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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1章 你炸南宝衣啊,你炸我干什么

    他好喜欢南姑娘。

    一年三百六十日,母妃逼着他读书习字,却从没有告诉他,冬至是团圆的节日,更不曾在冬至时,陪他吃一碗热乎乎的饺子。

    母妃只会毁掉他的心血,可是南姑娘不仅称赞他制作的戏服是传世国宝,还夸赞他的戏腔珠圆玉润,在青衣中自成流派。

    他也好喜欢皇兄。

    他自幼就听母妃和宫女们讥讽,讥讽皇兄是如何的低贱卑微,可他却觉得,一个男人能够忍受那么大的屈辱,并且踩着屈辱,一步一步成为南越权臣,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白宪之不悦道:“摄儿胆子小,哪敢真的点燃炸药?随他一边儿玩去,当务之急,是解决顾崇山和萧弈。”

    “也是。”白贵妃笑了笑,“摄儿,世上最了解儿子的,只有母亲。本宫知道你不敢引爆炸药,你就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了,赶紧回去读书吧。”

    顾慑脸色苍白,清瘦的身体微微颤抖。

    读书……

    又是读书!

    母妃从来只考虑她喜欢什么,她想要她的孩子成为怎样的人,却从没有考虑过他喜欢什么,他想成为怎样的人。

    他不想要皇位,也心知肚明,他根本不适合当皇帝。

    更何况……

    少年眼眶湿润泛红:“太子之位也好,皇位也罢,那根本就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我知道的,我知道我不是父皇的孩子……母妃和丞相在宫中苟且时,我不小心地撞见过,我听见了你们的秘密……”

    白贵妃和白宪之同时愣住。

    两行清泪,顺着少年白嫩的脸颊滚落。

    他抬袖拭泪,哽咽:“母妃生我,却未曾好好养过我。这些年来,母妃不疼我,是中宫娘娘疼我。

    “她怜惜我被母妃逼迫,一天读八个时辰的书,她怜惜我是笼中雀,她给我吃糕点,给我讲故事,给我母妃不曾给的温柔……

    “中宫娘娘是世上最好最好的母后,她不因为母妃作恶而迁怒于我,所以她不可能逼迫母妃帮她争宠,更不可能派人诛杀舅舅……”

    少年抬起颤抖的手指,战战兢兢地指向白宪之:“杀了舅舅的人,是他,是他……”

    白宪之急了:“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顾慑哭得厉害:“我听见了的,在南越国宴之后,你喝醉了酒,我听见你自己说出了口……”

    白贵妃震惊:“宪,宪之哥哥?”

    白宪之沉默。

    良久,他似乎不想再演下去,厌恶地推开了白贵妃。

    他坦坦荡荡:“是我又如何?我出身寒门,想官至一品,太难了。好在我聪明绝顶、运筹帷幄,二十多年来,我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从戏班子的少东家,一步步成为北魏权臣。我还将推翻北皇的统治,成为新的北皇。梨儿,被我利用,是你的荣幸。”

    白贵妃面如金纸。

    死都想不到,二十多年来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男人,竟然就是当年害死她弟弟的凶手!

    甚至,甚至还亲手把她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

    白贵妃捂住胸口,死死盯着白宪之,终于忍不住咯出一口血,狼狈地跌倒在地。

    她捂着满手的血,却没有人关心她。

    她仓皇四顾,突然发现自己活了这么久,身边竟无知心人。

    曾对她好的皇后娘娘,被她视如仇寇,亲手勒死。

    她甚至,还让皇后娘娘的两个儿子,远走千里成为寄人篱下的质子,一个成了太监,一个成了怪物。

    她的亲女儿顾了了,被她漠视十六年,故意养成了一个废物。

    她的亲儿子顾慑,视她如陌生人,逢年过节宁愿去皇后娘娘那里,也不愿意亲近她……

    白贵妃喘息得厉害,仿佛下一瞬就会背过气去。

    她身躯颤抖,又咯出一口血。

    白宪之撩袍,在圈椅上落座,不再刻意收敛气息,尽情展现着自己霸气外漏的一面,爽朗大笑着朝顾慑伸出手:“摄儿,到爹爹这里来。等解决了顾家兄弟,你就是北魏唯一的继承人。”

    顾慑摇着头,泪流满面。

    白宪之不耐烦地理了理袖口,瞥了眼萧弈等人,吩咐道:“动手。”

    弓箭手准备。

    侍卫立刻就要点燃南宝衣和南胭身边的炸药。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顾慑掏出火折子,先一步点燃了引线。

    炸药爆炸时的轰隆声,震耳欲聋。

    火光四溅,皮肉翻飞。

    “不——!”

    白贵妃不敢置信,吼得撕心裂肺。

    南宝衣同样怔住:“顾慑……”

    少年在火光中,炸得血肉模糊。

    他往后仰倒,长发在寒风中翻卷飞扬,纯净漂亮的桃花眼,放松地凝视天空。

    没有脸面活着呀……

    爹娘做出那等不忠不义之事,还妄图利用他,当做窃国的棋子。

    他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他知道何为礼义廉耻,他替他们感到害臊,感到羞愧。

    他对不起中宫娘娘,对不起皇兄。

    他已经……

    没有脸面活着了呀。

    少年重重倒在了积雪的枯草之上。

    白宪之脸色阴郁,随即又释怀:“罢了,本相儿女众多,不缺他一个。他死了,本相就亲自称帝。将来史书上,会称赞本相是一代枭雄吧?”

    他畅想的功夫,顾崇山和萧弈已经开始行动。

    两人借着顾慑争取来的那一点时间,天枢和西厂的高手重新拿起武器,顾崇山更是率先袭向白宪之。

    长刀,架在了白宪之的脖颈之上。

    那阴柔俊美的九千岁,站在他身后,嗓音凉薄好听,说出的话却无比残酷:“很遗憾,北魏的国史上,将永远不会出现你的名字。善名也好,恶名也罢,今生后世,都不会有人记得你。”

    白宪之从容不迫:“就不怕我炸了你的心上人吗?!”

    说完,立刻打了个点燃炸药的手势。

    可惜,南宝衣早已被萧弈解开绳索,抱在了怀里。

    那名手持火把的北魏小侍卫,战战兢兢满脸迷茫,又不敢忤逆白宪之点炸药的命令,最后灵机一动,干脆点燃了南胭身边的炸药。

    南胭:“……?!”

    少女面容极度扭曲,拼命扭动身躯挣扎,狼狈地尖声大喊:“你炸她啊,你炸我干什么!”

    看见有人给二哥哥和九千岁取了个形容词:狗狗祟祟

    祟字像“崇”,莫名贴切的形容词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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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二哥哥是在吃醋吗

    南胭快要气死了。

    每次碰到南宝衣,准没好事!

    她眼睁睁看着引线燃烧,又看了眼被萧弈抱走的南宝衣,一颗心逐渐坠入谷底。

    就在炸药即将引爆的刹那,她终于不甘心地闭上眼。

    就在此时,一道狰狞高大的黑影突然出现。

    他如同野兽般厉声嘶吼,扯开捆住南胭的绳索,将少女紧紧护在怀里。

    他抱住她的动作是那么在意,那么珍惜,那么充满保护欲,仿佛要将少女嵌入他的骨血之中。

    “轰隆”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那一堆炸药,终于爆炸!

    南宝衣被萧弈抱上骏马,马蹄轻盈踏过溪水。

    她回眸。

    大树折断,火光四起,尘埃弥漫。

    当烟尘散去时,怪物顾余,宛如雕塑般静静蹲在地上,衣物被烧得破旧翻卷,整个手臂、后背、大腿的皮肉完全翻开,散发出浓烈焦味儿。

    南胭呆呆蜷缩在他怀里。

    除了那张白嫩脸蛋上沾了些脏污,几乎可以算是毫发无损。

    南胭颤巍巍抬手,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确保没有毁容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确认自己完好无损,她才仰头望向顾余。

    男人的面庞沾满血渍,明明生了一副丑陋狰狞的面容,却偏偏有一双乌黑澄澈的眼眸,一眼望去,仿佛能够映照出世间的所有邪恶,像是稚童的双眼。

    他抬起蒲扇似的大掌,小心翼翼地替她拈去发髻上的枯叶。

    他稚声道:“胭儿无事,我好欢喜……”

    南胭沉默。

    她看了眼他满身的炸伤,忽然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颈。

    她埋首于男人的颈窝,泪水悄然滚落,打湿了他的衣襟。

    顾余呆呆的,慢吞吞捧起她的小脸:“胭儿不哭……胭儿哭了,我就不欢喜了……”

    他的手掌那么大那么粗糙,托着南胭细嫩的小脸,连指尖都不敢乱动,仿佛他托着的是易碎的珠玉。

    “蠢货!”

    南胭低低骂了一句,却哭得更凶。

    林场里,杀戮还在继续。

    北魏的动向,显然早已被顾崇山和萧弈预料到。

    这两人深谙名正言顺的重要性,所以他们起初只是软禁北魏使团,并没有对他们大开杀戒。

    等白贵妃和白宪之被南景煽动,调动四千侍卫设下圈套时,却不知正中他们下怀,天枢和西厂几乎倾巢而出,以自卫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剿杀起北魏侍卫团。

    漫山遍野,都是惨烈厮杀。

    南宝衣不忍再看,让萧弈带她去顾慑身边。

    少年仍旧躺在积满白雪的枯草上,漂亮漆黑的桃花眼静静看着天空,他的瞳孔中倒映出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随着寒风渐起,伶仃细雪逐渐飘落,温柔地落在他的瞳中,仿佛上苍也在为他难过。

    白贵妃跪倒在地,哭声撕心裂肺,极尽悲哀绝望。

    她捧着顾慑苍白而渐渐失去温度的手,哽咽地问南宝衣:“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对不对?”

    虽然她这么问,并且看起来很愧疚的样子,但她仍旧期望能从南宝衣这里听到一点安慰。

    安慰她,其实她也不算很坏,其实她也只是被人利用蒙蔽,其实她也只是望子成龙心切,摄儿的死,其实不能怪她……

    让她能够,少一点负罪感。

    然而南宝衣真诚道:“对,你确实不是一个好母亲。”

    白贵妃噎住。

    她泪流满面,歇斯底里:“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摄儿!他为什么就不理解我呢,为什么就不肯乖乖听我的话呢?!”

    南宝衣厌极了这个女人。

    正巧顾崇山那边的厮杀已近尾声,他提着滴血的刀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吩咐两个小太监挟制住挣扎尖叫的白贵妃,朝萧弈和南宝衣略一颔首,带着白贵妃和白宪之返回营地。

    南宝衣知道,他是要狠狠折磨这两个凶手了。

    她翻身下马,在顾慑的尸首旁单膝蹲下,为他阖上双眼。

    她吩咐道:“十苦,你走一趟营地,把我包袱里那件戏服宫裙拿来,还有胭脂水粉,也一并拿来。”

    十苦望了眼萧弈,见他没意见,于是立刻照办。

    那套戏服是顾慑亲手绣制,天下难得,已经被南家的绣娘勉强补好。

    南宝衣亲自为他换上,又仔细为他描绘了淡淡的青衣妆容,少年唇红齿白,容貌清丽绝伦,华贵的戏服铺展开,更添雍容风雅。

    北国的小太子,爱戏成痴。

    这般入殓,大约会开心吧?

    南宝衣又仔细为他梳理及腰长的青丝,他的青丝比女儿家的更加乌黑光洁,如同丝绸般披散在身侧,更显容颜美艳,仿佛只是暂时睡去。

    南宝衣见枯草旁生长着一株低矮瘦弱的梅花,嶙峋的枝头上开了些微两朵,于是摘下梅花,小心翼翼地别在顾慑的鬓角。

    打理好一切,她才吩咐十苦,将人好好安葬。

    远处山头。

    宋柔和南景并肩而立。

    南景很遗憾:“北魏的人,太弱了,四千精锐,竟然弄不死萧弈和顾崇山……这次计划失败,可该如何是好?”

    “无妨,我留有后手。”宋柔漫不经心地扶了扶发簪,“除了白贵妃和白宪之,咱们还有另外两个盟友。”

    南景诧异:“愿闻其详。”

    宋柔笑而不语,转身离开了山坡。

    ……

    林场。

    安葬了顾余,萧弈把南宝衣抱上骏马,握着缰绳,慢悠悠往营地方向走。

    南宝衣见他久不言语,好奇地仰头看他,试探道:“二哥哥是在吃醋吗?”

    “本王何等大度,怎么会吃醋?”萧弈平视前方,漫不经心。

    南宝衣狐疑。

    都自称“本王”了,还不吃醋吗?

    又走了一段路。

    萧弈老实道:“只是有一点点醋。”

    南宝衣忍不住笑了。

    萧弈勾了勾唇,低头亲了一口她的脸蛋:“吃醋的时候,却也觉得娇娇很了不起。明明只是个娇养的深闺姑娘,却懂得尊重三教九流的歌舞、曲艺,也懂得尊重别人的想法。甚至纡尊降贵,亲自为顾慑入殓。我的小王妃,很厉害。”

    南宝衣的丹凤眼,晶亮如星辰。

    因为萧弈,从没有这么长篇大论地夸奖过谁。

    她心里像是吃了蜜一般甜,又认真问道:“二哥哥曾说我比不过长安城的顶级世家贵女,现在在二哥哥心里,我可比得上些?”

第241章 南宝衣哪里好意思看

    “是她们比不上你。”

    萧弈正色。

    他在锦官城长大,本就没有被灌输太多门第观念。

    他接触到的,大都是锦官城的中下层人,甚至他幼时也曾在市井中摸爬滚打过,所以并不认为寒门子弟就比士族子弟更加低贱。

    而南娇娇的思想里,也隐隐有着“平等”的观念,这一点是长安城的贵女们所没有的,他特别喜欢。

    南宝衣得到了认可,顾慑离世所带给她的忧愁,渐渐没有那么浓烈了。

    她从囊袋里抱出那只小白狐狸。

    小家伙毛茸茸胖乎乎,还有一条格外蓬松的大尾巴。

    明明只比她巴掌大一点点,但那双黑金色的狐狸眼,看人时偏偏流露出很高傲妩媚的模样,仿佛无论南宝衣是贫穷还是富贵,它都很看不起她。

    然而即使被看不起,南宝衣还是心甘情愿地喜欢它。

    她抱着狐狸崽子,欣喜道:“从前在锦官城,咱们全家人去西岭雪山办喜酒,我想养几只食铁兽,二哥哥不许。怎么现在却允许我养狐狸崽子?”

    萧弈想起从前的事,薄唇噙起弧度:“那个时候,怕食铁兽弄坏我种在府里的花,自然不许你养。可是现在对我来说,其他的花都不重要,只要伺候好最娇贵的那一株就好。她喜欢,便可以养。”

    南宝衣听得面红耳赤。

    这厮的情话随手拈来,真叫她害臊。

    回到寝屋,已是黄昏。

    用了晚膳,南宝衣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她穿着寝衣,抱着洗干净的狐狸崽子坐到榻上,认真地给它梳毛,小家伙盘着大尾巴,惬意地卧在萧弈的枕头上。

    萧弈从屏风外面进来,脸都黑了。

    他拎起狐狸崽子,嫌弃地丢到角落:“别叫它碰我枕头。”

    那狐狸崽子贼精贼精的,窜上床,先对着萧弈一阵张牙舞爪、又咬又挠,才熟稔地躲到南宝衣身边,仿佛知道她会保护自己似的。

    南宝衣轻抚它的毛发,温声道:“它很干净的,不会弄脏你的枕头,它连爪子都清理干净了,不信你摸摸它。它暖和和的,我今晚要和它一起睡。”

    萧弈才不想摸。

    听见南娇娇要和它一起睡,更是不悦。

    他盯着狐狸崽子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拎起它的后颈。

    掰开它的狐狸后腿看了半晌,萧弈的脸色更黑了。

    这死狐狸,竟然是公的!

    他失策了!

    他沉默半晌,正色道:“扔了吧,明天我重新给你抓一只。”

    “为什么?它多好看呀!”

    南宝衣急忙抱住爱宠。

    从小到大,她没怎么养过宠物。

    幼时她养过一只小兔,刚养没几天被珠珠看见,然后就被捉去红烧了,她哭了好久,后来再也没养过宠物。

    萧弈回答不上来为什么。

    总不好说,他跟一只公狐狸争风吃醋吧?

    见南宝衣袒护的厉害,他状似让步道:“娇娇不愿意,那就继续养着。”

    说完,宛如宣告占有权般,执起她的一只细白小手,故意当着那公狐狸的面,低头细细亲吻她的指尖。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娴熟。

    南宝衣原本搂着狐狸崽子,被男人扣住后脑,被迫仰起头迎合他,他的吻情真意切、绵绵细细,挑起了她所有的情意,她渐渐浑身悸动,丢下狐狸崽子,忘情地抬手挽住他的脖颈。

    萧弈揽住她的腰肢,带着她往榻上倒去。

    男人眯着眼。

    内勾外翘的丹凤眼,有恃无恐地瞥一眼角落的小狐狸崽子。

    薄唇微不可察地弯起,似含着几分春情,他随手扯开衣襟盘扣,露出性感的锁骨,以及健硕漂亮的腹肌。

    他咬着南宝衣的耳朵,勾引她去看:“哥哥的锁骨和腹肌,是不是比狐狸好看?”

    南宝衣哪里好意思看。

    她别看小脸,细细喘息,小声争辩道:“那怎么能一样,它毛茸茸的——”

    萧弈挑眉。

    他喉结滚动,在少女唇角边低语了一句。

    南宝衣白嫩的小脸,瞬间绯红如血。

    萧弈只是笑,随手放下了帐幔。

    帐角挂着一只金铃。

    随着床榻轻颤,小金铃发出经久不绝的铃音,与娇软轻呼、融融水声合奏成数九寒冬的夜曲。

    这夜,少女羞耻难耐。

    因为权臣大人说,他也有毛茸茸的东西……

    次日。

    南宝衣醒来时浑身酸胀,一边捏腿,一边暗暗嗔怪萧弈不知节制,起初她还能得些乐趣,然而这厮太强悍,到后来她只能反复抽噎求饶,才勉强被他放过。

    她梳妆打扮妥当,踏出屏风,却没见她的狐狸崽子。

    她在圆桌旁坐了,好奇张望:“狐狸崽子呢?”

    萧弈给她盛了一碗燕窝粥,淡淡道:“清晨时,它的娘亲母狐狸找了来,竟然学人后腿站立,含泪对我们的帐篷作揖,大概是恳求我们归还它的孩子。我一贯心善,见它舐犊情深,不忍让它们母子分离,因此放走了它。娇娇能理解我,是不是?”

    侍候在侧的尝心,悄悄翻了个白眼。

    什么母狐狸找了来,什么后腿站立含泪作揖,什么一贯心善,分明就是主子嫉妒那只小狐狸,于是清晨的时候策马进了一趟山林,把小狐狸又扔回了它的狐狸窝。

    南宝衣默默吃了一口燕窝粥。

    她已经过了相信志怪小说的年纪,她才不信狐狸会学人作揖。

    定然是二哥哥嫌弃狐狸崽子,所以暗搓搓把它扔回了山林。

    他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她是他最娇贵的一株花,她想养什么都可以,结果今天就变了卦……

    狗男人!

    南宝衣闷头吃完燕窝粥,不高兴地出门散步。

    楚怀修和大部分朝臣,已经乘坐马车返回盛京,营地里只剩下喜欢游山玩水的年轻公子哥儿和世家小姐。

    南宝衣抱着小手炉,站在一处营帐外赏雪,瞧见对面的大帐的毡帘忽然被挑开,走出几个小太监。

    他们抬着两具尸体。

    一个是白贵妃,一个是白宪之,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衣不蔽体,仿佛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四肢以诡异的姿势扭曲,尤其是白宪之作为男人的尊严的那处地方,血肉模糊,看一眼便觉得痛。

    “别看了。”

    对面突然传来低哑的声音。

    南宝衣从那两具尸体上收回视线,瞧见顾崇山在对面大帐前负手而立,容貌阴柔俊美,藏蓝色烟波纹的官袍格外整洁干净。

    隔着簌簌细雪,南宝衣问道:“你要回北魏了吗?”

    今天手疼,少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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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再见,顾崇山

    营地的草地上,积着薄薄一层雪。

    顾崇山从容道:“过两日,就会返回北魏。”

    南宝衣怔了怔:“这么快?”

    顾崇山见她脚边有融化的雪水,估计她在冷风里站了有小半刻钟,于是示意小太监重新拿了热手炉给她换上,再去寻一双干净的绣鞋。

    小太监很快送来热乎乎的珐琅彩描金小手炉,南宝衣捧在掌心细看,顾崇山准备的很细致,手炉外面还有毛绒彩绣套子。

    他在深宫待了多年,本就擅长察言观色伺候人。

    南宝衣抬头,眉眼弯弯:“细致还是九千岁细致……等你返回北魏,若有心仪的姑娘,也可以这般温柔地对待她。可别再像上回对待我那样,弄出一堆闺房玩意儿,会吓到对方的。”

    顾崇山扯了扯唇:“再也不会了。”

    以前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心爱的姑娘。

    曾经用那些玩意儿伺候大宫女和姜贵妃,她们很喜欢,所以他以为南娇娇也会喜欢,却不知道,原来那是对她的冒犯。

    再也不会使用那些东西,对待任何女子。

    再也不会,爱上任何女子。

    顾崇山凝着南宝衣。

    她穿玉白袄裙,搭配玄黑色织金马面,俏生生立在雪地里,像是上苍亲手描摹的水墨仕女图,精致,风雅,高贵,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他想起前世,这小丫头刚被他捡到身边时,总是哭哭啼啼。

    一有机会,就揽镜自照,期望脸上的疤痕能变小一些。

    照完,发现依旧丑陋,于是就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照镜子会哭,没有漂亮宫裙穿会哭,活儿做不完会哭,被人欺负会哭,看见世家贵女们嬉笑打闹时也会哭。

    令他烦不胜烦。

    他耐着性子,教她被人欺负时如何打回去,教她可以自保的射艺和马术,然而这小姑娘着实娇气,拉不开弓弦时会哭,被马儿掀下马背时会哭,成日哭哭哭,像是个哭包。

    现在,她被萧弈娶回家娇养着,终于不哭了。

    南家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而他,也终于要带着弟弟回家。

    小太监拿来了崭新的鞋袜和木屐。

    顾崇山行至南宝衣跟前,单膝跪地,小心翼翼捧起她的一只脚,拿干净的白手帕抱住指尖,仔细替她褪去被雪水打湿的绣鞋和罗袜。

    南宝衣扶着营帐,低头看他。

    来自北魏的皇太子,这些年大约做惯了伺候人的差事,只是换鞋袜而已,动作却比旁人更加细致温柔,指尖始终包覆着白手帕,丝毫没有触碰到她的肌肤。

    换好鞋袜,他又为少女绑上高齿木屐。

    如此一来,在雪地行走,就不怕弄湿了鞋袜。

    他指尖凝白如玉,翻飞间细致地为她系好木屐系带。

    他低着头,唇畔浮现出罕见的温柔:“如果萧弈将来欺负你,就写信去北魏,我给你撑腰。他是南越王爷也好,是大雍皇子也罢,这世上,独独我不会怕他。”

    南宝衣沉默良久,婉拒:“不劳九千岁费心。“

    顾崇山站起身,盯着少女的双眼:“这是我的承诺,也是你的退路。喜欢萧弈,就尽情地去喜欢。厌恶大雍皇后,就放心大胆地与她去斗。若能功成,我祝你一世荣光千秋锦绣。若是事败,北魏,永远是你的退路。”

    南宝衣不愿也不能接受他的情意。

    她垂下眼帘,踏进了雪幕里。

    顾崇山始终凝着她的背影。

    大雪越来越盛,天地白茫茫的,仿佛要隔绝他的视线。

    些许雪花飘落在他的眉梢眼尾,逐渐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小太监满脸惆怅:“如果当年没有白贵妃从中作梗,殿下仍旧是尊荣的北魏皇太子,又哪里比不上萧弈?殿下未必争不过萧弈,未必不能抱得美人归……”

    顾崇山释怀一笑。

    人生百年,哪有什么如果。

    他和萧弈唯一的一次“如果”,给了南家丫头。

    她能活过来,能活得尊严、体面、开心,他就已经很是欢喜。

    他望向落雪的苍穹,神态平静:“佛家有言,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愿代她受此八苦,减去贪心,敛去欲念,勿生恨,勿生怨,余生,愿为她求福于北魏天山之巅。”

    黑檀珠串的丝线,悄然断裂。

    无数细小的珠子滚落进雪地里。

    顾崇山转身,踏进了风雪之中。

    南宝衣捧着小手炉。

    她于风雪中回眸,那个男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她见过他发狠时的模样,见过他温柔时的模样,见过他狼狈时的模样,也见过他孤独时的模样。

    指尖无意识地描摹手炉雕花纹。

    她忽然朝着顾崇山的背影,郑重地福了一礼,呢喃:“愿九千岁,年年添福禄,事事都吉祥……”

    大雪渐盛,覆盖了顾崇山的脚印。

    恰似千山暮雪,不记来时之路。

    返回大帐时,南宝衣看见不远处十分热闹。

    贵族的姑娘们对着一个方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间忍不住响起阵阵讥讽哄笑。

    南宝衣望去。

    南胭妆点精致地走在雪地里,大约是出来赏雪的。

    顾余小心翼翼地撑着纸伞走在她身后,很努力地为她遮挡雪花,只是他的身躯那么庞大,容貌又格外丑陋,搭配一把小小的纸伞,看起来又别扭又滑稽。

    南宝衣想起上回连累顾余被炸的浑身是伤,正寻思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慰问一番,却见顾余的纸伞边缘不小心戳到南胭的发髻上,将少女精心梳理的云髻弄得一团乱。

    四面八方都是窃笑。

    南胭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阴沉似水。

    她猛然转身,忍着怒意道:“别跟着我!”

    顾余懵懂。

    南胭胸脯剧烈起伏,指着营帐方向:“回去!”

    见顾余一动不动,她咬牙切齿,夺过他手里的纸伞,掷在地上狠狠踩烂:“我叫你回去!”

    顾余满脸害怕,惊恐地跑走了。

    南胭转向周围的姑娘们,凶狠怒骂:“看什么看?都无事可做吗?!”

    女孩儿们吓了一跳,连忙结伴离开。

    南宝衣走过来,俯身捡起那把纸伞。

    她把玩着纸伞,提醒道:“你总说没人爱你,可是顾余昨日拿命救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恩人的?你这样,没人再敢爱你。”

第241章 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懂什么?”南胭不忿,“我感激他救了我,我甚至亲手为他做了甜糕当做报答。可是,他不该在人前跟着我。他跟着我,我就会沦为别人眼里的笑话,而我生平,最厌恶别人笑话我。”

    南宝衣把纸伞还给她。

    南胭没接,只是抬手整理云髻。

    南宝衣细细打量她。

    少女身姿高挑纤弱,满头金钗,遍体绫罗,眼神很精明,比在锦官城时更加美貌高贵,她再也不是锦官城里,那个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

    她又望向不远处。

    顾余躲在梧桐树下,正小心翼翼地朝这边张望。

    她朝顾余招招手。

    少年胆怯,蹑手蹑脚地小跑而来。

    他轻轻拽住南胭的衣袖,眼眸清澈乌黑,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南宝衣道:“接受他,或者拒绝他,南胭,你总要给他一个答案的。再过三五天,顾崇山就会带他返回北魏,你是走是留,总要告诉他才好。”

    南胭瞥向顾余。

    他的身躯太过庞大,肩膀那里的袍裾走线都被撑开了。

    她从荷包里取出针线,不许他乱动,认真地给他缝补袍裾破损。

    她睫毛低垂,遮掩了瞳珠里的情绪:“南宝衣,你我争斗数年,我坦坦荡荡地告诉你一句,我喜欢顾余,又何妨?

    “只是喜欢归喜欢,成亲,却是一辈子的事。我昨夜一宿没睡,已经想明白,顾余,非我良配。与他在一起,我将承受永无止境的讥讽与轻贱,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你明白吗?”

    南宝衣哂笑:“明白啊。”

    说什么成亲是一辈子的事,说的好像南胭是什么检点矜持的大姑娘似的。

    当年给先帝做妾,她不也屁颠屁颠儿地就去了嘛,说到底还不就是嫌弃顾余丑陋蠢笨。

    如果让顾余顶着顾崇山的容貌,南胭肯定直接扑上去了。

    倒是可怜了顾余的情意。

    此刻,顾余如同石头般呆在雪地里,任由南胭在他肩膀上穿针走线。

    他抬起眼眸,怔怔地看着南胭。

    虽然他智力受损,却也多少听得出南胭话里的意思。

    他用力地拽住少女的衣袖:“胭儿……”

    “别乱动。”

    南胭重重拍了下他的手。

    “胭儿,胭儿!”

    顾余忽然不管不顾地大叫,绣花针扎进皮肤,也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睛里蓄满泪水,在雪地里不停叫唤着南胭的名字。

    南胭心头滋味儿复杂,拔出绣花针,不耐地背转过身。

    不想看见顾余的眼睛。

    只要不看见他的眼睛,她仍旧可以铁石心肠,仍旧可以无所顾忌地追求荣华富贵,追求别人的艳羡和妒忌。

    她本就该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她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睛,大步朝帐篷走去。

    顾余眼巴巴地去追她。

    “胭儿……”

    他软软地唤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试图去捧南胭的小手。

    南胭拍开他的手。

    她红着眼睛:“不许再跟着我!如果你乖乖呆在这里别动,我或许会考虑与你一起,如果你依旧跟着我,我就再也不搭理你了!”

    顾余懵懵的。

    他委屈地松开南胭的手,果然没敢再动。

    他蹲在雪地里,眼睁睁看着南胭远去,用蒲扇大的巴掌捂住脸,突然就哭出了声。

    他的哭声像是野兽哀嚎,格外催人泪下。

    南宝衣把被南胭踩破的纸伞递还给他,提醒道:“她不会回来了,我送你去你兄长那里,好不好?”

    顾余抱着伞,只是哭。

    红透的眼睛,透过模糊泪水,始终凝着南胭远去的方向。

    仿佛他只要他乖乖待在这里,南胭就真的会回来跟他好。

    南宝衣说不动他,只得返回大帐,派余味去跟顾崇山打声招呼。

    顾崇山不知去了何处,余味空跑了一趟。

    南宝衣坐在帐中烤年糕吃,不时去挑开毡帘望一眼远处,顾余仍旧蹲在雪地里,巴巴地等待南胭回心转意,回来看他。

    大雪落了满身,他轻轻颤抖,鼻尖冻得通红,睫毛甚至凝结上了霜花,看起来就像是一尊怪异的雪人。

    情之所至,不过如此。

    南宝衣看得起劲儿时,端坐在屏风前翻书的萧弈,终于不爽地合上书卷。

    他盯着少女:“过来。”

    南宝衣吃了一口烤年糕,回头戒备地盯了他半晌,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做什么呀……”

    萧弈扣住她的腰肢,把她抱到怀里。

    他捏住小姑娘白嫩嫩的脸蛋:“只知道心疼别人,却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夫君。烤了三块年糕,我一块儿也没吃到。南宝衣,有你这样当王妃的吗?”

    “你有什么可心疼的……”南宝衣记着他私自扔掉狐狸崽子的帐呢,嘀咕,“你是权臣,想要什么没有,也跟我计较……”

    萧弈咬了一口她手里的烤年糕。

    他淡淡道:“我会和顾崇山一起北上。”

    南宝衣怔住。

    “顾崇山此行北上,是为了将顾余扶上太子之位。然而北魏朝堂,未必肯如他所愿。我,是他的盟友。”萧弈眯着丹凤眼,英俊昳丽的面庞上不加掩饰地流露出野心,“我帮顾崇山稳固北魏朝堂,他帮我拿到南越边境二十万兵权。南娇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南宝衣当然知道。

    南越百万雄兵,十万禁卫军保卫皇城,十万黑甲兵分布在盛京城附近拱卫王都,由陈宵雪的父亲陈副将军统领。

    二十万大军,驻扎在大雍边境。

    另外二十万,驻扎在北魏边境。

    剩下的四十万大军,在蜀郡境内,由萧弈统帅。

    如果萧弈拿到北魏边境的二十万兵权,那么他麾下将有六十万大军,他掌控了南越的绝对统治权,哪怕他想当皇帝,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南宝衣算是彻底弄明白,这对狗男人在搞什么把戏。

    他们,想窃国!

    她迟疑:“我也会去北魏吗?”

    “你留在盛京。阿弱年幼,身边需要人照顾。而且你本就身娇体弱禁不起长途跋涉,再加上北魏那边危险重重随时都可能丧命,我不能拿你冒险。”

    南宝衣垂下脑袋。

第241章 那时她还不曾爱萧弈入骨

    她知道,萧弈说得都对。

    北魏朝堂腥风血雨自不必说,二哥哥想得到兵权,可人家将领肯定不愿意拱手交出,到时候免不了短兵交接,沙场染血。

    她不去,就不会拖后腿。

    可少女心中,仍旧不可避免地蔓延开失落。

    她低声道:“好好的,突然就说要去北魏。既然要去,你怎么不早点与我说……”

    虽然是怨怪的语气,尾音却染上了哽咽。

    她很舍不得萧弈,眼眶忍不住就红了。

    萧弈吻了吻她的眉眼:“天枢会留下来保护娇娇,我此去,短则三五月,长则七八月,就像在锦官城时,我去征伐夜郎那般。那个时候,时间不也过得很快吗?”

    南宝衣不高兴。

    那时候,与现在又怎会一样。

    那时她还不曾爱萧弈入骨,还不懂何为情深。

    可是现在……

    她烤年糕也不要了,扑在萧弈怀里呜呜咽咽地啼哭起来。

    萧弈轻抚过她的长发,怜惜地低头亲吻她的发心:“姜岁寒医术了得,会作为军医随我北上。沈议潮仍旧留在玉楼春,娇娇外事不决,可以问他。内事不决,可以进宫问皇嫂。”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南宝衣不说话,只是趴在他怀里抽噎。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哭了片刻,便抬起挂满泪珠的小脸,认真道:“你去吧,靖王府和天枢,我都会打理好。”

    她已不再是当年软弱无能的小姑娘了。

    二哥哥志在江山,她哭哭啼啼算怎么回事,她总得站起来,当他背后的女人啊!

    萧弈看着她明亮坚定的眼神,薄唇噙起淡淡的笑。

    他就知道,南娇娇定然是最值得娶的姑娘。

    晚间时分,顾崇山终于回到营地。

    南宝衣站在大帐外面看热闹,顾崇山果然心狠,不顾顾余的吵闹挣扎,直接一手刀把人敲晕,吩咐手下抬进营帐。

    南胭撑着伞,也在不远处看。

    南宝衣望向她:“如果将来,顾崇山治好了顾余,他美貌聪慧,还是北魏皇太子,你会后悔吗?”

    南胭默了片刻,道:“那个时候,顾余已不再是顾余。”

    ……

    隆冬大雪,一场接着一场。

    转眼已是除夕。

    南宝衣梳妆精致,坐在西窗下把玩妆奁。

    妆奁底层藏着一小包香药,是姜岁寒出征前留给她的,据说烧起来之后的一点点香雾,就能迷晕一头牛,他叮嘱她好好保存,没遇见事儿自然最好,万一遇见了,也是个保命的手段。

    南宝衣又轻抚过千年寒冰凿成的匣子。

    匣子里面是天山雪莲,虽然顾崇山嘴上为那日她同时赴四场宴会的事生气,但是北上之前,仍旧把雪莲送给了她。

    她盯着雪莲,心里打着鼓。

    二哥哥他们北上已有半月,也不知道有没有抵达北魏边境,可有遭遇到危险没有……

    她托腮凝思之际,余味从外面进来,温声提醒:“再过一个时辰,除夕宫宴就要开始,王妃,您该进宫了。”

    萧弈不在,南宝衣并不想进宫。

    她收好天山雪莲和香药,听着院墙外面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爆竹声,心中浮起落寞。

    往年除夕,她都是陪伴在祖母身边,和珠珠一起守岁放焰火,全家人热热闹闹,别提多开心。

    可是今岁,二哥哥不在,阿弱又被她送进宫陪伴皇嫂嫂,王府冷冷清清,连一顿团圆饭都没人陪她吃。

    她想了想,忽然道:“把王府的年夜饭带上,咱们去找寒老板。”

    乘坐马车穿过街市,正是华灯初上的时辰。

    南宝衣卷起车帘,长街热闹,家家户户都在团圆,也有仍旧开张的酒肆茶馆,里面坐着许多高鼻深目、扎着小辫子的异族人,数九寒天赤着膀子喝烧酒,用外邦话大声喧哗嬉笑。

    她好奇:“他们是谁?”

    “是西蛮人。”余味回答,“是年底前陆续进城的,据说他们在西蛮国时,听说中原富饶,因此背井离乡来做生意。西蛮人打铁的手艺最好,所以他们在盛京城里开了许多铁匠铺子。”

    南宝衣颔首,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的马车驶过长街。

    楚怀南站在临街酒楼的窗后,居高临下,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他背后雅座,圆桌上堆积着美酒佳肴,几名膀大腰圆的西蛮人正互相劝酒,宋柔、程载惜、陈宵雪、南景、南胭等也赫然在座,俨然是要一起吃除夕团圆饭的意思。

    程载惜轻摇团扇,低声讥笑:“殿下又看得痴了……想必打街头路过的马车,是靖王府的吧?南宝衣到底有什么好,竟也值得殿下放在心尖尖上……宋姐姐,你我伺候殿下这么久,却不及南宝衣得殿下欢心呢。”

    宋柔小酌一杯,淡淡看她一眼:“都是要伺候殿下的姐妹,何必争风吃醋?”

    “我可不如宋姐姐,为了殿下性命,竟不顾尊严地给南宝衣下跪。将来宋姐姐成了皇后,得让南宝衣给你跪回来才成。”程载惜笑得花枝乱颤。

    陈宵雪听得一头雾水。

    她原本爱慕萧弈,却在眉州行宫时,被萧弈拒绝,甚至还被南宝衣羞辱,气愤至极时,被宋柔找上,承诺只要她爹爹陈副将军肯支持楚怀南,事成之后就给她贵妃位份。

    所以她才掺和进来。

    没想到……

    楚怀南也喜欢南宝衣!

    她心中免不了嫉恨,岔开话题道:“我听宋姐姐提起,除了我爹爹支持殿下,西蛮国也支持殿下,西蛮王甚至还派遣精锐,以商人身份分批进入盛京。西蛮的阿瓜朵将军,这杯酒,小女子敬您。愿西蛮王和殿下都能坐拥江山,千秋万代。”

    为首的西蛮人爽快大笑,与她碰杯后饮尽了烈酒。

    “宋姑娘,”南景朝宋柔举杯,“我等能聚在这里,都是宋姑娘的功劳。除了我能调动的五万禁卫军,陈副将军的十万大军,西蛮的两万军队,不知还有谁支持殿下?宋姑娘冰雪聪明,定然还准备了后手,是不是?”

    宋柔笑容温柔端庄,意味深长:“确实还有一支力量。”

    夜雪连翩。

    盛京城的街头,悄然多出了一支数十人的精锐。

    为首之人,玄袍凛冽,气度阴沉。

    他指间戴着两只日月星辰古银戒指,掌心抛玩着两只同样的戒指。

    那戒指,正是沈议潮当初戴在手上的,后来他为了送萧弈和南宝衣大婚礼物,拿去做了典当,如今却意外出现在这贵族郎君手里。

    男人过于削薄的唇,流露出一丝杀意。

    萧弈私自将他阿弟沈议潮扣在南越,当真好大胆子!

    幸好姑母的金吾卫发现了集市上的沈家戒指,才顺藤摸瓜查探到阿弟的下落。

    他薄唇轻启:“去玉楼春。”

    这一章多了两百字

第241章 婚书上的名字,不是萧道衍

    玉楼春。

    因为是除夕,所以楼中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高楼雅座,窗畔淡青色细密竹帘高卷,映照出窗外盛大的京城除夕夜景,偶有烟花呼啸着直上青云,更添几分喧嚣。

    临窗置着一方矮案,堆满了美酒佳肴。

    寒烟凉揽住身旁的南宝衣,要给她斟酒:“没成想,今年除夕,竟是咱们一块儿过的。来,这一杯,我敬南小五早生贵子,一胎抱俩!”

    她喝酒厉害。

    南宝衣已经被她灌了好几杯,喝得小脸红扑扑的,连忙护住酒盏,为难地推辞道:“喝不动了……”

    她兴冲冲跑来找寒烟凉过年,结果这个女人就只会喝酒,可怜她从坐下来到现在,连菜都没能吃两口。

    寒烟凉不高兴,捏住南宝衣的鼻尖:“不给我面子是不是?”

    “寒老板——”

    寒烟凉夺过她的酒盏,正要倒酒,却见酒壶空了。

    侍女都被她撵出去过年,雅座无人伺候,她只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正儿八经道:“你等着,我,我这就去抱一坛美酒来……”

    南宝衣见她出去了,放松地抚了抚胸口。

    她望向矮案对面。

    沈议潮白衣胜雪正襟危坐,也正目送寒烟凉出去。

    这厮在玉楼春待了几个月,她一个外人瞧着他和寒老板也算郎有情妾有意,可这么久以来,他对寒老板一点儿表示也没有。

    难道他指望寒老板主动吗?

    南宝衣捧起小脸,随口诓他:“沈郎君,过了除夕,寒老板就芳龄二十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出阁,已是不寻常。等二哥哥从北魏回来,我定然要求他,帮寒老板寻一门好亲事。说起来,沈郎君是从长安来的,见过大世面,可有什么适龄的贵族男儿推荐?”

    她眉眼弯弯。

    就想激沈议潮一把,让他快些表明心意。

    沈议潮把玩着青瓷小酒盏。

    他撩起眼皮,淡淡扫了眼南宝衣:“我不会娶她。”

    南宝衣:“……”

    要不要这么直白?!

    她憋着气,诘问:“你不喜欢她,你住在玉楼春做什么?睡了人家那么久,真要谈婚论嫁了,你却来一句,不会娶她?!”

    沈议潮浅浅啜饮一口烈酒。

    他神色淡漠:“我是沈家人,沈家人的婚事,不是自己可以说了算的。寒烟凉出身低微,不堪为正室。如果她愿意,我可以给她贵妾身份。但正妻,不可以。”

    他的语气那么从容,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南宝衣无法平静。

    她正要反驳,窗外忽然响起掌声。

    一道黑影,悄然掠进圆窗。

    他嗓音低沉:“坐怀不乱,不愧是阿弟。”

    南宝衣望去。

    来人高大挺拔,玄袍箭袖,腰间佩剑,发束漆冠,眼角一道陈年旧疤,容貌与沈议潮有三四分相像,气度却更加肃杀,打个照面便知道是长年舔血的危险人物。

    而他称呼沈议潮“阿弟”……

    南宝衣站起身,霍然后退。

    这个男人,应当是大雍沈家的嫡长子,也是大雍皇后的侄子和耳目,他竟然寻到了玉楼春!

    沈议潮同样惊讶:“阿兄,你怎么在这里?”

    沈议绝把那两枚戒指丢给他:“你出来多年了无音讯,姑母和爹娘都很担心你。”

    沈议潮接住戒指,神情复杂。

    沈议绝挑了张圈椅,撩袍落座。

    他借着灯火的光,漫不经心地打量南宝衣,仔细到连头发丝都没放过。

    终于打量完了,他口吻淡漠:“你就是南宝衣?”

    南宝衣没吭声。

    拢在袖中的细白小手,忍不住紧张攥紧,悄悄握住袖袋里的匕首。

    “不必想着行刺我,你在我面前,还不够分量。”沈议绝从怀里取出一封文书,推到花几上,“这是姑母赐你的。”

    大雍皇后,赐她东西?

    南宝衣眉心拧起。

    她忌惮地瞟一眼沈议绝,才小心翼翼拿起文书。

    展开来,原来是允许南家钱庄在大雍境内行商的官府文书,上面还仔细盖了印章。

    她挑眉。

    大雍皇后,会这么好?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沈议绝波澜不惊:“姑母知道南家想做钱庄生意,还想当天下首富。只要你今后别再缠着二殿下,这封文书,就归你家。甚至,姑母还会亲手扶持南家在大雍的生意,为你另外赐一门好亲事。”

    南宝衣听得一愣一愣。

    也算是听明白了,大雍皇后,这是嫌弃她这个儿媳妇呢。

    看来沈议绝这次来盛京,不仅是为了带走他弟弟沈议潮,还为了解决她这个麻烦。

    她大方落座,不卑不亢:“我与二哥哥明媒正娶,她没有资格要求我离开二哥哥。”

    “明媒正娶?”

    沈议绝咬字戏谑,像是在嘲笑少女的天真。

    他难得笑,笑起来时透着浓浓的讥讽,眉梢眼角是不加掩饰的轻贱和鄙夷,仿佛与南宝衣说话,就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面。

    南宝衣从怀里取出一封正红书笺。

    她把书笺拍到花几上,很有底气:“这是我和二哥哥的婚书,官府盖了印章的,如何不是明媒正娶?”

    沈议绝正襟危坐。

    他拿起婚书看了片刻,提醒:“婚书上的名字,是谁和谁?”

    “当然是我和二哥哥——”

    南宝衣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婚书上的名字,是南宝衣,和萧弈。”沈议绝微眯着眼,“世上从来只有萧道衍,而无萧弈。所以与你成亲的男人,是谁?你又是否祭拜过他的先祖?若是没有,南姑娘怎有脸面声称,你与他是明媒正娶?南姑娘,二殿下金尊玉贵,你可别为了攀高枝儿,伪造婚书,随便就讹上了他。”

    南宝衣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婚书上的名字,是萧弈。

    她祭拜的先祖,也只是南越皇族的先祖……

    琉璃灯火烂漫辉煌,喜庆的除夕夜里,少女妆容精致,唇瓣颜色却一点点变得苍白。

    沈议绝打量玉楼春摆设,又道:“殿下早已拿到天枢信物,却始终不曾上交姑母,反而扣押姑母派来的使者,其心叵测。天枢原本就该效忠大雍皇族,而不该沦为他私人的亲卫。”

    他瞥向屋外:“天枢首领,何在?”

第242章 从一开始,就只是你情我愿

    “天枢首领,在此……”

    雅座外面传来妩媚轻盈的声音。

    寒烟凉指尖托着描金细烟管,吞吐着袅袅云雾,仪态万方地踏进来,显然,她刚刚并没有去拿酒。

    南宝衣想着她和沈议潮的谈话,不知道被她听去了多少。

    寒烟凉慵懒地倚靠在门边,斜睨向沈议绝:“天枢忠于大雍皇族不假,却只听命于手持信物的大雍皇族。且不说皇后娘娘没有信物,她本身就不是大雍血脉,所以天枢,不会效忠她。”

    美色当前,可是沈议绝依旧不为所动:“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寒烟凉低笑出声。

    她深深吸了一口烟,朝沈议绝吐出烟圈:“小女子,也不是在跟沈大人商量……”

    雅座气氛剑拔弩张。

    沈议绝垂眸,随意掸了掸箭袖。

    他道:“史书记载,得天枢者,得天下。这些年我一直好奇,当年的天枢究竟有多强大,可比得上娘娘建立的金吾卫。今夜,我终于有了一个试探究竟的机会。”

    话音落地。

    南宝衣只看见男人化作一道残影,啸然袭向寒烟凉!

    与此同时,楼下的丝竹管弦声戛然而止,杯盏破碎,刀剑迸鸣!

    是沈议绝带来的精锐,与天枢众人斗了起来。

    南宝衣抓起那封允许经商的文书塞进怀里,躲到沈议潮身边:“你哥哥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就开打,他想拆了这座戏楼不成?”

    沈议潮脸色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了。

    他盯着厮杀的两人,低声道:“如今的天枢,并非鼎盛时期的天枢。即使是在鼎盛时期,他们的主要职能也只是打探消息,而非直接上场厮杀。我兄长杀心重,好胜心强,玉楼春,要遭殃了。”

    他不说,南宝衣也看出来了。

    沈议绝出身大雍名门,自幼就有各种师父教授武功,一身功夫何等精悍,几乎与二哥哥不相上下,估计能排的进天下前十。

    寒老板与他斗了三十几个回合,渐渐落於下风。

    随着“轰然”一声响,寒烟凉重重撞倒一架紫檀屏风。

    她倒在地上,勉强支撑起上半身,正要拾起长刀,一柄锋利的剑刃架在了她白腻的脖颈间。

    沈议绝居高临下,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天枢,也不过如此。在看见首领是个女人时,我就该知道,你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寒烟凉唇瓣染血,仰头娇笑:“女人怎么了,女人招惹到你了?有本事,沈大人将来别娶女人啊!”

    沈议绝的战力,在大雍朝堂排行第一。

    败给他,她并不觉得羞愧。

    沈议绝毫不跟她废话:“降,或者死,选一个。”

    刀刃,又逼近寒烟凉脖颈几分。

    血珠溢出,从白腻的肌肤上滚落,格外触目惊心。

    楼下传来惨叫声。

    是天枢暗卫,被诛杀的声音。

    沈议绝转了转剑柄,冷冰冰地提醒:“你犹豫的时间里,你的手下正在被屠杀。降,或者死?”

    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

    南宝衣看得真切,那刀刃再逼近两分,寒老板就得死。

    她咬牙,拎起一只花瓶,砸向沈议绝脑袋。

    男人连头都没回,袖里箭往后掷出,在半空中将花瓶击碎,袖里箭贴着南宝衣的面颊呼啸而过,在她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南宝衣呼吸一窒。

    沈议绝沉声:“想死,就排队。”

    满屋狼藉。

    寒烟凉看了眼南宝衣脸颊上的擦伤,杏眼中掠过沉沉杀意。

    她直视沈议绝,笑容娇媚动人:“沈大人当真是咄咄逼人……可你干嘛总盯着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对我有什么想法呢。”

    她推开刀刃。

    她始终含笑盯着沈议绝,不嫌脏般,小意温柔地舔了舔刀刃上的血渍,姿态极尽暧昧撩人。

    沈议绝身体微僵。

    眼前少女,香肩半露,鸦发垂落,肌肤染血,一颦一笑间透着妩媚,明明是在勾人,可眼底却偏偏满是凉薄,仿佛丝毫不把他,不把她自己的命放在眼里。

    他活了二十年,接触的都是端庄高贵的士族姑娘。

    世上,竟会有她这种轻佻的女人……

    他出神的瞬间,寒烟凉握住地上的断刀。

    正要袭向沈议绝,男人回过神,刀刃依旧贴住她的细颈:“你找死?”

    寒烟凉被迫丢掉长刀。

    她淡然哂笑:“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沈大人要杀,就杀我好了……”

    她的声音是那么轻盈娇媚。

    沈议绝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疙瘩,又酥又麻。

    他厌恶这种感觉,冷声:“跪好了,别扭来扭去。不准看我,不准说话,否则,我就杀你。”

    剑刃割破寒烟凉的脖颈,毫无怜惜。

    沈议潮抬手阻止:“阿兄,别杀她。”

    他行至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寒烟凉:“她跟随萧道衍多年,不仅知道他的很多机密,还知道南越朝堂的机密。天枢不肯投降没关系,把他们的首领全部押回长安仔细审问,定能获益颇丰。”

    沈议绝沉默片刻,语气不善:“你看上她了?”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磊落坦荡地站在琉璃灯火下,正色道:“只是睡过她很多次,但未曾动过心。沈家世代名门,我要娶怎样的女子,我心里清楚。”

    沈议绝颔首:“清楚就好。你本就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这两年来,楚楚一直盼着你回京成亲。这次跟阿兄回家之后,就把亲事办了。”

    南宝衣愣住。

    沈议潮,竟然是个有婚约在身的人!

    这些年,他瞒得那么紧,他从未提起过!

    他有婚约在身,他还主动住进玉楼春……

    她不敢去看寒烟凉的表情,忽然冲上前,揪住沈议潮的衣领,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正要再打,却被金吾卫格挡开。

    南宝衣被推倒在地,丹凤眼噙着水雾,连声音都在发抖:“沈议潮……”

    沈议潮双手笼在宽袖之中,瞥了眼寒烟凉,姿态始终高贵淡漠:“我说过很多次,她若要我负责,我愿意给她贵妾之位。她若不肯要,那我也没有办法。更何况,从一开始,就只是你情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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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挑断她的手脚筋

    你情我愿……

    南宝衣红着眼睛,双手渐渐握紧。

    同为女儿家,她知道一个姑娘,除非心仪那个男子,否则绝不会轻易与他共寝。

    她深知寒老板的人品,如果寒老板知道沈议潮已经有未婚妻,她是绝对不会收留他住在玉楼春的,更不会与他产生任何暧昧。

    可是寒老板对沈议潮的心意,却被他当成了你情我愿。

    一句“你情我愿”,就可以将这场缘分划作露水姻缘,吃干抹净,毫不认账,这就是沈家名门的小郎君,这就是名动长安的贵公子!

    她望向寒烟凉。

    姿容妩媚的少女,眉眼仍旧含笑:“是,我与沈小郎君,确实只是玩玩而已。他未曾在床笫之间许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也未曾在耳鬓厮磨时温柔地唤我‘寒姐姐’,更未曾在今冬初雪时告诉我,我是他心上月光。”

    她直视沈议潮,唇畔讥讽弯起。

    每说一句话,男人的脸色就阴冷几分。

    良久的沉默过后,沈议潮道:“男人在交欢时所言,本就当不得真。露水情缘,玩玩而已,从一开始,你我就该心知肚明。”

    寒烟凉闻言轻笑。

    窗外落雪,她的笑声渐渐大了起来。

    眼尾蔓延上入鬓的绯红,可一双盈盈杏眼却盛满凉薄。

    她歪头,含笑凝视沈议潮,重复:“是,只是玩玩而已。”

    沈议绝的视线,在寒烟凉和沈议潮之间逡巡。

    半晌,他收剑入鞘,冷声道:“我还有要事处理,来人,送南姑娘下楼。”

    这种节骨眼,南宝衣才不愿意走。

    可是不等她抗议,两名魁梧的金甲侍卫,已经持刀架上她的脖颈:“南姑娘,请。”

    南宝衣担心地望向寒烟凉。

    寒烟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她把随身携带的描金细烟管交给南宝衣,敛去了那份嬉笑凉薄,仔细交代:“大雍入局,是你我都没能想到的。接下来,怕不能护南小五周全。这只烟管内有乾坤,你拿着,可以当做武器使用。”

    南宝衣接过。

    细烟管里面,藏着一把细细的锥状利刃,确实是保命的利器。

    寒烟凉摸了摸南宝衣的脑袋:“天枢首战虽败,但并不意味咱们输了。无数天枢暗卫,已经渗透到天下诸国,没有我,天枢依旧在正常运行。南小五,守住盛京,等他归来。”

    南宝衣低着头。

    泪珠一颗颗滴落到烟管上,她擦去泪水,仰头望向寒烟凉,努力而郑重地点点头。

    金吾卫没再给她们说话的时间,推着南宝衣下了楼。

    穿过大堂,南宝衣看见满地狼藉,死伤惨重。

    金吾卫虽然拿下了天枢据点,但也被反咬的厉害,上百名精锐死伤大半,活着的侍卫正清理尸体鲜血。

    南宝衣被他们丢出玉楼春。

    荷叶紧张:“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要不要写信告诉王爷?请他赶回来,想办法救寒老板……”

    “来不及。”南宝衣分析,“一来一去,至少得一个月时间,等他回来,盛京城早就变天了。更何况北魏局势,未必就比这里好。”

    细雪伶仃。

    余味给南宝衣系上斗篷。

    少女望向远处,城西隐隐有火光跳跃。

    今年的除夕,怕是终究不会太平。

    身后传来轰然声响,是玉楼春的大门被掩上了。

    南宝衣转身,仰头望向高楼的窗牗,窗牗上糊着高丽纸,映照出暖黄光晕,隐隐有人影晃动,但她看不清楚。

    她好担心寒烟凉。

    高楼雅座。

    沈议绝撩袍落座,随手端起一盏热茶。

    他吹了吹茶雾,冷淡地挑起眼皮,睨向寒烟凉:“‘玩玩而已’这种话,只能由我阿弟来说,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称玩玩?”

    “倒也不是什么东西。”寒烟凉讥讽,“先祖不才,也就曾帮大雍开国皇帝,打下北魏那一带的千里疆土,而已。可惜大雍皇族败落,连疆土都守不住!枉你们自称名门沈家,除了瞧不起国人,可还干过什么实事?”

    沈议绝盯着她。

    少女美而倔强,含情脉脉却又分外凉薄。

    她是个很矛盾,也很勾人的女人。

    沈议绝俊脸上呈现出一抹厌恶,转向沈议潮:“来得匆忙,未曾给阿弟带什么礼物。阿弟若是喜欢,这女人我就不送到姑母面前,直接送给你玩。正好,你也到了纳通房的年纪。”

    沈议潮正收拾古琴和棋盘,打算尽快随阿兄回长安。

    闻言,他望向寒烟凉。

    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只可惜出身低微,还是在戏楼这种地方长大,性情更是十分恶劣轻佻。

    等将来回到长安,她只是个阶下囚。

    而他,依旧是名动天下的沈家郎君。

    他道:“名门沈家,没有接纳阶下囚为通房的道理。更何况,高傲如寒姑娘,想必也是不愿意做我的通房的。阿兄不必顾忌我,你是姑母派出来的钦差,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他说完,见寒烟凉定定看着自己,不知怎的,心脏深处骤然一痛。

    然而他依旧面色如常,起身往雅座外面走。

    快要踏出门槛时,他沉吟片刻,回眸望向寒烟凉:“到底是陪了我两年的女人,阿兄给她留一条命吧。否则,外人会骂我名门沈家,不仁不义。”

    这光风霁月的郎君,白衣胜雪,高冠宽袖,从容离去。

    雅座里,只余下沈议绝和寒烟凉两人。

    沈议绝波澜不惊地唤道:“来人。”

    “大人?”

    “此女狡猾奸诈,挑了她的手脚筋,连夜押回长安,交给周吏审讯,务必要从她嘴里撬出萧弈和南越的所有机密。”

    “是!”

    金吾卫从不怜香惜玉,直接拔刀,欲要动手。

    寒烟凉跪坐在地。

    少女伸出纤纤玉指,轻慢地勾住沈议绝的腰带。

    她仰头,杏眼似有水雾,格外娇弱动人:“挑了手脚筋,余生便要瘫在床上,小女子受不得那种酷刑呢。大人英明神武,又何必如此防备我一个小女子?比起挑断手脚筋,不如我自废武功,如何?”

    白如凝脂的指尖,在沈议绝的皮革腰带上反复打圈,暧昧至极。

第242章 尾指挠了挠他的掌心

    沈议绝巍然不动。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少女眉目如描,纱质襦裙被勾破大半,象牙般的凝白色泽顺着脖颈和锁骨往下,最是那半遮半掩的起伏,**至极。

    美人千娇百媚。

    倒也有些明白,清高孤傲如阿弟,为何会要求留下她的性命。

    他垂眸,缓缓喝了半盏凉茶。

    寒烟凉起身,柔弱无骨地倚到沈议绝肩上,涂着丹蔻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轻抚过他的面颊:“沈大人还未婚娶吧,再如何君心似铁,在女儿家面前,也该化作绕指柔肠……沈大人,您说是不是?”

    沈议绝不动如山,目不斜视:“我的柔情,只给我的女人。”

    寒烟凉吃吃低笑,尾指挠了挠他的掌心,渐渐勾住他的小指:“我自知要成为阶下囚,只是不愿被挑断手脚筋。我自废武功,从今往后,贴身跟在大人身边,任由大人监视,如何?”

    沈议绝面无表情。

    他握住她作乱的小手,不容她再勾挠他的掌心。

    虽然没有回答寒烟凉的提议,却也没有下令让金吾卫动手。

    就在僵持之际,雅座外传来低笑。

    身穿大红宫裙的少女,把玩着火蝶,慢悠悠踏进门槛。

    榴花夫人倚在门边,讥讽:“沈大人,这个女人,在骗你。萧道衍何等心机,他掌控的天枢,已经渗透到诸国朝堂。也就只有大雍长安,被皇后娘娘坚守,他的势力渗透不进去罢了。如果你把这个女人收在身边,即日起,你所有的机密情报,都会被她暗中传递给萧道衍,你信是不信?”

    寒烟凉盯着榴花,眼底掠过诧异。

    这个女人擅长卜卦、阵法和幻术,在诸国天下也算小有名气。

    她效忠顾崇山,原以为她这次会随顾崇山一起返回北魏,没想到,她竟然留在了盛京……

    榴花冷傲:“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确实随顾崇山返回北魏了,却在两国边境那里,被顾崇山和萧道衍的人联手对付。因为南宝衣那贱人的缘故,这两个人,都想我死。可惜我命大,他们失算了。”

    寒烟凉了然。

    主子和顾崇山都要榴花死,她无路可走,所以投靠了大雍皇后。

    榴花又道:“沈大人,前太子妃温彤化名桐夫人,就在皇宫。未免夜长梦多,你还是尽早杀了寒烟凉,入宫抓人为好。”

    太子妃,温彤……

    寒烟凉微讶。

    原来被主子当成小妾收入府中的,是太子妃,温彤。

    那么那个孩子,也该是太子的骨肉。

    怪不得南小五不哭不闹不吃醋……

    她思虑的功夫,沈议绝的手掌忽然覆在了她的头顶上。

    顷刻间,少女的脑海仿佛重重炸裂!

    她惨叫着匍匐在地。

    娇媚的面庞惨白如金纸,浑身冒出细密冷汗,她捂着额角,痛不欲生!

    沈议绝淡漠起身:“我不信你愿意自废武功,所以,我替你废了。从今往后,就待在本官身边,老老实实把关于萧道衍的一切都写下来,以便呈给姑母观看。若是听话,本官会把你留在沈府伺候阿弟。若敢忤逆,本官要你生不如死。”

    榴花反驳:“沈大人,这个女人效忠的是萧道衍,怎能留她性命——”

    沈议绝冷冷盯向她。

    他满身血性,榴花没敢再多言。

    沈议绝带着榴花,径直从窗户离开,直奔皇宫而去。

    寒烟凉独自趴伏在满地狼藉之中。

    她一手扶额,冷汗顺着鼻尖,缓缓滴落在地板上。

    琉璃灯火渐渐燃尽。

    卷翘的睫毛遮住了她瞳眸里的情绪,在昏惑的光影里,少女唇角悄然翘起,明明被废了武功,但伤心却是没有的。

    外间传来脚步声。

    沈议潮已经收拾好包袱。

    他出现在雅座外,隔着珠帘,静静看着狼狈的少女。

    寒烟凉敛去唇角弧度,支撑着坐起身:“来看我笑话?”

    沈议潮挑开珠帘走进来,在她身边单膝蹲下,拿干净帕子为她擦去颈间血渍:“药箱在哪里?”

    寒烟凉随手指了个方向。

    沈议潮拿了药箱,仔细给她上药:“我与阿兄一文一武,他远比我心性凶狠。他若想从你这里知道什么,你要老实告诉他,否则,你会吃更多苦。”

    寒烟凉托腮:“我倒是觉得,沈大人身手利落,很有男人气概。沈议潮,你阿兄,比你有趣多了,叫人很想征服他。”

    沈议潮上药的动作,彻底僵住。

    他抬眸。

    少女笑吟吟的与他对视,不是在开玩笑的意思。

    他沉着脸扔下药膏,拂袖而去。

    寒烟凉笑容讥讽。

    嘴上说着不在意她的话,这就受不住了?

    ……

    子夜将至。

    南宝衣的马车行驶在大街上。

    她挑开车帘,家家户户都涌出门庭,准备观看官府燃放的焰火,小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嬉闹玩雪,也有迫不及待偷偷燃放小爆竹的。

    随着远处传来青铜钟声,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满街都是欢呼。

    南宝衣抱着小手炉,念着祖母、爹爹他们,又念着萧弈、珠珠等人,默默为所有人祈福。

    然而就在一片祥和的氛围里,变故陡生。

    街尾传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竟不知是谁把炸药埋在了民居的墙根底下!

    屋舍崩塌,还在吃年夜饭的百姓被活生生砸死。

    火光四起,随着北风助威,气势汹汹地蔓延到城中。

    “杀呀!”

    粗哑的嗓音,从黑暗深处传来。

    无数手持大砍刀的西蛮汉子,凶神恶煞地窜上街头,竟然当街屠杀起手无寸铁的南越百姓!

    满街混乱和尖叫中,一骑快马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禁卫军厉声高呼:“西蛮十万兵马和陈副将军的十万兵马,合作攻城!都城破了,咱们的都城被攻破了!”

    荷叶小脸都惨白:“王妃……”

    南宝衣很冷静。

    她目送那一骑快马远去,淡淡道:“西蛮远在数百里之外,十万大军南下,不可能一点风声没有,必定是假的。陈副将军率领的十万兵马,本就驻扎在盛京城附近,倒有可能是真的。城门被破这种消息竟然当街传播,丝毫不怕引起皇城内乱,可见这个禁卫军本身就是别人的内应。”

    她分析得在理。

    荷叶没有之前那么慌张,连忙问道:“陈副将军是打算谋朝篡位吗?咱们皇城里面,可也有十万禁卫军呢。”

    “谋朝篡位的,不是他……”

    南宝衣仰头,与对街酒楼上的楚怀南遥遥对视。

第242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楚怀南背后,隐隐有人影晃动。

    宋柔,陈宵雪,南景,西蛮将军……

    南宝衣忽然哂笑。

    她就奇怪怎么皇城里多了那么多西蛮人,原来是楚怀南的手笔。

    趁着过年时南越人放低警惕,将西蛮人引入盛京造成混乱,又联合南景策反皇城禁卫军,再通过陈宵雪,让她父亲陈副将军带兵攻城……

    楚怀南,这是要逼宫篡位。

    满街百姓都被诛杀。

    一个女人惨叫着倒在南宝衣的马车边,温热的血液溅上了她白嫩的面颊。

    南宝衣拿起手帕,缓缓擦拭去血渍。

    她仍旧盯着楚怀南,又像是在透过他盯着别的什么人。

    她记得初见时,这个男人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也记得当初狩猎场上,数九寒天隆冬大雪,这个男人跪在雪地里,为囚犯们乞求一点尊严的模样。

    可今夜,他为了皇位,竟然纵容西蛮人屠戮百姓。

    仁义是他,残酷也是他……

    隔着火光和雪幕,楚怀南像是没看见少女眼中的复杂,他端起酒盏,从容不迫地朝她遥遥举杯。

    南宝衣不愿再看他。

    她吩咐尝心驾车,立刻返回靖王府。

    楚怀南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南景已经帮他打开城门,陈猛的军队这个时辰大约已经进城。

    明天黎明之前,他就能拿下这座都城。

    他将登基为帝。

    他将迎小郡主入宫,他不嫌弃她曾经嫁过人,他将册封她当他的妃子,他将让她躺在他的身下婉转承欢……

    男人浮想联翩之际,宋柔从背后抱住他。

    少女的脸颊贴上他的脊背,满眼都是眷恋:“殿下有了新欢,会忘记柔儿吗?”

    楚怀南回过神,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他将宋柔抱进怀里,缱绻地亲吻她的眉眼和唇瓣。

    他坦坦荡荡,嗓音如水:“这天下,是柔儿为孤筹谋而来的。孤对南宝衣,是见色起意,却求而不得,以致念念不忘。但对柔儿,却是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美人易得,柔儿却是天下无双。”

    “殿下……”

    宋柔笑容温婉腼腆,乖觉地倚靠在他怀中。

    只是眼底,却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嫉妒暗芒。

    陈宵雪看着他们亲热,又听着他们议论南宝衣,俏脸上很是不忿:“嫁过人的破鞋,有什么可念念不忘的……”

    “哈哈哈,”西蛮将军阿瓜朵爽朗大笑,“美人嘛,哪怕嫁了人,那也是美人。更何况嫁过人的美人,可不比黄花闺女玩起来有意思?”

    程载惜把玩着团扇,看着喝酒的阿瓜朵,忽然挑了挑眉。

    她倾身,附在他耳畔一阵低语。

    阿瓜朵惊讶地望向她。

    程载惜只是微笑颔首。

    窗畔,楚怀南终于和宋柔相拥够了,才放开她:“孤该进宫了。”

    宋柔仔细为他整理过发冠和衣襟,退后两步,朝他郑重屈膝:“柔儿恭祝殿下,前路坦荡,平安凯旋。”

    屋里其他女人也没闲着,连忙跟在宋柔身后行礼。

    楚怀南微笑着,俯首吻了吻宋柔的眉心,才大步离去。

    ……

    陈猛的军队已经入城。

    南景掌控着调动禁卫军的大权,不仅擅自打开了城门,甚至连外宫门也一并打开。

    陈猛的军队长驱直入,趁着皇城众人沉浸在除夕过年的气氛中时,一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逍遥宫。

    内殿,温彤独对满桌年夜饭。

    她身旁摆着摇篮,摇篮里的小婴儿熟睡正酣。

    温彤俯身,温柔地为阿弱拢了拢小棉被。

    隔着珠帘和帷幕,楚怀修衣冠精致高洁,坐在圈椅上吃花饼,称赞道:“太子妃姐姐亲手做的饼,比御厨做的更加美味。”

    温彤轻笑:“娇娇也很喜欢我做的饼。”

    两人说着话,殿外传来骚动。

    小太监急急切切地奔进来:“大事不好!皇上,长驸马反了!陈猛副将军率领大军进入盛京,眼见着是要打进皇宫了!”

    楚怀修微怔。

    片刻,他笑道:“定然是楚怀南在背后指使。果然,当初诛杀了那么多皇亲贵胄,就不该独独放过他。”

    小太监跪倒在地,哭道:“禁卫军反了大半,请皇上出宫避难!”

    楚怀修并不在意。

    他唤来一支心腹暗卫:“带着阿弱,去北魏寻萧弈,务必把这孩子平安送到他手上。”

    盛京城破,靖王府和皇宫都不安全。

    阿弱是太子妃姐姐的命,保护好他,比什么都重要。

    他和太子妃姐姐是众矢之的,和阿弱分开逃散,对孩子而言也更加安全。

    温彤不是拖后腿的人。

    她深深吻了吻阿弱的脸蛋,含泪又果断地将熟睡的孩子交给暗卫。

    剩下的心腹不到百人。

    楚怀修隔着温彤的宽袖,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提着长刀,一路且战且走,往皇宫密道急奔而去。

    陈猛的军队,皇城禁军,西蛮人,三方势力厮混而来,皇宫处处燃起火焰,犹如一座不夜天城。

    一支百人军队袭来,冲散了温彤和楚怀修。

    温彤喘息得厉害,隔着火光和鲜血,凝着楚怀修与人厮杀的身影。

    恍惚之中,仿佛又看见她的殿下高冠华服手持长剑,在淮水之畔与金吾卫厮杀的模样……

    热泪涌出。

    “殿下……”

    她哑声。

    楚怀修终于解决那支小队,身边心腹已经全部战死。

    他后背连中数箭,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认真地握住温彤的手,带着她匆匆奔进密道,密道大门在他俩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一切喧嚣与厮杀。

    两人一路无言不知疲倦地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

    “前面就能出去了——陛下?!”

    温彤这才惊觉,始终护着她的男人,全身冷汗,面色苍白。

    她连忙扶住楚怀修。

    楚怀修虚弱地跌倒在地。

    血液顺着他的衣襟蔓延,将龙袍染成深色,他眉目含笑,抬起沾满血渍的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女子的面颊。

    早就撑不住了啊。

    在进入密道时,就已经要撑不住了啊。

    温彤蹙着双眉,不解地看着这个男人,终于问出了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困扰她的问题:“陛下为何爱我?”

    楚怀修定定凝视着她。

    恍惚之中,仿佛又回到少年游学之时,园中曲水流觞,他与一群纨绔打赌输了,被迫找姑娘家诉说三句情话的场景。

    那年春暖花开,贵族仕女手指团扇,笑吟吟问了他三个问题。

    密道里,楚怀修勾唇而笑,眉眼如初:“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温彤浮现出一丝熟悉感。

    泪珠滚落,她哑声:“我与陛下,可曾认识?”

    楚怀修缓缓为她拭去眼泪:“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温彤猛然惊醒。

    楚怀修,是数年前爱慕她的那个少年!

    温彤流泪满面:“原来是你……”

    男人的意识逐渐模糊。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说出了当年不曾说出的第三句情话:“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怀里的画卷,悄然滚落在地。

    画中少女,戴花神面具,高举水袖,正在花灯烂漫处跳着白纻舞。

    来晚啦,这章字数超了三百多字

第242章 曾有人跨越岁月与山河来爱她

    画卷上火光烂漫,满街盛大。

    一道身影,热切追逐着高台上跳白纻舞的少女,眼神之炽热,犹如飞蛾追逐火焰。

    是年少时的楚怀修。

    温彤的泪水,悄然滴落在卷轴上。

    她从不知道,有人跨越岁月与山河,曾这般爱过自己。

    楚怀修看着她笑。

    血液从他的牙缝里渗出,染红了衣襟。

    温彤温柔道:“谢谢你爱我,让我记起,我并不是落魄不能见光的过街老鼠。我也曾是万人倾倒的名门之女,我也曾游走在长安最繁华的坊市之间,我也曾试图与那个心狠手辣的大雍皇后,扳过几回手腕……”

    楚怀修只是笑。

    他抬起手,艰难地为温彤擦泪。

    指尖温柔地拂拭过她的泪珠,却终于渐渐无力地垂落下去。

    他本就落拓不羁、智谋过人,生于皇家,自幼就见识过太多薄情寡义和富贵荣华,平生所念,不过是山高水远的长安城里,那个风雅温润的太子哥哥,和那个给他一锭银子的太子妃姐姐。

    他何等聪慧,从接太子妃姐姐入宫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心底如同枯草,毫无活下去的信念。

    他刻意荒废朝堂,明知南景狼子野心天生反骨也仍旧将禁卫军交到他手上,明明心狠手辣却又偏偏留下楚怀南……

    其实潜意识里,早就知道太子妃姐姐活不长了。

    她活不长,他又何必兢兢业业地打理朝堂,又何必在意南越是否山河无恙,又何必去管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

    她不在,他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楚怀修死了。

    死在年少时爱慕的女子怀里,了无遗憾。

    温彤慢慢为他阖上双眼。

    她望向密道尽头的光。

    她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在等着她,但将死之人,已无畏惧。

    她平静地走向密道尽头。

    密道外,正出皇宫西南门。

    笼火跳跃,黑袍凛冽的年轻将军,眼角下一道旧疤,手持三尺长刀,身后是上百名金吾卫,站在夜色里,正冷淡地看着自己。

    “沈小将军。”

    温彤并不惊诧,姿态从容不迫。

    沈议绝的声线毫无起伏:“姑母在长安城,等你很久了。请?”

    温彤一袭白裙,弱不胜衣,静静立在密道前。

    大雍皇后,沈姜,恨不能把她就地处死。

    派遣沈议绝带她回长安,不过是为了用她的性命拿捏小郎。

    只可惜……

    温彤仰起头。

    天际处是燃烧的盛京城,火光盛大,将月光映衬得极为黯淡。

    一颗启明星,隐在湖蓝色云层之中,将出。

    她莞尔一笑:“沈小将军,夜色美吗?”

    “甚美。”

    “龙运垂祉,烈阳昭昭。夜色再美,却也不及黎明时分,太阳跃出于天际时,刹那间金光万丈的美丽盛大……”温彤手中出现了一把软剑,“沈小将军,劳烦你替本宫转告母后,殿下和本宫,绝不会枉死。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她任人唯亲利欲熏心,她想彻底掌控天下,绝无可能。本宫,在九泉之下,等她相见。”

    柔弱的女子,毅然举起软剑,决绝地抹过细白脖颈。

    鲜血溅了出来。

    染红了她雪白的裙裾。

    她干干净净地走在黎明之初,无愧于一国太子妃的尊严。

    沈议绝垂眸看着她。

    眼底毫无波澜,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烈性。

    他解开披风,淡漠地裹住温彤的尸首,又吩咐手底下的人,将她的尸体一并带回长安,交给皇后娘娘处置。

    返回玉楼春时,榴花把玩着火蝶,看了眼沈议绝:“大雍皇后,是怎样的人?”

    沈议绝跨上骏马,没搭理她。

    榴花骑上另一匹马,又道:“你不说也没关系,等将来到了长安,我总能见着。只是沈大人,依我之见,你就该杀了寒烟凉,她是萧道衍的手下,她定然会和那个男人一样背信弃义。什么废去武功,这根本就是她进入沈家当奸细的幌子!”

    她爱慕萧道衍,只是那个男人,竟然屡次三番要她性命。

    真是可恶!

    既然得不到,那么干脆连他,连他的一切都毁去!

    沈议绝面无表情:“她进不了沈家大门。”

    “那你要如何处置她?把她关进天牢审问?”

    沈议绝淡淡看她一眼:“这是你该问的吗?”

    不等榴花说什么,男人一夹马肚,朝玉楼春疾驰而去。

    除夕之夜,大雪纷飞。

    沈议绝的手臂和胸前都佩戴着森寒细铠,寒风吹过他冻红的耳尖,他的眼眸比夜色更加沉黑。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起寒烟凉跪伏在他脚边,纱裙勾破,酥胸半掩的模样,他周身就血液翻涌,在这样严寒的深夜,他甚至浑身冒出酣畅热汗。

    寒烟凉,她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女。

    阿弟拒绝她,是正确的抉择。

    把她关进天牢显然也是不成的,因为她肯定会用美色勾引狱卒。

    好在他在长安城置办了几处外宅,不如将她关在他的宅院里,时时盯着,才算是上上策。

    ……

    满城火光。

    南宝衣匆匆返回元和街,这里是皇亲国戚居住的城区,却也被西蛮人入侵。

    黎明前天光黯淡,满街都是破碎燃烧的灯笼,南宝衣从马车里,看见那些西蛮人劫掠园林府邸,他们甚至大笑着,公然拖出娇养的贵族少女,三五成群地当街凌辱。

    这一夜,贵族比百姓更加遭殃。

    南宝衣抱着小手炉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她看得真切,其中一个被凌辱的姑娘,还曾来靖王府做过客,天真地在宴席上问她,与心爱的郎君成亲,会不会每天都很欢喜,她也有想嫁的郎君……

    马车疾驰,将那些惨不忍睹的炼狱场景都抛在了身后。

    靖王府中,萧弈留下了十言为首的一支精锐。

    许是楚怀南命令过,西蛮人并没有靠近这座府邸。

    十言抱刀而出,护着南宝衣踏进府邸,清秀的面庞上满是凝重:“卑职派人去天枢问过消息,那边传来密信,楚怀南与西蛮国主做了交易,借两万人的西蛮军队助他登基,作为报答,他允许西蛮人在盛京城内抢掠三日,所得财宝,悉数归于西蛮。并且,册封西蛮公主为贵妃。”

第242章 做他的第三十三房小妾

    南宝衣踏进府邸。

    她如平常那般往前走,却在走出三五步时,双膝一软。

    她紧紧扶住余味的手,才没有跌倒在地。

    她低着头,低声喘息,眼眸泛红。

    允许西蛮人,在盛京城抢掠三日……

    她已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评价楚怀南。

    任何用在他身上的言语,都是对文字的羞辱!

    十言见她脸色惨白,于是冷静吩咐余味:“你扶王妃进屋休息。其他所有人轮番当值,不得放松警惕!”

    这一夜,全城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南宝衣又如何睡得着。

    她躺在帐中,倾听着府外传来的爆炸声、尖叫声。

    她睁着眼睛,静静凝视帐外烛火。

    这一夜,富家官宦被劫掠一空;这一夜,无数书局坊市被大火烧成灰烬;这一夜,盛京的文明和繁华被蛮夷毁于一旦。

    少女翻身向里,无声地抹去泪珠。

    至天明。

    南宝衣如平常那般洗漱梳妆,听着王府侍女们争相议论都城里那犹如人间炼狱般的惨景。

    她坐在秋千架上,低头摆弄一套白玉九连环,长睫遮掩了漆黑瞳珠里的思量。

    “小姐!”

    荷叶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

    她一着急,就会忘记王妃称呼,依旧把南宝衣当做锦官城里,那个年幼娇养的小姑娘。

    她不忿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贱人告诉西蛮人,小姐美貌夺目,那位西蛮将军阿瓜朵,竟然带着一千兵马包围了王府,说什么要把您抢回西蛮,让您做他的第三十三房小妾!”

    南宝衣淡定地解着九连环。

    还能是谁嘴碎,不是南胭,就是楚怀南身边那几个女人呗。

    荷叶锁着柳叶眉:“小姐,楚怀南不是倾慕您嘛,这场祸乱本来就是他引来的,要不咱们派遣十言去找他,他肯定愿意救您!”

    “咔哒”一声响,南宝衣解开了那只白玉九连环。

    她抬眸,神色从容:“不找他。你去通知那位西蛮将军,让他准备三十抬聘礼,黄昏时登门提亲。”

    荷叶不可思议:“小姐,您疯了是不是?!王爷还没死呢!”

    南宝衣把九连环丢弃在地,嗓音温和而坚定:“放心。”

    荷叶没办法,只得遵照她的命令去做。

    南宝衣又招来十言等人:“外面的烧杀抢掠,可曾停止没有?”

    十言拱手:“未曾。”

    “去救城里被凌辱的姑娘,能救多少救多少,救了之后送去元和街前太子府,那里是楚怀南的地盘,西蛮人不敢靠近。”

    “卑职去救人,谁来保护王妃?”

    南宝衣淡定:“我不会有事。”

    “王妃——”

    “你在这里,会妨碍我搞事情。”

    十言愣了愣。

    眼前的小王妃一向娇软,像是依附着磐石的菟丝花,可是此刻,她嘴角噙着浅笑,弯起的丹凤眼晶亮有神,显然胸有成竹,十拿九稳。

    十言沉默良久,拱手遵命。

    十言带人走后,南宝衣又让王府下人,将府邸里的财物、粮食、菜蔬等仔细打包,全部搬去前太子府。

    府邸渐渐空了。

    南宝衣亲自带着余味、尝心等几个心腹,从地窖里搬出一桶桶火油,小心翼翼地藏在廊庑底下。

    她又取出姜岁寒临走前给她的迷香,放进了香炉和水桶里。

    收拾好一切,她从妆奁里取出一封文书。

    是沈议绝带来的那封。

    她将文书交给余味和尝心:“这是大雍朝廷,颁布的生意许可文书,你们带去锦官城,交给我祖母。南家想做天下第一钱庄,就不可能绕开大雍。他们需要这个。”

    余味不肯。

    她陪伴了南宝衣多年,早已把这位娇娇软软的女主子当成了亲妹妹爱护,哽咽道:“盛京城这样乱,我们怎么能离开?”

    尝心质问:“王妃是不是想以命换命,所以才把我们支使开?”

    “以命换命?”南宝衣轻嗤,“西蛮人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以命换命?我这条命,金贵着呢,连头发丝儿都是拿人参何首乌精心保养的,才舍不得弄坏。”

    她再三保证不会乱来,才终于让余味和尝心忐忑离开。

    她又转向荷叶和云袖:“你们走一趟皇宫,告诉楚怀南,就说西蛮的将军被我弄死了。”

    荷叶无法接受。

    她紧紧牵着南宝衣的袖角:“奴婢和云袖走了,小姐身边就没有别人了,奴婢不走……”

    “你想救我,就得去找楚怀南。”

    南宝衣替荷叶擦去眼泪,把她交给云袖,打趣道:“务必赶在天黑前回来,否则,我这条命就真要交代在这里了。我可舍不得死,我还想亲自送你们出嫁呢。”

    荷叶哭哭啼啼。

    云袖郑重福了一礼,果断带着荷叶离开。

    偌大的王府,便只剩下南宝衣一人。

    少女淡定地重新梳妆。

    至黄昏。

    西蛮将军阿瓜朵,带着一千精锐,再度来到王府外。

    正要派人叩门,朱红金钉府门徐徐打开。

    出现在众人眼中的少女,云髻高耸,髻上戴一顶垂珠细流苏大金冠,数九寒天,只穿玄黑色满绣金凤凰襦裙,外面罩一件象牙黑貂毛大氅,衬得她肌肤胜雪,容颜娇美,浑身透出盛妆的雍容。

    宫灯轻曳。

    她双手交叠站在宫灯下,朱唇轻启:“等将军很久了。”

    阿瓜朵等人,看得发痴。

    直到南宝衣轻咳两声,众人才回过身。

    阿瓜朵爽朗笑道:“听闻王妃美貌,特意前来观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王妃可愿意做本将军的第三十三房小妾?”

    “聘礼可带来了?”

    南宝衣嗓音婉转动人。

    阿瓜朵整个人都酥了,忙道:“带来了,带来了!”

    南宝衣笑吟吟的:“将军豪爽而又身姿魁梧,比靖王强多了,令小女子很是欢喜。请进府说话吧?”

    没有男人不喜欢被奉承。

    更何况南宝衣一个弱女子,阿瓜朵丝毫不觉得她会耍什么奸计手段。

    就算耍手段,他也是不怕的。

    他立刻吩咐侍从将聘礼抬进府邸,又跨下骏马,亲自带着四五名副将、十几个亲信和参将,跟进了王府。

    南宝衣把他和亲信们请进正厅,又温柔地对抬聘礼的侍从们道:“廊下那一排木桶,里面的水洁净清澈,可以饮用。”

    美人恩重。

    上百个侍从,听见美人请喝水,连忙你争我抢地拿起水瓢,争先恐后地饮水。

第242章 充为宫奴

    南宝衣看着他们饮得酣畅淋漓,温柔一笑,踏进门槛。

    阿瓜朵和他的副将们正在欣赏正厅布置。

    少女瞥向角落,香炉里青烟袅袅,暖甜的香味儿在大厅里弥散,十分好闻。

    她素手沏茶,温声道:“将军站着做什么,快快请坐,我为将军沏茶。”

    阿瓜朵落座,狐疑道:“这偌大的王府,怎么只有王妃一人?”

    “还不是因为将军的铁骑太过可怕,把侍女们都吓跑了吗?”南宝衣娇嗔,将香茶奉上,“我没办法,只好亲自出来侍奉将军。”

    她学寒烟凉勾人的模样,学了个七七八八。

    眼波横斜地撩了一眼阿瓜朵,把男人迷得双腿发软。

    西蛮的姑娘肌肤粗糙,举止粗鲁。

    像靖王妃这般白嫩娇弱的美人,在西蛮部落千金难求。

    南宝衣坐在圈椅上,随手扶了扶金钗,明眸晶亮,透着小女儿家的娇羞,似是随口问起:“不知道是谁告诉将军,我美貌夺目的?”

    阿瓜朵毫无防备,笑道:“是楚怀南身边,一个姓程的姑娘告诉本将军的,她说靖王妃殊色倾城,还很仰慕本将军的威名。”

    姓程……

    南宝衣眼底划过冷芒。

    应当就是程德语的妹妹,程载惜了。

    她不去招惹她,她反而招惹上门来。

    南宝衣依旧笑得小意温柔,继续和阿瓜朵说话。

    没说上几句,阿瓜朵打了个呵欠。

    迷香发作,厅堂里的西蛮人浑浑噩噩地栽倒在地。

    南宝衣不紧不慢地饮尽香茶,又吃了半块花糕。

    她身怀异血,这种迷香对她毫无作用。

    她拿手帕仔细擦拭过指尖碎屑,才站起身,认真地从廊庑底下拎出一桶桶火油,毫无感情地浇到阿瓜朵等人身上。

    在厅堂里面也洒上火油,她又来到游廊,给那些迷晕在廊下的西蛮侍卫同样浇上火油。

    十几只火油桶,被倾倒得干干净净。

    南宝衣锁上厅堂的槅扇,面色淡漠地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卷枯草,随手扔到游廊尽头。

    火光瞬间燃起。

    她转身,漫不经心地走向靖王府外。

    背后是冲天的熊熊火光,高大的人影满身火焰往来窜动,惨叫着想通过打滚弄灭火焰,可地面也都是火油。

    被锁的厅堂里,更是如同人间炼狱。

    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像是被屠杀的野兽。

    一把火,她干脆利落地烧死了西蛮的一位大将军,四名副将,十几名帐下参将,以及抬聘礼的上百名精锐。

    她毫无怜悯。

    因为这群人在盛京犯下的罪行,本就不值得她怜悯。

    正值暮色,细雪伶仃。

    雪花温柔地落在少女的云髻和貂毛绒领上,将她白嫩精致的侧颜衬出几分薄凉,胭脂色的朱唇毫无弧度,低垂的长睫遮掩了瞳珠里的情绪。

    她穿廊过院,再度打开府门。

    上千名西蛮士兵,依旧守在府邸外。

    见她独自出来,他们面面相觑。

    南宝衣在府邸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坐了。

    她从怀里取出寒烟凉送她的描金细烟管,拿火折子去点,却因为双手颤抖的缘故,点了好几次才终于点燃。

    白雾缭绕,衬得她指尖白嫩酥红。

    她微微仰头,去嗅烟草的味道。

    深深嗅了几口,她所有的不安和害怕终于慢慢消减,她垂眸,就着小而精致的镀金烟嘴,浅浅吸了一口。

    辛辣,却也甘香。

    起初的不适过后,南宝衣渐渐适应了烟草的味道。

    她用指尖托着细烟管,朱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圈圈轻盈云雾。

    为首的西蛮士兵终于耐不住了,紧张问道:“我们的将军呢?”

    南宝衣眯起丹凤眼,歪头舔唇的姿势又邪又野。

    她哂笑:“死了。”

    细雪沉静。

    她背后是燃烧的盛大火光,这座精美恢弘的王府,伴随着西蛮人的哀嚎惨叫,在千人面前轰然坍塌。

    西蛮的将士,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看似娇弱的南越女人……

    她竟然……

    她竟然如此狠辣!

    众人义愤填膺地拔出刀剑,叫嚣着要杀了她为将军报仇。

    然而就在他们举剑之时,元和街尽头传来高呼:“刀下留人——”

    一支禁卫军疾驰而来。

    南宝衣淡然地抽着烟。

    她派荷叶和云袖去宫中找楚怀南,果然有用,救兵这就来了。

    为首的统领朝西蛮人拱了拱手,正色道:“这个女人,是我们新皇陛下点名要的,还请诸位友人让我等把她带进皇宫。”

    “凭什么?她杀了我们的大将军,她要以死谢罪!”

    统领没跟他废话,示意手下抬来两箱东西。

    打开来,箱子里赫然盛放了无数金条。

    西蛮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们粗野而利益至上,黄金面前,哪里还顾得上为自家将军报仇,连忙笑嘻嘻地抬起黄金,找地方分赃去了。

    那名统领望向南宝衣,客客气气道:“南姑娘请?”

    ……

    南宝衣被带进皇宫,并没有见到楚怀南。

    她被丢进一座偏僻破旧的宫殿,荷叶和云袖早就在这里等候良久,急忙奔过来嘘寒问暖,查看究竟。

    南宝衣把事情说了一遍,急切问道:“你俩在宫中待了小半日,如今宫中是什么情况,逍遥宫的那位桐姑娘现在在哪里?”

    她故意请楚怀南出手,也是存了进宫探望皇嫂嫂的念头。

    云袖迟疑道:“奴婢听说……楚怀修和桐姑娘,都没了。”

    南宝衣怔住。

    泪水不可抑制地滚落面颊,她红着眼睛:“不可能……”

    皇嫂嫂明明前两日还跟她吃过饭,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还有阿弱,阿弱又去了何处?!

    不等她消化掉这些消息,宫殿外传来尖锐声音:“圣旨到——南宝衣接旨——”

    大内总管携着几名小太监踏进来。

    他笑眯眯瞥一眼南宝衣,展开了圣旨:“应天顺时,受兹明命:萧弈北上,意图勾结北魏谋反,着褫夺靖王封号废为罪臣,按律,南宝衣与罪臣萧弈义绝离异,从此嫁娶自由。此外,南宝衣诛杀友邦将军,着褫夺一品宝仪郡主封号,充为宫奴。钦此!罪人南宝衣,接旨吧?”

    ……

    御书房。

    楚怀南身穿明黄龙袍,眉眼温润含笑,轻抚过龙案上的玉玺。

    宋柔倚靠在他怀里:“陛下为何不去见南宝衣?”

    楚怀南勾唇:“小郡主太过桀骜,总得叫她吃点苦头,她才学得会乖巧温柔,以朕为尊。昔日朕求她不得,也该让她知道,如今风水轮流转,没有朕的庇佑,她什么也不是。”

    宋柔仰头,啄了啄他的唇角。

    她眼底掠过狠意,语气却非常温柔:“载惜妹妹和陈妹妹的册封也该下来了,不如让她们去调教南妹妹?总归,大家都是要伺候陛下的,让她们提前学习如何相处,将来后宫也能更加安稳呢。”

    娇娇:安稳不了,我是钮祜禄·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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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我怎么放心把你嫁出去

    楚怀南摆弄着她的步摇,淡淡道:“朕刚登基,哪有空顾及这些?后宫之事,位分如何,悉数由你去处理就是。”

    “后妃容易处理,只是该如何册封南胭?”

    楚怀南沉吟。

    刚刚他宣召文武百官进宫时,南胭当众拿出那一卷圣旨,让他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省去不少麻烦。

    他叩了叩桌案,道:“给个太妃之位即可。”

    宋柔笑吟吟地应下:“臣妾晓得了。陈妹妹父亲手掌兵权立下大功,今后对陛下也有大用,当册封陈妹妹为贵妃。至于程载惜,她虽无娘家,但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嫡女,又侍奉殿下多年,当册封为妃。”

    “柔儿办事,十分得体。”

    楚怀南夸奖。

    宋柔见他眉间透着思量,问道:“陛下坐拥江山,还在忧愁什么呢?”

    “萧弈远赴北魏,朕担心他会真的和北魏联手,卷土重来。”

    “这有何难?”宋柔微笑,“陛下已经给萧弈冠上罪臣名号,只需派遣使臣前往北魏游说,让他们交出萧弈即可。如果顾崇山不肯交出他,那您就让驻扎在边境的二十万大军攻打北魏。比起城池与百姓,魏人一定会选择交出萧弈。”

    楚怀南细细思量,温润的俊脸上流露出笑容。

    他拍了拍宋柔的手背,温声道:“柔儿聪慧。”

    宋柔温顺地倚靠在他怀中。

    她余光扫向博古架,一面精致的前朝铜镜,倒映出她的面容。

    她生得不够美,皮肤泛黄,身量矮小,哪怕精心妆点,也不及南宝衣十分之一赏心悦目。

    可,那又如何?

    以色侍君,焉能长久。

    怀南哥哥最离不开的女人,还是她宋柔。

    楚怀南要处理国事。

    宋柔踏出御书房。

    她俯瞰着皇宫,长夜里的厮杀已经结束,宫女和内侍们战战兢兢地清理尸体,在曾经满是鲜血的地方,种上一簇簇珍奇锦绣的花卉。

    她抬手扶了扶金步摇,悄然昂首挺胸,学着史书上读到的皇后模样,努力流露出母仪天下的威严与端庄。

    她微笑着吩咐女官:“上元节那日,正式宣召陈宵雪和程载惜入宫册封。”

    今后的后宫,可有的热闹。

    ……

    “宫奴?!”

    破旧宫殿。

    荷叶不敢置信:“我们王爷才没有勾结北魏,才不是罪臣!我家小姐也不是宫奴,我家小姐是先帝亲自册封的郡主!”

    大内总管笑得见牙不见眼:“哦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风水总归是要轮流转的不是?南姑娘,你倒是接旨呀!”

    南宝衣拿过圣旨。

    她拔下发簪,直接将那圣旨划拉两半。

    大内总管掐着兰花指,惊悚不已:“南姑娘,这可是圣旨!你,你怎么能把它裁成两半?你大逆不道!”

    南宝衣冷笑:“我不仅要裁成两半,我还要把它丢在地上,使劲儿踩几脚呢!”

    说着,狠狠往圣旨上踩去。

    大内总管眼睁睁看着圣旨被踩出鞋印儿,惊得连连咽口水,连忙捏起两个兰花指,尖着嗓门嚎叫:“造反,南姑娘你这是要造反!人家告诉陛下去,罚你二十板子!”

    南宝衣面不改色,仪态万方地坐到圈椅上。

    荷叶见自家主子不慌,也连忙叉着小蛮腰站到她身后,高傲地抬起下巴,拿鼻孔去瞪那群太监。

    南宝衣低垂长睫,从怀里摸出那根描金细烟管。

    云袖极有眼色,在少女跟前屈膝,取出火折子为她点烟。

    南宝衣以前,从不碰烟草这种东西。

    可是经历了寒烟凉被掳走,经历了都城被蛮夷之人烧杀抢掠,经历了皇嫂嫂香消玉殒,这辛辣甘香的烟草,竟然破天荒成了聊以慰藉的东西。

    她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隔着云雾,她抬起猩红的丹凤眼,哂笑:“我与顾崇山打交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当差。想帮着新主子踩我一脚,你也配?”

    少女容貌精致。

    最是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锐利精明,明媚张扬,仿佛能够窥视人心。

    大内总管愤而咬唇。

    顾崇山,曾凌驾于西厂之上,既是宫里所有宦官太监崇敬的对象,也是他们畏惧的恶鬼。

    仅仅是提起这个名字,就让他畏惧不已。

    他跺了跺脚,灰溜溜地带着小太监们逃走。

    荷叶可算是解气不少,又担忧道:“小姐弄坏了圣旨,不怕楚怀南报复吗?”

    “他不会让我死。求而不得的东西才最宝贵,他舍不得毁掉。”

    “楚怀南对小姐念念不忘,是否也算是一种深情呢?奴婢记得,从前楚怀南很爱慕小姐的,肯定是宋柔、程载惜她们在背后挑拨离间,才让楚怀南对小姐多有误会。等楚怀南知道宋柔她们的真面目,肯定会好好敬重小姐。”

    “深情?”

    南宝衣嗤笑。

    “都说只有女人才能看见女人的恶,可事实当真如此吗?男人也不都是蠢货,他们能分辨出哪些是好女人,哪些是坏女人,他们不拆穿,只是因为他们喜欢看那些女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荷叶啊,你这样天真,我将来怎么放心把你嫁出去……”

    少女一手托腮,一手托着描金细烟管,凝着荷叶,白嫩小脸充满惆怅。

    荷叶被她说得面红耳赤。

    南宝衣抚了抚她的手背,温柔道:“不与你开玩笑了,等二哥哥回来,我求他做主,把你许给十苦好不好?我曾撞见你给十苦送饭,你定然是喜欢他的,是不是?”

    她刚重生时就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给荷叶安排一门好姻缘。

    荷叶一张俏脸,更加烧红。

    她结巴道:“哪,哪有那种事!那个黑脸侍卫凶巴巴的,我送他亲手缝制的衣裳,他却回了件又丑又土的大红花袄子给我,如此不解风情,谁要嫁他……”

    明明是解释,却仿佛越说越不对。

    南宝衣和云袖满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荷叶羞得不行,终于受不住,急急忙忙地奔出宫殿。

    南宝衣笑了片刻,又正儿八经地望向云袖。

    云袖心中一咯噔,不等她开口牵红线,连忙借口去御膳房拿饭食,一溜烟逃走。

    不能牵红线,南宝衣好遗憾。

    日暮时分,云袖带着满满一食盒的美味佳肴回来了。

    她笑道:“王妃,奴婢找到了九千岁的旧部,向他们打听了阿弱公子的消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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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