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征途
把几个扎根大地的家伙拔出来，王川伸出手，在他们的眉心处，轻轻掠过。
“又是几个穷逼。”他摇了摇头：“怎么我的运气今儿这么不行？”
“得了吧，心心一个人撂倒的队伍，能分几个给你吸功勋就不错了。”常媛双手抱胸，依然一脸的高傲：“运气差能怪谁？”
“明明我也有补刀好吧。”王川一脸郁闷：“你没看到那几个要逃跑的家伙，是被我拦下来的吗？”
“就算他们分头跑，以心心的速度，也绝对能斩杀他们三个。”常媛一脸得意：“所以你只不过是在抢人头……仅此而已。”
“抢人头我会打那种地方？”王川满脸气愤：“你不要血口喷人！”
“那就是连人头的抢不到的家伙。”常媛摇了摇头：“属实弟弟。”
木樨左看看，右看看，脸上满是尴尬而不知所措的神色。
这这这……这怎么还吵起来了呢？
“好男不跟女斗。”王川挂起了免战牌：“这点功勋，看起来完全不够上那个什么榜啊。”
“这才第一天，无论是猎手还是猎物，那不都是穷鬼？”常媛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为什么，我会让你们第一天就开打？”
木樨的眼睛眨巴眨巴，很给面子的捧场。
“为什么？”
“因为要立威。”常媛答道：“我们只有四个人，跟那些强者们比起来，真正称得上是双拳难敌四手，但也有优势。”
“优势是什么？”王川也来劲了。
“优势就是，我们这一支队伍需要的功勋点，事实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毕竟血池榜足足有一千零八个位置，而进入这个魔宫的，大概只有一万五千人。”常媛分析道：“因此，我们只需要超越九成三的家伙，就能进入血池榜。”
“听起来，也不简单。”木樨很诚实：“尤其是我们人少的时候。”
“恰恰相反，人数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常媛轻轻一笑，露出一种“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笑容：“你想想，别的那些大型支脉，究竟有多少的弟子？”
“若是想要尽量多的将人送进四大脉中修行，他们需要掠夺更多的资源。”
木樨越听越迷糊了。
“那这样，我们不是成了最容易被捕猎的对象了吗？”他挠了挠小脑袋瓜，感觉自己脑袋瓜跟冬瓜一样瓷实：“四个人，功勋还多，还容易杀。”
“错了。”常媛摇了摇手指：“我们现在的计划就是，对付比我们弱小的团体，但在遇上比我们更强，人数更多的团体时，要采取分头就跑的措施。”
“什么叫做分头就跑？”木樨放弃了思考，直接问道。
“你好笨啊。”常媛diss了他一波：“分头跑就是我们朝不同的方向跑，再想办法汇合啊。”
“那我们……任何一个被抓住了，都有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啊。”木樨弱弱地答道。
“我们会选择让一个人，带走所有的功勋。”项凡心忽然开口了：“然后在这之前，我们会同时抚摸对方的眉心，以混淆他们的视线。”
王川：“？？？”
这么心机的吗？我还以为这家伙，只是会一路杀下去呢。
“我不是单纯只会杀人。”项凡心摇了摇头：“我会的东西很多。”
王川的脊背猛地一凉。
这个女人，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他心通……她能够直接感应自己的想法，并且诉诸于口。
这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可是，这样的话，到最后我们不还是会有人遭殃？”木樨有些忧心忡忡：“被抓住了，还是有死亡的风险。”
“你放心，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我有办法让别人追不上你……就是可能会有些痛。”王川笑着拍了拍木樨的肩膀：“年轻人嘛，别太畏畏缩缩的，敢打敢拼才是朝气的象征嘛，实在拼不过了，我也还有办法。”
木樨点了点头。
有王川这句话，他的心里至少安分了许多。
常媛的眼神轻轻流转。
虽说经常脱线，但这时候的老气横秋，确实给人一种老东西转世的感觉……但要像项凡心所说的那样，承认眼前这家伙，也是强者转世的话，她实在还是接受不了。
毕竟，这家伙就像一个挑衅狂魔一样，沾着点火星就炸。
哪有这种强者？
“姑且认同你这个计划没问题。”王川耸了耸肩：“那么接下来呢？”
他了解常媛的底层逻辑……大概就是觉得自己这几人人少，就算真有油水，也占不了多大的比例，就算掠夺过去，对于那种大型队伍的功勋增值也并不多，加之第一天就表明了自己等人硬骨头的身份，不长眼睛的东西估计会少很多。
“我想，接下来就应该接近兽潮。”常媛敲了敲太阳穴：“在这之前，我们还得赶路，在我的印象中，兽潮发生的最佳地点，离这里还有两百余里。”
这一次，就是王川也有些咂舌。
原先他以为这里的空间虽大，但至多也不过方圆数十里，只不过因为各种地形的原因，显得宽阔些。
毕竟，当年的重檐秘境，直径也不过百余里。
这一个位于大渊中的魔宫，居然有这么大的内部洞天？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可以接受。
毕竟魔宗那么庞大的宗门，也选择了大渊这地方，作为举办祭典的地方，想必这魔宫中，定然有它的奇妙之处。
“别浪费时间了，现在启程吧。”常媛一脚踢开了脚边的伤员，脚步如风。
项凡心转过头，看了王川一眼，也跟着脚尖轻点。
两道倩影既然已经一马当先，王川也没法子。
“走了，别看了。”王川拍了拍木樨的肩膀，一手抓过了一把草杆。
在他的编织下，草杆很快变成了一块毯子。
“都说飞剑飞剑，我今天弄个飞毯坐坐，岂不快哉！”他伸手把木樨拉了上来，晃晃悠悠地向远方飘去。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在地上跑步的动作。
常媛和项凡心，则坐在了飞毯上。
“很舒服，很不错，就当做是你战力不够的补偿了。”常媛看着下方的王川，笑得花枝乱颤：“可别掉队了哦。”
“可恶啊！”常媛看着一旁的木樨：“你怎么不跟我抗争一下？”
“杀气一动，我就腿软了，玩不过啊。”木樨也是一副哭丧脸。
“好了，都别生气，我们是联盟嘛，联盟应该互相亲爱。”常媛笑嘻嘻的。
“给我们两个美少女赶车……多少人抢着都没这个福分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正午
“原来，这里不只有草原。”王川看着忽然高耸起来的山势，一时间不免感慨。
先前，他还固执的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草和凶兽的世界……没想到还是有山林这种玩意存在的。
“虽说北境几乎都是草原，但那是因为天然的缺水。”常媛解释道：“但在某些山脉的南坡，经常能够看到大片茂密的山林。”
“这样。”王川点了点头。
跟前世所知也没什么区别……东南季风从海上带来湿润的空气，被山脉拦截之后，还是能孕养出不少的植被。
但能飞上数十万里的季风，着实有点强悍。
就是前世所知的泛大陆，恐怕也没有这片世界来得宽阔。
“罡风层。”项凡心忽然开口。
王川扭过头。
“拜托，怎么在施展他心通之前，也不打声招呼？”他有些不愉：“这种能力很强悍，但用在对手身上就好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探知我，可不是对盟友的态度啊。”
项凡心没有说话，而是缄默下来。
木樨的眼中，也有丝丝缕缕的忌惮，但很快他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
不管有没有他心通，这个女秃子，都不是自己能惹的。
当然，他为自己的想法付出了一些代价。
比如说被当成萝卜，头朝下地种到了土里。
看着飞毯上，完全没有丝毫愧意的两人，王川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与她们争辩的态度，双手一用力，才将木樨从山石的缝隙中拔了出来。
“我毁容了吗？”木樨刚脱身，就如是问道。
“我相信，你的女朋友，一定会爱你的每一个部分，包容你的美好和丑陋。”王川没有直说：“还有，这几天不要去水边。”
木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吓你的，都是魔宗的武士，哪有这么容易就毁容的道理？”王川哈哈一笑，转过脑袋瞥着飞毯：“那两婆娘确实霸道，但也没存了什么坏心，就是一心拿我们找找乐子而已，为了功勋，姑且可以忍耐忍耐。”
“可是，你并不比她们弱啊！”木樨有些不服气：“都是同盟了，怎么还这么折辱人呢？”
“强大，本来就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你觉得我强，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我被那些比我强的家伙，虐得欲生欲死的模样。”王川说这话的时候，身上那些曾经的伤口，都似乎有种麻痒的隐痛：“就算没有他心通，你也需要去锻炼。”
“锻炼观察一个人，观察她的外表和心灵。”
“用你所有的感官，去察觉这个人对你的态度，究竟是视偌仇雠，还是心存善念。”他拍了拍木樨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就算是再强的家伙，如果不懂得这个，最终也只能堕入失败的囚笼。”
木樨似懂非懂。
他出身于崇尚武力的魔宗支脉，族内的人众也相对单纯，从未接触过那些蝇营狗苟的阴谋和背叛。
他这一生不长，但始终相信的，唯有自己这一双拳头。
但王川的话，他还是记在了心里。
对于强者的话，他向来都是细心倾听。
因为，任何一个强者的经验，都是宝贵的知识……深深理解这一点的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让自己变强的机会。
无论是从身体。
还是从心灵。
……
“你们开始准备兽潮了吗？”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一棵老树旁歇息。
“报告大师兄，该准备的，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同样魁梧的师弟们站在他的面前，却显得不止矮了一个头：“只要是您吩咐过的东西，我们都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
“很好。”这位大师兄站了起来。
只有在这时，才能看出，此人异乎寻常的地方。
这个男人的身体，已经不能仅仅用高大来形容……甚至能称得上是庞大。
丈许的身高，配上宽厚如帆的脊背，只是单纯地站在那，就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更不用说那比老树的枝干也不遑多让的大腿和手臂。
青筋虬结，毛发旺盛，这分明就是一个武道机器！
“那么，到时候，你们就在我释放信号的时候，将兽潮直接引来。”他每一步落在地上，都留下一个深刻的脚印，但如此庞大的身躯，却走得迅疾如风：“我将以此验证自己的修行，为各位谋取功勋。”
“多谢大师兄！”众人齐齐高呼。
王川等人，此时已经走到了半山腰。
“这座山，是仿制凉山来建造的山脉，所以无论是高度还是河流等等的形制，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是小了许多……”常媛此刻也不再动用飞毯：“因此，如果我们要收割兽潮的话，会有几个合适的地点。”
“第一个，是幽兰河谷。”她指着东边的方向：“那是一条宽阔的河谷，周边的地势宽阔而平坦，适合进攻和退守。”
“买东西要货比三家，选择出手的地点，自然也是如此。”王川摊开手：“不妨再多介绍几个，如何？”
“第二个地点，是惶阳裂谷。”常媛接着说：“这个地点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较远，估计得走上三十多里。”
王川扶了扶额。
三十多里，就算是以他们修行者的脚程，在如此杀机四伏的地方，也不敢随意将身法发挥到极致。
而且，这地方的兽潮，按照常媛的说法，多半是在正午之前开启。
如果还继续拖延的话，说不定连边沿ob的机会都没哟。
走了这么远的路，如果连汤都喝不到一口，别说是丢脸，就连气都够王川饱上好几天了。
“第三个，算了，第三个更远。”常媛看着王川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就不赘述了。”
“这么说来，我们唯有这一个幽兰河谷，可供狩猎对吗？”王川轻轻活动了几下手关节。
“没错，这也是最好的狩猎场所，可攻可守，如果遇到打不过的凶兽或团队，可以自如的离去。”常媛轻笑一声：“这是我一早就想好的地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希望如你所说。”王川抬起头。
火红的日轮，已经蒸发了清晨所有的水分。
现在，是血与火的开始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狰的觉醒
四人的身影，几下闪烁之后，终于落在了河谷的边沿。
宽阔的冲积平原，在这条大河的两边，静静地躺着，混着无数被水流磨圆的砂石，以及青翠而坚韧的野草。
水边没有任何的动物，只有几条快乐的鱼儿，正跳跃着浮出水面，向着这安定和谐的天空，展现出自己矫健的姿态。
“真是伟力。”常媛感慨道：“跟真实的幽兰河谷，几乎是等比例的缩小了十倍多。”
王川托住了下巴。
十倍？他看着这宽阔得近乎足球场一般的冲积平原，陷入了深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座真正的凉山……也就是所谓的魔宗总部，规模可不比南方那座蛮巫山要小。
“没见过大山吧？”常媛看着王川沉思的面孔，轻笑道。
“也不是……”王川抬起头：“我上一次跨过的这么宽阔的山脉，还是蛮巫山。”
常媛的眼皮跳了跳。
“你这是在开玩笑？”她的眼神中，充斥着不信任：“蛮巫山是什么地方，你难道不清楚？”
“事实上，我就是跨过了整个蛮巫山，从黔南一直沿着河流，直接穿过了整片蛮巫山脉，一直进入了巫族的领土。”王川没有隐瞒：“怎么，你不相信？”
“我不相信。”常媛果断摇头：“吹牛皮之前，要先打草稿。”
“也不用你相信，但这就是事实。”王川将双手插进口袋：“那天我被卷离蛮巫山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景色，就是高耸入云的绝壁。”
“切，这种经历谁不会编？”常媛正想反驳，项凡心却摇了摇头。
“他说的是真的。”项凡心说道：“我虽然看不到他那些深处的记忆，但我可以肯定，他并没有说谎。”
“当然，可能会有一些艺术上的加工，也说不定。”她补充道：“这种小男生，在女孩子的面前，永远都是一副炫耀的样子，似乎要将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抖搂出来，让女孩子们刮目相看。”
王川的眼皮跳了跳。
有一说一，他确实进行了某些艺术加工。
毕竟，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对古怪的医生祖孙。
“真穿越了蛮巫山？”常媛还是满脸狐疑：“凡心你从来不说谎，但这也太古乖了……莫非是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师，带着他悄咪咪地穿越了蛮巫山，而没有被那个暴戾的山主诛杀？”
王川：“……”
“怎么老把我看扁成这样？”他叹了口气：“这年头，是真流行抬杠啊。”
常媛挑挑眉。
“有动静。”项凡心忽然开口了。
“是兽潮来了？”木樨有些兴奋。
那些凶兽奔跑的身影，在他的眼中，就是一群活动的功勋点……只要能得到足够的功勋点，他就能进入魔宗内部，成为四大支脉的弟子。
虽说可能只是不受重视的外门弟子，但毕竟四大支脉，是他们这些生活在大渊中的魔宗弟子，最高的理想之一。
“不是兽潮，是一个人。”王川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已经充满了凝重。
他的神觉，在不懈努力之下，已经开启了十数个孔窍，就算没办法使用神师的能力，感知方面，也比普通的修士强大了许多。
这一次，他绝对没有感知错误。
那就是单纯的一个人。
“只是，为什么声势会这么大？”木樨的耳中，也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树木倾颓，巨石翻飞的声音。
回应他的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回答，而是一道从林中冲出的身影。
在他的身后，滚滚的烟尘，和满地的断木残石，仿佛在印证着这个男人的霸道和强大。
他的上半身不着寸缕，却在阳光下散发着一种原始的强悍气息。
那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肌肉，而是比钢铁之躯更强大的……
魔宗武体。
“兽潮没到，倒是有几个臭虫，可以捏着玩玩。”他扭过头，丈许的身高带着一种可怖的压力：“现在，你们可以开始逃亡了。”
木樨的手臂在颤抖。
不是因为面临强敌而感到害怕，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战意和热血。
他羡慕这个人的强大，但并不因此感到恐惧。
因为这是同为武士的他，所追求和憧憬，也必将得到的。
属于身体的奖赏。
“哈！”他吐气开声，整个人的身躯似乎庞大了一圈。
多年的锻炼，他的身体相较于王川这种练气士，也称得上健壮。但面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战争机器一般的怪物，他不过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童。
“居然有不怕死的臭虫？”男人轻笑一声，大大的光头上，露出太阳一般的光辉：“在死之前，记住我的名字好了。”
“杀你的人。”他的手臂往后一扬，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砸出，恍若攻城车上的战锤：“出自大渊金身派，名为……”
“占长风！”
木樨的身躯，在空中攒成了一点。
他的拳头，比占长风的拳头小了不止一点半点，但其中蕴含的战意，可一点也不比占长风弱小。
这一日多来，被那两位女子所积攒出的怒火，全数集中在了这一击上。
拳风交错，竟是将地上的砂石全数吹飞，像是高烈度的炸药爆破一般恐怖。
王川将袖子一挥，挡住了那扑面而来的劲风，以及飞舞伤人的石子。
“还有两下子嘛，小子。”占长风居高临下地看着木樨：“战意很浓烈，只可惜……”
“你的力量，远不如我啊！”他贴着木樨的脑门，一寸一寸地将他的拳头往后推去。
木樨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狰狞的表情。
他的身体上，缓缓有黑气从毛孔中冒出，在身上的各处关节形成骨骼所铸的甲胄，背后的气息也隐隐出现了异象。
“狰……要出现了吗？”王川看着那五道挥舞的黑气，眼中的好奇之意很明显。
他能感受到，木樨忽然的暴走，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金身派和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吗？”他低着头，自言自语。
而木樨的拳头，已经止住了颓势。
在占长风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木樨的身体上，黑气渐转赤红，覆盖在他的体表上，绚丽的魔纹道道浮起。
并且，将他的拳头，一寸一寸的推了回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剑谱第一章
常媛也挥舞着袖子，抵挡着那些飞舞的石子。
“我就说嘛，能跟在这样的家伙身边，这少年又怎么可能是弱者呢？”她笑了笑，看着一旁的项凡心：“你觉得，他能战胜那个大个子吗？”
项凡心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是完整的狰传承的话，他就能跟那大个子平分秋色，但现在的话。”她轻轻摇了摇头：“这样的状态，至多只能出其不意一时。”
“甚至，如果那家伙没有去救他的话，他恐怕会死。”
王川的眼神，一直盯着战团。
那若隐若现的狰狞虚影，在王川的眸子里倒映着，翻滚着，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真是熟悉的传说。”他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相信随着我日趋成长，这些前世的传说，也会与我越发的接近吧。”
“这个世界，究竟跟我的前世，有多少的关联度，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彻底发觉，但至少，没有那个把我带来这个世界的混蛋，我绝不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其实，那种内心深处对他的仇恨，不可抑制地在减少。”
“如果不是这个人，我也许还在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一辈子庸庸碌碌，为了房子车子妻子孩子，挥霍掉青春和岁月。”
“他让我有机会，重来了一次。”
“虽然开局很不美好，甚至极度的黑暗，但不得不承认，一切都在变好。”
“我在变强，我在探索一切新奇的事物，即使碰上更多的艰难险阻，但不得不承认，我的性格尤为适合这个世界。”
“因此。”他一步踏前，无数砂土从脚下飞腾而起。
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在打磨着这些石子，使它们向着一种锋锐的形制发展。
木樨眼中的赤红，正在渐渐淡薄。
占长风在初时的惊骇之后，逐步找回了自己的信心。
此刻，他正狞笑着，一点一点地向木樨发动着自己的压迫，丝毫没有在乎一旁浑身围绕着无数石子的王川。
在他看来，一切的花里胡哨，都远不如自己的身体。
千锤百炼的身体，不会恐惧任何事情，比如修士们无聊的飞剑，天空中砸落的阴雷，还有一切让自己不利的攻击。
“我是不朽的金身，不灭的神话。”他吟唱着门派里流传已久的歌谣，左拳化作一勾，狂放地向着木樨的面门打击过去。
木樨只来得及抬起手。
如同折枝一般断裂声，出现在木樨的左掌骨处。
随即，他整个人难以抑止地抛飞出去，落到远处，在砂土上铲出一道长长的印痕。
占长风步步走近躺在地上的木樨。
“果然，臭虫无论怎么蹦跶，也还是臭虫。”他吐了口唾沫，充满了胜者的霸道：“现在，该结束你的生命了。”
一道破风声传来。
占长风下意识抬起手，挡住了那道飞遁而来的石子。
一阵古怪的疼痛感，从他的手臂上传来。
将手臂一扭，他发现，自己筋肉虬结的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一颗细小如针的石子，在先前的格挡之中，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血肉中。
“能伤到我？”他的眼中流露出一阵惊骇。
原本以为，这四个臭虫之中，能诞生一个能与自己拼拳的家伙，已经是奇迹，这一枚飞来的石子，居然还能做到这个臭虫所做不到的伤害？
他把视线投向远处的王川。
王川的视线，也正好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快要死了。”他笑容满面地看着占长风：“你知道为什么吗？”
占长风的脸色，一下子涨红起来。
他是金身派这一代的大师兄，实力跟这一代的师弟比起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天壤之别。
一般的筑基期强者，就算是修习武道的家伙，至多也不过能够负担起两万斤的重量……但天赋异禀如他，在气基初成的时候，就已经能够举起三万斤的巨鼎。
在他一生中，与本门之内的长辈，还有别的支脉弟子的决斗之中，他从来没有在同境界的时候，尝过半点的下风和伤痛。
因此，他很自信的认为，在同境界之内，即使有人能够比自己强，也绝不可能取走自己的性命。
更不用说，出现在自己眼前，扬言要杀死自己的，不过是一个血气羸弱的大言不惭之辈。
“除了千锤百炼的肉身，其余的皆为小道。”肌肉轻轻松动，占长风将那枚蕴着剑气的石子，一下挤了出来，渗出的鲜血也在片刻之内止住：“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以留下泻火，但你这只臭虫，还有躺在地上这只。”
“现在就要死！”他一跃而起，像是电影中愤怒的绿巨人一般，从空中砸落。
王川只是抬起头。
在他身旁，数十枚石子如同剑阵一般汇聚在一起，化作一道修长的剑龙。
“我先前所说的，是设问句。”他笑着看着天空中落下的占长风：“所以即使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答案。”
一阵噗噗噗的声音，从空中响起。
好像在天空之中，有一个调皮的孩子，在吐着青梅的核。
常媛的眼神中，一阵恶心和恐惧骤然升起。
占长风的身体轰然落地，却并没有将他的力量和怒火，带到王川的头上。
他的全身各处，一道道的鲜血渗透出来，浸湿了他的下裳，也浸透了他精壮而多毛的上身。
失去了气势的他，看起来也就跟一头黑背大猩猩没什么区别。
“因为，我在先前悟通了剑谱的第一章。”王川看着那破口袋一般的占长风：“我搞懂了，什么叫做剑随心起，无坚不摧。”
“在先前，我的心灵一直不够坚定，出剑的时候左顾右盼，无论是反应还是杀伤力，都大打折扣，根本没办法发挥我本人的修为。”
“但现在嘛，配合上我本身独有的练气术，就算你的身体再强悍两倍，下场也是一样的。”
全身的血脉都被王川击碎的占长风，此时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他的身体在地上抽搐，就像是一头将死的野犬。
“当然，我是很人道的。”王川的手中，轻轻抛起了一粒石子。
“不会让你挣扎太久的。”他随手将石子弹出，径直穿透了那比钢铁更强韧的头骨。
一点血丝，从占长风的眉心渗出。
他的身体，也彻底没了动静。
项凡心的表情如常。
常媛的眼睛，却瞪大如硬币。
第一百四十章 烽烟
王川没理她，只是转过头，向木樨伸出了手。
“男人除了蛋疼以外，别的时候是不许喊疼的。”他看着木樨通红的脸：“当然，也不许哭，懂吗？”
木樨咬着牙关，即使手臂断裂之后的疼痛，确实是一般人难以忍受的程度。
王川抓着他那只完好的右手，从地上拉了起来。
“现在，二位有没有认可我们的实力？”王川看着走来的常媛和项凡心：“要不要给我们一些应有的尊重呢？”
“我可以给你们想要的尊重，但在这之前，能不能处理一下他的尸体？”常媛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欲呕的痛苦：“拜托，这很容易让我今天的午饭无法进食，好吗？”、
王川伸手一招。
无数的砂石从地底下喷涌而出，然后在那原本堪比钢铁的尸体上，来回切割。
血肉喷涌模糊，然后被卷入了沙土中，全数沉入江底，抑或顺流而下。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原来是干黑活的，杀人越货这种事情，一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就算是惩治犯人，也不会让你看到枪毙者的脸的。”王川看着常媛那种因恶心而扭曲的脸，轻轻一笑。
当然，这种恶趣味，也许不会有下次了。
因为他不想再接着操控飞毯，以抚慰这两位娘娘的心灵了。
……
“有趣，有趣。”余楚佩的身影迅速躲闪。
几道黑漆漆的箭矢，带着一种足以杀伤**和灵魂的力量，在她的身周闪过：“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追杀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呢？我和你们之间，可没什么大仇。”
“没什么大仇，没错！”身后那些持弓的武士，气喘吁吁地追着她：“那你先把我们的传家宝留下？”
“那不是你们的传家宝，只不过是我存放在你们的祖宗那里，真的。”余楚佩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戏谑般的失望：“怎么，他们没有告诉你们，这些东西，并非一开始就由你们所掌管吗？”
“放屁！”身后的武士们，一刻也不肯停息，追击的速度迅捷如流星。
只是，相比起鬼魅一般的余楚佩，这些人只能疲于奔命。
“真是……”余楚佩的身形飘然停下。
在这片宽阔的河谷，类似于王川此时的处境中，她的笑容也如王川那样，开朗而略带一种嘲讽的意味。
“原本嘛，跑这么远，是希望你们知难而退。”她轻轻摇摆手臂，地底下，就已经升起了一阵看不见的波纹。
嗖嗖嗖的声音响起，那些武士们手中的长弓，被骤然击飞。
击飞他们武器的，不是别的，正是从地底下升起的植物根须……这些被他们看不起的死物，在这一刻成为催命的杀招。
就趁着他们武器脱手，六神无主的一瞬间，一阵烟气掠过了他们。
烟气穿透了他们的身躯，在他们的身后渐渐聚合。
那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正是余楚佩的灵魂本身。
武士们的身体纷纷扑倒在地，却还有着呼吸和心跳。
“吁！”余楚佩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天空中，数十只寒鸦落地，开始试探着这些一动不动的“肉块”。
片刻的试探之后，它们尖锐的鸟喙，啄破了没有魔气防御的**。
这是它们少见的，能得到新鲜血肉补充的时刻。
“吃吧，吃吧。”余楚佩的身影，逐渐步入林中。
“还有三块，拼图就结束了。”她轻轻锤了锤自己的太阳穴，以便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我丢掉的记忆，也即将归来。”
“只是，到底是什么东西，逼得我丢掉了自己的记忆，还被迫用这种拙劣的把戏，去掩饰真正的秘密？”
“真是令人恐惧的同时。”
“又叫人期待。”
……
“要出征了？”钱晓瑜一脸的错愕：“我们这样的筑基期不到的弟子，也要出征？”
“我们并不是战力，这点你是清楚的，不过上面应该也有让我们长长见识的意思。”陈秋道的手中，拳头里尽是汗水：“而且，说不定……”
“可能性很低，很低。”钱晓瑜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不做幻梦了。”
陈秋道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在王川消失之后的日子里，原本就勤奋修行的钱晓瑜，更是刻苦到了一定的程度……先前还跟他并驾齐驱的修为，现在直接超了他半步，距离筑基只差一层窗户纸的距离，若不是为了稳固自己的根基，早已能够跨过。
而自己，还在为突破最后一重天而烦恼。
“血的债，要用血来偿还，这是古早的寓言，也是从来不曾骗人的道理。”钱晓瑜的长剑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那是训练时落下的汗水所致。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要尝一尝魔族的鲜血。”
她背过手，站在崖边，脑后高高的马尾竖起，给人一种英气十足的感觉。
但当她的手握到长剑上，在风中劈斩时，陈秋道似乎看到了那个决不能招惹的峰主。
……
兽潮，如约而至。
只不过，负责驱赶这些凶兽的弟子们，恐怕不会知道，他们的大师兄，已经在先前化作一滩**，汇入了河水中喂鱼。
“希望这些鱼儿，能够茁壮的成长。”王川看着那滚滚升起的烟尘，以及比占长风先前降临时更恐怖的速度：“有空的话，我会回来吃你们的。”
“呸呸呸，算我求求你，别提起那些令人心寒的回忆好吗？”常媛恨不得一拳把王川的嘴巴给锤破：“我真的一天都不想吃东西了！”
“减肥，不好吗？”王川扭过头：“你们这些女生，不都喜欢节食减肥这一套吗？”
常媛气得发抖。
项凡心却没理她，径直冲了出去，迎上了那大片冲锋的兽潮。
如同野牛，却多出两个长角的碧水红兽群，像是一阵岩浆一般冲杀过来，正迎上了项凡心的锋芒。
“不要浪费时间了，她是在为我们做剑尖。”王川整个人飞身而出：“功勋到手，就在此刻！”
常媛一跺脚，也与木樨一同出发。
与兽潮的战斗，就是现在！
第一百四十一章 接骨
轰轰隆隆的声音，总让人想起夏日酷烈的雷霆，以及倾盆的大雨。
只不过，此刻召唤出这样声音的，并不是所谓的雷霆万钧，更不是呼啸山林的倾盆大雨，而是一群凶猛得足以开山裂石的凶兽。
“有一说一，我觉得如果那大个子，真的站在这兽潮之前，恐怕也无力抵挡多时。”王川的身边，环绕着无数各式各样的剑刃。
有锋利的草木，有飞舞的砂石，甚至还有凝固的水。
这些东西的硬度，都有他的金属性灵力作为保障，只要用意念去催动这些剑刃，它们就会变成无数杀戮的锋芒。
“他做不到的事情，凡心可以。”常媛的手上，也捏紧了三个簪子。
事实上，这根小小的簪子，不仅仅是一枚暗器那么简单，在她的手上，这玩意穿插在凶兽的前锋部队之间，迅速地剖开他们的喉咙，落下一道道滚烫的鲜血。
风呼啸而过，王川的剑刃，也真正开启了锋芒。
它们在空中带出各种各样的风声，也带来了一阵阵令人恐惧的剑意。
那些凶兽们坚韧的皮毛，在他念头贯通之后的剑意面前，就像是一张张劣质的，用来擦屁股都嫌透水的草纸一样。
沉闷的穿透声之后，凶兽们纷纷扑倒在地。
“马其顿的精锐骑兵，对上线列步兵的枪管，就是如此场景吧。”王川一波袭击结束，整个人立刻抽身而走。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面具上，顿时就吸取了那些凶兽中的某种精华。
“修真世界的东西，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他叹了口气，在水面上一脚踏下，没入小腿之时，就已经弹射出去。
像他们这种拥有巨大力量的修行者，水面并不能成为行动的障碍。
至多就是走得慢点……仅此而已。
木樨背着左手，在兽群中，依旧没有退后。
他知道，自己虽然有些奇特的本领，但无论是与王川还是项凡心相比较，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甚至连那感知敏锐的常媛，也足以称得上是令人心悸的刺客。
笨鸟要先飞，不够强大的家伙，就要更加勤奋。
他咬紧了牙关，如是想到。
“如果觉得顶不住了，就叫我一声。”王川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天空上。
他乘着一根木棒，要是在后边加个扫帚尾巴，恐怕就给人一种西方巫师的错觉了。
木樨点了点头，右手不断地出拳，在空中打出一道又一道的残影。
他的拳头势大力沉，但在与凶兽群的战斗之中，逐渐懂得了取巧之道。
单纯拼拳，是打不赢这些天生就体魄强悍的凶兽的。
想要在凶兽群中长久地保持体力，就必须学会进攻它们身体上，或是运动中显现出的薄弱之处。
只要能将一只凶兽掀翻，它的下场就基本注定了。
被后边的野兽们践踏致死。
“不能退！”木樨的口中默念着这句话，右手出拳如风。
他时而将拳头抵在小型凶兽的腹部，将其重重扬起；时而避其锋芒，一脚扫到那些巨型凶兽笨重的身躯上。
毫无疑问，他的行动是最缓慢，也最没有效率的。
项凡心的杀意，能够直接击穿凶兽的灵魂，震慑他们的脚步，使其自乱阵脚，被杀的时候甚至还想倒头就跑。
王川的剑阵虽然简单，但每一枚剑刃的轨迹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只要是被盯住的凶兽，几乎不会有善终的下场。
常媛的出手风格，完全是刺客一脉的……看她在凶兽群中穿插抹喉的熟练，用着短兵器还没有丝毫忌惮的杀戮，就能够知道，在过去，她没少对人类做这种事情。
只有木樨。
这个出身狰之传承的少年，并没有任何的生死决战的经验。
他这一生中最厉害的对手，也不过是族内的某些“见过大世面”的前辈，跟王川等人的见识，几乎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无论是王川还是常媛，对于木樨都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这家伙虽然憨憨的，甚至有些胆小怕事，但任谁都知道，在这家伙的内心深处，藏着一团掩饰不住的火焰。
那是名为骄傲，名为热血的火焰。
这股火焰在先前，支持着他完成变身，与金身派的占长风战了个平手，也支持着他一直维系着一口气，在凶兽群里左支右拙。
“真是的，没想到我也成为了那个喊停的坏人。”王川看着木樨，轻轻伸出了手。
他弯下腰，提起了木樨的衣领，御使着木棍瞬间飞离战场，远离了那些狂乱的凶兽群。
木樨在被提起的瞬间，还在出拳。
只不过，如果他跟那凶兽正面对上，这一失去了力量的拳头，必定会像左手那样折断，然后滚落到凶兽群中。
“我还能打！”木樨的口中，淡淡的血色渗出：“我还能打……”
他的声音，逐渐虚弱下来。
没了那口气之后，他整个人身上的伤势，就渐渐爆发出来。
一落地，王川就用手抵住了他背后的大椎穴。
“伤势，还不算很严重，躺着别动。”王川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根草药：“记住我先前跟你说过的话吗，男人除了蛋疼的时候之外，就不能喊疼。”
“我不会喊疼的，你来吧！”木樨的心气，依旧吊着。
常媛和项凡心也凑了上来。
她们跟木樨不同，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一旦接下来的行动有可能会损伤到自己，绝对不会贸然继续停留在战场上。
王川也懂这个道理。
前世的游戏教会他：活着才有输出。
这个世界残酷的规则，更是磨练了他对危险的嗅觉。
“已经干得不错了。”王川一手握住了草药，将那些汁液滴落下来，落在他背后的皮肤上：“但你要是继续打下去，这根脊椎就算报废了。”
“没那么恐怖吧！”木樨有些吃惊：“那为什么我没感受到呢？”
“你先前血气上涌，根本不会察觉到伤害……”王川冷哼一声：“但我现在帮你把骨头移回去，你就知道痛了。”
木樨还没来得及思考，一阵剧烈的疼痛，就从他的腰骨上传来。
“啊！”
常媛背过脸去。
这声音，真是听着都痛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脑补
“啊～”木樨吐出一口气。
在王川的重手法下，他几乎没有进的气可言了。
“好了，现在就差不多了，果然你还不够男人啊。”王川拍了拍手：“当然，我不会承认，我经历你这样的疼痛的时候，比你叫得还大声。”
常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自揭其短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嘛。”她的口气里充满了揶揄：“为了照顾他的心理，你就这么直接的把羞耻的过往，暴露在我们面前？”
“一个人要是不能正视自己的过往，哪里会有成长的机会。”王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坐在河滩上，悠闲地看着那些凶兽践踏而过，水花四射的样子，分外闪耀：“每个人都有犯囧的时候，不奇怪不奇怪。”
“谢谢你。”木樨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从河滩上升起：“劳烦余川大哥了。”
“不是说了吗，别叫我大哥啊，这样叫得我显老。”王川哈哈一笑，双手撑在地上，将身子侧躺着：“几位要不要喝果汁？”
“果汁？”常媛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你们没喝过果汁吗？”王川大吃一惊：“算了，没喝过也不奇怪，我给你们整一点过来。”
“这是一种饮料吗？”常媛也好奇了起来。
“等会，先找个碗。”王川伸出手，在河滩上轻轻摇摆了几下，四块圆润的石头，就在空中飞了起来。
项凡心一眼不眨地看着空中的石头。
事实上，这也确实值得观赏，毕竟一块圆润的石头，被另一块石头切割过后，变成一只胖乎乎的大碗，还是有那么一点观赏性的。
“一，二，三，四。”王川伸手点了点，这几只碗便落入不远处的支流中，轻轻濯洗过后，稳稳地落到了几人的身前。
原先落在他身下的木棍，也在此刻飞起，穿入林中。
“这片林子里，我先前还是看到不少的好东西的。”他眯起眼睛，使劲看清远处的果树：“没喝过果汁？现在就可以试试嘛。”
在那根木棒的击打之下，跟苹果类似的果实纷纷落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在王川的接引之下，缓缓停滞在四只大碗的上方。
噗噗噗噗。
果子们纷纷落下，承在了碗里。
即使是时常揶揄王川的常媛，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王川的御剑手法，确实是高明。
王川很满意于她这个表情，因此为了耍帅，打了个响指。
清澈的支流中，几枚相对尖锐的石子，纷纷跳出水面，落到了那几只大碗之中。
剑意一闪，这些果子上的表皮和种子，便纷纷脱落……
此刻的常媛，已经是目瞪口呆。
如果单是御剑的手法，同时御使几枚飞剑，也算不得什么难事……毕竟在南方那些修行宗门里边，耍个几千把剑的修士，也大有人在。
但像王川这样，同时御使四块石子，还能精准地将果皮和种子都清理干净的家伙。
她觉得自己得改观一下才行。
强者，永远都值得敬畏。
王川的眼神很专注。
为了耍帅而进行的操作，通常都是相当有难度的……即使他已经剑心通明，精神力和灵力上的不足，也是一种难以克服的硬伤。
换上几枚圆润的石子，他眼神一凝。
那碗中的果肉，在石子的研磨之下，丰沛的汁水流淌而出，却没有混入多余的杂质。
再一个响指，这几枚石子在碗中几个跳动，剩余的残渣，也纷纷被挑飞出去。
“你们是喜欢喝凉的，还是热的？”王川扭过头，看着三人：“好歹吱个声啊，不然我没法处理。”
“凉的！”常媛第一个喊道。
大战之后，大家都想喝点冷饮……无论是哪个世界的家伙，都一样。
木樨跟着点头。
项凡心向来随大流，也颔首示意。
这个女人明明很强，但却好像没什么主见。王川不露声色的回头，再从河中抽取了几块大些的石头，用先前那几枚尖锐的石头，带着剑意平平削过。
四块石板缓缓落下，盖在了石碗上。
剑意远比剑刃锋锐，因此这石碗和石板之间，几乎是严丝合缝的。
“好了。”他将这四个大碗沉入水中：“请稍等片刻，美味稍后就来。”
……
“大师兄的命灯……怎么会？”金身派的弟子们，再驱赶凶兽之后，纷纷回到了聚集地。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棵大树之下，摆放的命灯……
已然熄灭。
“不可能！”一个弟子长跪于地：“哥哥他怎么会？”
“占雄风……会不会是搞错了？”另一位弟子的脸色，也同样惊骇：“大师兄他的强大，我们有目共睹，只是面对这些兽潮，就算不敌，也肯定能够全身而退啊！”
“有可能是围殴！”占雄风抬起头来，脸上的泪痕被猛地抹掉：“一定是鹰翔崖的人！”
鹰翔崖，是魔宗在大渊另一支强势的支脉，与金身派有世仇。
“甚至不仅仅是鹰翔崖。”一位脸色阴沉的壮汉，看着占雄风：“他们的最强者，先前已经在大师兄手下败过一次……以他们的实力，在加上这个世界不能动用武器的拖累，绝不可能仅凭人海战术就拖垮大师兄。”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让大师兄身死……那一定是勾结了别的强者。”
“甚至有可能是先前跟我们谈合作不成的龙胤宗，还有水榕派！”
弟子们悚然而惊。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岂不是要立刻离开？”弟子中立刻有“明智之人”开口了：“那群人若是联合起来，可不仅只是要干掉大师兄那么简单！”
“就连我们，都有灭顶之灾！”
占雄风依旧长跪不起。
二师兄轻声叹气，一掌劈在了他的脖颈上。
拖着这个跟大师兄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少年，他将手一扬。
“先撤！”他的脸上充斥着悲哀和痛苦：“鹰翔崖的家伙们，至今还未露面，恐怕是大师兄在苦战之下，为我们争取了不少的时间！”
“我们不能让大师兄白死，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去寻找我们的同盟。”他握紧了拳头：“然后堂堂正正的，向那群该死的家伙们，倾泻我们的怒火！”
王川等人决计没想到，自己随手所为，直接引燃了两天后的大战。
此刻的他们，只是同时慨叹。
“果汁是真的好喝！”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凡心入魂
雄鹰在大漠上飞翔，迎着厚厚的罡风，勇敢的向前。
“死的死，残的残，但没想到，居然还有你这样既有执行力，又有实力的家伙，闯进了我们的领域之中。”一个头戴斗笠，身着黑袍的家伙，冷酷地说着反派的词句。
只不过，他的逼格可没有话里那么高。
毕竟，只要那柄剑锋捅进他的喉咙半寸，他就要离开这美丽世界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王川的眼神冷酷：“我的身份？”
“很难吗？”地上的黑袍人冷哼一声：“你的心灵，不过是一滩浅水，我轻易就可以看穿。”
王川眉头一皱。
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向下深入了半截。
血光一闪，地上这黑袍黑发的家伙，就化作了一片飞灰。
“又是这样，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王川收起长剑，继续自己的旅程。
在这片草原上，他已经杀了六十余人了……这些人的台词，无一例外，都与先前这个黑袍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的样子形形色色，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还有王川熟悉的面孔。
但在王川无情的杀戮之下，这些人的面庞，似乎越来越粗糙，有的时候甚至只是一个包着傀儡的黑袍降临。
在王川的意识之中，已经过了五日左右。
这五日之间，他失去了跟身边一切人类的联系，无论是木樨常媛还是项凡心，都像是消失了一般。
他的面前，永远只有这片草原。
好像永远都走不出去的米诺斯迷宫。
“只不过奇怪的是，我既不觉得渴，也不觉得饿，甚至连体内的灵力，都像是无穷无尽的一般。”他看着天空上高悬的日轮，有些犯傻。
当然，路还在继续走。
一道辉光，在他的面前闪过。
“又是什么黑袍人？”王川看着那闪烁的辉光，手中的长剑依然出鞘。
这些天来，他已经将剑心通明的境界，彻底稳固下来，手中的长剑但凡动作，都能够准确地收割一条性命。
不过，也可能是半条命都没割到。
毕竟他也不清楚，这些古古怪怪的黑衣人，究竟是不是真实的“生物”。
知晓这个世界存在修行之后，王川就已经没再相信过“动植物”这种简单的分割……什么鬼魂啦，妖灵啦，看起来都不像是活物，但依旧有他们自己运行的生机。
反正，王川是将这些家伙们，当成了“生物”。
“你很强。”一个平静的，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辉光中传来：“不仅是说你的剑法，还指你的精神力……甚至胆魄。”
王川的眼神微眯。
“项凡心吗？”他的语气里没有试探：“直接出来就好，用不着遮遮掩掩的。”
“喜欢我的话，也不用窥探我的**吧。”他收回手，长剑归鞘：“我虽然不是个多情的家伙，但现在确实处于单身的状态……”
一道掌印出现在他的胸前。
王川整个人平飞出去，像是出膛的炮弹一般，在草丛里铲出一道长长的壕沟。
“我是出家人。”项凡心的身影，从辉光中出现：“出家人是不可以嫁娶的，施主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早就知道你这家伙不简单，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尼姑？”王川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茬。
虽说先前飞出了数十丈远，但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势。
只不过是面子上，略微有点过不去。
对于他这种并不爱惜羽毛的家伙而言，输给一个尼姑，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你在小觑我吗？”项凡心看着王川：“完全不设防，任我杀戮？”
“你不也没动用杀意吗？被美女打两下无伤大雅，毕竟打是亲，骂是爱，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楚？”王川漫不经心的耸肩：“说吧，为什么要将我禁锢在我的识海中？”
“你早有猜测不是吗？”项凡心说道。
“我的猜测，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永远都是猜测而已。”王川绅士地笑笑：“证明永远不能由我来给出。”
“这确实是你的识海，但禁锢你的，并非是我。”项凡心摇了摇头：“禁锢你的，是那个占长风身上仅剩的执念。”
“以及某种，出自魔宗秘典上的诅咒。”
王川摇了摇脑袋。
“禁锢我的确实不是你，但不让我出去的人，是你没错。”王川轻笑一声：“那些装神弄鬼的黑衣人，应该也是出自你的手笔。”
“我是不说谎的人，因此说话很多时候不会说完整。”项凡心难得的笑笑：“你就这么喜欢把话捅穿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能够把你捅穿。”王川的火气，并不刻意的隐匿。
“但你做不到。”项凡心笑容灿烂：“我没有别的本事，但压制你的话，问题还是不大的。”
王川摊手。
“ok，很棒，你赢了，我承认我不如你，那么现在，可以放我出去了吗？”王川看着头顶的日轮：“还是说，你要一直用那东西困住我？”
“只有在这里，我们才能真正坦诚的交流。”项凡心收敛了笑意：“很多东西，你不希望被常媛和木樨知道的，对吗？”
“而在外边，常媛的能力一旦发动，无论我们把声音压得多低，都有可能被她探知。”
“你不会愿意，让自己身为神朝修士的消息，落到他们的耳朵里去吧。”
王川的眼神一凝。
“我可以无视你先前的血口喷人，但请你道歉，不然我没有台阶可以下。”他掏了掏耳朵：“你这是对我一个魔修的羞辱。”
“可这是事实，你无法否认。”项凡心眨了眨眼睛：“就像我无法否认，自己也曾经是个心宗修士的事实一样。”
王川的眼皮抬了抬。
“我可以把你先前的话录下来，告诉她们吗？”他看着项凡心：“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录音机？”
“我不知道什么是录音机，但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项凡心眉眼低垂：“如果你不能保守秘密的话，我会让你一直留在这里。”
“直到你的肉身枯萎，心灵寂灭……”
“为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割韭菜
王川第一次感觉到难缠。
眼前这个女人，从来不说谎话。
因此她现在说的，多半是真话。
她是真的觉得，她拥有能将自己困死在这一处，直到肉身枯萎，心神俱灭的能力。
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就算不用亲手杀戮，只要一直不让灵魂回归本位，肉身无法得到给养，很快就会朽坏。
而作为从肉身这泥土之中长出的花朵——灵魂也会很快枯萎。
“你不怀疑我说的话吗？”项凡心看着王川：“你生性多疑，或者说乐于思考，应该会猜猜我这句话，究竟有没有遵循自己的原则才对。”
“我讨厌数学和逻辑，知道为什么吗？”王川没有避开她的视线：“因为这些东西的步骤和可能性太多，本身的规则又太严密，我这小小的脑袋，装不下这些精密的玩意，所以我选择玄学。”
“玄学……你想用这个词来表达什么意思？”项凡心表情平静。
凝视着像是尊女菩萨一般的项凡心，王川深感挫败。
“我要表达的就是，我放弃思考。”他举起双手投降：“我愿意接受你的询问。”
“请吧。”
项凡心抿了抿嘴唇。
“你也是转世之人吗？”
也？王川听着这个词语，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个世界上，转世之人都泛滥成这样了吗，随便来大渊逛一圈就能碰上一个，自己是不是该考虑去买个彩票？
算了吧这个世界没有彩票。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勉强可以这么认为，只要你愿意的话。”王川耸了耸肩：“当然，我可不保证我的话是真话，这些东西，要你自己去猜度。”
“我有他心通，因此在对人情绪和记忆的感知时，拥有异于常人的敏感。”项凡心坐在地上，眼神平和：“不用为我担心，安心回答便是。”
王川郁闷地坐在地上，双腿叉开。
他平时也不会采取这种不雅的姿势面对女性……但现在他感觉眼前这家伙，就是一万恶的秃驴，不用按照寻常的性别去对待。
项凡心完全没有被羞辱的自觉，依旧是眼神平和地坐着。
“那么，你前世是哪里人？”她采取了这种口语化的问法，反而让王川有些犯难。
文绉绉的时候，好随便找点经典糊弄过去，这种口水话，自己就不能再瞎鸡儿编了。
“我来自地球。”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地球是什么？”项凡心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些。
“地球就是一个球，有百分之七十的地方是海洋，百分之三十的地方是陆地，有人类，也有很多动植物，当然也有神仙的传说。”王川一股脑倒出来：“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不怎么满意，因为我并没有办法从你的话里，推断出这是什么东西。”项凡心摇了摇头：“我想要的是完整的，精确的说辞。”
“这已经很精确了，不然我要把小数点后的数字像你道出来吗？”王川叹了口气。
“他有多大？”项凡心问道。
“你问的是什么？”王川反问道。
“你说的所谓地球，有多大？”项凡心的脸上充满了耐心。
她是铁了心要了解王川。
王川低下头。
果然，转世的老东西，总是那么难缠。
“这是一个球，环一圈有八万里。”他无奈道出实情：“你满意了吗？”
“满意了。”项凡心似乎认真记下了这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王川竖起耳朵。
这么快就混到最后一个问题了……自己也终于能回到肉身里了。
不然，万一要强行唤醒神通，恐怕又得留下难缠的后遗症。
“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项凡心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
“被一个人强行拖过来的，并非自愿。”王川强调了并非自愿这点：“你懂的，有时候人总是身不由己。”
项凡心还想问话，王川一手拦住。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带我来这里的人是谁，我甚至不能提起他的名字，即使我对他意见很大，我也不会害他，所以请你不要问他是谁。”王川看着项凡心，眼神之中的抗拒是很明显的：“现在，请解除日轮的禁锢。”
项凡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化作一道辉光，悄然消失不见。
天上明晃晃的日轮，也随之熄灭。
大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蒸腾的魔气和翻腾的海浪，让王川知道，这是自己熟悉的识海。
那深不见底的，蕴藏了自己无数秘密的记忆和精神之海。
……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木樨看着王川：“川哥，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
“多久？”王川揉了揉眼睛：“五天？”
“不，只是五个时辰而已……你们两个是不是约好了，一起睡觉又同时醒来？”木樨看着他，满脸的疑惑：“那边那光头妹子也是这样。”
嗖的风声传来，木樨应声倒地。
他的脑袋上，肿起老大一个包。
“不会说话就闭嘴，瞎评论女性的外貌，是可耻的行为。”常媛收回手，拍了拍上边的灰尘：“光头怎么了？光头也可以很可爱好吗？”
木樨泪流满面。
我可半句不好看都没说，只是高度概括了她的形象而已嘛……难道还要在这精炼的短语后面，再附加什么长得花容月貌，闭月羞花之类的形容词？
也太难了吧。
王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神情。
兄弟，他在眼中如是写到，刁蛮的女人嘛，就是这种玩意。
“今天的旅程目标是哪里？”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面具：“我看我们的功勋，可还没达到可以坐着休息的时候。”
“当然。”常媛高傲的脸上，露出了早有预料的笑意：“我是智囊中的智囊，自然早就为我们安排好了未来。”
“仔细说说？”王川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舔着脸皮凑了过去。
“我们现在，要去打劫了。”常媛的计划简单而粗暴：“去各大可以出现兽潮的河谷，然后化作收割的镰刀。”
“听起来不错，就是我们四个人，真能在不引起众怒的情况下，打劫到足够的功勋吗？”王川眼神一动：“要知道，现在打劫，不仅功勋不多，引起众怒甚至还有可能饮恨此地。”
“哼，你以为，我会去招惹庞然大物们吗？”常媛轻笑一声。
“我们要收割的，是散户们。”
“以大户的名义。”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凉山
凉山。
凉薄的凉，天凉的凉，亦或是别的什么凉，就是这座山的名称。
“很多年没回来了。”余楚佩披着一身黑袍，缓缓走上凉山山道的阶梯：“如果不是找回了那玩意，我也绝不会冒险回到这里。”
“很多年前，你就跟我说过，你有些很重要的东西留在这里。”一个同样身披黑袍的老人站在他身旁：“所以我留下了，一直帮你看守着你的洞府。”
“当然，用的是占有的名义。”
“什么名义都没关系，我不介意。”余楚佩轻轻撩了撩自己额前的刘海：“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活着，才是最令我意外的。”
“当年我的修为就不低，再加上临时倒戈，他们也没怎么为难我，甚至还对我奖赏有佳。”老人叹了口气：“靠着这些嗟来之食，我好歹是撑过了这八百年，只是还能活几天，就不太好说了。”
“八百年，不亏了。”余楚佩的话听起来没心没肺：“这些年我没回来，这山路都大变了样子。”
“你也变了很多。”老人扭过头：“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最讨厌黑色。”
“艳红色，深紫色，甚至是当时我觉得土里土气的金色，才是你最喜欢的，能够用来炫耀的衣服。”他的眼中满是缅怀：“那时候很多女弟子们还私下里嘲笑你，说你是个乡里人，不懂得魔宗的传统。”
“我要是不懂魔宗的传统，那她们算什么？”余楚佩刚想生气，可想想这八百年的岁月，这些当年嘲笑自己的家伙，现在能剩下点骨灰就不错了，那还用得着嘲笑？
“是，当年你做圣女的时候，就算有再多的问题，毕竟上边还是向着你的。”老人的眼神有些沉郁：“可是你走了……甚至再也没回来过。”
“那个时候，魔宗满天下的搜捕你，无论是大渊还是巫族，甚至连前朝的皇都，都有人潜入去搜寻你的踪迹。”他说到这些的时候，还有些心有余悸：“当时我真的战战兢兢，生怕你真的被他们抓到。”
“开玩笑，我这么好抓的吗？”余楚佩没好气地答道：“你以为我是为什么离开宗门？就算跟那些老家伙们不对付，这毕竟是生我养我几十年的地方，若不是为了那些渺茫的希望，我至于离开这祖地，跑去浪迹天涯？”
“浪迹天涯其实还好……主要是你公开表示不再继承圣女的位置，这才是问题的核心。”老人事隔经年，终于还是忍不住将那个藏在心底多年的问题，一股脑地吐了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不惜放弃了所有？”
余楚佩的眼神，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没找到。”她的声音很轻。
“什么意思？”老人有些不解：“没找到什么？”
“我当时离开，绝不是因为什么儿女私情，而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东西。”余楚佩抬起头，拐过一道山墙：“而是因为……”
“我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即使历经岁月，提起这个发现的时候，她的眼光依然闪亮。
“一个世界？”老人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余楚佩扭转过头。
“我说完了，那么埋伏的五百刀斧手，可不可以出来见我了？”她轻轻将头上的罩袍褪去，露出那张八百年都没变过的脸：“我可一直期待着呢。”
老人也褪去了头上的兜帽。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他苍老的面庞，忽然变得年轻起来。
那些细碎而狭长的皱纹，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一点一点地抚平。
同样八百年没变的脸，出现在余楚佩的眼前。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这里还有盟友……魔宗不是什么重感情的地方，即使有这种家伙，也早就被上边那群无情的长老，直接碾杀了才对。”余楚佩仰起头，脑后如瀑的长发披散开来，眼神妖异。
“当然，那群老家伙们，不是进了后山，就是死了。”
“现在掌权的……应该是你们吧。”
一阵鼓掌的声音，从余楚佩的身后传来。
“不愧是圣女大人。”耶律光从旁走出：“我当年倾慕过的女人，果然并非凡品。”
“魔宗当年没倾慕过我的男人，一只手掌就能数过来好吗？”余楚佩面对强敌，却丝毫没有被人瓮中捉鳖的自觉：“你以为我不知道，每次我们练气士出勤，你那眼神就不知道该往哪瞟。”
被人指摘出当年的丑事，耶律光也没有丝毫害羞的意思。
这张八百年不变的老脸皮，已经长成了比城墙拐角还要厚的玩意。
区区的嘲讽，是不会让一座城墙动摇的。
“对不住你啊，不过当年要是不把你卖个干净，我也没办法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原先的老人，现在的元听雨，微笑着站在余楚佩的身前：“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原本已经快忘记了你和你所做的一切。”
“升米恩斗米仇……当年就不该帮你过那一劫。”余楚佩叹了口气：“不过，我也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当年犯的错，跨越了八百年，终于还是到了头上。”
耶律光的手中，已经擎起了一柄方天画戟。
深红色的戟尖，在山林树影中，带着一种明灭不定的诡异光感。
“用不着多说……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那么就老老实实地，从了我们，或许还能免除掉焚心炉上的苦楚。”他将大戟背到身后，定心凝神：“不从的话，焚心炉七七四十九天，半盏茶的时间都少不了。”
“不够精确。”余楚佩喃呢道。
“什么？”耶律光没听清楚。
“你们计算时间，不够精确。”余楚佩一字一句地说话，吐字清晰，如同国家脸面级播音员一般。
“时间于我等而言，已经是手中的玩物……八百年时光都能熬过去，接下来的时光，我们也有信心。”元听雨手中抓住了一把扇子，每一根扇骨都闪烁着不同的毫光：“精确不精确的，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余楚佩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耶律光的大戟如长龙般杀出。
“我笑你们空活百年，却不知未来究竟……”余楚佩的手中，忽然多出了一柄长剑。
“在何处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科技
大戟如龙，气息涤荡四野，原本斑驳的树影在风中摇曳，更加凶险。
长扇如凤，杀机弥漫八方，五道修长的尾羽于身前你懂，恍若生人。
“你们不仅是时间上不够精确，空间上也一样啊。”余楚佩感慨道：“两个渡劫期的老东西，斩杀我一个半残的家伙，就这么心不在焉？”
“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她长剑划出两道弧圈。
一道横劈在大戟的戟尖，一道竖斩在长扇的扇尾。
耶律光和元听雨两人，只觉得一阵古怪的波动，在自己的武器上荡漾开去，就像是被人抓住了致命弱点一般险恶。
这种层次的强者，若是真想把事情闹大，大可直接打得整个凉山都震动起来……但现在他们选择了悄无声息的制服余楚佩，定然有一些别的企图。
余楚佩同样老谋深算，自然知道他们的小心思。
在这种不把事情闹大的情况下，她能有更大的操作空间。
这也是元听雨和耶律光没想到的。
一个已经半残了七百年，刚出土没多久的灵魂，居然能跟他们在联手的状态下，斗个五五开。
“这是什么剑法？”元听雨举起手中的扇子。
原先气息极盛的长扇，现在变成了根打了霜的茄子。
耶律光也同样盯着自己的大戟。
那深红色的刃尖上，一个肉眼可见的缺口，正在缓缓愈合。
“不愧是圣女。”他的脸上没有惊骇，只有狂热：“像你这样的家伙，一定藏着很多很多，能令我们更进一步的秘密吧。”
“不然，一个残魂，何德何能跟我们斗到现在？”
余楚佩冷哼一声。
“是不是想要继续跟我打？然后靠消耗战，把我擒下之后，逼问我的秘密？”她对他们的套路一清二楚：“就别想太多好吗？”
“都到了我们的地盘，你觉得还能离开？”耶律光眼神冷酷。
“不是，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余楚佩皱起眉头：“这里分明是我的地盘啊。”
她说得理直气壮，甚至把元听雨都唬的一愣一愣的。
但片刻之后，他就为自己的愚蠢笑出了声。
“负隅顽抗是没有意义的。”他捂住了自己的脸，像是为自己先前的恐惧感到羞愧：“你以为这里还是你以前的家？”
“你所有的一切，都被我们换掉了……甚至包括你最喜欢的吊床，现在都是另一张。”
耶律光没有说话。
他对这个“背叛者”，其实也有些看不上眼……但毕竟是别人通知自己合谋，也不好在这里拂了他的面子。
“都换掉了？”余楚佩眯起眼睛：“你们确定吗？”
元听雨愣了愣。
“不然呢，你觉得我们还会给你机会？”
“那么，你觉得这个是怎么来的？”余楚佩的手在空中一招。
一道诡异的符印，从空中飞出，落到她的手上。
接着，一枚又一枚的符印，开始在地上闪烁。
“这是……”耶律光迅速退开，想要离开符印的范围。
只是，当他退走的瞬间，他的脊背处，就传来了一阵冰凉。
“劝你们不要动的好。”余楚佩笑眯眯地看着那闪烁起来的山石草木：“是，你们的确把我留在这里的所有家具，都换了一遍，我挺感激的，毕竟在凡人世界漂泊了那么久，我也大概清楚，置办一套家具是挺费银子的。”
“只不过，你们是不是忘了。”
“把这里的地皮……也给换一换？”
元听雨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他能感受到，这地方几乎变成了雷池。
只要踏出一步，那即将出现的结果，都是自己不愿意看见的。
怎么可能呢？他的心底泛起阵阵的凉意，这个地方她明明已经……
八百年没回来过了啊。
怎么能在这个地方，再筑起这样强大的，甚至能够将他们杀死在这里的……
法阵呢？
……
王川的身影腾挪移转。
项凡心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我都说了，我一个人就够了。”王川扭过头，看着紧跟着自己的项凡心：“探听情报我最拿手了，毕竟是老本行……”
“我有他心通。”项凡心只说了一句话，就把王川堵得死死的。
也对，察言观色再厉害，探听声音的功夫再好，能有直接窥探别人的心灵来的方便快捷？
“那你为什么不一个人来？”王川有些无奈。
先前自己抽签抽到探听消息的时候，可没见她这么积极地要跟自己换。
这会死皮赖脸的跟来，又有什么怪毛病？
“我想听你讲讲，那个世界。”项凡心比了个圆：“就是你所说的地球。”
“有什么好讲的？”王川皱起眉头，一脸无奈：“也就那样嘛，多了点高楼大厦，没有妖魔鬼怪，科技发达一点而已。”
“科技是什么？”项凡心眼中光芒内敛。
“就是，怎么说呢？”王川刚想回答，才发现她把自己问倒了。
他确实没办法告诉项凡心，什么东西是科技。
“就举一些例子吧。”他想了想：“比如说，不需要灵力驱动的动力核心……我们那里称之为发动机，又或者是引擎。”
“然后用这些动力核心，我们可以驱动车子，飞机，还有各种各样的机器。”他接着说道：“所以我们那里，基本不会出现这样大家都在种田，又或者是修仙的情况。”
“大家都会在社会里边，各司其职，成为一颗小小的螺丝钉。”
“虽说很无趣，但确实比这个世界的生活，要丰富得多。”
项凡心听得很认真，就像尊敬老师的小学生一样。
“总而言之，就是很光怪陆离的世界啦，有空我们神魂交流，我给你看看我的记忆，你就大概清楚了。”王川一把丢开胯下的木棍，落到地上。
眼前是一片宽阔的高山草甸，只有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在半山腰上。
“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王川看着那巨大的洞口。
“比如说探听消息。”
“比如说脱离这个……包围圈。”
他们的身旁，一大圈膀大腰圆的家伙，已经目露凶光的汇集起来。
“被诅咒的四人小队？”一个**上身的少年，狞笑着投过目光。
“你们的人头，已经被悬赏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木鱼
“打架就打架，弄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干什么。”王川嘟哝了一句，脚下运劲，顿时踢起一道飞沙组成的烟幕。
“雕虫小技！”侯常在挥动手中的长棍，向着烟雾处砸落下来。
他上身精壮的肌肉，在风中微微颤抖，似乎在酝酿着后招。
“真像一只猴子啊。”王川的脸出现在烟幕之外。
下一刻，他的拳头就跟侯常在的棍梢碰在了一起。
洪钟大吕般的震颤声，在这高山草甸上荡漾开来，绝不像是木棍跟拳头交错的响声。
“你说我是猴子，那你算什么？”侯常在收回棍子，猛地一扫而出：“比猴子都还不如的废物？”
“你说得对，我大概就是个废物。”王川懒洋洋地退后，脚下的步伐不大，却堪堪避开了那横扫的棍梢。
尖啸的风声在梢头划过，若是真挨实了这一棍，就算是铁人，也得给打出个凹坑来。
“我想到你是什么了。”侯常在步步紧逼，手中的棍子如同长枪般点出：“滑不留手的泥鳅嘛，我懂的。”
“泥鳅？”王川脚下的步伐轻点，动作幅度并不夸张。
只是，任由侯常在手中的长棍如何动作，却硬是没办法贴近他的身边。
不对！侯常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的速度，明明远胜于眼前这左躲右闪的少年，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自己的棍梢快要接近王川的身体时，王川的手中，便会做出一些比较诡异的动作。
比如说，将食指和拇指环住，轻轻指向自己的身体某处。
而每当这些时候，自己的身体会比自己的意识，更显领会到王川的动作中，究竟蕴含着什么凶险，从而放慢自己攻击的速度，让肢体更多地处于防御的状态之中。
几声闷哼从侯常在的身后响起。
他收棍站定，向着身后望去。
那位已经被私底下，暗暗送了个“杀神”外号的女人，此刻正在他的师弟师妹们之中，开启了血腥的屠杀。
两手空空的项凡心，真正告诉了他，什么叫做残暴。
每当弟子们的拳脚加诸到她的身体上时，她的眼神中都没有半点的痛苦和犹豫，而是抓住他们攻击之中的破绽和后摇，瞬间将手脚施加其上。
然后，鲜血的喷溅声，骨骼的崩断声，皮肉的撕裂声，便会清清楚楚地在空中响起。
“她是我这辈子，最不敢招惹的女人之一。”王川看着惊骇的侯常在，眼神中有些怜悯：“没有感受到吗，那种滔天的，精纯得无以复加的杀气。”
“抓住你的话，应该能钳制她吧。”侯常在转过头，眼神幽深。
他并没有像往常被劫掠的魔宗弟子那般，臣服在王川的滑不留手，以及项凡心恐怖的杀意之下，而是竖起了棍子，轻轻扭了扭头。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一直在忌惮你。”他手中的长棍，渐渐染上了一重黑色的雾气：“但是我想不出来，你有什么值得忌惮的地方。”
“论身体，你在我见过的人之中，绝对算不上顶尖，跟我相比更是远远不如。”
“论法门，我还没看出你这练气士，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法术。”
“更何况……”他的眼睛里露出狡诈的神色：“据我所知，你在那几人之中，日常负责的是探听消息的工作。”
王川点了点头。
“你的消息完全正确，我就是个跑腿的……真打起来，确实远不如那个女杀神。”
“那么，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被我击败之后，受一番皮肉之苦？”侯常在笑了起来。
王川看清楚了他的牙齿。
很白，很整齐，配上那副脸庞，似乎还有点小帅。
“我会打碎你的牙齿。”他看着侯常在的脸，认真地说：“首先是门牙。”
侯常在的棍子已经扬起。
“那么，我就打碎你的头颅好了。”他的眉眼中，露出了凶煞的气息：“来啊！”
一枚石子从王川的身边飞出，正砸向侯常在的面门。
崩的一声响起，侯常在的门牙应声落地。
“然后是虎牙。”王川话音刚落，地上又飞出了两枚石子，分别打向侯常在的两边虎牙。
当当两声响起，侯常在一口咬住了两枚石子，那四颗虎牙却也未曾幸免。
虽说牙齿的坚硬度，在人体之中是最高的存在……但王川的法门，毫不讲理的打破了他的牙齿。
血从嘴边留下，侯常在感觉很疼。
但是他并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身体的恐惧和忌惮，在他看来是自己修行不到家，是一种深刻的耻辱。
“我堂堂大漠虎啸溪的弟子，会输给你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废物？”棍子已经挥到了最高点，开始向下坠落：“受死吧！”
“真是老套。”王川指诀一变，两枚石子再度飞出。
这一次，两枚石子的力道更加强烈，直接在侯常在的口中犁出了两道长长的豁口。
他的后槽牙，也被磨去了一半。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这两只眼睛露出的凶光，真像我以前遇到的……”
“乱吠的野狗。”
王川说着，脑袋上直直地挨上了侯常在的一棍。
项凡心在战团中抬起头，望向他这边。
“很久没敲过木鱼了，他的脑袋倒是正合适。”喃喃地念叨着，她扭了扭自己已经脱臼的手腕，轻轻接了回去。
随后，她猛一拧动，两根手指便嵌入了身旁一个偷袭者的双眼中。
“大眼睛啊。”她看着自己插入的眼眶，轻轻一掏。
两颗珠子落下，随着偷袭者跪入尘埃的声音一道响起。
都很清脆。
“停手吧，诸位。”王川把自己脑袋上的长棍移开：“游戏结束了，各位自动奉上功勋值，我由你们离开，不会再行杀戮。”
“大师兄！”战团中，一位弟子终于发现了不对。
侯常在手中的棍子，定定地垂在半空中。
他的脖颈之间，有鲜血潺潺流下，像是一道蜿蜒的小溪。“刚不可久，盈满必亏。”王川轻轻伸出手指，在侯常在的额头上一推。
撞金山倒玉柱。
虎啸溪的大师兄，从此沦为一代废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剑的记忆
“男人只需要记住一就能活下去。”在那群家伙扛着大师兄仓皇逃窜之后，王川倒在地上，看着天空：“还有，不要试图敲我的脑袋，刚刚你的手已经蠢蠢欲动了……再这样下去我的脑震荡会更严重的。”
项凡心收回了手。
她先前已经贴近了王川的脑袋，正差最后一步，就能出其不意地敲上一下。
只不过，那几根弯折的手指，还有逐渐肿胀起来的手腕，都象征着她的伤势，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实际上，这两人大战一番过后，确实已经陷入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王川虽说在最危急的关头，连续给自己的头骨和皮肤连续叠加了三重的变硬术，但那根棍子实在是太过沉重，他现在眼皮都有种想耷拉下来的感觉。
“抱住我。”项凡心忽然开口。
“我正躺在地上呢，怎么抱你？”王川哭笑不得。
这个时候，妹妹你向谁撒娇呢？
几根羽剑从天而降，钉在了王川的脸旁。
明亮的天空中，一位身后背负着羽翼的少女，此刻正如同传说中的凤凰一般，将褪去的羽翼化为无数的利剑，向王川和项凡心的身上袭来。
比起王川平日里所召唤的石子剑阵，这些羽毛根根整整齐齐，枚枚锋利无匹。
若是被钉到了脑袋，估计就得去三途河逛逛了。
只是……为什么只有些许的羽剑落到自己身上？
“抱歉，只能做到这些了。”项凡心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愧疚的神色。
她的身体缓缓软倒，落到了王川的怀抱之中。
王川的眼神里，顿时倒映了一片鲜红。
在项凡心的背上，数十支修长的羽剑，正深深的嵌入其中，也不知道划破了多少的血管和经脉，整副脊背都是一片血红，根本看不清衣服原本的颜色。
那背负羽翼的少女，这才落到了地上。
“来自凡间的肮脏人类，接受净化的洗礼，是她的归宿。”精致的面具下，少女只露出了半截下巴，但也足够惊艳。
“你救我干嘛……明明只不过是一副血肉之躯，跟我也不是什么老交情。”王川抱着项凡心，眼神中的沉郁一闪而过：“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对你动手？”
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阵嘲笑的神色。
“看来，你也是一位尔虞我诈之辈……明着跟别人联手，背地里还想要占人家便宜。”她看着王川，像是在审视罪人：“她救了你，还真是白费功夫。”
“不算白费吧。”王川轻轻将项凡心摆在地面上，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根削尖的枝条：“凭她那副残躯，确实没办法跟你这样的家伙再继续拼杀。”
“你不也一样重伤吗？”少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先前虎啸溪的大师兄，不是给了你几乎致命的一击吗？”
“也就开开玩笑。”王川抛起了这几根枝条，在空中随意地驱使了几下：“不过是惯例的隐藏实力，在别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弱小的一面罢了。”
“可是，你的脑袋流血了。”少女很认真地反驳。
“都说了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了，叽叽歪歪地让我很难过啊。”王川手中的枝条，抛飞得像是小丑手中的圆球：“简直就像我的老妈子一样，啰里吧嗦的叫人生厌。”
“女人都是这样的，只要成长起来，嘴永远就是那么碎。”在跟王川闲聊的时候，那些羽箭也不知不觉地收回了她的手中：“那么，既然你不想继续听我唠叨，不如就跟着她一起下去吧。”
“去地狱里，赎请自己的罪恶吧。”
王川双眼一睁。
羽箭已经铺天盖地。
……
“上仙舟！”钱庆之拉开嗓子：“快点，还要本峰主等你们这些磨磨蹭蹭的家伙们吗？好歹给峰主我一个面子啊。”
在王川离开的这些日子，钱庆之可以说是真正走到了前台。
现在的他，除了是藏剑峰峰主，各峰唯一苏醒的峰主，内门第一执行人以外，还是外门道院的道经课程讲师。
原本遥不可及的峰主，一下子变成平易近人的讲师……这就令人幻灭。
“峰主也喜欢抠脚”“峰主也喜欢看年轻女孩”“峰主也喜欢逗小孩子玩”等等的传言甚嚣尘上，几乎要淹没了整个南瞻道院。
“四个年级，成千上万的孩子们，居然要直接前往大渊的边界？”曹行知还是忧心忡忡：“就算峰主神功盖世，那可是目前最凶险的地方啊。”
“神朝北方军，原本就跟我们南瞻关系亲密，可不只是峰主一个人带着这帮孩子。”陈玄易难得地拍了拍老伙计的肩头：“再说了，就算天塌下来，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不得顶在他们前头？”
“唉，但愿你说的都是对的。”曹行知看着天空。
南瞻的天色，一如既往的美好，万里无云的晚晴空，总是令人心情舒畅。
只不过，在这种充斥着离愁别绪的时刻，再好看的天空，也不过陡增了怀念而已。
陈秋道和钱晓瑜走在最后。
“怎么，你们两个最积极的家伙，现在怎么磨磨唧唧起来？”钱庆之站在仙舟的舷梯前，看着这两位表情凝重的少男少女：“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我们要去的地方，还处在北方军的控制之下。”
“那是公输大师亲手铸造的城池，足可称得上固若金汤。”他拍了拍陈秋道的肩膀：“所以，安心跟着我们来吧。”
陈秋道点了点头。
钱晓瑜没有说话，只是跟着钱庆之一同上船。
“峰主，”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开口了：“我们此行，有机会跟魔宗交手吗？”
钱庆之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就算有机会，那也是北方军的将士，还有我们这种高阶修士才会出手，你们至多就只能通过映像水晶，看看实况转播而已。”他摸了摸钱晓瑜的脑袋：“你最近进境迅速，但心底的郁结，似乎有些难解啊。”
“我们修剑的人，就算要解除心结，那也是用手中的剑。”钱晓瑜低声道。
“我的剑，在没有斩落魔宗之人的头颅之前……”
“是解不开心结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安能辨我
羽翼一族，在大渊之中，是负有盛名的一族。
他们的祖先，据传并非普通的修真者，而是那创立了大渊的老祖宗之一……御使风雷之力的羽蛇神。
而他们这些半人半鸟的存在，也因此享有崇高的地位。
“并不生活在地面上，而是住在天空深处，被风暴和雷霆环绕的宫殿之中。”王川看着少女：“羽蛇神的后裔，果然是比别人高贵。”
他的身上，正插满了羽剑，看起来狼狈得像是被人煮熟的野鸡。
还是没脱毛的那种。
“我们体内流淌着风和雷，岂是你们这些低贱的血肉之躯，能够比拟的？”少女的嘴角。永远保持着一丝上位者的笑意。
“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语？”王川竖起了一根手指。
“看在你将死的份上，我可以开恩容许你面对着我说话。”少女背后的羽翼拍打着：“当然，如果说出了什么我不喜欢的词汇，你的死法会变得很难看就是了。”
“听说过亵渎吗？”王川的手指古怪的扭转起来。
他原本坚硬的骨骼，此刻像是柔软的皮筋一般，扭曲到了一起。
那些插在他身上的羽剑，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承受风和雷的痛苦，也要试图反抗我吗？”少女看着王川身上耸动的羽剑：“还妄图动用我的武器？”
“你的武器？”王川的脸颊上，那两根滑稽的羽毛落下，只有一点皮肉上的损伤。
少女的眼神悚然而惊。
居然连防御最脆弱的脸上，也只留下了这一点点的伤势吗？她心头的警兆，忽然就飙升起来。
既然连薄薄的脸皮，都能格挡她的羽剑。
那下边被衣服遮盖的身体，岂不是跟挠痒痒似的？
“看出来了？”王川手指扭动得更加紧密：“很奇怪吧，为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练气士，却拥有这般恐怖的防御？”
少女并不答话，只是试图召回这些羽剑。
王川也没生气，轻轻用手指敲打了几下羽剑的尾端。
少女的脸上，出乎意料的神色越来越浓。
“是不是感觉，这些原本属于你的东西，现在使唤不灵了？”王川的声音，仿佛族里古老相传的故事中，那些得逞的魔鬼一般。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因为，从现在开始，这些东西是我的了。”王川松开拧紧的手指，轻轻攥起一枚羽剑。用舌头舔了舔：“嗯，很锋利的羽剑，很适合做我的剑阵。”
少女的眼中，露出了嫌恶之色。
“肮脏的低等人，居然敢于舔舐我的羽翼？”她几乎是炸毛一般，将剩下的羽剑，全数投落下来。
“低等人？”王川一扬手，无数的羽剑也同时飞出。
那些逐渐变得金灿灿的羽翼，直直地撞在她落下的羽剑上，将它们撞得横飞出去。
嗖嗖嗖的声音过后，原先浮在空中的少女，也被迫跌落尘埃。
“怎么样，被你眼中的低等人打落尘埃，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有没有打算在知乎上，发送一些类似的感想什么的。”王川看着她倔强的脸，一脚将其踩入了泥土中。
“饱尝失败的耻辱，是你应负的罪孽。”王川扭动着脚踝，让少女的脸庞以各种角度，与地面的沙土亲密接触：“堂堂羽蛇神的子孙，居然要靠着偷袭，才能击倒我的一个同伴？这是不是太替你的祖先蒙羞了？”
少女的口中，伊伊呜呜地想说些什么。
但她越是想开口，王川的鞋底，就越是用力。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面骨都快要破裂了。
“抱歉，可能会把你踩得比较疼，但我只想说，这是你自找的。”王川没有继续拧动脚踝，但声音里的讽意，任谁都能听出来：“我在跟人打架的时候，从来不会在意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
“所以请不要跟一个野兽般的家伙，讲所谓的优雅。”他咧开嘴，低下头去。
“是不是很想告诉我，你是高贵的上等人，我这样做迟早会付出代价？”他弯下腰，松开脚，距离少女的耳朵很近：“看你的表情，似乎我所说的跟你想要表达的，都是些**不离十的东西呢。”
“很老套，很不尊重人，违反了人人平等的原则，知道吗？”他一脚扫出，将少女的手腕踢折，发出了令人心悸的破裂声。
“不要试图偷袭，就算我毫无准备，也不是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家伙，能够对付的。”王川补上一脚，将原本就分离的关节，踩得更加遥远。
“你，你是魔鬼！”少女最终只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是啊。”王川抬起手。
他的手上，此刻再没有灵力的金光闪烁，只有萦绕在全身上下，像是火焰般灼烧他神智的黑气。
余楚佩的叮嘱，忽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王川的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迷茫。
但片刻之后，他选择了沉默。
少女搞不清楚，眼前这个魔神般的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当然，下一刻，她就用不着思考了。
毕竟，在后脑遭了一拳重击之后，即使是高贵的上等人，也得在这一段时间内，停止思考。
看着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少女，王川轻轻拍了拍手掌。
一道小小的邪剑胚，落到他的手上。
“虽然使用条件很苛刻，但我想，多放一点种子，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他轻轻拉起少女的脑袋，在百会穴处，种下了一枚邪剑胚。
作为精神力凝聚的剑胚，邪剑胚并没有任何物理上的外观，只有开启了灵视能力，才能看到这邪剑胚的样貌。
但只要它融入了宿主的脑袋，即使是再恐怖的大能，也不会发觉出什么不对。
当一滴水融入了一条河流，它便不会再被人找到。
除非倾尽此江之水，不然它就将永恒沉睡在宿主的精神之海中。
直到被唤醒的那一天来临。
抱起躺在地上，鲜血淋漓的项凡心。
“暂时帮你止住血，能不能恢复回原状，谁也不知道。”王川站在旁边的木棍上，开始御剑飞行：“女孩子嘛，总是爱美的，我以后想想办法，给你炼个丹药就好。”
“我是男人。”项凡心虽然没有彻底清醒，但她下意识地反驳出声。
王川：“”
开什么国际玩笑？
第一百五十章 雄雌
“不是，你开什么玩笑？”王川看着项凡心，脚下的木棍都快坠落悬崖：“你说你是男人？”
“我是男人！”项凡心清醒了一些，更坚定的回答道。
王川手抖了抖。
“不是……你是伪娘？”他看着项凡心柔顺的长发，丰盈的身姿……全身无一处不符合女性的体态美。
“我的身体是女人，但我的心是男人。”项凡心说道。
“换句话说，你前世是男人？”王川终于意识到什么，满脸的操蛋。
“我前世也不是男人，但我相信我总有一世，会是一个男人。”项凡心的眼中，透出一种强烈的自我证明感。
王川：“……”
他从未见过，为什么有一个女性，如此强烈地想要转换自己的性别。
“听你的语气，有点色厉内茬啊。”他的声音软和下来：“为什么想要当一个男人？”
“只有男人，才可以在我走的路上走得更远。”项凡心的声音，透出一种果决的味道：“因此就算身体不是男人，我的心灵，也必须保持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你究竟修炼了什么神通？”王川的眼皮跳了跳。
“我是心宗的人。”项凡心的眉眼间，露出一丝怀疑自我的颜色：“或者说，我曾经是心宗最接近住持的女信众。”
“哦，那帮和尚吗？”王川回想起，在仙舟上跟心宗之人的接触。
那群家伙，虽说心性有些轴，但总体上来说，也十分尊重女性。
可为什么，到了项凡心这里，就必须要做一个男人了呢？
“因为，这是经典中所云的东西。”项凡心的他心通，又一次发挥了作用，将王川脑中的信息，完整地剥离出来：“女性在心宗正统的嫡系看来，是没有慧根的不洁存在，是让修持之人修为退散的恶根。”
“心宗我不了解……可这个经典是谁说的？”王川摇了摇头。
他完全不认同这种狗屁观点。
在南瞻，据说有三个峰的峰主，都是女性，更不用说时常在山峰之间徜徉，奏响哀伤乐曲的，令人崇拜的山鬼护法大人。
她们的修为，都绝不低下。
甚至在这整个世界，也能拥有不小的话语权。
为什么到了心宗，女性的身份，就成了一种无法被宽恕的原罪？
“是先师，最初提出心宗修行的先师所说。”项凡心说道：“在当年，这位祖师的言行，被弟子们记录下来，成为了跟修行经典同等地位的专著。”
王川愣了愣神。
这个剧情，似乎在前世也有点印象。
比如说柏拉图记录的苏格拉底的思想。
又比如说那本自幼就要求背诵的《论语》。
“果然，无论是哪个世界的圣人，都是这个鸟样。”王川索性坐到了木棍上，把项凡心横过来抱住，像是抱着根长枪一般：“无论他们自己愿不愿意，都会有一群人跟在他们的身后，把他们有意无意的话语记录下来。”
“然后，根据他们的理解，赋予相应的意义。”他的语气不无嘲讽。
项凡心抬起头，凝视着王川的双眼。
王川能从其中看出一种深刻的割离感。
“这是先师明确说过的，并不是后辈们的推测。”项凡心盯着王川：“这不是，后辈们的主观臆测。”
“而是一个，对于女人本身的谶语。”
王川沉默了半晌。
“虽说不知道你是如何转世的，但很遗憾，你这辈子依旧没有达成自己的希望……你依旧是女儿身。”
“当然，我对女性从来不抱什么歧视的态度。”
“打她们的时候，我用的力气，从来不比打男人少就是了。”
项凡心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让我感觉到，你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活人，我对你的恐惧减少了很多。”王川感慨道：“有一说一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你是传说中的t-800，又或者是我所不了解的人形兵器之类的玩意。”
“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但很显然这些并非活物。”项凡心的眉眼眨了眨：“我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活人吗？”
“你给人一种虚妄感。”王川直言不讳：“看起来不像是真实的存在。”
“那是因为，我在模糊自己的神智，既然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那么我只好让自己成为更加高级的存在……”项凡心解释道。
“比如说，佛？”王川一语道破。
项凡心的瞳孔闪了闪。
“你知道‘佛’？”
“我当然知道，我以前闲着没事的时候，还会看看佛经。”王川挑了挑眉：“怎么，看你的表情，心宗里没有这样的东西吗？”
在王川的心目中，心宗基本可以和前世的“蝉”划上等号。
只不过，在那些强调性别之辩的论述之中，王川又嗅到了一丝原教旨主义的味道。
“我从未得见的经典，居然只是你闲暇时的读物吗？”项凡心的眼中，透出一股浓烈的幻灭感，但片刻之后又变得无比的明亮。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王川一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你是想让我，把自己曾经读过的佛经，拿出来跟你说说？”他斜睨着项凡心：“打的算盘还真好。”
项凡心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你会告诉我的，对吗？”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唉，救命的时候，都没见你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为了一两本书，居然连坚持了那么久的非人原则，都毅然决然地破掉了吗？”王川叹了口气：“还真是令人羡慕，求道之心如此坚韧的，现在也不多见了。”
“给不给就一句话，痛快点！”项凡心忽然暴躁起来。
“喂喂喂，别学你那姐妹常媛，她可不是什么好女人的典范。”王川从她的举动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项凡心的脸上，忽然一片绯红。
“呸呸呸，你在想什么！”王川看着项凡心忽然绯红的脸，一阵凌乱：“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把这些东西，说到外边去。”
项凡心小鸡啄米般点头。
“那么，就从法会因由分第一讲起吧。”王川坐在木棍上。
开始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