。
这脑海中的邪灵,究竟是魔宗的人,还是些别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作为一个军属的后代,他决不能忍受,自己的脑海里,寄生了一个魔宗的邪灵。
如果这是魔宗的家伙,就算是拼死了命,也绝不能让他继续跟自己共生。
“我不是魔宗的人。”邪灵的声音冷了下来:“相反,魔宗是我最大的敌人……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摧毁魔宗。”
“那你是……北方军的?”秦汉听到这个回答,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明明是这种鬼蜮手段的使用者,居然不是魔宗的?
“我也不是北方军,也不是你们这边任何一个势力的人。”那邪灵的声音萧索:“总而言之,我跟你暂时没有立场的冲突,也不会真的害死你……毕竟在现在,我们还是共生的关系,你死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毕竟,像这样一个,天生就能接纳我这种生物的身体,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秦汉的脊背有些冷。
什么叫做天生就能接纳他的身体……难道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来不及多想,那声音又说话了。
“想不想修行?”他或者她开口了:“你的身体强悍了,对我也有好处,要不要学?”
“我……我不能修行。”不知道是蛊惑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作祟,秦汉对于这邪灵的抵触感,忽然又减少了下来:“小时候,我也曾经测试过跟脚,北方军的人已经告诉过我,我是天生不能修行的废体。”
“废体?”邪灵嘲笑了一声:“你们北方军,修炼的不会是元气吧?”
秦汉愣了愣:“什么是元气?”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邪灵也愣住了:“你们这里的修行教育,普及得这么差的吗?”
“我只知道,他们修炼的是灵气。”秦汉说道:“至于你说的元气,我完全没有印象。”
邪灵沉默了片刻。
“灵力吗?”他很久之后,才重新开口:“也难怪……”
“难怪什么?”秦汉听不懂这没头没脑的话。
“跟你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我的手段,也不是魔宗的手段,跟你们这个世界的手段都稍微有些区别……如果你愿意学,我也可以帮你。”邪灵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要不要学,全看你的意愿。”
秦汉点了点头。
他有种背弃了自己立场的错觉,但片刻之后又被变强的渴望所掩盖。
在这个世界,读书考取功名,只不过是修行不能之余,所能寻找的第二条路。
一旦能够踏上修行路,这么多年来的寒窗苦读,似乎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那我会教你……”邪灵说着说着,忽然像是被谁打断了一般。
“怎么了?”秦汉有些疑惑。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等了很久,邪灵的声音才再度传来。
……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人神斗
王川从沉睡中醒来。
“好了吗?”他一起身,就跟坐在一旁,正看书削果子的余楚佩问道。
“你觉得呢?”余楚佩把刀子放下,把果子丢进嘴里,完全没有替他削一个的自觉:“能够找回自己的五感,就必须要铸造好神基……”
“怎么,我没有跟你说吗?”
王川滞了滞。
说什么?你说了个屁!
这么危险的突破,你除了跟我说了过程,你还有什么别的关心吗?
没有!
看着他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余楚佩丢给他一只果子。
“吃吧,男孩子用不着那么讲究,我就不帮你削皮了。”她一脸随意地丢出果子,走出门外,冷冷地像是一尊塑像。
王川捧着果子,有点发呆。
这是怎么回事,看天色自己沉睡了也不过是一会,为什么忽然之间,楚佩姐就变得好像如临大敌一般?
余楚佩走出门外,轻轻敲了敲一旁的墙壁。
一道黑影从中掉了下来,在地上扭曲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隐匿在壁虎之中?”她看着地上黑漆漆的壁虎:“还真是有够无孔不入。”
“要不要我逼你出来啊?”她的声音略大了些,在周遭的楼房之间回环震荡。
作为低调二人组,余楚佩和王川选择的居所,就是这漠北小城之中,一座普普通通的无人小楼……这地方很多楼房都人去楼空,毕竟能往南下,去享受那夏天的温和天气的家伙们,绝不会继续留在这个地方,除非他或者她,真的很想守卫北疆。
“能拥有神力的家伙,果然不同凡响。”一个少年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与其说是走出,不如说这家伙是被余楚佩的音波,从隐匿的阴影中,被硬生生地逼了出来。
王川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他看着跟余楚佩对峙的少年:“这是……”
“回去!”余楚佩向他摆了摆手:“这里不需要你插手。”
“虽然拥有神力,但身上的味道,毫无疑问是魔宗的家伙。”少年也正是被附身的秦汉:“是我最痛恨的东西之一。”
“什么时候,这神朝的北方军,也会让魔宗的家伙混进来了?”他摩拳擦掌,不仅蕴含着老谋深算的味道,还含着一股少年意气。
一听说眼前之人是魔宗的,两人都战意沸腾。
“能让我说一句吗?”王川没有听余楚佩的说法,躲进房子里:“实际上我们不是魔宗的,现在可以说是散人。”
“你知道他是谁吗?”余楚佩扭过头:“就这么说话?”
王川缩了缩脑袋。
他仗着自己的神通,还是敢于浪一浪的。
“你也看出我是谁了?”秦汉愣了愣:“什么时候,一个魔宗的探子,也有这样的眼力了?”
“谁告诉你,我是魔宗的探子?”余楚佩盯着秦汉:“倒是你,一个域外天魔,重新降临这片大陆,有什么企图?”
“域外天魔?”秦汉脱口而出:“你还说你不是魔宗!”
“不要插嘴,混小子!”寄宿在秦汉身上的天魔,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隐藏的骄傲:“我们可不是什么天魔,而是因你们的邀请,来到这片大陆的神灵。”
“当年是你们邀请我族,让我族将修行的方法,还有文明的火种,播撒到你们这片大陆……可到了最后,你们这片大陆上的部分人,也是现在被称为魔宗的那批人,背信弃义,将我们从大地上赶走。”
“即使我们根本没想过久居,但你们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值得我们唾弃。”
秦汉愣了愣。
他有些懵了。
“哦,没有久居的计划,那为什么要在大地上,兴建无数的接引阵法?”余楚佩反唇相讥:“召唤神明传播火种,难道我们没有献上足够的祭品跟你们交换?结果你们给我们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修行之法,完全是残缺不全的,若非我族之中,有识之士亲身侍奉你们的首领,获得了他的信任,看到了真正的修行之法,我们可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本就不是适合你们的修行法!”天魔强调道:“你们区区凡人,跟我们的身体和灵魂,根本无法比拟!”
“可你们的隐瞒,让我们没办法从你们的修行法之中,获取到可能的进步,而是一直被限制在天地之桥的边上,你不要告诉我是你们的仁慈。”余楚佩的嘴皮子,可远比这天魔强悍,几乎句句都命中要害:“倒是你们掠取了无数的资源,却依旧想得寸进尺。”
天魔的眼神阴森。
“给神明进献,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所以,你们不是神明,只是域外天魔而已。”余楚佩看着他的双眼:“如果你们不是被判定为,对这个世界有极大的威胁,为什么世界壁障会对你们如此排斥?当年的三皇降临,可从没有出现这种问题。”
天魔没再说话。
“魔宗的人,都该死。”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像是在说服自己体内还有抵触情绪的秦汉灵魂:“我们杀了他们吧……杀掉这些从魔宗来的狗。”
王川的身体,忽然就感受到一种凉意。
“杀!”秦汉的口中,忽然就有嘶吼开来,一道道黑色的雾气凝聚起来,就跟魔宗之人经常使用的魔气,一般无二。
但余楚佩的眼神,却很是凝重。
她原本已经将体内的力量,几乎全部转化为了神力,但在面临这些灰雾的时候,依旧感受到一种从生命本源上降临的压迫力……正如天魔本人所说,天魔和人族的修士,根本就不是一种层次的生物。
似乎这些存在,真要比人族高贵一般。
“退后!”余楚佩喊道。
她的手中,忽然就多出了一只小小的丹炉。
在过去,即使是面对强敌,王川也从未见过她动用外物……都是用肉身去搏杀的余楚佩,第一次展现出了她的本命法宝真灵。
“碎!”天魔的声音,从秦汉的口中爆发出来。
两人都没有动用魔气或灵力之类的实体,可王川却分明看到了无数的景象。
在军镇之中,大阵时刻监控着能量的变化,但他们之间的拼斗,完全发生在神魂之上。
只不过,太过强大的神魂之力,已经影响到了王川的神智。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属于强者的凶险博弈。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变数
精神,是一个人最核心最**的地方。
即使是在前世,科技极度发达的现代,王川也依旧没听说过,有什么强力的机械,可以直接从人的脑子里,剥出所有的记忆。
但在这个科技落后的世界,一个人的精神,反而没那么安全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强者的精神强度,比凡人高出千百倍不止,甚至可以直接以一些邪门的道法,直接侵入别人的精神世界。
而动用神识之力交锋,便是这种威胁的强化版。
明明没有动用任何的灵力,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气血沸腾,但王川站在余楚佩的后面,却看见了这整片天空,都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无数的蝙蝠,在空中挥舞着翅膀,尖锐闪亮的牙齿,在翅膀的扑腾间,隐隐闪烁出摄人的光芒。
“这是什么东西?”王川看着那少年。
“这是他的神魂领域……直接搬到了现实之中,虽然只是笼罩了我们这一小块距离,但你现在也走不了了。”余楚佩转过头,看着王川:“看看,不听老姐的话,现在吃亏了吧!”
“不要随便在战斗的时候分神啊!”无数的蝙蝠之中,忽然扑出一只巨大的血蝠。
它挥舞着阔大的蝠翼,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贴近了余楚佩的灵魂。
“哦?”余楚佩看着趴在自己喉管旁,尖牙插入血管中,准备吸血的血蝠:“你以为,我这么好压制的吗?”
浓烈的火焰,从她的灵魂上升起。
天际上那浓郁得近乎要滴落下来的血雨,在这股火气蒸腾的时候,瞬间就被烘烤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有种隐隐要被撑破的错觉。
血蝠凄厉地嘶吼一声,几乎震得王川的耳膜都要破裂。
它从余楚佩身上升起的火焰中飞起,混入了那群黑压压的蝙蝠之中,再也找不到踪影。
“这就是神力吗?”它的声音从蝙蝠群中传来:“你一个修习了我族法门的魔宗弟子,又怎么可能掌握这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有你不愿意去思考的可能性。”余楚佩身上的火柱,笼罩了自己和王川的范围:“一开始我还敬畏你三分,但没想到,你居然是重伤之身吗?”
“这样的话,我说不定能够捕获你。”她眼中仿佛流淌着熔岩:“捕捉一个曾经被我们尊称为神灵的外界生物,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体验啊。”
血蝠的冷笑声,传遍了整片领域。
“即使你的神力威能不俗,甚至隐隐跟我有相互克制的意味,但以你一道残魂的力量,又能够积蓄多强的神力?”
“连一元都达不到的强度,就算此刻炽盛了些,接下来,也不过是等死的下场而已。”
王川看着那黑压压的蝙蝠群,松开了自己捂着耳朵的手。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古怪的战甲。
“是域外天魔的气息。”他看着头顶的蝙蝠群:“曾经的手下败将,居然还没有被完全肃清吗?”
余楚佩有些错愕的转头。
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储能戒指交给王川……那为什么没有能量支持的王川,能够迸发出这种古怪的神通之力?
“什么人!”血蝠惊骇的声音,从蝙蝠群中传来。
它能够感受到,自己已经被锁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出现,但既然你出现了,还以为能逃脱我的掌心吗?”那布满了符阵的甲胄上,忽然有一道道的朱红色符文亮起。
与此同时,那空中黑压压的蝙蝠群,也忽然炸碎开来。
血蝠凄厉的嘶吼声,在空中回荡着。
他甚至不敢多停留一秒,瞬间就散去了这神魂领域,回归了秦汉的肉身,化作一道血光飞遁而去。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就已经飞出了这片城池,甚至所过之处,都留下了一道因超速而导致的冷凝云。
“可以说,是亡命奔逃了。”余楚佩的话颇有讽刺的味道。
她转过头,王川的身上已经没了符甲。
只不过,天上那道威压极强的神魂符印,还依旧停留在那,歪歪扭扭地像是无数的蝌蚪汇聚在一处,如果不是在灵魂上造成压迫,她甚至会把这当做是小孩子的涂鸦。
王川的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天上的符印。
他的手不自觉地模仿起先前的施法……虽说余楚佩没看到,但他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灵魂之力,被某种隐藏得极深的规则勾动,在空中以短暂得近乎无法计算的时间里,画出了那道符印。
“朱砂符印……驱邪符?”他喃呢着,手中反复地重复着这个过程。
随后轰然倒地。
……
“师傅!”常媛恭恭敬敬地走进殿堂:“您有什么吩咐的吗?”
魔宗等级森严,即使她是最得宠的弟子,在面对师傅的时候,也绝不可能像南瞻的弟子那样,跟师长亲如母女。
“没什么吩咐的,只不过是想喊你来说说话而已。”青蛾看着自己恭敬的弟子,心中颇为满意。
像这样天赋卓绝,又有脑子的弟子,这些年来是少见了。
确实,就她所见的情况,魔宗这些年来的风向,出现了不小的变化。
从过去的崇尚智力,崇尚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的智将,逐渐转为了崇尚绝对的武力。
因此,很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者,逐渐占据了魔宗有话语权的位置,正谋划着对于南方的阴谋与战争。
真是,也不想想南方这些年来新生代如雨后春笋,纷纷出现,即使魔宗全员出动,又能像过去那样,对于南方的修行势力,得到近乎碾压一般的战果吗?
“哦。”常媛显得很乖巧。
青蛾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这些年来,这个女孩儿逐渐成长,直至在魔宗祭典的时候,取得了前四的名次,她才终于有种吾家女儿初长成的喜悦感。
当年跟主宗长老定下的婚约,似乎也显得不算那么高攀了。
常媛揉捏着自己的衣角,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忐忑。
师傅平时没什么事,是不会叫自己过来的……一旦过来,肯定就有些实际性的事务。
“你今天二十二岁了,对吗?”青蛾问道。
“是的,师尊。”常媛答道。
“那么,你想不想成家了?”青蛾的言语中带着试探:“主宗长老在前年就跟我催了几遍,我当时觉得你修为和实力都还不够成熟,故此回绝了他。”
“不过现在,你已经是为师的骄傲了。”她看着常媛的双眼,似乎看到了她不安的内心:“要不,就择一个日子,让你嫁到主宗那边?”
常媛腾地抬头。
她终究还是听到了最担心的消息。
“这……”她有些手足无措,脑子里此刻全是王川的影子:“我还没准备好。”
“没准备好?”青蛾倒是不生气:“你说说哪方面没准备好?师尊可以帮你准备准备的……毕竟是你是为师最优秀的弟子,你的婚事,为师必然会帮你做到最好,让你成为整个魔宗最耀眼的那颗星!”
常媛有些尴尬地笑笑。
师尊懂什么嘛……一辈子都没个道侣,总孤身一人地修行,当年自己也没少听到别人吐槽自己的师傅,说是什么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老女人这样的恶毒言语。
这个时候,一辈子没有感情经历的师尊,倒想给自己折腾婚事了?
听上去就不靠谱!
而且……她心中七上八下地,不知道该怎么跟师尊说出真相。
她很想说,我在祭典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绝好的少年。
他很温柔,很体贴,对自己很好,甚至跟自己已经私定了终生。
能不能……悔婚啊。她如是想着,满脑子都是浆糊。
……
“赵兄。”方负雪站在演武场上:“你可真是卖力啊。”
“怎么,从祭典上回来了?”赵之焕放下手中的大枪,抵在了兵器架上。
整个精钢打造的兵器架,在架上大枪的时候,忽然就往下沉了一截。
可想而知,这柄大枪的重量,绝不是寻常修士能提起来使的。
这玩意,绝对能称得上重器!
“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方负雪笑骂道:“你这家伙,真没听说我是铩羽而归?”
“可去你的吧,铩羽而归……你是鸟人?哪来的羽毛?”赵之焕整个人身材高大,四肢健壮,比方负雪这种玩奇门兵器的,要壮上不止一个等级。
只不过,他在嘴上从来不肯认输。
毕竟,当年被方负雪的“线”教育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他可不敢小看这个,看起来笑容满面,善良而人畜无害的方负雪。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糟心事。”方负雪摆了摆手:“听说你最近,想要定亲了?”
“那可不?”赵之焕谈到这件事时,满脸男人都懂的笑容:“我那未婚妻,似乎还在祭典里压了你一头……拿了前四的名次哦!”
方负雪笑了。
他的笑容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温和。
“是啊。”他低下眉头:“我连血池榜都没上,只能说是什么都不如的loser了。”
“卢瑟?”赵之焕听不懂。
“算了,你也用不着理解这玩意。”方负雪抬起头:“这么快就找个女人,把自己绑定起来,这辈子就这么算了?”
“守住一,保住二,发展三四五六七!”赵之焕更正了方负雪的话:“当然,我也很满意于这门亲事,毕竟听说是个大美人……我没理由放掉嘴边的肥肉啊!”
方负雪轻笑一声。
“这样吗……”他拱了拱手:“那就先恭喜你了。”
“我可没从你嘴里听出恭喜的味道。”赵之焕眉眼有些疑惑:“怎么,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来找我,就为了这茬?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当然不止这些。”方负雪拿出了一张图纸。
那是一张机关图纸……赵之焕虽然身在魔宗,但对于机关也有些研究,他特地将这张图纸拿过来,跟他一起研究研究。
不过,这是次要的目的了。
只要知道,赵之焕对这门亲事,不是一个反对的意见,那么这件事情,似乎就有操作的空间了。他想着当日,那亲手将自己击杀的老乡,还有当时他拼命护住的几位同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赵之焕啊赵之焕,你还不知道……你想象中的出色伴侣,已经有了别的心上人吧。
公然在祭典之后接吻,给全世界宣告主权?他心中那压抑不住的破坏欲,像是摄人的魔怪一般翻腾。
“杀我?”他无声自语:“那你就准备好接受,我安排好的命运吧。”
……
“你要结婚了?”项凡心看着忽然找上门来的常媛,有些意外:“你不是……跟余川约好了,要在一起的吗?”
“是啊!”常媛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些哭腔。
“那你为什么,不跟你师父讲呢?”项凡心愣了愣:“你们那个婚约,一开始不是一个玩笑而已吗?你师父还当真了?”
“不仅当真了,她现在还用尽全部人脉,去张罗起来了。”常媛扑到了她的怀里:“你知道吗,几乎整个魔宗,除了那些隐修的家伙们,什么阿猫阿狗都知道了,我要结婚的消息!”
项凡心打了个哈哈。
她不是隐修的家伙,可却也没收到这个消息。
当然,这跟她清冷的性子也有很大关系。
毕竟,这些无聊的八卦,是不会传到几乎毫无社交途径的她的耳边的。
“我该怎么办?”常媛看着项凡心:“再这样下去,我就真要被嫁给那连面都没见几次的赵之焕了!”
“别慌,别慌。”这个时候,项凡心的冷静就发挥了作用:“你之前不是跟他说过,让他来这里跟你师父提亲吗?他怎么还没来?”
“我原本以为没那么快的。”常媛一脸无奈。
她现在,是真的六神无主。
最疼爱自己的师父,已经把这婚事张罗开了,似乎还要请魔宗里所有的熟人,来参加自己的婚礼,真正让自己成为最闪耀的星星。
她知道,这是师傅对自己的爱,也是对于她一声没有道侣,没有成家这一遗憾的弥补。
但现在的情况是,自己并不想成为什么星星。
她只想,那梦中的情郎,赶紧过来打破这种场面!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
“你的神通,又不受控制了?”余楚佩担心地看着王川:“这几天,你都换了快二三十个人格了……这次是本人了吗?”
“是本人,但我本人觉得状态不是很好,有种脑子快被涨破的错觉。”王川睁开双眼。
这一次,出现在余楚佩面前的,确实是王川本人。
只不过,这三日以来出现的,无数的人格,几乎摧垮了他的神经……每一个人格出现的时候,都会给予他一段无法忽视的信息。
这些信息或许是某种法门的传承,或许是某些难以忘怀的记忆……
但总之,这些东西叠加起来,几乎要比他这辈子的经历还要丰富。
毕竟是别人一辈子,最重要的记忆或者法门……王川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龇牙咧嘴的样子颇为狼狈。
余楚佩幽幽地看着他。
从那个世界降临,却又携带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神通……这少年的身体或者灵魂里,究竟还藏着多少的秘密?
“如果获得了别人的法门,或者是记忆,首先就不能淌下。”她看着王川就想倒回床上,狠狠地睡个好觉时,出言阻止:“要知道,这是别人的记忆,别人的法门,进入你的灵魂之中,会产生严重的排斥反应。”
“当然,这不是机制上的排斥,而是你本身的人格,会被这些信息所侵占。”余楚佩讲得很有道理:“你体内神通所演化出来的人格,都是极为强大的存在,几乎每一个都能让我感到心悸。”
“因此,即使算上你前世的记忆,单纯从量上,恐怕也比不上他们传递给你的信息。”
王川怔了怔。
“这种东西,谁又说的清楚?”他沉默了片刻:“携带着记忆转世,还是不是过去的我,这连我本人也没办法确定。”
“这个人,究竟是我本人生命的延续,还是一个拥有我所有记忆的新生命……我直到今天都没法完全确定。”
“你能帮我,确定一下吗?”他抬起头,看着余楚佩。
余楚佩的嘴角抽了抽。
她出身于魔宗,从来考虑的都是用尽全力地活下去。
在强者环伺的战场上,在尔虞我诈的诸脉间……她从来不会去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以及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这个,有确定的必要吗?”她感受到,王川此刻的迷茫,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严重。
原先没提到这个问题之前,王川的双眼还是镇定的。
但在这个问题提出之后,王川的眼神便逐渐茫然起来。
那些原属于强者的记忆和法门,正在不自觉地侵蚀着他的内心……这让他对于自己的身份,对于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都产生了一种晕车般天旋地转的错觉。
“有必要吗?”王川重复着这句话。
“如果是我,我不会去思考这些东西。”余楚佩摇了摇头。
她有一种从骨子里溢出的洒脱……让她去思考这种问题,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只是不重要。
但对于二度为人的王川而言,身份的认同,向来是一件棘手的问题。
他不仅仅是一个过去的现代人,一个曾经的山贼,一个道门的弟子……这些套在平常人身上用以下定论的词句,用在他身上,就显得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甚至可以说,从王川这个人的根本之中,就满溢着一种矛盾的味道。
他残忍,却又善良。
他洒脱,却又纠结。
他强大,而又弱小。
这些矛盾落在他的身上,就形成了一种潜在的撕裂感,在不知不觉之间,将他的内核分化,消耗……
直到遇上这无数信息入体的时刻,他的劫难终究是来临了。
对于自己一直疑惑的身份问题,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自我决定的可能。
甚至,如果余楚佩此刻提出,王川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隶这种说法,他也会欣然接受。
“你不能这么想。”余楚佩对于这种问题完全没有研究,这个时候却又不得不开口抚慰他:“你是我的徒弟,也是我的主人……这是你对我的身份。”
“而对于你在祭典中结实的那个女子,你是她的情郎。”
“对于南瞻曾经的同门,你是他们的挚友。”
“这些身份,都是你在这个世界,无法割舍的羁绊。”她看着王川:“想想看,这些人和你的关系,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份,就变得清晰起来了?”
王川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余楚佩。
“我是你的主人和师傅。”
“我是一位女子的情郎。”
“我是曾经同门的挚友。”
“可是,我是谁呢?”
余楚佩一时语塞。
“你是王川。”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的名字是王川。”
“我原本没有名字,王川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被我杀死的地主的儿子。”王川认真地看着余楚佩:“那么,你的意思是,我杀了他之后,就全盘继承了他的一切吗?”
余楚佩愣住了。
“这么说也不对……”她被王川绕了进去,现在有点晕头转向。
“那怎么说才是正确的呢?现在的我,有什么必须存在的必要吗?”王川眨巴着眼睛,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余楚佩知道,这不是什么普通的光芒,而是王川成就神基之后,又得到了无数外来信息的补充,而造成的混乱状态。
这种状态很强,即使只有普通的神魂法门……但一旦导出了这种力量,筑基期里面,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扛住这近乎暴力的碾压。
但这种状态也很危险。
别看现在的王川,还能活灵活现地跟她辩论,但实际上他已经没有了独立思考的可能。
他一切的反应,都是对外界刺激所作出的回应。
也许是不停地反驳,也许是不住地同意。
甚至有可能是完全不理会的状态。
“坏了。”她自言自语,看王川的眼神中,也多出了一种莫名的自愧和同情。
像她这样的强者,在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居然也毫无招架之力吗?
面对这样的王川,她有种铁王八无处下嘴的难缠感。
“找人,对!”她一巴掌挥了过去,把王川扇倒在地。
早就该知道,这种远超出他境界的神通,绝对有难缠的后遗症……她看着暂时陷入昏迷的王川,心中的自愧感越来越浓。
他明明可以不依赖于神通,好好修炼的。
只是……自己铤而走险的手法,让他遭遇了更多的危险,甚至还要主动要求,他使用神通,拯救两人的性命。
是自己让这个神通,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强。
横抱起王川,她从窗口一跃而出。
“我搞不定,那跟他相处更久的人,说不定就能了解他的秉性,找到破局的办法。”她自言自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径直落入了军营之中。
陈秋道和钱晓瑜,原本正在军训,可身边人的动作却忽然停滞了下来。
一朵纯白无瑕的莲花,忽然从一旁的虚空中绽放开来。
王川正沉睡在其中。
“这是……”陈秋道的眸子瞪圆了。
他能够看到,周遭的空间,似乎被某种奇异的法则所固定,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下来,像是停止了行走的沙漏。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跟你们见面。”余楚佩从莲花下走出,收回了那朵纯白的莲花。
周遭的环境,依旧在她的掌控之中,所以一时半会也用不着担心,会被那守城大阵发现,并且设定为攻击目标。
“你是……”钱晓瑜看了看莲花座上昏迷不醒的王川,又看了看余楚佩。
“他应该跟你们介绍过我。”余楚佩负手于后:“我的身份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跟你们讲个明白。”
“不过,我是来向你们求助的。”她叹了口气:“原谅我这个前辈无能,他现在的状况,我是毫无办法的。”
陈秋道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昏迷的王川,脸上还残留着那一天,被自己一拳轰出留下的伤痕,心中就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愧疚感。
他那天所说的,有修行上的问题要解决,原来并非是托词,而是真事吗?
“王川他,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连您这样的强者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两个能行吗?”钱晓瑜倒是冷静些,她望着余楚佩,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这是遇上了心劫。”余楚佩的脸色不太好看。
“心劫?”陈秋道上前一步:“怎么可能?”
作为移动的百科全书,他自然清楚心劫这种东西的存在。
一个修行者,在各种各样的外力和内心作用下,极少情况会产生的劫难,便名为心劫。
心劫这种东西,说可怕也不可怕,说简单也不简单。
作为从内心引起的劫,单从威力上看,心劫比起那从天而降的雷劫,要弱小得多……他并不会直接威胁到修行者的性命和修为,只是会让他们陷入难以自拔的精神煎熬。
这种状况下的修行者,几乎不可能继续修炼,也不可能爆发出有效的战斗力。
毕竟,他们的内心,已经处于千军万马践踏后,将近分崩离析的状态。
只是,陈秋道看着王川的脸。
“我弄不明白,王川他的心境,向来都是稳定而平和的,而且他的修为,就算再高,也还没到金丹期……这样的修为,相对于心劫发生的条件,是不是有些太过低微了?”他完全不理解这种状况。
在各种典籍的记录中,心劫往往都发生在修为高深之人的身上。
像王川这种筑基期,就连最基础的法则,都尚且不能掌握,怎么可能会引发心劫呢?
“他的修为,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余楚佩知道,王川的丹田内景中,有一重连她也无法窥破的秘密:“这是他的秘密,我也不能告诉你们。”
“总而言之,他的心劫很简单。”余楚佩不再浪费时间:“说起来有点傻。”
“他的问题出在,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或者说对自己本来的身份,产生了一种排斥。”
“我这么说,你们能听懂吗?”她看着陈秋道和钱晓瑜,眼神很认真。
陈秋道和钱晓瑜对视一眼。
“这……还真有点费解。”
“算了。”余楚佩捂了捂额头:“也用不着那么清楚,我把他叫醒,你们大概就能明白,他究竟面临着怎样的困境了。”
“前辈!”陈秋道忽然问道:“那我们这些同门……”
余楚佩轻笑一声。
“在这北方军驻扎的城池里,如果贸然动用灵力,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她轻轻用手拂过缩小了无数倍,落在手上的莲花座:“所以我暂时用神识之力困住了他们,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伤害,你们尽管放心。”
成秋道这才松了口气。
看到身边的同门,还有原先远比自己等人强大的教官,都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但既然这位前辈敢于开口保证,那应该也不会出尔反尔。
余楚佩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轻笑了两声。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小辈……她如是想着,对跟自己关系一般的同门,也有这样的心思,也算是个人品不错的家伙了。
王川啊王川,你跟这样的人做朋友,还是有点幸运的。
如是想着,她一指点出。
王川即刻从昏迷中苏醒。
他只觉先前有一道针,在自己的脑后扎了一下,剧烈的刺痛让他骤然清醒过来,双手摆在前方,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陈钱两人不自觉地倒退两步。
王川此刻的神识威压,虽说还没有导引出来,但毕竟是超越了这个境界的水平,对于他们两个初入筑基的修士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秋道,晓瑜?”王川从自己的指缝间,看到了两人的形象:“怎么,你们怎么会在这?”
“你认得我们?”陈秋道眼神亮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们忘了。”
“怎么可能……”王川苦笑一声:“这不是才见过。”
“你的前辈把你送了过来,忽然又消失不见了,还说要我们帮你解决什么问题。”陈秋道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怎么,你是打算不认我们这些朋友了,对吗?”
王川愣了愣。
“不是这个意思。”他摆了摆手:“我自然是你们的朋友,但我有一个疑问。”
“你们的朋友,是王川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剑忆
“废话。”陈秋道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你自己不也记得明明白白的吗?”
“我记得,但现在的我,跟那个时候的我,似乎并不是同一个我。”王川慢条斯理地答道:“你知道,现在的我,不仅回不了宗门,甚至还要再上大渊……这样的行径,无异于叛门弟子,这样的我,你们还会把我当做朋友吗?”
陈秋道滞了滞。
他被王川毫不掩饰的话语惊住了。
“这……”他有些无奈:“你还要去大渊吗?”
“接下来的计划里,应该是有这一环的。”王川点了点头:“不过,我现在也在考虑,究竟要不要继续我的旅程。”
看着王川耷拉的眼皮,陈秋道有种陌生的感觉。
曾经的王川,是一个无时无刻都保持着精神,甚至可以说警惕的少年……好不夸张的说,在陈秋道的眼中,王川是一个类似于杀手的存在。
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自己的身边,从诸多的信息中,筛选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前几天见面的时候,王川也依旧是这个样子。
但今天,他那种感觉消失了。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街边随处可见的乞丐,在风中无聊且无谓地坐着,毫无目标和动力可言,一切都随波逐流,甚至连生死都置之度外。
这不是一种好的状态……陈秋道捏紧了拳头。
“你忘了,你跟我说过的话了吗?”他看着王川:“你记不记得,我们过去在松树下练功,你被我打得浑身青淤的时候,你都说过些什么?”
“我说了什么?”王川随意地问道。
他似乎,并不多么在乎陈秋道的答案。
“你告诉我,你绝不愿意,也绝不会被人当做一个废物,一个一无是处的弱者……而后来你的行为也证明了这一点。”陈秋道正视着王川的眼睛:“在擂台大比的时候,王钟的修为,要比你高出足足两层,还是自幼修持的功夫。”
“但你从来没有选择过认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沉郁:“即使你面临那样的困境,修为和武力双重弱势的时候,你也依旧没有放弃。”
王川抬了抬眉。
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你那个时候在擂台上,浑身是血,整个人摇摇晃晃,就像是农家田地里,被风吹垮的稻草人。”陈秋道看着他的眼神,心中也燃起了希望:“那样的情况,你都没有放弃,为什么现在却忽然意志垮塌?”
“你回答我!王川!”他的声音大了一个档次。
王川的眉眼又耷拉下来。
“对,我记得。”他的声音就像懒惰的羔羊一般:“那个时候的我,很努力,很拼命,甚至在不知道他实力极限的情况下,跟他贸贸然地拼拳。”
“但这件事和我的疑惑,没有任何的联系。”
“过去我多努力,多拼命,多有目标有理想,和我现在的怀疑,是并不冲突的。”他躺到了地上,仰头望天。
天空还是那般的湛蓝,但他的眼神却是空落落的。
“那些努力,那些理想和目标,又能对一个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真实的家伙,产生多大的影响呢?”
陈秋道的眼皮跳了跳。
绕来绕去又绕了回去吗……他捏紧的拳头上,青筋暴突。
作为一个正常的,毫不婆婆妈妈的男人……他现在有种想要爆发,却又没办法发脾气的憋屈感。
一只柔软的手,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让我来吧。”钱晓瑜走到了陈秋道的身前:“我想,他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什么好言劝慰,而是一些新的,能让他重新唤起神智的刺激。”
陈秋道看着钱晓瑜认真的脸庞,脸上颇有些抽搐。
“你要怎么做?”他看着钱晓瑜的剑抽出了剑鞘:“喂喂喂,别玩火啊!”
“放心,我这个人很有分寸。”钱晓瑜郑重地将长剑摆在了兵器架上,手中只余下来一柄古朴的剑鞘。
她用的剑,并非什么法器,也没有贵重的装饰品,就是凡人城池中的兵器谱子,打造出的,一两银子就能买到的便宜货色。
但她的神情却很郑重,像是对着一件拥有毁天灭地之威能的神兵。
“王川,你还记得,在进入南瞻的时候,曾经立下的誓言吗?”她看着王川:“你还记得,自己来自一个握着手中剑,心中便毫无挂碍的宗门吗?”
王川抬起头,看着她手中的剑鞘,没有说话。
钱晓瑜眼神一凝。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她如雪藕般的小臂上,流淌过充裕的灵气,全数汇聚到了手中的剑鞘上。
横劈而出。
王川的小腹骤然中剑,整个人像煮熟的大虾一般,整个飞了出去,砸在不远处的土包上。
他艰难地直起身子,眼前却忽然被剑光所笼罩。
“噗。”王川的双眼圆睁,一张呆滞的脸庞,忽然就发白起来。
鲜血喷溅,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悄无声息地流入了土地之中。
“你现在,想起自己是什么人了吗?”钱晓瑜提着剑鞘,看着已经被疼痛催得泪水满溢的王川:“如果想不起来,那么我就继续了。”
“请继续吧……我也希望能在你的剑下,想起自己是谁。”王川的声音很轻……由于膈肌受伤,他每说一句话,都会在胸口处产生一阵剧烈的疼痛。
但他此刻无比期望钱晓瑜继续出手。
在先前的剑意之中,他看到了一道光……那是自己曾经追逐的光,曾经无比热爱而羡艳的光芒。
虽然只是曾经,但王川也希望能从其中找出一种共性来。
他的内心并没有屈服,只是陷入了无穷的迷茫。
他希望,能在这些剑光之中,找到曾经的自己,然后从那个曾经的自己当中,推出现在的自己应该是怎样的。
钱晓瑜不再废话。
剑光再临。
陈秋道别过头去。
他不想听到,王川时不时发出的那几声闷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剑光少歇。
“找不到,还是找不到。”王川的身上,已经遍布了伤痕:“就差一点……再来一剑。”
钱晓瑜手中的剑鞘提了起来,却又轻轻放下。
因为王川已经倒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空洞
余楚佩重新降临,将王川带走。
“抱歉,前辈。”陈秋道看着余楚佩:“王川他的情况……”
他看着满身是血的王川,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了。
“这不是你们的问题。”余楚佩摇了摇头:“这件事情的发生,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只不过如果能从表面上解决,比从那个层次解决会更简单,也更不容易出错。”
“王川他……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钱晓瑜的手有些发抖。
她先前的力道,实际上已经极其收敛……但王川不仅不防御,甚至还要全身心地去感受她的剑意和痛苦。
这造就了他现在更沉重的伤势。
“他有先天神通。”余楚佩沉默了片刻,虽然没有彻底道出真相,却也隐约地点出了问题额核心:“而在我先前的敌人到来时,他的先天神通,被那个敌人所干扰……又或者说是被勾动了。”
“这种情况之下,他神通的来源,就将大量的信息灌注到了他的识海之中,以至于他现在陷入了一种深沉的怀疑之中。”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自己不能正本清源,重新确定自己对身体的主导权,也就算是废了。”
陈秋道和钱晓瑜都怔住了。
“结果会这么严重吗?”即使早有预料,但钱晓瑜的脸上,还是难掩惊讶和难过。
“是的。”余楚佩没有隐瞒:“不过,现在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我会带他去找另一个人……如果那个人没有办法的话,或许我就得将他带到大渊之中,从别的方面寻找破解之法了。”余楚佩向两人微微颔首:“今日之事,麻烦你们二位了……我们就此别过。”
莲花座从一旁的空间中漂浮出来,将两人吞了进去。
原本凝滞在原地,如同雕塑一般的军人和同门,在这一刻就像忽然恢复了生机。
钱晓瑜和陈秋道两个人,在这一刻有些手足无措。
那种停滞一切,却又忽然启动的感觉,对他们来说还太过遥远。
“这就是顶尖强者的真正力量吗?”在由于扰乱队形,被惩罚绕着校场无灵力奔跑五圈之后,陈秋道不免感慨。
……
凉山并不是一座小山。
横六千里,纵两千里的巨大山脉中,有无数的修行者隐藏在其中。
这样的修行圣地,对于北境的子民来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生的向往。
但现在,身处其中的常媛,有种想逃亡的冲动。
这几日来,她都在计划着这件事情。
自己在这地方呆了这么多年,认识了不少的同门,也留下了诸多的回忆。
但现在,为了自己,也为了余川,她必须要尽快离开。
“怎么,又在收拾自己的嫁妆了?”青蛾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门,却把她吓了一跳。
“师,师傅?”常媛扭过头,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
“除了我,还会有谁悄悄进入你的房间?”青蛾轻笑一声:“当然,你未来的夫君或许会这样,但也还没到时候。”
常媛的脸色有些涨红。
青蛾以为她被自己撞破了收拾嫁妆的场面,有些害羞……但实际上,她是在害怕自己逃跑的计划,被师傅发现。
自己的婚事,师傅已经操碎了心,准备得可以说是尽善尽美。
只可惜,对面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想嫁的那位。
所以……她低下头,轻轻将手中的包袱合上。
对不起,师傅。她看着在自己的房子里,高兴地描绘未来蓝图的师傅,淡淡地笑着,带着一种即将成为新娘子的娇羞。
新娘子是肯定要成为新娘子的,但情郎绝不会是那个人。
一个外表粗豪,从来都透着一股霸道气息的赵之焕,从来就不是她内心中真正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无论有没有找到王川,她都不会那么轻易地屈服。
只不过,王川是南边的人。
他告诉过自己,毫无隐瞒地告诉过自己,他是南边的修士。
那么,自己想跨过大渊,到往南边,要走一条怎样的路,也就有了眉目。
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她相信若是有缘,日后一定会再见。
在这漆黑的,夜深人静的夜里,她告别了自己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凉山,告别了让自己成长的师傅,也告别了自己的过去。
如暗夜中的狸猫,她披着一身普通的袍子,戴上了裘帽,从窗口中一跃而出。
然后,与一个从天而降的少年,撞了满怀。
虚空中,一道雪白的莲花绽放开来,然后迅速合拢。
无论是那个少年,还是常媛,都消失不见。
……
“你……你是?”常媛滚落地板。
“我是王川的长辈……不过他原先应该一直跟你自称余川。”余楚佩一直站在那,身躯轻盈如仙人:“我的名字是余楚佩,他一直叫我楚佩姐……你也可以这么叫。”
常媛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丝的审视。
她知道,能随意玩弄空间的,绝对是接近了仙凡级别的强者……这种恐怖的存在,就是余川先前一直所说的前辈吗?
长得还真好看……她第一时间冒出的,居然是这个念头。
“楚佩姐您好。”不过,在明面上,她还是老老实实地问好:“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逃跑的关键时刻,居然碰上了情郎的前辈……这应该说是幸运呢,还是幸运呢?
“这一次,是王川的事情。”余楚佩叹了口气,轻轻打了个响指。
常媛能看出来,那是王川经常用的手势。
说不定是跟这位酷酷的前辈学的!她如是想道。
响指声音很清脆,王川砸到地上的声音,也很响亮。
他依旧处于昏迷的状态……那是余楚佩为了让他别胡思乱想,在治疗伤势的基础上,给他的丹药里添加了一份天仙草,让他处于深度的睡眠当中。
当然,距离他服下丹药,已经有七天之久。
这个时候,他也应该醒来了。
“我就不跟你说他有什么毛病了,说了也白说,如果还有谁能解决,那就一定是你。”余楚佩叹了口气,隔空在王川的眉心上一指点出。
随即,她再度隐没在这小世界中。
常媛呆呆地看着王川,挣扎着爬起。
随后,她又看到了那双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眼睛。
只不过,这一次的眼睛……
空洞得像座矿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