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呼卢喝雉
因为淄水一战整个青州的晋军被清扫一空,仅仅三天后,临淄以西的西安、般阳、新沓、博昌、高苑、昌国等十城尽数被东莱军轻松占领。
此时的东莱军的势力范围已经东起东莱郡,西至济水,已经占据了大半个青州。
临淄城内的物资全部被刘伯根的东莱军夺取,粮食辎重之充足,完全可以让数万东莱军使用两年。
在临淄以西十城也尽数落入东莱军之手后,那些东莱军的将领都只留下少量的兵力驻守,然后纷纷回到了临淄城内,开始了花天酒地的逍遥日子。
刘伯根与众将领天天在府中饮酒赌博,俘虏的晋青州官员的倡伎优伶也被瓜分一空,接连三四天都是日夜笙歌。
不仅是刘伯根这些东莱郡出身的“乡下人”已经迷醉在了临淄的繁华富庶中,就连游历过洛阳,见过大世面的王弥此时也是颇有骄傲的神色,在临淄城中四处拜访名士显达,狠狠地刷了一把存在感。
已经丧妻多年的王弥,甚至想要求娶青州士族之女。
虽然也有人提过,要防备河北和兖州的晋军反攻,但是刘伯根王弥等人都觉得东莱军如今兵强马壮,得到临淄武库之后,东莱军如今已经扩充到了七万多人,而晋军屡战屡败,再敢攻打临淄也是送死的货。
对于这些,刘预都十分清楚,刘伯根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如今的天下乱世,除了青州兵因为安平日子过久了比较废柴,其它的晋军可都是屡经战事,根本不是之前的青州晋兵可以想比的。
但刘预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劝刘伯根都不会有用的,因为之前刘预被推出来为刘伯根玩了一手“李代桃僵”,如今刘预在刘伯根和王弥两派眼中都里外不是人了。
最近攻略西安、般阳、昌国等地的时候,都没有派刘预去,在刘伯根的口中,说是要让刘预所部好好休整,其实就是故意冷落刘预,不再给他立功出风头的机会。
刘预与公孙盛、董平等人商议之后,决定找个机会单独到一地领军,公孙盛、董平等人是想有个自己的地盘练兵壮大势力。
而刘预的真实想法还有一层,那就是他觉得刘伯根应该注定要败在幽州晋军的手下,自己应该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
这一日,一如之前的七八天一样。
刘预和东莱军的众将领在齐王府,也就是现在刘伯根的府邸,听完刘伯根草草说了几句军务的事情之后,刘伯根就带领着手下的将领们开始饮酒作乐。
现在已经是最热的五月底,这座金碧辉煌的府邸内却透着丝丝的凉意,因为在大厅里有十几个巨大的铜柜,里面都是满满的冰块,每个铜柜都有一个侍女用扇子轻轻的扇动散发凉气。
包括刘预在内的十几个东莱军将领都在陪着刘伯根玩樗蒲。
樗蒲,是西晋时代最流行的一种赌博游戏,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会玩这种博戏。
樗蒲有棋盘和骰子,主要靠投掷骰子来断定大小输赢,一共五个黑白两面的骰子,其中两个是有特殊标记的骰子,一共四种花色。
一共可以组成十二种组合,名曰采。其中以卢采、雉采、犊采、白采依次为前四大采。
此时,屋内的众人已经鏖战了好几轮了,每个人随身的财物作为赌注,统统摆到了地上,赢家面前是满满的金银珠玉或者名贵宝剑。
刘伯根最喜好的就是樗蒲,只不过他的手艺颇差,在东莱众将不知死活的联合绞杀下,刘伯根已经把身上的财物都输的干干净净了。
就在众人以为刘伯根要命人去取钱财继续玩的时候,已经酩酊大醉的刘伯根似乎更加玩的兴起。
他口中大呼玩的彩头跟儿戏一般,不过瘾,表示他要增加彩头,玩最后一局最大最过瘾的。
至于赢家的彩头嘛,就是赢者可以得一郡太守的实职。
此话一出,引得在场的东莱众将当场哗然,要知道东莱军虽然占据青州大部,有了东莱、北海、齐、乐安四郡的地盘,但是之前任命的什么东莱太守、东牟太守都已经统统撤销了,所有人如今只有军将的身份。
而要是能成为独领一郡的太守,那可就是大大的肥差啊。
一时之间,还在赌局上的人都是大呼小叫。
刘预听了之后,更是异常激动,因为这一局樗蒲正好轮到他上场了。
原本的刘预就是少小混迹博戏赌局,特别对于樗蒲更是从小就精熟,尤其是投掷五木骰子的手法,不说要什么得什么吧,也是**不离十。
刘预原本就冥思苦想着怎么脱离临淄,如今刘伯根送上门的机会,肯定不能放过。要是赢了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猥琐发育了,要是输了也不过损失面前这一堆的钱财和金银珠宝。
他不禁想到后世一句名言,梭哈,梭哈,通通梭哈,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
此局樗蒲是四个人,分别是刘伯根、曹嶷、王灵和刘预,先是投了一轮决定次序的骰子,确定了曹嶷、王灵、刘伯根和刘预的先后顺序。
几轮势均力敌的交锋下来,基本到了最后决定胜负的末轮。
曹嶷先投掷,却运气不佳,只得了个末等的杂采,基本胜利无望。
随后的王灵,把手中的五个骰子捻在手里搓了又搓,迟迟没有投下,最后在众人的齐声喝骂中,才投出,却不想也得了一个和曹嶷一样的杂采。
等到了第三轮刘伯根的时候,曹嶷和王灵在心里暗暗期盼也来一个杂采,这样还能给他们留一线渺茫的获胜希望。
因为喝酒而满脸通红的刘伯根,拿过五个骰子,在手中紧紧揉搓了一番。
突然,刘伯根大喝一声:“卢!”
随着声音,五个骰子落下,竟然是仅次卢采的雉采。
刘伯根高兴的拍手而起,提着宽大的衣袖,得意非凡。
“哈哈哈,本来想投个卢采,不过来个雉采也就够了。”
众人纷纷又是一通奉承阿谀奉上,更加让刘伯根高兴。
除非最后的刘预投出至尊大的卢采,不然刘伯根赢定啦!
最后只剩下刘预了,刘预拿过五个骰子,用双手仔细的搓着,很快刘预原本叱咤赌场的感觉就慢慢回来了。
刘预微微一笑,对刘伯根说道:“愚弟不才,让我试试来个卢采吧。”
说罢,五子掷下。
在东莱众将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落地骰子四子俱黑,第五个骰子转旋未定。
只要最后“转旋未定”的这个骰子落到黑面,就是一个卢采!
刘预厉声大呼,“卢!”
骰子应声而落,竟然真的是黑面。
卢采成了!
围观的东莱众将齐声欢呼。
“刘季兴,呼出个卢采郡守!”
第四十六章 广县
两天后,刘预拜别了惤公、征东大将军刘伯根,离开临淄前往北海郡平寿,就任自己用一场赌局赢来的北海郡太守。
在那日赌局之后,听说刘伯根因一场樗蒲赌戏就给了刘预一个实实在在的北海郡太守,王弥对刘伯根的荒唐行为表示了激烈的反对。
但王弥的激烈反对,反而让原本犹豫的刘伯根兑现了自己的彩头。
因为与之相比,表示出刘伯根一言九鼎的权威性是更重要的。
不然的话,刘伯根的允诺,只因王弥的反对而作废,那么外面的人肯定会觉得自己这个惤公、征东大将军徒有虚名,东莱军中真正的意见领袖是王弥。
当然,刘预根本不会在意刘伯根和王弥的之间的嫌隙,因为他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一片能自己真正做主的地方了。
“将军,绕过前面的菟头山,就是广县了。”
管涛在刘预身边向着前方指到。
刘预这次离开临淄,带走了本部剩余的七百多甲兵,另有两百骑马的步兵,因为这些人马术堪忧,并不能像刘预的亲兵一样作为骑兵冲锋陷阵,只能称之为骑马的步兵了。
除了这一千人,还带走了老相识管涛等几个流民帅的二千流民军。
“广县城池有多少守军?”
广县、临朐两地在青州以南,是从鲁地山区进入青州平原的毕竟之路。
因为这两地还属于晋军控制,刘伯根跟刘预上任的路上安排的几个任务,其中就有攻打广县、临朐两地,占领这里就控制了由徐州进入青州的一条重要通道。
“最多不会超过五百人,我们去年春就曾在广县落脚。”
管涛说道,他们的流民群是在广县呆不下去之后,才继续逃到北海郡的。
刘预回首看了看列队行进的部众,如今他手下有了足足三千人,其中有甲的士兵占到了足足一半,虽然甲胄不是什么好货色,但总是比无甲的人肉盾强多了。
想着东莱军自东向西,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把所过郡县的仓储都搜刮一空了。
真要是让自己空着两手去北海郡,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因为手中物资补给太少了,要想熬到秋收,恐怕得天天喝稀粥。
所以,刘预决定利用机会,好好的在广县和临朐两地抢掠一把,就当是给自己凑一凑上任路上的盘缠。
不知不觉中,刘预已经开始用强盗一般思维思考了。
不久,撒向前方侦查的斥候回来了。斥候带回来的消息和管涛说道差不多,广县城外没有发现晋军的影子,等几个斥候靠近广县城墙的时候,发现广县守城士兵稀疏,按照估算不会超过五百个人。
“要我说,去什么广县,直接去北海郡,把那些大豪族全抓起来,看他们给不给钱粮。”
刘预的亲兵赵昆作为斥候队长,刚才亲自去侦查了广县,他发现广县城老旧矮小,估计城中也没有多少财货辎重。
“赵瞎子,你想得美。北海郡几十家大豪族,能凑出来数万私兵,真要是去抢他们,那还不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董平驳斥了赵昆的愚蠢想法。
“这个马蜂窝早晚要捅的,不过,现在且留它几天。”
刘预听到董平的话,也是有些无奈。
西晋时代的士族豪强特权已经被用法律的形式确定了下来,各地的士族豪强凭借大量的人口土地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同样也拥有足够自保的武力。
青州地界虽然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如王谢崔卢李郑这样的顶级门阀,但是青州豪强在地方上的实力却未必比他们弱,毕竟当年的曹操都一度拿青州的这些豪强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用怀柔手法拉拢他们与自己合作。
如今东来叛军和晋军的争斗,在青州大部分豪强看来是与己无关的事情,因为东莱军造成的损失还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若是东莱军想把这些青州豪强当肥羊一样宰掉,用来供养自己,那这些看似无害的青州豪强若是联合起来,就会变成一群狼,足以把东莱军这头下山虎咬死。
如今以刘预的实力,恐怕只能勉强算一条强壮一点的狼,根本没有实力去招惹那些连亲带故的豪强。
眼看着天色渐暗,刘预也就下令寻地扎营,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正好可以攻取广县。
等到第二天,刘预率军赶到广县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广县城门大开,根本看不见个人影。
派人进城查看一番,好不容易搜寻到两个在角落里躲避的城中居民。
一问才得知,原来昨日刘预派出的斥候前来广县侦查的时候,城上的守兵就发现了他们。
虽然这些斥候没有打什么旗号,但是此时除了官兵就是东莱贼,不肯能还有其他人会来广县,而这些斥候根本不是晋军,那就是东莱贼人无疑了。
几个小兵把情报上报之后,一个时辰后县令、主簿、功曹等官员就开城门向南逃跑了,长吏们一逃,下面的胥吏兵卒更是慌乱一团,城中不少的游侠恶人趁乱抢劫了库房粮仓,等到了夜里,整个城里的士民就已经逃散一空了。
“将军,兵不血刃取广县,也算是一个好事。”
公孙盛有些遗憾的说道,一座空城基本就让刘预他们白白跑了一趟。
“城中士民都是步行离城的,而且往南的丘陵路途很长,这才一天,他们肯定跑不远,不如我们带上所有的两百骑兵,在他们后面追赶,肯定能追上他们,到时候就可以好好的大抢一番。”
赵昆说完这个建议,获得了董平、李丰等人的点头认可。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获得人口和财货,这是最好的办法,但刘预表示了反对,那样会导致大量的逃难的百姓丢弃随身的粮食财物亡命奔逃,有许多人可能会因为缺衣少食而死亡。
而且两百个骑兵就算追上他们,恐怕也只能多杀一些人,并不能带回来很多的粮食钱财。
所以,刘预觉得还是在城里搜寻一番,尽量能多搜寻些物资吧,毕竟不到一天的时间,城中的人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搬的干干净净。
第四十七章 段部鲜卑
冀州,章武。
发源于太行山脉的漳水,由南穿过章武,向北入渤海。在靠近漳水入海的地方有大批的荒草丛生的原野。
这片广阔的原野,现在是幽州晋军的放马地,几千匹的骏马在水草丰美的漳水河畔悠哉的啃食草植。
段文鸳、段叔军、段秀、段末波四人,此时正聚集在一颗大树下一起饮酒。
作为鲜卑段部最年轻最勇武的四个人,他们带领各自所领的部众在二月就离开辽西老巢,进入了冀州。
在过去的几年中,鲜卑段部的骑兵作为幽州都督王浚的重要强援,已经数次作为王浚的雇佣军进入中原,每次都会抢掠的非常丰厚。
特别是一年多前攻入河北邺城,不仅抢到了数不清的绢帛金银,甚至还抢掠了八千女子北归,可惜在走到易水的时候,幽州都督王浚害怕段部有了这八千女子之后会迅速繁衍壮大,于是王浚严令段部士兵放掉这八千女子,领军的段疾陆眷一气之下,命令部众把这八千无辜的汉人女子全部投进了滚滚的易水河中,此后数年易水河边的晋人百姓都不敢捕鱼为食。
此次段部骑兵入冀州,是帮助剿灭成都王司马颖的老部下公师藩之乱,但等到他们刚入冀州的时候,公师藩就已经被打败南逃了。
一时之间,这些段部鲜卑人抢无可抢,冀州在数年的战乱之中,已经残破凋敝,段部此次一无所获。
这一个多月以来,这些段部鲜卑人就一直滞留在冀州章武。
“这冀州的夏天太他娘的热了,晚上都热的发昏,还是我们辽西凉快。”
段叔军光着上身抱怨,年轻的脸上不住的冒出热汗。
“是啊,出来几个月了,连根鸡毛都没有抢到。还不如早早回去辽西去呢。”
年龄最小的段秀附和道,说罢拿起一盏冰镇的梅酒咕嘟咕嘟的仰头灌下。
“再等等看吧,王浚既然没让咱们回辽西,肯定还有要咱们出力的地方。”
段文鸳作为四人中最有经验的,之前与乌丸人联军入洛阳,洗劫邺城,段文鸳都有参与。
“要是宇文部趁咱们逗留中原,发兵攻打我们怎么办。”
段末波有些担心的说道。
宇文部、段部和慕容部虽然都是东部鲜卑,但是鲜卑本身就是一个笼统的名号罢了。
段部的首领段氏是鲜卑人,但是所统御的部众却非常庞杂,有鲜卑人、乌丸人、匈奴人,甚至还有逃亡辽西的晋人。
宇文部虽然号称鲜卑,但其实是匈奴后裔,所领的部众也大多是之前的匈奴人,只不过在匈奴单于庭衰落,鲜卑崛起后,改了个名号罢了,宇文部的髡头剃发等习俗就与段部、慕容有很大的不同。
慕容部现在聚居在辽东,如今的势力在三部中最为弱小。
宇文部聚居辽河上游的草原,时常与段部和慕容部发生冲突,只不过最近几年段部依附王浚,得到了大量的精良武器装备,让宇文部学的老实了起来。
“末波弟,不要担心,如今我们段部不去找宇文髡头蛮的麻烦就不错了,他们有几个胆子敢来辽西。”
段文鸳对于宇文部丝毫不担心。
段部从幽州得到了大量的粮食、兵器、铠甲和布匹,这几年是兵强马壮,人口也增长迅速,如今段部统领人口三万多家,控弦之士四万多,远不是宇文部这种连甲胄都凑不齐多少的草原蛮子可比的。
宇文部天天在草原上啃草根,除了联合高句丽打劫更弱小的慕容部,根本不可能去碰段部这个硬茬子。
四人继续饮酒阔谈,听段文鸳吹嘘之前邺城繁华富庶,财宝绢帛堆积成山,连晋人城里的女人都是香喷喷的,可惜之前在易水把那八千女子都淹死了,当然段文鸳不是可惜八千女子之死,而是可惜没能带回去给段部的兄弟们见识一下。
就在四人喝的正酣畅的时候,一名段部的骑兵向着他们这里疾驰而来,到了近前跃身纵下。
“主人,有王都督的使者来了,正在大营等您呢。”
这名段部的骑奴对主将段文鸳说道。
一听有幽州都督王浚的使者到此,段文鸳四人连忙回营。
到了营中后,四人见到来的使者是幽州都督王浚的女婿,散骑常侍枣嵩。
段文鸳四人连忙恭敬的以晚辈之礼拜见了枣嵩。
枣嵩略带尴尬的应下。
段文鸳的父亲段部首领段务勿尘,不仅是晋廷敕封的辽西公、鲜卑大单于,同时还有一个身份是幽州都督王浚的女婿,枣嵩妻子王韶的一个妹妹前几年嫁给了段务勿尘为妻,如此论起来,枣嵩还是段务勿尘的姊夫。
“大姨夫”枣嵩随后对段文鸳这几个外甥,宣布了带来的命令,王浚命令段文鸳等人整军待发,三日后王浚的部将宁北将军王滹将率领一万幽州军赶到,到时候合兵一处,由宁北将军王滹统领,向青州进发,去讨伐占据临淄的东莱贼刘伯根。
段文鸳四人听完枣嵩带来的命令后,都是一脸的兴奋,他们早就听说青州富庶繁华,临淄亦不弱邺城,如今终于有机会去好好抢一把青州的花花世界了。
段文鸳四人急忙派各自的骑兵去召集散落四周放马的段部兵马。
······
东莞郡,临朐城。
刘预手下的东莱军,排着长长的队伍开始离开临朐城,每个人的行囊都是满满的,队列中还有许多牛马车辆也都堆满了粮食。
与之前广县的一无所获不同,这次刘预率领东莱军在临朐收获丰厚。
因为广县逃亡的士民都逃向西南方的泰山郡,在广县东南的临朐根本没有得到前方敌袭的预警。
等到刘预率领前锋的二百骑兵抵达的时候,临朐城内守军甚至都以为这些穿戴着晋军铠甲制服的军队是哪里来的晋军,以至于连城门都没有关闭。
刘预欺身靠近城门之后,突然暴起解决了城门的守军,夺取了城门,然后仅仅靠二百人就打退了临朐晋兵的数次反攻,等到后面的大部队赶到的时候,城内的晋军纷纷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
东莱军仅用极少的伤亡就攻取了临朐,获得了城内为了向徐州扬州转运的大量辎重补给。
第四十八章 剧县练兵 一
在临朐城,东莱军在装满所有车马行囊后,把所有带不走的粮食辎重统统开仓分发给了城中的百姓。
因为所部流民的家眷都安置在剧县,所以刘预决定先去前往剧县,与流民的家眷汇合,在稍作休整后再在前往北海郡。
但是其实刘预是想在剧县多多停留一些时日,一方面是为了把最近自己整理的一些练兵之法付诸实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剧县观望一番临淄的局势,刘预估计按照原本历史上的进程,幽州都督王浚派遣的讨伐军应该就要来了。
剧县离着临淄比较近,可以最快探听到临淄的情况,刘预决定在这里看看刘伯根是否真的能抗的住幽州晋军的进攻。
如果刘伯根此番逆转了历史,打退了幽州晋军,那刘预就可以安心前往北海郡。
如果刘伯根还是如史书记载一般,被幽州晋军打败,那么刘预就要根据情况随时准备跑路了。
至于跑的哪里,他也已经想好了,那就是继续跑到后世烟青地界的长广山,那里丘陵山林密布,幽州晋军肯定没法继续追击。
而且在历史记载上,幽州晋军打败刘伯根后,并没有在青州长据,肯定是幽州都督王浚的后方发生了什么变故,让幽州兵不得不收缩后退。
刘预率部从临朐赶往剧县,齐鲁之地在后世两三里就是一个村落,可谓是人烟密集,而刘预发现在此时,经常是隔着七八里路才有一个规模甚小的村落,按照刘预两世记忆的对比,他觉得西晋时代整个青州的人口估计也就有后世同等面积地域的十几分之一。
东莱军经过的路径上,普通的小村落大都人去屋空,但是村落的水井都是完好的,公孙盛告诉刘预,这肯定不是有意识的坚壁清野,只不过是村里的百姓害怕有兵灾,躲避到了附近的山林中去了,等东莱军走了,他们也就回来了。
刘预也是这么觉得,他下令部众不许践踏沿途的粮田,不准损坏路过村庄的房屋、水井等。
刘预只不过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这些在困难中艰难生存的汉人百姓少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损失。
毕竟只有刘预才清楚的知道,艰难的乱世才刚刚开始,还不知道有多少天灾**在等着这些可怜的农民。
这种在刘预看来是理所应当的善举,被公孙盛看在眼中却有了别的心思。
公孙盛之前觉得刘预年轻悍勇,可以帮助自己报破家毁业之仇,算是一员猛将。
后来又觉得刘预这人可能是运气比较好,在东莱诸将在临淄醉生梦死的时候,竟然可以樗蒲赌博赢得独领一郡的机会,又让公孙盛觉得刘预还有些福将的感觉。
但是最近这些日子的相处,又让公孙盛清楚的看到,刘预这个人并不像这时候绝大多数的将领。
不管是晋廷政府军也好,还是胡虏蛮夷,都不会在意普通百姓的生死,而刘预这个出身东莱郡的叛贼竟然屡次下令禁止伤害普通百姓,禁止随意破坏庄稼和物资。
这在公孙盛的印象中,这是非常明显的收买民心的手段,当年魏武帝曹操就曾割发代首作为践踏农田的惩罚。
而刘预只是一个统兵不过四千,其中战兵不过一千的小军头,要说他现在就想有意识要学魏武帝,那公孙盛一万个不会相信。
他宁可相信刘预这个东莱郡的叛贼可能心地比较仁善。
是的,就是仁善,虽然公孙盛觉得用仁善来评价一个叛贼有些滑稽,但他觉得这个词是最合适的。
东莱军去往剧县的路上,也经过了不少豪强的势力范围。
不同于普通村落里的百姓逃到山野之中躲避,这些豪强大多闭门自守,并且把各自最强悍的宗族部曲,都部署到坞堡庄园的防卫楼台上,用此来显示自己有强硬的武力,东莱军这些过客不要妄图把他们当软柿子捏。
虽然豪强们展示自己的獠牙,但都不想得罪东莱军,每当东莱军路过的时候的时候,他们也会派人送上一些酒肉,作为对东莱军的一种友善态度。
而刘预对于这些酒肉,都坦然收下了,而且还把从临朐城中缴获的许多布匹绢帛、漆器、铁器等货物当中,拿出许多与路过的这些豪强交易,换取一些猪羊肉畜。
刘预此举,一方面可以为部下补充紧缺的肉食,另一方面还可以与这些豪强多一些接触,用公平的贸易,来为双方建立一层基本的相互信任。
果然,此举的效果还是非常好的,等到刘预他们赶到剧县的时候,甚至有好几家从事行商的豪强派人跟随刘预他们一起到达了剧县,想要在这里继续采购铁器、私盐等货物。
而这种明晃晃的与叛贼勾结的行为,在刘预看来,这些豪强似乎根本就不担心。
某些豪强的实力,在刘预看来,真实拥有的私兵部曲数量可能超过自己统领的三千人的数量。
等到刘预率领部众到达剧县的时候,发现如今留守剧县的东莱军士兵只有不到一百人。
刘预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留守剧县的守将是刘伯根的幼弟刘颁,在他听说刘伯根攻占临淄,并且在城内天天豪奢享受之后,在剧县这个闭塞小城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在只留下不到百人看守剧县城后,刘伯根的这个幼弟刘颁,就擅自率领大数部众前往临淄去了。
刘预虽然对于这位刘颁擅离职守的行为很是惊诧,但他知道,刘伯根虽然早就知道刘颁这个弟弟任性冲动,本事没有就是有脾气,但是刘伯根护短顾亲,多半不会怎么处罚刘颁。
刘预对于刘伯根的几个宗亲任性胡为也都基本了然,不过这对于刘预来说更好,没有了刘颁这个麻烦掣肘,自己在剧县才能更有机会实施一番自己的计划。
刘预很快就派人接管了剧县的城防,在安置好了部众和流民的家眷之后,在第二天就开始了全新的练兵技法。
第四十九章 剧县练兵 二
清晨,剧县城外。
剧县城外空旷的地面上,一队队的流民正排成整齐的队列在进行跑步训练,在跑步训练之后,会有刀枪训练、结阵训练和行进训练。
刘预原本的设想是模仿近代西方军队的速成模式,也就是从训练服从性的标准队列训练开始,把这三千流民迅速训练成堪用的士兵。
但是刘预在刚开始试图实行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要想进行这种近代化军队的训练,就需要有大量掌握统一训练标准的军官,这样才能保证不同军官训练出来的士兵都是同样符合标准的。
而刘预手下根本没有这种军官,全军上下只有刘预一人知道近代军队的训练标准,这就意味着如果刘预想把手下的士兵都训练成符合自己标准的士兵,他就需要亲自训练一大批种子军官。
当然现实是,如今刘预根本不可能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来从训练军官开始,一步步的把三千流民军训练成想象中的士兵。
所以,刘预只能暂时放弃了自己不合时宜的设想。
在与公孙盛这个晋军老行伍商议之后,决定继续在军中按照当世的方法训练这三千流民军,不过在刘预的建议下做了一些改动,主要是针对训练强度和军法。
刘预把三千流民军的一日两餐,也都改成和东莱军一样的一日三餐,在保证食物充足的情况下,每日的训练都是保证了足够的强度。
再一个,就是改动了大量军法条例,此时西晋军队中充满了恐怖的斩首之刑,刘预觉得既然其中许多根本没有实施的空间,那就除了背叛、临阵脱逃、故意损坏武器等严重罪责保留了斩首,其他的各种动不动就因小错斩首的罪责统统改成了鞭刑。
公孙盛本来还劝到,这些看似严酷苛责的军法,对于稳定一支大军的安定还是有很大作用的。
但刘预表示,如今自己刚刚把这三千流民招揽麾下,根本不可能仅仅因为喧哗、不敬等罪责就处死某些士兵,所以还不如索性取消掉,这样还显得自己比较宽宏大量,毕竟就如飞将李广那种宽以治军也是一种手段,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实行更好的条律吧。
公孙盛略一沉吟,也觉得刘预说的有道理。
刘预把本部士兵和流民士兵都合在一处训练,训练了两天之后,原本乌糟糟一团的流民士兵,如今也都能分辨出不同的金鼓哨号代表的不同命令,不再会听到命令移动的时候相互拥挤推搡。
等到了第三天,公孙盛就开始不停的传授训练各种阵型,有大方阵、圆阵、横阵等等十几种阵法,一时之间连刘预都看的连连称奇。
眼看着新收入麾下的三千流民逐渐有了一丝模样,刘预反而并没有感到欣慰,因为他觉得按照这个进度,实在是太慢了。
因为按照刘预后世记忆中的历史轨迹,幽州晋军应该很快就要去临淄城讨伐刘伯根了,恐怕到那时候,这三千流民军按照现在的进度顶多是有些花架子,要指望自己一千本部战兵加这三千菜鸟军抵挡幽州兵多半是没可能的。
刘预不禁想到,要不要索性只练跑步,到时候幽州兵打来了还能跑的快一些,不过幽州晋军多骑兵,恐怕再多加练,两条腿也不太可能跑过四条腿的。
而且刘预内心还有一丝期盼,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让历史的轨迹出现改变呢。
说不定刘伯根和王弥能在临淄城下打败幽州晋军呢,甚至还有可能因为某些缘故,幽州晋军根本无暇顾及东莱叛军,东莱军就这么继续割据青州,能过安稳的小日子呢。
想到这里,刘预就吩咐亲兵,把今天要出发去临淄向刘伯根汇报行程的那个亲兵找了过来。
刘预派这个亲兵去临淄,本来想报告刘伯根,就说攻取广县、临朐后,伤亡不少,但是所获无几,需要在剧县休整一段时间,希望刘伯根能调拨一批粮食到剧县。
他派亲兵去讨要粮食辎重是幌子,其实只是希望能去探听一下有没有关于幽州晋军的动向,毕竟这可是一直压在刘预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刘预待这名亲兵过来后,告诉他在探听到消息之后,就先不要急着赶回来,可以让其他人先回来传信,他可以再找借口多逗留些时日,看一下若是有晋军来攻打临淄,就看看两军对战的结果,然后再抓紧回来禀报。
第五十章 剧县练兵 三
剧县,城内。
夏季的清晨,就已经非常的闷热。
剧县城门的附近的不远处,几个早起的汤酒摊贩已经开张,有一大群行商打扮的晋人正在一边用些吃食,一边等待开城门的时辰。
虽然东莱叛军和晋军之前打生打死,但剧县守军早就投降了,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兵灾,对于这些商人来说,既然没有兵灾,那该做的生意还得继续做。
而且许多人知道,那个叫刘预的东莱叛军将领来到剧县之后,在短短十天之内,就发动了三次剿匪,把剧县周围最大的三股顽匪扑杀一空,其他小股的草寇蟊贼要不是投降,要不就是远远躲到南边的鲁山沟去了。
如今的剧县周围几乎没有剪径的强盗,这些行商的感到这股叛贼来了之后,似乎比之前官军在的时候还要安全。
突然一阵高声喊叫声,从剧县的城墙外面,传入城内。
一些昨日刚刚来到剧县行商都露出疑惑的神色,甚至有人露出惊恐神色,以为是城外有官军或者盗贼来偷城。
另外一些相熟的同伴商人,明显比他们知道的多,就跟这些人解释。
“老兄,莫慌,此乃东莱军每日都有的晨操。”
“晨操?每日?”
这名刚来的商人,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夏日当中,军队一般都会选择早晚时段操练,但似乎城外的声音不像是操练的口号啊,听起来更像是惨叫连连的样子。
刘预站在城门楼上,满意的看着城下的东莱军正在热火朝天的训练。
如今东莱军实行的是山寨明代纪效新书和练兵实录的练兵之法,虽然是大大的简化版本,但是对于西晋时代的军队来说还是有巨大的跃迁式进步。
比之公孙盛前期提供的魏晋时代的军队操练,在许多方面都是划时代的总结和改进。
在魏晋时代,对于一本经史子集的解释心得都能成为一个家族的传家之道。
甚至某一种百工技艺都是一个家族的不传之秘。
更何况是对于兵家军事的种种心得总结,根本不可能轻易示于外人。
而且魏晋时代,神鬼之说遍布全国上下,就连每个将门奉若珍宝的各种兵法中都会充斥大量无根据的望气、星象之说,至于其中的讹传误载只能由将领们亲自去体会了。
但是纪效练兵两书却是去芜存菁的集大成者,刘预也是猛然在后世看过这俩军事奇书,就仅仅拿出其中几卷,就已经让公孙盛惊为天人。
当然,这其中也有许多与魏晋时代不太相符的地方,其中一点就是此时的士兵训练强度其实是远低于纪效新书成书时代的,对于士兵的职业性要求也更高。
西晋时代许多士兵都是半职业兵,除了训练之外,还会有许多农活、徭役等着他们去干呢。
而针对于此,刘预就先通过选兵之法,在三千流民军中挑选出了一千余最强的士兵,与之前本部的士兵组成了一支两千人的新军。
虽然只练了短短的三四天,但是几乎事无巨细,只要是练兵中可能遇到的问题,刘预都能在纪效新书当中找到,而且在几乎一带一的老兵带领下,那些新加入的士兵也都是进步飞快。
而且不同于此时对于麾下士兵十天半个月才检阅一次,刘预的这支东莱军是每天早上都会检阅竞赛,当天的检阅竞赛的落后不达标者,轻则克扣当天的肉或者口粮,重则鞭刑,再重则不仅会受刑,还会对家属粮食补给进行扣减。
所以,每天早上,在晨练检阅的时候,这些士兵都会拼了命的完成训练要求,哪怕实在是完不成,也绝不敢有松懈之心,毕竟自己挨罚是小事,要是连累了家人一起饿肚子那就太不划算,也太丢人了。
到了将近中午,天气逐渐升腾到了酷热。
东莱军也就避开最热的时段,休息去了。
刘预也刚回到城中,他的亲兵头领董平就跟他说道。
“四郎,临淄那边回来人了。”
“哦,快把人带来。”刘预有些焦急说道。
很快,一名亲兵就进来,呈给了刘预一个密封的信,刘预打开后仔细的看了起来。
信中说道,临淄的刘伯根在昨日得到了消息,由冀州章武南下的幽州晋军已经渡过了河水,在宁北将军王滹的率领下,已经到达了济南郡的历城。
西晋朝廷已经免去了司马略的青州刺史职务,改任宁北将军王滹为青州刺史,晋军将会在历城稍事休整,然后率领两万大军直取临淄。
信中还说道,刘伯根和王弥已经在临淄召会诸将,决定在临淄城外与晋军野战。
看完信后,刘预又口头询问了来人一些临淄城内的情况,根据回答大体与信中差不多。
刘预刚开始还觉得刘伯根出城与晋军野战,实在是不明智,坐拥五六万大军,城内又有大量辎重,完全可以据城防守,那么晋军几乎没有机会攻破临淄。
但仔细一想之后,刘预也有些理解刘伯根,虽然占据临淄,但是青州豪强并没有完全为他所用,大多数没有与刘伯根为敌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刘伯根迫切希望再用一场胜利确立自己的权威和实力。
毕竟来敌是威震北疆的幽州军,可能其中还有骁勇凶蛮的鲜卑和乌丸骑兵,如果能一战击溃强敌,那么至少半年以内,河北的幽冀二州将不会再有晋军来犯,这样就给了刘伯根充足的时间拉拢整合青州这些墙头草,或者说这些伪装的墙头草。
但如果,刘伯根率领五六万叛军面对二万晋军,拥有人数优势,却只想据城防守,多半在那些青州豪强眼中,就会落的下乘,要是再给幽州军机会,把青州豪强都拉拢过去,那么刘伯根才是真的危险了。
所以,刘伯根索性发挥以逸待劳和人数优势,在野战中一击而胜,则青州将名正言顺的归于掌控之中。
刘预感觉刘伯根的这场赌局,多半将会如同历史上一样输掉。
而到时候,自己将要如何自处呢?
第五十一章 初战鲜卑 一
济南郡,历城。
宁北将军王滹率领的一万幽州军和五千鲜卑骑兵已经在历城修整完毕。
在此期间,洛阳朝廷的诏书已经送到了济南郡历城。
代傻皇帝司马衷施政的东海王司马越,在以皇帝名义的诏书中,任命王滹为青州刺史、宁北将军。
透过诏书中的内容,王滹仿佛看到了东海王司马越那张写满阴谋诡计的嘴脸。
司马越的亲弟弟司马略无能失地,让一帮东莱郡的乌合之众竟然打下了大半个青州,如今自己可是来替他们兄弟俩擦屁股的,竟然仅仅給自己加了一个青州刺史之职。
西晋的一州军政主官,往往都是身兼都督某州诸军事和某州刺史,而且对于委以重任者都会再加各种名号的某某将军,乃至某某大将军。
再高一些还可以授予象征皇权的节杖,可以处置治下各级官吏,使持节、持节或者假节。
而在给王滹的诏书中,只是在王滹宁北将军的本职上,只加了一个青州刺史,别说都督青州诸军事了,连低一等级的监青州诸军事都没有,对这种单蹦的某某州刺史,时称“单车刺史”。
王滹明白这是东海王司马越留的后手,如今司马越已经独揽朝纲,原本的盟友幽州都督王浚势力强大,在司马越看来将来十分有可能威胁自己的权威。
此次东莱叛贼作乱占据临淄,司马越虽然让幽州军平乱,但并不想再叛乱平息后让青州落入王浚之手,如果那样的话,王浚就会拥有幽州、平州、青州三州,还有乌丸人和鲜卑人的强援,恐怕到时候对于司马越的朝廷来说就会尾大不掉了,所以司马越只给了幽州宁北将军王滹青州刺史,而保留了都监一州军事的职位。
对于此事,王滹心中虽然明了,但却并不太在意。
王滹是王浚的族弟,出身当世名门太原王氏,对于司马越这种小心思根本不在意,既然你不给我独断一州职权,那我自取之。
王滹在历城以青州刺史、宁北将军的名义,把济南郡历城的辎重搬运一空,又向周围豪强征发了上万私兵部曲,这些都有不少是超越青州刺史职权的。
随后发布了檄文,宣称已经召集五万大军,其中有两万鲜卑突骑,要讨伐盘踞临淄的东莱叛贼,要求青州的士民举兵响应王师,不然到时候贼人势穷凶恶,说不定要以城内肆掠来激励兵士们。
青州当地的士庶平民,看到新任青州刺史王滹的檄文后都是一阵阵害怕,因为其中此次竟然来了两万鲜卑骑兵,虽然根据历城的人传来的小心,鲜卑骑兵顶多七八千,不可能有两万人,但就算是七八千也是可怕的。
这些青州的士民都觉得,鲜卑蛮夷暴虐如同畜类,在冀州、司州可都是抢掠无度,残忍暴虐,要是让这些鲜卑蛮奴在青州杀红了眼,肯定比东莱军更可怕。
所以,就在宁北将军王滹率领大军进发的前两天,就有了一批接一批的青州豪强前来秘密拜见,其中以临淄城中豪族有晏氏、陈氏、左氏、崔氏和江氏这五家的到来,让王滹最为心定。
晏、陈、左、崔、江这五家是青州齐国的实力翘楚,不仅有大量的田产庄园,而且在临淄城内还有大量的商铺宅院,仅仅是临淄城内的五家私兵部曲就有合计五六千人。
这五家的使者,在面见了王滹之后,把临淄城中的东莱叛军情况都一一告诉给了王滹,而且他们还很肯定的表示,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贼首刘伯根已经决定要放弃守城,要在城外野战迎击王滹。
王滹听后,觉得正中下怀,这也符合王浚要求他速战速决的交代。
因为幽州军的后路冀州依然不太平,而且并州叛乱的匈奴单于刘渊,也是数次东出太行山,威胁到了幽州冀州。
最后,王滹答应五家豪强,朝廷大军必能在野战击败东莱叛贼,只要到时候这五家能在城内举兵,夺取城门,断绝东莱贼回城据守的退路,那他就保证不会让鲜卑兵入城。
听到青州刺史的保证后,这五家豪强也都纷纷表示,只要东莱贼人主力出城,他们就有办法控制临淄。哪怕到时候,东莱贼看到王师的虎威,不敢出城野战,那他们也能想办法打开某一个城门让王滹的晋军入场,当然恶名在外的鲜卑骑兵就不要入城了。
送走了这些准备响应朝廷大军的临淄豪强的使者后,王滹心里冷笑,这些青州的豪强最为鲜耻,为了各家的财帛人口,就算是投贼都毫不犹豫,如今要不是自己放出要战后大肆掳掠临淄的消息,恐怕这些墙头草依然要躲在自家的宅里当缩头乌龟。
虽然这些鲜卑骑兵的名声恶劣,但是在王滹看来,这些鲜卑奴却都是甚为出色的士兵,对于风餐露宿都毫无怨言,而且从小就熟习骑射,每一个人都是出色的游骑兵,而且最近有了幽州大量的兵器甲胄的支援后,段部鲜卑人甚至开始习练冲击硬阵的技艺。
青州刺史、宁北将军王滹在历城北门祭天誓师之后,就率领一万幽州军,五千鲜卑骑兵和近两万济南郡的征发民夫向临淄进发了。
幽州晋军的实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仅仅一天之后,王滹就率领晋军前锋夜行三十多里,突然出现在梁邹城下,以雷霆之势攻占了梁邹,梁邹城内的上千东莱军弃城而跑,几乎全部被追上的幽州和鲜卑骑兵砍杀,只有三个人跑回了临淄向刘伯根报信。
得到消息的刘伯根,听闻幽州晋军的强大之后,急忙下令给高苑城的东莱军,要他们严密监视城外的举动,不要给幽州军任何的偷袭的机会。
但是到了第二天清晨,刘伯根的使者刚刚派出前往高苑,就有一只上千人的骑兵出现在了临淄城外,得到消息的刘伯根急忙上城墙查看。
远远的望去,那上千骑兵把临淄城外的几个集市劫掠一番,然后放火烧到了淄水的浮桥,守卫浮桥的东莱军士兵死伤殆尽,等到刘伯根点起人马出城的时候,这上千骑兵就风一般的跑掉了。
第五十二章 初战鲜卑 二
刘伯根无奈的望着千余敌骑安然离去,只留下一帮恨得咬牙切齿的东莱军。
对于这些骑兵,刘伯根猜想肯定就是辽西的段部或者乌丸人,果然是不容小觑,区区千余人就赶深入百里。
等到刘伯根开始向临淄西面派遣探马和斥候的时候,这些可恶的辽西蛮夷骑兵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又黏了上来,而且仗着精熟的骑术与东莱军探马发生多次交战,东莱军几乎全败,一时之间失去探马侦查的东莱军如同瞎子一样了,失去了临淄西侧的消息和交通。
最后王弥率领亲兵,利用结阵和大量的弓弩手,终于把这些可恶的轻骑兵驱逐出了东莱军的交通线。
但是此时已经是第三天了。
等到在临淄的刘伯根和西面的桓邑、西安、棘里三城的东莱军取得联系的时候,发现幽州晋军已经有大量的步兵前锋出现在了桓邑。
桓邑的前方可是高苑,如果有大量的晋军步兵出现在桓邑,那就表明前方的高苑很可能已经失守了。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幽州晋军毫不理会高苑的东莱军,根本不怕他们出城袭扰晋军的后方和辎重运输线。
气势汹汹的晋军并没有让桓邑的东莱叛军猜测太久。
又过了一天,宁北将军王滹的大旗在数万晋军的簇拥中,出现在桓邑东莱军视野中,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东莱军守将王嶦的首级。
看到高苑守将的首级,桓邑的东莱军上下全都骇然,要知道在高苑城中可是有将近两千老兄弟,另外招募的囚徒和绿林两千人,而且高苑乃是乐安治所,城池坚固,只要高苑城的守将不是一头猪,就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攻破的。
随后,在临淄得到消息的刘伯根估算了一下,如果不算行军路程耗费的时间,那幽州晋军只用了一天就攻破了高苑,难道这些幽州兵都是天兵下凡不成?
“如果是正常的攻城,光是制作攻城的器具就不可能是一天,我猜肯定是高苑城中有人做内应,让敌人从城门杀入了高苑。”
王弥略一沉吟后说道。
“如果是这样,那必定是高苑城中的豪族,不然城内其他人不可能有这个本事。”
刘伯根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如果青州的这些豪强都与王滹有了勾连,那桓邑恐也难守。”
王弥说道,桓邑不仅城池矮小,而且城中东莱军士兵只有千人,而城内各家豪强私兵总数恐怕就不下三千。
“那还不如弃了桓邑,都退到东面的西安城,那里城防坚固,而且西安的许多豪族都有宗亲产业临淄城中,肯定不敢学高苑城的豪族那样作乱。”
如同刘伯根肚子里的虫子一样,东莱军的桓邑守将刘邕,已经在接到刘伯根放弃桓邑的命令之前,在幽州兵出现的当天夜里弃城逃跑了。
开始的时候刘邕并没有打算弃城。
但是白天携带者高苑将领首级的幽州兵一出现,刘邕属下的东莱军士兵就开始相互说了起来。
士兵们都想:高苑城墙高兵多都这么快被攻破,如今我们这个桓邑城矮兵少,更加危险啊,还不如趁着现在晋军尚未开始合围,抓紧时间逃跑,不然到时候跑都跑不掉了。
到了当天傍晚,刘邕刚刚从绿林好汉中招募的士兵就偷偷的跑了大半,惹的桓邑其它士兵都是人心惶惶。
眼看着士气低落,刘邕也知道桓邑守不住。
他索性当天夜里,趁着天黑,打开桓邑的东门逃跑了。
在逃跑之前刘邕还在城内放了几把火,试图烧毁城内的物资,不过很快就被桓邑的百姓自发扑灭了。
桓邑守将刘邕率领部众趁着夜色,在黑夜里跑了大半天,在终于逃到西安城的时候,原本一千多人的军队,只剩下身边的十几个亲兵了,其它那些新招募的绿林好汉们应该又洒脱了重聚山林去了。
西安城的守将是曹嶷,刘伯根已经给他下了军令,如果曹嶷也敢弃城而逃的话,就立斩。
按照刘伯根和王弥的设想,西安城离着临淄只有五十里,如果曹嶷守住西安,而刘伯根率领大军西出临淄,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赶到,那样就会对攻打西安城的幽州晋军形成里外包围。
而且西安城西有渊水河,可以阻碍幽州晋军的后撤,只要在西安城下正面击败幽州晋军,那他们跑出去的机会渺茫。
在桓邑守将刘邕逃到西安后,西安守将曹嶷就派人出城,想要去破坏渊水上的浮桥。
虽然渊水河有几处浅滩可以渡河,但通行的效率远不如浮桥,所以曹嶷想着破坏浮桥尽可能的延缓晋军的脚步。
但曹嶷派出的士兵刚刚出城,就有数百段部鲜卑骑兵出现,并且很快就占领了浮桥,把曹嶷派出的士兵吓得统统跑回了城内,而渊水河上的浮桥连一根铁索都没有来得及拆掉。
看着在城外耀武扬威的辽西蛮子,曹嶷亲率五百步兵出城,想着逼退敌人,重新控制浮桥。
就在曹嶷帅兵与鲜卑骑兵刚刚开始游走试探,相互弓矢往来的时候,突然又有数千骑兵出现在西方,并且很快想着曹嶷的方向奔来。
如此情况,曹嶷见敌众我寡,只能率军往城中撤退。
在撤退到半途的时候,原本远远骑射骚扰的鲜卑骑兵,突然结阵冲击撤退的曹嶷所部东莱军,五百步兵转瞬间就向着城内溃逃,等到曹嶷拼了老命回到城中,一番清点后发现,出城的五百人折损了一半的人手。
自此,曹嶷任凭城外的鲜卑骑兵如何引诱,他都坚决不再出城,哪怕鲜卑骑兵在城外,在东莱军眼前虐杀被俘虏的东莱士兵的时候,曹嶷都是铁了心了不敢再出城。
···········
据县。
已经连续练兵颇有收获的刘预,此时却是高兴不起来了,哪怕新附的流民军进步神速。
因为刘预发现他的粮食补给不多了,现有的存粮勉强能用不到一个月,已经完成夏收的农民和豪强手中肯定有粮食,特别是豪强,就算没有夏收,他们大多也会在家中有存粮。
基本有两种路子,一种是撒出去全军,像蛮夷打草谷一样,四处抢掠。另一种,就是像朝廷一般征收夏税。
至于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把农民或者豪强手中的粮食给弄到自己的手里呢?
第五十三章 初战鲜卑 三
晋永兴三年,五月二十。
青州刺史、宁北将军王滹在对东莱军据守的西安城发动了两次试探进攻后,基本试探出了城内东莱军的实力。
西安城内的东莱军人数不过三千,虽然守城的将领颇有章法,很轻松就打退了晋军的两次攻城。
但那只不过是宁北将军王滹的试探之举,死的人也大多是从济南郡征发的私兵民夫,死多少人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王滹真要想攻破西安城的话,不能说是易如反掌,只要拼上些人命就能很快解决守城的叛军,但攻城肯定就得出动幽州兵了,这些可都是幽州都督王浚的权势的基石,王滹不想跟叛军硬拼人命,所以他故意留着西安城不打,用来引诱临淄的东莱军主力。
王滹知道自己如果顿兵城下,后有渊水河阻挡退路,叛军看到自己处于这样的危地,肯定会趁机大军全来攻击自己。
所以王滹在最初试探了西安城两次之后,晋军就对城池围而不打,而且对于夜里缒城而出求援的叛军也故意放走。
果然,当天夜里,在见到西安城曹嶷派出的求援使者后,临淄城里的刘伯根喜出望外,幽州晋军对西安城两攻不下,说明幽州晋军的实力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强,可能只不过是幽州马多骑兵多,总能胜败之时进退自如罢了。
刘伯根连夜召集诸将,要在第二天全军向西安城进发,趁着晋军顿兵坚城之下,立足未稳的时候,把这些幽州晋军消灭在西安城和渊水之间。
看着踌躇满志的刘伯根,有不少将领出言劝导,既然凭借西安城都能挡住幽州兵,那我们有临淄这种大城,幽州兵岂不是拿我们更没有办法,为何要出城与之野战呢?
对于这种畏缩的消极之态,刘伯根和王弥都予以厉声斥责。
刘伯根想的是幽州兵自入死地,一定要抓住机会予以歼灭,用以赢得更多的威望,并且能保证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晋军敢来捋自己的虎须。
而王弥除了也想到了刘伯根所思之外,还因为曹嶷是他在东莱郡时候的老相识,加入叛军之后又是自己的老部下。如今曹嶷陷入重围,如果自己静坐不出曹嶷必死无疑,就算以后东莱军凭借临淄城防打退幽州晋军,但恐怕最得利得声望的人是刘伯根,而一个对曹嶷见死不救的王弥,又如何面对徐邈、高粱、王灵这些部下呢?
有刘伯根和王弥这两个带头大哥的拍板,其他所有的大小将领都不敢再赘言。
五月二十一,阴天。
清晨,天色初放的时候,临淄城就南西北三门全开,刘伯根只留了少量心腹和四千新附军留守临淄,其余总计六万大军倾巢而出。
六万大军只携带了三天的口粮,出城后三路合集进发,在青州特别宽阔的平原官道上,队伍都能延绵四五里路。
如此庞大的动静,早就被零散哨探的幽州斥候发现,在东莱军刚刚出临淄城的时候,晋军斥候就回报了宁北将军王滹。
王滹得到探报后,心中不忧反喜,叛军总算从临淄那个坚城中被引诱出来了。
虽然叛军人数比自己预计的要多一些,不过对于手下的幽州兵和鲜卑骑兵,王滹还是非常十足的信心的。
刘伯根率领全军出击之前,还派出了使者,分别去给驻守掖县、平寿、剧县三地的韩凌、徐腾和刘预送信,要他们带领精兵迅速赶往临淄听候调遣。
因为刘伯根觉得此次与幽州兵的这一战必胜。
此战胜利之后,周边的济南、乐陵和泰山都将不会再有足够的兵力防守,所以刘伯根想有更多的兵力,在晋军新败的这一时间里尽取这三郡。
临淄城距离西安城不到五十里路,一天的时间就足矣。
东莱军几乎所有的骑兵,都被撒放的前方,为大军提供哨探和遮护。
六万大军把干燥的路面踩踏的尘土飞扬,周边往来的骑兵不停的把前方的侦查汇报回来,又把刘伯根的一道道军令传达下去。
到了两个时辰后,原本阴沉的天空变的晴朗起来。
辰时,在太阳的照射下,气温变得越来越炎热起来,聚拢在一起行军的六万人很快就出现了口渴难耐的情况,刘伯根不得不下令放缓了行军的速度,让各部有时间去路边的小河或者井中饮水。
就在大部分东莱军刚刚饮水稍事休息的时候,突然前方的天空中出现了大量尖锐的烟尘。
得到回报的刘伯根和王弥赶紧亲自去前军查看,原来前方出现了数千骑兵,散布的十分分散,一时之间不能看清有多少具体人数。
这些骑兵与东莱军突前的骑兵很快发生了遭遇战,在人数和骑术上都不占优势的东莱骑兵很快就败下阵来,不得不退回距离步兵行列很近的位置,依靠步兵的步弓优势来阻击敌人的骑兵。
“这些可恶的鲜卑奴。”
刘伯根对于这些鲜卑蛮夷恨之入骨,就是这些鲜卑骑兵逼迫他失去了对战场信息的掌控,好在这一路上的都是平原,几乎没有密林和山谷,也就不太担心晋军沿途设置埋伏。
不过即使这样,东莱军的行军也不得不变得更加小心,速度也就慢了下来,而那些散布四周的鲜卑骑兵,就如同恼人的野狗一般,就一直远远的跟在东莱军的旁边,一些不小心脱离大部队或者试图追击他们的东莱军,都被引诱出一段距离后,被呼啸而至的鲜卑骑兵围歼,虽然对于六万人的大军,损失这百十号人不算什么,但对于行进中的东莱军的士气却是非常大的打击。
刘伯根和王弥对此也都没有办法,只能希望早点到达西安城,等到与幽州兵会战的时候,这些苍蝇一般的鲜卑骑兵就会自己送上来啦。
在那些鲜卑骑兵的骚扰下,到了中午的时候,东莱军全军只行进了二十里路,因为天气太热,鲜卑骑兵都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乘凉去了,东莱军也趁此机会开始驻足休息,因为行军队伍密集,沿途不少的水井甚至被前军喝干了,等到后面的队伍赶到的时候,水井里的水依然没有蓄满,不少的口渴难耐的士兵纷纷向两边寻找河流,想去取水解渴。
但是许多寻水的士兵都遭遇了埋伏在水源附近的鲜卑骑兵的袭击。
这些埋伏在荒草和小树林里的鲜卑骑兵把野狗一般的战术发挥到了极致,在杀死一个个的东莱士兵后,他们就又如风一般消散,东莱军士兵吓的都不再敢随意脱离队列,哪怕口渴难耐,也只能百十人聚拢而行。
在此拖累下,东莱军的行进速度更加快不起来了。
第五十四章 决战在即
为了应对鲜卑骑兵的骚扰,刘伯根让一部分步兵和骑兵组成小方阵,向着周边撒了出去,用比鲜卑骑兵骑弓射程远的步弓对抗,虽然这样又减缓了队伍行军,但终于赢回了对于前方战场的掌控。
因为这时候已经是全天最热的时候,刘伯根索性放弃了继续前进,开始原地扎营,想着到明日再继续前进,要不然再继续前进的话,会极大消耗士兵的体力,而且也有可能迎头撞上在前方的晋军。
刘伯根觉得,幽州晋军在过去的几天之内,连续的行军作战,体能消耗必定极大,近日派出这么多的鲜卑骑兵死命地骚扰自己,肯定就是因为不想这么快的与之交战。
在全军扎营的命令下达后,东莱军选了一处靠近河流和树林的地带,这样方便数万大军取水和樵采。
前方远远撒出去的斥候部队也回报,那些鲜卑骑兵已经退去了大半,只有极少数的骑兵还远远的吊在远处观察东莱军的动向。
半个时辰后。
就在扎营的东莱军刚刚完成一个简易的营寨的时候,在前方的东莱军前锋向刘伯根汇报,在东莱军前方五六里处重新出现了数千鲜卑骑兵,人数估计有四千左右,而且紧随其后还翻腾起大片因为大规模行军而出现的尘埃,因为有鲜卑骑兵的遮护,东莱军的斥候并不能靠近查看。
刘伯根急忙召集王弥等将领,亲自赶往前方查看。
等到刘伯根王弥一行人向前行进了两三里路的时候,就遇到了大批溃逃回来的东莱军前锋斥候,在他们的后面还有许多追杀的鲜卑骑兵,显然刚刚已经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刘伯根生气的在马上揪住一个往回奔逃的东莱军前锋的将领。
“为何不结阵!”
在刘伯根想来,只要这些骑兵和步兵结成阵列,这些使用骑弓的鲜卑骑兵怎么可能击溃他们呢。
“已经结阵了,这些鲜卑奴却不似上午那样远远的射箭,而是也结成阵型冲击我们的阵型,气势骇人,坚不可摧啊,兄弟们实在是扛不住啊。”
这名东莱军的将领哭丧着脸说道。
原来看到鲜卑骑兵又重新出现的时候,这些前锋哨探的东莱军就已经结阵,想要缓缓的后撤与大部队汇合,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些鲜卑骑兵又要像上午那样远远的用“骑射”骚扰。
哪曾想,突然出现上千人马俱都披甲的骑兵,在离东莱军百步外列阵之后,就催动战马发起了冲锋,在气势惊人的骑兵冲击下,东莱军连第一次冲击都没有挡住,就陷入了溃败。
此时,刘伯根他们也看到了那支鲜卑骑兵,远远的望去,许多没有甲胄的鲜卑骑兵都只是穿着一件轻薄的麻布衣服。
而刚才结阵突击的鲜卑骑手穿着各种杂色的薄布罩衣,防止太阳直照到铠甲上,不然的话铁制的铠甲就会变成烫肉的铁板,因此罩衣之下必定有铁甲无疑。
而这些披甲鲜卑骑手的坐骑只在前胸脖颈披挂几块杂色的牛皮甲,并不像刚才那个败退的东莱军将领描述的那样坚不可摧。
刘伯根大喝一声,命令亲兵把那名败退的东莱军将领给拿获听候发落。
那些鲜卑骑兵也早就发现了刘伯根这些新出现的东莱军,所以才放弃了继续追击刚刚败逃的东莱军前锋。
在他们的身后,已经可以透过尘埃,看到许多隐隐约约的旗帜,正在气势汹汹的向着刘伯根他们而来。
“幽州兵!”
一名刘伯根的宗亲将领有些惊讶,按照晋军出现在这里的时间推算,应该是东莱军刚刚出临淄城的时候,这些晋军就已经开始要迎头而来了。
“这些敌人不是傻子,不可能等在西安城下背水一战的。”
王弥觉得,自己之前把这些幽州兵看成青州兵一般的菜鸡是一个大错误。
“多说无益,速速回去列阵迎敌。”
刘伯根面色凛然的说道。
“贼人来势汹汹,要不我们速速回临淄,凭借城墙防守吧。”
一名东莱将领畏怯的说道。
“放屁!”
刘伯根闻言怒斥一声,不过看到说话的是自己的宗亲将领,在王弥等外人面前就压抑了一下怒火。
“往临淄跑二十多里路,撤退就肯定变成溃逃,贼人可有好几千马军。再敢多言,定斩不饶!”
随即,刘伯根率领众将播马回返,要全军列阵,迎击来袭的幽州晋军。
······
五月二十一日,傍晚时分,在剧县的刘预见到了从临淄赶来的刘伯根的亲兵。
在听到刘伯根所下命令的内容后,刘预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在自己的印象中,幽州晋军大举进攻临淄,最终导致刘伯根兵败身死,这简直就是自己反贼之乱上的第一大难。
但是在刘伯根给自己下的命令中,刘伯根丝毫没有兵败的预感,反而觉得自己必胜,甚至要自己这些外出镇守的速速回兵,要在打败晋军之后继续抢地盘,这种与刘预固有印象里的反差就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刘预向传令的亲兵旁敲侧击了许久,确认刘伯根没有发癔症,也没有被哪个跳大神的仙师蛊惑。
既然刘伯根在命令里如此笃定必胜,刘预觉得可能因为自己的出现,就如那个烂大街的蝴蝶一样,轻轻一扇搅动了世事变幻,让原本的历史走势发生了改变了吧。
刘预在召集了公孙盛、董平之后,把刘伯根的命令说了一下,当然他不可能提此时此景与后世记忆之间的偏差。
在与众人商议一番后,大家很痛快的决定率军往临淄出发,当然并不是因为大家忽然都想紧紧团结在惤公周围,而是因为再待在剧县,可能大家都要饿肚子了。
包括剧县在内的北海、乐安、东莞和城阳诸郡国,所有的府藏仓储都已经被之前路过的东莱军搜掠一空,如今刘预屯兵剧县,因为这里仓库中还有些粮食物资,听说他即将上任的北海郡的仓库中,别说粮食了,连仓库本身都被之前的东莱军入城后捣毁了。
在附近的士族豪强听说幽州晋军从济南郡出发,势如破竹之后,就纷纷闭门谢客,把刘预派去打秋风的使者统统托辞不见,很明显这些墙头草又要开始观望了。
但偏偏刘预还不太敢来硬的,因为此时的这些士族豪强早就已经串联沟通好了,恐怕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足以碾压刘预这三四千人。
既然刘伯根如此热情自信,那还不如再去临淄一趟,当然不能急着赶,而是先到东安平观望,如果刘伯根确实击败幽州兵,那再进入临淄。
要是刘伯根兵败了,那就索性,把刘伯根储存在东安平城的仓库粮食统统搬回来。
第五十五章 刘伯根兵败
第二天,也就是五月二十二日。
刘预带领公孙盛、李丰、赵昆和管涛等人,率领三千士兵向着临淄出发,其他的流民士兵和他们的家眷都暂时留在剧县。
虽然昨天刘伯根的命令中似乎有对胜利十分笃定的意思,但刘预还是觉得记忆中历史进程不会就这么被轻易改变吧,所以还是保险起见,只带领行动迅速的三千战兵先去探探情况。
剧县距离临淄不过一百余里,按照刘预的估算两天就能走到淄水东岸的东安平,到时候自己就入城稍作观望。
五月二十二日,轻装行进的东莱军行军竟然十分迅速,等到傍晚宿营的时候,已经到达了浊水河的东岸,浊水河距离临淄仅仅只有四十里路。
这种一天行军六十多里的速度,简直让公孙盛这种老行伍都十分吃惊,没有想到其中大半仅仅训练半个月的新附军,竟然丝毫不落后于老兵。
对此情形,刘预颇为欣慰,看来这半个月填进去的粮食没有白费,这些原本虚弱的流民汉子,在好吃好喝加上一番操练打磨后都是个顶个的好兵。
二十二日晚上,天刚刚黑下来,在宿营地里的刘预刚拿起笔想把今日行军宿营的心得体会写下来的时候。
忽然有亲兵来报,说是探马哨骑有事要当面禀报。
很快,一名探马队正就行色匆匆的来到。
“将军,前方带回来两个人。”
这名小兵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什么人?”
刘预对于亲兵神神秘秘的态度有些疑惑,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是临淄那边逃来的。”
哨骑队正低声说道。
刘预一听,赶忙说道:“快把人带过来。”
这名哨骑转身就要去带人,刘预又叫住他,低声的吩咐道:“悄悄地,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些什么,懂吗?”
哨骑连忙点头应允。
片刻后,宿营地的一处营帐内,刘预端坐上首,公孙盛、李丰、赵昆等亲兵侍立在两侧,帐内的中间在地上瘫坐这两个衣衫破烂的人。
这俩人刚刚近乎痛哭流涕的回完刘预的话,然后刘预他们就知道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昨日,也就是五月二十一日,傍晚,幽州晋军与刘伯根的东莱军在西安城东二十里的无盐驿附近发生的大战。人数近两倍于幽州兵的东莱军惨败,根据这两名逃跑的士兵的说法,在最后刘伯根的将旗消失在乱军中,其人生死不知,东莱军长史王弥率领少数随从逃跑,大部分的东莱士兵溃败。
“呜呜,将军,那些鲜卑马军甚是凶残,兄弟们根本跑不过那些畜生,只要被追上就全被杀死了,可怜我两位兄长,就在我旁边被杀死了。”
一名逃出的东莱军士兵说罢,又开始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哀伤丧命的两个兄长,还是庆幸自己逃出一条命。
“幽州兵堂堂之阵而来,既不曾偷袭,那为何我东莱军这么快惨败。”
刘预听完刚才的叙述,知道在接敌之前,刘伯根等将领就已经开始整军列阵迎敌了,幽州兵根本没有偷袭的机会。
但就是在这种人数倍之的堂堂之战中,东莱军竟然迅速惨败,实在让刘预忍不住想探明究竟。
另一名情绪稍稳定的东莱士兵,知道刘预虽然年纪轻轻,但确是东莱军皆知的凶悍角色,听到刘预的话,害怕刘预这是要怪罪自己当逃兵,赶紧开口回答。
“小人是弓手,临敌之时,可是射杀了好几个贼人,待两军短兵相接后,我就退到后阵狙杀贼人,不知道何时突然左翼大哗,小人当时远远的望去,看到有数千人马全都披甲的骑兵在往复冲击左翼阵型,幽州马军其势不可挡,左翼一败,小人也只能随着大伙后撤,最后,最后就变成了溃败了。”
刘预见这个东莱弓手竟然能在慌乱的乱军中,依然能记得局势变化,先不说情况是否准确,这名弓手也堪称是有些伶俐的。
“你再说说,我军是如何落败的。”
刘预向另一名依然在抹眼泪的东莱士兵说道,但那士兵明显还沉浸在自己的哭声中,并没有听到刘预是在问自己。
站在这名士兵身边的是刘预的少年亲兵田金,他狠狠地踢了一脚这名士兵的屁股。
“别嚎了,将军问你话呢!”
见这士兵一脸茫然,刘预只得又问了一遍。
这名士兵哭丧着脸,想了一想后说道:“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记得我拿着长矛站在两个兄长身边,前面是好几层人在与官军搏命,只听到前面喊杀声,并见不得对面的官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兄长拽着我就开始往后跑,他跟我说啥也别管了,撒腿往后逃命吧。等我跑出老远,回头看的时候,就看到,就看到两个兄长被鲜卑马军给砍杀了。。。。”
说罢,这名士兵又开始大哭起来。
这天夜里,四处巡逻的哨骑又寻获了好几个逃出来的东莱军士兵。
经过询问,最开始时候大哭士兵的叙述,其实才更符合绝大多数普通士兵对于战斗的印象,许多人还没有来的接战,甚至还没有面对面见过敌人,就不得不随着大局势随波逐流。
真正短兵相接战死的人数远远少于溃逃时候从背后被杀死的人数。
至此,刘预已经完全肯定刘伯根已经在昨日傍晚与幽州军的遭遇战中一败涂地,刘伯根本人生死难料,第二号人物东莱军长史王弥逃跑,其他战死的东莱军大小将领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了。
而且根据这几股逃兵的描述,他们本来是打算逃回临淄城内的,但是当他们到达临淄附近的时候,发现临淄城内有大量烟尘和传出喊杀声,猜想城内肯定也发生变故,根本没有人敢入城。
他们又继续东逃渡过了淄水,等他们渡过淄水河的时候,发现东岸的东安平城早就人去城空了,城内的东莱军守将带着部曲早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虽然刘预的心里早有刘伯根兵败的准备,但没有想到刘伯根兵败的过程竟然如此模糊。
第五十六章 试探
当然,不管刘伯根是如何落败,如今结局已定,对于刘预来说,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势才是最重要的。
刘伯根此战失败,不知道六万大军能有多少逃出生天,而且临淄城多半已经丢失,就算有逃出性命的东莱军重新集结,恐怕也很难再夺取临淄城,而临淄以东的青州,也将因为刘伯根兵败,那些原本墙头草一般的世家豪强也都会痛打落水狗,一个个的群狼一般跳出来狠狠地把残余的东莱军撕成碎片。
在与那些青州世家豪强接触的越多,刘预就越肯定这种判断。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作为东莱军二号人物的王弥,率领部分亲随逃脱,到底去了哪里呢,他如今的实力如何呢,这些对于刘预也都是很重要,毕竟如果王弥逃脱后的保存的实力依然比刘预强的话,刘预不仅要防备地方世家豪强来找麻烦,还要防止王弥寻找机会吞并自己的势力。
刘预就处在又临淄东去的必经之路上,如果逃跑的东莱军长史王弥向东逃跑的话,必定会遇到自己,而刘预他们并没有发现过任何王弥一行人的行踪,那么王弥肯定是由临淄向南而逃了。
公孙盛出言判断,王弥如今的实力必定不强,不敢跨越大半个青州往东逃窜,应该就是自觉不足以应对沿途的豪强或者是互相有嫌隙的刘预,他多半率领残部逃入了泰山、鲁山一带的山中,那里群山林立,有许多占山的草寇,凭借王弥的手段应该足以在那里舔好伤口。
在基本排除了王弥吞并自己的可能之后,下一步如何行动,就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
有的人提议,直接调头向东,返回东莱郡,但如今刘预所部缺乏粮食补给的问题依然不会得到解决,而且在灰溜溜的回到东莱郡之后,还有可能因为积威不再,同样陷入被豪强的包围之中。
又有人提议,那就干脆离开青州这地界,像王弥那样,南下徐州或者兖州找个地方暂时躲起来,做一做逍遥快活的绿林大王也是不错的。但此提议,也很快被否定,因为如今刘预所部大半都是有家眷的流民出身的士兵,如果拖家带口的上万人行动会相当缓慢,而且找一个能容纳上万人的适合当山大王的地方恐怕并不容易,就算找到了,在那种地方恐怕会更快的饿死在山里。
在又接连否定了几个看似靠谱或者不靠谱的提议后,刘预与众心腹商议觉得,要想寻找到充足的粮食补给,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个就是夺取临淄城,那里有可供养数万大军两三年的储存,但需要打败实力强劲的幽州兵。
第二个办法就是从青州豪强和编户百姓那里征集粮食,当然基本就是豪强,毕竟如今普通的编户百姓许多已经穷困得去当流民或者做土匪去了,根本榨不出多少油水。
而想征集粮食,就需要让豪强们知道刘预他们有令胆敢违抗者付出代价的实力,不然的话,没有强大的威慑力,那刘预就需要率领手下,一个接一个的去攻打这些豪强,与之相比可就是事倍功半了。
而在如今刘伯根率领的东莱军新败,东莱军此前数月树立的威名被幽州兵一朝扫落地下,刘预如果还想借势建立起对青州世家的控制,自己就必须重新树立起新的威名。
所以刘预告诉在场的心腹手下,根据对最后逃回来的东莱军士兵的询问,东安平城的东莱军士兵害怕幽州兵过河追击,把淄水上的两座浮桥都给烧毁了,他判断幽州兵进入临淄后,多半无暇东顾。
他决定再向前行军东安平,在东安平附近搜掠征集粮食辎重,甚至可以凭借淄水的阻拦,一个合适的机会打击一下试图渡河的幽州兵,借此树立一下威名,然后再挥师东进,可以把沿途的豪强勒索一番。
听完刘预的决定,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担忧,毕竟以刘伯根六万之众,都败在了幽州兵手下,如今大家总共只有不过三千战兵,如何敢去摸老虎的屁股。
其实刘预的心中的真实想法是,历史上幽州宁北将军王滹在击败斩杀刘伯根之后,并没有在青州驻扎,而是很快就撤退了,把明明可以吞下的青州地盘扔给了东海王司马越,这肯定不是因为幽州都督王浚忠心为国顾全大局,一定是后方发生了某种变故,而迫使幽州都督王浚不得不召回刚刚攻取青州临淄的宁北将军王滹所部。
基于这种猜测,刘预觉得小心翼翼的靠近一些,等到幽州兵撤退之时,自己跟在后摇旗鼓噪一番,说不定可以捞到一些好处,至于危险总是有的,但只要做好前哨侦查,有熟悉地形优势的东莱军应该可以及时逃脱危险。
但这种想法,刘预肯定没法宣之于众。
他用另一套说辞,说如今从战场上逃脱的东莱士兵跑了好几十里路,都没有发现后面有追赶的幽州兵,幽州兵多半已经在临淄城中开始搜掠府库了,在发现淄水河上的浮桥被烧毁后,应该根本顾不得继续追赶这些已经丧胆的溃兵。
所以明日可以派出哨骑前去查看,如果淄水东岸没有发现幽州兵的行踪,那就按照计划去东安平。
虽然,众人有些害怕刚刚打败刘伯根的幽州兵,但是此番破烂光景之下,不冒险一把,恐怕用不了几天,就要全体去要饭或者跑到穷山沟沟里当土匪去了。
最后,在刘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最后劝说下,所有人都同意继续冒险一试,毕竟他们都知道在东安平城中可是储藏有大量的粮食辎重,此番劳师远行,如果白跑一趟,然后灰溜溜的回去当山贼小寇,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是愿意的。
第五十七章 东安平
五月二十三日,次日清晨。
刘预率领李丰、田金、赵昆等十几名亲卫骑兵前往临淄城的方向,他要去亲自侦查一番。
刘预一行一直小心翼翼,唯恐前方突然冒出敌人。
刘预估计在一个时辰后,他们就能到达淄水东岸的东安平。
他们沿途连一个晋军的影子都没有遇到,只是在路过的地方发现了许多路边的村落都大部分遭到了劫掠,不时能见到倒毙路边的百姓,甚至还有不少东莱军士兵的尸体。
在一个被焚毁的小村落旁边,刘预他们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发现里面竟然藏着两个人。
当李丰等把这俩人吊出来后,经过审问。
刘预这才得知,从昨日开始,就有许多从临淄败退下来的东莱军士兵开始沿途劫掠,因为慌乱之中只顾逃命,这些败兵身上都没有粮食和钱财,但是他们又不敢去那些戒备严密的豪强庄园附近抢掠,所以这些沿途的小村落就倒霉了。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败退下来的乱兵还只是抢些口粮,在慢慢聚集了不少人之后,这些失去了约束的乱兵开始大肆抢掠,这时候就不仅仅是抢粮食了,还要抢钱抢女人,在遇到一些编户百姓的反抗之后,乱兵们就开始了杀人放火,在抢烧杀之后,这些乱兵就不知道乱哄哄的跑到哪里去了。
刘预看着这俩人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也知道问不出其它的什么了,就让亲卫给了俩人两个饼子和小串五铢钱,让他们自行投奔亲友去了。
刘预又率领骑兵继续前行,沿途的小村落也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破坏。
一路上连一个人都没有遇到,只是在一些远离路边的田野之中发现了一些躲躲藏藏的人影,这些人影在发现刘预他们停马观察的时候,就迅速的消失在了茫茫的草木之中,刘预知道这多半都是附近村庄里躲避乱兵的百姓。
很快,刘预他们就行进到了东安平附近,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东安平城墙。
“四郎,你看,有些奇怪啊,城墙上竟然有士兵守卫?”
李丰对刘预说道。
刘预也已经看到东安平的城墙上有不少的士兵身影,他清楚的记得,昨日遇到的东莱军败兵都说,他们路过东安平的时候,东安平城内的守将和士兵都已经逃跑了。
这时候,东安平城上竟然有士兵值守,可能是幽州兵已经入城了,但是如果是这样,那刘预他们行进到这么靠近东安平,为何没有遇到过晋军的探马斥候呢?
对于这种奇怪的情形,刘预让李丰悄悄的再靠近一些去查看。
很快李丰借助夏季荒草掩护摸到了近前,不久就查看回来了。
“看城上兵卒的衣着,是我们的人。城门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也没有进出的人马。”
李丰带来的消息,让刘预更加疑惑了。
前日刘伯根大败,连东安平的守将都跑掉了,竟然还能有一股东莱军重新集结再占据东安平城。
要知道东安平和临淄只隔着一条淄水河,虽然淄水浮桥被焚毁,但是最多三五日就可再造一条新的浮桥,到时候幽州晋军渡过淄水,这东安平里的东莱军可就死路一条了,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收拢溃兵继续呆在幽州晋军的眼皮底下呢?
“可能瞧出是谁的部众?”
刘预远远的眺望,发现东安平城头并没有立起什么可以辨别的旗号。
“看不出来,不过他们穿的衣服都是掖县仓库的那批绛色衣服,肯定是我们的人。”
李丰肯定的说道。
西晋时代各个州郡需要自备军服、甲胄和兵器,虽然中央朝廷都有统一的标准和制式,但是具体到每个州郡制作的时候,就会出现很大的差别,东莱军掖县的这批晋军衣服就因为用的东莱本地的染料,而与其它州郡的衣服有很大色差,有很明显的特征。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前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壮士有这么大的胆子。”
刘预微微一笑,对身边的骑兵们说道。
“把眼睛瞪大,都警醒些。”
说了这一句之后,刘预就打马先行向东安平城门而去。
很快,东安平城头的士兵居高临下,很快就发现了远处杂树丛中向着城门而来的十几名骑兵。
等到刘预一行人来到东安平城门三十步远的距离,纷纷停马,东安平的城门楼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还有个小头目开始大声喊话。
“来者何人?”
刘预觉得没有什么隐瞒身份的必要。
“东莱刘季兴。快让你家军主出来答话。”
刘预看着城头的小兵头目有些眼熟,应该就是之前在东莱军中扫过一两眼。
城头的小兵头目听到来人是东莱军中大名鼎鼎的刘预之后,急忙表示让刘预稍等,这就去回报自己的军将。
只过了一小会儿,城头上出现两个衣甲鲜明的将领,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将领,一眼就认出了刘预。
“原来是我东莱军第一猛将,抚军中郎将刘季兴将军!”
山羊胡非常高兴的说道。
“将军稍等,我这就命人开城门请将军入城。”
刘预也认出来城头的这名将领,此人名叫沈侃,是刘伯根在东莱起兵时候投奔的一个豪强,算是东莱军中最早的元老级别,只不过实力不太强,一直没有什么太强的话语权和存在感。
第五十八章 斩刘预者,赏千金
听到东安平城头的沈侃这么说,刘预身边的亲兵们都是松了一口气,他们都认识沈侃这个早在东莱起兵时候就入伙的豪帅。
刘预周围原本分散的骑兵,此时都慢慢要聚拢到刘预的身边,想着在沈侃打开城门后入城。
“都不要动,小心有诈!”
刘预突然低声喝斥道,声音压得很低,仅仅周围的十几个骑兵能听到,东安平城上的人根本不可能听到。
因为事情太蹊跷了。
第一,这个沈侃是东莱郡的小豪强,基本干着贩卖私盐和海盗的行径,在入伙东莱叛军后并没有显示出多么出众的勇武,怎么如今刘伯根大败之后,反而如此有胆略,敢在幽州晋军的眼皮底下蹦跶呢?
第贰,如果沈侃真的有胆略,在危难之际突然崛起收拢东莱溃兵,那怎么在东安平城外没有派出一个斥候探马警戒呢?
第三,这个沈侃旁边有一个陌生面孔的武将,是刘预在东莱军中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沈侃对刘预喊话之前和之后,都对身边的这个武将说了好几句话,而且态度很明显有讨好或者谦卑的意思,东莱叛军虽然有大大小小的军头,可除了刘伯根和王弥有实力让其它人臣服,其它的军头不管大小都是不互相统属的,这个让沈侃如此恭敬的武将又是谁呢?
“叔衡兄,你先把城门打开,我还有一万兵卒在后面马上就到。”
刘预骑在马上亲切的称呼着沈侃的表字,扯着嗓子向着城头的高喊。
听到刘预的喊话,城头的沈侃微微一愣,又向身边的那名生面孔武将询问。
“游将军,刘预不肯入城,如何是好。”
被沈侃称为游将军的武将,皱着眉头看了看刘预的后方。
“贼人后面真藏有一万兵卒?”
游姓将军问道。
“绝对不会,刘预离开时只有不到一千战兵,这才半个月多,怎么会变成一万。我看他多半是起疑心了,在诓骗咱们呢!”
沈侃语气笃定的说道。
原来,沈侃并不是在东安平城这里收拢败退下来的东莱叛军的,如今的沈侃早已投降了晋军,而且不是被招安,是主动弃暗投明。
刘伯根率领大军出临淄找幽州晋军拼命的时候,因沈侃兵少将寡没甚大用,就率领自己本部的千余人留在临淄城内,在刘伯根兵败消息传回临淄城内的时候,城内的几家大豪族纷纷举兵反攻城内留守的东莱军,沈侃因为与城内豪强晏氏有旧交情,临阵一番计较之后,就很快叛变,并加入豪族的联军一起绞杀了城内留守的东莱军。
在青州刺史、宁北将军王滹入城后,沈侃又主动交代,在淄水东岸的东安平里面藏有大量东莱军沿途搜刮的财宝和辎重,于是王滹就给了沈侃一个杂号裨将职务,让他去骗取东安平城,并且派了宁北将军麾下的帐下督游翰为监军。
沈侃在坐小船抵达淄水东岸后,发现东安平城已经人去城空,逃跑的东莱军只来的及带走了部分财物,剩余的粮食辎重和财宝金帛依然是数量惊人,轻轻松松又是一个大功到手,沈侃甚至开始幻想又是被朝廷如何得加官封赏。
没想到,沈侃觉得自己好运连连,东莱叛军第一猛将刘预竟然只带了十几个骑兵就来到了东安平城下,要知道如今东安平城内可有千人,刘预这简直是来给自己送人头来的。
沈侃眼见诓骗刘预入城不成,在与监军的游翰快速商议之后,变成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向着城下三十多步远的刘预高声喊道。
“既然后面还有不少兄弟,那将军稍等,我这就亲自出城迎接众兄弟。”
沈侃说罢,就急匆匆的消失在了城垛之后。
刘预听到沈侃这么说,原本怀疑的情绪略有松动,要是沈侃亲自出来与自己一起,如此坦诚,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吧。
很快,东安平城的城门吱吱嘎嘎的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刘预扫了一眼,突然发现城头上一阵的人头攒动,心中不由疑心再次大起。
“快后撤!”
就在刘预高喊出这一句的时候,城门突然大开,从门洞里涌出大批的全副武装的士兵,纷纷高喊。
“拿获刘预,生死不论!”
“斩刘预者,赏千金!”
与此同时,城头上也突然冒出十多个弓箭手,对着刘预他们的位置就是噗噗的一通乱射。
幸亏,刘预警告及时,他身边的骑兵没有被射中,但此时城门中已经涌出了近百步骑兵,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士兵继续往外奔出。
刘预此时已经明了,这个沈侃肯定是已经叛变了,多半是被西晋朝廷招安了,昔日的造反兄弟如今成了官匪乱斗了。
刘预一行十几人都是骑兵,要是撒开腿逃跑,肯定是能跑掉的,不过刘预看到城内不断涌出的步兵和骑兵,近乎是空巢而出的架势,突然觉得不能就这么简单的跑掉。
如果简单的逃脱,等到这些人回到城中固守,那凭借刘预的三千人多半要困顿在城池下,就算能攻下东安平城,恐怕也要多消耗许多时间,和搭上许多的部下性命。
所以,刘预觉得利用敌人轻视自己人数少的机会,把敌人更多的引诱出来,寻找机会突袭薄弱的某一处,尽可能多的在野战中,利用敌人的漏洞多消耗他们的人数,这样也能为之后的攻城战减少几分阻碍。
当即,刘预就命令骑兵缓缓的后撤,他和李丰等两三人分持弓箭和铁槊骑枪,作为断后的力量,就这么远远的吊在距离追击的敌人三四十步的地方。
刘预的弓力强悍,虽然是骑弓,但却是堪比步弓的石数,而且箭法精准,很快倒在刘预箭下的敌人就有十几个,不过刘预都没有射这些人的要害,都只是受伤倒地失去了作战的能力。
追击的沈侃部士兵看到倒地的士兵没有死的只是受伤,以为是刘预的箭法不过尔尔,胆子也更加的大起来。
看到距离他们只有三四十步的刘预等人,像看会走路的钱币绢帛一样,都觉得只要加把劲追上去,凭借自己这近千号人,挠也把刘预挠死了。
第五十九章 暴民
很快,从东安平城中就涌出来七八百人,全都冲着刘预的方向嗷嗷叫喊着扑了过来。
刘预手持弓箭,李丰和赵昆使用骑枪在两侧掩护保卫,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把七八个试图追击的沈侃部骑兵或是射落马下,或是枪挑落马。
剩余的十几个沈侃部骑兵全都胆怯,不敢再冒险追击,但是看到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刘预一直在前方,又引诱的他们不肯轻易放弃这种获得重赏的机会。
他们略微后撤一些,与后面的步兵走在一起,此时,七八百名步兵和骑兵已经形成一个长长的横阵,展开了一个宽大的正面,向着刘预的方向紧紧的逼近。
横阵中的弓箭手不停的向着刘预几个人发射羽箭,奈何这些弓箭手的技艺并不精熟,而且刘预等人骑在马上不停的游走,这些弓箭手一直拉弓累的臂膀酸疼,都没有命中一箭。
刘预一边策马游走,一边观察敌人横阵中的弓箭手位置,然后快速跑到远离敌人弓箭手的位置,逼近之后开始专门射击敌人的要害,瞬间就有两三名沈侃部士兵被射中面部,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此时,这些从东安平城内追出来的士兵,已经离开城池几百步远了,他们的骑兵不敢集结追击,步兵得两条腿又根本追不上四条腿的骏马,而且刘预又开始大发神威,已经有好几个士兵被射中脸上死掉了,原本被重赏冲击的热血上头的精神又恢复了正常,在被动挨打的情况下,众人纷纷开始减缓了脚步,都打算放弃徒劳的继续追击。
城头上观战的沈侃和监军的游翰,此时也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骑兵不敢冲阵,弓箭手的水平又稀松平常,眼看追击刘预无望,开始要鸣金撤回追击的士兵。
刘预也已经发现了敌人试图撤退的意图,他抬手下令,身边的李丰立刻取出一只海螺号,一声长长的集结号令响起,在他们之前的那些骑兵又重新集结到了刘预的身边。
很快,十几名骑兵列成了一条颇为紧密的阵列,在对面的敌人停下追击脚步的时候,刘预率领这十几个骑兵迅速绕到了敌人横阵的左翼,这个七八百人的横阵侧翼此时就这么暴露在了刘预的视野中。
沈侃部的军官早就注意到了刘预他们的动向和意图,很快就下令收拢薄弱的侧翼,他想要改变纵向为横向直面刘预的骑兵队列。
但是在刚刚的拼命追击中,这些步兵瞬间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此时尚未恢复过来,而且众人已经听到了远处城头的鸣金撤退的声音,沈侃部左翼的士兵对于需要他们停止撤退,原地列阵防御断后的命令颇为抵触,他们是来抓刘预拿赏格的,而不是真的来和刘预拼命的。
此时刘预他们的架势已经很明白了,他们很明显要在撤退的追兵身上狠狠地咬下来一块肉,而这些士兵原本就是欺软怕硬的“游侠”,怎么肯为了掩护其它人撤退,而让自己当肉盾呢。
所以,当看到刘预迅速移动到了侧翼,甚至准备列阵冲击侧翼的时候,这些侧翼的士兵并没有如他们的军官要求的那样列阵,面向试图冲阵的刘预他们,而是纷纷向中间挤去,有人试图猬集成一团,也有人在看到中间和右翼的步兵开始快步回撤的时候,都放弃了自己的位置,跟随这些人开始向东安平城后退。
此时的刘预已经看出了敌人的不坚定,这个沈侃的部众在东莱军中是有名的乌合之众,搜掠抢劫最是在行,冲锋陷阵从来都是人人缩后。
虽然有不少沈部步兵在军官的威逼下重新列阵,但他可以肯定这些步兵肯定都不是意志坚定的,只要自己稍加压力,必能击溃他们。
刘预一声令下,十几名骑兵都取出了自己的骑枪或者刀剑,开始策马加速,向着前面的敌人开始冲击。
其实刘预这十几名骑兵都只有骑手披甲,马匹全无铠甲,根本不可能向铁甲重骑兵一样去冲击这些步兵,哪怕眼前的这些步兵根本来不及组织起专门的长矛阵列。
刘预他只不过是向着敌人步兵发起冲锋,来施加压力,制造恐慌,威吓的意义更大一些。
如果敌人步兵阵列并没有被吓到,那刘预就会迅速从阵列两侧掠过脱离。
如果敌人步兵在骑兵的恐吓下,出现了动摇逃跑,那就直接冲击凌乱的步兵残阵,失去了阵型莱互相掩护的步兵,根本不可能抵挡住骑兵的冲击。
果然,沈侃部左翼的一百多个步兵组成的防御阵型动摇了。
在看到缓缓加速准备冲击他们的骑兵的时候,阵中的步兵随着骑兵越来越近,紧张和惊慌也越来越大。
虽然只有十几个骑兵,但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威势依然能随着奔腾的马蹄传到他们的心中,这种人马合一的冲阵,就算是前排的步兵对骑手或者马匹造成了杀伤,那沉重的马匹也会把前排的步兵撞的骨断筋折。
终于,被安排在前排的几个步兵在面对越来越近的骑兵的时候,突然其中一个大喊一声,脱离了阵型,向着后方逃脱了,在这一个步兵的带领下,剩余的步兵把“乌合之众”这个词完美的诠释了出来。
看到对面的步兵阵列,竟然真的在未接敌的时候,就发生了崩溃,刘预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奋力一举骑枪,猛击马腹,高喊一声,“随我杀啊!”
原本缓缓蓄力的十几名骑兵,瞬间把马速提到了最高,眨眼之间,就撞到了已经残破不堪的步兵阵列上。
刘预轻拧枪头,在刺倒最开始的两个试图抵抗的步兵后,他的眼前就已经全是背对着他的身影了。
他不停的挥动着长枪,从溃逃步兵的身后把他们一个个击倒,奔逃的步兵如同雪崩的雪花一般,从最初很小的一片,瞬间扩散成了势不可挡的洪流。
恐惧,已经成了刘预最大的友军。
在慌乱奔逃的步兵冲击下,一些试图力挽狂澜的沈侃部曲将领根本组织不起来阵型防御,就算附近有人试图进行整队抵抗,也会被刘预第一时间发现,然后予以重点的攻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些已经丧胆的步兵打散。
这根本不是一次战斗。
这只是一次对穿着军服的暴民屠杀。
毕竟一群暴民不能称为军队,就如同一堆建材并不是一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