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影狼
钱峰主的声音,出现在每个人的耳畔。
“到站了到站了!”他的大嗓门一如既往:“到了这里,仙舟就不能继续行进了……大渊之中的地磁跟外界是相悖的,并且变化多端,再过去就要坠落了,因此请各位准备好,神朝的北方军,会派遣异兽来接引我们的。”
“若是漏了行李……恐怕会陷入光屁股的境地。”他毫不避讳地开着黄腔:“所以奉劝各位,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都给带好了。”
钱晓瑜噗嗤一笑。
这半年来,钱峰主可以说是跟道院的弟子们打成了一片……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若是论起身份来,即使是内门弟子,也少有机会能够接触到这般人物。
他却那么尽心尽力的,在道院里当起了一个负责讲解基础修行的老师。
在以往任何时候,这都是不可想象的。
“自从他的消息传回来,峰主就一直是那个样子。”陈秋道倒是提出了一个了不得的猜想:“王川那家伙,跟钱峰主之间,似乎也有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峰主这样关心道院的事情,恐怕也和他的消失有关。”
“那我宁愿,他一辈子都不曾消失过。”钱晓瑜叹了口气。
她轻抚着腰间的长剑,提起了行李,从打开的舱门走了出去。
数十个洞开的舱门里,都有道院的精英弟子鱼贯而出。
四个年级,足足三千人的队伍,就这么浩浩荡荡的,从神朝最南端的山川里,步入了北方军叱咤的沙场之中。
大漠鹰扬,在这秋风渐起的季节里,即使是修行之躯,也依旧感受到了这处的肃杀与寒冷。
没过腰际的草丛中,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震动声。
钱庆之抬起头。
他感受到,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向他们靠近。
鹰啼于天际,在地平线的尽头,黑压压的重铠骑士们,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
只不过,这些骑士们的胯下,并非传统的高头大马,而是一头头毛色银黑的巨狼!
“神朝北方军,是所有军队中,战力最强悍的一支,也是当年宗主大人的得意之作。”陈秋道小声地说道:“而前来迎接我们的这一支,则是精锐中的精锐,被称为银色旋风的影狼重骑军。”
“他们身上的甲胄和武器,都是公输家倾整个家族的器匠,打造出来的真正神兵。”
钱晓瑜的目光,落在影狼骑军的正前方。
那是一只体型格外硕大的银狼,两只耳朵锐利地指向天空,倒给人一种犄角的错觉……即使隔着那么远,她也依旧能感受到兽性的压迫。
粗略估计,那只银狼的体型,至少有三丈高下。
这几乎是一座小山。
只是,为什么它的背上,没有发号施令的主将?
“狼骑军之所以被称为狼骑军,那并不仅仅是因为,这支军队,是与狼共舞的人们。”
“那更是因为,这支骑军的主将,根本不是人!”
骑军的脚步声,越发靠近。
三千余的道院弟子们,只觉得有一道城墙,在向自己逼近……几乎所有的银狼,都是一丈以上的高度,再配上上方端坐的重甲骑士,高度都快赶上一座小城的城墙了。
“这就是神朝的北方军吗?”弟子之中,有人喃喃出声:“军容之盛,简直冠绝古今!”
骑军越发逼近,草原上的震动,就越发明显。
在这个时候,已经有弟子发现了更恐怖的地方。
这支骑军的阵型,是绝对标准的方阵……而每一只银狼的脚步,居然都是整齐划一的。
而站在前方的弟子,眼中已经隐隐出现了恐惧。
这些骑军距离自己等人,只有不足半里的距离,可他们冲锋的速度,居然丝毫没有减慢!
“这是要撞死我们吗?”前排的弟子们,已经不自觉地后退起来。
钱庆之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那匹巨大的银狼,逐渐把脑袋抬高。
风越发咆哮,影狼军的前锋,已经压到了弟子们的身前。
颤抖,后退,咬牙……丑态频出。
影狼军在最后一刻停下,前排的弟子们甚至能够摸到它们的毛发。
“这一届的弟子们,心理素质不行啊。”站在最前方的巨狼抬起手,不顾形象地剔了剔自己的牙齿:“比起你们这些开门的弟子,可是要胆小得多了。”
“师叔见笑了。”钱庆之苦笑一声:“这不也是您要安排的试炼吗?我也不敢忤逆您的意思,提前跟他们说明啊。”
“是吗?”小山般的银狼,露出了一抹坏笑:“我以为你们会事先串通好,给我们看看南瞻的威风呢。”
“别开玩笑了。”钱庆之摇摇头:“提出把他们送到你们这的人,就是我。”
“我知道。”银狼的眼睛闪烁出智慧的光芒:“那几个婆娘都不管事,现在南瞻的大权,可以说就在你手里。”
“你不说,谁会说呢?”
钱庆之的笑意有些尴尬。
这个师叔真的是,明明是最有本事的主将,说话的时候却跟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
自己要怎么接啊……难道告诉他现在南瞻无人,就自己撑撑场面?
“好了,你可以走了。”银狼抬了抬前爪,像是赶人一般:“南瞻这么大一个门派,事务恐怕是相当地多,你再不回去,恐怕都要乱套了。”
弟子们可不知道他们先前的交流,只听见这头被钱峰主恭敬行礼,称作师叔的巨狼,现在要把峰主赶走,把他们留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安排你们到漠北试炼,大家都是同意了的。”钱庆之离地而起,站在空中,面向从仙舟上走下的弟子们:“这次负责你们试炼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影狼将军。”
话没说完,他已经被一巴掌拍飞。
“磨磨唧唧的,浪费老子时间是吧。”影狼一脚踏在地上,身上的威压瞬间荡开。
整片草原,似乎都慑服于他的威压,连耸立的干草,都瞬间畏服于地。
“我不管他是把你们骗来,还是你们自愿过来,从现在开始,你们这三千人,就是我们影狼军的一份子了。”它看着东倒西歪的弟子们,缓缓摇了摇头:“钱庆之那小子跟我约好了,我会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训练你们两个月。”
“我向他保证过,这两个月之后,你们会彻底脱胎换骨。”
“好了,从现在开始,给你们两个时辰的时间,出发到我们的军营。”
“没到的……”
“就死在这片草原上吧。”
它轻描淡写地笑笑。
咧开了森寒的牙齿。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无情之路
火焰灼烧着地板,绽放出灿烂的铜水色泽。
“这样的路,我们真的能走上去?”木樨看着那通红的,甚至已经融化的路面,眼中的忌惮之色浓郁得快化了。
王川没说话。
他站在众人的前方,踏出了脚步。
在这个世界中,所有人都是光着脚的……一双赤足踩在这样的火焰之上,原本应该感受到酷刑一般的疼痛。
但王川的脸上,却像是礼拜一般肃穆。
“我告诉大家,要怎样才能保持活着的状态,走出这条焰之路。”他转过头,石板一般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那就是不要产生任何的情绪。”
“包括喜怒哀乐,恐惧软弱……这些所有一切的情绪,都不要产生。”
“这里的火焰,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火焰。”他指着自己的脚下:“因为真正的火焰,绝不可能焚烧到我们的灵魂之躯……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只能是心火。”
项凡心的眼神亮了起来。
“这是用来炼心的地方?”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是我觉得我很难长时间保持这个状态。”王川的表情逐渐紧绷起来:“各位记住,跟在我的身后……不然进了这个地方迷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木樨的脸部肌肉颤了颤。
常媛忽然越过了他,走到了焰之路上。
她原本就是冷傲的人,现在被提点过后,整个人也学着王川那般,保持着一个近似于扑克脸的表情。
木樨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没有情绪,真的是那么好做到的事情吗?”他看着踏上焰之路,却保持微笑的项凡心,再看看自己的手。
微微的颤抖在提醒他,自己还处于低强度的紧张状态。
虽然很微弱,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中,还保存着各种各样的杂念。
如果保持这个状态上路……
那自己恐怕真得上路啊……
“木樨,你修炼的法门之中,有没有入门的冥想法?”王川的身影,已经走出了很远,只有淡淡的声音传来:“如果有的话,可以试着先念诵个十遍八遍的,再上路试试……当然你别害怕就行了。”
“说不害怕就能不害怕吗?”木樨嘟哝了一句,闭上眼睛。
他一面念诵着狰之一脉的冥想法,脚步不知不觉地就走上了焰之路。
一上路,他就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忽然就暖和起来……舒畅的感受,不知不觉就从自己的身体中溢出来,蔓延到自己的身体上。
刚开始有这种感觉,木樨就捂住了自己的左胸。
心脏好痛……他的眼睛里淌出了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众人。
“继续念,不要停!”王川听到了他的闷哼声,口中的话语,却依旧没有夹带半分感**彩。
木樨连忙加快了脚步,口中念念有词。
一旦情绪平复下来,他胸口处灼烧的刺痛,顿时就消散不见,仿佛从未产生过一般。
……
洪不怒的拳头,紧紧地攥着。
他看着地上横着的几具尸体,脸上全是僵硬而尴尬的神色。
“少主。”一个看起来机灵的少年,率先开口:“这一次,我们红莲……损失颇为惨重,昨天您尚未醒来的时候,李殿阁师兄也曾经来过,说是约您重新去商谈,这一次的分配比例问题……”
他的话还没说完,洪不怒的眼睛就盯住了他。
少年吓得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缩头缩脑的,再不敢说话了。
“重新分配?”洪不怒的眼神斜睨着众人:“他们这是以为,我输了一趟之后,就已经再没有任何的实力了吗?就要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吗?”
没人敢应声。
他们知道自家少主的脾气,若是真发起火来,结果总是相当恐怖。
在这种时候,没人会愿意玩火。
烧到自己身上,那可是连后悔都来不及咯!
“他约了什么时候?”洪不怒看着先前的那位少年:“告诉我!”
“在……在今天傍晚,小凉山的峰顶。”少年硬着头皮答道。
“你们都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去就好了。”洪不怒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虽然有点难堪,但我还是要跟大家说一句……对不起。”
“这一次,完全是我对敌人的实力估计错误,在这种状况下,我们红莲派的现状,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恐怕会相当难熬,这一次比例分配的下调,我想也在所难免。”
少年抬起头来。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心目中那个暴戾的少主,居然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很奇怪吗?神朝的帝王,在天灾**之时,尚且会对自己下罪己诏,我们魔宗的人最重真实,难道还比神朝那些虚伪的帝王,更加爱惜脸皮不成?”洪不怒深深地叹了口气:“先给各位赔个不是,我们红莲在未来一段时间,恐怕有的要忙的。”
“就算明面上的分配比例下调,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让各位失去加入四大支脉的资格。”他眼神幽幽:“宫藏在否?”
一道影子幽幽地飘了出来。
“在的,少主。”身披黑袍的宫藏,低头弯腰:“听候少主吩咐。”
“你带一部分的精英弟子,从现在开始,脱离本部。”洪不怒看着他:“大致带一半的人,然后按先前的训练,掠夺小支队伍的功勋……当然,以什么名义,你们可以自行决定,并不需要像我回报。”
宫藏点点头。
“另外,不要全挤在一个区域……你们分的组别,人数也不用完全一致,最好是伪装成各种不同的势力属下。”洪不怒笑了笑:“你懂我意思,接下来的操作,就看你们的了。”
说完,他一转头,整个人飘然而出,踏着树冠,一路往山上行去。
剩下的弟子们面面相觑。
今天,他们实在是迎来了太多的震撼。
少主致歉这种事,在魔宗几乎从未发生过……但这并不是因为魔宗之人为人虚伪,而是因为魔宗强者多半比较霸道。
而分派他们出去,当小股的流窜劫匪。
也总给人一种掉价的错觉。
该这样走吗?
所有人都看向了宫藏。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新计划
庄娴站在崖边,看着洪不怒鲜红的衣袍从山下飘来。
“你在等我吗?”洪不怒看着庄娴的眼睛,却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他有些不敢正视庄娴了。
在离开之前,他嚣张的态度,现在就像一个硕大的巴掌,狠狠地扇到了自己的脸上。
庄娴也没有继续看着他。
此刻的她,心乱如麻,却又无法跟任何人说出口。
那个男人……他究竟去了哪里?无视洪不怒深情而怯懦的视线,庄娴的手抓住衣角,狠狠地拧了拧,那次战斗她虽然没有亲自参与,但在结束之后,也曾经到了那地方看过。
在战场的地上,留下了那个男人惯用的线头,还有属于他的魔血。
只是,在庄娴用探息之术去探查的时候,在这些魔血之中,却没有发现半点的生机。
按理来说,只要血的主人还存活在这世上,就必然会检验出生机……
那么反过来说,检测不出生机的血,是不是就能说明,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死在了这片无人知晓的山谷之中,放着他曾经夸下的海口,完全不管不顾了?
洪不怒看着庄娴复杂的表情,却以为她是在跟自己刻意保持距离。
“娴……”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颓然之色:“你这是在生我的气吗?”
庄娴被他的话从回忆中唤醒出来。
她的脸色复杂。
眼前这个男人,分明是喜欢着自己……但自己内心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却又完全不敢跟他说出。
孽缘害人啊……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温柔的表情。
“我没有生你的气。”她的语气温和,就像是看着犯错小男孩的邻家姐姐:“只不过,我在后悔当时没有跟你一起过去。”
洪不怒的眼神瞬间就亮了。
她没有生自己的气,甚至没有因此瞧不起自己的意思!
他的神态,被庄娴全数收入眼底。
她的心中在自嘲:庄娴啊庄娴,你这个善于装蒜的女人,面对一个全身心向着自己的男人,居然也忍心去编造这样的谎言,用以欺骗他吗?
那为什么,在面对一个完全不重视自己的男人时,却要流下那么多的泪水?
“今天李殿阁也找过我,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庄娴看着洪不怒,微微叹了口气:“由于你身上的功勋最终被掠夺,所以我们实际上已经少了将近一成的份额。”
“如果再度向人们发难的话,恐怕会引发我们弹压不住的起义。”她看着洪不怒的眼神:“那是我们所承受不住的。”
洪不怒的眼神黯淡下来。
即使庄娴内心深处向着自己,可她也有自己的门派,有自己的归属……青叶派的弟子也更加众多,她也有自己需要去守护的东西。
因此,想要靠她在李殿阁那里,在这次的灾难中过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使她愿意,自己也不能因此搅动她在青叶中的地位。
男人愚蠢而坚定的骄傲,让洪不怒放弃了打感情牌的打算。
“先上山吧,这里风大。”他轻轻揽住庄娴的肩膀:“我去跟李殿阁谈谈。”
庄娴的肩膀不自觉地颤了颤,还是顺从地跟着洪不怒上山。
身边的这个男人,光辉灿烂,就像一朵红热的太阳花,时时刻刻想着要温暖自己。
但为什么,自己对那个如脏污之雪的男人,还是如此的念念不忘?
山路不长,李殿阁早就在那处等着。
上次来时摆好的清茶,还有微笑的礼遇,此时已经完全不见。
迎接洪不怒的,是面目冰霜的李殿阁。
“洪兄……你来了。”他用的是敬语,让洪不怒的心灵再一次感受到嘲讽的味道:“先坐下吧,我想我们这次面临的问题,有些严重啊。”
洪不怒抿着嘴唇,挨着庄娴坐在亭子的另一边。
“庄娴师妹,想必你也跟他说过,我们现在面临的窘态。”李殿阁看着洪不怒:“贵派的人数,在我们三支之中是居中的……没有青叶派那般壮大,却也比我们更多。”
“你这次丢失将近一成的功勋,会让我们之后的分配更加捉襟见肘。”
“因此,我提议在这之前收集到的功勋,不再给予你们补偿,并且在接下里的收集之中,由你们红莲派负责一半的工作。”李殿阁接着说道:“我是个直接的人,就不跟你打马虎眼了,现在你意下如何?”
“我对于之前的功勋不再给予我们补偿,是赞同的。”洪不怒抬起头,眼中恢复了平静和自然:“但关于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我想并没有那么妥当。”
“为什么?”李殿阁挑了挑眉:“由于你,我们原本即将重新分配的功勋,走漏了那么多……你难道不要对我们有些交代吗?”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够领下这些任务。”洪不怒表情恬淡:“由我们去收集?你们难道就不怕我们会扣下部分的功勋?”
“即使血池榜是公正无私的,但你也不知道,我们红莲究竟亲手击杀了多少的兽潮,又从多少小宗门里,掠夺了功勋。”他看着李殿阁的眼睛:“还是说,你愿意相信我们在少了那么多功勋之后,还能够全员上下一心收集吗?”
李殿阁剑眉倒竖。
“你这是耍流氓啊。”他看着洪不怒:“这么骄傲的人,也会屈服于现实吗?”
“现实太难堪,再直的腰板也得弯。”洪不怒笑意盈盈。
“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李殿阁摇了摇头:“我派人去你们那当监工,当然青叶也派人,这样你们应该敢接下这份工作了吧。”
“容我拒绝。”洪不怒依旧摇头:“你知道,一个宗门上下齐心,永远是极少见的情况,每一个弟子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即使是我,也没办法把他们,从无法进入四大支脉的恐惧中拯救出来。”
“我相信以李兄的智慧,应该能理解我的苦衷。”
李殿阁的眼神凉意渐起。
“那么,你打算如何补偿呢?”他看着洪不怒:“先前你们丢失的功勋,难道要重新返还给我们吗?”
洪不怒笑了笑。
“我提出一个新方案。”
“相信你们会喜欢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风雷
“其实我到现在也还没想明白,明明有这么大一块的大渊,替我们隔绝魔宗的干扰,为什么神朝的北方军,还要维持这么大规模的武装力量。”钱庆之坐在厚重的木椅上:“你知道,如果这些力量放到南部,我们出海的计划会更加顺利。”
“所以,你还是一个峰主,始终没办法突破自己现在的境界。”一个染着银色头发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钱庆之的对面:“无论是修行还是做人,都不能拘于自己的眼界,必须要时刻去考虑大局。”
“您说的玄奥,就跟当年的宗主一个德行。”钱庆之笑了笑:“不妨仔细说说,我这人的资质还是比较愚钝的。”
“不然,也不会在闭关的时候跑出来,在南瞻里边当个讲师。”他叹了口气,轻抚着自己的头发。
他的鬓角,此刻已经染上了些许的银霜。
跟眼前之人不同,他的银发,是生机开始流逝的象征,并不是与生俱来的。
一旦生机开始流逝,想要更进一步,延长自己的巅峰期,甚至是开创更加新颖的境界,可能性就会大大下跌。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话,套在修行上,也是同样够用的。
“很简单的道理。”银发男人笑了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疤,看起来有些狰狞:“大渊本身,就是禁忌一般的存在。”
“这我倒是知道,几位不愿登天的地仙,滞留在这道魔交界之处,成为了盘桓于世间的超凡势力,甚至让神朝和凉山两处存在,都不得不默许,容忍的地界。”他轻轻敲了敲茶杯的杯盖:“在过去无数年的历史中,这是第一个让南北双方都无法动弹的势力。”
“那也是因为,里边沉睡着的,就是南北双方当时最强大的存在。”影狼扭了扭头,关节摩擦鸣响,像是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五位地仙,是合南北之力,都要思量无数年都不敢动手的存在。”
“本该登天的家伙留在了地上,而我们这些想要登天的家伙,却被迫停滞在这个境界上。”钱庆之长叹口气:“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别说我们,我们两个人中,想登天的就只有你而已,我可不愿。”影狼冷笑一声:“怎么,你是觉得天上很温暖,还是有很多你热爱的处子美女?”
“我见过的别的修行的家伙,多半都是想活下去,在这个人间活得更久。”
“想上天的,还真就只有你这一个。”
“所以,宗主曾经说过我天生近道,就是该修道的家伙,只不过表面上众多的兴趣爱好,确实是限制了我的进境,这次跑出来,也算是为了了结我的心愿。”钱庆之眉眼低垂:“不过,我还是想更正一点。”
“我喜欢的是美艳的少妇,而不是还没长开的处子。”
“真是有够重口味。”影狼摇了摇头:“我原以为你这样土生土长的南部家伙,是不会喜欢这种烈性的美酒的。”
“人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你是不会理解的。”钱庆之笑道:“年轻的时候喜欢御姐,到了中年又以为自己喜欢少女。”
“不过到头来,我还是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影狼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什么共同点?”
“那当然就是,我一直以来的喜好,都是喜好具有‘美’这种属性的女人。”钱庆之虽然满嘴黄腔,但眼神却依旧清明:“不过人老了,对于美的感触,也没那么容易感知了,所以我会不由自主的,喜欢那些已经盛放的鲜花。”
“得了吧,在我面前也好意思倚老卖老。”影狼笑骂一声,敛容正色:“说回正事。”
“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北方军会长期配备这样强大的武装力量?”
钱庆之轻轻点头。
“希望师叔可以为我解惑。”
“很简单。”作为在漠北风沙中成长起来的一代名将,影狼一旦答应了的事情,绝不会拖泥带水:“因为大渊实际上,只能隔绝魔宗的大部队。”
“长期以来,无论是六大派,还是神朝中心,甚至是我们东南西北中五方军队,都有无数的魔宗奸细混杂在其中……像我这种统兵的实权派将领,每年都要接受无数次的,或明或暗的审查。”
“而北方军长期保持的强大武力,也是让魔宗不会越过大渊,来袭击中原的重要保证之一……只要是出现自这只军队之中的修士,就必须向神朝保证效忠。”他掰着手指:“就我接受过的禁制和誓约,已经有不下十条。”
“一旦违反了,那可都是要命的惩罚,什么神魂皆碎,那还是最轻的。”
钱庆之眯起眼睛。
“那还真是令人恐惧。”
“同理,在魔宗里,我们也同样派遣了无数的探子,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名单,但我相信即使是凉山那座大殿的主座旁,都可能会出现属于中原的练气士。”影狼望向窗外,茫茫的草原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异常的苍凉。
“所以我还是没明白,北方军存在的意义。”钱庆之面无表情:“难道就单纯的是双方秀肌肉,然后表现出自己宝刀未老的架势吗?”
“这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影狼站起来,看着北方席卷而来的风暴:“猜猜那风暴中蕴含了什么?”
钱庆之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黑烟便从座下的城楼中席卷出去。
当然这只是个比喻,席卷出去的也并不是什么黑烟,而是一只黑压压的骑军。
从这座军镇的两翼,像这样黑压压的骑军出动的数量,几乎是不可数的。
“大渊是一座坟墓,但坟墓的棺盖,并不是那看不见尽头的天空,而是人为制造的阴雷云团。”影狼看着自家的子弟兵们,从军镇中冲出,脸上逐渐开始生长出毛发,身形也膨胀开来,逐渐化归本体。
他从窗口中一跃而出,背后罡气所化的双翼,在长空上释放着令人震撼的光彩。
钱庆之也同时跃出,腰间那口凡铁长剑浮空而起,坠在了影狼的身后。
“而阴雷云团之上,还有连我们这些修士,都无法独自越过的罡风层。”影狼盘子般大的眼珠,正看着上方的风暴:“如你所见,遁甲宗的宗师们,在这一次南北双方的巫术斗法之中,显然是暂时失败了。”
钱庆之看着那巨大的风暴团,还有其中闪烁的雷光,眼中尽是震撼。
不到漠北,就永远看不到世界的广袤……他忘记了这是谁告诉他的话,但此刻却异常清晰的浮现在内心深处。
他脚下的长剑,也开始嗡嗡的鸣响。
即使只是一柄凡铁剑,但由于跟随在他身旁日久,已经染上了他雄浑不羁的剑意,逐渐产生了灵性。
此时此刻,铁剑的颤鸣,正是钱庆之内心深处咆哮的战意。
中年长期的闭关修行,已经将他的热血磨平……可在这尚未了解的漠北荒原上,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令人畅快的兴奋感。
“我们要对抗的,是天灾?”他已经提起了长剑,手臂上的筋肉在战栗着,颤抖着,积聚着属于强者的罡气。
“答对了,奖励就是让你跟着我们一道,去面对这一次的天灾。”影狼背后的双翼,猛一震动:“相信当年以剑闻名的你,绝不会在此刻变得柔弱不前,对吧?”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南方人,觉得我来自吴侬软语的地方,没有真正男人该有的气魄,还有你们这群军人独有的坚毅。”钱庆之拖着长剑,在空中飘浮的身影逐渐加速,随着影狼一同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但我现在,要告诉师叔你一件事。”他看着越发接近的雷暴风团,眼中仿佛也燃起了狂暴的电光:“我曾经的梦想,不仅仅是登天。”
“而是劈开这片天空,让所有人都看见,天之外,究竟是怎样的景象。”
影狼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身上笔直如剑的气息,逐渐脱离炼虚期的境界,向着更高的层次进发时,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那么,在斩破这片天空之前,就先用你手中的剑,去斩破这满溢着雷光的云团。”
“权当练手。”钱庆之身上积蓄的金属性灵力,已经浓郁得看不到本身的人影。
那本为凡铁的长剑,此刻也镀上了一层仙兵一般的宝光。
剑随人起……凡铁剑在得了钱庆之的灵力和战意之后,其间的灵性已经被彻底激发出来。
虽然有可能会在这一次与“天”的作战之后断裂成为废品,但这长剑本身却没有半点的畏惧情绪在其中。
斩!斩!斩!
它初生的灵智里,没有别的字词,只有这一个斩字。
斩天斩地斩不平,长剑如歌亦如龙。
下方黑压压的骑军,此刻已经停下了脚步。
无论是影狼军,还是从远处赶来的其余北方军支部,此刻都安静地停滞在地上,看着那天空中散发着夺目光芒,遮挡了太阳的恐怖云团。
只不过,在影狼军的最后,似乎还挟带了一些,不属于他们的人员。、
“那就是所谓的观礼吗?”陈秋道看着天边那散发着夺目亮光的云团:“就算是登天时的天劫,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天劫要恐怖得多。”钱晓瑜站在他身旁:“但这也并非修行者个人能够对抗的存在了……几乎是可以让整个神朝蒙受洪涝的恐怖天灾。”
“你们一到,我们遁甲宗的大宗师们,在跟魔宗那群兔崽子的战斗之中,就落入了下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带了不好的风水。”跟在他们身边的,所谓的“教官”们不屑地看着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惊骇的脸面:“最好不要眨眼,能看到这样的场景,你们也算是赶巧了。”
陈秋道扁了扁嘴。
这所谓的“教官”,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想尽办法,去找他们的麻烦,甚至还要求他们一切的生活起居,都要按照北方军的规章制度来进行。
甚至连训练量,都要跟北方军的普通将士平齐。
拜托,北方军训练的,多半是天赋并不太高,年龄也相对偏大的武士,跟他们这些专擅灵力运用的练气士,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
用训练武士的方法来要求他们,几乎让不少修为不够,或者肉身差劲的家伙吃尽了苦头。
即使陈秋道自幼就没落下身体的功夫,面对这样的训练量,也算是累得够呛。
只是,身旁这个少女那一声不吭的样子,让他也喊不出苦累这样的字词来。
风暴愈发的近了。
“起阵!”影狼的声音在天际回响。
“得令!”整个影狼军的人狼都齐齐抬头,开始排兵布阵。
南瞻这一干人等,则被那上百位教官分开,跟大部队开始脱节,足足隔了有五里。
“事先提醒你们,等到风暴真的降临的时候,记得要开启我交给你们的护镯。”那黑黝黝的教官看着众人:“原本是给那些来历练的官员,又或是别的书生用的,现在用到你们身上,记得要好好珍惜。”
“书生用的?”陈秋道压抑不住吐槽的**。
这是把自己这些人,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书生来看了?
“不要太自以为是,你们这些连筑基都没有的家伙,虽然未来有可能会比我们强,但现在我们八品武者的修为,在天灾面前至少可以自保,你们完全不行。”教官摇了摇头:“如果不信的话,待会可以稍迟一些使用护镯。”
“相信我,你们不会愿意经历第二次。”他邪性地笑了笑,就不再言语。
前方的军阵里,开始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
影狼军的将士们,开始按照星象排布……而那些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光点,则是他们身上在修炼时储存的星光之力。
即使隔了五六里远,陈秋道还是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
“眼睛会痛,对不对?”小黑教官嘿嘿地笑了笑:“那是我们影狼军最强的五个军阵之一,启动的最低要求,是有上万的军众。”
“请看……接下来要上演的。”
“就是天狗食日了。”
第一百七十章 镜子
王川缓缓走下第九层的地宫之中,神情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在他的身后,木樨等一干人也静静地随着,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脸上的神情,都和王川并无二致。
“难怪楚佩姐要让我来到这里。”直到走出了那条阴森森冷冰冰的长廊,王川才深深地出了口气:“这里的关卡,几乎囊括了内心深处所有的弱点……我原先自诩心智顽强,但在这些关卡的面前,幼稚得就跟一只野猫似的。”
“但总归,我们都通过了这些关卡。”木樨挠了挠头:“我感觉其实……只要有了你的说明,通过这些关卡,其实不难。”
王川若有所思地看着木樨,眼睛转了转。
“你和他不一样。”项凡心的脸上宝相庄严,开口时的神情,就跟庙里那些泥塑木雕的佛陀菩萨,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你经历的东西,跟他经历的东西,几乎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何出此言?”常媛挑了挑眉。
她自忖接下来要跟着王川过日子,现在得多了解了解这个人。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项凡心眨了眨眼睛,将那肃穆的神态全数敛去,气息与常人无异,甚至连曾经修行的气息,都完全看不出来。
“这趟旅程,收获最大的反而是你了。”王川看着项凡心那神态,由衷地笑了笑。
过去的项凡心,内心深处一直有着几个执念……而心宗的功法,或者说这个世界的佛门,跟上辈子的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依旧是以锻炼心智为主。
而项凡心此刻杂念尽去,通明如赤子,简直是为日后的修行之路,彻底扫平了障碍。
项凡心开心地笑笑。
她为自己感到高兴,为自己的解脱,感到大欢喜。
这是新的境界,是她过去从未接触到的境界,赤子之心,该笑就笑,该哭就哭,神情随心而动,不做掩饰。
常媛虽然不明就里,但看王川的眼神之中,却又多出了半分探询。
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跟木樨一样,偶尔犯傻,但即使经历了这次的炼心之旅,似乎也没能展现出赤子般质朴的神情。
他的双眼仿佛深潭,在这一次的旅程之后,将那些伤痛和破绽,埋藏到了更深的地方。
或许在内心深处,他对这些记忆,已经没有了抗拒之情,但他却并没有对过去释怀的解脱之意。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跟他聊聊。常媛看着他的双眼,下定了决心。
王川可没想这么多。
他看着自己身后,那扇厚重的大门,犹豫了片刻,却没有放射出手中的龙影。
“这扇门后,就是最后一关了。”木樨看着那厚重的门扉:“川哥,你还在等什么?”
“我还没跟你们介绍,就这么快开启,你就不怕进去之后,立刻就在里边迷失了吗?”王川没好气地呛了回去:“我们的通关速度,比我预想中的要快,如果现在出去,说不定又会给那群好事的家伙找到……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能敌,我也犯懒!”
木樨打了个哈哈。
他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王川先前所说的,如果不能按时通关,就会被困死在其中,让他多少有些芥蒂。
能快点离开,就不要放慢脚步,这就是他全部的思考。
“这最后一关,据说是很简单的地方。”王川手中的龙影,轻轻释放出去,抵住了门扉:“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一面镜子而已。”
“一面镜子?”项凡心眯起眼睛:“跟映照内心有关系吗?”
“类似于你的他心通,但是我感觉,这肯定是强化班。”王川看着逐渐开启的门扉,声音越来越轻:“虽然,在我那位前辈的说法之中,古往今来,到达这最后一关的人数,足足有上百位之多。”
“只不过,成功通关,并且给后人留下经验的。”
“就只有她一位。”
木樨张大了嘴巴。
他现在有点想扇自己几巴掌,然后对几分钟前的自己,狠狠地胖揍一顿……说什么不好,偏偏要乌鸦嘴赶着王川开启这扇大门。
如果真如川哥所说,这个地方古往今来只有一人通过,那绝对是恐怖中的恐怖,极限中的极限……如果不好好从长计议就进去,会不会?
死?
他就这么思考了片刻,身边的世界,却忽然朦胧起来。
一阵难以言语的压迫,降临在他的头顶,将他径直压落下去……无数的碎片从身旁砸落,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纷飞如雨,坠落在地上的时候,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无尽的空虚掩埋。
他茫然地躺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片刻之后,他的身旁,就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人影。
身披布袍的族长,轻轻在他面前蹲下来,本就浑浊的双眼中,充斥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不甘和泪水。
身为一族之长,在族中天才死亡之后,却没有半点的怨愤可以向人发泄……甚至连自己的悲伤,都要竭尽全力的去隐藏,去收敛,只有在这场并不盛大,甚至有些寒酸的葬礼上对着尸体,才能流露一二。
木樨全身上下不得动弹,却感知到了族长的心痛和悲伤。
他很想站起来,跳起来,抱住悲伤的族长,告诉他自己还没有真正身死,还没有陷入那不可能归来的空虚之海。
只是,自己的身体冰冷如冬日的石块,完全使不上半点劲头。
甚至连证明自己尚未身死的呼吸,都没办法展现出来。
族长轻轻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假装不在乎地在眼角划过,带走了几滴泪水。
他走了。
他还要去主持这场葬礼,维持整个族群的安宁和稳定。
他的悲伤,只留给了已经逝去的木樨。
在之后,出现在木樨身前的,是他的母亲。
自从木樨的天赋展现出来以后,他的母亲在族内的地位,从原先的捣衣民妇,也上升为了族中值得尊敬的女人。
母凭子贵,幼时母亲的教导,也深深地烙印在木樨的心中。
他看着泪如雨下,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哭声,最终族群传统的样子,心如刀绞。
“拜托,拜托!”他已经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处。
他只想让自己醒过来。
快一点醒过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祭祀
项凡心,常媛,木樨三人,都陷入了深层的昏迷之中。
王川甚至没有办法从她们的表情上,看出任何的端倪……因为这种深入识海,甚至是本源的灵魂拷问,根本已经隔绝了身体所有的感知。
即使是一枪捅死了在场的几人,她们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因为,她们的灵魂,已经在这个时候独立出来,成为了一种孤魂野鬼般的存在。
这具身体于她们而言,就是过去的寓所,曾经的肉壳。
没有半点意义。
“没有属于我的镜子吗?”王川看着空落落的地宫,只有那几根长长的,残破的祭坛柱子,象征着这里的岁月。
在先前那道光华过后,木樨等人都陷入了沉睡,但他却依旧醒着。
不仅醒着,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任何的变化。
在余楚佩的记录之中,每一个降临这座地宫的人,都会面临属于自己的镜子,看见自己最恐惧,最害怕的东西……强者恐惧失去力量,老人恐惧死亡,少年人恐惧老去,没有无缝的蛋,也没有毫无恐惧这一情感的人。
但王川此刻站在这里,能证明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吗?
显然不行。
“依托这个世界的规则所运行的东西,果然对我这种外来者,还是太过疏离了。”王川叹了口气,轻轻走上了祭坛,抚摸着那几根柱子:“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等到他们醒来,我就可以开启这座祭坛,然后把我们传送出去。”
“当然,或许也可以等等……毕竟出去没什么好事。”他自言自语地,绕着祭坛转圈。
地宫很残破,甚至给人一种墓地阴宅的错觉……事实上曾经有上百人在毫无攻略的情况下,通过了上面的考验,来到了这一处。
但他们统统都在这里死去,甚至连尸骨都不知所踪。
“楚佩姐,就是通过这些个石壁上的记录,转告我这些的吗?”他转到了石壁旁,看到了上边的刻字。
凰羽六年,耶律长风留……
炎陵十八年,贺楚言留……
很多很多,已经模糊的字迹,都记录着这座地宫,曾经到达的人们……而且看很多人的字迹,都是写到最后,就已经脱笔而下。
“这些人的字迹,恐怕是在已经失败的景况之后,才留下的绝笔,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人先开的头,最终还是留下了一堆失意者的姓名。”王川绕着石壁转了个圈,看到了的名字就已经不下百个。
“每一个都是天之骄子,可惜……”他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祭坛上,忽然传来了咯吱咯吱的摇晃声。
王川的视线瞬间转移过去,锐利得仿佛鹰隼。
四根长长的柱子,从地宫的砖板处生出,一直延伸到天顶。
王川的目光,也从祭坛支柱的底部,梭巡到了祭坛的顶端。
“一个古旧的祭坛,会出现这样的声音,是想要弥补我没有被考验的遗憾吗?”王川的手中,已经出现了无数细碎的光点。
在与那位同乡的决战之中,他领会到了新的剑术。
虽然还没来得及用,方负雪就被从天而降的剑法所杀,但这并不代表着这从未面世的剑道,就得不到磨练。
祭坛的柱子依旧在摇动,似乎在搅动着天顶的砖块。
磕巴几下,在碎屑下落完毕之后,这祭坛成功的转移了大约九十度角,也从上方撬动了一块古旧的砖板。
王川眼尖,一眼就能看出,在那块砖板上,露出的内容。
两位神明,在一块类似于果冻的东西上,敲出了七窍,却让它流血而死。
“浑沌的故事吗?”王川看着那砖块,耳边依稀又传来了一阵支柱地挪动声。
又一块砖板落下。
……
漠北的尽头,大渊之外,此刻已经不仅是一片苍茫。
裹挟着雷暴的风团,已经从天而降。
脱离了万丈高空之上的罡风层,这些雷暴才真正把声音传遍大地。
“真是有够恐怖的……以人力对抗天灾,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事情。”陈秋道看着那巨大无比的云团,眼中的光芒闪烁:“当然,你要说这是被人力所撬动的天灾,我也更加难以置信。”
“没什么好奇怪的,国之重者,唯祭与戎。”小黑教官站在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是我带的新兵中,最有料的,我也不妨跟你多聊几句。”
“你以为,这些召唤天灾的本事,是中古时代修行升起之后,才开始出现的吗?”他看着陈秋道,径直发问。
“我不知道。”陈秋道诚实地摇了摇头。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句话可以完美的套用在他的身上。
虽说被王川称为行走的百科全书,但陈秋道对于自己不懂的东西,一向是老老实实地承认,然后将别人的知识汲取过来。
这是他的天性……对于自己不懂的地方,他并没有感到羞耻。
只有不断地填补自己空缺,才能不断的成长。
三岁时,他就懂得了这个道理,不可谓不早慧。
“事实上,在远古时期,也就是三皇未至的时候,我们这个世界,就已经开始利用起了天地间游离的元气,来为自己所用……那个时候的天下,还是安稳而和平的部落时代,即使偶尔会有冲突,那也绝不像今天那样,是南北双方你死我活的模样。”
“毕竟,那个时代,都是为了一口饭吃……吃饱了饭,他们也没心情继续在这些元气上整些什么。”小黑教官说起这个历史似乎头头是道:“人们利用元气来生产,来驯化野兽,族群就开始壮大起来。”
“然后呢?”陈秋道一副认真听讲的表情。
这让小黑教官很是受用。
“元气用太多了。”他接着说道:“一开始,这片天地间的元气,都是最原初的状态,并没有区分出什么魔气,什么灵力之类的划分……但被人利用多了,这些元气的质量,也就逐渐下降。”
“人们逐渐发现,元气开始浑浊,无法再直接用于生产。”
“这时,祭祀就出现了。”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冷
祭祀的话题被迫停止了。
陈秋道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鼓荡了起来,被狂暴的气流充斥着,搅动着……那种要命的感觉,让他在很多年之后,都能够回想起来。
极致的冰寒,搭配上透过骨髓的穿透性……直教人舒爽不堪。
连个哆嗦都打不出来,陈秋道迅速启动了手上的护镯,待得那片温暖的黄色光芒笼罩全身之后,他才堪堪缓了过来……
“这只是气团的边沿而已。”小黑教官的身上,冒出了一片如前方军阵中一般朦胧的星光:“真正的雷暴核心,现在大约还在百里之外。”
“只是边沿擦过,就能有这般的杀伤力……那你们的同伴们,能撑住吗?”钱晓瑜的眼中有些许的担心。
先前的她,也同样经历了那般冷冻。
即使是距离筑基期只有一步之遥,她也很清楚,这种极度的冰冷,是现在的身体和本源所承受不住的,一旦失去保护处于这种风暴之中,恐怕就只有一个死字。
“你们看这片草原,是不是很壮观?”小黑教官指着苍茫的草原。
众人都抬头望去。
这片没过腰部的草场,现在已经铺满了先前风雪所降的冰霜……看起来就像雪白的天鹅绒地毯,华贵至极。
“我们就跟这些野草一样,都是这片土地中成长起来的。”他眯起了眼睛:“见惯了风雪,自然就不会害怕。”
“就连野草都没有倒下……”
“我们作为神朝的城墙,又怎么会认输呢?”
钱庆之手中的剑,却没有被风雪所掩埋。
他或许没有整个军阵合力那般强大,也没有升起的贪狼星力那把肃杀,但却拥有独属于他自己的对抗之道。
所有人都能看见,在六道前往支援的军阵之中,多出了一柄不屈的金色长剑。
这柄剑虚悬在空中,笼罩着远胜于冰霜寒流的火焰,在天空中闪烁着,积蓄着与雷暴云团作战的力量。
“天狗食日!”影狼的声音自下方升起。
军阵之中,无数的士兵都摆好了手诀,身上的甲胄释放熊熊的银色星光,全数汇聚到上方的贪狼星象之中,使得那贪狼的虚影越发真实。
而影狼则站在了贪狼星象的头顶,身体逐渐蜷缩起来。
作为北方军最强大的部队之一,影狼的实力,要比钱庆之这位南瞻的峰主更高一个档次,直接到达了叫人畏惧的合体期,距离修行大成的距离无人知晓,但已经没有任何一位敌人敢于小觑他。
此刻的他蜷缩成一团蒙蒙的光球,位居贪狼星象的头部。
没有格外恐怖的声浪,没有令人畏惧的光影……他只是单纯地御使着这足足有七丈高下的星象,冲向了雷暴云团之中。
无数的雷霆落在了星象上,将那些由将士们聚集的星光打散。
但只要影狼位居的光团释放毫光,原本散落的星芒,又会重新聚拢起来,继续磨蚀着这庞大的暴风团。
以天象对天象,这就是北方军强大的冰山一角。
至于其余五座军阵,也纷纷升起了几座巨大的天象阵法。
天蝎,天龙,巨鲸,雷蛇,真凤……伴随着贪狼虚影一道,他们死死地抵住了雷暴云团的核心,开始削减这道罡风层落下的天灾。
原本呼啸的风声,在这六道天象军阵抵住其上时,瞬间就降低了三成的速度。
钱庆之的双眼也在此时睁开。
“我很想斩破这道天空,看看外边的世界究竟长什么样……但正如影狼师叔所说,在我还没有这种能力的时候,不妨借这从天而降的灾祸练练手。”他自言自语地在天空中助跑。
与他的剑光相比,他这一道身影极其渺小,甚至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因为在地面上看,他已经化作了极细微的小点,被雷光和星光所遮盖,完全被湮没其中。
只是,那道绚丽得不可方物的剑光,是随着他的脚步而动的。
斜斜向着大地的长剑,被他虚握的手提起……
所有人都能看见,一柄泛着金光的长剑,直直地插入了云霄。
随后劈落。
六道星象阵法都稍稍让开了道路。
即使是那些合体期的强者,也能从这道剑光之中,感受到一种本能的威胁。
剑光并非向着他们而来,但却蕴含着比他们更高远的意境。
“我的实力已经停滞了很久,借着这一剑,就斩破面前的困扰吧。”他的剑没有停歇,脱离了自己的掌心,向着雷暴云团的中心直冲过去。
越是贴近中心,剑光与雷光的碰撞就越发灿烂。
地上的人们,仿佛看到了一场浩大的极光秀。
“这就是钱峰主的真正实力吗?”陈秋道喃喃道:“用一个人的剑,去砍属于天地的灾祸吗?”
“喂喂喂,别瞎说。”小黑教官一脸不愉:“如果不是六座军阵削弱了雷暴云团的力量,那柄长剑在刺进云团的瞬间,就会被雷光所摧毁。”
陈秋道分辨道:“即使是这样,一个人的剑,能跟天地相抗衡,那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不对吗?”
小黑教官摸着鼻子认了。
钱晓瑜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她只是握着自己的剑,想抽出来,却又迟迟没有动手。
天上那一剑的恣意,让她心生向往……但到了自己的手上,却无法斩出那样的意境。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雷光和剑光的碰撞之间,想要去看清那剑的轨迹,却始终难以明悟。
那是炼虚境的剑意,接近了合体期,甚至已经到达了合体期的力量。
一个连筑基都没有完成的修士,想要去强行领悟这样的剑意,实在是强人所难。
即使眼睛都花了,她也依旧看不清蕴藏在剑光之中,那柄随着峰主半年之久的铁剑,究竟在沿着什么样的法则规律前行。
陈秋道看着她纠结的小脸,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什么来。
他知道,她想要试图去理解那种力量……但以自己比她还不如的修为,根本什么都帮不上忙。
他更知道,她如此着急的想要领悟那种力量,是因为那个失踪的少年。
自己的挚友。
“如果你能回来的话……”他无声地自语。
“她或许,就会绽放笑颜了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灰雾
王川揉了揉眼睛,从祭坛上站了起来。
先前他看得入迷,甚至直接坐在了这庄严的祭坛上,此刻不免有些尴尬,连忙双手合十,向着这座祭坛道了几声罪过。
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的仙佛魔怪,都是自己能够接触的玩意,忽然又有些意兴阑珊。
“没见过神仙的时候,还以为神仙是什么高逼格的玩意,等到真见着了,才发现也不过那样。”他把手背到脑后:“先前那些是班上刻录的东西,几乎都是过去听过的神话……什么共工撞天柱啦,女娲补天啦,都是小时候就泛滥的童话。”
“楚佩姐让我来这里,就为了让我看这个的话……未免有些多余。”
“这么些石板,能记录的神话,还不如我知道的多呢。”他叹了口气,看着那几位还没苏醒的同伴:“还不如想想办法,研究我体内耗能巨大的神通……或者直接给我搬一座灵石矿,让我把这些灵石吸干,好将体内的筑基虚影,直接降临到现世。”
“既然有了能跟神仙五五开的力量,还修行个锤子哦。”他想着过去召唤出来的那些,有的没的玩意,甚至能直接与接近仙境的力量分庭抗礼,就有种心驰神往的感觉。
这因为筑基才出现在自己身体里的神通,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呢?
项凡心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哇这么快,当年楚佩姐完成也用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据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皮包骨头的,差点连命都没了。”王川咂舌道:“凡心?”
项凡心没有理会他。
她的眼中,忽然淌下了一道鲜血。
王川的瞳孔骤缩。
他分明能感受到,项凡心的生机,正在逐渐流逝!
“这是……怎么回事?”王川看着项凡心摇摇欲坠的身形,连忙冲过去扶住了她:“喂!能听见我说话吗?凡心!”
项凡心的眼中,没有一丝神采。
筑基修士,又或者说八品武者,在这个阶段,都要经历同样的三个步骤……筑精基,气基,神基。
唯一的分别,大概就是武者先练气基神基,最后才练对于他们来说最为重要的精基。
而练气士们则是最后锻炼出气基。
看着项凡心生机欲散的模样,王川将手指抵在了她的眉心上。
一道精纯的气机,从他的体内流淌而出,流入项凡心的体内,开始弥补她泄露的精气神三大本源。
只是,即使念诵了阴符经文,王川的补救速度,也依旧赶不上项凡心精气神泄露的速度。
几乎可以说,无论王川往哪个方向补充元气,项凡心的身体都像是个全身插满了孔窍的皮球,再也无法饱满起来了。
仔细感知了片刻,王川的心中有了计较。
项凡心这具身体,似乎已经彻底跟灵魂分离……因此身体的本能,就把自己当做了死亡的状态,不再维持**的活性。
他转过头,看了看常媛和木樨的状况。
大同小异……他如是想到,虽说还没有到项凡心那般恐怖的境地,但身体里的生机,似乎也正在慢慢的减损。
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也会沦落到跟项凡心一样的状况之中。
“或许,只能这样了?”王川不再犹豫,把常媛和木樨的身体都搬了过来,分别摆在了自己和项凡心的对面。
然后,他抬起了木樨的左手,还有常媛和项凡心的右手。
“祝我好运。”他对自己说。
……
朦朦胧胧的世界。这是王川进入这四人识海联系世界的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人呢?
确实,除了这朦朦胧胧的雾气,王川在这个鸟不生蛋的世界里,看不到任何其余的东西……三尺之外,都已经完全失去了视线。
那么,该怎么办?
“叫人肯定是没用的了。”他看了看这厚重的雾气,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
王川先前的举动,是用自己的邪剑胚,穿透了自己这四人的精神之海,临时将自己等人的意志,全部链接在了一块,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意志已经接受了自己。
这些灰雾,应该就是这个联合世界中,属于其他人的精神力量,对自己的意识进入,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
如果找不到人的话,自己肯定是什么也做不到的。他催动身法,开始在这弥漫着雾气的世界里迅速游走。
只是,片刻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的愚蠢。
“太大了呀!”他捏着拳头,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砸醒:“我们四个的精神世界连接在一起,如果投影到现世,那好歹也有半个南瞻的大小……怎么可能依靠跑步,就能在其中找到人影?”
“我还真是太糊涂了。”他眯起眼睛:“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一道经文,在他的意识里闪过。
“如是我闻。”他福临心至,开始念诵着先前传授给项凡心的经文。
她的情况,是三人之中最为糟糕的,因此自己最佳的选项,就是先去救她。
而她得到了自己传授的经文,应该会产生一种独特的感应。
这么想着,王川口中的经文之声,逐渐扩散出去。
初时,雾气中还没什么反应,但过了一会,王川就发现,原本浓郁的雾气,能见度开始提升起来。
而且,在其中一个方向,终于传来了微弱的感应。
有感应,项凡心的灵魂核心,一定就在那里!王川催动身形,开始向那里赶去。
……
长剑散去,六道军阵也同时散开。
天边的云团,早已在这场长达两个小时的战役之中,逐渐消失。
此刻的天空,正当黄昏之时,被云团和星芒剑光清洗过的天空,干净得像是少女梳妆的镜子,足以展现出落日最完美的一面。
“确实是强得离谱……这样的军队守在边疆,也难怪魔宗这么多年都不敢大规模入侵。”陈秋道看着天光,如是说道。
“那当然,你以为我们的训练是吃素的?”小黑教官笑了笑。
听到别人夸奖北方军,他心里比得了什么奖赏都舒服。
钱晓瑜手中的长剑,也终于斩出。
她身上的气息,忽然就大涨起来。
筑基,成!
第一百七十四章 真实
项凡心此刻正浸泡在一截池子里。
这种精神世界的东西,几乎完全无法用现实世界的逻辑去思考……这池子有半截甚至完全连接在虚空中,另一端还是那飘忽的灰雾。
王川就站在这池子外,被一层极强的精神波动抵挡在外。
他望向池子,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之色,似乎那些足以引人鼻血直流的场景,不过是红粉骷髅而已。
“所谓想当一个男人,就是这个意思吗?”他扶着额头,看着池子里无数美女,深深地叹了口气:“换句话说,她的精气神迅速泄露,是因为在这里完全释放了出去?”
叹气归叹气,王川还是伸出了手。
在这个精神世界里,他的力量非比寻常。
“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鼓胀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气球。
随后,一阵令人害怕的咆哮声,从他的整个身体中迸发出来……无论是骨骼还是肌肉筋膜,都在随着他的动作而颤鸣。
一道虚茫的剑意,正从他的口中吐出。
那股极强的精神波动,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带着那半截池子,想要迅速遁走,却被王川的剑意径直剖开……传自南瞻宗主的剑意,即使品阶还不够高,但其中的剑意高妙,绝非寻常的精神念力能比。
那道精神波动只是轻轻一颤,就已经完全被斩破。
那半截池子终于也定性下来。
无数的女体,在池子中一道一道地破碎,只剩下最中心一脸茫然的项凡心。
“你是要我告诉你,什么是女人吗?”王川托着剑胚,轻轻地看着眼前茫然的少女:“你没有剑啦!”
他的表情极尽浮夸,嘲讽和讥诮的意味浓郁。
项凡心整个人似乎被某种诅咒击中一般,随着整截池子,直接坠入了灰雾之中。
但王川知道,在这个规则所形成的空间破碎之后,项凡心的灵魂,势必会回归身体。
这样的话,就算是暂时把她给救下来了……虽然很有可能,不能算作真正通关。王川想着,轻轻从口袋里摸出一道簪子。
这簪子是常媛的簪子,他在外界用剑意复刻了一把。
作为类似于本命法宝的东西,只要轻轻拨动这枚簪子,他就能够找到常媛的大致定位。
……
余楚佩踩着护道人的脑袋,终于是坐在了莲花座上。
“你不可能成功的……”一个阴郁的声音,从莲花座下咬牙切齿地吐出:“我这么多年的祭炼,甚至都没能让这莲花座掉下一枚花瓣,你又怎么可能?”
他话说到一半,眼中的惊恐之色却忽然就浮现出来。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没脑子。”余楚佩的声音里带着自傲和讥诮:“像你这样的榆木脑袋,别说八百年,就算再给你八千年,你也参透不到这张椅子的秘密。”
护道人的脑袋死死地犟着。
他不甘心,他想要看看,为什么这多年来没有动作的莲花座,如今真的接受了余楚佩的意旨,成为了她的法器?
这不合理,不应该!无尽的怒意在他的胸膛中翻腾,气血直逼喉咙,让他狠狠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当年我就说过,我要去往更远的地方。”余楚佩低下头:“像你们这种甘愿匍匐在地上的蝼蚁,又怎么能理解我的想法呢?”
“又怎么能感受到,这莲花座的真实呢?”
“真实?”护道人的双眼圆睁:“你的意思是?”
“对啊,本来就是一座假的宝座……或者说,他仅仅存在于你的精神之上。”余楚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以说,当年我的一个谎言,能让你甘愿放弃自己的身体,进入到这莲花座底下,就是你失败的根源。”
“自从你相信了我的话之后,你就已经成了这莲花座的供能源泉……大乘期的肉身,只要在你灵魂不灭的状态下,几乎可以无尽地吸收周遭的天地元气运转,以保持本体的生机和力量。”余楚佩摇了摇头:“安心当个……我想想,那个词语叫什么来着?”
“哦对,”她恍然大悟:“叫电池!”
被镇压在下方的护道人,微张着嘴。
他的脸在颤抖,说不出究竟是愤怒,还是悲伤。
“原来,你引诱我进入这片空间,就是为了彻底利用我的肉身和灵魂,为你维持八百年的宝座不朽?”他颤抖着开口,话音抖动得恍若风中的残烛。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我原本并不想把你禁锢这么久,只不过是因为宗内那些老不死插手,导致我的计划失败,被迫沉睡了八百年而已。”余楚佩轻描淡写。
她这八百年,大部分的时间都处于近乎不消耗寿元的沉睡,或者说封印之中。
相比起时时刻刻想着脱困的护道人,她可以说是肆意而惬意。
直到遇上了王川,她才终于重见天日,顺便夺回了自己的记忆,和开启这片莲花座构造的洞天的钥匙。
在她的意旨之下,莲花座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八百年,我给你个痛快,就别想着自爆搞我心态了……你做不到,也没必要。”余楚佩自说自话地将一只手压在自己身前,用大拇指向下,抵住了莲花座的中心。
随即,她整个人缓缓漂浮起来。
护道人直觉自己身上,忽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磨盘。
“我不服……”他怒吼着,却被莲花座上冒出的梵音所掩盖,甚至都没能传到余楚佩的耳朵里。
“降魔印……从我一个前魔宗弟子的手上用出来,还真有种黑色幽默的讽刺味道。”余楚佩听着那浩大的梵音,轻轻闭上了双眼。
她现在还处在残魂的状态,所以一旦掌握了莲花座,就立刻使用了大招。
按照王川曾经跟她说的笑话……能用大招杀的,就绝不用q杀。
虽说不知道q是什么,但大招很显然就是杀招。
她很赞同这个理念。
斩草必除根,睡得才安稳。
一天没拿回自己的身体和法器,她在这魔宗的腹地,危险就更增添一分。
外面那两个废物,一时半会肯定离不开自己所布置的幻境……但若是王川再没有发现自己留下的讯息,想办法来这里救自己的话。
自己恐怕就真的……
要死翘翘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鸭子的舌头
“继续来给我讲讲,祭祀的东西呗。”夜晚星空降临的时刻,就是陈秋道他们得以喘息的时间。
其他人都在疲惫地躺着时,陈秋道从草场上爬起,向着小黑教官的方向爬了过去。
随后发问。
“你还真是不怕累啊你这家伙。”小黑教官有些佩服他的耐力。
虽说昨天看着军阵打天灾,算是休息……但今天的训练量,小黑教官很清楚是寻常炼气期修士,所能接受的极限。
陈秋道嘿嘿地笑着,却没从地上爬起来。
他翻了个身,看着星空,等着小黑教官的答复。
作为一个好学的修士,他自诩博学多才……这一次恰巧听到自己感兴趣的祭祀环节,当然要好好去听。
明明能学习的知识,即使是累死,他也不肯放过!
“好吧好吧。”小黑教官叹了口气,假装被打扰:“你要听祭祀对吧。”
陈秋道仰躺着点头,看起来像是只翻不了身的乌龟。
“要跟你讲这个,首先就要理解那个时代的背景。”小黑教官虽说看起来黑瘦黑瘦的,专擅的也是打架的专业,但对于这些史实,知晓得确实庞杂。
“那个时候的世界,跟我们这个时候不一样。”他如是说。
“怎么个不一样法?”陈秋道眼睛亮了:“您上次跟我说过,那个时代的元气,和我们这个时代的不一样……可我们现在周围,不还是有天地元气吗?”
“那个元气跟现在的元气,是不同的。”小黑教官摇了摇头:“或者我问你,你能不能直接吸收天地中的元气,不经转化就能够当做自己的力量使用呢?”
陈秋道愣了愣,随后摇头。
即使是顶尖的修士,比如说化神期炼虚境的大修士,都曾经跟他们说过,天地间的元气进入体内,必须要经过周天的炼化,才能够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不然,别说是使用法术……就连在体内长期存放这些东西,都会出现生命危险。
“不行,对吧。”小黑教官有些唏嘘:“但在那个时代,人们可以直接吸收天地间的元气,也可以将这些元气用来点化其他的生灵,包括动物和植物,甚至是死物。”
陈秋道心生向往。
那种手段……即使是如今的大神通者,也几乎不可能实现了吧。
“但是,你要知道,这片天地间的元气是有限的,尤其是人们在利用完这些元气之后,就会自然而然的产生新的力量……在当时的人们看来,这些新生的力量非但不能吸收,甚至还会对身体有害,因此被称为魔气。”
“魔气吗……”陈秋道的眼睛眯了起来:“是现在那种魔气吗?”
“你可以理解为,魔宗的祖先们,就是利用这种力量的先驱者。”小黑教官正色道:“在我们最遥远的祖先当中,那群人率先启用了祭祀的技术,然后得到了位于天外的神助,终于得以开始利用魔气。”
“最初的元气,可以用来洗练自己的精气神,甚至真的能让天赋超绝之辈,直接飞升天外……但在最后一位飞升者产生之后,这个世界的元气,几乎已经被完全损耗一空,剩余的只有魔气,还有不纯净的元气。”
“而这些不纯净的元气,就被我们称作——灵力。”
陈秋道眨了眨眼。
“您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吸收的天地元气,实际上混杂了魔宗之人使用的魔气,因此才需要排出体外?”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小黑教官毕竟只是个八品武者:“只不过据将军他们所说,我们现在的灵力,并不是单纯的稀薄元气。”
“那是三皇降临之后的,被他们所带来的,原属于异世界的力量。”
陈秋道有些迷糊。
他今天听到了太多原先没听过的名词了。
“三皇,是谁?”
“你们不知道三皇,也不奇怪,我只是因为好学,跟了将军在北方军的书库里,当了几年勤务兵,才对这些远古秘闻略知一二。”小黑教官解释道:“事实上,即使是你们南瞻的藏经阁里,也未必有这些远古的史记。”
“几乎所有的记录,都是半残的孤本……我也是沾了将军的光,才有幸能翻阅。”
“回到你的问题上,三皇是三个人,是距今大约七千年前,从异世界降临到我们这片大陆上的人族强者。”
“是他们帮助我们人族,在这个世界打下了基业,从万族之中脱颖而出,最终主宰了整个大陆的命运。”他看着陈秋道,眼中有一种独属于军人的,策马封侯的野心和畅想:“七千年的人族王朝,就从他们开始。”
“你猜,他们是如何降临我们这个世界的?”
陈秋道想都没想。
“是祭祀!”他看着小黑教官,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他们的降临,始于祭祀,对吗?”
“恭喜你,很有天赋小子。”小黑教官鼓了鼓掌:“自从魔宗从天外召唤了天魔降临,教会他们使用魔气之后,剩余使用元气的族群,也开启了祭祀。”
“只不过,从那头降临的,并不是他们想象的,跟天魔对峙的神祗。”
“而是三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人。”
陈秋道有些抽筋,猛地坐了起来:“奇装异服?”
“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穿着都是长衫长袍,而他们穿的却极其花哨……当然史书里的原话不是这样,只是说他们的衣袍华贵,但在我看来就不是那样了。”每每谈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小黑教官都一脸的操蛋:“三皇的名字,分别是伏羲氏,神农氏和燧人氏。”
“燧人氏人如其名,穿着一袭红衣,只不过上衣印满了彩色的骆驼,下衣却是一条满是椰树的红裳。”
“伏羲氏更是满身的条纹格子,还带了一副类似于黑水晶的面具。”
“面具?”陈秋道傻眼了:“皇帝带这个干嘛?”
“说是面具,但实际上只遮盖了眼睛……但他的神通能够透过黑水晶,看到外面的世界就是了。”小黑教官叹了口气:“最后一个就是神农氏,这个还正常点。”
“那不正常在哪?”陈秋道已经猜到了小黑教官,接下来肯定还要吐槽。
“不正常在于,他戴了一顶……”
“像个鸭子舌头的冠冕。”
第一百七十六章 问
王川松开手。
剩余的三人,纷纷倒在地上。
“这些神话石板,也都带出去吧。”他将三人搬到了祭坛上,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以缓解自己的疲劳。
毕竟,想要拯救这三个家伙,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当然,也不算太难……毕竟有些自己看得很重的东西,放在别人的心目中,不过是随意就可以抛弃的无用情感。
“执念这种东西,以往总说只能靠自己去领悟,而不能被他人点化。”王川轻轻推动了祭坛上的格子,将几道光束对准了祭坛本身的启动法阵:“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这样。”
“只要拥有更强大的精神力,即使是再顽固的执念,也能够暂时打散……什么永恒不变的情感,我看是脆弱不堪。”
他摇了摇头,开始记忆自己这段话的底层逻辑。
但片刻之后,他又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开了那个头,就绝不可能再停下来了……无论是对自己的怀疑,还是对这个世界的怀疑。
停不下来的车,总有一天会撞的。
不过,我在乎吗?王川的笑容,逐渐灿烂起来。
……
从睡梦中醒来,常媛只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重了许多。
沉坠的感觉,让她很是难受,因此睁开了双眼。
王川就坐在她的身边,怔怔地出神。
“喂,连我醒来都没发觉吗?”她刚想像平常那样,狠狠地怼一怼王川时,才发现自己的话音软糯无力,就像一只小猫咪。
原本还以为自己是老虎来着……她有些失落。
“你醒了?”王川醒了醒神:“感觉怎么样?”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平淡……这就令常媛很不爽。
但转念一想,这家伙似乎从来没有答应过自己什么,原本即将开始展现愤怒的她,又软软地焉了下来。
男人嘛,果然都是不能信任的东西。
“你不会还没从梦中醒过来吧。”王川的笑容,忽然就带上了一些邪性。
常媛愣了愣,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免不了脸红起来。
“你……你进入了我的精神世界?”她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浓浓的羞怯之意……而这在平时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王川点了点头。
“抱歉。”他的脸上却是带着歉意:“擅自闯入你的精神世界,却是是我的错,但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你恐怕会彻底沉睡在精神世界里,从此成为一个活死人。”
常媛的身子颤了颤。
“那么,你也看到了我……”她还保留了当时些许的记忆,只是她一直以为,那时候的王川,不过是梦中出现的人罢了。
“确实。”王川点了点头。
常媛的梦,确实就如她这个人一般,颇为旖旎……但王川当时一心救人,当然也就当没看到。
论起劲爆程度,这个梦境甚至远远比不上项凡心那边的共浴图……
而且,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老家伙,王川当年虽然没有真枪实弹的上垒,但毕竟也是阅片无数的理论带师……在这方面,他可以说是领先世界五百年。
常媛嘤咛一声,把脸侧了过去。
通透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星星点点地打在了她的脸上,把她原本就不俗的熔岩,衬托得更加娇艳。
果然女孩子这种东西,还是要温柔可人的时候,才最好看。王川看着她的侧脸,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他靠近了常媛的耳垂:“你确定吗?”
他呼出的热气,氤氲在常媛的脖颈边沿,像是一只不存在的手,惹得她起了一阵疙瘩。
她没有回答,只是原本就羞红的脸上,更增添了几片红霞。
这这这……这要人怎么回答嘛。她心中愁肠百结,却又没办法一一说出来……当时自己决定跟他在一块,虽然是很草率,但经历了这么多,现在的自己,对这个少年确实又生出了一些新的,类似于依赖一般的情感。
只是,小女儿家家的,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真正表露自己的心迹?
作为一个平日里口无遮拦的小巫婆,她相当鄙夷那些面对爱情,不敢大胆说出自己心声的娇羞女子……可是临到阵上,她才发现原来真正要面对这种情感时,自己的内心,并不见得比平日里鄙夷的女子们更加勇敢。
这令她更加羞愧,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埋进草丛里。
这草丛并不柔软,甚至有些硌人……但那也比面对那张戏谑的脸庞,要来得更加安逸。
“实际上,就算你回答是,我也不一定真的会跟你在一起。”王川看她迟迟不回答,又看到她脖颈上一片泛红,自然就知道她新生羞怯:“都到了快结束的时候,我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告诉你,事实上……”
“嘘!”常媛忽然转过脸来,把手指放在了嘴唇上,挡住了她说的话。
“怎么了?”王川一头雾水。
“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一些,有关于你的秘密?”常媛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是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有所损害的,那就不要说!”
这段话出口,是鼓足了她全部的勇气,才堪堪没有憋回去。
王川哭笑不得。
“当一个掩耳盗铃的鸵鸟,是没用的。”他冷静地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其实你们也应该察觉到了才对,无论是从日常还是从战斗中。”
常媛捂住耳朵,在地上打滚。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撒娇似的发脾气:“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说啊。”
后边的几句话里,她的声音充满了楚楚可怜的味道。
而这是她从未在王川面前,所表现过的样子。
“我是一位……练气士,当然也不是魔宗的练气士。”王川的声音,就仿佛一柄尖锐的,烧红的利刃,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脏里,逼得她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就算这样,你也还是要坚持你的决定吗?”
常媛不再摇晃身子,只是看着王川的眼睛。
从王川的眼睛里,她看不到一点可能找到的答案,只有一潭深邃的黑色静水。
只要王川心神不乱,那股因筑基而显露了冰山一角的神秘,就会护佑着他的心神……即使是项凡心那样的他心通,在他不愿意的时候,也休想从他的脑海中篡取一丝一毫的信息。
常媛更加不能。
第一百七十七章 答
“你问了我那么多,我可以反问吗?”常媛的声音逐渐稳定下来。
王川点了点头。
“礼尚往来是应该的。”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常媛看着他的眼睛,也不再试图从其中寻找答案。
寻觅是一件费神费力的事情,而常媛最讨厌寻觅。
她相信自己,也相信王川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欺骗自己。
因为,没人能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一个敏锐的女性。
“你爱我吗?”她放开了一切的掩饰和包袱,将更加尖锐的问题,反馈到王川那一方。
王川怔住了。
“或者说得更明白点,如果可以的话,你会爱上我吗?”常媛看出了他的表情,随即补上了这个问题的后缀。
又或者说是补救。
“当然有可能。”这时候的王川,已经明白了过来:“平心而论,除了你的脾气平时太任性以外,其他方面都挺好的……嗯,我也说不出不好的地方。”
“那现在呢?”常媛继续问道。
“现在……说实话在先前,我的心脏像是被击中了一样,毕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么直白的问我,是不是爱她。”王川轻笑一声:“包括我的母亲,也从未这样说过。”
“有,还是没有?”常媛的眼神越发宁静。
“有。”王川点了点头:“我不擅长拒绝好意,多多少少都会接受。”
他话没讲完,常媛就拥住了他。
“那么,你愿意成为我的道侣吗?”常媛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我可以把我的心和人,都交给你。”
“当然,作为交换,你也要将你的心和人,都交给我。”她的声音有些固执,有些从天性里带来的执拗。
王川的眼眉低垂。
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远比平时跳得要快。
而对面的那颗心脏,也同样如此。
这是不是,传说之中,所谓心动的感觉?
在过去,他所经历的女孩,无一例外都是内敛而沉静的……即使是互生情愫的情况下,她们也依旧有所保留,有所试探。
前世的女孩,今生的女孩,都是这样。
他感觉这样相处的形势,就像过去的国际关系,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双方的底线,摸着石头过河,踩着刀尖跳舞。
只是,怀抱里的这个女孩不同。
她用尽全力地拥住了自己,不问其余,只是单纯地用烈火般的热情,去碰撞自己的心灵,去听见她希望听见的声音。
没有试探,没有保留,甚至没有商量的余地。
是或否,很简单的回答,但王川颤抖的嘴唇,却像是镶嵌了千斤重的铅块一般,迟迟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知道,这是一个极重要的决定,甚至要比他过去所经历的任何决定,都要重要得多。
这个世界没有神雕侠侣……练气士和魔宗妖女之间的爱情,也不会像武侠小说和爱情故事里描写的那样动人而安逸。
一旦做出了决定,彼此的未来都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
以及近乎苛刻的考验。
等等,我先前想的是什么?他忽然察觉到了些什么……自己先前用的形容词,是彼此的未来,又或者更精炼地说,是彼此。
他原本无处安放的手臂,忽然环住了常媛的脊背。
“彼此,不分彼此……”他无声地默念着这两个词汇,原本翁动的嘴唇,终于能够再次发出声音。
常媛闭上了眼睛。
她接受任何一个回答,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你的心和人,从现在开始,是我的了。”王川松开了手臂,把常媛的脸摆到了自己的面前:“我的心和人,从现在开始,是你的了。”
常媛的眼眶里,有些许朦胧的泪光。
“不要哭,我们都是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他话还没说完,一双温暖的唇瓣,就印上了他的唇。
火热,温软,让人沉醉。
……
血池之上,有光芒闪耀。
那原本虚悬的榜单,从这一刻开始,正式闪耀起来。
原本盈满的血池,在这一刻开始消退……无数红色的鲜血,从那一处流淌开来,逐渐化作一座空洞。
金榜从上坠落,印在了空洞的血池中,彻底化作实体榜单。
早就候在一旁的大人们,在旁上急切地寻找着自家弟子的姓名。
而从大渊之外降临的凉山诸人,则看着榜单上的姓名出神。
原本,凉山本宗的人,在这种祭典之中,一向都不会获得太好的名词……因为凉山本就是魔宗的本部,对于血池榜四大支脉的榜首位置,一向需求不大。
毕竟,支脉里有的东西,本宗都不会少。
“项凡心和常媛,居然得到了最终的胜场,挂在了榜首上?”一位蒙着面,手持提灯的女子,眼中还是有些讶异:“怎么会?即使他们的实力不会逊色于任何人,但在大渊支脉本土作战的优势下,居然也能取到这样的席位?”
在她的身旁,另一位蒙面人的眼中,却极为的冷肃。
他的弟子,寄予厚望的方负雪,却没有出现在这榜单上……甚至连鱼贯而出的诸人中,也没有方负雪的踪迹。
命灯还亮着,人还活着,那为什么这个榜单上,没有他的名字?
一张泛着亮光的符印,在他的袖子里闪耀起来。
这是一张传讯符。
“师傅!”他拿起这张传讯符时,那头便传来了一个和煦的声音:“不用等我了,我已经回到凉山了!”
“你回到凉山了?”蒙面人的声音不免讶异:“这怎么可能?”
“师傅啊,你忘了我跟佟老很熟悉吗?我之前就拜托他给我留下后手,这一次我死在了祭典里边,复活之后就直接回到了宗门里啊,当然不会继续呆在祭典之中。”方负雪的声音里,对复活这两个字咬字清晰,只不过态度就跟吃个饭喝口茶一样。
传讯符冒出一阵青烟。
这附近有洞天结界,极大地干扰了传讯的功能,即使是高阶的传讯符,也支撑不了多久,就只能灰飞烟灭。
方负雪看着自己手中暗淡下来的符咒,摇了摇头。
“还想让师傅把那家伙抓回来,看看究竟长什么样?”
“可惜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脱笼之鹄
这祭典之前的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从祭典世界出来的人们。
木樨一族的老者,此刻孤零零地站在那广场的外围。
他脸上的皱纹在颤抖。
“估计又是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头子。”一旁站着的,奇形怪状的大渊混血一族,看着浑身战栗的老者,不无嘲讽地说道。
老者扭过头,没有叱骂他们,而是给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
“哟,还笑得出来?”混血一族的强者们哈哈大笑:“喂,老东西,要不要帮你在里边的孩子订个棺材,帮你立个衣冠冢啊哈哈哈哈。”
老者扭过头,没有继续搭理他们。
一道炫目的光,却忽然从血池榜上落下,照映在空间门上。
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一次的血池榜前十,还真是有够古怪的。”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最上面的几个人,竟然并非来自于大渊,根本没有姓名……而大渊三巨头中,红莲居然也没人登上前十,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至少有两人才对啊。”
一道翩翩的身影,从其间走出。
洪不怒站在人群之中,看向那边的眼神,带着一种莫名的复杂。
自己爱的人,登山了血池榜第十的位置,自己理应为她感到高兴才是……但为什么自己的心中,好像被荆棘搅拌了一般疼痛?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情绪。
自幼就几乎予取予求的他,无法理解这种名为妒忌的情绪。
这需要一定的时间去适应。
“血池榜的前十,果然毫无例外的,是来自于青叶的少主,庄娴!”人群中传来一阵羡艳的祝贺声:“按照往年的惯例,青叶都会有一个刚好位于前十的存在。”
“毕竟是三大巨头中人,虽然坐下人数众多,但至少也得有一个充充门面才是。”人群中有人补充道。
又一道光柱落下。
这次出现的,是一位散客。
他怀抱着长剑,冷冷地离开了人群,向着远方走去。
“那是下边那些人的弟子,不懂的人不要乱说话!”似乎有人出言不逊,迅速就被自家的长辈教训了:“看他的剑,似乎是那位来自南边的地仙,亲手教出来的弟子,你要是敢乱说话,我先亲手断了你那大舌头!”
此言一出,人群中纷纷的议论,也迅速敛去。
没人愿意摊上那种大能的愤怒。
第八名和第七名,毫无意外的便是白藕的李殿阁,以及一个娇俏万分的女子……作为三巨头中人数最少的存在,他们自然能够占据更高的份额。
第六名和第五名,则是与先前那位抱剑少年,同样少言寡语的两位魔修。
他们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广场中一个无人的角落,看着中心的血池榜,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广场上本就是人挤人的场面,但这两位少年少女,方圆十丈之内,却没有半个活物。
作为大渊守护者的弟子,即使是三巨头的掌门到来,也得恭恭敬敬地问好。
只是,他们站在这里,是等谁?
人们如是想着,等着下一道光柱的出现。
洪不怒的表情更加复杂。
“那就是击败了你,抢走了我们原先所有功勋份额的人们吗?”一个幽冷深邃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背后。
洪不怒身子颤了颤,恭谨地回头。
“是的,师尊。”他把头放得很低:“是徒儿无能……让红莲丢脸了。”
“不,你在失败后所作的补救措施,让我感觉你这个人,还算有救,甚至出乎了我的意料。”一个带着面具,披着宽厚披风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背后:“你敢于违反我的命令,而将更多的功勋,分给了本能进入四大古脉修行的弟子们,是值得赞赏的。”
洪不怒的牙齿格格地碰了碰。
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失败的屈辱,在这一刻将自己的苦愤,展现在了师尊的面前。
“一时的失败,是无法决定一世的成就的,我希望你作为我的弟子,能明白这个道理。”男人面具下只露出半截下巴。
但洪不怒知道,此刻的他正在笑着。
为了弟子,开心的笑着。
“来看看吧,记住这些曾经击败你的人们……”他扭过了洪不怒的身子:“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一定能,也必须要找回这个场子。”
“即使他们来自凉山本宗……你也必将超越他们。”
“我的弟子,绝不会折损在春日偶然升起的寒风中。”
四道光柱,同时亮起。
王川,木樨,常媛,项凡心四人同时出现在原地,作为所有人目光的中心,光耀着。
一场祭典最大的殊荣,就在此刻加诸到了他们的身上。
“被众人注视的感觉很不错。”王川站在常媛的身旁,轻笑道。
“切,尽是会臭美。”常媛不屑地笑了笑,但脸上的红霞,还是昭示出了他的兴奋。
洪不怒的目光,正落在了王川轻松的脸上。
“就是这个少年,击败了你?”那带着面具的男人,轻声问道。
“是的,师尊。”洪不怒的脸上难掩愤慨:“事实上……”
“你想说,他的实力不如你,对吗?”男人轻笑一声:“他的实力,我也看出来了,不过刚刚筑基,甚至连精气神三大道基,都没有一个完成的。”
洪不怒张了张嘴。
他虽然感知到那个少年不如自己,但从来没想到,他甚至连筑基的三个步骤,都还没有完成……要知道,三元一成,能够展现出的战斗力,可要比刚刚筑基的修士,高出不知凡几,这个少年以初成筑基之身,还能反杀自己,这绝对是高绝无比的天赋。
一只大手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这不重要。”男人捏了捏他的脑袋:“重要的是你要记住,你在某年某月,输给了这家伙,然后就得开始想办法,找回自己的场子。”
“我们魔宗之人,最是讲求实际,跟南边那帮打架之前还要通报姓名的蠢货不同,只要你在某一天有必胜的把握,就直接干掉他好了。”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对吗?”
洪不怒张了张嘴。
他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还是……有点难度的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必上凉山
“就按照我先前所说,有缘我们再见。”王川当着整个广场,上万人的面,拥住了常媛,重重地亲了她一口,随后松开了手:“喜欢这个在众人注视之下的礼物吗?”
“喜欢!”常媛勇敢的,迎着王川的眼睛:“你也要记住我的嘱托。”
“那是自然。”王川转过头,看着满场人们的错愕,轻轻挥了挥手。
他的身影忽然就脱离了光柱,逐渐化作细碎的光粒,消失在原地。
“这是?”洪不怒的眼睛瞪大了。
他不是因为王川的吻而震惊,而是因为王川忽然的消失。
要知道,这片地方可是两个世界交接之处,极大的空间乱流充斥着周边,甚至连传讯符的功能,都被极大程度的削弱。
而王川自如的化作光粒消失,很显然是做了一道传送。
这传送甚至不受空间乱流的影响,直接能够跨越虚空,在那头的究竟是多恐怖的存在?
“你害怕了。”男人看着洪不怒,眼中有些忧虑:“这不应该是你身上会有的情绪。”
“我确实感到了恐惧,但我相信这只是一时的。”洪不怒喉结动了动:“并且,我并非是恐惧他。”
“而是恐惧执掌这传送之术的背后之人。”
男人摇了摇头。
“大可不必。”他看着那光粒洒在原地,以及满广场目瞪口呆的人们:“只要利用能量等级超过一座小型魔晶矿的力量,作为传送阵的根本,那就能轻易在这地方展开传送……虽说耗能会比较大,但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座小型的魔晶矿……作为一座传送阵的根本,听起来就是有钱到爆的存在吧。”洪不怒咽了口唾沫。
“如果他来自凉山,那么这种传送阵,对他来说应该就是家常便饭。”男人眯起眼睛:“这种天赋,就算在凉山之中,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而我从未听说过,凉山有这么一号存在。”
“当然,周边那个看起来蒙蒙的少年,我也没印象。”
洪不怒看向了木樨。
他正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光柱,与自家的族老相拥。
“木樨,你真的……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老人拥着木樨:“你居然能够成就血池榜前十,这真是让全族光耀门楣的壮举!”
“腾老……”木樨感受到族老的怀抱,眼泪哗哗的流。
他想起梦中,这个老人只对自己展现出的悲伤,一时间百感交集。
项凡心和常媛,则走向了她们的师尊。
“很好,很好。”黑袍女子看着常媛和项凡心,连连说了几个好字:“你们的成就,我很满意……”
常媛和项凡心,都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在这场祭典中,她们都获得了比这成就更加重要的东西。
……
“住持。”在离大渊千里之外的地方,一个光头和尚,提着戒刀站在禅堂外:“戒律堂的法林师弟,先前来找过我了。”
“他说了什么?”住持念完了经文,手持念珠走出了禅堂。
“有一枚隐藏得极深的钉子,前不久被拔掉了。”法炎和尚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戒刀:“而且,那钉子本身没有被毁。”
住持昏沉的眼皮,在此时终于抬了起来。
“魔宗之人,也有这样的本事吗?”他看着法炎和尚:“我们还有控制那枚钉子的可能吗?”
“有……但这样做的话,势必要牵扯到其他的钉子。”法炎和尚摸了摸戒刀:“还是说,要不我回去一趟?”
“你的心神本就未定,此刻若是回去,恐怕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比招引其他的钉子,要严重得多。”住持手中的念珠流转着:“如果你回去被人发现了,引发的后果有多恐怖,我想不用我再多说。”
法炎和尚松开了抚摸戒刀的手。
“那我去给法林师兄回报什么?”
“暂时不用轻举妄动……钉子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们存在的意义,在于他们所携带的东西。”住持叫住了他:“钉子本身,甚至不会知道自己是一枚钉子。”
法炎和尚有些晕头转向。
如果说作为一个魔宗弟子,就必须要学会阴谋诡计,那么他确实不配成为一个合格的魔宗弟子,注定要来到心宗,成为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杂役。
只不过,他挠了挠头。
南边人的诡计,似乎跟自己的老家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就回报给你法林师兄,让他留意一下,其余钉子的位置,并且在这段时间,多收集魔宗高层的动向……我不相信这是魔宗高层亲手发现并且拔除的钉子,这应该属于一种意料之外的情况。”
“但如果真的是魔宗高层动的手。”
“我们或许就要提前让钉子,插进魔宗的腹地了。”
法炎和尚点了点头。
他不擅长阴谋诡计,但让他跑腿和打架,那是完全没问题的。
看着法炎跑远的身影,住持本就深邃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种更深刻的悲悯。
“罪过,罪过。”
他如是忏悔着自己的罪过。
却不知道究竟是跟谁说的。
是佛陀?
还是自己?
……
王川的身影,划破了长空。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坠落到哪一篇土地上。
“楚佩姐的召唤,真是一如既往的脱线……我还以为会是舒舒服服的传送,没想到只是把我丢到了空间乱流的影响范围之外,然后直接让我物理抵达?”他感受着自己身边越发冰寒刺骨的罡风层,又轻轻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灵力壁障。
就那么保鲜膜厚薄的防御层,居然就能支撑着自己飞出阴雷云团,径直飞上最高空,还保证自己的活命……也真是修真界里的黑科技了。
一定要想办法学过来才行……他一路北飞,脑子里尽是胡思乱想。
也不知道常媛现在咋样,过得好不好,回到宗门里会不会被人盘问,又或者被逼婚什么的……那自己头上岂不是要绿油油一片?
不行不行,在解决了楚佩姐这边的事情之后,一定要去魔宗本部,解决掉可能的隐患。
他如是想着。
却不知道自己正身在凉山。
第一百八十章 神力
凉山之所以被称为凉山,不仅仅是因为这地方的天气比较冷。
王川的脑袋穿越了无数的云层和风团,终于砸在了凉山之中。
不过,最后这段距离,他再次享受到了被传送的乐趣。
“哦,痛。”他整个人倒栽葱一般插进土地之中,好不容易才从地里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
多日不见的余楚佩,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
“莲花座?”王川看着眼神平静的余楚佩:“你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个?”
“八百年前。”余楚佩的声音,在坐上莲花座之后,变得清冷起来:“你身上有血池榜的味道,看来这次的祭典,获得了不错的名次?”
“一般一般,并列第一而已。”王川笑了笑,假装腼腆。
余楚佩屈指一弹,王川的额头上就挨了一下。
“不正经……跟我混了那么久,还装什么白莲花?”余楚佩看着捂着额头,在地上打滚的王川,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这一次试炼,还让你变谦虚了?谁信啊!”
“我就想装一下清高,这也不行吗?”王川的眼神楚楚可怜。
“呕,别装了,受不了受不了。”余楚佩坐在莲花座上,像是一尊庄严的菩萨,可她的动作和语言,都格外让人出戏:“你就是个嘚瑟的家伙,装成这样叫人反胃。”
王川叹了口气。
“看来我这人,演技是真的拙劣。”
“你知道就好。”余楚佩轻轻地撩了撩头发,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妩媚,还是让王川自觉地缩回了视线:“知道这是哪吗?”
王川摇了摇头。
“传送了一路,我只知道是一路向北。”他看着余楚佩身下的莲花座:“怎么,南海紫竹林搬到北海来了?”
“我不懂什么南海紫竹林,但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余楚佩的笑容冷了下来:“要不要猜猜,这是什么地方?”
王川的眼神微动。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一只茫然的青蛙,在林中无奈地仰望天空。
“不会是,魔宗本部凉山吧。”
“很好,你的直觉一如既往的准确。”没有打马虎眼,余楚佩愉快地承认了这个消息:“怎么样,是不是有种五雷轰顶的错觉?”
“比起五雷轰顶,我更害怕魔宗里的各种搜魂法术,折磨人的手段。”王川头皮发麻:“别吧,楚佩姐你怎么把我送这里来了?我才刚找到女朋友,前世今生打了四十年光棍,这就要gg了?”
“哦,你找到女朋友了?”余楚佩眼睛亮了:“诶你不是在南瞻那,有个相好吗?”
王川满脸的尴尬:“额,这……不算吧。”
余楚佩露出一阵了然的神色。
“男人啊。”她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笑笑:“果然靠不住。”
王川沉默了片刻。
“暂时来说,这不重要……但你不是曾经告诉我,自己被魔宗追杀了很多年,甚至被迫兵解,只保留自己最基础的神智,藏在了墨家好友的法宝之中吗?”
余楚佩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
“那你……还敢孤身一人,回到凉山内部,还把我也传送进来了?”王川的眼皮急剧地跳了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现在感觉自己要大难临头了。”
“也不算大难临头,我们现在还算有救……至少现在你和我都在,我手上有这已经易主的莲花座,还有可供你开启神通的灵力源泉。”
“拜托,我的神通连自己都控制不了……开出来之后,也不知道会召唤什么东西。”王川扶着额头:“你这莲花座虽说看起来跟我前世的某种东西很像,但你跟我前世使用莲花座的家伙们,根本就有天壤之别。”
“什么天壤之别?”余楚佩没有否认自己的危险处境。
“在我的前世,用莲花座的都是些什么人?”王川敲了敲这莲花座的边沿,察觉到那并不硌手的触感:“都是和尚!”
“跟心宗那帮人有关系?”余楚佩眼睛亮了亮。
王川摇了摇头。
“如果从我的记忆来看,心宗这种和尚,更像是我前世里边,各种教派的融合体,并没有严格的遵循任何一支。”他肯定地说:“你这个莲花座,如果放在我们前世,只有地位崇高的尊者们才能使用。”
“这就对了!”余楚佩轻哼一声:“越强的法器,就越好。”
“我没从这莲花座中,感受到任何的佛性波动……它更像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纺织品。”王川揉捏着莲花座的外表:“楚佩姐,你最初是在哪里找到这个法器的?”
“你应该已经脱离了道门的修行法了吧。”余楚佩说道:“既然被我的后手所救,那么你应该知道,我留下的信息,除了拯救了你的生命,还指引你进入了界中界。”
王川点了点头。
“多亏了你留下的后手。”他叹了口气:“我的修为还是太低了……只要棋差一着,就没有了再继续的机会。”
“已经很不错了。”余楚佩的眼中,赞赏的光芒一闪而过:“像你这种,精气神三基都没有完备的家伙,能跟高你三个小境界的家伙,比出个高低,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王川无奈地笑笑。
如果有的选择,他还是希望呆在一个山洞里,把自己目前所有的手段,练他个一两百年,出来就能在大路上横着走。
可惜……现实永远比计划残酷。
“不过,我现在应该怎么继续修行?”他有些犯了难。
比起余楚佩带来的这破烂局面,还不如问问自己的修行。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第三个像他们这样修行的家伙了。
肉身和灵魂,被某种诡异的规则糅合到了一块,甚至可以花费能量,在灵魂和肉身之间来回切换……在小小的筑基期,就有这样的手段,不可谓不玄奇。
只是,这种修行路,该怎么走呢?
“诶,原来你不知道吗?”余楚佩愣了愣:“这不是你前世的修行之道吗?”
“我前世根本就没接触过修行好吧。”王川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前世都是些机械和钢铁主宰的时代。”
“神仙?一个都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