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南宝衣:我有了
这种圣旨,不必多想,就知道是南景故意针对南胭求来的。
以南胭为首的二十几位妃嫔,跪在原地,面如金纸,不敢置信。
南景面露猖狂,下令道:“把她们拖去各自的宫殿,每人赏白绫一条,匕首一把,毒药一瓶……
“至于南充容,呵,你可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妃子,新皇仁慈,允许你的亲姐妹宝仪郡主,在你的宫殿里,送你上路……宝仪郡主,南充容,请吧?”
……
南胭的宫殿,装饰华美奢贵。
南胭跪坐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面前横陈胡桃木的镂花矮几,矮几上讲究地放置着白绫、匕首和毒药。
南宝衣跪坐在她身侧,清楚地看见她白腻的脖颈间青筋暴起,顺着细颈蜿蜒到耳后根,而她交握在胸前的双手轻轻颤抖,指甲刺破了掌心血肉,粘稠血液悄然浸湿了袖管。
她又望向南景。
南景倨傲地坐在圆桌上,嘴角噙着得意,脸上的嚣张几乎不加掩饰:“胭儿,为兄赐你的这三种死法,可都给你留了全尸,随先帝一起葬入皇陵,也是非常体面的事,天下女子,又有几个有荣幸葬入皇陵呢?”
南胭颤抖着。
半晌,她突然推翻面前矮案,怒视南景,沉声:“哥哥若是喜欢,不如自己去为先帝陪葬,何必扯上我?!”
南景笑出了声。
他欣赏着南胭的穷途末路,温声道:“胭儿看不清楚如今局势吗?任你废话再多,除了拖延时间,再没有别的用处。这三种死法,你最好快些选,若是不肯选,那么为兄替你选!”
南胭喘息得厉害。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滚落,弄花了她的妆容。
她依旧站在原地,身体绷得很紧,像是一张拉开的弓弦。
南宝衣垂下眼帘。
如果她是南胭,她该如何破局呢?
她正思考时,南胭突然道:“我要见顾崇山。”
“那阉狗正帮着新皇监察百官,没工夫见你。”南景懒洋洋地把玩起一只珐琅彩描金花瓶,“胭儿美貌,若是自缢,死相未免过于丑陋,不如选匕首——”
“我要见顾崇山!”
南胭厉声。
见南景朝她望过来,她突然跪倒在地。
她膝行至南景脚边,泪流满面地抱住他的腿,仰头道:“哥哥,胭儿想见顾崇山……念在我幼时省吃俭用,为你置办文房四宝的份上,求您让胭儿在临死之前,见顾崇山一面……哥哥!”
南景皱着眉。
握着花瓶的大掌,悄然收紧。
南胭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幼时父亲手头紧张,他买不起好的文房四宝,总是被同窗嘲笑。
妹妹也曾为了他,典当首饰绫罗,为他购买贵重的毛笔端砚。
他记得南胭刚出生时,他抱起她的小心翼翼。
也记得他们小时候,共挤一个被窝讲故事的温馨……
南景眉头皱得更狠。
好半晌,他放下花瓶,吩咐禁卫军:“去请顾崇山。”
南胭悄悄松了口气。
南宝衣看在眼里,很敬佩南胭的厚脸皮,更是暗暗记下了这份绝地求生的手段。
没过多久,顾崇山过来了。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跪坐在地上的南宝衣。
已是秋季,白玉地砖寒凉的很。
他亲自去扶南宝衣:“怎么在地上坐着?”
南宝衣不悦地拂开他的手。
恰在此时,南胭梨花带雨地跪倒在顾崇山脚边:“九千岁救我!”
顾崇山冷淡地睨向她:“妃嫔殉葬,是新皇的旨意。”
南胭仰起小脸,杏眼里藏满讥讽:“我有了你弟弟的种。”
她声音极低,只有南宝衣和顾崇山两个人听见。
南宝衣惊呆了!
南胭竟然怀孕了?!
这特么哪是绝地求生,按照姜大哥的话来说,这特么是王炸啊!
顾崇山那么在乎他弟弟,他自己又不能生育,得知南胭怀上了他弟弟的孩子,不拼命保下她才叫见鬼!
顾崇山仍然面无表情。
只是瞳眸深处,却犹如掀起了轩然大浪。
他俯身,执起南胭的手,亲自将她扶起来:“我一介内侍,当不起南充容这一跪。”
他借着扶南胭起来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把过她的脉。
确定有孕之后,他眼底的神色,顿时那叫一个五彩斑斓。
南宝衣捧着小脸,看戏。
老皇帝身体虚弱,这段时间不可能临幸南胭。
如果南胭有孕,那么定然是顾崇山他弟弟的血脉无疑。
南胭泫然欲泣:“九千岁,救我!”
顾崇山握着她的腕子,冷眼瞥向南景:“这个女人,我要了。”
南景同样惊呆了。
这是个怎样神奇的故事发展?
顾崇山一向不近女色,居然主动开口要女人?!
他不悦:“九千岁,她可是先帝的妃嫔!”
“本督主,要了。”
顾崇山面无表情,一字一顿。
他是九千岁。
新皇登基,有无数地方仰仗于他。
只不过偷偷保下先帝的一个女人,对新皇而言,算得了什么呢?
随着他话音落地,无数精锐的西厂内侍涌入殿中,俱都冷冰冰地盯着南景,仿佛只要他不答应,他们就会立刻把他捅成筛子。
南景深深呼吸。
他愤怒又不甘心地盯了眼南胭,才勉强笑道:“既然九千岁喜欢你,胭儿,你今后,就好好伺候他吧。”
细细想来,伺候一个太监,岂不是比死更加难受?
他又何必非要南胭死。
顾崇山带着南胭离开了这处宫殿。
南景憋了一肚子火,忽然狞笑着睨向南宝衣。
他靠近少女,恶狠狠掐住她的下巴:“有人来救南胭,却没有人来救你。南宝衣,新仇旧恨,咱俩也该算个明白。”
南宝衣难堪地咬住下唇。
南景打量过她的容色,忽然挑眉戏谑:“诸位,你们看我这个妹妹,好不好看呀?你们当值辛苦,也该好好犒劳一番。”
话语中的狎玩意味,相当明显。
殿中的禁卫军对视几眼,立刻喜不自禁。
更有着急的,已经开始解裤腰带了。
南宝衣镇静自若。
漂亮的丹凤眼蓄了两汪清泪,她带着娇气,软软道:“哥哥……”
南景狞声:“你别想学南胭,我不会再吃这一套了!”
“是吗?”南宝衣忽然哂笑,“可是……我有孕了。南景,你确定你敢对萧弈的骨肉下手?”
南景:“……?!”
本书的卡牌出来啦,有娇娇、二哥哥和九千岁三个人的画像卡牌,大家可以得到卡牌(我已经集齐了哈哈)
第241章 被两个妹妹玩弄于鼓掌之中
寝宫,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南景才艰难开口:“不可能……”
南宝衣起身,漫不经心地在大殿中徘徊:“你若不信,尽管叫人欺负我。若是孩子没了,你猜萧弈会如何?”
南景死死捏着双拳。
如果他把萧弈的孩子搞没了,萧弈肯定会杀了他!
权势面前,新皇不仅不会保他,还会把他送给萧弈泄愤。
他会被剁成一块一块的!
南宝衣倚靠在朱漆廊柱上,随手撩拨开晶莹剔透的珠帘,莞尔一笑:“所以,哥哥还想试试吗?”
南景眼红如滴血。
他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高位,成为新皇信赖的左膀右臂,竟然依旧被两个妹妹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根本没办法取她们性命!
他闭了闭眼,按捺住满心愤怒,沉声道:“来人,好好护送宝仪郡主回琼华宫!”
南宝衣唇畔始终噙着浅笑。
她无视南景的狼狈,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开。
回到琼华宫,靖王妃和云袖急忙迎了上来。
靖王妃担忧道:“可有伤到哪里?”
南宝衣摇摇头,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靖王妃又惊又喜,连忙瞄向她的肚子:“娇娇当真有孕了?”
“哪儿能呀,”南宝衣莞尔,“不过是为了逃出来的缓兵之计而已。我年岁尚幼,二哥哥和我并不急着要孩子。”
靖王妃面露失落,忍不住碎碎念:“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怀上孩子了。嫁做世家大妇,第一要紧事就是赶紧生下嫡子,嫡子才是咱们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南宝衣:“……”
双眼放空。
靖王妃后面一大串话,全部被她自动过滤,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
靖王妃终于讲完,推了推发呆的少女:“我讲的话,你都记牢了?”
南宝衣正经点头:“记牢了!”
应答完,牵起云袖的手就往偏殿跑。
靖王妃恼怒地紧追两步:“你这孩子,你根本没记牢,站住!”
然而南宝衣压根儿不想听她那套理论,已经鬼灵精似的,早跑得无影无踪。
……
因为先帝驾崩,全国禁乐、禁酒、禁肉,南越这一年的中秋过得十分平静。
随着气候渐寒,楚怀修的皇位也日益稳固。
然而,他依旧没有放皇亲国戚出宫的意思。
琼华宫每日喧闹,一些皇族长辈不耐烦地嚷嚷着要面见新皇,终于在中秋过后,等来了楚怀修。
南宝衣随靖王夫妇一起,与满殿皇亲参拜新皇。
她偷眼望去。
楚怀修的容貌清峻如芝兰玉树,偏偏打扮得落拓而随意。
第一次以皇帝身份面见皇亲国戚,他居然只穿一件对襟盘扣素色禅衣,外面闲散地披着明黄织金龙大氅,微卷的长发肆意散在腰间,几绺卷发耷拉在额角,笑起来更显放荡不羁。
他欣赏着众人跪拜的姿态,单手托腮,戏谑道:“朕请诸位在宫中小住,原是出于好意,怎么却听说,你们很不满呀?”
“楚怀修!”
一道带着戾气的声音,突然暴躁响起。
南宝衣悄然望去。
成王楚怀美不管不顾地站起身,怒骂:“自打父皇走后,你就把我关进了琼华宫!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兄弟?!”
楚怀修歪头。
侍立在他身侧的顾崇山,立刻打了个手势。
几名西厂内侍上前按住楚怀美,不顾他身为王爷的尊严和体面,不顾他的挣扎和怒骂,恶狠狠地把他摁跪在地。
楚怀修把玩着长长的洁白画轴:“直呼朕的名讳,乃是以下犯上。怀美,你不乖啊。掌嘴。”
南宝衣惊讶地睁圆了丹凤眼。
楚怀美可是王爷!
天底下,哪有新皇刚登基,就当众掌掴手足兄弟的道理?!
然而无论她怎样惊讶,噼里啪啦的巴掌声,还是接连响起。
满殿寂静。
众多皇亲国戚,面面相觑。
楚怀修,这是杀鸡儆猴啊!
楚怀美双颊红肿,不敢置信地瞪着楚怀修:“你打本王?!父皇尸骨未寒,你就敢打本王——”
话音未落,又挨了几个巴掌!
他一开口说话,内侍就往他脸上招呼,屡次三番,楚怀美泪流满面地跪在原地,再也不敢吭声。
楚怀修慢条斯理地解开画轴上的丝缎系带。
他亲手展开画轴,清峻的面庞温柔如朗月:“今日过来探望诸位叔伯兄弟、皇姑皇婶,乃是为了向诸位引荐一位姑娘。她是朕年少时一见钟情的美人,也是朕即将册立的皇后。”
画轴展开。
他小心翼翼地轻抚过画卷,才自豪地让众人观看。
南宝衣怔住。
那画卷上的美人,不正是皇嫂嫂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
他们没见过温彤,也没见过萧弈那传闻中所谓的西楼侍妾,不知道画中姑娘,就活生生藏在靖王府。
白发苍苍的大长公主,好奇询问:“敢问皇上,她是哪家的姑娘?”
楚怀修笑容温和:“她啊,她已经不在人世。你们就参拜她的画像吧。现在,朕要你们对她行面见皇后的大礼。”
满殿死寂。
南宝衣小脸呆愣,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此时的感受。
其他人同样呆愣。
册封一个死人,当皇后?!
还叫他们这些皇亲国戚,对一副画像行面见皇后的大礼?!
楚怀修疯了是不是?!
楚怀美捂着红肿的脸,哽咽骂道:“疯狗!楚怀修,父皇驾崩,没人管束你,你彻底放飞自我,彻底疯了是吧?!你叫我们这些天之骄子,跪拜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死人,你有病?!”
内侍正要掌嘴,楚怀修面无表情地放下画卷。
他站起身,“拿弓箭来。”
侍从恭敬地呈上弓箭。
楚怀修试了下弓弦韧性,面无表情地搭上羽箭。
锋利的箭头,笔直指向楚怀美。
楚怀美羞恼不堪。
从前,他母亲是姜贵妃,他外祖是姜太傅,他才是皇子之中最体面的,就连楚怀修见到他也得毕恭毕敬。
可如今,他竟然被楚怀修当着所有人的面掌掴!
他自觉颜面尽失,有心扳回一局,于是梗着脖子道:“我就在这里,楚怀修,你敢射杀我吗?!父皇尸骨未寒,你敢对兄弟手足动手吗——”
第241章 她艰难地低头,选择了臣服
尾音尚未落地。
羽箭携裹着寒芒,呼啸着穿透空气,笔直没入楚怀美的心脏!
楚怀美睚眦欲裂!
他死死盯着楚怀修,至死不敢置信,楚怀修竟然真敢动手杀他!
喉咙里涌出铁锈腥味的热意。
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滚落,他仇恨地朝楚怀修膝行几步,伸出的手似要掐断他的脖颈,却终于轰然倒地!
南宝衣小脸苍白。
云袖悄悄揽住她,竭尽所能地给她送去些许温暖。
楚怀修淡淡道:“还有谁,对朕的皇后有异议?”
满殿的皇亲国戚,都忍不住了。
靖王爷率先站起身,指责道:“皇上,成王殿下可是你的亲兄弟!”
楚怀修掂量着弓箭,笑容温和:“从前当皇子时,他总想着如何弄死朕,这种人,也敢说是朕的兄弟?对了,朕记得皇叔从前是姜家派系的官员,怪不得你要帮着成王,指责朕呢。”
靖王爷面皮抖动。
“旧事如过眼云烟,何必再提?”他仗着皇叔辈分,岔开话题,“立后之事,兹事体大,天底下,断没有立一个死人当皇后的说法!”
南宝衣暗道不好。
果然,楚怀修握着弓箭的手悄然收紧,沉声道:“彤姐姐犹如神仙美眷,在皇叔眼里,竟然只是个死人?”
“不是死人,又是什么?我等皆是皇亲贵胄,没有向死人画卷行叩拜礼的道理。皇上,你今日最好放我等出宫,否则——”
靖王爷虎着脸,话还没说完,楚怀修已经拈弓搭箭。
箭如急雨!
“王爷!”
靖王妃猛然尖叫!
靖王怔怔低下头,望向没入胸口的羽箭。
他踉跄退后,倒在了靖王妃的怀里。
他张开嘴,指着楚怀修,似乎想说什么,殷红的血液却争先恐后从口腔涌出,翻江倒海般浸湿了他的下巴和衣襟。
他慢慢垂下手。
终是死不瞑目。
靖王妃泪流满面,不停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男人的身躯仍旧逐渐冰冷,就连血液也开始凝固。
她跪坐在地,发出撕心裂肺地恸哭。
“王妃……”
南宝衣想扶起靖王妃,却被一把推开。
靖王妃哭罢,突然颤巍巍地站起身。
她拔出禁卫军腰间佩剑,架在了脖颈间。
泪水苦涩。
她望向南宝衣,笑容苍白:“当年王爷出使大雍,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为他远嫁千里,为他忍受二十年寂寞。如今他走了,我也不会苟活于世。娇娇,好好和弈儿在一起……”
她闭上眼。
佩剑闪烁着寒芒,她决绝地割喉而亡!
南宝衣捂住嘴,泪水瞬间涌出!
上座。
顾崇山低声提醒:“靖王妃出身大雍名门,亲姐姐更是大雍皇后。她死在南越宫中,若是大雍皇后追责,皇上难辞其咎。”
“大雍皇后?”
楚怀修扔掉弓箭,懒散地坐在龙椅上,爱惜地轻抚过画卷。
他弯起眼睛微笑,瞳孔里却毫无笑意:“正想与大雍一战呢,好叫沈姜五马分尸不得好死……朕何惧她的问责?”
沈姜,是大雍皇后的闺名。
殿上人听见他狂妄的话,手脚发凉。
楚怀修是真疯了,不仅与他们这些皇亲国戚为敌,甚至还要和大雍作对,他哪来的勇气,与大雍一战?!
楚怀修睨向他们:“朕叫你们参拜皇后,可是听不懂朕的话?”
众人对视。
参拜是不愿意参拜的。
堂堂皇亲贵胄,没有跪拜画像的道理。
楚怀修轻笑一声。
顾崇山看了眼南宝衣,低声吩咐:“杀。”
禁卫军手持屠刀,竟当场屠杀起手无寸铁的皇亲国戚们!
满殿都是血。
他们宛如砧板上的鱼肉,惨叫着,哀嚎着,奔逃着。
可是禁卫军团团围住了这座宝殿,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这是一场皇权更迭下的杀戮!
皇族男嗣被屠戮殆,再无抢夺皇位的可能。
几个年幼的女孩哭着喊娘亲,可她们的爹娘早已死在血泊之中。
南宝衣心肝俱颤。
她把几个孩子护在怀里,咬牙望了眼上座,忍了又忍,终于艰难地选择低头,臣服。
“果然还是世子妃懂得审时度势。”楚怀修微笑鼓掌,“这座琼华宫,就赐给世子妃居住吧,想来萧卿,也能更好地在前朝为朕效力。至于几位小表妹,就去皇陵守墓好了。”
近卫军不顾几个小女孩儿的哭闹哀求,把她们从南宝衣怀里拖走,宛如对待死狗般拖出了宫殿。
南宝衣脱力地跪坐在地,满目都是尸体,满目都是鲜血。
她垂着头,余光注视着靖王夫妇的尸体,笼在袖中的双手深深攥紧成拳,裹在宽大宫裙下的娇躯,更是微微发颤。
无比清楚地意识到……
楚怀修,是暴君!
在他暴政的岁月里,盛京城,恐怕要掀起腥风血雨!
就在她伤心之际,角落忽然走出一位少女。
始终躲在朱漆殿柱后的祝瑶,战战兢兢跪倒在地。
她以头磕地,恭声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南宝衣抬眸,眼底满是惊诧。
刚刚靖王妃自刎的时候,可没见祝瑶出来!
许是那声“娘娘千岁”取悦了楚怀修,他微笑:“你是谁?”
祝瑶直起上身,眉眼恭顺:“奴婢是靖王妃贴身女官,在眉州行宫的时候,曾帮助北探花,拿到调动禁卫军的令牌。”
南宝衣更加惊讶。
原来偷盗令牌的人,竟然是祝瑶!
祝瑶声音娇软:“皇上曾许诺奴婢,若是能拿到禁卫军令牌,等您登基以后,就会为奴婢和靖王世子赐婚。所以奴婢今日,想请求皇上兑现当初的承诺。”
南宝衣愣在当场。
她竟不知,祝瑶背主求荣,是为了萧弈……
胸腔里生出怒意,她挽起宽袖,利落地给了祝瑶一巴掌!
她气急:“靖王府对你极好,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祝瑶恶从胆边生。
她噌地站起身,狠狠推了南宝衣一把:“王妃娘娘曾许诺我,要把我送给世子殿下做侍妾,可她食言了!我为自己前程打算,我有错吗?!你一个下堂妻,怎么敢当着皇上的面打我?!”
南宝衣胸脯剧烈起伏。
然而越是情绪激动,她的理智便越是镇静。
她眼眸微动,忽然骂道:“皇上光明磊落,怎么可能偷盗令牌?祝瑶,你这是污蔑皇上!”
楚怀修大笑出声。
他接话道:“不错,朕的令牌,明明是先帝赐予,怎么就成了祝姑娘偷盗的?朕,可不是偷鸡摸狗之辈。”
第241章 她知道,萧弈野心勃勃
祝瑶睁圆了杏眼。
新皇这话,是何意?!
楚怀修拂袖:“祝瑶无中生有,毁朕清白,斩立决。”
祝瑶踉跄着跪倒在地,惊恐地拼命摇头:“皇上——”
求饶的话尚未说出口,禁卫军手起刀落,削去了她的头颅!
温热的血液,从颈腔中喷涌而出,溅到了南宝衣白嫩的面颊上。
少女浑身发软,红着眼睛后退,无力地靠在了殿柱上。
楚怀修卷好画轴,含笑睨她一眼,大步离开宝殿。
云袖看了眼顾崇山,立刻低头退了出去。
殿中寂静,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南宝衣贴着殿柱,慢慢跌坐在地。
顾崇山在她面前单膝蹲下。
他取出白手帕,仔细为她擦去溅到面颊上的血渍:“害怕吗?”
南宝衣抬起丹凤眼,神情冷漠:“叛主之人,死不足惜。”
“好一个‘叛主之人,死不足惜’……”顾崇山笑意浅浅,“南家的小丫头,当真是长大了。”
他擦干净少女白嫩小脸上的血渍,又仔细为她擦拭发丝上溅到的血渍:“你安心在后宫住着,萧弈对楚怀修而言,利用价值极大,所以他不敢轻易动你。另外,我也会好好保护你,你永远不必害怕。”
南宝衣厌恶他。
她把小脸别到旁边,不肯再让他擦拭血渍。
顾崇山也不恼。
他丢掉脏污的白手帕,戴着金色镂空甲套的手,轻抚过她的眉眼。
他狭眸里藏满眷恋:“过去是我不好,我鞭笞你,欺辱你,都只是因为妄念。但是南家丫头,我已经想好了,今后该如何对你好。等我把东西准备齐全,我会让你好好享受,我会好好侍奉你。”
就如同他过去侍奉掌事大宫女,和姜贵妃那般。
他会竭尽所能,让南家丫头感到快活。
南宝衣:“……”
白嫩娇美的小脸,几乎皱成一团。
总觉得这个死太监很变态啊!
说什么准备东西,鬼知道他会准备什么东西!
顾崇山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禁不住轻笑出声。
他收回手,径直往琼华宫外而去。
琼华宫外。
楚怀修负手而立,正遇上赶过来的南景。
南景因为没能报复两个妹妹的缘故,心理扭曲得厉害。
他望了眼满是尸体的琼华宫,笑着拱手:“恭喜皇上,扫清一切障碍,今后再没有皇族男嗣,能抢夺您的皇位!”
楚怀修轻抚着怀里的画轴,淡漠不语。
南景随他往前朝走,恭敬道:“皇上一直想出兵大雍,如今朝中将帅兵马都有,却独独缺少银钱。微臣有一计,可以在短短半个月内,筹集到三年的粮草。”
“哦?”
“皇上,南家乃是南越首富,若能查抄南家,何愁粮草不足?”
“朕刚登基,江山不稳,恐怕不方便对富家下手。”
“这有何难?南家宝珠已经及笄,皇上不愿娶她,可以命令心腹朝臣娶她,如此一来,咱们就可以通过控制南宝珠,进而控制南家!”
楚怀修挑了挑眉。
沉吟良久,他笑道:“不失为一条好计谋。”
主仆俩渐行渐远。
云袖靠在宫墙后,轻抚过急剧跳动的心脏,连忙回了琼华宫。
她一字不落,把楚怀修和南景的阴谋告诉了南宝衣。
南宝衣怔怔的,好半晌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饶是镇静如她,都忍不住在殿中跳脚:“真是个失心疯,报复上瘾了他!南家被抄,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忘了自己变成白痴时,是谁养着他,是谁护着他的吗?!小堂姐何曾得罪过他,他就要利用小堂姐的姻缘?!”
她从没有如此气愤过。
云袖看着她趴在桌上直哭,心中隐隐作痛。
她连忙安慰:“奴婢听说,大雍的镇国公即将进京,是要带走小公爷的。如果能让四姑娘随小公爷一块儿离开,说不准能逃脱皇帝的赐婚……”
南宝衣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挂满泪珠的小脸,丹凤眼底的阴霾逐渐退散。
是啊,小堂姐可以跟随小公爷一块儿去大雍啊!
她擦去泪水,从容道:“不仅要把小堂姐送出盛京城,我全家也要一起跟着离京。楚怀修阴晴不定,手段暴虐,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被南景煽动,要抄我的家。”
她摸了摸怀里。
圆圆的免死金牌,依旧卧在她怀中。
她渐渐有了个主意。
是夜。
云袖坐在殿檐下值夜,对着园林景致发呆。
一道黑影出现在她身后,手刀落在她侧颈,直接将她敲晕了过去。
黑影潜入寝殿。
他卷起帐幔,少女穿着白丝绸寝衣,正在榻上酣眠。
鸦青长发散落在枕巾上,衬得小脸白嫩精致,她樱唇噘起,精致的柳叶眉微微蹙着,大约正做着并不安生的梦。
萧弈眸色渐深。
如果没有嫁给他,她大约仍旧在锦官城当着深闺小姐。
嫁给锦官城的富商,锦衣玉食,顺遂一生。
可是跟了他,她却要在权势倾轧中沉浮,甚至还被锁在深宫当成制衡他势力的人质,当真是受尽委屈。
萧弈掀开被褥,熟稔上榻。
他从背后抱住小姑娘,怜惜地亲了亲她的脸蛋。
南宝衣惊醒,正要尖叫,却被萧弈捂住嘴。
他哑声:“是我。”
他不确定南宝衣被囚禁在哪座宫室,楚怀修清洗了整座皇宫,将宫里的人全部换成他的心腹,整座皇宫犹如铁桶,天枢耗费多日,才终于查到南娇娇被关在了琼华宫。
“二哥哥?”
南宝衣翻过身,借着清透月光看清楚他的脸,立刻委屈地扑进他怀里:“楚怀修是个疯子!”
萧弈轻拍她的后背。
他安抚道:“委屈娇娇,在宫中再待一段时间。”
南宝衣抬眼看向他,迟疑道:“你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萧弈勾唇一笑:“想窃取南越。”
南宝衣眨了眨眼。
她一向知道,萧弈野心勃勃。
她窝在他怀里,小声道:“二哥哥放心,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深宫虽然可怕,但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你尽管在前朝,施展你的野心。”
她好乖。
萧弈眼眸柔软。
多日的思念化作**,他低头去咬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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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老子当不起你这声爹
“娇娇要吗?”
他咬着少女的耳朵,轻声征询。
南宝衣推拒着:“今日受了惊吓,不要……”
萧弈见她小脸微白,知道她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于是细致地替她扣好盘扣:“在宫里缺什么,只管告诉顾崇山。”
告诉顾崇山?
南宝衣眼眸轻眨,猜测自家权臣大人,可能与顾崇山有私下交易。
这两个人一向心思叵测,就喜欢背地里搞事情。
她不在意前朝的争权夺势,支撑着坐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免死金牌,郑重地交到萧弈手里。
“二哥哥,这是先帝驾崩前,赐给南家的东西。你替我带给祖母,请她务必收好,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免死金牌,整个南越国只有三块,可以赦免一族之罪。
萧弈接过,认真应好。
南宝衣依偎在他怀里,小声道:“楚怀修是个疯子,南景又对我家虎视眈眈,我真怕他们伤害我的家人。二哥哥,你若能想办法让我家人暂避锦官城,我会报答你的!”
她仰着头,丹凤眼亮晶晶的,比窗外的明月更加清润干净。
萧弈怜惜她:“岳丈一家,自当尽力,谈什么报答?”
南宝衣愣了愣,才想起他如今已是南家的女婿。
他们本就是一家人啊!
萧弈总能带给她莫名的安心。
她眷恋地抱住男人的腰:“二哥哥,我还有一事相求。”
她把南宝珠和宁晚舟的事说了一遍。
萧弈自是应允:“宁晚舟那边我来说,南宝珠那边,我会安排娇娇见她一面,你亲自与她分析厉害。”
殿外清风朗月。
早已苏醒的云袖,靠坐在殿檐下,静静聆听殿中谈话,低垂的眼眸盛满复杂,她家主子,比起靖王世子,在某些方面确实差了些……
次日。
南宝衣醒来时,枕边人早已不在。
她坐起身,青丝垂落在锦被上,像是散开的海藻。
她摸了摸床榻外侧,被窝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云袖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刚刚御膳房的人来送饭,奴婢与他闲聊,他说御膳房正在准备国宴,宫里要宴请大雍镇国公。奴婢估摸着,镇国公大约已经到盛京城了。”
南宝衣就着描金瓷盂,吐掉漱口的细盐水。
她盯着窗外的景致,轻声道:“不知道镇国公是个怎样的人,是否会允许小公爷娶我姐姐,若是他不允许……”
少女满眼担忧。
被她念叨的男人,已经身在靖王府,是清晨时抵京的。
大雍镇国公宁肃,年近四旬,生得高大威武,犹如铜墙铁壁。
娶的是萧家皇族的长公主,没敢纳妾,膝下两女一子,常年征战沙场,是大雍的一员猛将。
他坐在圈椅上,屈指叩击桌案,相当不耐烦:“那野小子,死到哪里去了?明知老子今日抵京,居然不来请安问好?!他的规矩,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萧弈慢悠悠地品茶。
他淡淡道:“南府到靖王府,有些路程,姑父稍安勿躁。”
“哼!”宁肃牛饮了半盏茶,又睨向萧弈,“皇后娘娘派臣向殿下传话,她如今不要天枢令牌,她要你窃取南越皇位,然后举国归降大雍。”
萧弈哂笑。
那女人,当真好算计。
让他去窃取南越皇位,让他举国投降大雍,却又不肯让他继承大雍皇位,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过如此。
今后史书上,只会唾骂他萧弈是叛国之贼。
他心中自有计划,于是面上淡淡敷衍:“我知道了。”
正说着话,十苦匆匆进来禀报:“主子、国公爷,小公爷到了。”
宁肃抬头望去。
踏进正厅的少年,十五岁的年纪,身量比幼时挺拔修长许多,狐狸眼透着凉薄,生得肤白貌美,秀丽如丹鹤。
宁晚舟面无表情地拱手作揖:“爹。”
三年未见,这见面礼着实敷衍。
宁肃当即怒火中烧,骂道:“老子当不起你这声爹!”
宁晚舟“哦”了声,转身就走。
正好,他是不愿意见他爹的。
他爹总是管东管西,逼他做这做那,却从没问过他喜不喜欢。
明明贵为小公爷,可是他却连每餐吃什么菜都不能自己决定。
而当年离家出走的导火线,是因为马枪。
他想学马枪,可他爹偏偏强迫他学双刀,说什么当年大雍开国皇帝用的就是双刀,他们镇国公府满门忠烈,必须效仿先祖,代代都使双刀,还把他高价买来的马枪全部折断当柴烧。
那种被逼迫的感觉,近乎窒息。
他以死相逼,可他爹却嘲弄他是个胆小鬼,不可能真的自杀。
他选择割腕,却被母亲和两个姐姐救了下来。
他流了那么多血,可父亲依旧嘲弄他,说他只是做戏。
自那之后,他对父亲心灰意冷,毅然选择了离家出走。
宁肃眼睁睁看他踏出门槛,不禁怒意更盛。
他从侍卫手里拿过马鞭:“宁晚舟!”
宁晚舟转身。
马鞭劈头盖脸地抽了下来!
“老子打死你个不孝顺的玩意儿!”宁肃咆哮,“你母亲为了你,天天在府里跟我闹,我千里迢迢来接你回家,你还敢跟我摆脸子,你是不是想气死老子?!”
鞭子落在身上,疼得要命。
宁晚舟紧紧绷着小脸,倔强得不肯叫唤。
他父亲就是这样了。
动辄对子女打打骂骂,自诩棍棒底下出孝子,却不知把他抽出了一身反骨,恨不能逃离镇国公府这个名号!
萧弈握住马鞭。
他扫了眼皮开肉绽的少年,淡淡道:“父子团圆,本该是大喜事,姑父何必动怒?少年郎多少有些叛逆,姑父不该动手。”
宁肃打了宁晚舟一顿,稍稍解气。
他丢掉鞭子,沉声:“宁晚舟,赶紧收拾东西,明日就随我回长安!到了家,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这个死兔崽子!”
“作为父亲,您最好别骂我是死兔崽子。”宁晚舟不卑不亢地抬起狐狸眼,“否则,对您名声不好。”
宁肃瞬间暴怒:“嗨我这暴脾气!我的鞭子呢,拿马鞭来!”
萧弈及时拦住他。
他递了个“不要搞事”的眼神给宁晚舟,又安抚宁肃:“今夜南越皇帝为姑父设接风宴,姑父忍一忍,别叫外人看了笑话。”
宁肃绷着一口气,深深瞪了眼宁晚舟,才拂袖离去。
他走后,宁晚舟跌坐在廊下。
少年挨了十几道鞭子,满身是血,脸色苍白。
第241章 豁出命,都想娶她!
秋天的日头,在廊下投落黯淡光影。
宁晚舟轻嗤:“我厌恶他,厌恶镇国公府。萧弈,我真羡慕你。”
萧弈看着他。
丹凤眼晦暗如深渊,他道:“我之蜜糖,彼之砒霜。”
这世上,有的人厌恶被爹娘管束。
有的人渴望被管束,却连面见爹娘的资格都没有。
宁晚舟扶着十言的手站起身,低声道:“萧弈,实话与你说,我不愿意回大雍。我心爱的姑娘还在南越,我舍不得她。你得帮我。”
十五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今后,或许还会遇上很多惊艳时光的姑娘。
可是倔强如宁晚舟,喜欢上一个姑娘,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面对他的恳求,萧弈不语。
据他所知,楚怀修打算把南宝珠赐给他的心腹朝臣,大约就在这两天了。
宁晚舟放软了态度,好声好气道:“表哥,你得帮我。”
萧弈挑眉,试探:“真想娶她?”
“想,豁出命都想!”
……
被他挂念的姑娘,正坐在自家花园的秋千架上。
南宝珠荡着秋千,襦裙裙摆在轻风中飞扬,喋喋不休:“自打娇娇嫁出去,这府里就冷清许多。活着,是一件多么无趣的事呀!”
侍女笑吟吟地端来切好的果盘。
她温声道:“小姐年纪轻轻,怎么伤春悲秋的?听说宫里下了圣旨,要您晚上参加宫宴。您进了皇宫,说不定就能碰见五姑娘,怎么会无趣呢?”
南宝珠接过果盘,慢吞吞吃了几口。
“我又不是官家贵女,好端端的,宫里请我参加宴会做什么?”她吃着吃着,逐渐狐疑,“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瞅着,那新帝怕不是好东西——”
“小姐!”
侍女大惊失色,急忙捂住她的嘴。
侍女紧张顾盼,压低声音道:“这话可不敢乱说!前几天酒楼里几个书生议论新帝滥杀无辜、诛灭手足,听说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定然是被新帝的人暗杀了!”
南宝珠委屈地咂咂嘴。
她只得道:“罢了,谁敢抗旨啊,替我收拾行头,准备今晚入宫。”
暮色渐深。
南家的马车停在宫门外。
一名小太监,恭敬地引着南宝珠踏进宫墙。
可是越往前走,宫灯就越发稀少,就连乐音也渐渐远去。
南宝珠疑惑:“小公公,你莫非走错了路?”
“哪儿能啊!”小太监紧张兮兮的,“不瞒南四姑娘,奴才是靖王世子的细作,他说郡主想见你,因此叮嘱奴才先领四姑娘去一趟琼华宫,见郡主一面。”
南宝珠愣了愣,随即大喜过望。
迫不及待地来到琼华宫,宫门外却守着森严的禁卫军。
小太监带她绕到侧门。
侧门附近种着漂亮的篱笆树,可以透过篱笆枝叶窥视内外。
一角嫩黄纱裙,在篱笆后面若隐若现。
南宝珠眼前一亮:“娇娇!”
“小堂姐!”
南宝衣早已等候多时,听见南宝珠娇憨的声音,鼻尖立刻一酸。
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小堂姐了!
高高的篱笆墙,隔开了两姐妹。
她们只能透过枝叶缝隙,紧紧握着彼此的双手。
南宝衣紧张道:“你今夜进宫,可是皇帝下的旨意?”
“是啊,莫非有什么不妥?”
“楚怀修听了南景的谗言,要给你赐婚。召你进宫,是为了赐婚!”
南宝珠脸色微变。
“小堂姐,楚怀修就是个疯子,他把我关在这里,用来威胁二哥哥。还听了南景的提议,打算夺取南家富贵,用以招兵买马。小堂姐,你唯一逃出生天的办法,是随宁晚舟远走大雍。赶在他今夜赐婚之前,你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这是破坏赐婚,最简单粗暴,也最有效的办法。
至于镇国公,无论他同不同意,他儿子玷污了别人姑娘的清白是事实,为了彼此颜面,他只能答应这桩婚事。
南宝珠迟疑:“可是我还没有决定好,究竟要不要嫁给宁晚舟。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主意一旦施行,我和他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又不是真让你们生米煮成熟饭,意思意思也就行了。你再迟疑,就得嫁给不认识的男人。他会拿捏你,会利用你的性命,逼迫祖母献出所有富贵家私。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不会爱你,更不会敬重你!”
南宝珠难过地垂下眼帘。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因为她家中富贵,所以招来了天子惦记。
就连她的姻缘,天子都想插上一脚……
祖母疼她,定然愿意为了她,向天子献出所有富贵。
可是,他们全家人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她不可能让祖宗基业,因为她而毁于一旦。
南宝珠渐渐下定决心。
辞别南宝衣之后,她被小太监引到了承乐大殿。
刚落座,对面就响起讥讽的声音:
“哟,这不是南家四姑娘吗?”
她抬眸,说话的是丞相夫人宋刘氏。
她儿子吏部侍郎宋鸣也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宋刘氏得意道:“上回与南四姑娘提亲,却被四姑娘拒绝。不成想,圣上这回倒是有意要为四姑娘赐婚,巧了,正是赐给我家鸣儿当续弦!所以说命这东西玄乎得很,兜兜转转了一圈,南四姑娘还不是要嫁到我们家当续弦?”
南宝珠瞬间面色雪白。
她万万没想到,楚怀修竟然要给她和宋鸣赐婚!
宋鸣是个什么东西!
“哎哟喂,”宋刘氏再接再厉,老脸戏谑,“之前南四姑娘为了宁小公爷拒绝我家鸣儿,老身还以为你俩有多么恩爱,没想到他转眼就要回大雍去了!南四姑娘被抛弃,也不知是否还是清白身子!嫁给我家鸣儿当续弦,也是我家吃亏!”
满殿窃窃私语。
各种目光落在南宝珠身上,令她十分难堪。
她胸脯剧烈起伏,很想撕烂宋刘氏的嘴!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高声唱喏:
“大雍镇国公到——镇国公世子到——!”
走在前面的男人,年近四旬,容貌威武英俊。
可是所有女眷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后少年的身上。
南宝珠望去。
这是宁晚舟,第一次以镇国公府小公爷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241章 她的第一次,是如此的没有尊严
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拾掇得整齐干净。
戴精致的朱漆小冠,穿丹纱袍,宽袖曳地,峨峨博带,容貌犹如芝兰玉树,狐狸眼潋滟着凉薄,举止间高雅从容,像是从骨子里透出了贵气,宛如九重宫阙上最清秀夺目的丹鹤。
“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容貌生得真好呀!”
“肤白唇红,像是敷了粉。我听说大雍那边的贵族郎君,很流行敷粉,妆点起来比女子还要讲究呢!”
“什么眼神儿呀,小公爷这是天生丽质,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在坑坑洼洼的脸上敷那么厚一层粉!”
“你放屁,我才没有敷粉呢,我皮肤天生就这么好的!”
“啊啊啊,想嫁小公爷!”
“呸,咱们国家的公主都配不上小公爷,咱们就更配不上了!大雍长安的名门世家,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嘛!”
“……”
满殿惊艳之中,各种暧昧的议论层出不穷。
然而宁晚舟仿佛没听见,冷漠地坐在了镇国公身边。
他掀起眼皮,看向南宝珠。
南宝珠避开他的视线。
三年来,从没有过哪一刻,觉得彼此的距离如现在这般遥远。
她长居深闺,并不了解长安的世家名门,意味着什么。
可是今晚见识了镇国公的威严,见识了满殿贵女对长安世家的崇拜和奉承,她才隐隐约约地明白,她距离宁晚舟,是多么遥不可及。
对面。
宋刘氏乐开了花,小声对宋鸣道:“瞧瞧她那副孬种模样,人家小公爷,摆明了只是玩她呢。玩够了,这不就要回长安了?哼,等她进了咱们相府的门,就让她知道咱们家的规矩厉害!”
宋鸣笑意渐深。
他遥遥望向南宝珠。
少女坐在宫灯下,襦裙精致,露在外面的肌肤泛着美玉萤石般的白润光泽,最诱人的是那沉甸甸的兔儿,襦裙只能罩住大半,内敛而又妩媚,把玩起来不知是何滋味儿。
南宝珠察觉到他的视线。
她望去,宋鸣缓缓朝她举杯,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
南宝珠恶心不已,急忙嫌弃地偏过头去。
宋刘氏看在眼中,满心不喜:“若非皇上赐婚,老身是当真看不中这等轻浮女子!还没过门就敢对你甩脸子,等将来嫁进来,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她转了转浑浊发黄的眼珠,对孙儿宋程瑞低语了几句。
宋程瑞满脸坏笑,仗着年纪小,故意窜到南宝珠身边。
他嚷嚷道:“你是要给小爷当后娘的人,你得伺候好小爷!剥核桃,快剥核桃给小爷享用!”
这孩子,正是人憎狗厌的年纪。
见南宝珠皱着小脸,他立刻坏笑一声,不管不顾地撒泼,把她案几上的碗筷、汤水、饭菜全部弄撒在地,连南宝珠的襦裙都弄脏污了。
“小爷叫你剥核桃,你这女人听不懂吗?!”
他发狂似的,伸手去拽南宝珠的裙裾。
南宝珠站起身,蹙着玄月眉嫌弃后退。
她实在无法忍受满殿注目,无法忍受宋家母子那看笑话般奚落的目光,红着脸迅速离开了承乐殿。
宫女追上来,小心翼翼道:“南四姑娘,奴婢领你去偏殿换衣裳。”
南宝珠来到偏殿,掩上殿门,独自趴在榻上,杏眼渐渐猩红湿润。
从小到大,她都是祖母和爹娘疼爱的明珠,她从没受过这种气!
偏偏对方是相府的人,她连斗嘴都不敢!
南宝珠埋首于臂弯,快要委屈哭了。
“吱呀”一声响,有人推开了殿门。
宁晚舟随手掩上门:“姐姐。”
南宝珠抬头看他。
映入眼帘的少年美貌夺目,却也十分陌生。
他不再是当年为她暖被窝的小孤女晚晚,更不是平日里供她随意打骂出气的小厮晚晚。
他是镇国公府,尊贵的小公爷。
南宝珠赌气般别过脸:“你来做甚!”
“萧弈和南宝衣的计划,想必你已经知道。”宁晚舟在榻边坐了,轻抚过她佩戴在发髻上的步摇,“姐姐,唯有跟了我,你才能摆脱盛京城的诡谲波涛,才能避免南家受制于人。”
南宝珠沉默不语。
“我不会当真要了姐姐的清白,只需要让别人以为,你我已经有肌肤之亲,就足够了。宋家爱面子,他们不会在宫宴上当众发生这种事之后,仍旧愿意娶你。”
宁晚舟拔下她发间金钗,缓缓刺破指尖。
他把嫣红血液,滴落在藏蓝色缎被上。
他随手扔掉金步摇,扔掉朱漆小冠,扔掉单纱外袍。
他褪去鞋袜,解开腰带,又解开里衬盘扣。
挂在榻边的一盏琉璃灯,照出了少年劲瘦却坚韧的躯体。
犹如悬崖间最结实的松柏,给坠崖之人,带去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他跪坐在榻上,几绺碎发从额角垂落,更衬得他美貌秀丽。
他耷拉着狐狸眼,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哑声:“姐姐……”
南宝珠艰难地闭了闭双眼。
再如何不情愿,再如何难过愤怒,也清清楚楚地明白,眼前少年,是救她出苦海的人。
无法怨怪他,不能怨怪他。
不能嫁去宋家,不能让楚怀修和南景计谋得逞,更不能拖累家族。
良久,南宝珠终于颤颤抬起手。
她卸去珠钗步摇,满头青丝如瀑布般散落而下。
她垂眸,慢慢解开繁琐的襦裙系带。
曾无数次幻想过,第一次与夫君宽衣解带,该是怎样的旖旎浪漫。
却从没有想过,第一次与男人坦诚相见,是在这般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是如此的落魄悲哀,是如此的没有尊严!
少女的上半张脸笼在阴影中。
艳丽的朱唇,毫无弧度。
随着襦裙和里衣如花朵凋零般散落,两行清泪,顺着她白嫩圆润的下颌,滚落在藏蓝色的缎被上。
殿外传来无数脚步声,是宁晚舟的人引来了殿中群臣及其家眷。
嘈杂声里,夹杂着宋刘氏尖锐的冷嘲热讽:“定然是你们看错了,南宝珠已是我宋家内定的儿媳妇,怎么可能还跟宁小公爷纠缠不清?!我家鸣儿可是吏部侍郎,她怎么敢给鸣儿戴绿帽子?!”
“姐姐……”
宁晚舟望向南宝珠。
灯火下,少女美得惊心动魄,比白琉璃更加莹润圣洁。
他耳根泛红,迅速垂下视线,声音嘶哑了几分:“姐姐,得罪了。”
我觉得小公爷还是挺尊重珠珠的
第241章 姐姐,我心甘情愿
南宝珠慢慢躺下去,被圈在宁晚舟的臂弯和缎被之间。
坦诚相见,少年却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她分毫。
彼此的呼吸都有些沉重。
随着殿门被推开,宁晚舟果断地抱住南宝珠,滚进了帐幔深处。
众人静了一瞬。
下一刻,宋刘氏捂着脸,尖叫不止。
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不要脸的小贱人,枉皇上好心好意给你赐婚,你竟然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你置我相府的颜面何在,你置鸣儿的脸面何在?!”
她恨不能把南宝珠拖出来,当众掌掴,以挽回她相府颜面!
可是宁晚舟速度更快。
少年拽过缎被,将南宝珠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坐在榻上,轻而易举握住宋刘氏的腕子,冷声道:“丞相夫人真是老糊涂了,你既然说是赐婚,敢问赐婚圣旨何在?我与南宝珠男未婚女未嫁,做什么事,与你何干?”
宋刘氏怔住。
是啊,赐婚只是皇上口头透露的消息,实际上还没有下圣旨……
她喘息得厉害,尖着嗓子道:“就算南宝珠与我相府没有关系,你们两个狗男女在宫宴上偷情,这种行为也是相当不要脸!”
闯进来的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世道,到底对女子存了偏见。
偷情各种事,若是那男子位高权重容貌英俊,世人只会称赞他风流蕴藉,可是对于女子,却会百般苛责。
众人言谈间,都是在指责南宝珠下贱。
宁晚舟放在膝头的双手,渐渐攥紧成拳。
白皙的手背上青筋跳动,隐隐可见愤怒。
他双眼血红,缓缓合拢帐幔。
他抬起淡漠的狐狸眼,在满殿私语唾骂中,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是我强迫她的。”
满场哗然!
长安镇国公府的小公爷,何等尊贵的人物,竟然强迫一个女子?!
自愿与强迫,区别极大。
哪怕在风俗开放的长安,强迫女子也是要量刑的!
“孽畜!”
人群外传来怒吼。
众人让开一条路,宁肃黑着脸踏进偏殿。
他扬起蒲扇大的手掌,一巴掌就把宁晚舟呼到地上去了!
宁晚舟被打得嘴角流血,半边脑子嗡嗡作响。
宁肃摘下腰间皮鞭,怒意滔天地往他身上抽:“老子纵横一世,也是沙场上万人敬仰的英雄,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镇国公府的家教,何时教过你欺辱弱女子?!宁晚舟,你算个什么儿郎?!”
鞭声清脆。
少年白皙劲瘦的身躯遍布鞭伤,一道道皮开肉绽的疤痕触目惊心,鲜血染红了他的绸裤,他发髻松散,手背青筋暴起,额角更是冒出一颗颗豆大的冷汗。
满殿寂静。
镇国公那么霸道,他们并不敢上前劝架。
鞭子声清脆地回响在殿中,可是少年始终绷着脸,硬生生承受着鞭笞的痛苦,始终未曾流泪。
诡异的静寂里,一只凝白圆润的手,轻轻挑开帐幔。
南宝珠已经穿好襦裙。
她青丝披散,一声不吭地赤脚下榻,抱住了浑身是血的少年。
宁肃的鞭子,停在了半空。
他不耐烦地扬起剑眉:“南四娘子,你让开,我今日必定把他打个半死,给你和你家人一个交代!我宁家的男儿,没有欺负弱女子的道理!”
南宝珠仰起头。
她的小圆脸很是苍白,可是盈盈杏眼里,却透出坚定。
宁晚舟今夜前来,是为了保护她,是为了保护她的家族。
所谓的强迫,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她的声誉。
可她没有道理,让这个年幼的少年,替她承担一切。
她红着眼睛分辨:“小公爷并没有强——”
一只沾满血渍的手,认真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宁晚舟支撑着坐起身,狐狸眼微微弯起,透着狡黠而又邪肆的笑容,低声道:“姐姐,我心甘情愿。”
曾欺骗她那么多次。
这一次,他愿意赎罪。
愿意为她挨家法挨鞭子,愿意为她承担天下骂名。
因为是她,所以哪怕他后半生都得背负强迫女子的污名,哪怕他后半生都会被世人戳脊梁骨嘲笑,他也甘之如饴。
一句“心甘情愿”,令南宝珠强忍的泪水,瞬间滚落。
她凝着浑身是血,却依旧谈笑风生的少年。
心脏的某个地方,秘密包裹的坚冰悄然融化。
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少年,又像是与他熟来已久。
心脏,剧烈跳动。
如果从前,她对宁晚舟还有着迟疑,还有着顾虑,还有着嫌弃,那么此时此刻,她所有的枷锁都化作铁水,沉进了黑夜深处。
春风过境,长夜温柔。
看他一眼,便觉得像是在长夜中点燃了千万盏明灯,心花怒放,自生欢喜,犹如蓬草般生生不息。
真正的心动,大约便是如此吧?
南宝珠泪流满面。
殿外的内侍,高声唱喏着“皇上驾到”。
楚怀修踏进人群,瞧见这幅景象,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流露出玩味笑容。
所有朝臣及其家眷都看见南宝珠与宁晚舟苟且,他还怎么给南宝珠和宋鸣赐婚?
这种破釜沉舟的主意,必定是南宝衣想出来的,不愧是萧弈的女人,竟然选择用这种方式,帮助堂姐逃避赐婚……
宋鸣混在人群里,脸色十分难看。
他看中南宝珠,不仅是因为她的容色,还因为她背后的财富。
可如今她被男人当众玷污,如果他再娶她当续弦,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吗?
他是相府嫡子,更是吏部侍郎,他还没有下贱到那种程度!
宁晚舟跪在地上,脊背绷直。
他沉声:“父亲,我愿意迎娶南宝珠,偿还我的罪孽。”
宁肃握着皮鞭的手,霍然一紧。
大雍王朝,高门世家与寒门庶族绝不通婚。
为了维持世家的高贵血统与地位,他们往往只在高门圈子里进行门第嫁娶,从前有个名叫王渊的士族官员,为了五万钱的高额聘礼,将女儿嫁给寒门富商,朝臣弹劾王渊“唯利是求,蔑祖辱亲,玷辱士流”,皇后娘娘震怒,不禁罢黜了王渊的官,还将他禁锢终身。
宁晚舟,堂堂镇国公府继承人,竟然想迎娶小国庶族的女儿?!
简直是痴人说梦!
大雍门第婚的设定,参考我国两晋南北朝;
王渊的例子,是南朝萧齐时代的真实史实王源嫁女改编
第241章 贵妾
宁肃暴怒之余,看了眼南宝珠。
南家娘子,沉默地跪在原地。
她的容色极好,眉眼不妖不媚,纯净娇憨如稚童,大约也是家族娇养的深闺明珠。
半生戎马的男人,一向保家卫国,维护弱小。
他心软两分,做了最大的让步:“可为贵妾。”
长安贵族郎君,蓄妓成风,纳妾更是非常普遍。
宁晚舟猛然抬头。
他正要争辩抗议,宁肃淡淡道:“宁晚舟,也为抚育你长大的祖母、母亲和姐姐,考虑考虑吧。长安不允许士庶通婚,通婚的后果,即便你承担得起,我们全家也承担不起。”
宁晚舟面色狰狞。
他知道士庶通婚,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可是……
哪怕他不当镇国公府的继承人,他也想光明正大地迎娶南宝珠!
可是,却偏偏要利用镇国公府继承人的身份,带她逃出南越。
他望向南宝珠,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她。
只要她不愿意做妾,那他就舍去小公爷的身份!
逃出南越这种事,大不了再另想办法就是!
南宝珠垂着眼帘,清泪渗进嘴里,苦涩得很。
世间安得两全法?
只要不嫁给宋鸣那种恶心玩意儿,只要不拖累家族,她就很满足了,反正,她的身份原本就配不上宁晚舟。
她抬起满是泪花的小脸:“我愿意给小公爷做妾。”
她想微笑,可是泪水却接二连三地滚落,染湿了散落的裙裾。
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
宁晚舟心脏如钝刀切割,疼得厉害:“姐姐……”
宁肃心底生出不忍,偏过头去,淡淡道:“我会与你的家族详谈。”
闹剧落幕。
人群朝殿外散去。
宋刘氏冷笑着讥讽:“好好的正室夫人不肯当,偏要去给人做妾,真是活该,真是下贱!”
宋鸣掸了掸袖袍:“错过我,是她毕生的遗憾。”
“鸣儿,为娘明日就帮你相看夫人。盛京城那么多官家贵女,必定都是钟情你的!为娘替你挑个二八年华的清白小姐,她们必定上赶着要嫁给你的!”
母子俩说着话。
十几个贵女结伴路过,没看见他们,叽叽喳喳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小公爷担下一切,是为了维护南宝珠的颜面。这是怎样可歌可泣的深情呀!”
“谁说不是呢?换作我,我也宁愿给小公爷做妾,都不愿意嫁给宋侍郎。宋侍郎那么老,都能当我爹了!”
“关键是他膝下不仅有个拖油瓶,还有个好难伺候的恶婆婆。我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嫁给宋侍郎伺候他一家人呢!”
“我好羡慕南宝珠,呜呜呜小公爷那么美貌,每天看着都能多吃两碗米饭!超想嫁的!”
“……”
她们激烈讨论着,相继远去。
宋刘氏:???
宋鸣:???
宋鸣脸色铁青。
他好歹也是三品侍郎,在婚恋市场上,他竟然那么不堪,那么不被姑娘喜欢吗?!
宋刘氏红着老脸安慰:“儿啊,这些女人有眼无珠,不知道嫁进咱们相府的好处。你别担心,为娘改日,定然给你挑一门好亲事!”
……
“为妾?!”
琼华宫。
南宝衣不敢置信地站起身。
萧弈穿着窄袖夜行衣,倚坐在圈椅上,正翻开一本卷册:“虽是为妾,但宁晚舟爱她如命,与正妻没什么区别。镇国公府的人都还算明事理,不会欺负你小堂姐。”
“可她是我小堂姐,她怎么能为妾?!”南宝衣歇斯底里,“就因为我家族是庶族,所以她连正室都做不成吗?!”
萧弈合上书卷。
他抬眸,静静看着她:“让她为妾,不是我的决定。”
南宝衣红着眼睛背转身。
她知道她不该冲萧弈发脾气,可她就是生气,满肚子都是气!
萧弈垂眸,重新翻开卷册:“三日后,镇国公会带着宁晚舟、南宝珠一起返回长安,你若想送行——”
“是因为我出了那个馊主意,珠珠才会给人做妾。二哥哥,你觉得我,有脸去给她送行吗?”
萧弈沉默。
南宝衣径直往屏风后面走。
热水已经备好,她挽起檀发,解开襦裙,泡进了温水里。
热气徜徉。
她闭上眼,思绪一片紊乱。
做妾是不可能做妾的……
可是想成为镇国公府的世子妃,得让大雍认可南家是士族。
家族目前的志向是天下首富,大雍长安迟早要去,若能捞到一个士族身份,对全家都有裨益。
但士族评定极为严格,庶族若想跻身士族名流,祖上必须出过官员,家族还得有声望。
声望这东西可以经营,但祖上当官……
南宝衣眉目纠结。
她家祖上在两百多年前,来锦官城扎根,之前也不知道是干嘛的。
锦官城,大雍,官员。
祖上……
天枢?
这个词从脑海中冒出来,少女一个激灵,霍然睁开眼。
她顾不得穿衣裳,抓起轻纱稍稍裹住,赤着脚激动地奔到屏风外:“二哥哥,大雍的天枢令牌,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我家!我家先祖,与大雍的开国皇帝,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我家先祖曾辅助过大雍的开国皇帝……”
萧弈微怔。
他竟从未想过,天枢和南家的关系!
如果能够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南家先祖确实曾在大雍为官,那么将来南家进入长安时,或许可以评定为士族!
开国功臣之后,当为上品士族!
南宝衣读懂了他思量的神色,知晓此事有可行性。
她欢喜的什么似的,雀鸟投林般扑进他怀里:“二哥哥!”
没提防脚掌心还有水渍。
吧唧!
她脚下一滑!
整个人直接扑倒在萧弈的袍子底下!
南宝衣倒吸一口凉气,扶着萧弈的膝盖,刚抬起头,就看见满目昏暗,她竟然栽倒在他的袍子里!
呼吸之间,是冷冽的山水香。
绸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跳动,正对着她的脸。
南宝衣小脸一红,手忙脚乱地掀开袍裾。
上方传来呼吸,略有些粗重。
南宝衣抬起头,就看见萧弈居高临下,正注视自己。
她这才注意到,她的轻纱外袍在跌倒的过程中散落开,此时自己跪坐在他的腿间,姿态颇有些微妙。
第241章 她没有勾他的意思啊
萧弈喉结微微滚动。
半晌,他伸出手,指尖穿过南宝衣的檀发。
他的视线落在她娇艳欲滴的唇上,哑声:“娇娇勾我……”
南宝衣欲哭无泪。
她没有勾他的意思啊!
袍子是自己掉落的,不是她主动脱的啊!
萧弈忍了又忍,却终于忍无可忍,撩开袍裾,盯着她小小的唇,轻声道:“咱们还没试过……”
南宝衣嫌弃:“脏。”
“我去洗一洗。”
“洗了也还是脏!”
南宝衣红着脸,飞快奔进屏风后。
她家权臣大人,没成婚前一本正经,成了婚,简直像是脱缰的野马,每天夜里,都会冒出叫人面红耳赤的奇思妙想。
那种事……
她难言地擦拭过唇瓣。
她一个正经世子妃,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呀!
……
如南宝衣预想的那般,三天后,南宝珠收拾了嫁妆,平安地随宁家父子离开了盛京城。
对南家人而言,虽然嫁给镇国公府小公爷做妾,并不是一桩好婚事,但宁晚舟跪在老夫人面前,千般承诺万般发誓,保证自己一定会对南宝珠好,所以南家人再如何不情愿,也觉得这桩婚事比嫁去丞相府当续弦好太多。
老夫人生怕南宝珠在异国他乡被人欺负,不仅为她准备了价值连城的嫁妆,甚至还为她准备了一支高手组建的侍卫队,专门保护她的安危。
南景气红了眼。
他踏进御书房。
今日晴好,楚怀修处理完奏章,依旧痴迷地欣赏着画轴。
南景拱手:“皇上,镇国公的队伍就要离开盛京城了,南宝珠的嫁妆价值连城,您不该允许她把那么多宝物带去别国,这是变相地助长别国财富啊。”
楚怀修用余光睨他一眼。
他把画轴挂到墙上,又提笔舔墨,在宣纸上勾勒出温彤的容貌,淡淡道:“南景,你也算聪明人,但比起枭雄佞臣,却远远差出大截。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微臣不知!”
“肚量。”楚怀修嗓音淡漠,“南景,你肚量狭小,难成大器。”
连人家姑娘的嫁妆都惦记上了……
不愧是南帽帽的亲儿子。
南景面露难堪。
好半晌,他硬着头皮道:“皇上,南家底蕴丰厚,既然您不愿意搭理南宝珠,那咱们得另寻出路,另行吞并他们积累的财宝。
“微臣以为,不如借着这次南宝珠远嫁大雍的机会,给南家安插一个叛国之罪,将南家人悉数投入天牢。哪怕萧弈能够证明他们的清白,但他寻找证据的那段时间,也足够咱们转移南家的财富。”
楚怀修手腕运转。
他低笑:“这个主意还算不错,就交给你去办了。”
南景大喜过望,连忙拱手称是。
他迫不及待地带着兵马围剿南府,却连府门都没进去。
南家府门紧闭,南承礼一袭青袍,立在府门檐下,静静看着他。
南景骑在马背上,手持圣旨,高声道:“南承礼,本探花奉圣上口谕,来征讨南家叛国之罪,你孤身一人守在这里,打算作甚?!你不让我进去宣读你们的罪行,是想抗旨不尊吗?”
南承礼面无表情。
一向温润的南家长孙,面对南景,只感到悲凉。
他缓声道:“探花郎,你是南景,是我南家的子孙。你身体里流淌着南家的血脉,却要帮着外人对付家族,何其残酷?南景,放下屠刀,尚还不晚。”
南景大笑。
他笑得满面狰狞,得意狷狂:“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个外室子,你们何曾把我当过南家的子孙?!现在看见我飞黄腾达,你们害怕了是不是?只可惜,无论你们怎么向我哀求、向我磕头,我都不会放过你们!来人,南家通敌叛国,给我把南承礼抓起来,把南家府门撞开!”
禁卫军立刻就要行动。
南承礼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
黄铜质地的令牌,圆润古朴。
南承礼掷地有声:“先帝御赐免死金牌,可赦一族之罪。南景,闲滴尸骨未寒,我就站在这里,你敢对我动手吗?你敢对南家动手吗?!”
南景不敢置信。
他死死瞪着免死金牌,脖颈出蔓延开暴起的青筋。
怎么都想不到,先帝竟然会赐给南家免死金牌!
就因为他爹和先帝的那点子破交情,先帝竟然御赐免死金牌?!
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
他们见到免死金牌,想起先帝在世时的仁慈,便都忍不住痛哭流涕地跪了下去,口呼万岁。
南景哪里还敢再叫禁卫军动手。
他紧紧捏着明黄圣旨,眼眸里藏满了不甘心。
临门一脚啊,眼看着南家即将成为他的阶下囚,却因为这块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免死金牌,功亏一篑!
他恨得牙痒,却终究不敢说什么。
他只得带着兵马,灰溜溜离开了锦程街,去向楚怀修禀报。
而与此同时,南家后门徐徐打开。
无数装载着金银细软的马车,在寂静的巷弄里排成长队,井然有序地朝城门而去。
萧弈亲自陪着老夫人等人跨出门槛。
老人家回眸,深深凝望了眼这座府邸。
去年除夕时的楹联,还贴在门边,已经泛黄发脆。
檐下灯笼轻曳,燕子在梁下筑巢,因为深秋时节的缘故,燕子南迁,燕巢里空空如也。
萧弈淡淡道:“祖母不必悲伤,不过是暂避锋芒而已。等结束了楚怀修的暴政,我亲自派人,接你们返回盛京城。”
老人家神情坚定。
珠丫头远嫁长安也好,他们返回锦官城也好,自始至终,她都十分理解萧弈和南宝衣的计谋。
更何况他们的钱庄业务,在南越已经饱和。
他们不仅要趁着这次机会返回锦官城,他们还要走出去,去到每一个国家,去拓展他们的钱庄业务,去售卖他们的蜀锦。
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相逢时,遇见更强大的彼此。
她转向萧弈,眸色温和了两分:“我把娇娇托付给你,好好照顾她,别叫她受委屈。”
萧弈退后两步,郑重拱手。
老夫人登上马车。
她深深望了眼巍峨皇宫的方向,才命季嬷嬷放下车帘。
宫中。
南景得知南家人举家迁移的消息,急忙策马追出了盛京城。
护城河畔,堤坝的杨柳在秋风中摇曳生姿。
他眼睁睁看着南家的车队消失在官道上,紧紧拽住缰绳,心里面怅然若失,他没料到南家走得这么干脆利落,他其实,还想见见那个男人……
始终记得自己痴傻的那段日子,是那个男人在照顾他。
那个他唤作,“爹爹”的男人。
风有些大,乱沙眯了眼。
南景眼眶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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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南家丫头,舒服吗?
朝着官道凝视良久,南京正要返回盛京城,一架马车徐徐停在了他身旁。
车窗被人卷起。
南广的脑袋探了出来:“小景!”
南景怔住,浑身微僵。
他缓缓望向车窗。
那个男人两鬓斑白,望向他的目光却充满慈爱,不管经历了什么,他仍旧是笑呵呵的模样,一如当初在锦官城时。
他鼻尖微酸。
明明很想唤一声“爹爹”,可是想起程叶柔已经替这个男人生下了嫡子,他心里就别扭得很。
他敛去那份眷恋,冷淡道:“我如今是探花郎,是青州才子北再起,谁是小景?”
“你这孩子,就是嘴硬。”南广跳下马车,“你从前犯过事,再用南景的身份,确实不妥当。但是小景啊,无论你现在叫什么名字,在我心里,你都是我的乖宝,都是我儿子。”
南广弯下腰,从鞋垫子底下抠出一沓厚厚的银票。
他摸了摸银票,虽然不舍,却还是大方地全部塞给南景:“爹爹没本事,不能在官场上帮你。你们当官的俸禄不高,这些银票是我从你程姨那里偷来的,你拿着,将来娶媳妇。”
南景坐在马背上。
他垂眸看着那一沓银票,俊脸上毫无表情。
他如今是新皇的左膀右臂,他已经不再缺银钱。
可是……
南景深深呼吸,翻身下马,用双手从父亲那里接过了银票。
他道:“谢谢爹爹。”
“父子之间,何必言谢?”南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隐约知道,你和胭儿、娇娇之间,在争什么东西。可爹爹是个糊涂的,不懂你们到底在争什么。只是啊,小景,你到底是哥哥,你得爱护妹妹呀。这世上,再没有其他姑娘,与你的血缘如此相近……小景,你要爱护妹妹啊。”
话到最后,南广的声音有些哽咽。
南景紧紧攥着银票,并没有吭声。
南广又拍了拍他的臂膀,才低下头,转身登上马车。
青皮马车,沿着官道,缓缓离开了盛京城。
南景始终站在柳树底下。
直到马车在视野中化作黑点,他才撩开袍裾,沉默而郑重地跪倒在地。
他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遥遥磕了三个头。
……
“外面传来消息,世子妃的家人已经全部平安离开京城。”
已近深夜。
云袖说着话,拿剪刀挑亮烛火。
南宝衣坐在榻上读书,闻言合上书卷,漂亮的丹凤眼中多出笑意:“平安离开就好,水长水阔,总有再相逢的那天。”
“是啊。只是如今夜已深,世子妃该就寝了。”
云袖揭开青釉镂花香炉盖子。
她停顿半晌,才往里面放了一颗浅红香片:“奴婢去外面值夜,您要是半夜口渴,唤奴婢一声就好。”
南宝衣念着她这些天辛苦,并没有让她值夜,只吩咐她赶紧去睡。
香炉里,香片燃烧,淡青色的古雅香雾,一缕一缕地钻出镂花瓷盖,逐渐在殿中弥漫开清甜安神的气息。
云袖侍奉南宝衣睡进被窝,替她放下帐幔,听着帐中渐渐传来匀净绵长的呼吸,杏眼中藏满担忧。
她又望了眼香炉。
杏眼中的阴翳,宛如晕开的浓墨。
她忍了又忍,才低着头走出寝殿。
在殿门前站了片刻,她突然不顾一切地往琼华宫宫门方向跑。
夜色如墨。
宫灯被夜风吹灭几盏,灭顶的黑暗缱绻而来,仿佛能够吞噬人类灵魂的魔物。
一道修长的人影,从黑暗中浮现。
云袖没能跑到宫门口,就被那人拂袖的罡风扫成重伤。
她惨叫一声,倒撞到冷硬的青砖上,捂住剧痛的胸口艰难地坐起身,闷出了一口腥血。
月光皎洁。
唇红齿白的男人,穿藏蓝色官袍,淡然自若地立在月光里。
金色镂空甲套缓缓把玩着黑檀珠串,他嗓音低哑淡漠:“想去给萧弈,通风报信?”
云袖跪在地上。
她满脸乞求:“主子,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香炉里添了安神昏睡的香片,世子妃已经沉睡过去。可是,她到底已为人妇,她心中更是深深爱着萧弈,您不应该强迫她……”
顾崇山居高临下:“你忘了自己,是谁的婢女了吗?”
“奴婢不敢忘!”云袖啜泣,“可是主子,世子妃她真的很可怜,您不知道她是经历了怎样的千难万险,才嫁给萧弈。更不知道她为了不叫别人看轻她世子妃的身份,付出过多少努力!主子,求您放过世子妃,也放过您自己!”
她伏地磕头。
顾崇山始终面无表情:“可知叛变之人,下场如何?”
云袖始终沉默地跪伏在地。
“我佩服你的勇气,我将尊重你的抉择。”顾崇山从容地甩了甩珠串,“把她拖去西厂牢房,上刑。”
云袖畏惧颤抖。
眼前的大太监比野兽更加可怕,可她仍旧跪在那里,哪怕战栗万分,哪怕明知螳臂当车,也始终未曾退让分毫。
两名身手顶尖的内侍,出现在云袖身旁。
他们挟持住少女,悄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顾崇山抬步,径直踏进琼华宫寝殿。
金色甲套,漫不经心地挑开帐幔。
少女趴睡在榻,藏蓝色缎被斜搭在她雪白纤细的脊背上,缎织面料在幽微灯火下折射出柔美光晕,却不及她那身肌肤来的明艳耀眼。
顾崇山连缎被一起抱起。
他带着少女,径直往西厂而去。
云袖说错了,他从未想过破坏南宝衣和萧弈的姻缘。
他只是……
想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前世对她的亏欠。
让南家丫头知道,世间还有另一种极致的快乐。
更何况,今天本就是个特殊的日子。
……
周身暖洋洋的,像是浮在云端。
南宝衣睁开眼。
周围热气腾腾水雾弥漫,她泡在汉白玉砌成的莲花池中,四周的青铜小兽吐出香汤,香汤上洒满玫瑰花瓣,刚好淹没到她的锁骨。
她迟疑地从脸颊上拈掉花瓣。
她这是在做梦?
梦见自己沐身?
“舒服吗?”
低哑的声音,蓦然响起。
南宝衣惊了惊,急忙回头张望。
顾崇山穿着月白常服,微卷的长发用一根白玉小簪稍稍挽起,笑起来时唇红齿白美貌如出水莲花,正跪坐在她身后!
南宝衣紧紧咬着下唇。
她竟然在这种绮丽暧昧的梦境里,梦到了顾崇山!
第241章 今夜,殿下是北魏皇太子
哪怕是梦境,她也不愿意让顾崇山占了便宜。
她拿帕子挡住锁骨,戒备道:“你到我梦里做什么?”
“梦?”顾崇山挑了挑眉,旋即释然,“既然南家丫头认为这是梦,那今夜,便是你我的大梦一场。古有黄粱一梦,南柯一梦,今夜,便称之为崇山一梦。”
崇山一梦……
南宝衣满脸一言难尽。
她还宝衣一梦呢,这厮在梦境里也这般不正常!
顾崇山抬手介绍:“这里是青莲池,是我在宫中督造而成。展览出来的,全是我收集而来的玩意儿。南家丫头,你喜欢怎样的玩意儿,尽可告诉我,我会配合你。”
南宝衣环顾四周。
红润润的小脸,瞬间苍白。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几架诡异的大型机械摆件,郑重其事地摆在角落,还有些小玩意儿,虽然有很多她叫不上名字,但她好歹也与萧弈共寝过,其中几只的造型,那真是相当的熟悉……
顾崇山温声道:“中间那辆是任意车,四周覆有鲛绡织成的帷幔,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从外面却看不见里面。车上挂有铃铛,可以掩盖车中寻欢作乐的声音。内里制作精巧,可以为男女相爱时助兴。你若喜欢,我带你乘坐此车,去宫外闹市走一趟。”
南宝衣:“……”
坐个鬼啊!
她死也不会坐这种车!
她连忙红着脸望向别处。
顾崇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介绍道:“那是小型器具,分别叫做缅铃,白绫带子——”
“住嘴!”
南宝衣忍无可忍地掬起一捧水花,尽数倾洒在顾崇山脸上。
顾崇山并不恼。
他抬袖抹去水珠,声音温和:“所有用具,我都很了解它的用途。南家丫头,今夜,我将竭诚侍奉你。”
南宝衣紧紧咬住下唇,复杂地盯着顾崇山。
她记得寒烟凉曾抱怨,盛京城只有供男人消遣的花街柳巷,却没有供女儿家快活的秦楼楚馆,着实不公平。
她怎么瞧着,顾崇山很有当小倌的潜力呢?
在宫里当西厂督主多么没有前途,干脆去东府园开一家窑子啊,这般经验丰富,保证日进斗金!
她也终于清醒过来,现在不是做梦。
她沉声道:“九千岁,你最好赶紧放我回琼华宫,若是给二哥哥知道你深更半夜把我抓到这里,他会生气的。”
顾崇山无动于衷。
“除了那些器具,我还擅长各种各样的闺房游戏。”他继续侃侃而谈,“你可以选择你想扮演的人物,如尼庵道姑,如落魄公主,如青楼花魁,如一代女皇,我可以配合你进行人物扮演,一定能带给你耳目一新的感受。”
南宝衣:“……”
谁来把这个九千岁拖走!
她突然好怀念,那个无比阴鸷无比正经的西厂督主!
她足足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好说歹说才终于说服顾崇山,让他相信她那方面真的不空虚寂寞冷。
把顾崇山打发到屋外,她连忙踏出莲花池,打开衣橱。
然而里面的衣裙,着实令她大开眼界。
“我的眼睛不干净了……”
她羞恼扶额,尴尬地千挑万选,才终于翻出一套正常宫裙。
窄腰设计,纱裙宽大华贵,水袖极长,有点像白纻舞裙。
踏出偏殿,顾崇山正站在屋檐下。
宫灯的光落了他两肩,男人孤影对月,是寥落的模样。
南宝衣红着脸,低声道:“劳烦九千岁,派人送我回琼华宫。”
顾崇山转身看她。
狭眸中藏着凉薄,他勾了勾唇:“南家丫头,与我相处的点滴时间,都令你感到厌恶,是不是?”
南宝衣沉默。
与顾崇山相处时,她的内心深处始终都在战栗。
这个男人曾带给她那么多的伤害,不是如今随意两句“弥补”,就能消除掉的。
“我幼时,也曾锦衣玉食,万人之上。”顾崇山忽然嗤笑,八岁时被当做质子送到盛京城,哪怕住在冷宫里,别人念着我或许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对我也依旧尊敬。可是那样的尊敬,短短不过两个月,就随着我成为太监而烟消云散。在他们眼里,我是连狗都不如的玩意儿。南家丫头,你前世在深宫里遭受的罪,不及我当初万分之一。”
南宝衣面露复杂。
“我被割去男人的尊严后,被人在那里插上芦管,以免伤口结痂时失去排尿的功能,你尝过那种被羞辱的滋味儿吗?
“宫中规矩,凡是太监,必须每隔两年,前往净身房检查身体,但凡有长出来的迹象,就会被再度阉割。而那种痛苦,一直持续到我十六岁。你尝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儿吗?”
顾崇山的声音极尽凉薄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南宝衣紧紧捏着双手。
顾崇山扯唇而笑。
他的睫毛过于修长,垂着眼帘注视南宝衣时,瞳珠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晦暗深沉,像是照不见光。
他抬手,轻抚过少女白嫩嫩的脸蛋:“我靠着这副皮囊,去巴结深宫中那些手握权势的女子,我利用她们,一步一步登上高位,一步一步成为西厂督主。那样屈辱的岁月实在太过漫长,漫长到我已经忘记,要如何正常地对一个女人好。南家丫头,我想给你的快乐,对你而言,其实是一种羞辱吧?”
南宝衣慢慢闭上眼。
她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她,没有办法对今夜的顾崇山发脾气。
脑海中,忽然出现她曾读过的北魏国史。
今天,是顾崇山和他弟弟,被北魏当做质子,送到盛京城的日子。
这一天,顾崇山失去了北魏皇太子的尊贵身份,只能以战败国的质子,在陌生的国度苟延残喘。
少女的眼眶漫上热意。
她想着前世顾崇山教她音律,教她骑射,教她如何在深宫中活下去,心中起了一点怜悯。
她认真道:“顾崇山,我今天想送你一件礼物。你想要什么?”
顾崇山微怔。
良久,他试探道:“听说你学了白纻舞,能否为我跳一支?”
北魏崇尚音律。
北魏的女子皆都擅长舞蹈,前世他送南宝衣去教坊司学舞,也是想把她培养成擅长舞艺的姑娘,能够在皇宫里每个寒冷漫长的夜里,在他奏响胡琴时,能随着他的音律而跳舞。
南宝衣举起水袖。
少女千娇百媚,退后两步,行了个仪态万方的万福礼:“今夜,殿下是北魏皇太子。”
第241章 唯一的可能,是太子妃姐姐并没有死
深秋时节,月满倾城。
九重宫阙巍峨古朴,檐牙高啄。
西厂的偏殿前,挂满了一排排烂漫宫灯。
穿着月白常服的美貌男人,跪坐在檐下蒲团上,怀抱胡琴。
南宝衣独立庭院。
少女青簪束发,面若芙蓉,一把长长的水袖负在身后,纤腰如素,娉娉婷婷。
琴音起。
宫灯和月色融融如秋水,少女洁白的水袖悠悠扬起,渐渐舒展开的身线,玲珑玉致,宛如盛开的深秋芙蓉,如此风流婉转,如此干净皎洁。
琴音如流水。
少女舞裙翩飞、水袖如练,她向中天明月伸展开纤纤玉手,指尖娇美酥红,宛逐渐如盛开的兰花。
琴音似高山。
少女热情地点着绣花鞋,像是踩在急剧变幻的重重光影、重重宫阙之上,她纵情地折腰而舞,裙裾散开如繁花,双袖恰似九天鸾凤,秋风带起无数嫣红的海棠花瓣,为她妆点出深夜的娇媚。
顾崇山注视着,眼眸炽热。
南宝衣的美,蕴藏着一种力量,向死而生,生生不息!
宫门虚掩。
阴暗的宫门外,楚怀修负手而立。
他紧紧盯着热情旋转的少女,神情痴狂。
白纻舞!
这是大雍长安,最流行的白纻舞!
而南宝衣跳的这一支,与别的贵女跳的都不一样,他曾在年少时见过,这是经过太子妃姐姐修改过的白纻舞!
南宝衣从未去过大雍,不可能见过太子妃姐姐。
唯一的可能,是太子妃姐姐并没有死!
她还活着,她甚至就在靖王府!
楚怀修心脏狂跳。
他听说去年除夕之前,萧弈曾纳了一房妾侍,对那妾侍爱如珍宝,甚至还将她专门藏在靖王府西楼,不许别人观看。
恐怕那位妾侍,就是太子妃姐姐……
楚怀修英俊的面庞上,痴狂更甚。
他低声吩咐小太监:“明天早上,你去靖王府传旨,让萧弈午后出发,前往永安山剿匪。”
小太监低声应喏。
楚怀修的目光并未从南宝衣身上移开。
他凝视着月光下的少女。
仿佛看见了那年冬天,长安上元节一夜鱼龙舞,太子妃姐姐戴着花神面具,在戏台子上跳这一支白纻舞……
可是南宝衣,终究不是他的太子妃姐姐。
楚怀修看了片刻,淡淡一笑,从容离开。
明日调虎离山支开萧弈,他今夜该好好睡觉补足精神,早起梳洗打扮,以便体体面面地去见太子妃姐姐。
琴音已至尾声。
最后一点琴音,如涟漪般在风中悄然消散。
南宝衣敛起水袖,轻盈地朝顾崇山福身行礼:“殿下金安。”
她垂着眼帘,慢慢退出庭院。
她离开了。
月光依旧寥落,秋风吹落几瓣嫣红海棠,空气里残留着浅浅的芙蓉甜香,见证着她曾来过的痕迹。
顾崇山怀抱胡琴,于这清冷的月光里,怅然若失。
南胭出现在他身后。
她扶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嘲讽道:“九千岁对我妹妹动心了?”
顾崇山放下胡琴,从矮几上斟酒。
南胭在他对面坐了,亲自替他斟酒,清媚的面庞上透着笑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南宝衣生得花容月貌,如果我是男人,说不定也会心动。只是九千岁……”
她抬眸,口吻警告:“南宝衣有夫之妇,不该是你惦记的人。更何况你是个太监,太监,不可能组成家世。好好强大自己,才是正经。”
顾崇山不置可否。
“九千岁,我有个主意,可以让你我都能受惠。”
南胭把酒盏推到男人面前,“首先,你要利用北魏皇太子的身份,夺得北魏疆土和百姓。如今北魏兵强马壮更甚南越,你借着北魏的手侵袭南越,兼并两国,就能当两国的新帝!你没有子嗣,没关系,我肚子里怀着的,是你唯一的亲侄儿,你可以立他为皇太子。如何?”
宫灯如火。
她的目光满是暗欲,比火光更加热切。
顾崇山是个太监。
等他打下江山,她就借机发挥,让群臣把顾崇山赶下皇位,让她的孩子当两国皇帝,而她,则是两国皇太后!
幼子无知,她完全可以效仿古代皇太后垂帘听政,借机揽权夺势,成为两国之中权力最大的女人!
顾崇山饮了口美酒。
不是心爱女人斟的酒,喝起来犹如白水般无味。
他放下酒盏,掀起眼帘,深深瞥了眼南胭。
他道:“收起你的小心思。我不是昏君,你也称不上红颜祸水。”
说完,径直离去。
南胭怔了怔。
铺天盖地的羞恼将她吞噬,她紧紧握着拳头,满脸不耐。
次日。
萧弈接到剿匪的圣旨,并未多疑。
楚怀修自打登基为帝,就秉着不用白不用的道理,各种召唤支使他,盛京城附近山头的劫匪,几乎快要被他洗劫一空。
盗匪上交天牢。
山寨里搜出来的金银财宝嘛,拿回去养兵。
他只当去永安山散心,安排好靖王府的事,就带着天枢慢悠悠离开盛京。
至黄昏,龙辇停在了靖王府前。
楚怀修敛去了平日里那副落拓不羁的装扮,金龙小冠戴得端端正正,明黄龙袍更是整洁一新,凤头履下,还罕见地穿了新罗袜。
年轻天子,英俊高大。
他踏出龙辇,从容不迫地进了靖王府。
他从前曾来过靖王府游玩,因此熟知王府地形。
王府管家看着他径直往朝夕院走,想起萧弈临走前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入朝夕院,顿时惊吓不轻:“皇上,我家世子爷午后就出征剿匪,并不在王府呀!”
“朕知道。”
楚怀修站在朝夕院门口。
他仰头注视着戏楼方向,唇畔笑容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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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没说出口的第三句情诗
西楼掩映在郁郁葱葱的花园角落。
楚怀修站在园林里,听着楼上传出的泠泠琴音,英俊的面庞上流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天下音律,顾崇山的胡琴弹得最好。
但是论起长筝,却是太子妃姐姐更胜一筹,她的琴声里,点点滴滴都是深情,令听者动容。
一曲终了。
楚怀修整理过仪容,郑重地登上西楼。
老管家急得直拍大腿,连忙招来天枢暗卫:“你们为何不阻拦?!”
暗卫拱手:“楚怀修调集了五万禁卫军,就在元和街外。我等不过区区三百人,若是阻拦,一则拦不住,二则从兵法谋略上看,更显咱们心虚有鬼。”
“你这小兔崽子,你还懂兵法?!”老管家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快派人通知世子殿下,让他赶紧回来!”
“哦……”
西楼闺房。
窗明几净,满室清雅。
六幅屏风横陈,隐隐绰绰倒映出跪坐在琴案后的女郎。
峨峨云髻,体态窈窕,她举手投足间极尽风雅温柔。
只一眼,楚怀修就红了眼睛。
哪怕隔着屏风,哪怕数年未见,也仍旧一眼认出,这女子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太子妃姐姐。
年轻的天子,失态地跪坐在地。
他抬手,痴情地触上屏风。
太子妃姐姐……
仍旧记得,当年初见。
他十四岁时游历诸国,却在大雍境内遭遇山贼,不仅金银细软被洗劫一空,就连身边的仆从也全部战死。
一路乞讨来到长安,他想报官,于是自称是南越皇子,却被官府嘲笑,甚至还被轰出了官衙。
饥肠辘辘饿倒在巷弄之中时,恰逢太子妃姐姐的轿辇路过,她怜悯地施舍了他几个热包子和一锭银两。
他至今仍旧记得,太子妃姐姐卷起轿帘时,那惊鸿一瞥的美。
而他解决了饥饿问题之后,仍旧走投无路。
走在街上,他听说大雍皇太子,每个月都会利用休沐的那四天假期,在太子府接待百姓,倾听百姓诉讼,为他们主持公道。
于是他找上了大雍皇太子。
太子哥哥,是真正的君子。
他收留他住在太子府,调查清楚他的身份之后,就给足了他南越皇子的尊荣,让他住在长安行宫,还锦衣玉食地招待他,甚至与他朝夕相处,亲自给他讲解长安的风俗规矩、礼仪教化。
一国皇太子的气度,大约便该如此。
在长安行宫没住多久,正逢上元节。
他戴着百鬼面具穿过摩肩擦踵的人群,欣赏长安上元夜的风貌。
长安有百戏游街的传统,游街的队伍里,包括来自全国各地的上千名伶人,表演卜卦、喷火、吞剑、杂耍等各种拿手技艺,而压轴戏,则是十六匹马拉着雕花戏台子,戴着花神面具的少女身穿白纻舞裙,在戏台子上折腰而舞。
她比满街鱼龙舞,更加烂漫夺目。
她,代表着一种极致的美!
他站在人群中,看得如痴如醉。
年少的自己,便在那个时候动了情。
他整夜都在追逐游街的百戏队伍,犹如飞蛾追逐火焰,他比那些叫嚷的稚童更加热情,不知疲倦般一直追随到天明。
黎明破晓,百戏队伍散去。
他站在角落,看见美丽的少女摘下面具,雀跃着抱住太子哥哥。
原来……
令他动心的少女,竟然是太子哥哥的未婚妻,也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温家女郎。
回到行宫,他疯狂描摹太子妃姐姐的容貌,疯狂念诵她的名字,却铭心刻骨地知道,他不可能触碰太子哥哥的未婚妻。
年少的喜欢,尚未萌芽,就悄然死在了春风里。
第三次相见,是在热闹的春天里。
长安富贵,贵族郎君、女郎很喜欢在精致的园林里聚会,作诗作画、谈古论今,也有喜欢切磋音律、服散斗酒的。
宴会上,他与人斗酒,输了,作为惩罚,必须从在场的女郎里面挑出一人,赠予金钗,不许说是赌输了的缘故,无论对方问什么,都只能回答三句情诗。
那时他即将离开大雍。
他甚至连思考都没有,就选择了正和其他女郎赏花的温彤。
他握着金钗,鼓足勇气,来到温彤身边。
他双手呈上金钗,因为脸红的缘故,连抬头都不敢。
温彤并不认识他。
她摇着团扇,十分好奇:“为何送我金钗?”
他想解释,可是瞥见那群纨绔们的嬉笑鼓劲儿,只得按照赌约,想了好半晌的情诗,才嗫嚅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四周的女郎都掩唇哄笑。
长安风俗开放,贵族郎君以被众多姑娘追求喜欢为荣,贵族女郎同样如此,他们崇尚无拘无束,男女之间互相表达爱慕,乃是天性自由的表现,并不会被人议论轻浮。
温彤接过金钗,打量他几眼,许是觉得眼熟,问道:“我们可曾见过?”
那年春天,阳光明媚,园林风雅。
楚怀修仍旧低着头,小声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四周笑声更盛。
温彤也跟着笑。
笑罢,她道:“郎君喜欢我?”
楚怀修沉默。
她已经名花有主。
她与太子哥哥那么般配,又是极为端庄干净的世家女郎,他楚怀修,算个什么东西?
他是没有资格追求她的,此生,唯有爱慕。
他终究没有完成赌约,没有念完第三句情诗。
他没有回答温彤的问题,转身回到曲水流觞旁,自罚了三大盏烈酒,却情不自禁地在心中道,如果她未曾订婚,那么他定然会如此回答: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少年醉眼朦胧,怔怔看着花丛里笑靥如花的太子妃姐姐。
在她眼中,自己大约只是个奇怪的陌生少年。
他的那个回答,这辈子,都不会有说出口的机会吧?
在长安的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西楼,屏风后。
温彤的双手按在琴弦上,因为低头的缘故,几绺漆黑长发从额间垂落,更显她肌肤白嫩,面庞美丽。
第241章 朕知道,他是大雍皇子,萧道衍
温彤轻声道:“民女容貌丑陋,不宜见驾,皇上赎罪。”
看似无害的语气,可清润的瞳中,却满是戒备。
小郎是权臣,新帝定然觊觎他手中的兵权,因此才乘他不在找上门来,他误以为阿弱是小郎的亲儿子,他想抢走阿弱,威胁小郎!
楚怀修用指尖,一点点勾勒出屏风上的女子轮廓。
一笔一划,皆是魂牵梦绕。
他眼眸深邃,宛如浩瀚星辰。
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萧弈只所以把她藏在这里,是为了她的安危,毕竟大雍皇后蛇蝎心肠,仍旧在派人追杀她。
可是……
萧弈这里,并不是躲过追兵最好的地方。
楚怀修努力从容,可声音里却藏着难以自抑的悸动:“朕过来,不是为了萧定昭,更不是为了萧弈手中的兵权。朕过来,是为了你,大雍的太子妃姐姐。”
如惊雷骤然响起。
温彤惊讶地望向屏风,却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的轮廓。
她情不自禁地捏紧双手。
南越的皇帝,竟然知道她的身份!
“太子妃姐姐,朕无意伤害你。”楚怀修知晓屏风后的姑娘,定然极其慌张,因此柔声安慰,“朕是想保护你。”
他怕温彤不相信他,因此解释道:“萧弈是大雍二皇子,他身边定然潜伏着大雍皇后的耳目,所以你待在靖王府并不安全,不如随朕回宫。”
温彤更加惊奇。
所有人都以为,小郎是靖王世子。
可这位新帝,怎么知道他是大雍皇子?!
楚怀修懊恼地闭了闭眼。
他只顾安抚太子妃姐姐,却不知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他只得解释:“之所以知道萧弈的身份,第一是因为他姓萧,随大雍皇姓。其次,靖王夫妇蠢笨,断然生不出他这种心思剔透的人。
“第三,靖王妃待他极好,证明他与靖王妃有某种血缘关系。第四,他不惜担上纳妾之名,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你藏进府中,证明他与你,或者与你的孩子关系匪浅。
“第五,大雍二皇子的年龄,与他吻合。基于以上五点,朕判断,他只能是大雍二皇子,萧道衍。”
温彤几乎说不出话。
她以为,这位新帝是靠运气坐上帝位的。
却没想到……
他的心思如此缜密!
口口声声唤她“太子妃姐姐”,这厮不在意她的阿弱,不在意小郎手中的兵权,竟只是在意她吗?!
这样的喜爱,若是发生在她少女时,当为风流之谈。
可世殊时异,她经历过嫁人生子,经历过家破人亡,她孀居在此,到底不再是当年纯善无知的温家小娘子了。
她沉默良久,才道:“皇上才谋出众,只是我还要为亡夫守孝,恐怕不能与你进宫。”
楚怀修望向闺房一侧。
那里,立着太子哥哥的牌位。
他起身,点了一炷线香,朝牌位郑重叩拜。
世间男人千千万万,有贪婪小气如南景者,有阴鸷狠毒如顾崇山者,有野心滔天如萧弈者,有亦正亦邪如他者。
却再没有谁,磊落坦荡如萧宁。
他是万人敬重的皇太子,是他这种情敌,也愿意甘拜下风的君子。
楚怀修插好线香,转向屏风,低声提醒:“太子妃姐姐,大雍皇后一直怀疑你没有死,金吾卫从未放弃对你的查探。你,想拖累萧弈吗?朕的皇宫有二十万禁军把守,比靖王府安全多了。朕早年曾受过太子哥哥的恩惠,今日所为,权当报恩。”
温彤心情复杂。
居住在靖王府的日日夜夜,她都害怕拖累小郎和娇娇。
如果能离开这里……
她望了眼摇篮里酣眠的婴儿。
伸手逗弄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睛里浮现出一抹奇异的温柔:“我与皇上进宫。”
靖王府被禁卫军包围的水泄不通。
戴着轻纱的女子踏出府门,扶着宫女的手,小心翼翼登上龙辇。
楚怀修看着,眸子里藏满欢喜。
他以为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将太子妃姐姐接近皇宫,却没料到,这般轻易就做到了!
内侍恭声:“皇上,请登龙辇。”
楚怀修抬手,示意宫女掩上龙辇四周的明黄纱布。
太子妃姐姐冰清玉洁,定然不愿意与他共乘一辇。
他笑道:“朕步行就好。”
宫中侍官面面相觑。
叫一个女人坐龙辇,皇帝却在旁边步行?!
这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侍官们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皇上……”
“皇上,若是给百姓看见,恐怕要议论的呀!”手执毛笔的史官也看不下去了,跟着跪倒在地,“从古至今,没有女人独坐龙辇的道理,这不是坏了祖宗规矩嘛!”
楚怀修毫不在意。
他盯着明黄纱布后面那道朦胧婉约的身影,吩咐道:“让司仪准备五十里紫丝步障,从靖王府,一直遮到宫门前。如此,不会有百姓看见龙辇里坐着谁。”
步障类似屏障,有时贵族女眷出门,不愿意让百姓看见她们的容貌,往往会采用步障遮住道路两侧。
可是,五十里紫丝步障……
史官无语凝噎。
这得耗费多少金银!
然而新帝一向心思叵测阴晴不定,他们不敢忤逆,只得硬着头皮去准备紫丝步障。
终于进宫。
楚怀修亲自引着温彤,将她引到一处巍峨华贵的宫殿里:“这座宫殿名为坤宁宫,今后,太子妃姐姐可长居于此。”
宫殿是他叫人连夜布置的,极尽奢贵。
然而温彤连眼皮都没抬。
她福了一礼,从容道:“多谢皇上。”
楚怀修见她眉目疲惫,怕她累着,于是唤了宫女伺候她沐身就寝,温和道:“若是今后缺什么东西,只管派人去找朕。”
他终于走了。
温彤沐过身,吩咐宫女都去外宫门守着。
她独自锁上内宫门,从偏殿里寻到火油,认真地泼洒在殿中。
诚如楚怀修所言,她活着,只会给小郎带来灾祸。
若是她死了,母后就再也找不到她,母后更不会知道,阿弱其实是她和殿下的孩子,母后不会伤害阿弱,更不会伤害小郎。
如果楚怀修想拿她威胁小郎,那也是不可能的。
死她一个,所有危险都能解除。
这条命,也算死得其所。
温彤执起烛台。
大风骤起,青色帷幔翻卷飞扬。
她站在窗前,遥遥注视着夜空的明月,忽然好想念她的殿下。
她笑容温柔,缓缓倾倒烛台。
一点火星子,溅在了火油上。
下一瞬,满殿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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