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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1章 南宝衣:我有了

    这种圣旨,不必多想,就知道是南景故意针对南胭求来的。

    以南胭为首的二十几位妃嫔,跪在原地,面如金纸,不敢置信。

    南景面露猖狂,下令道:“把她们拖去各自的宫殿,每人赏白绫一条,匕首一把,毒药一瓶……

    “至于南充容,呵,你可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妃子,新皇仁慈,允许你的亲姐妹宝仪郡主,在你的宫殿里,送你上路……宝仪郡主,南充容,请吧?”

    ……

    南胭的宫殿,装饰华美奢贵。

    南胭跪坐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面前横陈胡桃木的镂花矮几,矮几上讲究地放置着白绫、匕首和毒药。

    南宝衣跪坐在她身侧,清楚地看见她白腻的脖颈间青筋暴起,顺着细颈蜿蜒到耳后根,而她交握在胸前的双手轻轻颤抖,指甲刺破了掌心血肉,粘稠血液悄然浸湿了袖管。

    她又望向南景。

    南景倨傲地坐在圆桌上,嘴角噙着得意,脸上的嚣张几乎不加掩饰:“胭儿,为兄赐你的这三种死法,可都给你留了全尸,随先帝一起葬入皇陵,也是非常体面的事,天下女子,又有几个有荣幸葬入皇陵呢?”

    南胭颤抖着。

    半晌,她突然推翻面前矮案,怒视南景,沉声:“哥哥若是喜欢,不如自己去为先帝陪葬,何必扯上我?!”

    南景笑出了声。

    他欣赏着南胭的穷途末路,温声道:“胭儿看不清楚如今局势吗?任你废话再多,除了拖延时间,再没有别的用处。这三种死法,你最好快些选,若是不肯选,那么为兄替你选!”

    南胭喘息得厉害。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滚落,弄花了她的妆容。

    她依旧站在原地,身体绷得很紧,像是一张拉开的弓弦。

    南宝衣垂下眼帘。

    如果她是南胭,她该如何破局呢?

    她正思考时,南胭突然道:“我要见顾崇山。”

    “那阉狗正帮着新皇监察百官,没工夫见你。”南景懒洋洋地把玩起一只珐琅彩描金花瓶,“胭儿美貌,若是自缢,死相未免过于丑陋,不如选匕首——”

    “我要见顾崇山!”

    南胭厉声。

    见南景朝她望过来,她突然跪倒在地。

    她膝行至南景脚边,泪流满面地抱住他的腿,仰头道:“哥哥,胭儿想见顾崇山……念在我幼时省吃俭用,为你置办文房四宝的份上,求您让胭儿在临死之前,见顾崇山一面……哥哥!”

    南景皱着眉。

    握着花瓶的大掌,悄然收紧。

    南胭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幼时父亲手头紧张,他买不起好的文房四宝,总是被同窗嘲笑。

    妹妹也曾为了他,典当首饰绫罗,为他购买贵重的毛笔端砚。

    他记得南胭刚出生时,他抱起她的小心翼翼。

    也记得他们小时候,共挤一个被窝讲故事的温馨……

    南景眉头皱得更狠。

    好半晌,他放下花瓶,吩咐禁卫军:“去请顾崇山。”

    南胭悄悄松了口气。

    南宝衣看在眼里,很敬佩南胭的厚脸皮,更是暗暗记下了这份绝地求生的手段。

    没过多久,顾崇山过来了。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跪坐在地上的南宝衣。

    已是秋季,白玉地砖寒凉的很。

    他亲自去扶南宝衣:“怎么在地上坐着?”

    南宝衣不悦地拂开他的手。

    恰在此时,南胭梨花带雨地跪倒在顾崇山脚边:“九千岁救我!”

    顾崇山冷淡地睨向她:“妃嫔殉葬,是新皇的旨意。”

    南胭仰起小脸,杏眼里藏满讥讽:“我有了你弟弟的种。”

    她声音极低,只有南宝衣和顾崇山两个人听见。

    南宝衣惊呆了!

    南胭竟然怀孕了?!

    这特么哪是绝地求生,按照姜大哥的话来说,这特么是王炸啊!

    顾崇山那么在乎他弟弟,他自己又不能生育,得知南胭怀上了他弟弟的孩子,不拼命保下她才叫见鬼!

    顾崇山仍然面无表情。

    只是瞳眸深处,却犹如掀起了轩然大浪。

    他俯身,执起南胭的手,亲自将她扶起来:“我一介内侍,当不起南充容这一跪。”

    他借着扶南胭起来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把过她的脉。

    确定有孕之后,他眼底的神色,顿时那叫一个五彩斑斓。

    南宝衣捧着小脸,看戏。

    老皇帝身体虚弱,这段时间不可能临幸南胭。

    如果南胭有孕,那么定然是顾崇山他弟弟的血脉无疑。

    南胭泫然欲泣:“九千岁,救我!”

    顾崇山握着她的腕子,冷眼瞥向南景:“这个女人,我要了。”

    南景同样惊呆了。

    这是个怎样神奇的故事发展?

    顾崇山一向不近女色,居然主动开口要女人?!

    他不悦:“九千岁,她可是先帝的妃嫔!”

    “本督主,要了。”

    顾崇山面无表情,一字一顿。

    他是九千岁。

    新皇登基,有无数地方仰仗于他。

    只不过偷偷保下先帝的一个女人,对新皇而言,算得了什么呢?

    随着他话音落地,无数精锐的西厂内侍涌入殿中,俱都冷冰冰地盯着南景,仿佛只要他不答应,他们就会立刻把他捅成筛子。

    南景深深呼吸。

    他愤怒又不甘心地盯了眼南胭,才勉强笑道:“既然九千岁喜欢你,胭儿,你今后,就好好伺候他吧。”

    细细想来,伺候一个太监,岂不是比死更加难受?

    他又何必非要南胭死。

    顾崇山带着南胭离开了这处宫殿。

    南景憋了一肚子火,忽然狞笑着睨向南宝衣。

    他靠近少女,恶狠狠掐住她的下巴:“有人来救南胭,却没有人来救你。南宝衣,新仇旧恨,咱俩也该算个明白。”

    南宝衣难堪地咬住下唇。

    南景打量过她的容色,忽然挑眉戏谑:“诸位,你们看我这个妹妹,好不好看呀?你们当值辛苦,也该好好犒劳一番。”

    话语中的狎玩意味,相当明显。

    殿中的禁卫军对视几眼,立刻喜不自禁。

    更有着急的,已经开始解裤腰带了。

    南宝衣镇静自若。

    漂亮的丹凤眼蓄了两汪清泪,她带着娇气,软软道:“哥哥……”

    南景狞声:“你别想学南胭,我不会再吃这一套了!”

    “是吗?”南宝衣忽然哂笑,“可是……我有孕了。南景,你确定你敢对萧弈的骨肉下手?”

    南景:“……?!”

    本书的卡牌出来啦,有娇娇、二哥哥和九千岁三个人的画像卡牌,大家可以得到卡牌(我已经集齐了哈哈)

第241章 被两个妹妹玩弄于鼓掌之中

    寝宫,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南景才艰难开口:“不可能……”

    南宝衣起身,漫不经心地在大殿中徘徊:“你若不信,尽管叫人欺负我。若是孩子没了,你猜萧弈会如何?”

    南景死死捏着双拳。

    如果他把萧弈的孩子搞没了,萧弈肯定会杀了他!

    权势面前,新皇不仅不会保他,还会把他送给萧弈泄愤。

    他会被剁成一块一块的!

    南宝衣倚靠在朱漆廊柱上,随手撩拨开晶莹剔透的珠帘,莞尔一笑:“所以,哥哥还想试试吗?”

    南景眼红如滴血。

    他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高位,成为新皇信赖的左膀右臂,竟然依旧被两个妹妹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根本没办法取她们性命!

    他闭了闭眼,按捺住满心愤怒,沉声道:“来人,好好护送宝仪郡主回琼华宫!”

    南宝衣唇畔始终噙着浅笑。

    她无视南景的狼狈,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开。

    回到琼华宫,靖王妃和云袖急忙迎了上来。

    靖王妃担忧道:“可有伤到哪里?”

    南宝衣摇摇头,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靖王妃又惊又喜,连忙瞄向她的肚子:“娇娇当真有孕了?”

    “哪儿能呀,”南宝衣莞尔,“不过是为了逃出来的缓兵之计而已。我年岁尚幼,二哥哥和我并不急着要孩子。”

    靖王妃面露失落,忍不住碎碎念:“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怀上孩子了。嫁做世家大妇,第一要紧事就是赶紧生下嫡子,嫡子才是咱们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南宝衣:“……”

    双眼放空。

    靖王妃后面一大串话,全部被她自动过滤,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

    靖王妃终于讲完,推了推发呆的少女:“我讲的话,你都记牢了?”

    南宝衣正经点头:“记牢了!”

    应答完,牵起云袖的手就往偏殿跑。

    靖王妃恼怒地紧追两步:“你这孩子,你根本没记牢,站住!”

    然而南宝衣压根儿不想听她那套理论,已经鬼灵精似的,早跑得无影无踪。

    ……

    因为先帝驾崩,全国禁乐、禁酒、禁肉,南越这一年的中秋过得十分平静。

    随着气候渐寒,楚怀修的皇位也日益稳固。

    然而,他依旧没有放皇亲国戚出宫的意思。

    琼华宫每日喧闹,一些皇族长辈不耐烦地嚷嚷着要面见新皇,终于在中秋过后,等来了楚怀修。

    南宝衣随靖王夫妇一起,与满殿皇亲参拜新皇。

    她偷眼望去。

    楚怀修的容貌清峻如芝兰玉树,偏偏打扮得落拓而随意。

    第一次以皇帝身份面见皇亲国戚,他居然只穿一件对襟盘扣素色禅衣,外面闲散地披着明黄织金龙大氅,微卷的长发肆意散在腰间,几绺卷发耷拉在额角,笑起来更显放荡不羁。

    他欣赏着众人跪拜的姿态,单手托腮,戏谑道:“朕请诸位在宫中小住,原是出于好意,怎么却听说,你们很不满呀?”

    “楚怀修!”

    一道带着戾气的声音,突然暴躁响起。

    南宝衣悄然望去。

    成王楚怀美不管不顾地站起身,怒骂:“自打父皇走后,你就把我关进了琼华宫!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兄弟?!”

    楚怀修歪头。

    侍立在他身侧的顾崇山,立刻打了个手势。

    几名西厂内侍上前按住楚怀美,不顾他身为王爷的尊严和体面,不顾他的挣扎和怒骂,恶狠狠地把他摁跪在地。

    楚怀修把玩着长长的洁白画轴:“直呼朕的名讳,乃是以下犯上。怀美,你不乖啊。掌嘴。”

    南宝衣惊讶地睁圆了丹凤眼。

    楚怀美可是王爷!

    天底下,哪有新皇刚登基,就当众掌掴手足兄弟的道理?!

    然而无论她怎样惊讶,噼里啪啦的巴掌声,还是接连响起。

    满殿寂静。

    众多皇亲国戚,面面相觑。

    楚怀修,这是杀鸡儆猴啊!

    楚怀美双颊红肿,不敢置信地瞪着楚怀修:“你打本王?!父皇尸骨未寒,你就敢打本王——”

    话音未落,又挨了几个巴掌!

    他一开口说话,内侍就往他脸上招呼,屡次三番,楚怀美泪流满面地跪在原地,再也不敢吭声。

    楚怀修慢条斯理地解开画轴上的丝缎系带。

    他亲手展开画轴,清峻的面庞温柔如朗月:“今日过来探望诸位叔伯兄弟、皇姑皇婶,乃是为了向诸位引荐一位姑娘。她是朕年少时一见钟情的美人,也是朕即将册立的皇后。”

    画轴展开。

    他小心翼翼地轻抚过画卷,才自豪地让众人观看。

    南宝衣怔住。

    那画卷上的美人,不正是皇嫂嫂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

    他们没见过温彤,也没见过萧弈那传闻中所谓的西楼侍妾,不知道画中姑娘,就活生生藏在靖王府。

    白发苍苍的大长公主,好奇询问:“敢问皇上,她是哪家的姑娘?”

    楚怀修笑容温和:“她啊,她已经不在人世。你们就参拜她的画像吧。现在,朕要你们对她行面见皇后的大礼。”

    满殿死寂。

    南宝衣小脸呆愣,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此时的感受。

    其他人同样呆愣。

    册封一个死人,当皇后?!

    还叫他们这些皇亲国戚,对一副画像行面见皇后的大礼?!

    楚怀修疯了是不是?!

    楚怀美捂着红肿的脸,哽咽骂道:“疯狗!楚怀修,父皇驾崩,没人管束你,你彻底放飞自我,彻底疯了是吧?!你叫我们这些天之骄子,跪拜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死人,你有病?!”

    内侍正要掌嘴,楚怀修面无表情地放下画卷。

    他站起身,“拿弓箭来。”

    侍从恭敬地呈上弓箭。

    楚怀修试了下弓弦韧性,面无表情地搭上羽箭。

    锋利的箭头,笔直指向楚怀美。

    楚怀美羞恼不堪。

    从前,他母亲是姜贵妃,他外祖是姜太傅,他才是皇子之中最体面的,就连楚怀修见到他也得毕恭毕敬。

    可如今,他竟然被楚怀修当着所有人的面掌掴!

    他自觉颜面尽失,有心扳回一局,于是梗着脖子道:“我就在这里,楚怀修,你敢射杀我吗?!父皇尸骨未寒,你敢对兄弟手足动手吗——”

第241章 她艰难地低头,选择了臣服

    尾音尚未落地。

    羽箭携裹着寒芒,呼啸着穿透空气,笔直没入楚怀美的心脏!

    楚怀美睚眦欲裂!

    他死死盯着楚怀修,至死不敢置信,楚怀修竟然真敢动手杀他!

    喉咙里涌出铁锈腥味的热意。

    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滚落,他仇恨地朝楚怀修膝行几步,伸出的手似要掐断他的脖颈,却终于轰然倒地!

    南宝衣小脸苍白。

    云袖悄悄揽住她,竭尽所能地给她送去些许温暖。

    楚怀修淡淡道:“还有谁,对朕的皇后有异议?”

    满殿的皇亲国戚,都忍不住了。

    靖王爷率先站起身,指责道:“皇上,成王殿下可是你的亲兄弟!”

    楚怀修掂量着弓箭,笑容温和:“从前当皇子时,他总想着如何弄死朕,这种人,也敢说是朕的兄弟?对了,朕记得皇叔从前是姜家派系的官员,怪不得你要帮着成王,指责朕呢。”

    靖王爷面皮抖动。

    “旧事如过眼云烟,何必再提?”他仗着皇叔辈分,岔开话题,“立后之事,兹事体大,天底下,断没有立一个死人当皇后的说法!”

    南宝衣暗道不好。

    果然,楚怀修握着弓箭的手悄然收紧,沉声道:“彤姐姐犹如神仙美眷,在皇叔眼里,竟然只是个死人?”

    “不是死人,又是什么?我等皆是皇亲贵胄,没有向死人画卷行叩拜礼的道理。皇上,你今日最好放我等出宫,否则——”

    靖王爷虎着脸,话还没说完,楚怀修已经拈弓搭箭。

    箭如急雨!

    “王爷!”

    靖王妃猛然尖叫!

    靖王怔怔低下头,望向没入胸口的羽箭。

    他踉跄退后,倒在了靖王妃的怀里。

    他张开嘴,指着楚怀修,似乎想说什么,殷红的血液却争先恐后从口腔涌出,翻江倒海般浸湿了他的下巴和衣襟。

    他慢慢垂下手。

    终是死不瞑目。

    靖王妃泪流满面,不停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男人的身躯仍旧逐渐冰冷,就连血液也开始凝固。

    她跪坐在地,发出撕心裂肺地恸哭。

    “王妃……”

    南宝衣想扶起靖王妃,却被一把推开。

    靖王妃哭罢,突然颤巍巍地站起身。

    她拔出禁卫军腰间佩剑,架在了脖颈间。

    泪水苦涩。

    她望向南宝衣,笑容苍白:“当年王爷出使大雍,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为他远嫁千里,为他忍受二十年寂寞。如今他走了,我也不会苟活于世。娇娇,好好和弈儿在一起……”

    她闭上眼。

    佩剑闪烁着寒芒,她决绝地割喉而亡!

    南宝衣捂住嘴,泪水瞬间涌出!

    上座。

    顾崇山低声提醒:“靖王妃出身大雍名门,亲姐姐更是大雍皇后。她死在南越宫中,若是大雍皇后追责,皇上难辞其咎。”

    “大雍皇后?”

    楚怀修扔掉弓箭,懒散地坐在龙椅上,爱惜地轻抚过画卷。

    他弯起眼睛微笑,瞳孔里却毫无笑意:“正想与大雍一战呢,好叫沈姜五马分尸不得好死……朕何惧她的问责?”

    沈姜,是大雍皇后的闺名。

    殿上人听见他狂妄的话,手脚发凉。

    楚怀修是真疯了,不仅与他们这些皇亲国戚为敌,甚至还要和大雍作对,他哪来的勇气,与大雍一战?!

    楚怀修睨向他们:“朕叫你们参拜皇后,可是听不懂朕的话?”

    众人对视。

    参拜是不愿意参拜的。

    堂堂皇亲贵胄,没有跪拜画像的道理。

    楚怀修轻笑一声。

    顾崇山看了眼南宝衣,低声吩咐:“杀。”

    禁卫军手持屠刀,竟当场屠杀起手无寸铁的皇亲国戚们!

    满殿都是血。

    他们宛如砧板上的鱼肉,惨叫着,哀嚎着,奔逃着。

    可是禁卫军团团围住了这座宝殿,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这是一场皇权更迭下的杀戮!

    皇族男嗣被屠戮殆,再无抢夺皇位的可能。

    几个年幼的女孩哭着喊娘亲,可她们的爹娘早已死在血泊之中。

    南宝衣心肝俱颤。

    她把几个孩子护在怀里,咬牙望了眼上座,忍了又忍,终于艰难地选择低头,臣服。

    “果然还是世子妃懂得审时度势。”楚怀修微笑鼓掌,“这座琼华宫,就赐给世子妃居住吧,想来萧卿,也能更好地在前朝为朕效力。至于几位小表妹,就去皇陵守墓好了。”

    近卫军不顾几个小女孩儿的哭闹哀求,把她们从南宝衣怀里拖走,宛如对待死狗般拖出了宫殿。

    南宝衣脱力地跪坐在地,满目都是尸体,满目都是鲜血。

    她垂着头,余光注视着靖王夫妇的尸体,笼在袖中的双手深深攥紧成拳,裹在宽大宫裙下的娇躯,更是微微发颤。

    无比清楚地意识到……

    楚怀修,是暴君!

    在他暴政的岁月里,盛京城,恐怕要掀起腥风血雨!

    就在她伤心之际,角落忽然走出一位少女。

    始终躲在朱漆殿柱后的祝瑶,战战兢兢跪倒在地。

    她以头磕地,恭声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南宝衣抬眸,眼底满是惊诧。

    刚刚靖王妃自刎的时候,可没见祝瑶出来!

    许是那声“娘娘千岁”取悦了楚怀修,他微笑:“你是谁?”

    祝瑶直起上身,眉眼恭顺:“奴婢是靖王妃贴身女官,在眉州行宫的时候,曾帮助北探花,拿到调动禁卫军的令牌。”

    南宝衣更加惊讶。

    原来偷盗令牌的人,竟然是祝瑶!

    祝瑶声音娇软:“皇上曾许诺奴婢,若是能拿到禁卫军令牌,等您登基以后,就会为奴婢和靖王世子赐婚。所以奴婢今日,想请求皇上兑现当初的承诺。”

    南宝衣愣在当场。

    她竟不知,祝瑶背主求荣,是为了萧弈……

    胸腔里生出怒意,她挽起宽袖,利落地给了祝瑶一巴掌!

    她气急:“靖王府对你极好,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祝瑶恶从胆边生。

    她噌地站起身,狠狠推了南宝衣一把:“王妃娘娘曾许诺我,要把我送给世子殿下做侍妾,可她食言了!我为自己前程打算,我有错吗?!你一个下堂妻,怎么敢当着皇上的面打我?!”

    南宝衣胸脯剧烈起伏。

    然而越是情绪激动,她的理智便越是镇静。

    她眼眸微动,忽然骂道:“皇上光明磊落,怎么可能偷盗令牌?祝瑶,你这是污蔑皇上!”

    楚怀修大笑出声。

    他接话道:“不错,朕的令牌,明明是先帝赐予,怎么就成了祝姑娘偷盗的?朕,可不是偷鸡摸狗之辈。”

第241章 她知道,萧弈野心勃勃

    祝瑶睁圆了杏眼。

    新皇这话,是何意?!

    楚怀修拂袖:“祝瑶无中生有,毁朕清白,斩立决。”

    祝瑶踉跄着跪倒在地,惊恐地拼命摇头:“皇上——”

    求饶的话尚未说出口,禁卫军手起刀落,削去了她的头颅!

    温热的血液,从颈腔中喷涌而出,溅到了南宝衣白嫩的面颊上。

    少女浑身发软,红着眼睛后退,无力地靠在了殿柱上。

    楚怀修卷好画轴,含笑睨她一眼,大步离开宝殿。

    云袖看了眼顾崇山,立刻低头退了出去。

    殿中寂静,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南宝衣贴着殿柱,慢慢跌坐在地。

    顾崇山在她面前单膝蹲下。

    他取出白手帕,仔细为她擦去溅到面颊上的血渍:“害怕吗?”

    南宝衣抬起丹凤眼,神情冷漠:“叛主之人,死不足惜。”

    “好一个‘叛主之人,死不足惜’……”顾崇山笑意浅浅,“南家的小丫头,当真是长大了。”

    他擦干净少女白嫩小脸上的血渍,又仔细为她擦拭发丝上溅到的血渍:“你安心在后宫住着,萧弈对楚怀修而言,利用价值极大,所以他不敢轻易动你。另外,我也会好好保护你,你永远不必害怕。”

    南宝衣厌恶他。

    她把小脸别到旁边,不肯再让他擦拭血渍。

    顾崇山也不恼。

    他丢掉脏污的白手帕,戴着金色镂空甲套的手,轻抚过她的眉眼。

    他狭眸里藏满眷恋:“过去是我不好,我鞭笞你,欺辱你,都只是因为妄念。但是南家丫头,我已经想好了,今后该如何对你好。等我把东西准备齐全,我会让你好好享受,我会好好侍奉你。”

    就如同他过去侍奉掌事大宫女,和姜贵妃那般。

    他会竭尽所能,让南家丫头感到快活。

    南宝衣:“……”

    白嫩娇美的小脸,几乎皱成一团。

    总觉得这个死太监很变态啊!

    说什么准备东西,鬼知道他会准备什么东西!

    顾崇山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禁不住轻笑出声。

    他收回手,径直往琼华宫外而去。

    琼华宫外。

    楚怀修负手而立,正遇上赶过来的南景。

    南景因为没能报复两个妹妹的缘故,心理扭曲得厉害。

    他望了眼满是尸体的琼华宫,笑着拱手:“恭喜皇上,扫清一切障碍,今后再没有皇族男嗣,能抢夺您的皇位!”

    楚怀修轻抚着怀里的画轴,淡漠不语。

    南景随他往前朝走,恭敬道:“皇上一直想出兵大雍,如今朝中将帅兵马都有,却独独缺少银钱。微臣有一计,可以在短短半个月内,筹集到三年的粮草。”

    “哦?”

    “皇上,南家乃是南越首富,若能查抄南家,何愁粮草不足?”

    “朕刚登基,江山不稳,恐怕不方便对富家下手。”

    “这有何难?南家宝珠已经及笄,皇上不愿娶她,可以命令心腹朝臣娶她,如此一来,咱们就可以通过控制南宝珠,进而控制南家!”

    楚怀修挑了挑眉。

    沉吟良久,他笑道:“不失为一条好计谋。”

    主仆俩渐行渐远。

    云袖靠在宫墙后,轻抚过急剧跳动的心脏,连忙回了琼华宫。

    她一字不落,把楚怀修和南景的阴谋告诉了南宝衣。

    南宝衣怔怔的,好半晌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饶是镇静如她,都忍不住在殿中跳脚:“真是个失心疯,报复上瘾了他!南家被抄,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忘了自己变成白痴时,是谁养着他,是谁护着他的吗?!小堂姐何曾得罪过他,他就要利用小堂姐的姻缘?!”

    她从没有如此气愤过。

    云袖看着她趴在桌上直哭,心中隐隐作痛。

    她连忙安慰:“奴婢听说,大雍的镇国公即将进京,是要带走小公爷的。如果能让四姑娘随小公爷一块儿离开,说不准能逃脱皇帝的赐婚……”

    南宝衣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挂满泪珠的小脸,丹凤眼底的阴霾逐渐退散。

    是啊,小堂姐可以跟随小公爷一块儿去大雍啊!

    她擦去泪水,从容道:“不仅要把小堂姐送出盛京城,我全家也要一起跟着离京。楚怀修阴晴不定,手段暴虐,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被南景煽动,要抄我的家。”

    她摸了摸怀里。

    圆圆的免死金牌,依旧卧在她怀中。

    她渐渐有了个主意。

    是夜。

    云袖坐在殿檐下值夜,对着园林景致发呆。

    一道黑影出现在她身后,手刀落在她侧颈,直接将她敲晕了过去。

    黑影潜入寝殿。

    他卷起帐幔,少女穿着白丝绸寝衣,正在榻上酣眠。

    鸦青长发散落在枕巾上,衬得小脸白嫩精致,她樱唇噘起,精致的柳叶眉微微蹙着,大约正做着并不安生的梦。

    萧弈眸色渐深。

    如果没有嫁给他,她大约仍旧在锦官城当着深闺小姐。

    嫁给锦官城的富商,锦衣玉食,顺遂一生。

    可是跟了他,她却要在权势倾轧中沉浮,甚至还被锁在深宫当成制衡他势力的人质,当真是受尽委屈。

    萧弈掀开被褥,熟稔上榻。

    他从背后抱住小姑娘,怜惜地亲了亲她的脸蛋。

    南宝衣惊醒,正要尖叫,却被萧弈捂住嘴。

    他哑声:“是我。”

    他不确定南宝衣被囚禁在哪座宫室,楚怀修清洗了整座皇宫,将宫里的人全部换成他的心腹,整座皇宫犹如铁桶,天枢耗费多日,才终于查到南娇娇被关在了琼华宫。

    “二哥哥?”

    南宝衣翻过身,借着清透月光看清楚他的脸,立刻委屈地扑进他怀里:“楚怀修是个疯子!”

    萧弈轻拍她的后背。

    他安抚道:“委屈娇娇,在宫中再待一段时间。”

    南宝衣抬眼看向他,迟疑道:“你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萧弈勾唇一笑:“想窃取南越。”

    南宝衣眨了眨眼。

    她一向知道,萧弈野心勃勃。

    她窝在他怀里,小声道:“二哥哥放心,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深宫虽然可怕,但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你尽管在前朝,施展你的野心。”

    她好乖。

    萧弈眼眸柔软。

    多日的思念化作**,他低头去咬她的唇。

    大掌,悄然挑开少女的衣襟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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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老子当不起你这声爹

    “娇娇要吗?”

    他咬着少女的耳朵,轻声征询。

    南宝衣推拒着:“今日受了惊吓,不要……”

    萧弈见她小脸微白,知道她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于是细致地替她扣好盘扣:“在宫里缺什么,只管告诉顾崇山。”

    告诉顾崇山?

    南宝衣眼眸轻眨,猜测自家权臣大人,可能与顾崇山有私下交易。

    这两个人一向心思叵测,就喜欢背地里搞事情。

    她不在意前朝的争权夺势,支撑着坐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免死金牌,郑重地交到萧弈手里。

    “二哥哥,这是先帝驾崩前,赐给南家的东西。你替我带给祖母,请她务必收好,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免死金牌,整个南越国只有三块,可以赦免一族之罪。

    萧弈接过,认真应好。

    南宝衣依偎在他怀里,小声道:“楚怀修是个疯子,南景又对我家虎视眈眈,我真怕他们伤害我的家人。二哥哥,你若能想办法让我家人暂避锦官城,我会报答你的!”

    她仰着头,丹凤眼亮晶晶的,比窗外的明月更加清润干净。

    萧弈怜惜她:“岳丈一家,自当尽力,谈什么报答?”

    南宝衣愣了愣,才想起他如今已是南家的女婿。

    他们本就是一家人啊!

    萧弈总能带给她莫名的安心。

    她眷恋地抱住男人的腰:“二哥哥,我还有一事相求。”

    她把南宝珠和宁晚舟的事说了一遍。

    萧弈自是应允:“宁晚舟那边我来说,南宝珠那边,我会安排娇娇见她一面,你亲自与她分析厉害。”

    殿外清风朗月。

    早已苏醒的云袖,靠坐在殿檐下,静静聆听殿中谈话,低垂的眼眸盛满复杂,她家主子,比起靖王世子,在某些方面确实差了些……

    次日。

    南宝衣醒来时,枕边人早已不在。

    她坐起身,青丝垂落在锦被上,像是散开的海藻。

    她摸了摸床榻外侧,被窝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云袖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刚刚御膳房的人来送饭,奴婢与他闲聊,他说御膳房正在准备国宴,宫里要宴请大雍镇国公。奴婢估摸着,镇国公大约已经到盛京城了。”

    南宝衣就着描金瓷盂,吐掉漱口的细盐水。

    她盯着窗外的景致,轻声道:“不知道镇国公是个怎样的人,是否会允许小公爷娶我姐姐,若是他不允许……”

    少女满眼担忧。

    被她念叨的男人,已经身在靖王府,是清晨时抵京的。

    大雍镇国公宁肃,年近四旬,生得高大威武,犹如铜墙铁壁。

    娶的是萧家皇族的长公主,没敢纳妾,膝下两女一子,常年征战沙场,是大雍的一员猛将。

    他坐在圈椅上,屈指叩击桌案,相当不耐烦:“那野小子,死到哪里去了?明知老子今日抵京,居然不来请安问好?!他的规矩,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萧弈慢悠悠地品茶。

    他淡淡道:“南府到靖王府,有些路程,姑父稍安勿躁。”

    “哼!”宁肃牛饮了半盏茶,又睨向萧弈,“皇后娘娘派臣向殿下传话,她如今不要天枢令牌,她要你窃取南越皇位,然后举国归降大雍。”

    萧弈哂笑。

    那女人,当真好算计。

    让他去窃取南越皇位,让他举国投降大雍,却又不肯让他继承大雍皇位,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过如此。

    今后史书上,只会唾骂他萧弈是叛国之贼。

    他心中自有计划,于是面上淡淡敷衍:“我知道了。”

    正说着话,十苦匆匆进来禀报:“主子、国公爷,小公爷到了。”

    宁肃抬头望去。

    踏进正厅的少年,十五岁的年纪,身量比幼时挺拔修长许多,狐狸眼透着凉薄,生得肤白貌美,秀丽如丹鹤。

    宁晚舟面无表情地拱手作揖:“爹。”

    三年未见,这见面礼着实敷衍。

    宁肃当即怒火中烧,骂道:“老子当不起你这声爹!”

    宁晚舟“哦”了声,转身就走。

    正好,他是不愿意见他爹的。

    他爹总是管东管西,逼他做这做那,却从没问过他喜不喜欢。

    明明贵为小公爷,可是他却连每餐吃什么菜都不能自己决定。

    而当年离家出走的导火线,是因为马枪。

    他想学马枪,可他爹偏偏强迫他学双刀,说什么当年大雍开国皇帝用的就是双刀,他们镇国公府满门忠烈,必须效仿先祖,代代都使双刀,还把他高价买来的马枪全部折断当柴烧。

    那种被逼迫的感觉,近乎窒息。

    他以死相逼,可他爹却嘲弄他是个胆小鬼,不可能真的自杀。

    他选择割腕,却被母亲和两个姐姐救了下来。

    他流了那么多血,可父亲依旧嘲弄他,说他只是做戏。

    自那之后,他对父亲心灰意冷,毅然选择了离家出走。

    宁肃眼睁睁看他踏出门槛,不禁怒意更盛。

    他从侍卫手里拿过马鞭:“宁晚舟!”

    宁晚舟转身。

    马鞭劈头盖脸地抽了下来!

    “老子打死你个不孝顺的玩意儿!”宁肃咆哮,“你母亲为了你,天天在府里跟我闹,我千里迢迢来接你回家,你还敢跟我摆脸子,你是不是想气死老子?!”

    鞭子落在身上,疼得要命。

    宁晚舟紧紧绷着小脸,倔强得不肯叫唤。

    他父亲就是这样了。

    动辄对子女打打骂骂,自诩棍棒底下出孝子,却不知把他抽出了一身反骨,恨不能逃离镇国公府这个名号!

    萧弈握住马鞭。

    他扫了眼皮开肉绽的少年,淡淡道:“父子团圆,本该是大喜事,姑父何必动怒?少年郎多少有些叛逆,姑父不该动手。”

    宁肃打了宁晚舟一顿,稍稍解气。

    他丢掉鞭子,沉声:“宁晚舟,赶紧收拾东西,明日就随我回长安!到了家,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这个死兔崽子!”

    “作为父亲,您最好别骂我是死兔崽子。”宁晚舟不卑不亢地抬起狐狸眼,“否则,对您名声不好。”

    宁肃瞬间暴怒:“嗨我这暴脾气!我的鞭子呢,拿马鞭来!”

    萧弈及时拦住他。

    他递了个“不要搞事”的眼神给宁晚舟,又安抚宁肃:“今夜南越皇帝为姑父设接风宴,姑父忍一忍,别叫外人看了笑话。”

    宁肃绷着一口气,深深瞪了眼宁晚舟,才拂袖离去。

    他走后,宁晚舟跌坐在廊下。

    少年挨了十几道鞭子,满身是血,脸色苍白。

第241章 豁出命,都想娶她!

    秋天的日头,在廊下投落黯淡光影。

    宁晚舟轻嗤:“我厌恶他,厌恶镇国公府。萧弈,我真羡慕你。”

    萧弈看着他。

    丹凤眼晦暗如深渊,他道:“我之蜜糖,彼之砒霜。”

    这世上,有的人厌恶被爹娘管束。

    有的人渴望被管束,却连面见爹娘的资格都没有。

    宁晚舟扶着十言的手站起身,低声道:“萧弈,实话与你说,我不愿意回大雍。我心爱的姑娘还在南越,我舍不得她。你得帮我。”

    十五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今后,或许还会遇上很多惊艳时光的姑娘。

    可是倔强如宁晚舟,喜欢上一个姑娘,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面对他的恳求,萧弈不语。

    据他所知,楚怀修打算把南宝珠赐给他的心腹朝臣,大约就在这两天了。

    宁晚舟放软了态度,好声好气道:“表哥,你得帮我。”

    萧弈挑眉,试探:“真想娶她?”

    “想,豁出命都想!”

    ……

    被他挂念的姑娘,正坐在自家花园的秋千架上。

    南宝珠荡着秋千,襦裙裙摆在轻风中飞扬,喋喋不休:“自打娇娇嫁出去,这府里就冷清许多。活着,是一件多么无趣的事呀!”

    侍女笑吟吟地端来切好的果盘。

    她温声道:“小姐年纪轻轻,怎么伤春悲秋的?听说宫里下了圣旨,要您晚上参加宫宴。您进了皇宫,说不定就能碰见五姑娘,怎么会无趣呢?”

    南宝珠接过果盘,慢吞吞吃了几口。

    “我又不是官家贵女,好端端的,宫里请我参加宴会做什么?”她吃着吃着,逐渐狐疑,“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瞅着,那新帝怕不是好东西——”

    “小姐!”

    侍女大惊失色,急忙捂住她的嘴。

    侍女紧张顾盼,压低声音道:“这话可不敢乱说!前几天酒楼里几个书生议论新帝滥杀无辜、诛灭手足,听说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定然是被新帝的人暗杀了!”

    南宝珠委屈地咂咂嘴。

    她只得道:“罢了,谁敢抗旨啊,替我收拾行头,准备今晚入宫。”

    暮色渐深。

    南家的马车停在宫门外。

    一名小太监,恭敬地引着南宝珠踏进宫墙。

    可是越往前走,宫灯就越发稀少,就连乐音也渐渐远去。

    南宝珠疑惑:“小公公,你莫非走错了路?”

    “哪儿能啊!”小太监紧张兮兮的,“不瞒南四姑娘,奴才是靖王世子的细作,他说郡主想见你,因此叮嘱奴才先领四姑娘去一趟琼华宫,见郡主一面。”

    南宝珠愣了愣,随即大喜过望。

    迫不及待地来到琼华宫,宫门外却守着森严的禁卫军。

    小太监带她绕到侧门。

    侧门附近种着漂亮的篱笆树,可以透过篱笆枝叶窥视内外。

    一角嫩黄纱裙,在篱笆后面若隐若现。

    南宝珠眼前一亮:“娇娇!”

    “小堂姐!”

    南宝衣早已等候多时,听见南宝珠娇憨的声音,鼻尖立刻一酸。

    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小堂姐了!

    高高的篱笆墙,隔开了两姐妹。

    她们只能透过枝叶缝隙,紧紧握着彼此的双手。

    南宝衣紧张道:“你今夜进宫,可是皇帝下的旨意?”

    “是啊,莫非有什么不妥?”

    “楚怀修听了南景的谗言,要给你赐婚。召你进宫,是为了赐婚!”

    南宝珠脸色微变。

    “小堂姐,楚怀修就是个疯子,他把我关在这里,用来威胁二哥哥。还听了南景的提议,打算夺取南家富贵,用以招兵买马。小堂姐,你唯一逃出生天的办法,是随宁晚舟远走大雍。赶在他今夜赐婚之前,你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这是破坏赐婚,最简单粗暴,也最有效的办法。

    至于镇国公,无论他同不同意,他儿子玷污了别人姑娘的清白是事实,为了彼此颜面,他只能答应这桩婚事。

    南宝珠迟疑:“可是我还没有决定好,究竟要不要嫁给宁晚舟。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主意一旦施行,我和他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又不是真让你们生米煮成熟饭,意思意思也就行了。你再迟疑,就得嫁给不认识的男人。他会拿捏你,会利用你的性命,逼迫祖母献出所有富贵家私。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不会爱你,更不会敬重你!”

    南宝珠难过地垂下眼帘。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因为她家中富贵,所以招来了天子惦记。

    就连她的姻缘,天子都想插上一脚……

    祖母疼她,定然愿意为了她,向天子献出所有富贵。

    可是,他们全家人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她不可能让祖宗基业,因为她而毁于一旦。

    南宝珠渐渐下定决心。

    辞别南宝衣之后,她被小太监引到了承乐大殿。

    刚落座,对面就响起讥讽的声音:

    “哟,这不是南家四姑娘吗?”

    她抬眸,说话的是丞相夫人宋刘氏。

    她儿子吏部侍郎宋鸣也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宋刘氏得意道:“上回与南四姑娘提亲,却被四姑娘拒绝。不成想,圣上这回倒是有意要为四姑娘赐婚,巧了,正是赐给我家鸣儿当续弦!所以说命这东西玄乎得很,兜兜转转了一圈,南四姑娘还不是要嫁到我们家当续弦?”

    南宝珠瞬间面色雪白。

    她万万没想到,楚怀修竟然要给她和宋鸣赐婚!

    宋鸣是个什么东西!

    “哎哟喂,”宋刘氏再接再厉,老脸戏谑,“之前南四姑娘为了宁小公爷拒绝我家鸣儿,老身还以为你俩有多么恩爱,没想到他转眼就要回大雍去了!南四姑娘被抛弃,也不知是否还是清白身子!嫁给我家鸣儿当续弦,也是我家吃亏!”

    满殿窃窃私语。

    各种目光落在南宝珠身上,令她十分难堪。

    她胸脯剧烈起伏,很想撕烂宋刘氏的嘴!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高声唱喏:

    “大雍镇国公到——镇国公世子到——!”

    走在前面的男人,年近四旬,容貌威武英俊。

    可是所有女眷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后少年的身上。

    南宝珠望去。

    这是宁晚舟,第一次以镇国公府小公爷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241章 她的第一次,是如此的没有尊严

    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拾掇得整齐干净。

    戴精致的朱漆小冠,穿丹纱袍,宽袖曳地,峨峨博带,容貌犹如芝兰玉树,狐狸眼潋滟着凉薄,举止间高雅从容,像是从骨子里透出了贵气,宛如九重宫阙上最清秀夺目的丹鹤。

    “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容貌生得真好呀!”

    “肤白唇红,像是敷了粉。我听说大雍那边的贵族郎君,很流行敷粉,妆点起来比女子还要讲究呢!”

    “什么眼神儿呀,小公爷这是天生丽质,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在坑坑洼洼的脸上敷那么厚一层粉!”

    “你放屁,我才没有敷粉呢,我皮肤天生就这么好的!”

    “啊啊啊,想嫁小公爷!”

    “呸,咱们国家的公主都配不上小公爷,咱们就更配不上了!大雍长安的名门世家,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嘛!”

    “……”

    满殿惊艳之中,各种暧昧的议论层出不穷。

    然而宁晚舟仿佛没听见,冷漠地坐在了镇国公身边。

    他掀起眼皮,看向南宝珠。

    南宝珠避开他的视线。

    三年来,从没有过哪一刻,觉得彼此的距离如现在这般遥远。

    她长居深闺,并不了解长安的世家名门,意味着什么。

    可是今晚见识了镇国公的威严,见识了满殿贵女对长安世家的崇拜和奉承,她才隐隐约约地明白,她距离宁晚舟,是多么遥不可及。

    对面。

    宋刘氏乐开了花,小声对宋鸣道:“瞧瞧她那副孬种模样,人家小公爷,摆明了只是玩她呢。玩够了,这不就要回长安了?哼,等她进了咱们相府的门,就让她知道咱们家的规矩厉害!”

    宋鸣笑意渐深。

    他遥遥望向南宝珠。

    少女坐在宫灯下,襦裙精致,露在外面的肌肤泛着美玉萤石般的白润光泽,最诱人的是那沉甸甸的兔儿,襦裙只能罩住大半,内敛而又妩媚,把玩起来不知是何滋味儿。

    南宝珠察觉到他的视线。

    她望去,宋鸣缓缓朝她举杯,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

    南宝珠恶心不已,急忙嫌弃地偏过头去。

    宋刘氏看在眼中,满心不喜:“若非皇上赐婚,老身是当真看不中这等轻浮女子!还没过门就敢对你甩脸子,等将来嫁进来,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她转了转浑浊发黄的眼珠,对孙儿宋程瑞低语了几句。

    宋程瑞满脸坏笑,仗着年纪小,故意窜到南宝珠身边。

    他嚷嚷道:“你是要给小爷当后娘的人,你得伺候好小爷!剥核桃,快剥核桃给小爷享用!”

    这孩子,正是人憎狗厌的年纪。

    见南宝珠皱着小脸,他立刻坏笑一声,不管不顾地撒泼,把她案几上的碗筷、汤水、饭菜全部弄撒在地,连南宝珠的襦裙都弄脏污了。

    “小爷叫你剥核桃,你这女人听不懂吗?!”

    他发狂似的,伸手去拽南宝珠的裙裾。

    南宝珠站起身,蹙着玄月眉嫌弃后退。

    她实在无法忍受满殿注目,无法忍受宋家母子那看笑话般奚落的目光,红着脸迅速离开了承乐殿。

    宫女追上来,小心翼翼道:“南四姑娘,奴婢领你去偏殿换衣裳。”

    南宝珠来到偏殿,掩上殿门,独自趴在榻上,杏眼渐渐猩红湿润。

    从小到大,她都是祖母和爹娘疼爱的明珠,她从没受过这种气!

    偏偏对方是相府的人,她连斗嘴都不敢!

    南宝珠埋首于臂弯,快要委屈哭了。

    “吱呀”一声响,有人推开了殿门。

    宁晚舟随手掩上门:“姐姐。”

    南宝珠抬头看他。

    映入眼帘的少年美貌夺目,却也十分陌生。

    他不再是当年为她暖被窝的小孤女晚晚,更不是平日里供她随意打骂出气的小厮晚晚。

    他是镇国公府,尊贵的小公爷。

    南宝珠赌气般别过脸:“你来做甚!”

    “萧弈和南宝衣的计划,想必你已经知道。”宁晚舟在榻边坐了,轻抚过她佩戴在发髻上的步摇,“姐姐,唯有跟了我,你才能摆脱盛京城的诡谲波涛,才能避免南家受制于人。”

    南宝珠沉默不语。

    “我不会当真要了姐姐的清白,只需要让别人以为,你我已经有肌肤之亲,就足够了。宋家爱面子,他们不会在宫宴上当众发生这种事之后,仍旧愿意娶你。”

    宁晚舟拔下她发间金钗,缓缓刺破指尖。

    他把嫣红血液,滴落在藏蓝色缎被上。

    他随手扔掉金步摇,扔掉朱漆小冠,扔掉单纱外袍。

    他褪去鞋袜,解开腰带,又解开里衬盘扣。

    挂在榻边的一盏琉璃灯,照出了少年劲瘦却坚韧的躯体。

    犹如悬崖间最结实的松柏,给坠崖之人,带去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他跪坐在榻上,几绺碎发从额角垂落,更衬得他美貌秀丽。

    他耷拉着狐狸眼,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哑声:“姐姐……”

    南宝珠艰难地闭了闭双眼。

    再如何不情愿,再如何难过愤怒,也清清楚楚地明白,眼前少年,是救她出苦海的人。

    无法怨怪他,不能怨怪他。

    不能嫁去宋家,不能让楚怀修和南景计谋得逞,更不能拖累家族。

    良久,南宝珠终于颤颤抬起手。

    她卸去珠钗步摇,满头青丝如瀑布般散落而下。

    她垂眸,慢慢解开繁琐的襦裙系带。

    曾无数次幻想过,第一次与夫君宽衣解带,该是怎样的旖旎浪漫。

    却从没有想过,第一次与男人坦诚相见,是在这般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是如此的落魄悲哀,是如此的没有尊严!

    少女的上半张脸笼在阴影中。

    艳丽的朱唇,毫无弧度。

    随着襦裙和里衣如花朵凋零般散落,两行清泪,顺着她白嫩圆润的下颌,滚落在藏蓝色的缎被上。

    殿外传来无数脚步声,是宁晚舟的人引来了殿中群臣及其家眷。

    嘈杂声里,夹杂着宋刘氏尖锐的冷嘲热讽:“定然是你们看错了,南宝珠已是我宋家内定的儿媳妇,怎么可能还跟宁小公爷纠缠不清?!我家鸣儿可是吏部侍郎,她怎么敢给鸣儿戴绿帽子?!”

    “姐姐……”

    宁晚舟望向南宝珠。

    灯火下,少女美得惊心动魄,比白琉璃更加莹润圣洁。

    他耳根泛红,迅速垂下视线,声音嘶哑了几分:“姐姐,得罪了。”

    我觉得小公爷还是挺尊重珠珠的

第241章 姐姐,我心甘情愿

    南宝珠慢慢躺下去,被圈在宁晚舟的臂弯和缎被之间。

    坦诚相见,少年却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她分毫。

    彼此的呼吸都有些沉重。

    随着殿门被推开,宁晚舟果断地抱住南宝珠,滚进了帐幔深处。

    众人静了一瞬。

    下一刻,宋刘氏捂着脸,尖叫不止。

    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不要脸的小贱人,枉皇上好心好意给你赐婚,你竟然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你置我相府的颜面何在,你置鸣儿的脸面何在?!”

    她恨不能把南宝珠拖出来,当众掌掴,以挽回她相府颜面!

    可是宁晚舟速度更快。

    少年拽过缎被,将南宝珠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坐在榻上,轻而易举握住宋刘氏的腕子,冷声道:“丞相夫人真是老糊涂了,你既然说是赐婚,敢问赐婚圣旨何在?我与南宝珠男未婚女未嫁,做什么事,与你何干?”

    宋刘氏怔住。

    是啊,赐婚只是皇上口头透露的消息,实际上还没有下圣旨……

    她喘息得厉害,尖着嗓子道:“就算南宝珠与我相府没有关系,你们两个狗男女在宫宴上偷情,这种行为也是相当不要脸!”

    闯进来的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世道,到底对女子存了偏见。

    偷情各种事,若是那男子位高权重容貌英俊,世人只会称赞他风流蕴藉,可是对于女子,却会百般苛责。

    众人言谈间,都是在指责南宝珠下贱。

    宁晚舟放在膝头的双手,渐渐攥紧成拳。

    白皙的手背上青筋跳动,隐隐可见愤怒。

    他双眼血红,缓缓合拢帐幔。

    他抬起淡漠的狐狸眼,在满殿私语唾骂中,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是我强迫她的。”

    满场哗然!

    长安镇国公府的小公爷,何等尊贵的人物,竟然强迫一个女子?!

    自愿与强迫,区别极大。

    哪怕在风俗开放的长安,强迫女子也是要量刑的!

    “孽畜!”

    人群外传来怒吼。

    众人让开一条路,宁肃黑着脸踏进偏殿。

    他扬起蒲扇大的手掌,一巴掌就把宁晚舟呼到地上去了!

    宁晚舟被打得嘴角流血,半边脑子嗡嗡作响。

    宁肃摘下腰间皮鞭,怒意滔天地往他身上抽:“老子纵横一世,也是沙场上万人敬仰的英雄,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镇国公府的家教,何时教过你欺辱弱女子?!宁晚舟,你算个什么儿郎?!”

    鞭声清脆。

    少年白皙劲瘦的身躯遍布鞭伤,一道道皮开肉绽的疤痕触目惊心,鲜血染红了他的绸裤,他发髻松散,手背青筋暴起,额角更是冒出一颗颗豆大的冷汗。

    满殿寂静。

    镇国公那么霸道,他们并不敢上前劝架。

    鞭子声清脆地回响在殿中,可是少年始终绷着脸,硬生生承受着鞭笞的痛苦,始终未曾流泪。

    诡异的静寂里,一只凝白圆润的手,轻轻挑开帐幔。

    南宝珠已经穿好襦裙。

    她青丝披散,一声不吭地赤脚下榻,抱住了浑身是血的少年。

    宁肃的鞭子,停在了半空。

    他不耐烦地扬起剑眉:“南四娘子,你让开,我今日必定把他打个半死,给你和你家人一个交代!我宁家的男儿,没有欺负弱女子的道理!”

    南宝珠仰起头。

    她的小圆脸很是苍白,可是盈盈杏眼里,却透出坚定。

    宁晚舟今夜前来,是为了保护她,是为了保护她的家族。

    所谓的强迫,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她的声誉。

    可她没有道理,让这个年幼的少年,替她承担一切。

    她红着眼睛分辨:“小公爷并没有强——”

    一只沾满血渍的手,认真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宁晚舟支撑着坐起身,狐狸眼微微弯起,透着狡黠而又邪肆的笑容,低声道:“姐姐,我心甘情愿。”

    曾欺骗她那么多次。

    这一次,他愿意赎罪。

    愿意为她挨家法挨鞭子,愿意为她承担天下骂名。

    因为是她,所以哪怕他后半生都得背负强迫女子的污名,哪怕他后半生都会被世人戳脊梁骨嘲笑,他也甘之如饴。

    一句“心甘情愿”,令南宝珠强忍的泪水,瞬间滚落。

    她凝着浑身是血,却依旧谈笑风生的少年。

    心脏的某个地方,秘密包裹的坚冰悄然融化。

    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少年,又像是与他熟来已久。

    心脏,剧烈跳动。

    如果从前,她对宁晚舟还有着迟疑,还有着顾虑,还有着嫌弃,那么此时此刻,她所有的枷锁都化作铁水,沉进了黑夜深处。

    春风过境,长夜温柔。

    看他一眼,便觉得像是在长夜中点燃了千万盏明灯,心花怒放,自生欢喜,犹如蓬草般生生不息。

    真正的心动,大约便是如此吧?

    南宝珠泪流满面。

    殿外的内侍,高声唱喏着“皇上驾到”。

    楚怀修踏进人群,瞧见这幅景象,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流露出玩味笑容。

    所有朝臣及其家眷都看见南宝珠与宁晚舟苟且,他还怎么给南宝珠和宋鸣赐婚?

    这种破釜沉舟的主意,必定是南宝衣想出来的,不愧是萧弈的女人,竟然选择用这种方式,帮助堂姐逃避赐婚……

    宋鸣混在人群里,脸色十分难看。

    他看中南宝珠,不仅是因为她的容色,还因为她背后的财富。

    可如今她被男人当众玷污,如果他再娶她当续弦,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吗?

    他是相府嫡子,更是吏部侍郎,他还没有下贱到那种程度!

    宁晚舟跪在地上,脊背绷直。

    他沉声:“父亲,我愿意迎娶南宝珠,偿还我的罪孽。”

    宁肃握着皮鞭的手,霍然一紧。

    大雍王朝,高门世家与寒门庶族绝不通婚。

    为了维持世家的高贵血统与地位,他们往往只在高门圈子里进行门第嫁娶,从前有个名叫王渊的士族官员,为了五万钱的高额聘礼,将女儿嫁给寒门富商,朝臣弹劾王渊“唯利是求,蔑祖辱亲,玷辱士流”,皇后娘娘震怒,不禁罢黜了王渊的官,还将他禁锢终身。

    宁晚舟,堂堂镇国公府继承人,竟然想迎娶小国庶族的女儿?!

    简直是痴人说梦!

    大雍门第婚的设定,参考我国两晋南北朝;

    王渊的例子,是南朝萧齐时代的真实史实王源嫁女改编

第241章 贵妾

    宁肃暴怒之余,看了眼南宝珠。

    南家娘子,沉默地跪在原地。

    她的容色极好,眉眼不妖不媚,纯净娇憨如稚童,大约也是家族娇养的深闺明珠。

    半生戎马的男人,一向保家卫国,维护弱小。

    他心软两分,做了最大的让步:“可为贵妾。”

    长安贵族郎君,蓄妓成风,纳妾更是非常普遍。

    宁晚舟猛然抬头。

    他正要争辩抗议,宁肃淡淡道:“宁晚舟,也为抚育你长大的祖母、母亲和姐姐,考虑考虑吧。长安不允许士庶通婚,通婚的后果,即便你承担得起,我们全家也承担不起。”

    宁晚舟面色狰狞。

    他知道士庶通婚,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可是……

    哪怕他不当镇国公府的继承人,他也想光明正大地迎娶南宝珠!

    可是,却偏偏要利用镇国公府继承人的身份,带她逃出南越。

    他望向南宝珠,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她。

    只要她不愿意做妾,那他就舍去小公爷的身份!

    逃出南越这种事,大不了再另想办法就是!

    南宝珠垂着眼帘,清泪渗进嘴里,苦涩得很。

    世间安得两全法?

    只要不嫁给宋鸣那种恶心玩意儿,只要不拖累家族,她就很满足了,反正,她的身份原本就配不上宁晚舟。

    她抬起满是泪花的小脸:“我愿意给小公爷做妾。”

    她想微笑,可是泪水却接二连三地滚落,染湿了散落的裙裾。

    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

    宁晚舟心脏如钝刀切割,疼得厉害:“姐姐……”

    宁肃心底生出不忍,偏过头去,淡淡道:“我会与你的家族详谈。”

    闹剧落幕。

    人群朝殿外散去。

    宋刘氏冷笑着讥讽:“好好的正室夫人不肯当,偏要去给人做妾,真是活该,真是下贱!”

    宋鸣掸了掸袖袍:“错过我,是她毕生的遗憾。”

    “鸣儿,为娘明日就帮你相看夫人。盛京城那么多官家贵女,必定都是钟情你的!为娘替你挑个二八年华的清白小姐,她们必定上赶着要嫁给你的!”

    母子俩说着话。

    十几个贵女结伴路过,没看见他们,叽叽喳喳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小公爷担下一切,是为了维护南宝珠的颜面。这是怎样可歌可泣的深情呀!”

    “谁说不是呢?换作我,我也宁愿给小公爷做妾,都不愿意嫁给宋侍郎。宋侍郎那么老,都能当我爹了!”

    “关键是他膝下不仅有个拖油瓶,还有个好难伺候的恶婆婆。我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嫁给宋侍郎伺候他一家人呢!”

    “我好羡慕南宝珠,呜呜呜小公爷那么美貌,每天看着都能多吃两碗米饭!超想嫁的!”

    “……”

    她们激烈讨论着,相继远去。

    宋刘氏:???

    宋鸣:???

    宋鸣脸色铁青。

    他好歹也是三品侍郎,在婚恋市场上,他竟然那么不堪,那么不被姑娘喜欢吗?!

    宋刘氏红着老脸安慰:“儿啊,这些女人有眼无珠,不知道嫁进咱们相府的好处。你别担心,为娘改日,定然给你挑一门好亲事!”

    ……

    “为妾?!”

    琼华宫。

    南宝衣不敢置信地站起身。

    萧弈穿着窄袖夜行衣,倚坐在圈椅上,正翻开一本卷册:“虽是为妾,但宁晚舟爱她如命,与正妻没什么区别。镇国公府的人都还算明事理,不会欺负你小堂姐。”

    “可她是我小堂姐,她怎么能为妾?!”南宝衣歇斯底里,“就因为我家族是庶族,所以她连正室都做不成吗?!”

    萧弈合上书卷。

    他抬眸,静静看着她:“让她为妾,不是我的决定。”

    南宝衣红着眼睛背转身。

    她知道她不该冲萧弈发脾气,可她就是生气,满肚子都是气!

    萧弈垂眸,重新翻开卷册:“三日后,镇国公会带着宁晚舟、南宝珠一起返回长安,你若想送行——”

    “是因为我出了那个馊主意,珠珠才会给人做妾。二哥哥,你觉得我,有脸去给她送行吗?”

    萧弈沉默。

    南宝衣径直往屏风后面走。

    热水已经备好,她挽起檀发,解开襦裙,泡进了温水里。

    热气徜徉。

    她闭上眼,思绪一片紊乱。

    做妾是不可能做妾的……

    可是想成为镇国公府的世子妃,得让大雍认可南家是士族。

    家族目前的志向是天下首富,大雍长安迟早要去,若能捞到一个士族身份,对全家都有裨益。

    但士族评定极为严格,庶族若想跻身士族名流,祖上必须出过官员,家族还得有声望。

    声望这东西可以经营,但祖上当官……

    南宝衣眉目纠结。

    她家祖上在两百多年前,来锦官城扎根,之前也不知道是干嘛的。

    锦官城,大雍,官员。

    祖上……

    天枢?

    这个词从脑海中冒出来,少女一个激灵,霍然睁开眼。

    她顾不得穿衣裳,抓起轻纱稍稍裹住,赤着脚激动地奔到屏风外:“二哥哥,大雍的天枢令牌,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我家!我家先祖,与大雍的开国皇帝,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我家先祖曾辅助过大雍的开国皇帝……”

    萧弈微怔。

    他竟从未想过,天枢和南家的关系!

    如果能够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南家先祖确实曾在大雍为官,那么将来南家进入长安时,或许可以评定为士族!

    开国功臣之后,当为上品士族!

    南宝衣读懂了他思量的神色,知晓此事有可行性。

    她欢喜的什么似的,雀鸟投林般扑进他怀里:“二哥哥!”

    没提防脚掌心还有水渍。

    吧唧!

    她脚下一滑!

    整个人直接扑倒在萧弈的袍子底下!

    南宝衣倒吸一口凉气,扶着萧弈的膝盖,刚抬起头,就看见满目昏暗,她竟然栽倒在他的袍子里!

    呼吸之间,是冷冽的山水香。

    绸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跳动,正对着她的脸。

    南宝衣小脸一红,手忙脚乱地掀开袍裾。

    上方传来呼吸,略有些粗重。

    南宝衣抬起头,就看见萧弈居高临下,正注视自己。

    她这才注意到,她的轻纱外袍在跌倒的过程中散落开,此时自己跪坐在他的腿间,姿态颇有些微妙。

第241章 她没有勾他的意思啊

    萧弈喉结微微滚动。

    半晌,他伸出手,指尖穿过南宝衣的檀发。

    他的视线落在她娇艳欲滴的唇上,哑声:“娇娇勾我……”

    南宝衣欲哭无泪。

    她没有勾他的意思啊!

    袍子是自己掉落的,不是她主动脱的啊!

    萧弈忍了又忍,却终于忍无可忍,撩开袍裾,盯着她小小的唇,轻声道:“咱们还没试过……”

    南宝衣嫌弃:“脏。”

    “我去洗一洗。”

    “洗了也还是脏!”

    南宝衣红着脸,飞快奔进屏风后。

    她家权臣大人,没成婚前一本正经,成了婚,简直像是脱缰的野马,每天夜里,都会冒出叫人面红耳赤的奇思妙想。

    那种事……

    她难言地擦拭过唇瓣。

    她一个正经世子妃,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呀!

    ……

    如南宝衣预想的那般,三天后,南宝珠收拾了嫁妆,平安地随宁家父子离开了盛京城。

    对南家人而言,虽然嫁给镇国公府小公爷做妾,并不是一桩好婚事,但宁晚舟跪在老夫人面前,千般承诺万般发誓,保证自己一定会对南宝珠好,所以南家人再如何不情愿,也觉得这桩婚事比嫁去丞相府当续弦好太多。

    老夫人生怕南宝珠在异国他乡被人欺负,不仅为她准备了价值连城的嫁妆,甚至还为她准备了一支高手组建的侍卫队,专门保护她的安危。

    南景气红了眼。

    他踏进御书房。

    今日晴好,楚怀修处理完奏章,依旧痴迷地欣赏着画轴。

    南景拱手:“皇上,镇国公的队伍就要离开盛京城了,南宝珠的嫁妆价值连城,您不该允许她把那么多宝物带去别国,这是变相地助长别国财富啊。”

    楚怀修用余光睨他一眼。

    他把画轴挂到墙上,又提笔舔墨,在宣纸上勾勒出温彤的容貌,淡淡道:“南景,你也算聪明人,但比起枭雄佞臣,却远远差出大截。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微臣不知!”

    “肚量。”楚怀修嗓音淡漠,“南景,你肚量狭小,难成大器。”

    连人家姑娘的嫁妆都惦记上了……

    不愧是南帽帽的亲儿子。

    南景面露难堪。

    好半晌,他硬着头皮道:“皇上,南家底蕴丰厚,既然您不愿意搭理南宝珠,那咱们得另寻出路,另行吞并他们积累的财宝。

    “微臣以为,不如借着这次南宝珠远嫁大雍的机会,给南家安插一个叛国之罪,将南家人悉数投入天牢。哪怕萧弈能够证明他们的清白,但他寻找证据的那段时间,也足够咱们转移南家的财富。”

    楚怀修手腕运转。

    他低笑:“这个主意还算不错,就交给你去办了。”

    南景大喜过望,连忙拱手称是。

    他迫不及待地带着兵马围剿南府,却连府门都没进去。

    南家府门紧闭,南承礼一袭青袍,立在府门檐下,静静看着他。

    南景骑在马背上,手持圣旨,高声道:“南承礼,本探花奉圣上口谕,来征讨南家叛国之罪,你孤身一人守在这里,打算作甚?!你不让我进去宣读你们的罪行,是想抗旨不尊吗?”

    南承礼面无表情。

    一向温润的南家长孙,面对南景,只感到悲凉。

    他缓声道:“探花郎,你是南景,是我南家的子孙。你身体里流淌着南家的血脉,却要帮着外人对付家族,何其残酷?南景,放下屠刀,尚还不晚。”

    南景大笑。

    他笑得满面狰狞,得意狷狂:“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个外室子,你们何曾把我当过南家的子孙?!现在看见我飞黄腾达,你们害怕了是不是?只可惜,无论你们怎么向我哀求、向我磕头,我都不会放过你们!来人,南家通敌叛国,给我把南承礼抓起来,把南家府门撞开!”

    禁卫军立刻就要行动。

    南承礼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

    黄铜质地的令牌,圆润古朴。

    南承礼掷地有声:“先帝御赐免死金牌,可赦一族之罪。南景,闲滴尸骨未寒,我就站在这里,你敢对我动手吗?你敢对南家动手吗?!”

    南景不敢置信。

    他死死瞪着免死金牌,脖颈出蔓延开暴起的青筋。

    怎么都想不到,先帝竟然会赐给南家免死金牌!

    就因为他爹和先帝的那点子破交情,先帝竟然御赐免死金牌?!

    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

    他们见到免死金牌,想起先帝在世时的仁慈,便都忍不住痛哭流涕地跪了下去,口呼万岁。

    南景哪里还敢再叫禁卫军动手。

    他紧紧捏着明黄圣旨,眼眸里藏满了不甘心。

    临门一脚啊,眼看着南家即将成为他的阶下囚,却因为这块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免死金牌,功亏一篑!

    他恨得牙痒,却终究不敢说什么。

    他只得带着兵马,灰溜溜离开了锦程街,去向楚怀修禀报。

    而与此同时,南家后门徐徐打开。

    无数装载着金银细软的马车,在寂静的巷弄里排成长队,井然有序地朝城门而去。

    萧弈亲自陪着老夫人等人跨出门槛。

    老人家回眸,深深凝望了眼这座府邸。

    去年除夕时的楹联,还贴在门边,已经泛黄发脆。

    檐下灯笼轻曳,燕子在梁下筑巢,因为深秋时节的缘故,燕子南迁,燕巢里空空如也。

    萧弈淡淡道:“祖母不必悲伤,不过是暂避锋芒而已。等结束了楚怀修的暴政,我亲自派人,接你们返回盛京城。”

    老人家神情坚定。

    珠丫头远嫁长安也好,他们返回锦官城也好,自始至终,她都十分理解萧弈和南宝衣的计谋。

    更何况他们的钱庄业务,在南越已经饱和。

    他们不仅要趁着这次机会返回锦官城,他们还要走出去,去到每一个国家,去拓展他们的钱庄业务,去售卖他们的蜀锦。

    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相逢时,遇见更强大的彼此。

    她转向萧弈,眸色温和了两分:“我把娇娇托付给你,好好照顾她,别叫她受委屈。”

    萧弈退后两步,郑重拱手。

    老夫人登上马车。

    她深深望了眼巍峨皇宫的方向,才命季嬷嬷放下车帘。

    宫中。

    南景得知南家人举家迁移的消息,急忙策马追出了盛京城。

    护城河畔,堤坝的杨柳在秋风中摇曳生姿。

    他眼睁睁看着南家的车队消失在官道上,紧紧拽住缰绳,心里面怅然若失,他没料到南家走得这么干脆利落,他其实,还想见见那个男人……

    始终记得自己痴傻的那段日子,是那个男人在照顾他。

    那个他唤作,“爹爹”的男人。

    风有些大,乱沙眯了眼。

    南景眼眶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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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南家丫头,舒服吗?

    朝着官道凝视良久,南京正要返回盛京城,一架马车徐徐停在了他身旁。

    车窗被人卷起。

    南广的脑袋探了出来:“小景!”

    南景怔住,浑身微僵。

    他缓缓望向车窗。

    那个男人两鬓斑白,望向他的目光却充满慈爱,不管经历了什么,他仍旧是笑呵呵的模样,一如当初在锦官城时。

    他鼻尖微酸。

    明明很想唤一声“爹爹”,可是想起程叶柔已经替这个男人生下了嫡子,他心里就别扭得很。

    他敛去那份眷恋,冷淡道:“我如今是探花郎,是青州才子北再起,谁是小景?”

    “你这孩子,就是嘴硬。”南广跳下马车,“你从前犯过事,再用南景的身份,确实不妥当。但是小景啊,无论你现在叫什么名字,在我心里,你都是我的乖宝,都是我儿子。”

    南广弯下腰,从鞋垫子底下抠出一沓厚厚的银票。

    他摸了摸银票,虽然不舍,却还是大方地全部塞给南景:“爹爹没本事,不能在官场上帮你。你们当官的俸禄不高,这些银票是我从你程姨那里偷来的,你拿着,将来娶媳妇。”

    南景坐在马背上。

    他垂眸看着那一沓银票,俊脸上毫无表情。

    他如今是新皇的左膀右臂,他已经不再缺银钱。

    可是……

    南景深深呼吸,翻身下马,用双手从父亲那里接过了银票。

    他道:“谢谢爹爹。”

    “父子之间,何必言谢?”南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隐约知道,你和胭儿、娇娇之间,在争什么东西。可爹爹是个糊涂的,不懂你们到底在争什么。只是啊,小景,你到底是哥哥,你得爱护妹妹呀。这世上,再没有其他姑娘,与你的血缘如此相近……小景,你要爱护妹妹啊。”

    话到最后,南广的声音有些哽咽。

    南景紧紧攥着银票,并没有吭声。

    南广又拍了拍他的臂膀,才低下头,转身登上马车。

    青皮马车,沿着官道,缓缓离开了盛京城。

    南景始终站在柳树底下。

    直到马车在视野中化作黑点,他才撩开袍裾,沉默而郑重地跪倒在地。

    他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遥遥磕了三个头。

    ……

    “外面传来消息,世子妃的家人已经全部平安离开京城。”

    已近深夜。

    云袖说着话,拿剪刀挑亮烛火。

    南宝衣坐在榻上读书,闻言合上书卷,漂亮的丹凤眼中多出笑意:“平安离开就好,水长水阔,总有再相逢的那天。”

    “是啊。只是如今夜已深,世子妃该就寝了。”

    云袖揭开青釉镂花香炉盖子。

    她停顿半晌,才往里面放了一颗浅红香片:“奴婢去外面值夜,您要是半夜口渴,唤奴婢一声就好。”

    南宝衣念着她这些天辛苦,并没有让她值夜,只吩咐她赶紧去睡。

    香炉里,香片燃烧,淡青色的古雅香雾,一缕一缕地钻出镂花瓷盖,逐渐在殿中弥漫开清甜安神的气息。

    云袖侍奉南宝衣睡进被窝,替她放下帐幔,听着帐中渐渐传来匀净绵长的呼吸,杏眼中藏满担忧。

    她又望了眼香炉。

    杏眼中的阴翳,宛如晕开的浓墨。

    她忍了又忍,才低着头走出寝殿。

    在殿门前站了片刻,她突然不顾一切地往琼华宫宫门方向跑。

    夜色如墨。

    宫灯被夜风吹灭几盏,灭顶的黑暗缱绻而来,仿佛能够吞噬人类灵魂的魔物。

    一道修长的人影,从黑暗中浮现。

    云袖没能跑到宫门口,就被那人拂袖的罡风扫成重伤。

    她惨叫一声,倒撞到冷硬的青砖上,捂住剧痛的胸口艰难地坐起身,闷出了一口腥血。

    月光皎洁。

    唇红齿白的男人,穿藏蓝色官袍,淡然自若地立在月光里。

    金色镂空甲套缓缓把玩着黑檀珠串,他嗓音低哑淡漠:“想去给萧弈,通风报信?”

    云袖跪在地上。

    她满脸乞求:“主子,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香炉里添了安神昏睡的香片,世子妃已经沉睡过去。可是,她到底已为人妇,她心中更是深深爱着萧弈,您不应该强迫她……”

    顾崇山居高临下:“你忘了自己,是谁的婢女了吗?”

    “奴婢不敢忘!”云袖啜泣,“可是主子,世子妃她真的很可怜,您不知道她是经历了怎样的千难万险,才嫁给萧弈。更不知道她为了不叫别人看轻她世子妃的身份,付出过多少努力!主子,求您放过世子妃,也放过您自己!”

    她伏地磕头。

    顾崇山始终面无表情:“可知叛变之人,下场如何?”

    云袖始终沉默地跪伏在地。

    “我佩服你的勇气,我将尊重你的抉择。”顾崇山从容地甩了甩珠串,“把她拖去西厂牢房,上刑。”

    云袖畏惧颤抖。

    眼前的大太监比野兽更加可怕,可她仍旧跪在那里,哪怕战栗万分,哪怕明知螳臂当车,也始终未曾退让分毫。

    两名身手顶尖的内侍,出现在云袖身旁。

    他们挟持住少女,悄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顾崇山抬步,径直踏进琼华宫寝殿。

    金色甲套,漫不经心地挑开帐幔。

    少女趴睡在榻,藏蓝色缎被斜搭在她雪白纤细的脊背上,缎织面料在幽微灯火下折射出柔美光晕,却不及她那身肌肤来的明艳耀眼。

    顾崇山连缎被一起抱起。

    他带着少女,径直往西厂而去。

    云袖说错了,他从未想过破坏南宝衣和萧弈的姻缘。

    他只是……

    想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前世对她的亏欠。

    让南家丫头知道,世间还有另一种极致的快乐。

    更何况,今天本就是个特殊的日子。

    ……

    周身暖洋洋的,像是浮在云端。

    南宝衣睁开眼。

    周围热气腾腾水雾弥漫,她泡在汉白玉砌成的莲花池中,四周的青铜小兽吐出香汤,香汤上洒满玫瑰花瓣,刚好淹没到她的锁骨。

    她迟疑地从脸颊上拈掉花瓣。

    她这是在做梦?

    梦见自己沐身?

    “舒服吗?”

    低哑的声音,蓦然响起。

    南宝衣惊了惊,急忙回头张望。

    顾崇山穿着月白常服,微卷的长发用一根白玉小簪稍稍挽起,笑起来时唇红齿白美貌如出水莲花,正跪坐在她身后!

    南宝衣紧紧咬着下唇。

    她竟然在这种绮丽暧昧的梦境里,梦到了顾崇山!

第241章 今夜,殿下是北魏皇太子

    哪怕是梦境,她也不愿意让顾崇山占了便宜。

    她拿帕子挡住锁骨,戒备道:“你到我梦里做什么?”

    “梦?”顾崇山挑了挑眉,旋即释然,“既然南家丫头认为这是梦,那今夜,便是你我的大梦一场。古有黄粱一梦,南柯一梦,今夜,便称之为崇山一梦。”

    崇山一梦……

    南宝衣满脸一言难尽。

    她还宝衣一梦呢,这厮在梦境里也这般不正常!

    顾崇山抬手介绍:“这里是青莲池,是我在宫中督造而成。展览出来的,全是我收集而来的玩意儿。南家丫头,你喜欢怎样的玩意儿,尽可告诉我,我会配合你。”

    南宝衣环顾四周。

    红润润的小脸,瞬间苍白。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几架诡异的大型机械摆件,郑重其事地摆在角落,还有些小玩意儿,虽然有很多她叫不上名字,但她好歹也与萧弈共寝过,其中几只的造型,那真是相当的熟悉……

    顾崇山温声道:“中间那辆是任意车,四周覆有鲛绡织成的帷幔,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从外面却看不见里面。车上挂有铃铛,可以掩盖车中寻欢作乐的声音。内里制作精巧,可以为男女相爱时助兴。你若喜欢,我带你乘坐此车,去宫外闹市走一趟。”

    南宝衣:“……”

    坐个鬼啊!

    她死也不会坐这种车!

    她连忙红着脸望向别处。

    顾崇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介绍道:“那是小型器具,分别叫做缅铃,白绫带子——”

    “住嘴!”

    南宝衣忍无可忍地掬起一捧水花,尽数倾洒在顾崇山脸上。

    顾崇山并不恼。

    他抬袖抹去水珠,声音温和:“所有用具,我都很了解它的用途。南家丫头,今夜,我将竭诚侍奉你。”

    南宝衣紧紧咬住下唇,复杂地盯着顾崇山。

    她记得寒烟凉曾抱怨,盛京城只有供男人消遣的花街柳巷,却没有供女儿家快活的秦楼楚馆,着实不公平。

    她怎么瞧着,顾崇山很有当小倌的潜力呢?

    在宫里当西厂督主多么没有前途,干脆去东府园开一家窑子啊,这般经验丰富,保证日进斗金!

    她也终于清醒过来,现在不是做梦。

    她沉声道:“九千岁,你最好赶紧放我回琼华宫,若是给二哥哥知道你深更半夜把我抓到这里,他会生气的。”

    顾崇山无动于衷。

    “除了那些器具,我还擅长各种各样的闺房游戏。”他继续侃侃而谈,“你可以选择你想扮演的人物,如尼庵道姑,如落魄公主,如青楼花魁,如一代女皇,我可以配合你进行人物扮演,一定能带给你耳目一新的感受。”

    南宝衣:“……”

    谁来把这个九千岁拖走!

    她突然好怀念,那个无比阴鸷无比正经的西厂督主!

    她足足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好说歹说才终于说服顾崇山,让他相信她那方面真的不空虚寂寞冷。

    把顾崇山打发到屋外,她连忙踏出莲花池,打开衣橱。

    然而里面的衣裙,着实令她大开眼界。

    “我的眼睛不干净了……”

    她羞恼扶额,尴尬地千挑万选,才终于翻出一套正常宫裙。

    窄腰设计,纱裙宽大华贵,水袖极长,有点像白纻舞裙。

    踏出偏殿,顾崇山正站在屋檐下。

    宫灯的光落了他两肩,男人孤影对月,是寥落的模样。

    南宝衣红着脸,低声道:“劳烦九千岁,派人送我回琼华宫。”

    顾崇山转身看她。

    狭眸中藏着凉薄,他勾了勾唇:“南家丫头,与我相处的点滴时间,都令你感到厌恶,是不是?”

    南宝衣沉默。

    与顾崇山相处时,她的内心深处始终都在战栗。

    这个男人曾带给她那么多的伤害,不是如今随意两句“弥补”,就能消除掉的。

    “我幼时,也曾锦衣玉食,万人之上。”顾崇山忽然嗤笑,八岁时被当做质子送到盛京城,哪怕住在冷宫里,别人念着我或许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对我也依旧尊敬。可是那样的尊敬,短短不过两个月,就随着我成为太监而烟消云散。在他们眼里,我是连狗都不如的玩意儿。南家丫头,你前世在深宫里遭受的罪,不及我当初万分之一。”

    南宝衣面露复杂。

    “我被割去男人的尊严后,被人在那里插上芦管,以免伤口结痂时失去排尿的功能,你尝过那种被羞辱的滋味儿吗?

    “宫中规矩,凡是太监,必须每隔两年,前往净身房检查身体,但凡有长出来的迹象,就会被再度阉割。而那种痛苦,一直持续到我十六岁。你尝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儿吗?”

    顾崇山的声音极尽凉薄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南宝衣紧紧捏着双手。

    顾崇山扯唇而笑。

    他的睫毛过于修长,垂着眼帘注视南宝衣时,瞳珠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晦暗深沉,像是照不见光。

    他抬手,轻抚过少女白嫩嫩的脸蛋:“我靠着这副皮囊,去巴结深宫中那些手握权势的女子,我利用她们,一步一步登上高位,一步一步成为西厂督主。那样屈辱的岁月实在太过漫长,漫长到我已经忘记,要如何正常地对一个女人好。南家丫头,我想给你的快乐,对你而言,其实是一种羞辱吧?”

    南宝衣慢慢闭上眼。

    她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她,没有办法对今夜的顾崇山发脾气。

    脑海中,忽然出现她曾读过的北魏国史。

    今天,是顾崇山和他弟弟,被北魏当做质子,送到盛京城的日子。

    这一天,顾崇山失去了北魏皇太子的尊贵身份,只能以战败国的质子,在陌生的国度苟延残喘。

    少女的眼眶漫上热意。

    她想着前世顾崇山教她音律,教她骑射,教她如何在深宫中活下去,心中起了一点怜悯。

    她认真道:“顾崇山,我今天想送你一件礼物。你想要什么?”

    顾崇山微怔。

    良久,他试探道:“听说你学了白纻舞,能否为我跳一支?”

    北魏崇尚音律。

    北魏的女子皆都擅长舞蹈,前世他送南宝衣去教坊司学舞,也是想把她培养成擅长舞艺的姑娘,能够在皇宫里每个寒冷漫长的夜里,在他奏响胡琴时,能随着他的音律而跳舞。

    南宝衣举起水袖。

    少女千娇百媚,退后两步,行了个仪态万方的万福礼:“今夜,殿下是北魏皇太子。”

第241章 唯一的可能,是太子妃姐姐并没有死

    深秋时节,月满倾城。

    九重宫阙巍峨古朴,檐牙高啄。

    西厂的偏殿前,挂满了一排排烂漫宫灯。

    穿着月白常服的美貌男人,跪坐在檐下蒲团上,怀抱胡琴。

    南宝衣独立庭院。

    少女青簪束发,面若芙蓉,一把长长的水袖负在身后,纤腰如素,娉娉婷婷。

    琴音起。

    宫灯和月色融融如秋水,少女洁白的水袖悠悠扬起,渐渐舒展开的身线,玲珑玉致,宛如盛开的深秋芙蓉,如此风流婉转,如此干净皎洁。

    琴音如流水。

    少女舞裙翩飞、水袖如练,她向中天明月伸展开纤纤玉手,指尖娇美酥红,宛逐渐如盛开的兰花。

    琴音似高山。

    少女热情地点着绣花鞋,像是踩在急剧变幻的重重光影、重重宫阙之上,她纵情地折腰而舞,裙裾散开如繁花,双袖恰似九天鸾凤,秋风带起无数嫣红的海棠花瓣,为她妆点出深夜的娇媚。

    顾崇山注视着,眼眸炽热。

    南宝衣的美,蕴藏着一种力量,向死而生,生生不息!

    宫门虚掩。

    阴暗的宫门外,楚怀修负手而立。

    他紧紧盯着热情旋转的少女,神情痴狂。

    白纻舞!

    这是大雍长安,最流行的白纻舞!

    而南宝衣跳的这一支,与别的贵女跳的都不一样,他曾在年少时见过,这是经过太子妃姐姐修改过的白纻舞!

    南宝衣从未去过大雍,不可能见过太子妃姐姐。

    唯一的可能,是太子妃姐姐并没有死!

    她还活着,她甚至就在靖王府!

    楚怀修心脏狂跳。

    他听说去年除夕之前,萧弈曾纳了一房妾侍,对那妾侍爱如珍宝,甚至还将她专门藏在靖王府西楼,不许别人观看。

    恐怕那位妾侍,就是太子妃姐姐……

    楚怀修英俊的面庞上,痴狂更甚。

    他低声吩咐小太监:“明天早上,你去靖王府传旨,让萧弈午后出发,前往永安山剿匪。”

    小太监低声应喏。

    楚怀修的目光并未从南宝衣身上移开。

    他凝视着月光下的少女。

    仿佛看见了那年冬天,长安上元节一夜鱼龙舞,太子妃姐姐戴着花神面具,在戏台子上跳这一支白纻舞……

    可是南宝衣,终究不是他的太子妃姐姐。

    楚怀修看了片刻,淡淡一笑,从容离开。

    明日调虎离山支开萧弈,他今夜该好好睡觉补足精神,早起梳洗打扮,以便体体面面地去见太子妃姐姐。

    琴音已至尾声。

    最后一点琴音,如涟漪般在风中悄然消散。

    南宝衣敛起水袖,轻盈地朝顾崇山福身行礼:“殿下金安。”

    她垂着眼帘,慢慢退出庭院。

    她离开了。

    月光依旧寥落,秋风吹落几瓣嫣红海棠,空气里残留着浅浅的芙蓉甜香,见证着她曾来过的痕迹。

    顾崇山怀抱胡琴,于这清冷的月光里,怅然若失。

    南胭出现在他身后。

    她扶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嘲讽道:“九千岁对我妹妹动心了?”

    顾崇山放下胡琴,从矮几上斟酒。

    南胭在他对面坐了,亲自替他斟酒,清媚的面庞上透着笑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南宝衣生得花容月貌,如果我是男人,说不定也会心动。只是九千岁……”

    她抬眸,口吻警告:“南宝衣有夫之妇,不该是你惦记的人。更何况你是个太监,太监,不可能组成家世。好好强大自己,才是正经。”

    顾崇山不置可否。

    “九千岁,我有个主意,可以让你我都能受惠。”

    南胭把酒盏推到男人面前,“首先,你要利用北魏皇太子的身份,夺得北魏疆土和百姓。如今北魏兵强马壮更甚南越,你借着北魏的手侵袭南越,兼并两国,就能当两国的新帝!你没有子嗣,没关系,我肚子里怀着的,是你唯一的亲侄儿,你可以立他为皇太子。如何?”

    宫灯如火。

    她的目光满是暗欲,比火光更加热切。

    顾崇山是个太监。

    等他打下江山,她就借机发挥,让群臣把顾崇山赶下皇位,让她的孩子当两国皇帝,而她,则是两国皇太后!

    幼子无知,她完全可以效仿古代皇太后垂帘听政,借机揽权夺势,成为两国之中权力最大的女人!

    顾崇山饮了口美酒。

    不是心爱女人斟的酒,喝起来犹如白水般无味。

    他放下酒盏,掀起眼帘,深深瞥了眼南胭。

    他道:“收起你的小心思。我不是昏君,你也称不上红颜祸水。”

    说完,径直离去。

    南胭怔了怔。

    铺天盖地的羞恼将她吞噬,她紧紧握着拳头,满脸不耐。

    次日。

    萧弈接到剿匪的圣旨,并未多疑。

    楚怀修自打登基为帝,就秉着不用白不用的道理,各种召唤支使他,盛京城附近山头的劫匪,几乎快要被他洗劫一空。

    盗匪上交天牢。

    山寨里搜出来的金银财宝嘛,拿回去养兵。

    他只当去永安山散心,安排好靖王府的事,就带着天枢慢悠悠离开盛京。

    至黄昏,龙辇停在了靖王府前。

    楚怀修敛去了平日里那副落拓不羁的装扮,金龙小冠戴得端端正正,明黄龙袍更是整洁一新,凤头履下,还罕见地穿了新罗袜。

    年轻天子,英俊高大。

    他踏出龙辇,从容不迫地进了靖王府。

    他从前曾来过靖王府游玩,因此熟知王府地形。

    王府管家看着他径直往朝夕院走,想起萧弈临走前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入朝夕院,顿时惊吓不轻:“皇上,我家世子爷午后就出征剿匪,并不在王府呀!”

    “朕知道。”

    楚怀修站在朝夕院门口。

    他仰头注视着戏楼方向,唇畔笑容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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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没说出口的第三句情诗

    西楼掩映在郁郁葱葱的花园角落。

    楚怀修站在园林里,听着楼上传出的泠泠琴音,英俊的面庞上流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天下音律,顾崇山的胡琴弹得最好。

    但是论起长筝,却是太子妃姐姐更胜一筹,她的琴声里,点点滴滴都是深情,令听者动容。

    一曲终了。

    楚怀修整理过仪容,郑重地登上西楼。

    老管家急得直拍大腿,连忙招来天枢暗卫:“你们为何不阻拦?!”

    暗卫拱手:“楚怀修调集了五万禁卫军,就在元和街外。我等不过区区三百人,若是阻拦,一则拦不住,二则从兵法谋略上看,更显咱们心虚有鬼。”

    “你这小兔崽子,你还懂兵法?!”老管家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快派人通知世子殿下,让他赶紧回来!”

    “哦……”

    西楼闺房。

    窗明几净,满室清雅。

    六幅屏风横陈,隐隐绰绰倒映出跪坐在琴案后的女郎。

    峨峨云髻,体态窈窕,她举手投足间极尽风雅温柔。

    只一眼,楚怀修就红了眼睛。

    哪怕隔着屏风,哪怕数年未见,也仍旧一眼认出,这女子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太子妃姐姐。

    年轻的天子,失态地跪坐在地。

    他抬手,痴情地触上屏风。

    太子妃姐姐……

    仍旧记得,当年初见。

    他十四岁时游历诸国,却在大雍境内遭遇山贼,不仅金银细软被洗劫一空,就连身边的仆从也全部战死。

    一路乞讨来到长安,他想报官,于是自称是南越皇子,却被官府嘲笑,甚至还被轰出了官衙。

    饥肠辘辘饿倒在巷弄之中时,恰逢太子妃姐姐的轿辇路过,她怜悯地施舍了他几个热包子和一锭银两。

    他至今仍旧记得,太子妃姐姐卷起轿帘时,那惊鸿一瞥的美。

    而他解决了饥饿问题之后,仍旧走投无路。

    走在街上,他听说大雍皇太子,每个月都会利用休沐的那四天假期,在太子府接待百姓,倾听百姓诉讼,为他们主持公道。

    于是他找上了大雍皇太子。

    太子哥哥,是真正的君子。

    他收留他住在太子府,调查清楚他的身份之后,就给足了他南越皇子的尊荣,让他住在长安行宫,还锦衣玉食地招待他,甚至与他朝夕相处,亲自给他讲解长安的风俗规矩、礼仪教化。

    一国皇太子的气度,大约便该如此。

    在长安行宫没住多久,正逢上元节。

    他戴着百鬼面具穿过摩肩擦踵的人群,欣赏长安上元夜的风貌。

    长安有百戏游街的传统,游街的队伍里,包括来自全国各地的上千名伶人,表演卜卦、喷火、吞剑、杂耍等各种拿手技艺,而压轴戏,则是十六匹马拉着雕花戏台子,戴着花神面具的少女身穿白纻舞裙,在戏台子上折腰而舞。

    她比满街鱼龙舞,更加烂漫夺目。

    她,代表着一种极致的美!

    他站在人群中,看得如痴如醉。

    年少的自己,便在那个时候动了情。

    他整夜都在追逐游街的百戏队伍,犹如飞蛾追逐火焰,他比那些叫嚷的稚童更加热情,不知疲倦般一直追随到天明。

    黎明破晓,百戏队伍散去。

    他站在角落,看见美丽的少女摘下面具,雀跃着抱住太子哥哥。

    原来……

    令他动心的少女,竟然是太子哥哥的未婚妻,也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温家女郎。

    回到行宫,他疯狂描摹太子妃姐姐的容貌,疯狂念诵她的名字,却铭心刻骨地知道,他不可能触碰太子哥哥的未婚妻。

    年少的喜欢,尚未萌芽,就悄然死在了春风里。

    第三次相见,是在热闹的春天里。

    长安富贵,贵族郎君、女郎很喜欢在精致的园林里聚会,作诗作画、谈古论今,也有喜欢切磋音律、服散斗酒的。

    宴会上,他与人斗酒,输了,作为惩罚,必须从在场的女郎里面挑出一人,赠予金钗,不许说是赌输了的缘故,无论对方问什么,都只能回答三句情诗。

    那时他即将离开大雍。

    他甚至连思考都没有,就选择了正和其他女郎赏花的温彤。

    他握着金钗,鼓足勇气,来到温彤身边。

    他双手呈上金钗,因为脸红的缘故,连抬头都不敢。

    温彤并不认识他。

    她摇着团扇,十分好奇:“为何送我金钗?”

    他想解释,可是瞥见那群纨绔们的嬉笑鼓劲儿,只得按照赌约,想了好半晌的情诗,才嗫嚅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四周的女郎都掩唇哄笑。

    长安风俗开放,贵族郎君以被众多姑娘追求喜欢为荣,贵族女郎同样如此,他们崇尚无拘无束,男女之间互相表达爱慕,乃是天性自由的表现,并不会被人议论轻浮。

    温彤接过金钗,打量他几眼,许是觉得眼熟,问道:“我们可曾见过?”

    那年春天,阳光明媚,园林风雅。

    楚怀修仍旧低着头,小声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四周笑声更盛。

    温彤也跟着笑。

    笑罢,她道:“郎君喜欢我?”

    楚怀修沉默。

    她已经名花有主。

    她与太子哥哥那么般配,又是极为端庄干净的世家女郎,他楚怀修,算个什么东西?

    他是没有资格追求她的,此生,唯有爱慕。

    他终究没有完成赌约,没有念完第三句情诗。

    他没有回答温彤的问题,转身回到曲水流觞旁,自罚了三大盏烈酒,却情不自禁地在心中道,如果她未曾订婚,那么他定然会如此回答: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少年醉眼朦胧,怔怔看着花丛里笑靥如花的太子妃姐姐。

    在她眼中,自己大约只是个奇怪的陌生少年。

    他的那个回答,这辈子,都不会有说出口的机会吧?

    在长安的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西楼,屏风后。

    温彤的双手按在琴弦上,因为低头的缘故,几绺漆黑长发从额间垂落,更显她肌肤白嫩,面庞美丽。

第241章 朕知道,他是大雍皇子,萧道衍

    温彤轻声道:“民女容貌丑陋,不宜见驾,皇上赎罪。”

    看似无害的语气,可清润的瞳中,却满是戒备。

    小郎是权臣,新帝定然觊觎他手中的兵权,因此才乘他不在找上门来,他误以为阿弱是小郎的亲儿子,他想抢走阿弱,威胁小郎!

    楚怀修用指尖,一点点勾勒出屏风上的女子轮廓。

    一笔一划,皆是魂牵梦绕。

    他眼眸深邃,宛如浩瀚星辰。

    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萧弈只所以把她藏在这里,是为了她的安危,毕竟大雍皇后蛇蝎心肠,仍旧在派人追杀她。

    可是……

    萧弈这里,并不是躲过追兵最好的地方。

    楚怀修努力从容,可声音里却藏着难以自抑的悸动:“朕过来,不是为了萧定昭,更不是为了萧弈手中的兵权。朕过来,是为了你,大雍的太子妃姐姐。”

    如惊雷骤然响起。

    温彤惊讶地望向屏风,却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的轮廓。

    她情不自禁地捏紧双手。

    南越的皇帝,竟然知道她的身份!

    “太子妃姐姐,朕无意伤害你。”楚怀修知晓屏风后的姑娘,定然极其慌张,因此柔声安慰,“朕是想保护你。”

    他怕温彤不相信他,因此解释道:“萧弈是大雍二皇子,他身边定然潜伏着大雍皇后的耳目,所以你待在靖王府并不安全,不如随朕回宫。”

    温彤更加惊奇。

    所有人都以为,小郎是靖王世子。

    可这位新帝,怎么知道他是大雍皇子?!

    楚怀修懊恼地闭了闭眼。

    他只顾安抚太子妃姐姐,却不知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他只得解释:“之所以知道萧弈的身份,第一是因为他姓萧,随大雍皇姓。其次,靖王夫妇蠢笨,断然生不出他这种心思剔透的人。

    “第三,靖王妃待他极好,证明他与靖王妃有某种血缘关系。第四,他不惜担上纳妾之名,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你藏进府中,证明他与你,或者与你的孩子关系匪浅。

    “第五,大雍二皇子的年龄,与他吻合。基于以上五点,朕判断,他只能是大雍二皇子,萧道衍。”

    温彤几乎说不出话。

    她以为,这位新帝是靠运气坐上帝位的。

    却没想到……

    他的心思如此缜密!

    口口声声唤她“太子妃姐姐”,这厮不在意她的阿弱,不在意小郎手中的兵权,竟只是在意她吗?!

    这样的喜爱,若是发生在她少女时,当为风流之谈。

    可世殊时异,她经历过嫁人生子,经历过家破人亡,她孀居在此,到底不再是当年纯善无知的温家小娘子了。

    她沉默良久,才道:“皇上才谋出众,只是我还要为亡夫守孝,恐怕不能与你进宫。”

    楚怀修望向闺房一侧。

    那里,立着太子哥哥的牌位。

    他起身,点了一炷线香,朝牌位郑重叩拜。

    世间男人千千万万,有贪婪小气如南景者,有阴鸷狠毒如顾崇山者,有野心滔天如萧弈者,有亦正亦邪如他者。

    却再没有谁,磊落坦荡如萧宁。

    他是万人敬重的皇太子,是他这种情敌,也愿意甘拜下风的君子。

    楚怀修插好线香,转向屏风,低声提醒:“太子妃姐姐,大雍皇后一直怀疑你没有死,金吾卫从未放弃对你的查探。你,想拖累萧弈吗?朕的皇宫有二十万禁军把守,比靖王府安全多了。朕早年曾受过太子哥哥的恩惠,今日所为,权当报恩。”

    温彤心情复杂。

    居住在靖王府的日日夜夜,她都害怕拖累小郎和娇娇。

    如果能离开这里……

    她望了眼摇篮里酣眠的婴儿。

    伸手逗弄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睛里浮现出一抹奇异的温柔:“我与皇上进宫。”

    靖王府被禁卫军包围的水泄不通。

    戴着轻纱的女子踏出府门,扶着宫女的手,小心翼翼登上龙辇。

    楚怀修看着,眸子里藏满欢喜。

    他以为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将太子妃姐姐接近皇宫,却没料到,这般轻易就做到了!

    内侍恭声:“皇上,请登龙辇。”

    楚怀修抬手,示意宫女掩上龙辇四周的明黄纱布。

    太子妃姐姐冰清玉洁,定然不愿意与他共乘一辇。

    他笑道:“朕步行就好。”

    宫中侍官面面相觑。

    叫一个女人坐龙辇,皇帝却在旁边步行?!

    这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侍官们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皇上……”

    “皇上,若是给百姓看见,恐怕要议论的呀!”手执毛笔的史官也看不下去了,跟着跪倒在地,“从古至今,没有女人独坐龙辇的道理,这不是坏了祖宗规矩嘛!”

    楚怀修毫不在意。

    他盯着明黄纱布后面那道朦胧婉约的身影,吩咐道:“让司仪准备五十里紫丝步障,从靖王府,一直遮到宫门前。如此,不会有百姓看见龙辇里坐着谁。”

    步障类似屏障,有时贵族女眷出门,不愿意让百姓看见她们的容貌,往往会采用步障遮住道路两侧。

    可是,五十里紫丝步障……

    史官无语凝噎。

    这得耗费多少金银!

    然而新帝一向心思叵测阴晴不定,他们不敢忤逆,只得硬着头皮去准备紫丝步障。

    终于进宫。

    楚怀修亲自引着温彤,将她引到一处巍峨华贵的宫殿里:“这座宫殿名为坤宁宫,今后,太子妃姐姐可长居于此。”

    宫殿是他叫人连夜布置的,极尽奢贵。

    然而温彤连眼皮都没抬。

    她福了一礼,从容道:“多谢皇上。”

    楚怀修见她眉目疲惫,怕她累着,于是唤了宫女伺候她沐身就寝,温和道:“若是今后缺什么东西,只管派人去找朕。”

    他终于走了。

    温彤沐过身,吩咐宫女都去外宫门守着。

    她独自锁上内宫门,从偏殿里寻到火油,认真地泼洒在殿中。

    诚如楚怀修所言,她活着,只会给小郎带来灾祸。

    若是她死了,母后就再也找不到她,母后更不会知道,阿弱其实是她和殿下的孩子,母后不会伤害阿弱,更不会伤害小郎。

    如果楚怀修想拿她威胁小郎,那也是不可能的。

    死她一个,所有危险都能解除。

    这条命,也算死得其所。

    温彤执起烛台。

    大风骤起,青色帷幔翻卷飞扬。

    她站在窗前,遥遥注视着夜空的明月,忽然好想念她的殿下。

    她笑容温柔,缓缓倾倒烛台。

    一点火星子,溅在了火油上。

    下一瞬,满殿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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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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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415/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为转载作品,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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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