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2)
南宝衣深深呼吸。
想起自己肩负的任务,她平复了心绪,朝沈姜郑重行礼:“微臣,叩谢皇后娘娘!”
行过大礼,她并没有退下。
少女革带军靴,负手踏上御阶。
她转身面朝众多世家,扬声道:“今日品评,多谢诸位同僚,让我南家有幸位列上品。我有一言,请诸位聆听。”
她敬重地望向沈姜:“大雍皇族凋敝,之所以能够成为诸国之中最强的国家,都是因为皇后娘娘任人唯贤、英明神武。所以我认为,应该尊皇后娘娘为女帝。如此一来,咱们大雍才能更加强盛!”
话音落地,满殿落针可闻。
世家们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效忠沈姜,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对一个女人三跪九叩,俯首称臣。
南宝衣暗暗惊诧。
她还以为沈皇后已经彻底掌控世家,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嘛!
她试探:“赵太尉,魏太师?”
两人“啊”了声,不安地偷看一眼沈姜,嗫嚅道:“这……这,恐怕还需要仔细商量……”
南宝衣挑眉。
她又望向沈家人:“太宰大人?”
沈行书官拜太宰,是沈皇后的亲哥哥。
按道理,他总该支持沈皇后吧?
谁料,沈行书脸色阴沉如水:“胡闹!”
他瞥向沈皇后的目光是那么冷漠,令南宝衣心头一跳。
那绝不是一个兄长注视妹妹时该有的眼神。
她迟疑地望向沈皇后。
沈皇后依旧慵懒地靠坐在凤椅上,暗紫色华服衬得她高贵明媚,像是云端之上的宫花,凛贵而不可侵犯。
而她像是早已料到兄长会有这般反应,只讥讽勾唇。
有沈行书带头呵斥,其他世家群起响应。
一时间,满殿都是反对的声音。
沈姜一一扫视过那些涨红了脸高声呼喊的世家,唇畔笑意更盛,可丹凤眼里的瞳光却越发漆黑阴郁。
吵闹声攀到顶峰。
沈姜随手把描金玉茶盏砸了出去。
青玉茶盏碎裂的声音格外锋利,像是一把剪刀切割开丝帛,满殿的嘈杂瞬间烟消云散,世家们无措而又紧张地望向沈皇后。
沈姜托腮:“南卿不过与你们开个玩笑,何必如此激动?”
一句话,给了彼此颜面和台阶。
世家们低眉敛目,讪讪笑道:“是臣等较真了,娘娘恕罪。”
沈姜朝南宝衣伸出手:“南卿,过来。”
南宝衣走到她跟前:“娘娘?”
“多乖的孩子……”沈姜抚上她细白娇美的脸蛋,“自从你来到长安,先后破获了吴家金矿、山神娶亲等大案,立下了汗马功劳,本宫真是喜爱得紧。”
“娘娘谬赞……”
沈姜微笑:“吴家满门被杀之后,大司徒的位置就始终空悬。南卿深得本宫欢心,本宫决定,加封你为大司徒。”
大司徒!
像是一颗巨石投入湖泊,满殿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司徒和司隶又怎么能一样,那可是朝中最高的官职之一!
南宝衣她一个小姑娘……
她怎么能……
不等他们反对,沈姜笑问:“诸位爱卿,可是不服气?”
众人缄默。
他们已经反对沈皇后称帝,如果再反对她的决定,金吾卫可不是吃素的,兴许他们今夜入眠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诡异的寂静中,裴尚书率先拱手:“娘娘英明!”
加封南宝衣为大司徒之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
南宝衣步出西华门,仍旧是踩在云端上的感觉。
周聆书和唐骁在宫外等待良久,见她出来,喜气洋洋地凑了过来。
周聆书拿胳膊肘捅了捅她:“可以啊宝衣妹妹,这都加封大司徒了,比我阿兄还要官高一级!今后咱们在长安城,可以横着走了!”
“走,去醉花阴庆祝去!”唐骁拍了拍胸膛,“我请客!”
醉花阴是长安城最豪奢的酒楼,一顿宴席动辄千两白银。
南宝衣跨上骏马,眉眼含笑:“我还得回家呢。”
得赶快告诉祖母和二哥哥,家族入品的好消息。
“回什么家呀!”唐骁不高兴,“世家品评的结果,宫里早就张贴告示了,你家里人想必已经在庆祝。走走走,咱兄弟喝酒去!宝衣妹妹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
他牵住缰绳,要往醉花阴方向走。
隆冬季节,滴水成冰。
南宝衣却因为太过欢喜而热得不行。
她扯了扯衣领,笑道:“成吧。不过这顿酒,我请才行。”
结果司隶衙门的官员全都屁颠颠儿地赶来了。
原本的小宴被迫改成大宴,南宝衣干脆小手一挥,以十万两白银的价格,豪迈地包下了整座醉花阴。
二伯和大哥每个月都要给她一大笔体己钱,她实在无处可花,拿来请同僚吃酒联络感情,也是不错的。
醉花阴里,点满了一盏盏流苏红灯笼。
高楼暖阁,南宝衣酒酣耳热。
她望了眼角落水漏,竟已临近子夜了。
这个时辰,二哥哥想必等急了。
她起身,叫周聆书他们继续吃喝玩乐,她有事先一步离开。
一路下楼。
美貌的乐姬怀抱琵琶,咿咿呀呀地哼唱。
帷幕摇曳,来自西域的胡姬,在高台上跳着热情的舞蹈。
同僚三五成群聚成一桌,有的玩双陆,有的玩射覆,在盛大灿烂的灯火里尽情嬉笑,抬头见她穿行而过,便连忙恭敬地唤一声“大人”。
南宝衣微微点头,径直穿过厅堂。
醉花阴的老板恭敬地将她送到门口,亲自为她打开毡帘:“大人下次再来玩儿。”
南宝衣踏出门槛。
策马回到府邸,管家喜气洋洋地迎了出来:“您可算回来了!今日家族入品,您又被加封大司徒,不知道有多少宾客登门祝贺。那送的礼物呀,都堆积成山喽!老夫人忙着应酬招待,这会儿子才歇下!您要去请安吗?”
南宝衣把缰绳递给他。
她往松鹤院方向看了一眼:“明日请安也使得,今夜就不打扰祖母安寝了。”
她径直回了朝闻院。
推开门,寝屋灯火明光。
二哥哥梳洗过,披着件玄色衣袍,正坐在榻边看书。
淡金色的灯火在他侧颜上跳跃,年轻的皇子殿下,唇红齿白,容貌有如金相玉质,十分英俊凛贵。
只是手脚却戴着寒铁枷锁,看起来多了几分禁欲感。
南宝衣策马回来时,沿途吹了冷风,以致酒醒大半,可一颗心仍旧是滚热而兴奋的。
她小跑过去,雀跃地挽住萧弈的脖颈:“二哥哥,我有两个好消息要与你说!”
萧弈嗅着她衣袍上的浓烈酒味儿,冷淡地翻了一页书。
晚安安
第242章 南娇娇乖巧又温柔,我喜欢得要命
南宝衣歪头:“二哥哥你生气啦?”
萧弈面无表情,继续翻书:“与人吃酒,夜不归宿……南娇娇如今越发有本事了,我敬佩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南宝衣抿着唇儿笑。
二哥哥这话酸溜溜的,跟喝了一大碗老陈醋似的!
她走到寝屋中央,拖了一张雕花矮案过来,摆上两壶美酒,又叫小厨房送来花生米、凉拌黄瓜丝、桂花鸭子、酱牛肉等下酒小菜。
她卷起花窗竹帘。
此时月光澄明,和庭院雪光一起落在室内,别有清远雅正的意境,宛如今冬的一场新梦。
她在屏风后换了身轻软精致的襦裙,又梳了个简单的美人髻。
她在矮案旁跪坐了,招手道:“二哥哥,你别气啦,过来坐,咱俩也庆祝一番。我在醉花阴时特意留着肚子和胃口,就是为了回来与你吃酒呢。”
萧弈一目十行地看书,就是不搭理她。
“你还真醋了……”
南宝衣又好气又好笑。
她挽着襦裙走到窗边,撒娇般挽住萧弈的手臂:“我不过就是回来得晚了点,你生什么气呀?”
小姑娘说话软软糯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透着醇厚甘甜的酒香。
萧弈抽回手:“我没生气。”
南宝衣挑眉。
这厮的眉头都紧锁成团了,还说不生气。
他还怪难哄的……
她好声好气:“二哥哥还记得当年锦官城花朝节吗?花朝节后,二哥哥第一次步入官场,府里为了庆祝,特意为你置办了酒席。我想拿赢来的压胜钱当礼物送给你,可是总也找不到机会。于是我坐在你的屋子前等啊等,从黄昏一直等到子夜,等到睡着了,还是没能等到你。”
萧弈眉眼微动。
他记得当年的事。
他从前院回来,小姑娘睡在台阶上,露水打湿了她的衣裙,像是一朵可怜兮兮的芙蓉花。
南宝衣晃了晃他的衣袖:“那个时候我也没生气啊,所以你凭什么生气?”
屋子里陷入寂静。
萧弈握着书页的手,止不住地收紧。
他每次升迁,也都会和同僚庆祝应酬,留她一个人在家中等待。
如今不过是换了个顺序。
所以,他凭什么对她甩脸子?
他不仅不该生气,还应该为她备上一份祝贺的礼物。
然而他向来骄傲,叫他主动道歉,他实在开不了口。
南宝衣仔细盯着他。
年轻的郎君,侧脸仍旧高深莫测,只是捏着书页的手却意外紧绷。
他心虚了。
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南宝衣心知肚明,这个时候的萧弈特别好哄。
少女弯起眉眼,挽住萧弈的手臂:“好啦好啦,你别生气啦,都是我的错成不成?二哥哥来吃酒,我今天特别高兴!”
她主动给台阶。
萧弈合上书页,努力端着架子:“罢了,今夜的事,我不跟你计较。”
他顺势起身,随她一起往矮案旁走。
南宝衣觉得他傲娇的模样好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想笑却又不敢。
她高高兴兴地喝了几碗酒,就不胜酒力醉倒在萧弈怀里。
萧弈低头看她。
小姑娘双颊酡红,丹凤眼迷蒙而欢喜,嘴唇红艳艳的,像是两瓣揉碎的花。
她醉醺醺地嘟囔:“二哥哥,我今天很快活,特别快活!我的家族,再也不会被人瞧不起……我的珠珠,终于可以被扶正了呜呜呜呜呜……”
她好好地说着话,本来欢欢喜喜的,却突然就哭了出来。
她哽咽着,抱住萧弈的脖颈:“二哥哥,我特别高兴,真的!”
她把眼泪鼻涕都糊到萧弈衣袍上了。
萧弈脸色微妙。
半晌,他只得安慰般摸了摸她的脑袋:“所有的荣耀,都是你该得的。”
“我,我要送二哥哥礼物……”南宝衣低头,从荷包里掏啊掏,掏出一把铜钱,特大方地送到萧弈面前,“给!”
萧弈嫌弃。
南娇娇这是……
打发叫花子呢?
南宝衣醉眼朦胧,盯着掌心那堆铜钱看了半晌,突然摇摇头:“不对不对……”
她重新在荷包里掏,眯着眼睛掏了半晌,才掏出那枚压胜钱。
正面镌刻着“盛世大雍”,背面镌刻着“金玉满堂”。
是天枢令牌。
萧弈轻声:“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南宝衣没有回答。
她拉起他的手,郑重地把压胜钱放在他的掌心。
她抬起红红的丹凤眼:“其实,二哥哥早就知道我先祖不是寻常人,对不对?否则,天枢令牌怎么会在我家,沈皇后又怎么会打发你来找它……
“二哥哥,这是雍武帝赐给我家的东西,是护我家周全的东西。上辈子,你一声不吭地找到它,拿走它,我其实是很生气的。
“可是……”
少女凝视着萧弈的面容,泪珠子无端滚落。
她靠在他怀里:“可是,一想到也曾亏欠你许多,我就没办法生气……二哥哥,我要你记着,这枚令牌是我南家送给你的,而不是你擅自拿走的,明白吗?以后,你要对我更好才行……”
她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小。
她睡着了。
萧弈紧紧握着那枚压胜钱。
他听着少女沉稳绵长的呼吸,深邃的凤眼逐渐柔软。
他低头,在她耳边悄声呢喃:“南娇娇乖巧又温柔,我喜欢得要命。我不对你好,又能对谁好?”
他吻了吻小姑娘的眉眼,把她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他又凝视她良久,才放下帐幔。
步出寝屋,十言正守在廊下,恭敬地呈给他一件华贵的玄色外袍:“主子,曲州唐家的人已经到了,行踪掩藏得很好,宫里那位暂时没有发现。谢姑姑正在金陵游招待,如今只等您到场。”
萧弈颔首。
寒风吹拂而来,将他腕间的铁链吹得铮铮作响。
他挑了挑眉,双手运力。
看似屈辱而又坚固的枷锁,瞬息之间被崩断。
他单膝蹲下,轻而易举就拆开了脚踝上的铁链。
他套上外袍,抬眸盯向沉沉夜色,神情玩味:“走。”
……
南宝衣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晌午。
她宿醉方醒,头疼欲裂。
挣扎着坐起身,却见枕边放着一只锦盒。
她摸了摸锦盒,好奇抬头:“二哥哥,这是什么?”
萧弈正坐在西窗下读书,手脚上仍旧戴着铁链。
他翻了一页书,笑道:“祝你高升的贺礼。”
二哥哥的贺礼……
南宝衣喜不自胜。
她连忙拆开。
第242章 我们娇娇儿也有夫君疼爱
暗红丝绒锦盒里,躺着一只精致繁复的小花冠,金丝打造,镶嵌了贵重的翡翠宝石和东海珍珠,做工细腻而复杂。
“好漂亮!”
她赞叹。
她喜爱收集珠翠首饰,连忙下榻走到妆镜台前,在头上比划。
比划着比划着,她突然好奇回眸:“二哥哥,你的府邸都被查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萧弈合上书卷。
从前的南娇娇,收到礼物只会兴高采烈活蹦乱跳,绝不会想这么深。
不愧是当了司隶的女人。
南宝衣抱着小花冠,惊讶:“难道……是你偷来的?”
“我是见不得光的梁上君子吗?”萧弈蹭了蹭鼻尖,“府邸虽然被查封,但私库里还是有些银钱的。给你买件首饰,算什么大事?”
南宝衣这才放心。
她继续高高兴兴地试戴小花冠,打算一会儿打扮漂亮去给祖母请安,反正她今日休沐不必上朝。
廊外。
十苦和十言对视一眼。
天晓得他们主子手头有多紧张,都已经两个月没给他们发月钱了。
于是主子昨夜见过曲州唐家人之后,就带着一帮天枢精锐,洗劫了钱家金库。
钱家郎君钱商羽,曾与王妃说过亲,却在相看的花厅里,和表妹雯雅暧昧苟合,主子暴怒,把钱家人抓进了大牢,还废了钱商羽。
后来吴家出事,才暂时放过钱家人。
主子看他们不顺眼,加上他们效忠沈皇后,这才挑他家下手。
钱家不愧是长安城最黑心的大珠宝商,金库里的金砖堆积如山,堪比当年卫国国库!
只是那些金砖现在都成他们主子的了,连带他们也发了好大一笔奖金!
……
南宝衣去松鹤院请安时,府邸仍旧宾客盈门。
她踏进花厅门槛,意外瞧见小公爷和小堂姐也在。
请过安后,南宝珠笑道:“长公主得知咱们家位列上品,娇娇又官拜大司徒,对你好生赞叹,还特意备了许多厚礼,让我们送过来。”
南宝衣的目光落在她颈间。
小堂姐的肌肤是奶白色,所以颈间红痕相当醒目。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小堂姐不自在地拢了拢衣领。
凝白通透的耳廓,更是缓缓染上绯红。
“‘我们’?”南宝衣含笑望了眼宁晚舟,打趣,“从前小堂姐和我在一起时,才会自称我们,如今和小公爷倒也称起我们来了。也是,你们才是夫妇,确实该自称我们。想来明年,你们就能有小宝宝了吧?一胎两宝才好呢!”
“哎呀!”
南宝珠又羞又怒,圆润白嫩的面庞红得快要滴血,连忙捏起拳头去捣她,“再胡说,我今后都不跟你玩了!”
南宝衣一边躲南宝珠的打,一边故意喊话:“小姐夫,你快看珠珠,她打我!”
一声“小姐夫”,令宁晚舟相当舒坦。
他拉住南宝珠的手,温柔道:“别打了,当心手疼。”
南宝衣:“……”
得,她竟吃了一嘴狗粮!
花厅里又来了几位客人,气氛更加热闹。
南宝衣趁他们寒暄时,坐到老夫人身边,小声道:“祖母,镇国公府可有提扶正的事?”
老人往她嘴里塞了一颗金丝蜜枣儿,笑容慈爱:“娇娇还没来的时候,小公爷亲自提了一次,说是已经得了长公主的同意。照我的意思啊,不如先把珠丫头接回来,再与他们商量婚期,以正室之礼把她嫁过去。只是,小公爷舍不得放人,不肯答应呢。”
金丝蜜枣儿甜甜的。
南宝衣暗道,小公爷才尝了滋味儿,当然舍不得放人。
那个少年,坏得很呢。
她正经道:“实在不肯放人,咱们也没办法。只是须得要求镇国公府重视这次大婚,三媒六聘,一样也不能少!”
老夫人没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
南宝衣好奇:“祖母?”
老人把她搂进怀里:“我们娇娇儿这么为姐姐着想,真是懂事,祖母高兴呢。只是你也要为自己打算,知道吗?祖母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就想看着我们娇娇儿也有夫君疼爱……”
南宝衣仰起头。
岁月真是残忍,祖母鬓角的白发比去年更多,就连脸上的纹路也越发细密,可疼爱她的心,却是与日俱增。
她伏在老人怀里,鼻子酸酸的答应着。
……
次日。
南宝衣去司隶衙门时,听见一片鬼哭狼嚎声。
她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随从:“这是怎么了?”
唐骁黑着脸过来禀报:“是钱家的人过来报案,说是金库被盗,损失多达数十万两黄金。吵吵得厉害,非得亲自见你,拦都拦不住。”
钱家……
南宝衣莞尔。
他们家本来就有问题,以次充好,贿赂官员,偷税漏税。
上次二哥哥查他们家,结果却因为沈皇后而被迫放弃。
没想到,他们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人群让开。
钱家人都聚集齐全了,钱夫人、钱商羽、雯雅等人都在。
钱老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道:“南大人,我们家上百年积攒的黄金,都被人偷走了!无论如何,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南宝衣温声:“案子我们接了,会详查的。”
也顺便查查他们的黑账。
钱夫人拂袖,厉声道:“不必详查!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南宝衣点点头:“那进去说。”
“就在这里说!”钱夫人不满,“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才不至于叫你偏袒凶手!”
南宝衣轻笑:“听夫人的意思,那凶手与我是认识的?那成,就在这里说。“
周聆书特狗腿,立刻招呼随从搬来一张胡床。
南宝衣撩袍落座:“说吧。”
“凶手是萧道衍!”钱商羽脸色雪白,“我们钱家行走长安,从不与人结仇。唯一的仇家,是萧道衍!昨夜金库被盗,肯定是他干的!”
他被废了子孙根。
如今说话,竟然娘气起来。
南宝衣垂着眼睫,想起了那顶精致的小花冠。
她淡然地拍了拍袍摆,笑道:“你们怀疑他,可有证据?”
钱家人面面相觑。
证据,自然是没有的啦。
南宝衣笑意更盛:“他如今就在我府上,早晚戴着镣铐,哪里有机会去你家行窃?更何况,昨夜他一直与我寸步不离,诸位可不要随意诬陷好人。放心吧,你们的案子,我会亲自去查。”
钱家人还没来得及抗议,街头那边突然传来喧嚣声。
南宝衣望去。
无数身穿白衣的读书子弟,正游行而来。
行至官衙门前,他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高声道:“请大人为皇太子翻案!”
南宝衣愣住。
周聆书俯身凑到她耳畔:“今天是皇太子萧宁的忌日。这些读书子弟,都是寒门里年轻一辈的翘楚,当年也都追随过皇太子,感情十分深厚。去年冬天他们就闹过一回,没想到今年又来了……你小心些处理,别惹怒了寒门。”
他们说着话。
角落里,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五官隐在黑暗里,正静静注视他们。
晚安安
求个月票好不好
第242章 我把我大哥介绍给你当夫君?
这可难处理了……
南宝衣琢磨着,讪讪笑道:“诸位跪在这里多冷啊,不如进屋喝杯热茶?我那里有上好的碧螺春——”
“请大人为皇太子翻案!”
一群书生,脊背挺直,光风霁月。
倔强的什么似的。
南宝衣好为难。
难道她不想为皇太子和皇嫂嫂翻案吗?
可如今局势紧张,根本还没到翻案的时候。
再加上她现在要扮演沈皇后的心腹,她根本不可能接这个案子。
她只得小声问周聆书:“上一任司隶,是如何处理的啊?”
“不仅接了这个案子,还大张旗鼓地进宫调查。”
“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
南宝衣:“……”
这也忒可怕了!
她不自然地蹭了蹭鼻尖儿,故作稳重地咳嗽两声,露出慈眉善目般的父母官微笑:“你们的心意,本官已经了解。只是这个案子嘛,牵连甚广,不是说随便就可以查的。这个,咳,本官自会向上级禀报,你们回家等消息就好啦!”
标准的踢球式回答。
一群寒门子弟面面相觑。
为首的书生突然站起身大骂:“你糊弄鬼呢?!”
其他人立刻群起响应:“就是!皇太子一生礼贤下士,是温润如玉心怀社稷的储君!他枉死在宫变之中,我们要求还他清白!”
“还皇太子清白!”
上百名清贫消瘦的读书人,在府衙门口振臂高呼。
南宝衣眼神复杂。
大雍沈皇后摄政,礼法崩坏,僭越之事层出不穷,世人只求及时行乐,不求身后之名。
可皇太子萧宁,却像是浊世里的一股清流。
儒家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皇太子萧宁做到了这三件,他值得读书人崇敬。
皇太子萧宁,虽不曾继位为君,却也值得流芳千古。
她正想说点什么,马蹄声突然从街道尽头传来。
沈议绝带领金吾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那些寒门子弟。
阴鸷沉冷的将军,骑在高头骏马上,折了折马鞭:“听闻这里有人闹事,特意过来查看。”
他冷眼睨向那群读书人:“皇后娘娘宽仁,去年没跟你们计较。没想到你们今年还敢来寻衅滋事。把他们押入天牢,等候娘娘发落!”
金吾卫立刻就要抓人。
南宝衣暗道不好。
沈皇后才不会在乎是否会激起寒门的怒意,她只会动用雷霆手段,把闹事的人斩尽杀绝。
她连忙道:“且慢!”
沈议绝冷眼以对:“南大人有话要说?”
“这个……”南宝衣老神在在,“这群读书人,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明白如今的太平盛世,是多么难得!他们故意借罪臣萧宁的名义,专拣过年之前闹事,打搅咱们过新年,可见心眼有多坏!”
比起皇太子同党的罪名,新年闹事的罪名简直轻如鸿毛。
周聆书看了眼南宝衣,心知肚明她在为那群书生脱罪。
南宝衣继续道:“依我看,也不必投入天牢,不如每人杖责二十,也叫他们长个记性,如何?”
沈议绝转了转马鞭。
视线掠过那群义愤填膺的读书人,他们个个身穿白衣。
是了,今日,是那个人的祭日。
他眼里藏着些情绪,淡淡道:“就依南大人所言。”
金吾卫立刻动手。
那些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挨了杖责,一时间府衙门前哭声一片。
他们边哭边骂:
“前有沈姜牝鸡司晨,后有南宝衣为虎作伥,最毒妇人心!”
“可怜我大雍两百多年社稷,被妇人毁于一旦!”
“南宝衣,你今日折了我等尊严,来日我必叫你生不如死!”
“沈姜的走狗!我呸!”
骂声震天。
就连围观百姓,也忍不住对南宝衣指指点点。
寒风拂面。
长安城落起细雪。
南宝衣垂着眼帘,神情逐渐冷淡。
尊严?
这些子弟读书读傻了,怕是没经历过现实的毒打。
生死面前,尊严算个什么东西?
一腔热血做出不必要的牺牲不算本事,能够忍辱负重笑到最后逆风翻盘,才是值得崇敬的真本事。
周聆书解下斗篷,温柔地为南宝衣披在肩上。
爱好敷粉涂朱的周家小郎君,笑容温暖:“宝衣妹妹,我是信你的哦。”
他的斗篷上,残留着甜甜的脂粉香。
从前南宝衣觉得周聆书没个男子气概,可今日嗅闻着他独有的脂粉香,在这摄骨的冷风里竟然无比安心。
她笑了笑:“多谢。”
杖责结束之后,沈议绝带着金吾卫撤退。
那群挨了打的寒门子弟,泪流满面地盯着南宝衣,目光里充满仇恨,又撂了几句狠话,才不甘心地相继散去。
角落,穿着斗篷的人,默默扶正兜帽,低头跟上他们。
因为南宝衣做主,杖责了寒门子弟的缘故,她在长安城里的风评急转直下,酒楼茶肆各种议论层出不穷。
每次去朝堂和府衙,百姓们道路以目,仿佛恨不能生啖她的肉。
处在权势博弈漩涡中的少女,却始终出奇冷静。
随着年前最后一场大雪,除夕终于降临。
南宝衣放了几天假,穿着厚实的獭兔毛褙子,坐在西窗下翻看帖子,都是各大世家送来的请帖,请她正月间登门玩耍。
看得无趣时,荷叶笑吟吟进来:“小姐,有人来拜访你啦!”
“不见。”
“小道长怎么如此薄情?我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呢。”
含笑的声音由远而近。
南宝衣抬头,来人是季蓁蓁。
她连忙起身,与季蓁蓁见礼。
季蓁蓁仔细打量她半晌,笑道:“小道长今非昔比,是朝堂上的一品女官,真是我辈女子楷模!”
“哪里……”
南宝衣谦虚着,忽然想起季蓁蓁的身份。
她是濛山书院山长的女儿,季山长又是寒门的领军人物。
可她自己前阵子才得罪了寒门那么多读书人……
季蓁蓁见她脸色不对,捏住她的双颊,温声道:“我知道小道长在顾虑什么,可是对我而言,小道长就只是小道长,并非朝堂上的坏人。无论你做什么,一定都是有理由的。”
南宝衣怔忪。
季家小娘子,竟然如此信她……
少女立刻友好地握住季蓁蓁的手:“你这么信我,我无以为报。不如,我把我大哥介绍给你当夫君?”
第242章 把婚事提上日程
季蓁蓁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携着南宝衣坐到窗下,认真道:“今日来见小道长,一是为了告诉你,我信你,我始终站在你这边。二是为了告诉你,我,我就要嫁人了……”
“嫁人?!”南宝衣惊喜,“这是好事呀——”
话音未落,她突然想起季蓁蓁对她的心意。
少女立刻闭嘴。
雪光透窗而来,落在季蓁蓁白皙清秀的面颊上,她眼睫低垂,扇形阴影拉出伤心的弧度,瞳中隐隐闪烁着泪意。
季蓁蓁是个率性天真的女孩儿,南宝衣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纠结半晌,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嫁的是谁?”
“他叫赵庆,是我阿耶的学生。”季蓁蓁始终垂着头,“阿耶在山中摔倒,伤到了脑袋,大夫说兴许撑不过两个月。阿耶盼望能在临终前看到我出嫁,所以匆匆忙忙订下这门婚事,婚期就在正月初十。”
“正月初十……”
南宝衣蹙眉。
嫁娶而言,未免太赶了些。
此外,季山长把唯一的女儿嫁给赵庆,想来等他过世,赵庆就是寒门新的代表人物了。
她安慰道:“我会到场祝贺的。季小娘子想要什么礼物尽管开口,无论价钱几何,我都会买来送给你。”
季蓁蓁睫毛湿润,哽咽不语。
泪珠子落在南宝衣的手背上,意外的滚烫。
她的感情纯真而又热烈,弄得南宝衣心里沉甸甸的。
她抬手,怜惜地搭上季蓁蓁的肩膀:“季小娘子——”
季蓁蓁突然转身,紧紧抱住她。
她抱得那么紧,像是用尽了平生的力气。
南宝衣傻愣愣僵在原地。
季蓁蓁终于抱够了,又深深看了眼南宝衣,才紧紧咬着唇儿,压抑着哭声快步离去。
室内残留着松柏香,清幽而又热烈,浪漫而又纯真。
那是季蓁蓁独有的味道。
“我们南大人真厉害,竟是男女通吃……”
低低的讥讽声从背后传来。
萧弈玄衣墨袍,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从书架后面走出来。
他刚刚一直坐在后面看书,透过书籍间隙,不仅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们的对话,连动作也一并收入眼中。
他在南宝衣身边盘膝坐了,笑言:“所以我不仅要和男人抢你,我还得和女人抢你……南娇娇,我未免太辛苦了。作为补偿,你亲亲我好不好?”
“不好。”
南宝衣傲娇拒绝,继续翻看请帖。
正红色和墨绿色的请帖中,一封白色请帖分外醒目。
她好奇翻开。
请帖里绘着绵延不见边际的烽火台,少年少女们站在烽火台上,尽情俯瞰锦绣山河,个个笑容满面神采飞扬,像是在诉说胸中志向。
尤其是居中的年轻郎君,金冠束发白衣胜雪,负手而立时袍袖飞扬,风神气度世所罕见,有君临天下之姿。
与他执手而立的少女,白裙漆发,笑靥如花,上苍仿佛把世间所有的温柔都赋予在了她的笑容里,笔者虽然没有具体勾勒出她的容貌特征,但看起来就是格外动人。
南宝衣小声道:“这幅画画得挺好,就是帖子内容有些奇怪。”
帖子里,只写了寥寥两行字:
除夕夜,醉花阴。
你,敢来接受审判吗?
没有落款,更没有东道主姓名。
“奇怪的何止是帖子内容。”萧弈一语道破,“你看画中人。”
南宝衣仔细看去。
片刻后,她惊讶:“除了居中那对男女,其他人都穿着黑衣……这幅画,是有什么寓意吗?”
萧弈盯着那位年轻郎君:“蟠龙金冠,是皇太子才能佩戴的东西。他,是我阿兄。”
南宝衣吃惊:“这么说,这位白衣女子,就是皇嫂嫂?”
她朗声诵读了一遍帖子内容。
读完,她紧张地掐起手指头:“总觉得写这封帖子的人,是怀着质问和戏谑的语气。像是高高在上的审判官,在嘲讽罪人。只是,审判官是谁,罪人又是谁?”
萧弈抽回手,嫌弃:“掐你自己的手去。”
“小气。”
南宝衣翻了个白眼,招呼道:“尝心,你去门房问问,这封帖子是谁送来的。”
尝心很快回来了。
她禀报道:“门房的管事说,没看见送帖子的人。回过神时,帖子就已经搁在案上了。小姐,可要奴婢算一卦?奴婢不收您银钱的!”
“不必不必!”
南宝衣连连摆手。
尝心算卦相当不准,前两日说是荷叶要走桃花运,怂恿荷叶去跟十苦告白,结果荷叶刚出门就掉进天枢暗卫没事儿时挖的陷阱里了,可把她坑惨了。
打发走尝心,她道:“二哥哥,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萧弈把玩着帖子:“明天就是除夕,不如走一趟醉花阴。想来,会与我阿兄的那场宫变有关。”
南宝衣点点头。
她收好帖子,瞄了眼脸色凝重的萧弈,迟疑道:“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但荷叶年纪不小,婚事不能再拖下去……她和十苦的婚事,你看要不要提上日程?”
萧弈挑眉:“荷叶喜欢十苦?”
南宝衣沉默。
这群男人的反应太迟钝了!
几年了都!
萧弈屈指叩了叩案几:“十苦跟了我多年,他的婚事,我绝不强迫,只要他自己喜欢就好。”
南宝衣为难托腮。
荷叶太过害羞,只知道为十苦缝补衣裳,只知道为他开个小灶添些好酒好菜,但叫她开口说喜欢,那真是太难了。
十苦又是个憨憨,不直说的话,他根本领会不了对方的意思。
她左思右想,唤了十苦进来。
十苦行了个礼:“王妃有何事吩咐?”
南宝衣取出新买的一对粉珍珠金流苏发钗,笑眯眯送给他:“今年你辛苦了。这对发钗,是我特意赏给你的。”
男人绝不会佩戴发钗。
十苦得到之后,肯定会送给最亲近的姑娘。
如果他送给荷叶,荷叶或许会鼓起勇气告白。
十苦接过锦盒。
他笑道:“这赏赐太过贵重,卑职谢过王妃,谢过主子。”
他抱着锦盒退了出去。
南宝衣招呼萧弈,鬼鬼祟祟地好奇跟上。
十苦穿过游廊,正巧在拐角撞上荷叶。
荷叶刚送完季蓁蓁出府,瞧见掉落在地的锦盒,又瞧见里面摔出来一对珍珠流苏发钗。
她惊喜不已,俏脸通红:“十苦哥哥,这,这是送给我的吗?”
“送给你?”十苦震惊,“这是我一年辛苦得的赏赐,凭什么送给你?王妃也是,明知我是个汉子,却赏我这种娘不兮兮的东西。我打算拿去当铺换成银元宝,存起来当老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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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我们之中,有叛徒!
十苦说完,捡起发钗和锦盒,正儿八经地走了。
荷叶僵在原地,脸颊火烧火燎的烫,泪珠子在眼眶中不停打滚。
许是受不得这种委屈,她跺了跺脚,哭着跑开。
南宝衣讪讪:“这……”
萧弈垂眸看她。
小姑娘趴在门框边缘,撅着个屁股偷窥的姿态,不要太可爱。
他扶住她的腰身,把她捞起来:“你以为人人都是我?世间善解风情的男人屈指可数,你家这位恰在榜上。”
南宝衣忍着笑,看他一眼。
这厮脸皮厚,说话忒不要脸。
……
除夕夜,南宝衣与家人吃了年夜饭,便乘坐马车前往醉花阴。
今夜是团圆佳节,长安城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透出暖黄光晕,檐下一排排大红灯笼朝黑暗处绵延而去,街上不见半个行人。
车轮子驶过积雪,在醉花阴前停下。
南宝衣扶着萧弈的手踏出马车,仰头望去,五层木楼雕梁画栋,檐角宫灯在寒风中摇曳,映照出漫天飘飞的细雪。
窗后人影晃动,看不清楚是谁。
南宝衣好奇:“难道还有其他人收到了邀请?”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萧弈没有佩戴枷锁,一身黑衣侍卫的打扮。
踏上台阶时,他搭上小姑娘的肩膀,叮嘱道:“一旦察觉到危险,你要立刻躲到我背后,记住了吗?”
南宝衣本来不怎么害怕。
被他提了一嘴,她忍不住紧张起来:“记住啦!”
踏进大堂。
大约被人包场了,原本笙歌四起的酒楼,今夜出奇宁静,没有怀抱琵琶的乐伎,没有跳胡旋舞的异族美人,满室灯火随着推门时灌进来的冷风而跳跃,越发显得此地空空荡荡。
南宝衣随萧弈踏上楼阁。
长廊尽头的雅座,传来端严雅正的编钟声,还有人们的交谈声。
萧弈推开门。
南宝衣好奇地从他背后探出脑袋,却撞上一张狰狞的绿色鬼脸。
“啊!”
少女本能惊呼。
南宝珠摘下鬼脸面具,笑眯眯地晃了晃:“吓到娇娇啦?对不起嘛,在窗边看见你下了马车,就想躲在这里吓唬你,娇娇别生气!”
南宝衣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又望向屋内。
小公爷、萧子重、温知凝、赵惊鸿、赵小蛮、周家郎君等人都在,小公爷的两个姐姐正在敲击编钟,矮案上置着美酒佳肴,房中点满了高低错落的金色灯盏,很有新年的味道。
她迟疑:“珠珠为何会在这里?”
南宝珠把玩着鬼脸面具,笑道:“两位姐姐收到奇怪的请帖,想过来看看。小公爷放心不下她们,就带着我跟了来。娇娇,莫非你也接到了那封奇怪的请帖?”
南宝衣点点头。
南宝珠见她脸色凝重,安慰道:“大约是有人跟大家开玩笑呢,没什么可担忧的。娇娇你看,这里还有许多好玩的面具,你要不要挑一个?”
南宝衣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墙上果然挂着一堆面具。
赵惊鸿站在墙下,也挑了一张面具,是神态妩媚温柔的舞女,她垂着头,出神地轻抚过舞女面具上的纹路。
南宝衣收回视线,低声叮嘱:“珠珠,你别碰这里的东西。自打进了醉花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南宝珠微怔。
想了想,她还是听话的把绿色鬼脸面具丢弃在地。
萧子重抬眸:“你们过来。”
南宝衣和萧弈走过去。
矮案中间摆着十几封请帖,一样的雪白颜色,一样绘制着少年少女们登上烽火台的画面。
南宝衣把自己那封请帖,郑重地放了上去。
萧子重冷笑:“看来,与那件事不相关的人,也收到了请帖。这种请帖一点儿也不好笑,究竟是谁在背后做的,主动站出来吧。否则,一旦被本殿查到,本殿要你生不如死!”
满屋寂静。
宁家的两位明珠停下敲击编钟,同样面色肃然。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依旧无人站出来。
南宝衣举起小手手:“我有几个疑问,第一,殿下所说的‘那件事’,是哪件事?第二,今夜的罪人是谁,审判官又是谁?”
“嘁!”赵小蛮翻了个白眼,“这你都不知道,蠢人就是蠢人!”
“那么,请赵小娘子赐教?”
赵小蛮又翻了个白眼:“我当然也不知道啦!”
南宝衣无语。
不知道她还敢振振有词地骂别人,仿佛她很牛气似的。
周家大郎君脾气最好,指着贴子上的图案,低声道:“长安城世家子弟众多,在座的诸位,都是自幼一块儿长大的,志向相同,感情深厚。前年冬天,太子殿下邀请我们一起登临烽火台,这幅画,临摹的便是当时的场景。”
南宝衣眸色渐深。
画中人物,只有皇太子和皇嫂嫂穿着白衣。
而他们两人,都已经逝去……
周家大郎君欲言又止:“烽火台上,太子殿下与我们,与我们……”
“与我们一起设计了那场宫变。”
裴家的一名年轻郎君掷地有声。
他娶的是宁晚舟的长姐,为人正直率性,什么话都敢说。
他环顾所有人:“前年深冬的那场宫变,我们所有人都是参与者,或多或少地做了拖住家中长辈、调走金吾卫、开宫门、通风报信等等工作。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缜密严实,可最后,太子殿下还是中了埋伏。有人出卖了我们,我们之中,有叛徒!”
气氛骤然紧张。
偌大的雅座,像是出现了黑沉沉的阴云,笼罩着这群年轻人。
南宝衣了然。
原来所谓的审判,是审判那个叛徒。
只是,叛徒是谁?
发出请帖的人,又是谁?
诡异的静默里,赵小蛮突然高声:“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温知凝的阴谋!她嫉妒我姐姐即将嫁给二殿下,所以故弄玄虚把我们弄过来,想栽赃陷害我姐姐是那个叛徒!”
“一派胡言。”萧子重沉声,“凝儿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陷害别人?”
“怎么不可能?”赵小蛮指向窗外,“醉花阴所占的地界,就是昔日的温府,幕后凶手选择这个酒楼,绝对是有原因的!”
南宝衣怔住。
原来这座酒楼占用的园林地界,是昔日的温府。
可是……
她迟疑地望向温知凝。
小姑娘怯懦得很,像是小兽般藏在萧子重身后,杏子眼黑白分明清润如水,不像是会耍奸计的人。
第242章 二哥哥,你看见什么了?
南宝衣望向萧弈:“二哥哥,你怎么看?”
萧弈跪坐在她身旁,正慢条斯理地剥橘子。
他指尖白皙,映衬着淡青色的橘子皮,灯火下有种别样的美。
他没有回答,只是掰开橘子瓣,塞了一瓣到她嘴里:“不知道。总归在场人里面,你我不是凶手。”
南宝衣叼住橘子瓣,还没来得及嚼呢,萧子重面色阴沉,突然一拍桌案:“大胆!”
南宝衣吓得抖了三抖,橘子瓣狼狈地掉落在裙裾上。
萧子重不高兴:“你怎么能指使萧道衍为你剥橘子?!当然我不是心疼兄长,我只是看不惯你这种嘴上说爱他,实际上却拿他当奴隶的卑鄙行为!”
南宝衣默默捡起橘子瓣。
萧子重,这是有毛病吧?
她几时叫二哥哥给她剥橘子了?
她几时把二哥哥当奴隶了?
萧子重心疼地瞄了眼萧弈,特有男子气概:“想我萧家儿郎,各个顶天立地,绝不可能纡尊降贵伺候女人——”
“剥。”
懵懂稚嫩的少女音突然响起。
温知凝捧着一个青橘子,期待地仰头望向萧子重。
萧子重僵在原地。
温知凝见他不动,歪了歪头:“想吃。”
萧子重掩饰般咳嗽两声。
在众人诡异的目光里,他一言不发地剥开橘子,连橘子瓣上的白色橘络都给仔细挑干净了。
他把橘子瓣送到温知凝嘴边:“凝凝乖,张嘴,啊……”
“啊……”
他一边柔情似水地哄温知凝吃橘子,一边冷酷无情地转向众人:“本殿这是在关爱弱小,和萧道衍的性质完全不一样,给本殿记牢了!”
温知凝懵懵懂懂:“还要吃……”
萧子重立刻换上笑眯眯的表情:“凝凝,橘子甜不甜呀?”
南宝衣觉得这厮表情抽搐,仿佛快要分裂了。
南宝珠吃了两块花糕,小声道:“这件事虽然与我无关,可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小蛮自幼爱慕宁晚舟,却被南宝珠截了胡,因此十分嫉妒。
她没好气:“知道不当讲,就别讲了!”
宁家长姐温柔地拍了拍南宝珠的手背:“都是自己人,宝珠有什么话,直言就是,长姐和阿舟都在这里呢。”
南宝珠感激地看她一眼,认真道:“我在想,既然有人告密,那么是不是可以查一查那段时间宫廷的出入记录?谁面见了沈皇后,应该能够查到吧?”
宫规森严。
宫门那边不仅会统计出入宫人员,甚至连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都会记录在案。
南宝衣拍手:“这个法子好,明儿一早,我就差人查去!”
“好什么好?”赵小蛮不爽,“她一个乡下来的姑娘,想出来的主意定然不靠谱!说不定是跟温知凝串通好了,要利用宫廷档案陷害我阿姐!”
宁晚舟冷眼盯向她:“赵小娘子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给我闭嘴。毕竟,聒噪的狗,最惹人嫌。”
赵小蛮又生气又委屈:“小公爷,亏我对你一往情深,你竟然如此羞辱我!”
她正要发作,萧弈突然起身走向花窗。
“二哥哥?”
南宝衣好奇跟上。
在看见窗外的景象时,她情不自禁地掩唇。
众人渐渐围拢过来。
窗外正对着园林。
这园林从前是温家府邸,如今被改造成醉花阴的花园,设了戏台、水榭、亭阁等,专供贵客赏玩。
今夜除夕,园林没有开放,也没有点燃任何灯盏。
黑暗中,却有幽微的绿芒,从水面上、树影里慢慢浮现。
它们渐渐汇聚成大片,像是无数萤火虫,游走在黑暗里,朝着天尽头蔓延而去。
周家大郎君脸色苍白:“鬼火?”
萧弈眯了眯眼,突然转身往楼下走。
“二哥哥,你看见什么了?”
南宝衣呼喊着,急忙跟上。
众人也毫不犹豫地跟上,想去看个仔细。
赵小蛮听见鬼火便心生害怕,想下去又不敢,见众人都走了,又害怕孤零零呆在这里,于是只得畏畏缩缩地跟上。
走到楼梯口,她听见背后有窸窣声响。
她下意识回头。
……
园林落雪。
众人跟着萧弈匆匆出来,幽微的绿色鬼火正逐渐散去。
宁家二姐姐脸色苍白:“我听乳娘说过,这种绿色鬼火,是枉死之人的魂魄。想来今夜的鬼火,是温家人,他们回来了,他们在除夕夜回来,享用祭祀之物……”
她大约笃信神佛,忍不住跪倒在地,双掌合十地祈祷:“阿弥陀佛,彤儿,咱们自幼一块儿长大,是我们疏忽了,竟然不曾为你准备祭品……彤儿,请你不要怪罪我们,我们会准备牛羊鸡鸭,还会为你烧纸钱……”
她絮絮叨叨,和尚念经似的。
南宝衣听得脑袋都大了。
世上哪有鬼,如果人死后都变成鬼,那么古往今来死去那么多人,世间早就塞不下了。
她转向萧弈,正想问他究竟看见了什么,赵惊鸿突然朝鬼火追去。
少女穿梨花白的罗裙,腰间挂着那枚舞女面具,像是发疯般穿过雪地:“彤儿,你回来了是不是?!彤儿,你别走,温彤——!”
她的声音,充满了悲哀和乞求。
寒风拂过。
赵惊鸿被裙裾绊倒在地,漆发凌乱垂落,她伸手去抓那一缕鬼火,可是鬼火却在掌心里悄然湮灭成虚无。
她什么也没抓住。
她崩溃地坐在雪地里,哭得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周家大郎君和宁家长姐去搀扶她。
南宝衣扫视过她面颊上的泪珠。
原本她猜测叛徒可能是赵惊鸿,可是,对方脸上的悲伤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又望向萧弈。
对方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咬了咬唇瓣,警惕地扫视过四周众人,决定回家之后再和二哥哥探讨。
众人返回醉花阴酒楼。
穿过后门和大堂,却在楼梯拐角处,看见有少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后脑勺悄然蔓延出大片血渍。
众人愣了愣,瞬间起了惊慌。
南宝衣正要上前,萧弈握了握她的手。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前面,翻过少女的身子。
少女脸上戴着一张绿色鬼脸面具,像是谁的恶作剧。
萧弈摘下面具。
面具底下那张扭曲惊恐的脸,属于赵小蛮。
她头破血流,已是死去多时。
抽五十个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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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南宝衣对萧弈敬佩的五体投地
“小蛮!”
赵惊鸿脸色惨白,挣开宁家长姐的手,急忙奔到血泊前。
她抱起赵小蛮,一边晃她,一边着急呼喊她的名字,可是对方身体逐渐冰凉,连呼吸都消失了。
“小蛮……”
她哽咽落泪。
萧弈道:“是被人推下楼摔死的。”
赵惊鸿颤抖地捡起沾着血渍的面具,缓缓望向南宝珠:“这张面具,是你的。你厌烦小蛮,所以推了她,是不是?”
南宝珠正要解释,宁晚舟把她护在身后,冷冰冰道:“宝珠早就丢掉了它,而且下楼时我始终牵着她的手,大家都能作证,她根本没有机会去推赵小蛮。更何况她又不蠢,干嘛要留下这种东西当证物?”
赵惊鸿也知道不可能是南宝珠。
她亲眼看见南宝珠是跟大家一起的。
她空有仇恨却无处发泄,只能抱着妹妹的尸体,哭得更加悲恸。
南宝衣可为难了。
赵小蛮是世家女郎,身份高贵,被人推下楼致死,这桩案子估计又得落在司隶府衙的头上。
赵家那么能闹事,这个正月估计她要不得安生。
当官真是一件辛苦事呀!
她巴巴儿地望向萧弈。
萧弈却注视着上方的楼梯口。
他忽然登楼。
“二哥哥等等我!”
南宝衣猜测他定然发现了什么,急忙挽着裙摆跟上。
穿过长廊,回到之前聚会的雅座。
雅座的墙壁上,赫然是一副狰狞磅礴的血字:
“所有人,都是罪人”!
血字未干。
液体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呈现出一道道震撼人心的血线。
众人追来,看见这副大字时,顿时脸色苍白,陷入无言的恐慌。
所有人,都是罪人。
是谁写下了这句话?
这就是今夜审判的结果吗?
那么,赵小蛮的死亡会不会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是不是还会有其他人死于非命?
南宝衣心跳剧烈。
她下意识望向萧弈。
二哥哥面容冷峻而镇静,上前走到墙壁旁,伸手抹了一下血液,先是放在鼻尖下轻嗅,又含进嘴里尝了尝味道。
这种东西也敢尝!
南宝衣简直对他敬佩的五体投地!
她连忙狗腿地递上一块手帕:“二哥哥?”
萧弈接过手帕,擦干净手指,淡淡道:“鸡血而已,不必惊慌。”
裴家小郎君双股战战:“虽然你说不必惊慌,可我还是好害怕呀!我猜肯定是温家亡灵的手笔,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
“世上没有鬼。”
南宝衣和萧弈异口同声。
两人诧异对视。
萧弈薄唇轻勾,对南宝衣做了个“请”的手势。
南宝衣小脸绯红,认真道:“世上没有鬼魂,我更相信,今夜的一切都是有人故意躲在背后故弄玄虚。大家不必害怕,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独自出行,让丫鬟侍卫跟在左右就好。”
她声音甜糯。
和萧弈并肩站在灯火下,两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磊落坦荡。
他们是令人信服的。
裴家小郎君对手指:“那个,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南府住着呀?我觉得跟你们在一起好有安全感哦。”
裴家大郎君不悦:“子树,不准胡闹。正月间去别人家里住着,像什么话?”
裴家小郎君委屈地噘了噘嘴。
裴家大郎君轻咳一声:“南大人,你姐姐和小公爷是夫妇,我和小公爷的长姐是夫妇,算起来我们裴家和你们南家也是亲家。你看,我和渝儿能不能去南府住一段时间?”
南宝衣沉默。
这裴家大郎,不准弟弟去,他自己倒是想去!
而且那个亲家关系,他究竟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萧子重瞟了眼萧弈,举手:“算起来,本殿和南家也是亲家。南宝衣,本殿也要驾临南府小住几日。”
南宝衣一个脑袋两个大。
然而拒绝也是不妥的。
她不愿意一次性得罪这么多贵族子弟。
正要应好,周家大郎君腼腆地凑过来,欲言又止:“南大人……”
南宝衣嫌弃:“咱们可不是亲家。”
周家大郎君神神秘秘:“听说你长兄未曾娶妻,其实,我也有个小妹未曾出嫁,你看……”
南宝衣:……
看个毛线。
她当然求之不得啦!
南宝珠欢呼:“太好了,我也要回家小住!”
宁家两个姐姐附和:“我们也想去南家看看,还没有好好拜访过南家祖母呢。”
事已至此。
南宝衣只得硬着头皮,把这里聚会的一大帮人,除了赵惊鸿以外全部带回了家,简直惊呆了南府上上下下。
终于把这帮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安顿好,已是后半夜。
南宝衣呈大字倒在暖榻上:“二殿下喜好睡紫檀木拔步床,周家大郎君必须住在前后种有竹林的雅居里,裴家小郎君想睡前后都有门容易逃跑的寝屋……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萧弈从容上榻,熟稔地把南宝衣抱到怀里。
南宝衣急忙惊慌地护住自己:“不行不行,今夜我好累的!”
萧弈看她一眼:“在想什么?给你捏肩呢。”
“捏肩……二哥哥你还会捏肩哦……”南宝衣咳嗽两声,不自然地背过身去,“我刚刚并不是害怕你非礼我,我只是,只是怕你累着。”
此地无银三百两。
萧弈哂笑,懒得拆穿她,认真地给她捏起肩。
他鲜少这般温柔。
南宝衣紧绷了一晚上,终于渐渐放松,好奇道:“对了二哥哥,在醉花阴楼上时,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人影。”
“人影?”南宝衣惊讶,“你的意思是,那些幽绿色的鬼火,是有人刻意为之?”
“民间多有高手,他们会燃烧矿石,造成鬼火现象迷惑别人。”
南宝衣思忖:“也就是说,那些鬼火只是吸引我们离开的假象,对方的目的,是杀害赵小蛮,再在墙上留下那几个血字,好叫我们心生恐慌。一旦我们自乱阵脚,对方就可以逐个击破。二哥哥,凶手把我们所有人都审判为罪人。凶手,会是谁呢?”
“凶手还会出现,不着急。娇娇还累吗?”
南宝衣活动了一下,赞叹:“二哥哥你手法真好,我已经不累啦!”
“不累了就好。”
背后传来的声音带着些许温柔笑意。
大掌从背后环住她,熟稔地解开了她的罗裙系带。
第242章 好想打爆萧弈的狗头
南宝衣惊住:“诶?诶?!”
等她回过神,罗裙和夹袄已被利落剥去。
少女惊恐地窝在帐中,像是待宰的小羊羔。
帐幔放下。
帐中人影翻腾剧烈。
“萧弈你好大的胆子!”南宝衣连踢带踹,撅着小屁股,着急忙慌地在锦被和枕头底下刨,“枷锁呢,我斗兽场的枷锁呢!”
冰冷的东西抵在南宝衣的脚踝上。
“咔哒”一声响。
南宝衣不敢置信地回头。
纤细凝白的脚踝上,赫然扣着铁锁。
萧弈的面容冷峻而野性,眉眼晦暗玩味,轻抚过她的脊背:“娇娇乖……我已忍了许久。想来今夜,会别有意趣。”
指尖带起脊骨的一阵酥麻。
意趣个鬼呀!
南宝衣欲哭无泪,好想打爆萧弈的狗头!
阿弱孤零零站在槅扇外。
小家伙抱着一朵艳丽绝伦的牡丹,粉嫩嫩的小脸上流露出委屈。
他今夜偷偷从松鹤院跑过来,就是想和阿耶阿娘一起守岁,再把花匠精心培育的这朵牡丹花送给阿娘。
可是他们宁愿在屋子里打架拌嘴,也不肯与他玩。
阿弱噘着小嘴嘴,难过地沿着游廊离开。
转过拐角,却撞上一个小小的小娘子。
小娘子粉雕玉琢,扎两个小团子,天碧色的发带垂落在两肩,绒绒兔毛领子衬得她小脸圆润白嫩。
她身后,还侍立着几名年长的婢女。
阿弱吓了一跳:“你是谁呀?”
小娘子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胸前,看起来很有世家女郎的派头,奶声奶气道:“我是裴家的姑娘,阿伯见两位兄长半夜也不归家,允我前来寻找。”
阿弱歪头,好奇地注视她。
他长居府中,除了南家小舅舅,从没见过同龄小孩儿。
而且南家小舅舅又很蠢笨,像外祖父一样反应迟钝,只知道哭哭哭,跟他总是玩不到一块儿去。
他想了想,把那朵牡丹花送给裴家小娘子:“送你花花,你以后叫我哥哥,与我做玩伴好不好?”
裴家小娘子面露挑剔,口齿伶俐:“区区一朵牡丹花,就想收买我?更何况过完年我就五岁啦,你看起来还没有我大呢,凭什么叫你哥哥?”
阿弱委屈。
过完年,他才四岁。
他比小娘子还小哩!
阿弱想了想,讨好道:“我叫萧定昭,我带你去找你的两位兄长,你与我做玩伴,好不好?”
“哼!”裴家小娘子骄傲地抬起下巴,“阿伯说,天底下没有掉馅饼儿的好事,小郎君定是见我美貌,才主动接近我。我呀,只结交天下名士,你籍籍无名,我才不要与你做玩伴。”
小姑娘趾高气扬地走了。
侍女们忍着笑,暗道这对小孩儿说话真有趣,纷纷跟上裴小娘子。
阿弱失落地站在游廊里。
就连抱在怀里的牡丹,也仿佛枯萎般耷拉了花朵。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嗤。
萧子重翻过美人靠,得瑟地负手而来:“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还敢惦记裴家的小娘子……可以啊萧定昭,有胆识!”
阿弱不喜欢他,噘着嘴要离开。
萧子重在他面前单膝蹲下,随手取出一袋金豆子晃了晃:“萧定昭,我是你三叔,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金豆豆送给你,好不好?”
“贫者不食嗟来之食!”
小家伙傲娇地扭过头。
“哟,你还挺有骨气呢?”萧子重好笑不已,“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裴家小娘子的闺名告诉你,好不好?”
小娘子的闺名……
阿弱咽了咽口水。
黑葡萄似的眼睛清澈见底,他脆声:“那你问吧。”
萧子重微笑:“听说你的母亲是萧道衍的侍妾,她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与萧道衍关系可好?”
据他观察,萧道衍和南宝衣十分恩爱。
他不信萧道衍会有侍妾。
甚至,还让侍妾生下了他的骨肉。
阿弱嘟囔:“人家只是小孩子,那些事,人家不记得了嘛。”
“那你记得什么,都与三叔说说。”
阿弱努力回想:“荷叶姨姨说,阿娘很敬重我的生母,她们是很要好的姐妹。阿娘的白纻舞,也是跟我生母学的。荷叶姨姨还说,我生母很有风度,像是官宦人家的明珠。”
南宝衣敬重的女子……
白纻舞……
再加上阿弱的出生时间……
一切都对上了。
萧子重沉吟着,忍不住嘲讽地笑出了声。
萧道衍还真是!
自己偷偷保住了太子哥哥的骨肉,却不叫他这个兄弟知道!
怪不得,怪不得南宝衣会邀请凝凝来南府玩耍,还特意把萧定昭抱过来给她看,原来是因为萧定昭是温彤皇嫂的孩子!
这对夫妻真是……
他们自己承受了那么多,却不肯告诉他,叫他帮忙分担。
果然拿他当外人!
萧子重烦躁地抹了一把脸。
阿弱期盼:“三叔,裴家小娘子的闺名是什么呀?”
“闺名?”
萧子重复杂地看他一眼。
可怜他太子哥哥光风霁月温润如玉,他皇嫂嫂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他们的宝宝竟然被萧道衍养成了这个鬼样子!
他开启了嘲讽模样:“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就开始惦记小娘子……还敢问闺名,你知道自己名字怎么写嘛你?回去玩你的泥巴团去吧!”
阿弱睫毛扑闪扑闪。
这个三叔太可恶!
太可恶!
他暗暗捏紧小拳头。
恰在这时,温知凝揉着惺忪睡眼,抱着枕头从厢房出来:“吵。”
萧子重见她穿得单薄,连忙迎上去:“凝凝……”
阿弱看着他三叔殷勤的模样,慢慢弯起眉眼。
他小脸无辜,奶声奶气:“三叔,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请你成熟一点,不要再打我阿娘的主意。半夜爬床这种事,千万别再有下次。三叔,再见!”
他礼貌地摆摆小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萧子重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几时惦记南宝衣了!
他几时半夜爬床了!
他慌里慌张地转向温知凝:“凝凝你听我解释——”
“脏。”
少女淡漠地把他关在门外。
萧子重:“……”
操!
他好想掐死那个捣蛋侄儿!
正月初三。
因为赵小蛮之死,南宝衣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却始终查不出所以然。
从醉花阴回来,她见府里收到了很多封信笺。
她拆开寄给她的那封。
雪白的硬质花草纸被裁成帖子形状,画着热闹的新年图案,其中灯盏高低错落,有双姝敲击编钟,有贵族子弟围着矮案谈笑风生。
正是他们除夕夜聚会的场景。
其中一名少女的脸上,戴着鬼脸面具。
是死去的赵小蛮。
南宝衣双手颤了颤,迟疑地翻开帖子。
帖子上只有一句话:
月圆之夜,兽面狂欢,罪人将死。
笔迹愤懑锋利,可见书写者怀着多大的仇恨。
萧弈扫了眼上面的内容,淡淡道:“大雍的上元夜,百姓喜欢涌上街头狂欢庆祝。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伎,诡状异形。看来凶手,会在上元夜出现。”
“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伎,诡状异形”摘自《北史》
北魏之后北方的正月十五狂欢,唐宋元宵节的先声
第242章 是我养不起你了吗?
“听起来很有趣,我还没参加过大雍的上元狂欢夜呢。”南宝衣起了兴致,“凶手屡次三番挑衅我们,真够嚣张的,我一定要亲手逮到他!”
萧弈从果盘里叉了一块梨肉,送到她嘴边:“南娇娇,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梨肉甘甜清爽。
南宝衣满口生津,腼腆道:“我知道,我现在很像除暴安良、明察秋毫的清官大老爷!二哥哥,你也不必太膜拜我……”
萧弈哂笑。
他拿起手帕,为小姑娘擦去嘴边梨汁:“清官大老爷没看出来,倒是觉得南娇娇像极了三叔养在花园里的那些斗鸡。张着脖子上的鸡毛,瞪人的样子又凶又悍。”
“萧弈!”
南宝衣生气了。
想她南宝衣,不说容貌冠绝天下,起码也是长安城公认的大美人,她怎么就成斗鸡了她!
有这样形容姑娘家的嘛!
萧弈只是笑。
他变戏法儿似的,摸出一只锦盒:“正月初一,没来得及送南娇娇压岁钱。这是典烟斋的莲花金冠,你看看喜不喜欢。”
南宝衣稀罕地打开锦盒。
莲花金冠比她巴掌略大,是实心纯金打造,捧起来时沉甸甸的,莲花瓣雕刻得栩栩如生,与其说是发冠,倒更像是艺术品。
她喜欢极了,嘴上却道:“哎呀,二哥哥真是,我都十八岁啦,你还送我压岁的礼物……怪害羞的,我都不想要呢。”
她说着不想要,却已经开始激动地上头比划。
萧弈俯身,在她耳畔吹了口气:“无论南娇娇多少岁,在我眼里,仍旧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娇娘。以后年年岁岁,我都想送南娇娇漂亮贵重的珠钗首饰,绫罗绸缎……”
他呼吸之间,透着清冽的山水香。
却令南宝衣羞得面红耳赤。
她只得抿着嘴儿,假装矜持地继续试戴发冠。
萧弈坐了,忽然道:“我打算明天回斗兽场。”
南宝衣惊讶回眸:“回斗兽场?是我养不起你了吗?”
“正月间,富商权贵最喜欢去斗兽场消遣。我若长时间不在,沈姜会起疑心。”萧弈漫不经心地交叠了双腿,拿竹签叉了一块梨子肉,“总归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得做做样子的。”
南宝衣想想也是。
萧弈在第二天去了斗兽场,南府却因为住了一群贵族子弟,府邸上下更加热闹,每日都要举办各种酒席宴会,高朋满座,宾客不绝,几乎要踏碎南府门槛!
南宝衣却没心思参加宴会。
她弄了一张详细的长安城舆图,又带着司隶衙门的差役,早出晚归在城中巡察办案,光是醉花阴就去了十几趟,却始终找不出端倪。
没办法,她只得安排人手,加强正月十五那晚的监察巡逻。
……
这一忙,就到了正月十五那天。
她带着周聆书和唐骁,仔细检查过舆图上的人员安排。
再三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她才疲惫地伸了个懒腰。
周聆书笑眯眯地端来冰糖燕窝:“宝衣妹妹,来吃碗燕窝。燕窝这东西,对咱们皮肤最好了呢!”
“谢了。”
南宝衣也确实饿了。
她边吃边问道:“花园那边好热闹,他们还在宴客呢?”
“可不?”唐骁收好舆图,“宝衣妹妹,我从前不务正业,自打跟了你,我就没参加过宴会。等事情结束,你得补偿我!”
南宝衣含糊应着。
吃完燕窝粥,她带着两人去了花园。
她朝闻院的园子,完全成了这帮世家子弟的后花园。
矮案上堆积着佳肴美酒,地面随处可见乱扔的酒坛子,他们三五成群,有装模作样甩着麈尾清谈的,有玩双陆玩射覆的,有邀请美人作画的,那叫一个热闹。
南胭和她老爹居然也在!
南胭宛如游走的交际花,到处与贵族郎君攀谈,红唇都要杵人家脸上去了,仿佛恨不能直接拎了包袱嫁到别人府上!
南宝衣是真不想看见她。
她去找爹爹。
南广抱着酒坛子,敞着领口,正被一群年轻女郎好奇围观。
他双眼微醺,大手一挥,豪迈道:“不瞒你们说,阿伯在锦官城时,那是相当有名!阿伯也是个响当当的名士哩!”
他模样滑稽,那些女郎便都掩唇轻笑。
南宝衣丢脸不已,正要打发荷叶先扶老爹回去,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稚嫩傲娇的轻哼。
她望去。
扎着双髻的小小娘子,穿粉袄罗裙,戴长命金锁,端坐在蒲团上的姿势又标准又优雅。
她抱着一本古籍,正经的小模样和宴会格格不入。
周聆书对南宝衣附耳低声:“是裴家的小娘子,叫裴初初。”
裴初初斜睨向南广,奶声奶气:“书上说,痛饮酒,熟读《离骚》,或敢称名士。南家阿翁目不识丁,才不是名士呢。”
南宝衣讪讪。
裴家这位小娘子,嘴巴可真够伶俐的!
瞧瞧,都把她老爹怼得哑口无言瞠目结舌!
她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难看,扭头问旁边玩双陆的裴家大郎君:“裴大人,你说要介绍给我兄长的妹妹,难道就是……”
裴家大郎君高深莫测:“妹妹不成,我还有个弟弟,如果南家大郎能够看上眼,我是不介意的。毕竟,我可是诚心想与南府做亲家。”
南宝衣沉默。
裴家大郎君,简直了……
幸好他们不是亲家!
南宝衣正要和他说说今夜的事,对方已经端着酒盏跑了。
她看着满园热闹,只得扯着嗓子喊:“第二封信笺,想必大家都收到了,上元夜十分危险,我希望大家尽量不要出门——你们有没有人听我说话?”
众人玩得疯狂,压根儿没人搭理她。
南宝衣揉了揉额角:“诸位——”
“乡亲们!”南广突然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今夜是上元节,眼看这都黄昏了,咱们还在府里作甚?!以我南大名士的名义,我请大家出去玩儿呀!走喽,找乐子去!”
大雍的上元夜,本就是狂欢之夜。
一大帮贵族子弟,本就喜好玩乐,再加上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天性,于是纷纷激动地跟着南广往府外跑。
他们像一群策马狂奔的狗,南宝衣拉都拉不住!
第242章 寒烟凉,你要不要脸?!
到最后,花园里就只剩下她和裴小娘子。
裴初初合上古籍,小大人似的轻嗤:“礼崩乐坏,及时行乐,这就是大雍贵族的特点。若不改正,迟早亡国。”
她说完,礼貌地朝南宝衣福了福身。
继而抱着古籍,端着世家女郎的派头,正儿八经地走了。
南宝衣孤零零站在花园里。
寒风吹过,一捧雪从枝头坠落,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她默默拂拭去细雪。
查案,她查个毛线球的案!
她真是查了个寂寞!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跟出府。
今夜月圆。
长安城千灯万盏,万人空巷,处处都是繁华热闹。
歌楼饭馆通宵营业,容貌美艳的异族胡姬热情地站在门外揽客,而位置好的临街酒楼早已被官宦世家提前预定,只等吃喝玩乐时欣赏街上的百戏游行。
商贾人家宛如竞争般,斥巨资在街头搭满各种花灯彩棚,鸣鼓噪天,喧嚣繁盛,不惜破产也要添一笔热闹。
穿行而过的百姓,戴着各种兽类面具,男子盛行穿女裙,女子也不必忌讳,可尽情抛头露面嬉笑怒骂。
今夜的长安城,宛如一场纵情声色的狂欢。
南宝衣独自穿行在街头。
且不说本就不知道凶手是谁,纵然知道,可身边百姓一个比一个更像鬼怪,凶手戴上面具往人群里一躲,她上哪儿抓去?
她有些肚饿,见路边有人卖梅花糕,便买了一个。
蹲在路边儿吃糕时,她听见背后小摊主和顾客议论:
“听说没有,今夜《上云乐》的领舞,是赵家大姑娘,未来的太子妃呢!”
“哟,那可值得一看了!前年的领舞是温彤太子妃,那一支白纻舞,乖乖,可真是瑶台仙子下凡来!这赵家姑娘和先太子妃是手帕交,在长安城颇有才名,舞姿定然不俗!”
长安城上元夜,会有百戏游行。
上万名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戏班子、伶人、杂技表演者等一起涌上街头,组合成长长的游行队伍,通宵达旦绕长安城一圈。
其中领头的是吉祥戏《上云乐》,表现仙人感到天子圣明,特意率领门徒和人扮演的孔雀、凤凰、狮子等,来向天子祝贺。
而《上云乐》里的领舞,最为万众瞩目。
她站在十六匹骏马拉的花车上,戴面具跳舞,要从黄昏跳到第二日清晨。
最万众瞩目,却也最考验舞者的功底。
南宝衣默默吃掉最后一口梅花糕。
她记得楚怀修当年之所以爱上皇嫂嫂,就是因为那支舞。
梅花糕软软糯糯,在齿颊间悄然融化,甜人心扉。
其他人狂欢去了,她找不到,凶手也未必能找到。
唯一醒目的人,是即将领舞的赵惊鸿。
也就是说,凶手今夜最可能对赵惊鸿下手,她只要派人守着赵惊鸿,就能抓到凶手。
南宝衣擦了擦双手,从怀里掏出那枚纯金令牌。
沈皇后赏赐的宝贝,可以调用两百金吾卫。
她抬头望了眼长街对面的豪奢酒楼,决定去找沈议绝讨要两百金吾卫。
刚穿过街道,旁边突然有人唤道:
“小道长。”
南宝衣茫然回顾。
季蓁蓁梳着新妇发髻,挽着一个年轻郎君的手,正凝视着她。
南宝衣讪讪:“季小娘子……”
她答应要去参加她的婚礼,却因为案子而耽搁,只差人送去了十几件价值连城的前朝古董,但对方并不爱金银古董,大约是嫌弃的。
她又望了眼那位年轻郎君。
她记得叫做赵庆,是寒门书生的代表。
不知怎的,她竟有些眼熟。
季蓁蓁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杏子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诉说,只是微微往后看了一眼,便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笑道:“小道长,今夜看见你,我很欢喜,祝福你新年顺利。”
南宝衣颔首:“也祝你新年顺利。”
赵庆催着季蓁蓁离开。
季蓁蓁欲说还休,深深看了一眼南宝衣,就被赵庆拉走了。
南宝衣目送他们消失在人群之中。
季蓁蓁刚刚的口型是,当心。
当心什么?
南宝衣想不出来,再加上案情紧急,只得匆匆上楼。
她蹲在对街吃梅花糕时,看见几辆沈家的马车停在街边,因此判断沈家大约在这里包了雅座。
被领进雅座时,南宝衣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她悄悄环顾。
沈太宰夫妇都在,沈议潮和魏楚楚也在。
沈议绝穿着黑色常服端坐在案后,左眼下的刀疤隐隐呈现出狰狞,他全然不必戴面具,看起来就已经很恐怖了,绝对是吓哭小孩儿的那一型。
寒老板仍旧是侍女打扮,跪坐在他身侧,百无聊赖地玩橘子,白皙的手腕上,一只石榴红宝石手钏相当醒目。
魏楚楚脸色铁青:“夫君前日送我的手钏,突然就不见了。我当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偷的,原来是你!寒烟凉,你要不要脸?!”
南宝衣举手:“那个,我来——”
沈议潮沉声:“寒姑娘,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你腕上那只石榴红宝石手钏,确确实实是我从典烟斋买来,当做新年礼物送给楚楚的,你怎么能偷呢?你若实在喜欢,可以借去戴两天,但你不该偷。”
南宝衣眨了眨眼。
得,她这是撞上沈府家事了。
没人搭理她,她干脆拖了个蒲团过来,坐下看戏。
寒烟凉慵懒托腮,发出两声妩媚轻笑。
浅粉色宽袖下滑一截,她刻意露出手腕。
石榴红的宝石手钏松松垮垮地挂在腕间,越发衬得她肤白胜雪,骨骼纤细秀丽如玉石。
她嗓音温柔:“这只手钏,确实不是二夫人那只。如果不信,二位可以问问沈将军。您说是不是,将军?”
少女望向沈议绝。
微翘的眼眸柔情似水,妩媚勾人。
沈议潮和魏楚楚的脸色,瞬间难看。
难道那只手钏,是阿兄送给寒烟凉的?
可是阿兄凭什么送她那么贵重的东西!
沈议潮望了眼双亲,忽然正色:“阿兄,你要为寒烟凉作证?父亲和母亲可都坐在这里,你身份高贵,别做糊涂事。这只手钏,就是她偷楚楚的,对不对?”
晚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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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他必须阻止寒烟凉和阿兄在一起
南宝衣看看沈议潮,又看看寒烟凉。
寒老板什么世面没见过,才不是眼皮子浅偷东西的人呢。
那只石榴红宝石手钏,怕是大沈送的。
前任情人突然成了大嫂,写成话本子一定很有看点!
她顺手从果盘里抓了一把瓜子,笑眯眯地看戏。
沈夫人气度高贵,蹙着眉尖紧张问道:“阿绝,你与娘说说,你侍女的手钏,究竟是偷的,还是你送的?”
沈议绝把玩着刀柄,面容冷漠:“是我送的。前几日路过典烟斋,对方掌柜拦着我,非要我买他家东西,我实在没办法拒绝,因此随便买了个手钏。没想到,和弟妹那只是同款。”
众人表情微妙。
典烟斋,那是多么高雅特殊的店铺,所有首饰只能提前预定,掌柜的自诩名士,绝不存在出门揽客的掉价行为!
而且什么叫“没办法拒绝”,就沈议绝这副煞神尊容,往街上一站,谁特么敢缠着你买东西!
明显就是主动买的啊!
魏楚楚的脸色瞬间难看。
伺候她的侍女,后知后觉地一拍脑袋:“二少夫人,奴婢想起来了,您昨日命奴婢把一些首饰收进库房,其中就有那只石榴红宝石手钏。您的手钏没有丢呢!”
魏楚楚脸色更加难看。
她抬手就给了侍女一巴掌:“混账东西,你刚刚为何不提醒我?!”
侍女眼含泪光,惊恐地唯唯诺诺。
寒烟凉轻笑:“二少夫人,下次再‘丢’东西,烦请仔细想想‘丢’在了何处,可别随意冤枉好人。”
被她讥讽,魏楚楚羞怒交加,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
这个骚狐狸跟她夫君有过两年露水情缘,用尽手段把她夫君迷迷得神魂颠倒,她恨不能搞死她,她凭什么不能冤枉她?!
“呸!”
魏楚楚啐了一口:“你这狐狸精算哪门子好人?!你作为俘虏,却勾引阿兄,哄着他把你藏在长安城别苑,像养外室那样养了一整年!这还不算,你还想方设法登堂入室,进沈府勾引阿兄,哄着他给你买贵重首饰!寒烟凉,我们女儿家的尊严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雅座寂静。
沈议潮脸色苍白。
笼在宽袖中的双手,悄然掐进掌心。
怎么会这样呢?
从前爱慕他的姑娘,怎么会勾引阿兄呢?
更要命的是,阿兄,竟然会回应她……
二十多年来,阿兄对女子的衣饰品毫无兴趣,可他如今竟然为了寒烟凉,去典烟斋挑选手钏!
危机感逐渐扩大。
他注视着寒烟凉,胸口无端发闷,仿佛下一刻就会窒息而亡。
他很清楚阿兄将来是要继承沈家基业的,迎娶的也必定是高门贵女,寒烟凉如果对他上心,到最后受苦的仍然会是她自己。
因为他的缘故,她已经伤过一次。
他必须阻止寒烟凉和阿兄在一起。
他也是为了她好。
沈议潮想着,神情凝重地站起身。
他展袖,郑重地沈太宰和沈夫人行了一礼。
他认真道:“父亲、母亲,孩儿有一事,想禀报你们。”
沈家夫妻对视一眼,面露不解。
寒烟凉仿佛知道他会说什么,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淡定地收回视线,亲自挽袖为沈议绝斟酒。
沈议潮恭声:“这位名叫寒烟凉的女子,曾效忠萧道衍,还与我有过两年的露水情缘。
“她心性狡猾,十分擅长蛊惑男人。阿兄并不是耽于女色的糊涂鬼,之所以纡尊降贵为她购买手钏,想来也是因为受到了她的蛊惑和勾引。
“母亲,这等狐媚女子,绝不能留在阿兄身边,坏了阿兄的心性!孩儿恳求母亲,将她交给孩儿处置!”
白衣胜雪的小郎君,俊雅清隽,正气凛然。
魏楚楚兴奋不已。
只要让阿姑看见寒烟凉有多坏,这骚狐狸肯定会被赶出沈府!
如此一来,夫君就不会整日往沈议绝院子里跑了!
她款款起身:“阿姑,夫君所言非虚。儿媳时常看见寒烟凉勾引阿兄,甚至连她的胭脂水粉,都是阿兄为她购买的。后院里有这种狐狸精,阿兄还怎么专心朝堂政事?还怎么为皇后娘娘效力?儿媳以为,杖毙这狐狸精才好!”
长街的热闹喧嚣透窗而来,越发衬得雅座气氛诡异。
南宝衣又紧张又气愤,连瓜子都忘记吃了。
就在她以为寒老板必死无疑时,却看见沈夫人洁白圆润的面庞上,流露出浓浓的惊喜。
沈夫人拿手帕捂住嘴,激动得涕泗横流:“夫君,你听见没有?咱们大郎终于知道疼姑娘了!过完年都二十七岁了,不仅没有娶妻,后院连个通房也没有,可真愁坏我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前几年,我恨不能找个神医为他检查,幸好,幸好!”
莫说是个狐狸精,只要是个母的,她就已经很庆幸了!
沈太宰严肃的眉眼中,也悄然涌上笑意,欣慰地拍了拍夫人的手背:“从今往后,咱们可以放心了。”
南宝衣愣在当场。
怎么剧情发展,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魏楚楚也惊呆了:“阿姑,您是不是搞错了?这狐狸精勾引阿兄,她该杖毙的呀!”
沈议潮愕然:“母亲?寒烟凉耽搁阿兄正事,让阿兄沉湎温柔乡,这难道不是一种错吗?”
沈夫人不悦。
她拂袖,冷冷道:“什么温柔乡,什么狐狸精,这是你们该说的话吗?难道只许阿绝操劳国事,就不许他谈情说爱?本就是谈情说爱的年纪,他不用娶妻生子,不用传宗接代的吗?!你们两个应该为兄长高兴才是!”
魏楚楚和沈议潮脸色铁青。
这……
他们真的高兴不起来啊!
“至于你……”
沈夫人转向寒烟凉。
仔细打量她半晌,她暗暗点头。
不愧是能打动阿绝的姑娘,确实是个妩媚明艳的美人。
可惜,偏偏出身不好。
她郑重道:“你也知道沈府是怎样的人家,阿绝不可能以正室之礼娶你,否则朝堂上会有无数官员弹劾他,严重点,甚至还会丢了官位。贵妾,是我们家能给你的全部。但你放心,只要你好好伺候阿绝,我保证,荣华富贵,一样都不会短缺了你。”
第242章 沈将军,你喜欢寒老板呀?
贵妾!
魏楚楚和沈议潮脸色由青转白,又从白转黑。
沈议绝的贵妾,那可比寻常官员的正头娘子还要体面!
难道他们今后见了寒烟凉,还得叫一声小嫂子吗?
出乎意料——
寒烟凉把玩着白玉琉璃酒壶,笑靥如花,嗓音轻柔:“将军出身高贵、前程锦绣,烟凉不敢高攀。贵妾这种话,请夫人今后莫要再提。”
她竟然拒绝了。
沈夫人颇感意外:“你是看不上贵妾的位置,还是看不上阿绝?”
寒烟凉微笑:“我不过是戴罪之身,哪有看不看得上的说法?将军收留我、善待我,我对他就已经非常感激。但这份感激里,绝无男女之情。请夫人谅解。”
沈夫人更加意外。
她原本以为这姑娘空有美貌,没想到,竟然还很有想法。
如此坦坦荡荡,真不像是会勾引人的狐狸精。
她又望了眼自己儿子。
阿绝虽然依旧面色冷漠,但握着酒盏的手,却缓缓收紧。
他眼中藏着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借着饮酒来做掩饰,并没有多说什么。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
沈夫人明白,阿绝这是万年铁树开了花,动了凡心呢。
她决定给儿子攻略美人的机会,因此笑容温和:“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寒姑娘今后可以继续待在阿绝的院子里,想要什么,只管和阿绝说,他若不肯,你就向他撒个娇。”
撒个娇……
沈议潮和魏楚楚面露诡异。
寒烟凉柔柔笑着,含情脉脉地看了眼沈议绝,继而温声称是。
沈家的战斗终于告一段落。
雅座众人一齐盯向南宝衣。
南宝衣正悠闲地嗑瓜子,骤然发现自己被围观,险些吓得呛住,连忙喝了半盏热茶。
她抚了抚胸口,拱手笑道:“给诸位拜年了!今夜上元节,我特意来寻沈将军,想问他讨要两百名金吾卫,协助本官办案。”
沈议绝淡淡道:“醉花阴的杀人案,我有所耳闻。你要调用金吾卫,想必是已经查出些眉目。此事牵连甚广,我亲自随你去办。”
他握刀起身。
沈夫人连忙挽留:“阿绝,今夜可是团圆夜,你不和烟凉培养感情,你办什么案呐?”
烟凉……
南宝衣挑眉。
看来沈夫人还挺喜欢寒老板,连闺名都唤上了。
沈议绝看了眼正剥橘子的寒烟凉,面无表情:“原也没有男女之情,培养哪门子感情?”
南宝衣耳朵尖。
清楚地听见,沈议绝咬重了“男女之情”四个字。
这冷面将军,怕是窝火生气了呢。
她还在发呆,沈议绝不耐烦:“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
南宝衣“哦”了声,连忙胆战心惊地跟上他。
沈议绝很快调来两百金吾卫。
南宝衣在花灯底下展开舆图,指着红线道:“这个时辰,游行的百戏队伍大约快要抵达这条街了。到时候咱们只要埋伏在队伍附近,一定能守到凶手!”
她说完,却不见沈议绝回应。
她诧异抬头。
面容阴鸷的将军,心不在焉地负着手,正看向高楼雅座。
她顺着视线望去,雅座临窗的位置,站着等待观看百戏游行的沈家人,寒老板就站在角落,探身朝街头张望。
她的织花宽袖在寒风中轻曳,侧脸白嫩妩媚,像是早春的梨花。
她顿时了然于胸,小声道:“沈将军,你喜欢寒老板呀?”
“不喜欢。”
沈议绝收回视线,面不改色地否定。
南宝衣弯了弯眼睛,突然惊讶:“沈议潮竟然摸寒老板的手!”
沈议绝脸色微沉。
他立刻仰头望去。
没见阿弟摸她的手,倒是看见她慵懒地倾着身子,朱唇咬着鬓角的一缕飘逸漆发,正含笑把香帕丢给他。
香帕随寒风而来。
温柔落在他的掌心。
他放在鼻尖下轻嗅,那帕子上染着脂粉香,是她的味道。
沈议绝缓缓握紧。
也不知怎的,刚刚在雅座里产生的暴戾和怒意,莫名其妙就随着这香帕的到来而烟消云散……
“哇哦!”南宝衣夸张地双手捧脸,“沈将军好大的艳福呢!”
沈议绝仍旧面容阴鸷。
只是眉眼中却添了些温柔。
他把香帕放进怀中,冷漠地展开舆图:“南大人整天把儿女情长挂在嘴边,又意气用事心不在焉,所以才至今没能破案。”
南宝衣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儿女情长?
到底是谁心不在焉?
沈议绝太不要脸了。
高镂,雕花窗。
沈议潮站在魏楚楚身边,把寒烟凉和沈议绝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低声评价:“不知廉耻,有辱斯文……”
寒烟凉微笑,并未言语。
街道尽头逐渐传来骚动。
是游行的百戏队伍过来了。
南宝衣探着脑袋张望。
远处花灯烂漫亮如白昼,孩童们兴奋高呼,追随着队伍不停奔跑,那开道的伶人们扮演成凤凰、狮虎、孔雀等吉祥兽物,撒落漫天的花瓣。
十六匹骏马紧随其后。
骏马拉着七香宝阁,宝阁之上的美人折腰而舞水袖轻扬,戴在脸上的舞女面具更添神秘,像是居住在云彩上的仙姬。
赵惊鸿还没有遇害。
南宝衣悄悄松了口气。
她和沈议绝分布在街道两侧,各自带着金吾卫去追逐赵惊鸿。
长街尽头,高悬明月,光照山河。
赵惊鸿朝明月而舞。
她身姿高挑纤细,素带飘逸,裙裾如雪,仿佛即将奔月的嫦娥。
她身后,跟着不见尽头的游行队伍,有喷火吞剑的把戏人,有游龙舞狮的戏班子,更有无数戴着狰狞兽面的江湖伶人。
上元望夜,百姓奇形诡状,满城尖叫狂欢。
南宝衣暗道,今夜人山人海,凶手怕是不会出现了。
然而她刚起了这个念头,就看见七香宝阁上,赵惊鸿宛如一瓣绝美的栀子花,从高高的台阁上骤然坠落!
“赵惊鸿!”
她惊呼。
明明众目睽睽,赵惊鸿怎么会出事?!
她迅速挤开人群跑上前,将赵惊鸿抱到膝上,摘下她的舞女面具。
赵惊鸿漆发散落如绸缎,美丽的面庞呈现出苍白色泽,唇角渗出嫣红血渍,一双妙目怔怔凝视着长街尽头的那一轮明月。
那样的眼神,贪婪而又痴情。
她朝明月伸出手——
忘了祝大家七夕快乐
那我祝大家七夕后脱单!
第242章 那一刻,她是妒忌的
她朝明月伸出手——
当年的明月,也如今夜这般圆满皎洁。
那时她还是稚童,在镜花园向金娘子学舞,是金娘子的得意门生。
后来,温彤也被送进来学舞。
温彤天赋很高,常常被金娘子表扬,甚至取代她的位置,被金娘子推荐在花朝节上当领舞的女童。
她不服气,就在背地里加倍用功,想在花朝节前夺回领舞的位置。
她终于将那一支白纻舞跳到极致。
趁着金娘子睡觉,她私自向温彤提出挑战。
园子里居住的世家小女郎们纷纷起了兴致,抱来琵琶、编钟、竖笛等物,争相为她们伴奏。
她率先跳了那支白纻舞。
她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那支舞,胜券在握地等待温彤献丑。
那夜月华如水。
小小的温家女郎,穿白纻舞裙,在满是露水的百花丛中起舞,长袖如练,舞姿瑰丽,回眸间圆润的小脸上浮着盈盈笑容,比明月更加温柔多情……
她看得痴傻。
金娘子不知何时出现的,伸手搭在她的肩上,柔声道:“像是问明月借了半缕魂魄,彤儿的舞至情至性,是有生命的。怕只怕,她将来会为情所累,丢了性命……
“至于惊鸿你,你的舞匠气太重,戾气也太重。惊鸿,凡事不妨大度点,才不至于在将来,做出令自己遗恨终生的事。”
金娘子是当年最出彩的舞蹈大家,是皇族和世家的座上宾。
可惜当时年幼的她,听不懂金娘子的话。
更不知道,将会一语成谶。
她哭着离场。
那夜之后,她仍旧用尽浑身解数来练习舞蹈。
她是那么的争强好胜,她从清晨练到黄昏,又在别的小女郎睡觉时,独自一人在花园里,对着平静的水面苦练仪态和风姿。
直到双脚磨出血泡,狼狈地跌倒在水边。
她抱着双膝哭泣,哭自己当不了第一,哭自己不如温彤。
就在她伤心欲绝时,花丛里突然钻出一个小姑娘。
是温彤。
她顶着满头蔷薇花瓣,裙裾和袖口都被露水打湿,模样十分滑稽。
她尴尬地走到水边:“我关注你很久了,不过是一支舞而已,何至于此呢?你都受伤了,就别跳啦,我给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小姑娘温温柔柔。
赵惊鸿也不说话,只迟疑地注视她。
温彤掬了一捧水,仔细为她清理干净血泡,又从荷包里取出一根绣花针,小心翼翼地挑开血泡。
她垂着头,几缕鬓发垂落在白嫩的脸蛋旁,眸色十分认真:“我阿娘学过医术,因此我也稍微懂点……”
她用干净的手帕包好伤口。
又鼓着腮帮子,对着她的伤口温柔吹气。
她抬起头,眉眼弯弯:“一点儿也不疼,是不是?”
赵惊鸿从没见过那么纯善的笑脸。
她自幼争强好胜又孤绝清高,身边没有一个朋友。
温彤,是唯一对她笑的同龄姑娘。
她想说谢谢又拉不下脸,于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端着世家女郎的派头,冷冷道:“我会给你银钱的。”
说完,她以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羞愧逃走。
后来,她开始关注温彤。
她躲在花丛里,躲在门扉后,躲在游廊拐角,看着她和其他小女郎说说笑笑玩游戏,她羡慕的不得了。
很快到了花朝节那日。
她黯然地坐在闺房,暗道这个时辰温彤定然已经成为领舞的女童,即将在文武百官面前大放异彩。
她吩咐侍女收拾包袱,正要打道回府,一起学舞的小女郎们突然闯进来,焦急地催促她快点换上舞裙。
“彤儿突然生病,说是没办法领舞。惊鸿,你快些梳妆打扮,金娘子让你替她登场呢!”
赵惊鸿愣住。
巨大的喜悦感油然而生,她顾不得想太多,连忙兴奋地梳妆更衣。
那一年的花朝节,举办得很成功。
她在高台上大放异彩,人人都夸赞赵家出了个玲珑美人。
可是唯独她看见,温彤独自站在熙攘的人群外,举着一串糖葫芦,笑盈盈地向她点头示好,温柔的像是隔江的花月夜。
原来她根本没有生病……
她故意把领舞的机会让给她。
那一刻,赵惊鸿百感交集。
从那以后,她和彤儿成了最好的手帕交。
她们同吃同睡,一起学舞,一起学琴棋书画,长安城里的百姓们,无论提起哪一个,都会带上另一个的名字。
她们在月光下约定,这辈子都要做彼此最重要的人。
可是那么美好的约定,却因为皇太子萧宁的出现而被破坏。
那时她们已经十二岁,略微懂得了何为情爱。
她的彤儿,和萧宁一见钟情。
从那以后,每次宴会,彤儿的眼睛里就只剩下萧宁,只要看见他,她的眼睛就像日月星辰那般明亮。
她们谈论的话题,再也不是文史古籍和长安城的趣事。
彤儿总爱提起萧宁,甚至逢年过节也都会和那个男人一起。
萧宁,逐渐占据了她的全部。
再后来,彤儿和萧宁有了婚约。
她清楚地记得,大婚前夕,彤儿靠在她的肩上,面庞上弥漫着幸福:“惊鸿,我终于要嫁给他了……这辈子,他大约会成为我最重要的人吧?惊鸿,我也盼望你能嫁得良人,能找到你最重要的那个人。”
那一刻,她是妒忌的。
什么最重要的人……
她最重要的人,就是温彤啊!
她的小姐妹,凭什么要被一个臭男人夺走?
明明约定她们彼此才是最重要的人,萧宁算什么东西呢?
可她无力阻止彤儿嫁给萧宁。
彤儿成为太子妃之后,她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每次宴会,她故意挑皇太子的刺儿,彤儿嗔怪的也总是她。
嫉妒宛如野草般疯长。
温彤有那么多人陪伴喜爱,可她却只有一个温彤,如今还被太子夺走!
她认定,温彤背叛了她们的约定。
她认定,萧宁不该存在。
于是在得知皇太子密谋造反之后,她冲动之下连夜进宫面见沈皇后,把造反的计划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她。
……
那场宫变结束以后,皇太子的亲信被屠戮殆尽。
温家满门被抄。
她开始惶恐。
她后悔了。
她暗中谋划,利用赵家的权势,偷偷为彤儿和皇太子准备了北上逃离的船只。
那一夜,她与彤儿在杨柳岸告别。
彤儿猜到是她告的密,却一句苛责也没有。
第242章 为何,不肯做我的贵妾?
彤儿只是凝视着她,慢慢福了一礼:“多谢赵姑娘相送……愿你我,此生不复相见!”
她决然转身离开。
赵惊鸿想伸手挽留,可彤儿的袖角却从她的掌心滑落。
彤儿走得那么急,梨花白的斗篷在隆冬的寒风里猎猎翻飞,像是她这辈子也握不住的花瓣。
赵惊鸿呆呆站在原地。
她目送船只在夜色中远去,想起她们这些年的过往旧事,突然发疯般去追逐:“彤儿!”
她好害怕,此生再也见不到她。
杨柳依依,芦苇瑟瑟。
明明是逆流而上,那漆黑的船却行驶得很急。
黑帆消失在茫茫白雾里。
只剩水面一轮模糊的明月,嘲笑着她的妒忌和孤单。
她的道歉,终究没来得及说出口。
“孤帆远影,河水依旧滔滔不绝,唯一没有改变的,只剩那一轮孤单照山河的明月……”
上元望夜,灯火满城。
赵惊鸿枕在南宝衣的膝上,杏子眼中淌落两行清泪:“我见到的明月,依旧是当年的那轮明月吗?可为何我只见明月,却不见当年的彤儿?”
泪水打湿了南宝衣手中的舞女面具。
赵惊鸿唇色苍白,痴痴凝视着月亮。
“对不起……曾与你约定,这辈子要做彼此最重要的人,可我最终却做了告密的小人,残忍地害了你……对不起……”
她瞳孔里的光彩逐渐黯淡,悄然没了呼吸。
南宝衣神情复杂。
她低头注视舞女面具,因为沾了泪水的缘故,面具呈现出绿锈色泽,那是涂了毒粉的缘故。
赵惊鸿一路戴着面具舞蹈,不知不觉吸入太多毒素,因此才会在凶手没有出现的情况下中毒身亡。
而这面具很旧。
如果她没猜错,应该是当年皇嫂嫂戴过的那张。
赵惊鸿喜爱皇嫂嫂,所以才会在那么多面具之中,挑出这一张。
或许她知道面具有毒,或许是她想要赎罪,她愧疚地戴上了它。
她选择死在皇嫂嫂当年走过的那条路上,陪伴她的并非是满城风光,而是一如当年那般皎洁寂寥的月光……
她还在发呆,沈议绝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将她拽起来。
他脸色十分难看:“没气了?”
赵惊鸿是赵家倾尽家族之力培养的嫡长女,是要当未来皇后的。
就这么死了,如何向赵家交代……
南宝衣抱着舞女面具,情绪复杂地摇摇头。
沈议绝松开手,正要号令金吾卫寻找凶手,停顿下来的游行队伍突然爆发出异样的尖叫与嘶吼。
那些伶人像是变了一副面孔,敛去嬉笑怒骂,决然拔出藏身的兵器,语气沉重肃穆的高呼:
“沈姜无道,残害忠臣!我等当替天行道,诛杀妖后!”
“兄弟们,去找沈姜所在的龙船!”
上元节,帝后与民同乐。
他们会乘坐龙船,沿灞河顺流而下,欣赏皇城热闹。
没想到,这上万伶人的游行队伍,竟然全部都是刺客假扮而成!
再加上百姓们也戴着兽面、鬼脸之物,根本分辨不出谁是刺客谁又是无辜百姓!
沈议绝来不及调动金吾卫阻拦护驾,他们已经呼啸着朝灞河方向涌去!
沈议绝脸色阴沉似水。
他握紧长刀,毫不留情地斩杀了一名刺客,冷眼睨向南宝衣:“去城门调集金吾卫,务必赶去灞河救驾!”
南宝衣像是没听见他的命令,抱着面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漆黑的丹凤眼闪烁着暗芒,她呢喃:“醉花阴的鬼火和血书,当年的舞女面具,寒门子弟每年闹事……”
一条暗线,悄无声息地串联起所有线索。
少女抬起卷翘眼睫,娇美的面庞上绽出奇异的笑容:“我知道谁是幕后凶手了!”
不等沈议绝叱骂,她转身就往灞河方向跑。
沈议绝气得手抖。
南宝衣,当真一点儿也靠不住!
恰在这时,热闹而又混乱的街道上,骤然响起诡异的爆炸声!
街尾无数摊贩被炸飞,绚烂的烟花直冲云霄,点燃了半座夜穹!
爆炸接二连三地响起。
屋舍被毁,茶楼酒馆接连倒塌,原本狂欢的百姓死伤无数!
沈议绝毫不犹豫,蕴着轻功直上高楼,对满脸懵懂的沈家人道:“街上出事了,回府避难!”
魏楚楚慌得不行,连忙在侍女仆从的护送下,和沈太宰夫妇离开酒楼。
沈议潮放下酒盏。
他掸了掸雪白宽袖,从容道:“姑母早就料到今夜不会太平,曾让我卜算过一卦。如今卦象上的内容,都一一应验。阿兄,我得去姑母身边。想来即将到来的对峙,会很有趣。”
沈议绝并未阻拦。
沈议潮起身下楼,回眸看了眼寒烟凉,欲言又止。
良久,他问道:“姑母那边一定很安全,你要与我一起吗?还是与楚楚他们返回沈府避难?你如今武功尽废,必须小心为上。”
“不劳小郎君操心。”寒烟凉倚在沈议绝身侧,像是妩媚而又剧毒的罂粟花,“我呀,只想待在将军身边。将军功夫绝顶,定然能好好保护我,是不是?”
沈议绝面无表情,眉眼里却藏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他淡淡道:“我的身边,自然是最安全的。”
寒烟凉娇笑出声,妩媚地撩一眼沈议潮:“小郎君听见了?”
沈议潮笼在宽袖里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脸色冷漠难看,一句话也不说,转身拂袖离去。
寒烟凉讥讽地笑出了声。
终于笑够了,她才道:“将军,咱们也下楼吧?满街动乱,这里也随时会爆炸呢,人家好害怕的。”
可沈议绝一动不动。
寒烟凉歪头,伸手去抚他的袖角:“将军?”
沈议绝突然握紧她的手。
美人的手,柔弱无骨。
握住了,就不想松开。
他转身,将她抵在窗畔。
窗外正对着满城火光,屋宇坍塌楼台倾倒,混乱的百姓们四处奔走惊惧尖叫,数万盏花灯化作漆黑的灰烬。
沈议绝盯着寒烟凉,四周的喧嚣仿佛不再重要。
被禁锢在怀中的少女,杏眼微翘,眼眸多情。
可她的瞳孔比灰烬还要漆黑,是他读不懂的颜色。
酒楼摇摇欲坠。
他沉声:“为何,不肯做我的贵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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