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冀州。
邺城紧邻着漳水,自从当年西门豹治理漳水后,邺城一带就成了丰饶之地。
周围的土地产出极高,可以供养的人数远比青州一带要多得多。
在历史上,当唐代末年藩镇割据的时候,河北周边的三镇一直存在,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河北的地利。
一直到北宋时代地力衰退之后,河北的优势地位才慢慢衰颓。
作为一座马上就要启用的都城,邺城内外此时已经到处都是征发来的徭役和雇工。
这些人将在明年夏季来临之前,把屡次遭受破坏的邺城修缮起来。
因为原本的成都王司马颖的府邸就在邺城,虽然受到了严重的破坏,但是略微扩建之后,就可以再继续用了。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同样的道理,这些聚集到邺城的徭役和雇工虽然需要的花费不多,但是同样都是需要吃饭的。
数万人的吃喝用度,就成了今年最大的花销。
好在今年的雨水丰沛,又没有闹其它的灾害,算是最近十年以来难得的风调雨顺之年。
邺城,郊外。
一处巨大的砖石烧制场中,上千名**上身的民夫正在辛劳的搬运着一车车的青砖。
随着一车车的青砖运出去,又有一堆又一堆的砖胚被送进烧制的火窑中。
身穿轻便软甲的刘预,正在一群营造官吏的引领下打量这一处烧制青砖的工厂。
“陛下请看,这就是最近烧制的青砖,用了石炭之后,个个都是坚实耐用,用来包裹城墙,保证可以做到坚不可摧!”
一名中年官吏毕恭毕敬的对刘预说道。
在刘预的面前,是一座高大近乎一丈的巨大青砖堆垒。
把青砖堆到如此的高度,其下部肯定要承受相当大的重力。
刘预俯身看了一下,发下底部的青砖依旧都是完整,并没有出现什么碎裂的情况。
这就说明这些烧制的包墙青砖都是非常的坚实。
刘预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如此坚实,方能护卫城墙。”
他又取出两个青砖,挨个翻看了一遍。
每一块青砖上面都有几个文字,上面写着制胚的时间和工匠的名字。
“陛下,用此记名之法后,这些青砖的烧制,已经是几乎看不到残损之件,九成九都是上等的青砖!”
那名官员继续说道。
自从曹魏时代开始,许多的百工就被要求成了专门的匠户,世代传承不允许从事它也,就如同是后世明代军工类的那些工匠一样。
在汉末最混乱的时代,这种办法能保障这些工匠有活命的饭碗,但是到了晋代稳定以后,这种制度却是导致大批的百工逃亡,就算是去给世家大族当田客部曲,也都是不肯给朝廷当奴隶了。
所以,当刘预开始需要大量工匠修筑邺城的时候,只能征发豪强大族中所属的工匠。
为了防止这些豪强家的工匠消极怠工,刘预索性直接命令各个营造场把每一个块青砖、每一段夯土都追责到了具体的工匠身上,一切就是为了保证城池的坚固。
“告诉这些工匠,等到邺城营造好了之后,朕将会被专门的人来验查,用过者罚,有功者赏!”
刘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着周围的营造官吏们说道。
几个专门负责此事的官吏,立刻就是取出纸笔把皇帝的话原封不动的记录了下来。
所谓的赏罚,虽然严厉,但是却不是刘预的根本目的。
他的根本目的,其实是为了把这里面的工匠,都从世家豪强手中个释放出来。
与后世宋明时代的科举官吏不同,魏晋时代的世家豪强可以说是更为强悍的存在。
这些世家豪强,往往都是以宗族为主体,也会有较小的宗族同乡附庸,然后聚集在一处军事防御完善的坞堡中。
在这些军事化的庄园里,世家豪强不仅有防御外敌的部曲私兵,还有大量耕种劳作的田客奴仆,也有许多的工匠,不管是冶铁也好,织布、烧陶、木工、烧炭等等活计,从可以在自己的庄园里完成。
没有什么好的机会的话,外人甚至都很难看清楚一个世家豪强庄园里面的真实实力。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营造邺城,冀州的许多世家豪强纷纷响应之后,才让刘预更加看清了这些世家豪强的真实力量。
刘预为了一点点瓦解这些世家豪强的‘小王国’,首先想到的就是先尽量解除这些‘小王国’自给自足的能力。
借着这一次机会,刘预已经打算用奖励的方式,替大部分的工匠解除附庸的关系,让他们恢复到良民的户籍上。
“此处一个月可出产多少青砖?”刘预忽然又是问道。
几个负责此处的官吏各自报了一个估算的数目,就算是其中最为乐观的估计,也是远远少于刘预的期望值。
“不行,这还是太少了,按照这个速度,等到明年夏天之前,也未必能完成。”刘预摇了摇头,有些不太满意。
几个官吏都是诚惶诚恐,立刻都是表示,一定要想办法催逼工匠们加班加点的赶工。
“工匠也都是人,如此催逼,甚为不妥!”
只是营造一个邺城,刘预可不想混的一个残暴的名声。
按照这些官吏们的尿性,刘预要是只要速度,不要在乎其它的话,这些工匠们就将面临悲惨的境遇了。
只怕就算是累死病死,也将得不到休息。
“既然这两个砖场烧制工艺很是完善了,那就索性再召集人手,再开设几个砖场罢了。”刘预立刻说道。
几个官吏连连应诺,不过,旁边跟随而来的华琇却是有些不解。
“陛下,这青砖靡费巨大,只此一处工场的花费,就已经是抵得上数倍夯土的工费,要是再营造几处,恐怕花费就要更大了啊。”
作为营造邺城的主官,华琇手中的预算也是非常紧张的。
“邺城的城防其实也不是每一个处都需要包砖,只要在紧要之处使用一些也就罢了,要是全都使用,只怕太过奢靡了。”
一听到华琇竟然用了‘奢靡’两个字,刘预就是有些发笑。
华琇绝对是没有彻底明白自己的意图。
在此之前,中原的城池墙壁几乎没有使用包砖的。
这里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夯土的城墙就足以应付几乎所有存世的攻城武器,毕竟一帮木制器械,对于夯土的威胁实在是不大。
另外一方面,就是烧制青砖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这个时代的烧制火窑,大多使用的都是木炭,而不是煤炭。
木炭的成本远远大于煤炭,而且受制于树木的采伐、运输等原因,就算是不顾成本烧制木炭,也不是每个郡县都有条件具备的。
不过,因为刘预的关系,这两个因素此时都是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首先是攻城器具的巨大变革,且不论昂贵的火药武器,就算是普通的配重投石机,此时也已经出现了好久了。
在几次攻城战中亮相后,对于许多人来说,这种木制的投石机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了。
中国这块土地上,从来就不缺能工巧匠,见到一眼就能窥测全貌的人才遍地都是。
刘预在数月之前,就已经听说,匈奴汉国在关中攻打晋王司马保的战斗中竟然使用了仿制的投石机。
虽然具体的战斗过程不清楚,但是匈奴人已经开始仿制投石机却是不争的事实了。
要想防备这些,就必须开始使用包砖的城墙了。
“朕可不是为了一个邺城。”刘预说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华琇有些不解。
“如今胡虏也已经使用石砲,虽然威力如何不得而知,但是那石砲不过是一个套路,只要多制备一些,摸索出来经验,也就是没有什么秘密了。”
“陛下是想要用青砖防备石砲?”华琇最近几个月都是是邺城负责营造新城,对于许多中枢的军政事务有些滞后了。
“自然是为了防备石砲,不过,也不仅仅是为了邺城。”刘预说道。
“还有何处?难道陛下打算在其他城池也使用包砖?”华琇立刻就是有些惊讶了。
要知道,邺城之所以能大量使用青砖,那是因为邺城有漳水的运输便利,可以把其他地方的石炭用水路运输过来。
至于其他的城池,可就未必有邺城的便利了。
如果是把青砖烧制好了,然后在运输的话,那将会是一笔天文数字般的花费。
毕竟,古代的帝王营造宫殿,运输几根巨大的原木、条石就已经是耗费巨大的‘苛政’。
这要是千里迢迢转运砖石,还是包城墙的砖石,只怕大汉君臣就要被人当成笑柄了。
“并州!”刘预轻轻一笑。
“并州临近胡虏,人数上又不占优势,只能暂时采取守势。”
“这种情况下,要是能把这种青砖营造法用上,就算是胡虏大举出动,也将难以破城。”
历史上的乞活军,基本都是出自并州,从去年开始,刘预就把散居在河北的乞活军逐渐迁回到了并州。
这些乞活军以晋阳为中心,利用地势和河流,修筑了大量的坞堡庄园,以此来慢慢恢复并州的实力。
“此法虽然好,但是并州与冀州隔绝水路,要想转运石炭,恐怕不可能吧。”
华琇有些为难的说道。
现在邺城使用的这些石炭,也就是煤炭,都是在周边的一些浅表层煤矿开采的。
虽然汉代就已经开始使用煤炭,但是使用的范围依旧不是很大。
就算是华琇这种见多识广的人,也依旧认为只有邺城周围才有这种石炭呢。
“哈哈,不可能,不可能!”刘预忽然是笑了起来。
华琇更是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刘预为何发笑。
“陛下所笑为何?”
“不可能往并州运石炭的,并州根本就不缺石炭!”刘预依旧是感到很好笑。
并州也就是后世的山西,古今以来,恐怕华琇是第一个想着往山西运煤售卖的人。
虽然山西的绝大多数煤炭都是深井,但是如今这个时代,只需要开采出一小部分浅表煤炭,就足以让整个并州的汉军坞堡全部用上青砖。
这些用上了青砖的坞堡,就可以牢牢钉在地上。
刘预相信,自己占据着最为富饶的几个州,只需要用坞堡往南缓步推进,用不了今年,也就可以把坞堡修筑到匈奴人的鼻子底下。
听到了刘预的解释后,华琇却依旧还是半信半疑。
他还从来只是听说并州水土肥美,可从来没有听说并州竟然出产这种黑兮兮的石炭。
刘预随后又巡视了其它的一些采料场,基本都是没有消极怠工,也就是放下了心来。
等到了傍晚时分,刘预并没有进入邺城过夜,而是留在了邺城外面的军营中。
两万多青州、兖州的军府兵已经迁移到了邺城,虽重新划分了职田,但是却暂时都集中在邺城外面警备。
毕竟,邺城中可是有好几万民夫和工匠,这些都是身强力壮的人,一旦受到什么鼓惑乱起来,没有些有力的士卒是绝对弹压不了的。
进入大帐后,刘预就看到了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和文表。
刘预刚刚打开第一个奏章,就立刻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什么!”
“司马睿竟然派太子司马绍镇戍京口!?”
京口是什么地方,刘预自然是明白的。
历史上的北府兵,就是以京口周边为大本营,这些北方南逃的流民,基本稍加训练就是合格的战士。
虽然因为刘预的原因,北方南逃的流民比历史上大量减少,但是其实早在八王之乱的时候,就已经有大量北方人南逃江淮了。
如今扬州京口一带的流民至少也得十万计。
“司马睿不好好把自己的皇太子放在眼皮底下,竟然派到京口去镇戍,这分明就是针对我啊!”
刘预不禁心中大为不满。
虽然他也想到,这可能是司马睿想要借机强化自己的权力,但要是京口有了一支强劲的晋军,特别是这支晋军还是时刻想要北返中原的流民组成的强悍军队,就不能不让刘预担心了。
第420章
刘预虽然担心江东晋室的态度有变化,不过也并不是十分在意。
就江东内部的矛盾,恐怕就算司马睿在京口有了自己的力量,也多半都要用于内部消耗了。
不管是北方南渡的衣冠大族,还是江东土著的豪强,虽然相互争斗的厉害,但是一旦司马睿想要君权扩张,只怕就会立刻遭受两派共同的反扑。
一想到这里,刘预反而是更加不但心了。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立刻召来了一个内侍。
“此刻尚书省是何人当值?”刘预问道。
自从开国之后,刘预就把原本魏晋繁冗三公九卿职责做了调整,对于行政处置的权力大幅收归到了尚书省。
不过,却一直没有设置尚书省的主官尚书令,只有左右仆射做为赞划顾问,其余的诸部尚书虽然地位略低,却并不是隶属于尚书仆射,而是直属于皇帝。
“回禀陛下,今日是荀吏部当值!”内侍立刻恭恭敬敬的回答。
一听到当值的人是吏部尚书荀邃,刘预就是觉得正好合适。
“替朕召荀吏部来此!”
内侍立刻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吏部尚书荀邃就进来拜见。
“臣邃拜见陛下!”
对于这位颍川荀氏的青年才俊,刘预一直都是予以重用的,否则,也不会让年纪轻轻的荀邃担任越来越权重的吏部尚书。
“荀卿,朕问你,豫州的诸郡县官吏空缺,是否还有许多?”
刘预让荀邃坐下后,立刻问道。
“回禀陛下,田禋、田兰等乞活众离开豫州之后,陈、谯等郡县就是空去了不少的官职,如今虽然考评补录了大半,但依旧有不少空缺。”
荀邃本身就是豫州颍川郡人,对于豫州的事务也是非常有心,又是负责此类,所以对答如流。
“考评补录?那岂不是都是一些郡国之下的官职,依旧是有许多空缺?”
刘预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考评补录’就是在考取了‘士籍’之后,获得了一些官职的试用权力,在经过尚书省吏部的考评之后,才会补发正式的录用。
不过,与魏晋时代惯用的九品中正制不同,刘预实施的这种先考取士籍,再考评补录的官吏任命制度,更像是一种‘苛政’。
因为对于世家大族的子弟来说,他们再也不能依靠家世和名望,轻轻松松的出任中高级别的官职了,必须得跟那些寒门平民出身的‘士籍’一起,从郡国之下的官职开始做起。
所以,在世家华族聚集的豫州,许多世家大族的子弟虽然取得了士籍的资格,但却不愿意出仕,去和那些寒门子弟一起在郡县浊流中沉浮。
“是的陛下!”荀邃小心翼翼的说道。
如今的颍川荀氏,虽然名望依旧家大业大,但早已经不是当初东汉末年那个‘荀氏八龙’的时候,人丁宗房众多的颍川荀氏已经没有同进退的默契。
在刘预改变官制的时候,颍川荀氏就有人最好了顽抗的准备,坚决不与那些寒门,甚至是下等贱役之后同朝为官。
荀邃听到刘预这么问,心中有些担忧,害怕刘预追问此时牵连到自己。
“既然豫州还空缺这么多官职,取得士籍者,既然不肯接受任命,那就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刘预轻松的说道。
既然许多豫州世家要清高,那刘预也就不再勉强了。
“陛下,臣愚钝,不知道陛下想要臣如何?”荀邃说道。
“广开门路!可以不再仅仅限于豫州嘛!”刘预说道。
身为吏部尚书的荀邃听到后,却是没有紧皱。
天子的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却是有些不太可行。
“陛下,如今各州都是紧缺官吏,不单单是豫州啊。就算是广开门路,招揽英杰,恐怕也难以取得效果。”荀邃说道。
此时能读书识字的人口,在天下人口中的比例之低,是后世的现代人非常难以想象的。
所以,再加上一些世家子不肯出仕,就导致可用之人更是不多。
对于此时,刘预也是知道的,而且他知道出现这一结果,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自己造成的。
“不,朕指的不是其他州郡。”刘预心想,豫州已经算是魏晋时代数得上的人文荟萃之地,其他的一些州郡只会更加厉害。
更何况,在刘预新的官制中,郡国以上的中上官吏数目没有多少增加,而是增加了大量具体到县中的官制上。
这种以县令县长及其以下的官吏,占据了大量的人才,让其他州县也是同样缺乏。
“那陛下是指?”荀邃问道。
“朕听说,在淮南江北,可是有大量的豫州士民滞留,这些人虽离故土不过数百里,却是受制于见闻非议,不敢回归故土,在这其中,肯定是有许多的俊才可以为朕所用。”
一听到刘预这么说,荀邃心中就是有些惊讶。
这可是非常明显要与江东司马氏争抢人口啊。
要知道,在去年的盟议之中,双方不仅划定了边界,还约定了相互不再招揽降叛,就连流民也不再大张旗鼓的相互招揽了。
“陛下,若施行此举,只怕要惹得江东之众有疑心啊。”荀邃提醒道。
刘预却是冷冷一笑。
“嘿,司马睿在京口擅自行事,都不怕引起我的疑心,如今我自招揽一些豫州士民回归乡里,难道还怕他们有什么疑心吗?”
荀邃对于刘预所说的‘京口一事’并不了解,但是想来应该是某种不可名状的举动,让刘预大为不满。
“陛下,淮南江北道路阻隔,就算是豫州广布求贤之令,也难以达之啊。”荀邃又是说道。
自从南北双方以淮水为界之后,又开始了规模巨大的互市贸易。
对于这个时代的江东来说,想比与中原地带是绝对是偏远地带,甚至可以说是落后许多。
所以大量的南北货物贸易,就成了攫取巨大利益的渠道。
为了保证这些利益的独占,江东晋室在淮水一带的边境实施了严格封锁制度。
这种封锁倒不是为了防备北方,而是更多的防备内部的走私互市。
如此一来,也让许多的淮南江北流民并不是清楚北方的具体情况。
“此事易尔!”刘预非常放心的说道。
“朕想以你假节,奉诏令去睢阳求贤,至于如何让淮南江北的士民知道此事,到时候朕就替你去处理了。”
对于那些滞留在淮南江北的豫州人来说,颍川荀氏的大名可能比江东司马睿还要响亮。
毕竟,绝大多数人在几年前都不会想到,一个快要出了五服的远支宗室,竟然也能有资格继承皇位。
荀邃心中虽然有许多疑惑,但却是不敢多问。
在刘预大举改革官制后,已经派出了许多手持假节大权的官吏去往各州郡,名为求贤,其实就是去监督试探世家大族的态度。
要是哪些世家大族连参选‘士籍’都不肯出面,那拥有假节大权的官吏,就可以随时便宜处置。
毕竟‘假节’可是拥有战时处死平民的特权,如今四方边境不靖,天天都是战时。
荀邃退出去之后,就一路思考这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躺在营帐中的榻上,荀邃一直都是眉头紧皱的思索着。
今日刘预的这些举动,虽然看起来似乎因为发生在京口的某件事情,而故意为之。
但是,荀邃却觉得,要是因为发生在京口的事情的话,不是应该在距离京口更近的徐州做出反应吗?
为何却要在距离更加远的豫州呢?
许多的豫州人可是连京口在哪里都不知道的。
荀邃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一直透过营帐口望着满天星斗的荀邃,思考了片刻后,忽然心中一动,立时坐了起来。
“颍川!”
“难道天子真正目的是想要颍川郡?”
“不管是京口发生了何事,都不过是借口,对于颍川郡恐怕早就觊觎许久了!”
颍川郡的荀崧等人可谓是晋室在中原的丰碑人物,不仅庇护了本郡的百姓免于胡虏的侵掠,还招揽了许多司隶州郡士民避难。
单单一个颍川郡的实力,甚至已经超过了如今匈奴人控制的半个司隶州。
只要刘预取得了颍川郡,那就可以彻底实施三路攻击洛阳的计划。
荀邃越想越觉得这个事情才是刘预的真正目的。
他让自己去豫州求贤,很有可能只是用来安抚颍川荀崧等人的幌子。
说不定,刘预都已经做好了突袭颍川郡的准备,只等着颍川荀崧等人露出破绽,就可以一击而下。
“对了,绝对就是这个原因!”
荀邃一想到这里,不仅额头冒汗。
当年父亲荀藩亲自主导了颍川荀氏分为两路的策略,其实也就是宗族之情势所迫,如果颍川郡的荀崧等人遭到攻击,一旦荀崧及时归顺投降也就罢了,怕就怕自己这个耿直血性的堂兄一怒之下玉石俱焚。
至于荀崧等人成功守住颍川郡的可能性,荀邃基本是不抱什么幻想的。
刘预手下可是有二十多万军府兵,这些都是比豪强私兵更加勇武的存在。
特别是因为在东平州的大举掳掠各部族蛮夷为奴,许多的军府兵甚至已经完全脱离了生产劳作,成了专门天天操练的精锐甲兵了。
就凭颍川郡那些聚集而居的豪强流民,恐怕一亮出来汉军的旗帜,就要先吓跑一半。
荀邃可不能坐视颍川荀氏的大本营遭到重创啊!
就算是汉军不滥杀无辜,可一旦大军入境,谁敢保证百分百的秋毫不犯。
荀邃半数的宗亲可都是跟随堂兄荀崧留在了颍川郡。
他越想越焦急,最后急匆匆的取出纸笔,因为心绪不宁,数次涂涂改改后,才把一封略略潦草的书信写完。
荀邃唤过一名忠仆,对他说道。
“你去我马厩中挑一匹好马,再带上这封信,明日一早营门一开,就速速回卢子城,把这封信交给二郎!”
如今还留在卢子的弟弟荀闿有隐秘的途径专门联络颍川的族人。
那名忠诚的仆人立刻收过信件,藏到了怀中。
满怀心事的荀邃走出帐外,仰头望向满天星斗的夜空。
“天下诸州,半数已经归汉,大势已定!要是族兄不肯听我之言,颍川荀氏将毁矣!”
与此同时,刚刚已经准备要睡下的刘预,还并不知道,就因为他刚刚突然召见荀邃的举动,竟然让一直盘踞颍川的荀崧真的有了改换门庭的动向。
其实,刘预召见荀邃的目的,就是单纯的以招揽江北豫州人的举动来恶心司马睿。
谁让司马睿在距离徐州不过三百里的京口准备练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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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令支城。
在入秋之后,辽西郡的令支城就早早迎来了霜露。
如此早的寒意,让许多豫州、徐州而来的汉军士兵们有些不太适应。
在令支城头上,许多的汉军士兵聚拢在火堆旁边,一边警戒,一边闲谈着。
对于这些士兵来说,聊的最多的就是女人了。
而今天,也正是一个最适合聊女人的日子。
因为今天的令支城,将会有一个月一次的‘人市’。
所谓的‘人市’,并不是卖人肉,那是野兽一般的人才会干的事情。
这令支城的‘人市’,其实就是买卖奴隶男女的市场。
与一般的货物不同,这人市的货源不稳定,不可能经常开市,所以固定到了每月的初五开始。
几个城头上的汉军士兵还在讨论上个月的时候,见到的那些女奴的高矮胖瘦。
忽然,一名汉军士兵用手指着城北的大道,用充满期待和喜悦的声音喊道。
“来了,来了!”
“你们快看,来了!”
众人纷纷离开了火堆,爬到了墙垛往外张望。
只见远处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在队伍的前方几名骑兵手举这艳丽的旗帜在前开导,向着令支城前来。
很快,令支城门打开,一队汉军骑兵也是迎上前去。
在一番验看交涉后,那支长长的队伍也是缓缓进入了令支城中。
“快看!那个女子竟然不是黑头发!”
第421章
自从汉军收复辽西三郡后,令支城就成了汉军驻扎的中心城池。
作为汉军的附庸,宇文部几乎可以在辽西畅通无阻,原本与宇文部视同寇仇的段部鲜卑,也只能是装作没有看见。
不过,随着宇文部实力越来越强,大批掳掠到了牛羊、马匹和女奴的发卖量是越来越大。
每一次来令支城,都会让宇文部大赚特赚。
居于令支城外的段氏诸部中很快就有人心动了,纷纷开始和宇文鲜卑勾搭了起来,想要去跟随抢掠。
对于这些旧部的叛出,已经被分裂为三部的段部鲜卑根本无法制止。
今日令支城的人市,就是这些部落改投宇文部之后第一次来做买卖。
“竟然真的有黄发的女人!?”
几个棕黄色头发的女奴进入城中后,立刻把沿途的汉军士兵和农户们给引爆了热情。
绝大多数人都是纷纷攘攘的往前拥挤,都想着看一眼奇景。
眼看着聚集来的军汉们越来越多,几乎快要把道路给堵塞了,一名穿着绸袍的牙人立刻焦急的大声喊道。
“各位军爷,都莫要挤了!”
“这些奴婢都是今日发卖,谁要是看上了,就赶紧回去拿钱去人市!”
听到这名人市牙人的话后,一些汉军士兵纷纷都是离开回去取钱了。
那名牙人见状,心中就是一阵得意。
这些冀州来的汉军府兵,都是一些有钱的主儿,买一匹寻常的骏马都是毫不眨眼。
如今要是买几个女奴,那更是舍得花钱了。
想到这里,他又转头看了一眼那几个胡姬,心中暗道庆幸,这些样貌古怪的奴婢没有砸在自己手里真是万幸了。
街道上闹哄哄的景象,立刻引来了许多城中居民观看。
不过,在知道宇文部又上供了一批奴婢发售后,许多人也都是见怪不怪了。
在道路旁边的一栋楼中,作为接替吴信镇戍辽西的主将,冉隆也正在楼上看着街道上的一切。
“将军,这些儿郎们实在是有些闹腾,要不要末将去训诫他们一二?”一名督将凑到了冉隆耳边说道。
冉隆却摇了摇头。
“这些大好男儿,远离乡里,来到这辽西,为的不就是军功和厚赏嘛!”
“如今几乎没有战事,这一个月一次的‘厚赏’要是再被毁了,恐怕反而不利于军心。”
冉隆对于这些驻军的纪律并不是十分严苛,而且更加在意的是这些汉军士兵们是否能乐意在此地驻守。
毕竟,在辽西这里可没有了什么职田宅邸,不管是什么官阶的汉军都是一概在城内外的军营中居住。
虽然这种军营不是行军的那种军营,但是里面的条件毕竟远远不如中原的汉军府兵家中。
这时候,一名冉隆的随从进来通报。
“将军,宇文部派人把清单送来了!”
“拿过来吧!”冉隆随即说道。
在征服了辽西段部鲜卑后,刘预就把辽西这一带并入到了新设置的辽州境内。
也即是说段部鲜卑和宇文鲜卑都归属到辽州之内,不过对于宇文鲜卑来说,出了每次面队段部鲜卑的人有些得意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实际的利益。
这辽州的具体权力,刘预也根本不可能放心交到宇文莫珪父子手中。
所以真正掌握权力的人,还是冉隆、王昌这些汉人官吏将领。
一名髡头的宇文部小帅双手捧着一份清单,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
冉隆随手拿起看了起来。
来了辽西几个月后,对于宇文部能提供的货物,冉隆都已经是最熟悉不过。
“咦?”冉隆忽然一声轻轻的惊讶声音。
因为他看到了一些与往常的不同。
“为何今日前来互市的马匹少了这么多?”冉隆不满的问道。
如今汉军对于马匹的需求极大,为了补充马匹的空缺,令支城中的互市交易中,马匹一直都是重要的一项。
冉隆看到今日提供的马匹竟然只有之前的一半后,立刻就是大为不满。
虽然宇文鲜卑提供的马匹不都是合格的战马,但是就算是用来当做驮马、挽马那也是非常好的。
“回禀将军,上个月北面的丁零人和勒戒人反叛,大批的兵力都去了北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跟随前去的许多都是一人三马,所以这一次互市的马匹就少了一些。”
听到这个解释后,冉隆也就不再多问。
反正,现在的宇文鲜卑几乎已经没有了什么反叛汉军的余地。
一旦失去了汉军的支援,早已经是仇家的慕容等部肯定趁虚而入进攻辽河一带的宇文鲜卑老巢。
“好了,既然如此,那就去交与东市职司吧。”冉隆随口说道。
因为宇文鲜卑的贸易货物越来越多,令支城中已经设置了专门的东市,特意用来交易这些。
打发走了宇文鲜卑人之后,冉隆也是暂时无事可做。
在收服了段部鲜卑后,大批中原逃难至此的汉人百姓,已经被迁移到了幽州一带。
如今辽西可谓是人口稀少,除了一群汉军士兵,还有监视那些段部头人之外,冉隆的确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
冉隆刚刚想要去往东市看看热闹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闯了进来。
“将军,急报!”这名军士气喘吁吁的说道。
随即,就把手中的一封蜡封的急报交到了冉隆手中。
冉隆打开之后,越看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凝重。
旁边的一众部将、幕僚等人都是一脸不解,纷纷在自己心中猜测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
终于,等到冉隆看完信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何事,或者说得到了何种命令。
“是朝中的军令!”冉隆说道。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十分想知道是什么军令。
“匈奴胡虏在迁都长安后,气焰十分嚣张,竟然想要大举吞并秦州和凉州,绝对不能坐视不顾。”
“陛下命我在辽西征召段氏诸部出兵,下个月的时候就要动身前往河内郡!”
听到这个命令后,众人都是微微一惊。
“将军,这段部不久之前,还刚刚往东与慕容部争夺地盘,损失也是不少,要是再征召他们为义从随军,只怕要有许多叛逃慕容部了。”一名将领轻声的说道。
对于这些蛮夷部落来说,除了段氏兄弟诸人统领的部众,其余的部众都是随时都有可能叛变的存在。
特别是慕容、段部之前关系还算紧密,一旦有某些外因后,有一些人的确是很可能叛逃到慕容部中。
“如今慕容部在辽东号称有十万户,要是再逃去一些段部,恐怕边境不宁啊。”有一名将领说道。
段部鲜卑之所以还被留在了辽西,其重要的作用就是防备辽东的慕容鲜卑。
要是段部鲜卑自己就分崩离析了,那刘预以段部为屏障的计划可就是落空了。
“呵呵,这些都是无妨!”
冉隆轻轻一笑。
“军令上说让段氏各部三户出一兵!”
=·=·=·=·=
邺城。
征召辽西段氏鲜卑为仆从骑兵的命令发到辽西后,很快就是有了回复。
刘预看到冉隆亲自回信后,立刻就是感到有些迷惑。
对于段部鲜卑征召的办法是三户出一名士兵,兵民比例其实已经是非常高了。
要是段部众人真的如此的话,一旦大战打响,就会有数以万计的人死去。
那样的话,恐怕段部鲜卑就要彻底完蛋了。
“实在是没有想到,段氏众人竟然已经如此乖巧了吗?”
对于历史上留名的段末被、段文鸯等人,刘预一直都是有些戒备的。
但是现在看来,这段部鲜卑似乎已经是彻底臣服了。
“要是如此的话,可就是太好了!“旁边总戎军事的郗鉴说道。
“这辽西段部骑兵也是称得上骁勇,用来对于匈奴胡虏,恐怕最合适不过的了。”
刘预点了点头,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现在手中有这些段部鲜卑的义从骑兵后,他接下俩的计划就是要可是更加迅速了。
“这段部骑兵要到了之后,朕手中的骑兵可就是一点都不缺了。”刘预也很是高兴。
原来,已经定都长安的匈奴皇帝刘聪刚刚派兵在陇西大败秦州晋军。
晋王司马保兵败溃逃,几乎半数的秦州兵都做了匈奴人的刀下亡魂。
匈奴汉国立刻群情振奋,全都是想要西吞秦凉,南并益州。
等到这一切结束后,再以雄兵出关东。
刘预自然不可能让匈奴人如此放肆的大肆扩张,一旦匈奴人在关中站稳了脚跟,那刘预就算是有更多的优势,也难以克服外在的条件。
所以,刘预和郗鉴、祖逖、刘演等人商议后,已经打算兵分两路,一路是由晋阳南下牵制平阳匈奴人,另外一路则是以河内郡往北进攻,一次来消耗匈奴人。
既然是为了消耗匈奴人的实力,那自然是本身的损失越小越好了。
所以,刘预已经广发军令,让各地的义从附庸纷纷出兵前来听令。
除了晋阳一路由乞活军旧部负责外,另外的一路则是多由鲜卑、乌桓等杂夷组成。
“如今算来,有了宇文、段部、东平州蛮夷兵之后,差不多能有三万多人!”
“要是再加上一些其他的杂胡兵马,又可以有一万多。”
“这么算下来,河内郡一路就可以有将近五万义从兵马!”
刘预越说越是高兴。
对匈奴人发起的这一次进攻,里面打主力的基本都是这些义从兵马,就是因为刘预想要尽量多保全一些汉军士兵。
“有了这么多义从兵马,要是胜了的话,就是我等受益1”
“如果要是进攻平阳失败,则也可以用来消耗各地杂胡的可能。”
对于刘预的话,郗鉴也是颇为认同。
他也是轻抚胡须,认真的说道。
“要是宇文部的义从兵马多死一些,那辽州就可以没有什么坐大的风险!”
“如果段部鲜卑多死一些人马,那留在辽西的众人也就是成了无根之木,湮灭部族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至于东平州那些杂夷,虽然作战操练未必可行,但是用来做了一些苦工还是合适的,这些人倒是少死多死,也都无所谓!”
按照刘预的计划,只要青州汉国露出来大举西进的举动,关中的匈奴汉国肯定是坐不住的。
至于如何应对,那就不是一件能轻易才对的事情了。
不过,不管如何,只要看到青州汉国大肆调遣兵将,则匈奴汉国疯狂扩张之路也是被自己吓缩没了。
此时的刘预依旧是认为,自己的这一次举动,并不是有很强的目的性,稀松平常罢了。
但是,他却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变故,就将要再一次该百年中原的格局。
关中。
长安。
作为匈奴汉国如今的都城,已经繁华旺盛了起来。
匈奴皇帝刘聪坐在美女环绕的大殿上,一双如鹰的眼睛却没有看周围的一众美女,而是死死盯着手中的密报。
在这封密报上,青州汉军人兵力数,被夸大了。
“二十万!哼,就算是给青州贼二十万人,也都将是朕的手下败仗。。。”
一见到‘二十万’的识字,匈奴皇帝聪已经有些气血上涌。
这很明显就是青州汉国故意夸大的伎俩,无非就是用超超高的兵力数目,来逼迫一些世家豪强或者坞主投奔他们。
“陛下,就算是青州贼寇没有二十万,应该五六万也是有的啊。”
一名匈奴将领在旁边说道。
“这些青州贼兵个个骁勇,这一次很明显就是为了东都平阳而去啊!”
“要是平阳一旦有失,则国本如何得固!?”
面对这些人的聒噪,匈奴皇帝刘聪心中很是不痛快。
本来,按照匈奴汉军犀利的西进速度,只要再一年半载,则整个秦州都将会被收入囊中。
但是青州汉国在关东弄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仿佛就是为了告诉匈奴人,我要来针对你了!
“有晋王刘粲在平阳镇守,可以确保无虞,朕心其实甚是安和!”
刘聪的长子晋王粲之前击退了汉军的进攻,可以算是比较有将帅之才。
第422章
匈奴皇帝刘聪对于平阳并州一带的防御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平阳以北至晋阳一带都是匈奴被内迁后经营百年的地带,依山傍岭修筑的坞堡就有三十多座。
青州汉国的并州刺史刘演,曾经在数月之前进攻平阳,随后就被留守的晋王刘粲击退。
不过,匈奴皇帝刘聪还有另外的一层心思,那就是自从在秦州击败了司马保的晋军后,匈奴人占据的雍州基本解除了来自西部的威胁。
秦州晋军几乎损失大半,晋王司马保在手下部将的保护下逃亡靠近西羌的边陲山区,那里都是些落后的西羌,这些晋军想要再恢复实力,没有个三年五载是绝对不可能。
这样一来,唯一剩下的就是凉州的张氏了,凉州刺史张轨病重,其子张是需要稳固内部,也将没有什么机会威胁匈奴人。
所以,在关中形势一切大好之后,匈奴人内部立刻出现了早已经存在的矛盾。
在十二卫匈奴人当中,刘曜、刘景的宗室藩王只是每人占据了一个卫,他们原本的势力可远不止如此的。
所以,最近刘曜、刘景等人就纷纷联络匈奴贵人,想要把靳准、陈元达等出身低微的匈奴卫将军给废黜掉,改由出身匈奴贵族的其它人率领卫众。
靳准、陈元达这些人都是匈奴人中的平民阶层,其本身的势力非常弱小,可以说他们本身就是匈奴皇帝刘聪用来控制匈奴部众的工具。
而且,匈奴皇太弟刘乂最近也是频频与刘曜等人联络在一起,至于是在搞什么阴谋,刘聪虽然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真善美的勾当。
一想到皇太弟刘乂这个弟弟,匈奴皇帝刘聪心中就是升起一股气。
因为单氏的关系,匈奴皇帝刘聪自觉对这个弟弟兼儿子,那可是真真正正的照顾有加。
明明自己的儿子聪明能干又听话,而且是亲儿子,刘聪却把匈奴汉国的储君之位交给了刘乂。
等到刘聪山崩之后,偌大一个匈奴汉国不就是刘乂了嘛!
就是这么深厚的恩情,皇太弟刘乂却是毫不感恩,现在几乎天天都是拿母亲单氏和自己的事情来讽谏单氏。
搞得刘聪最近又是好久没有和单氏牵手了。
所以,虽然击败了秦州的敌人,但是关中的局势却是更加的不稳了。
这种时候,哪怕青州汉国倾尽全国之力攻打平阳或者洛阳,匈奴皇帝刘聪也是不敢轻易离开长安了。
万一自己率军抵达关中后,留在长安的众人谋反篡位,只需要把潼关和蒲阪一封锁,那自己可就很难回来了。
匈奴皇帝刘聪对于平阳的局势表示了万分的肯定,他告诉一众将领,平阳并州的坞堡密集,青州汉国除非以十倍兵力进攻,否则不可能成功。
只是从太行、王屋一带转运粮草,就足以让青州汉国元气大损。
在场的匈奴贵人们见状,也都是不再言语。
最近长安的气氛很是诡异,匈奴皇帝刘聪是越来越猜疑,谁也不想惹火烧身。
不过,青州汉国在黄河北岸的河内郡屯集兵力,却是非常清楚的事实。
要是匈奴汉国不做出一些反应的话,说不定会让平阳并州一带的国人产生忧虑的情绪。
“陛下,贼人在河内郡屯集重兵,看情况肯定是要进犯平阳,就算平阳防御坚固,也不能龟缩不出啊,否则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们嘛!”
中山王刘曜忽然大声的说道。
刚刚的那几个匈奴将领的话,并没有让匈奴皇帝刘聪有离开长安的打算,刘曜心中的一些隐秘的想法也就落空。
“耻笑?”匈奴皇帝刘聪冷冷一笑。
“谁人敢耻笑!”
“朕攻取两京,晋室两帝皆为降虏,如此赫赫武功,谁人敢耻笑朕!”
刘聪说道这里,忽然转头向着旁边一名手持痰盂的少年问道。
“司马业,你说你敢耻笑我吗?”
原来,这名手持痰盂做仆役的少年,正是不久之前被俘虏的晋帝司马业。
司马业闻言差一点就吓得尿了出来,他双腿一软立刻跪倒,连连顿首,口中颤巍巍的说道。
“陛下饶命,小人怎么耻笑陛下!”
匈奴皇帝刘聪见状,心里一乐,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也对!”
“如今你是阶下囚,又怎么敢耻笑,又凭什么耻笑朕!”
随后,身量高大的匈奴皇帝刘聪一脚把匍匐在地的司马业给踢到了一边,就如同是踢一条狗儿一般。
“司马家子不过猪狗尔!”
被踢翻在地的晋帝司马业虽然吃痛,但却是丝毫不敢发出声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叩首告饶。
这样一幅滑稽的模样,立刻惹得在场的匈奴贵人们放声大笑起来。
原本略微有些紧张的气氛,竟然因此缓解了下来。
只有坐在左侧的左十二卫的卫将军苟晞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司马晋室虽然对自己不仁义,但司马业一个帝王竟然沦落至此,也是让苟晞唏嘘不已。
“陛下,青州贼人兵锋锐利,平阳虽有万全之策,也不可不防啊。”
这时候,兼任御史中丞的陈元达开口了。
“那你说,要怎么防?”刘聪随即说道。
陈元达作为父亲刘渊的老友,可谓是忠心耿耿,哪怕刘聪不太喜欢陈元达的耿直,也得依靠他来控制十二卫匈奴部众。
“老臣觉得,要是青州贼人真的大举进犯平阳,则可实行围魏救赵之计!”陈元达不慌不忙的说道。
“围魏救赵?”
刘聪一阵疑惑,这倒不是说刘聪不知道围魏救赵的典故。
刘渊、刘聪父子当年在洛阳可以与大儒名士谈笑风生的人物,可谓是五部匈奴人中最有文化的两人,这么可能不知道围魏救赵这么简单的典故呢。
真正令他疑惑的是不知道这个‘魏’到底在哪里啊。
青州汉国的精华地带都在青州和兖州,就算是冀州一带,也有着太行陉关的保护,匈奴人根本就够不到啊。
“是的陛下,就是围魏救赵。”
“围哪里?怎么救?”匈奴皇帝刘聪心中对于青州汉国的军力也是有些担心的。
既然现在青州汉国正在大张旗鼓的准备进攻,那还是多做一些准备的好,否则真要是平阳告急,那自己可就是出大丑了。
“陛下,老臣听说,青州贼人在豫州招抚了流民二十余万,屯田一年有余,今岁又是风雨顺遂,必定有大批的粮食储备。”陈元达说道。
“豫州?”匈奴皇帝刘聪一听,立刻就是觉得不妥。
“豫州距离洛阳最近也要五百多里,要是轻兵急进一旦遭遇劲敌就是有覆灭之危,要是重兵推进,如何快的过青州贼的援军?”
“陛下,攻击豫州并不是在乎攻城略地,只要以骑兵屠掠境内,不与贼兵交战即可!”陈元达说道。
匈奴皇帝刘聪听到这里,竟然有些恍惚的感觉。
这种不攻城略地,只是剽掠袭扰的战术,可一说是匈奴人的看家本领,如今的匈奴皇帝刘聪竟然感到陌生了起来。
现在的匈奴军队虽然依旧是骑兵众多,但是越来越往披甲重骑的方向发展,披甲的步兵也是越来越多,原本剽掠如风的轻骑只是成了辅助游骑。
“不过,要是攻掠豫州,就必须得经过荥阳或者颍川二郡,这两地皆是有晋廷余孽占据,如何能通过?”刘聪问道。
陈元达听到这个问题后,却是根本没有迟疑,立刻就是回答。
“陛下,此事也不难!”
陈元达说着,就向匈奴皇帝刘聪推荐了一个人选。
“王璋将军曾经在豫州纵横数年,其中的山川河流都已经了然于胸。”
“陛下可以王将军为将,领国族骑兵攻掠豫州则必定可以纵横如往昔!”
他口中的王璋就是已经死掉的王弥的弟弟。
王璋在进入关中投靠之后,因为本身的部曲已经孱弱不堪,本身的名气实力也是远不如其兄长,所以在设置左十二卫将军的时候,并没有王璋的名位。
“不可!”
这个时候,中山王刘曜却是出言反对。
他听到陈元达的建议后,越想越是一场阴谋。
豫州远隔关中,那里的情况根本就是不熟悉,能不能起到围魏救赵的作用还不好说呢。
待听到要以王璋为将后,刘曜更是不满。
那王璋是何人?
乃是匈奴皇帝刘聪的故人之弟!
当年刘渊、刘聪父子在洛阳为人质的时候,可是与王璋的兄长王弥交往甚密。
如今要是分出一帮匈奴骑兵给王璋统帅,那岂不就是变相的削弱刘曜等匈奴贵人嘛。
设置了十二卫分薄匈奴贵族的权力也就罢了,如今却又要以王璋这个晋人来分薄他们的实力,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豫州远隔千里,胜败难料,一旦有失,则要大损国族子弟,陛下请三思啊!”中山王刘曜说道。
许多其他的匈奴贵族将领们也都是纷纷跟随附和。
陈元达见状也是没有再言语,这些匈奴贵人们的脾气可不怎么好,自己虽然耿直一些,但却并不傻。
“那你说这么办?”匈奴皇帝刘聪心中也是有些犹豫,匈奴人只有五部,这几年征战下来,已经损失了不少人口,为了一个远隔千里的豫州,实在是不想派匈奴族人去冒险。
“陛下,陈中丞计策甚好,但是却应略作改动!”
刘曜心中忽然一动,立刻就是说到。
“改动?”
“如何改动?”
“陛下,王璋熟悉豫州形势,可以为主将,不过却不应统帅国族骑兵。”刘曜说道。
“不统帅国人骑兵?那还能有何人可用?”
刘聪眉头微皱。
匈奴人曾经是最好的轻骑兵,真真正正的剽掠如风,让曾经的强汉也是头疼的对手。
哪怕如今更北方的鲜卑骑兵变的更胜一筹,但是并州匈奴骑兵的实力依旧是强悍的。
这种远飚千里的骑兵袭扰,非匈奴人莫属啊。
“陛下,如今陇西羌、北地羌等新附,皆是安置在扶风郡中,这些人不善耕作,又是屡屡聚众闹事,不如以他们为骑军,去跟随王璋袭扰豫州。”刘曜说道。
这些陇西羌、北地羌都是一些半游牧半耕作的部族。
在归附匈奴汉国后,就被迁徙到了关中腹地。
但是,这些边陲部族的人只会粗糙的耕作方式,往往十亩地的产出比不上别人两三亩的产出。
再加上这些人野蛮难驯,经常饮酒闹事,搞得整个关中都是鸡犬不宁。
要不是匈奴人凶名赫赫,说不定这些内迁来的蛮夷还要杀人放火呢。
所以,让这些匈奴人眼中的强盗蛮夷去祸害青州汉国,那简直是最合适不过了。
匈奴皇帝刘聪听后也是连连点头,刘曜这个越来越令人讨厌的族弟,今日说的话倒是非常合自己心意。
“陛下,不仅是这些羌胡蛮夷,还有另外的一部兵马,也可让他们一起随行!”中山王刘曜又紧接着说道。
“何人?”
“如今安置在平阳的羯人!”
“那些杂部羯人?”匈奴皇帝刘聪微微沉吟道。
自从石氏身死后,青州汉国又在河北大肆悬赏杀胡,几乎整个河北的羯人杂胡都是统统跑回了并州一带。
这些人原本就是匈奴人的奴仆,如今重新得到主人的庇护,也是理所应当。
但是,这些羯胡人曾经在河北自由自在过的,如今又恢复到被压榨统治的地位,实在是让大多数人难以接受。
原本生来就是奴隶的时候,还没有觉得奴隶的生活有多么苦。
但是后来过了一阵‘人上人’的好日子后,如今却怎么也不能甘心再做奴隶了。
所以,这些回归的羯胡人在平阳一带也是不太安分,就如同关中的羌胡一般。
随后匈奴皇帝刘聪就发布诏令,命令关中雍州的陇西羌、北地羌的羌胡部落男丁出兵关东,前往洛阳待命。
同一样的命令也是发往了平阳,命令匈奴大单于、晋王刘粲把平阳一带的羯胡人统统派往洛阳待命。
至于主将王璋,则是两次请辞无果的状态下,不得不提心吊胆的赴任去了。
第423章
匈奴人大肆调兵汇集洛阳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刘预的耳朵里。
这涉及到数万人马的调动,是根本就不可能瞒住的。
“匈奴人在洛阳聚集大军,说是有六七万之多,难道是想要防备河内郡?”
刘预在听到这一消息后,很是有些不解。
此时的洛阳周围,因为连续的作战,已经是没有多少人烟。
河洛一带的许多良田甚至已经是化成了草场,成了匈奴人放牧的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依靠洛阳的产出是绝对不可能供养数万大军的。
“洛阳已经无力供养如此多的军队,肯定是胡虏将要有所异动!”
旁边的郗鉴立刻说道。
“河内郡的兵马虽然声势不小,但毕竟没有开始进攻平阳,胡虏在此时不仅不聚兵平阳,反而是把平阳的羯胡兵马都调集到了洛阳,很显然不是要用来针对河内郡!”
听到郗鉴的话后,刘预也是觉得十分有道理。
“陛下,臣猜测胡虏肯定要以这些胡骑行声东击西的伎俩!”一旁的华琇若有所思的说道。
“声东击西?”刘预眉头一皱。
如今刘预麾下的汉军虽然已经达到了二十多万,但要是有数万来去如风的胡虏骑兵来袭,虽然不可能丢失大的城池,但是外围的小坞堡村寨就要遭受损失了。
要知道,为了打破地方上豪强世家势大的局面,也为了防止生成新的坞堡豪强,刘预对于中原一带招抚的流民,一直施行小村小寨的计划,尽量避免聚众过多的大坞堡的出现。
因为一旦出现聚集百姓很多的坞堡,势必要在其中产生掌权的坞堡主,这样一来新的地方头目就又诞生了。
“声东击西的话,胡虏能袭扰的地方,恐怕也就是只有豫州了!”刘预说道。
“陛下,原本安置在豫州的乞活军调走之后,虽然补充了两万多军府兵,但是如今只是操练了一年,又未遭受什么实战,要是如此多的胡虏骑兵袭击,恐怕损失要不小啊。”
对于豫州的军府兵事务,郗鉴一直都是非常的在意。
这时候,公孙盛也是说道。
“不仅是豫州,与之毗邻的兖州一带,也都是一马平川,几万胡虏根本就是难以围堵,一旦让胡虏涌入,不仅大大小小的村寨要遭殃,恐怕连陈留郡浚仪一带的水路也要截断了。”
在如今这个时代,黄河的水道还没有侵夺济水的河道,济水还是一条发源豫州,然后东北向流入渤海的独立河流。
而且因为中间有兖州大泽湖泊的作用,整个济水的河道是相对稳定的,是连接青州兖州豫州的重要水路交通。
青州作为刘预起家之地,那里的一切手工制造都是最为发达,大量的货物等都是沿着济水河道运往陈留郡,然后再通过陈留郡仓垣、浚仪之间的人工运河转入淮河水系的支流,从而进入兖州、徐州、豫州的内陆一带。
“要是陈留郡的水路遭到损失,那可是比被破一座大城还要严重啊。”刘预显然很是看重陈留郡的水路转运的作用。
在经过了十多年的战乱后,原本富庶的中原腹心地带,几乎变成了残破不堪的白地,所有的衣食生产等重要的工具都是严重缺乏。
特别是农耕的一切铁制农具、挽具、粮种等都需要经过兖州、青州的水运支援。
“虽然不知道胡虏调集大军聚集洛阳的目的何在,但是却首先要防备胡虏流窜豫州、兖州为祸啊!”郗鉴紧跟着说道。
“要想防备胡虏的骑兵,最好的办法就是也是用骑兵来针对!”
华琇说道这里,立刻向刘预进言道。
“陛下,臣请以河内郡的鲜卑义从兵马渡河南下。”
“这样的话,一旦胡虏真的入寇豫州,则可快速扑杀驱逐!”
如今作为汉军的鹰犬,段部、宇文部的鲜卑骑兵已经有大约一万多人聚集到了河内郡,准备作为汉征西将军祖逖的义从骑兵,策应之后的进攻平阳的计划。
在经过汉末的内迁之后,匈奴、羯、羌的生活习惯虽然与汉人还是有很大不同,但是已经接受了相当程度的汉化,原本在草原边陲游牧的习俗已经是有了很大改变。
这就导致胡虏的骑兵作战能力,较之于依旧在草原上的鲜卑人略有退步。
所以,这些鲜卑骑兵虽然只有一万多人,但是用来干扰入寇的胡虏还是足够用的。
华琇的这个建议看似比较可行,但是刘预略一思索后,却是根本不想使用。
刘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
“这些鲜卑人虽然臣服,但依旧是蛮夷之心,只不过是畏惧我军兵威,并不是遵从教化!”
“要是在河内郡,作为祖逖的麾下鹰犬也就罢了,肯定是尽心听命,不敢有所违逆。”
“但如果让他们进入豫州兖州一带,要是想让他们防备胡虏的话,肯定要允许其便宜从事,这样一来,可就是如同让乞丐进来富豪家里,未必就比胡虏好多少啊.”
对于这些鲜卑骑兵的节操,刘预如今依旧是完全不信任。
要是在河内郡的话,那里有祖逖手下的数万汉军,这些鲜卑骑兵绝对不敢造次。
但是要真的以为这些鲜卑骑兵拥有自主权后,会尽心尽力的对抗匈奴胡虏,那刘预不是太傻,就是太天真了。
“鲜卑毕竟畏惧大汉之威,恐怕不敢放肆吧。”华琇依旧有些不太想放弃。
刘预心中轻轻一叹,华琇这种出身高门大族的士人,一直都是有难以改掉的毛病。
经过数百年的世家养成,这些高门士人总是把这些蛮夷之人看成了天生低贱的一类人。
就如同后世的阿三次大陆一样,高门眼中的贱民是绝对不敢造次的,特别是有军事优势后,更是把这种观念深深烙在了心中。
至于说已经造反立国的匈奴人,好吧,在开始的时候,像华琇这种高门士人其实是把刘渊父子看成自己同类的。
哪怕刘渊是明明确确的匈奴人,但也是属于匈奴人中的贵族高门,已经不是草原上的鲜卑奴仆。
“汉未复兴,蛮夷之辈野心却大起,要是让他们进入豫州、兖州,则内里虚实将会尽数暴露,要是蛮夷之中有异志贼心者,恐怕将来又大祸!”刘预耐心的解释道。
曾经在天下太平的时候,最富庶的州就是司隶和豫州,河北的冀州还要落在其后。
但是如今的豫州,早已经是十室九空,田园荒芜,哪怕经过刘预两年多的恢复,也依旧是一副百废待行的模样,比之于河北的冀州,都还有许多差距。
作为中原腹心地带,要是让鲜卑人知晓了青州汉国内部的虚实,说不定会导致一些野心之辈的轻视心起。
“那要是这样的话,陛下打算如何应对?”华琇终于是明白了刘预的心思。
“既然要用骑兵,那也并非是鲜卑骑兵不可,我们自己不也是有骑兵嘛。”刘预说道。
“陛下是指羽林卫和中军的骑兵嘛?”
郗鉴立刻结果话题说道。
“可是,陛下,这两军的骑兵都是具装为主,要来驱逐缠斗胡虏骑兵恐怕非其所长啊。”
魏晋时代是重骑兵逐渐兴起的发端时代,人马具装的骑兵就是未来三四百年的主流。
不管是历史上的前燕慕容氏击败冉闵,还是前秦并吞北方,包括后来的北魏开创北朝一脉,再到隋唐制霸天下,都是有强悍的重骑兵发挥这重要的作用。
所以,刘预的骑兵军队中几乎最为重视具装重骑兵。
“杀鸡焉用牛刀!”刘预轻轻一笑。
“吾听说,洛阳的胡虏尽是一些羌胡羯胡,其人数虽多,但是各部互不统属,只需要重创其一,则余者必定怯懦退缩。”
“所以,这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一旦胡虏入寇,那就是要最快的发现然后扑上去迎击。”
“这样的任务,羽林、中军的具装骑兵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听到刘预的话后,郗鉴、华琇等人都是面面相觑。
如今汉军的骑兵除了两军的具装骑兵外,剩下最多的就是鲜卑、乌桓义从骑兵了,可是刘预又不想让这些蛮夷骑兵脱离控制。
“那陛下想要的骑兵,从何而来?”郗鉴有些疑惑。
“朕早就听说,燕赵多慷慨壮士,如今冀州府兵兴盛,已经是堪称强州!”刘预先是夸赞了一句。
“不过,幽州位居北境,地狭天寒,阐述实在是远不如冀州,不管是府兵之数,还是实力都是已经不如冀州。”
刘预的这番话,立刻得到了郗鉴、华琇等人赞同。
要是只看土地面积的话,幽州并没有比冀州小太多。
但是,幽州境内山川繁多,又临近寒冷的塞外,自古以来就是远不如冀州的生产能力。
幽州最为富庶的范阳郡,要是在冀州的话,也不过是比常山这种山区郡国差不多。
这就导致刘预在幽州布置的军府兵经过一年的发展,出现了很多问题。
哪怕是分得同样多亩数的土地,幽州府兵职田的产出也远少于冀州军府兵。
但是如果要增加职田数量的话,幽州的耕地面积又远小于冀州。
至于辽西、代郡一带的土地,则又不在刘预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幽州的军府兵虽然不少,但是又要带领家人耕作,又要参加操练,田亩的产出又不高,导致现在很多人都是非常不满意现状。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幽州冀州可谓燕赵一体,大家都是同样的军府兵,凭什么日子就差别这么大呢。
为了稳住这些幽州军府兵,刘预自然是想要做一些改进了。
“幽州临近边塞,百姓多有习练骑射者,其中许多人都是丝毫不弱于鲜卑乌桓之辈!”华琇作为冀州,对于民风彪悍的幽州很是熟悉。
“不错!朕也是如此认为。”刘预非常的高兴的说。
因为这一次豫州可能遭遇到的威胁,让他突然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幽州耕地贫乏,又容易遭受寒灾,军府兵的职田产出实在是不稳定。”
“所以,朕觉得在幽州军府兵中挑选擅长骑射,并且勇武者,然后编为新的骁骑军府兵!”
“骁骑军府兵?”
众人都是一阵惊讶。
刘预点点头,非常认真的说道。
“幽州边地本来就是善骑射,要是如同中原府兵一样耕战合一,不仅产出不足,累世的骑射功夫恐怕也要荒废了。”
刘预麾下的府兵并没有军饷补贴,除了一些武器甲胄的装备外,其余的花费都是需要府兵自己承担,包括一家老小的吃喝用度,也都是基本从职田里产出。
再加上汉军府兵严格的考校,要是职田产出不丰厚的话,就会导致军府兵成为一个苦差事。
而且汉军府兵的操练基本是步兵,天长日久下来,反而会让幽州军士的骑兵传统荒废掉。
“既然如此,那朕就以幽州施行专门的骑兵军户,除了原本的职田之外,再辅以军饷赏赐!”
刘预的话一说完,作为总揽度支的华琇立刻就是感到压力巨大。
“不知道陛下想要在幽州设立多少骑兵军户?每户又要给多少军饷赏赐呢?”华琇说这话的时候,心情都是颤颤巍巍的。
如今青州汉国之中不纳税的军府兵占据了大片土地,再加上其余的一些巨大开支,能维持到现在收支平衡的状态,已经是华琇等人呕心沥血的功劳了。
如今刘预却要再组建一支需要给付军饷的幽州骑兵军户,那可就是绝对要破坏收支平衡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缺口将会是有多大了。
华琇想着,要是天子想要在幽州设置个一两万户骑兵军户的话,不需要给其他的赏赐,只是按照羽林、中军一般的军饷的话,恐怕大汉朝廷就要彻底破产了。
不过,刘预还没有察觉到华琇的异样,他略一思考后说到。
“幽州军府兵众多,要是全都作为骑兵军户,只怕也不现实。”
“不如这样,暂且以五千户骑兵好了!”
第424章
听到刘预说要设置五千骑兵军户之后,总管度支的华琇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五千骑兵军户的话,就算是再发一些薪饷也是不会负担太重。”
“只不过,陛下打算如何安置这些骑兵军户呢?”
“一旦这些幽州的骑兵军户产生,将来肯定要直属于朝廷,肯定不能假手州郡府兵啊。”
华琇的话倒是说到了刘预的心里。
刘预麾下的军府兵虽然人数众多,但作为常备兵力的数量却不是很多,大多数都是半耕半兵的状态。
只有在需要操练或者战事的时候,才会以军事单位聚集起来。
在平常的时候,这些军府兵的掌控权都是归属于在州郡设置的军府兵衙署。
一旦幽州组建骑兵之后,就需要的补给大量的粮饷,这就让原本的军府兵衙署不便再插手了。
这些骑兵都是将来汉军的中坚力量,肯定要直接统属与皇帝。
“如今胡虏可能进犯的地方就是豫州和兖州,挑选好了骑兵军户后,立刻让他们到陈留郡集结好了。”
刘预稍一思索后说道。
陈留郡远离幽州,靠近刘预的核心地带,这些骁勇的幽州骑兵正好可以在豫州平原一带发挥优势。
作为现在最为紧要的军令,天子想要在幽州征召五千户骑兵的命令很快就传达到了幽州。
这些骑兵军户与往常的军府兵有了许多不同,让原本有些低沉的幽州军府兵气氛瞬间高涨了许多。
当军令传到后,许多军府兵都是大为心动。
“什么?这骑兵军户,竟然还有军饷?”
一名中年胡子拉碴的军府兵有些惊讶的说道。
秦汉大兴的兵役制度虽然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但是自从曹魏开始,又流行起来了屯田的兵户制度。
这些世兵根本就是一些不发粮饷的农奴兵,只有那些边塞州郡招募的精兵才会有粮饷一说。
“这有军饷,肯定是要精兵啊!”
一些军府兵立刻就是陷入讨论当中。
没有办法,如今幽州的军府兵的日子可并不好过。
虽然大多数人都要两百亩的职田,但是家中人口少的话,就没有足够的劳动力来耕种,要是人口太多的话,这两百亩的产出又不足以支撑军事和家事开支。
所以许多幽州军府兵在经过去年一年的亲身体验后,不少人开始略有不满了。
面对这些乌糟糟的军府兵,作为这个军寨的旅帅,一名高壮的男子在前方大声的喊道。
“好了!”
“刚才给你们听得军令,可都听清楚了嘛?!”
随着他的大声吼叫落下,立刻就是得到了一片洪亮的回应。
“清楚!”
“清楚!”
这名旅帅闻言,非常满意的微微颔首,然后又继续说道。
“这骑兵军户的要求,可都是写在这里了!”
旅帅用手一指墙上的两丈令纸,大声的喊道。
“只要选上了骑兵军户,那你原来的两百亩职田也还都是你的!”
“另外,还要再赐给三百亩课田!每月都是有粮饷及时发放!”
听到这些条件从旅帅的口中说出来后,众人立刻又是一阵跃跃欲试的不耐。
所谓的‘课田’就是在官府登记造册的纳税田产,只要是这上面的产出,只要缴纳了官府的税赋后,剩余的一切也都是自己的了。
这种课田是可以传之于子孙的,不像是军府兵的职田,一旦调任或者家中无人继承军府兵的职责,那职田就要统统充公。
“三百亩?我家里也没有田客,又没有叔伯兄弟,如何能耕种的完啊。”
一些府兵立刻开始议论纷纷。
“不用你们种地,这些课田都可以租赁出去了,这虽然是课田,但是属于咱们军府兵所有,一般的苛捐杂税、利钱暗财也不敢欺负到咱们的头上啊。”
经过一群人热烈讨论后,众人都是相信了这一次招募骑兵军户的事情是深思熟虑过的决定。
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五千骑兵军户的筛选就已经完成了。
幽州本来就临近边塞,寻常的一些百姓都是善于骑马,更何况一些有志于索取功名利禄的人。
“五千户,竟然如此快就选出来了?”
刘预手里捧着一摞厚厚的名单。
这上面全都是新组建的幽州骑兵五千人的明细。
足足五千人,用来如此短的时间就选拔完成了,可以想见幽州的擅长骑射者的丰富。
“陛下,这五千都是精挑细选而出,不仅要求是能开强弓,还要求都是一些品行良善之人!”
作为都督幽州诸军事,孙纬这一次亲自把名单送到了刘预面前。
“这么说,再招募五千户,应该也不是问题?”刘预有些贪婪的问道。
要知道这些幽州骑兵军户可都是自备战马,仅仅是这一项,就可以让刘预省却大笔的开销。
所以,如今自备马匹的骑兵竟然轻轻松松招募了五千人,实在是让刘预感到有些飘飘然了。
“五千户,应该没有问题!”孙纬立刻回复道。
“好,那你就回去再选上五千骑兵!”刘预非常高兴的说道。
“陛下,此话当真?”孙纬有些惊讶的说道。
“自然是当真!”刘预微微一皱眉头,“怎么该不会是你胡乱说的吧?”
孙纬立刻连连否认。
“回禀陛下,臣并没有此心事。”
“臣刚刚所想的是,要是再组上五千骑兵,恐怕人数没有问题,但是一些人恐怕就不如这些强悍了。”
刘预闻言,立刻摆了摆手。
“无妨,朕想要再组一部骑军,不过这些骑兵并不需要精良的甲胄和防护,而只是需要胆略过人即可!”
听到刘预的话后,幽州都督孙纬立刻就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陛下放心,幽州儿郎都是胆略过人,绝对能符合陛下的要求。”
孙纬说道这里,又忍不住问道。
“敢问陛下,再组这另外的五千骑兵军户,可是也要安置到豫州嘛?”
刚刚选出的五千骑兵军户已经基本做好了启程的准备,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些新鲜出炉的汉军轻骑兵就将抵达陈留郡。
他们将要在那里驻防至少一年左右,用来防备匈奴人可能的进犯。
“不,这另外的五千人,朕另有他用!”
刘预说道这里的时候,略微神秘的一笑。
“这另外的五千骑兵,朕都是一视同仁,只不过具体安置到哪里,朕暂时还没有想好。”
刘预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刚才已经是想好了。
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幽州竟然能有如此丰富的骑兵储备数量。
这些幽州士兵都是一些久经边塞战事的老鸟。
如今宇文鲜卑、段部鲜卑基本臣服,只有并州北面的拓跋鲜卑还在挣扎着反抗,整个幽州的局势已经是趋于和缓。
在如此状态下,刘预实在是觉得任凭这些幽州骑兵困在家中的职田和操练上,实在是有些浪费。
这些幽州骑兵人才最为合适的地方,其实就是战场。
而如今最需要骑兵战场,除了可能遭受胡虏袭扰的豫州兖州一带之外,剩下的就是靠近胡虏都城平阳的并州了。
刘预已经打算再另外招募五千骑兵去镇戍并州晋阳城。
只不过,刘预暂时还需要再积累一些势力,否则也是不可能供应更多的骑兵的。
“你且回幽州去半此事,等到事毕之后,速速来报与我知晓。”
幽州都督孙纬随即领命退去。
望着孙纬离开的背影,刘预不禁又是一阵放松。
要是能再募集五千骑兵,那并州汉军的局势就将要有所改观了。
等到时机更加成熟一些的时候,就可以图谋整个并州了。
因为如今的并州刺史刘演,他手下士兵除了部分的将领的亲信之外,人人都是一些步兵,而南面的匈奴人都是骑兵。
两相比较之下,匈奴人只要不是遭受歼灭性的毁灭打击,那就算是失败也可以全身而退。
这也是并州刺史刘演屡次南征却无功而返的原因。
等到慢慢把幽州的战备潜力全部挖掘出来的时候,也就是刘预补足骑兵短板的时刻。
到了那个时候,不仅是平阳,就连洛阳城,也都将要面对刘预手下的步骑大军。
对于未来的局势,刘预已经充满了信心。
不过,唯一有些令他介怀的事情,却是如今正在江北京口练兵的晋皇太子司马绍,以及其身后的东晋帝司马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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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九月的河南郡,已经完全进入了寒秋时节。
洛阳城内的街道上,已经是充满了纵马奔跑的各种胡虏蛮夷。
曾经令左思写下华丽的两京赋的洛阳城,已经完全变成了匈奴汉国的一座大军营。
几匹黑色骏马疾驰而过,惹得路边一些醉酒的胡人士兵破口大骂。
这几匹骏马径直来到了洛阳城中的主帅府邸。
“快!我要见梁王和王将军!”
为首的一个高大少年一到门口就大声的说道。
所谓的‘梁王’,就是刚刚被匈奴皇帝刘聪下令镇守洛阳的刘景,因为累计之前的功劳,最后是封作了梁王。
另外的‘王将军’则是刚刚上任的匈奴汉国征东大将军王璋。
别看那是征东大将军,但如今的匈奴汉国的军力是分属左右十二卫大将军府,这种征镇安平的将领名号在匈奴汉国并不值钱啊。
几个把守大门的士兵很显然知道此人,立刻领他入内。
这个高大青年一见到梁王刘景后,随即大声说道。
“大王,不好了!”
匈奴汉国的梁王刘景对于这个少年显然很是重视。
“石虎,何事惊慌?”
原来,这个高大健壮的少年就是羯胡石虎。
自从冀州襄国一带大败后,石虎与其婶率领部众穿越了太行山脉,虽然一路上损失惨重,但是总算是留下了这一批心腹部众。
“大王,小人刚刚得到的情况,青州贼人刚刚在幽州大肆招兵买马,几乎尽数都是骑兵!”石虎略有些夸张的说道。
“要是青州贼兵把骑兵都调到豫州一带,则我军几乎无法再来去自如了。”
石虎之所如与此着急,其实并不是唯一的真相。
而更多的是因为自身的得失。
跟随石虎从河北返回并州羯胡部众,已经不过区区数万人了。。
这些人到了平阳之后,却是变成了匈奴人仆从和走狗,不仅是越来失去了自由,连最后的活命口粮都不给了。
如今数万匈奴骑兵即将东征豫州、兖州的贼人,却突然来了一群威名赫赫的幽州骑兵,也勿怪乎羯胡石虎如此焦急。
他们给匈奴人当牛做马如此之久,好不容易可以再大肆掳掠一番,却遭到如此状况。
不过,与石虎的焦急不同,匈奴梁王刘景却是毫不惊慌。
“幽州兵马?”
“嘿嘿,幽州不过是边塞之地的一群乌桓蛮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匈奴汉国自从立国开始,就是以皇汉自居,对于北方的拓跋索虏等鲜卑乌桓人很是鄙视。
“大王,这些幽州骑兵虽然有些乌桓人,但都是青州贼人的军府兵啊,全都是刚刚挑选而成的骑兵军府兵。”石虎说道。
“嗯?你是从何处得知的?”匈奴梁王刘景却一阵疑惑,用警惕的眼神大量着石虎。
这些羯胡人从来都是一些狡猾的奴隶,说过的话刘景从来都是不太相信。
因为刘景知道,这个石虎在平阳的时候,与匈奴大单于刘粲关系密切,可以算是匈奴皇帝刘聪、刘粲最忠的走狗之一。
自己以宗室身为出任匈奴汉国都督司豫兖青徐五州诸军事,肯定会有些针对自己的阴谋。
“小人刚刚从荥阳得到的消息!”石虎小心的答道。
“而且,不是是荥阳,北面的拓跋索虏也是传来流言,说是青州贼在幽州大肆招募骑兵,全部派往了豫州还有并州!”
“多少人?”匈奴梁王刘景缓缓问道。
“大概数千吧,或者是一万人!”石虎回答道。
“哈哈哈!”
哪知道,梁王刘景却是忽然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是多少贼兵,原来满打满算不过是一万人!?”
第425章
匈奴梁王刘景笑了几声之后,突然脸色一变,一张圆脸变成了黑色。
他阴沉着声音对石虎说道。
“别说是一万贼兵,就算是两万贼兵,三万贼兵,偌大的一个中原,难道他们还能追的上你们吗?!”
“若是贼兵进犯平阳,就是你们为皇汉效命的时候,谁要是敢畏敌不前,孤一定重重严惩!”
听到梁王刘景的话后,石虎的心中怒气冲天。
如今青州汉国调集幽州骑兵囤积在陈留郡,很明显就是要防备他们进犯豫州兖州的。
洛阳城内的匈奴兵马虽多,但只是作为剽掠,对付寻常的百姓或者小的坞堡,还是有战斗力的。
但要是对阵上幽州骑兵,那就是少不得死伤了。
石虎手中的羯人部族已经算是中原大地上最后的一部羯人,之前跟随石勒等人转战中原的羯人都已经死伤大半,等到石虎和部将率领残部抵达平阳的时候,已经只是实力微弱的小部族了。
“大王言重了,末将只是想要来回报军情,并没有畏敌怯战!”
石虎心中虽然恼火,但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现出来,反而是露出一副谄媚的表情。
梁王刘景见状,有些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不禁在心中想到,这些下贱的羯人,不给他们的一点厉害的态度,就要忘了他们自己的身份了。
你们这些羯奴,生生世世就是我们匈奴人的奴隶,岂能让你们偷懒耍滑。
“知道就好,孤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青州贼军已经在河内郡大举整军,看样子已经是要进犯平阳!”
梁王刘景返身坐回到了自己的座榻上,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
“所以按照陛下的意思,你去和王璋商量一下,尽快出兵吧,去把贼人的豫州兖州搅得天翻地覆才好呢!”
听到这话后,石虎立刻恭敬的领命。
出了梁王的府邸之后,石虎脸上的表情立刻就是垮了下来。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是在心中不住的盘算。
如今手中的羯人部众已经不过是两万多人,其中还不包括了部分老弱女人,虽然羯人老幼都是熟悉骑术,但是如果遭遇到了汉军骑兵,除了跑路之外,这些人并没有什么用处。
这一次去豫州剽掠,只怕要少不得一番死伤。
石虎走着走着,就很快到了王璋的营中。
作为这一次袭扰青州汉国的主将,王璋的实际情况却是比年轻的石虎还要凄惨。
石虎好歹还有两万多的羯人部众,但是王璋却是完全一个光杆将军。
他的兄长王弥留给的那些部众,在进入关中后,就被匈奴皇帝刘聪编入到了左十二卫将军府,而王璋却是连一个鸡毛都没有捞到。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匈奴剥夺了兵权。
更加令王璋气愤的是,他的那些部众对于这种情况却是置若罔闻,都一个个沉浸在分得土地、屋舍和女人的喜悦中,根本就没有人顾念自己这个旧主。
“什么?陈留郡去了一万多汉军骑兵?”
一见到王璋后,石虎首先就把汉军调集骑兵增援陈留郡的事情给说了。
王璋听后立刻就是一惊,甚至于把石虎话中的‘数千或者万余骑兵’给自动明确成了一万多。
“对啊,叔父,千真万确啊!”石虎说道。
石勒与王弥这俩死鬼,曾经都是刘渊手下的大将,也算是兄弟一场了。
王璋眉头一皱,立刻说道。
“刘景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在听到梁王刘景依旧让他们出击豫州的时候,王璋立刻就是心中一寒。
现在洛阳城中的匈奴兵马虽然大增,但是大都是些羌胡、羯胡等蛮兵,对于有志于稳固关中局势的匈奴皇帝刘聪来说,这些野蛮难驯的杂胡反而是一些累赘。
用这些杂胡去消耗青州汉国,可谓是一举两得。
“死路倒是不至于,不过,要是部众折损太多,死不死的也没有区别了。”
石虎唉声一叹。
他在平阳城的时候,几乎是拼命巴结留守的匈奴大单于刘粲,为得就是能保住自己的羯人部众,不至于被匈奴人彻底吞并。
因为这些羯人要是能有部族为号的话,还能维持自己的处境,要是被匈奴人彻底打散,那就只能变成匈奴各部各卫的奴隶了。
毕竟这些长相迥异的羯人,哪怕是在匈奴人眼里,也是一些下贱的异类。
王璋和石虎商量了半天,也是没有想出来什么有用的办法,来避免遭遇可怕的青州汉军。
这俩人的骑射刀枪倒是精熟,但是对于机变权谋却是毫无头绪。
最后二人只能按照梁王刘景的安排,抓紧集结部众,准备向东去抄掠袭击豫州一带了。
哪怕二人知道前路危险冲冲,但是洛阳城中的其余匈奴兵马可不是吃素的,哪怕是杀自己人也是毫不手软的。
特别是那些北地的羌胡,与石虎手下的羯胡想比,是更加彪悍的存在。
举部众妇孺同来的羯人,要是被羌胡人攻击,绝对会羌胡人个个奋勇争先,毕竟羯人在中原多年掳掠,部中的财帛、女子的数量可是非常不少,穷乡僻壤出来的羌胡人早就是眼红了。
自洛阳而出的匈奴骑兵,很快就是兵分两路。
一路由匈奴梁王刘景率领,主要是关中的羌胡和北地胡,数万骑兵往南而去,先是扫荡颍川郡,然后继续往东,去袭击青州汉国的豫州陈国、谯国一带。
另外一路,则是由王璋和石虎率领,主要就是羯人,还有少部分王璋的部曲,一路向东进入陈留郡,然后继续往东南抄掠兖州的精华地带。
两方约定在豫州陈郡合兵,然后再相机而动。
不过,自从梁王刘景率众往南进兵后,王璋石虎二人率领的部众在进入荥阳郡后却是踟蹰不前,不愿意再往东走下去了。
因为过来荥阳郡,再往东的话就是传言中青州骑兵囤积的陈留郡。
如今荥阳郡中大半都是跟随颍川郡一样,尊奉江东的晋室为尊,且先抢掠一把他们,而后再做计议也罢。
随后,王璋石虎二人就是彻底放开了手脚,在荥阳郡中大肆抄掠。
荥阳郡虽然名义上尊奉晋室,但是其实连一个郡守都没有,原本荥阳郡守刚刚病死,新任的荥阳郡守的诏令此时还在江东来这的路上呢。
王璋石虎二人率领的部众都是一些经验老到的惯匪,这些年来,对于抄掠之事最是熟悉不过,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把荥阳郡中势力弱小的坞堡尽数拔除。
因为是刚刚入秋,许多坞堡中的新粮都是储备完好,瞬间就让二人大为高兴。
随着越来越顺利的战事,王璋、石虎二人都是越发的胆子大了起来。
二人开始商议,是不是要再往东去抄掠一下陈留郡试一试?
因为他们在荥阳郡中的掳掠所得虽然不少,但是根据抓到了一些俘虏所说,紧邻的陈留郡如今可是大大的富庶。
甚至于荥阳郡的大批居民都是迁居到了陈留郡,更加是人丁兴旺,再加上陈留还有仓垣、浚仪的水路商道,繁华富庶是绝对没有跑得。
二人心中贪心大起,不过依旧是还有些忌惮青州汉军。
最后,石虎派手下的轻骑出击,前往陈留郡刺探军情。
没过了几天,这些羯胡轻骑就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回禀将军,陈留郡的贼兵跟本就没有多少人!”前去刺探军情回来的羯人郭突利说道。
石虎、王璋二人闻言都是一喜,两人里追问道。
“没有多少人?”
“那到底有多少?”
郭突利自信的一拍胸脯,大声的说道。
“我率领儿郎们仔仔细细的查探了一番,贼军骑兵总共不会超过三、五千!”
“五千?”
“还是三千?”
听到这个说法后,王璋立刻就是没有一皱,有些不满的问道。
这些愚蠢的羯胡人,都是一些粗鄙之辈,口中的数字经常就是含糊不清。
当年与羯人一同行军的时候,王璋就早已经是领教过了。
“肯定不会超过五千!”郭突利想了一下说道。
“而且,这五千人都分散在陈留郡各个城中,最多的城中应该也不会超过一千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王璋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些青州汉国把骑兵分散开来,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一旦对上数万的骑兵,区区千人的汉军骑兵难道能以一当十?
“末将派人分散开来,就埋伏在那些城外的荒滩河流之处,只要贼军出来放马,就可以查看的清清楚楚,保证错不了!”郭突利的语气已经有些不满。
要不是石虎有意拉拢王璋,对于这个部众仅仅数百人的王璋,郭突利早就不屑理会他了。
听到郭突利如此说后,王璋和石虎二人也都是相信了。
毕竟二人都知道,虽然不知晓幽州骑兵的具体人数,但是要是根据他们的马匹来区分的话,往往会比数人还要准确。
这些北方的骑兵在来到豫州,并不适合天天困居在城中,需要经常的在城外放马。
而最适合放马的地方,往往都是比较固定的。
对于熟悉马匹的羯人来说,找到这些地方还是非常的简单的。
“这么的说来,贼军骑兵都是分散驻扎?”
“那一旦遭遇敌情,岂不就是毫无合力的优势?”
石虎和王璋都是心中大喜。
要是汉军骑兵聚集在关键的城池关隘的话,这些羯人轻骑兵顶多也就是敢在周边抄掠一些,并不敢靠近那些富庶之地。
而如今青州汉军的骑兵竟然分散到了各个城中,不管是那个城池,一旦遭遇到了羯人骑兵突袭,根本就形成不了反击的力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外遭受洗劫。
“要是这样的话,必须要把握机会啊!”王璋立刻说道。
他知道陈留郡已经是恢复了许多的人口,只要能带领这些羯人进去抄掠,王璋心中有一百种办法,让那些百姓苍头变成跟随自己的流民。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能恢复手中的兵势了。
只要手中有了兵马,看那匈奴皇帝刘聪还敢再轻视自己!
王璋只是想到了这里,却丝毫没有想,要是匈奴人又抢夺他的部众,他应该怎么办。
‘好,快去召集大家!’
石虎听后,也是立刻大声的命令道。
“我们这就去陈留郡大掠一番!”
“还要替在襄国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
冀州,邺城。
虽然邺城还没有完成扩建,但是因为距离并州匈奴要更近一些,刘预已经是把大部分的台省官吏都迁移到了邺城。
如今大汉上下两件最为紧要的事情,就是在邺城统筹调度的。
其一就是扩建邺城,作为新的临都。
其二就是对于并州匈奴人的南北夹击。
南路就是河内郡的祖逖,率领的主要是冀州司州一带的军府兵和豪强部曲,总共约四万多人。
这一路虽然需要仰攻占据王屋山、太行山优势的匈奴人,但是后勤的补给充足,只要不犯冒进的错误,只是拼消耗的话,也就是可以达到刘预的目的了。
至于北路,则是由并州晋阳南进的汉军,这一部分汉军主要是原本刘琨刘演叔侄的旧部,还有就是原本的乞活军。
北路的兵马既有地利的优势,也有人和的优势,再加上匈奴人迁移关中的‘天时’便利,可谓是刘预计划中的主要节点。
南路的祖逖军其实都是为了策应并州刘演而行的。
不过,就是这么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并州刺史刘演的攻势却是并没有什么成效。
甚至于还刚刚遭受了一场失败。
“并州刺史刘演兵败晋源口?”
刘预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刻就是阵阵气闷。
作为总汇军情事的郗鉴,立刻就是回到。
“是啊,陛下,刚刚得到的军情,刘演率军南进的时候,在晋渊口兵败,损失数千人,兵器战马也是损失不小啊。”
刘预拿起文书就是看了起来,按照刘演的损失,北路攻势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要是再严重的话,汉军未来一两年之内很难恢复元气。
“刘演为何如此!”他很是不满的说的。
郗鉴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陛下,此战非刘演之过也!”
“那是谁之过?”刘预问道。
“军中有内间,如何能胜?”
第426章
在并州刺史刘演的军中,基本都是之前刘琨的旧部。
这些人中有许多都是并州本地的豪强,在跟随投靠刘预后,对于并州的事务,基本还是由刘演处置。
此次兵败令刘演的手下损失颇大,反而是刚刚回到并州的乞活军却是损失不太多。
“如此形势之下,并州以后也就是好收拾了!”
郗鉴觉得这颇有因祸得福的意味。
刘演投效青州汉国后,不仅得到了尊崇的地位,还拥有了相当的自主权,甚至于对于并州军政事务的独断之权远超之前的其叔父刘琨。
这种情况下,在并州倒是颇有一些尾大不掉的架势。
如今刘演兵败,此消彼长之下,乞活军旧部倒是成了并州最为重要的兵力,以后并州刺史刘演想要总摄州事,就比必须得依靠这些乞活军。
而乞活军早已经是归属于刘预了。
“此时不宜作此计较!”刘预轻轻的摇了摇头。
郗鉴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但是如今刘演兵败,却是令原本的计划大变,恐怕南北夹击平阳的计划也将要落空了。
“刘演兵败,则并州以坞堡往南推进的计划,只怕就要耽搁了,时日一长匈奴说不定就已经是有了应对之策。”刘预有些担心的说道。
按照之前的计划,在这一次南北夹击匈奴人之后,哪怕不能攻克平阳,也可以利用胜利的威慑力,以堡垒往南推进,挤压平阳一带的匈奴人空间。
但是,这种以坞堡推进的方式,却是需要坞堡之间相互守望,这就需要有一支可靠的机动兵力。
如今刘演兵败,损失颇重,恐怕难以成行了。
“既然刘演已经无法推进,那河内的祖逖所部只怕孤掌难鸣,陛下不如下旨令其撤军吧!”华琇说道。
要是南北夹击计划落空,那南路的祖逖孤军也难以取得什么大的战果,崎岖的太行上可不是好对付的。
与其浪费兵力和粮草,华琇觉得还不如暂且退兵,等到刘演修整好了之后再重新来过。
“不妥,不妥!”郗鉴立刻就是反对道。
“陛下抑制豪强,拔志士于寒微,就是要讨伐胡虏,岂能因为刘演之败,就要半途而废?”
“那你说该如何办?”华琇有些不太满意的说道。
“陛下,此时应该再以重兵增援河内祖逖,以壮其声势,否则一旦匈奴气焰嚣张之后,再想破其心志可就要难多了。”郗鉴非常认真的说道。
刘预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说法他自己也很是认同的。
这几年以来,青州汉军对阵匈奴人从未有过大败,可谓是占尽的心理上的优势,以至于青州汉军中听闻要与胡虏作战的时候,几乎从没有人想到过失败,他们所有人想的都是战胜之后的荣耀和赏赐。
而现在并州刺史刘演一次兵败,要是不能马上找回一场胜利,说不定青州汉军在匈奴人心中留下的支配力就要慢慢烟消云散了。
“不错,有道理!”公孙盛这个时候也是立刻出言赞同。
“既然刘演已经兵势微弱,那就下令让刘演屯驻晋阳,增强城防,以备胡虏反扑!”刘预紧跟着说道。
“至于进攻的事情,那就不再寄希望于刘演了。”
听到刘预的命令后,郗鉴却是有些微微的诧异。
“陛下,刘演兵败丧师,难道不是应该追责吗?”
听到郗鉴的话后,刘预却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略微沉思后才说。
“刘演叔侄二人孤守晋阳八年之久,城池两次得失,父祖皆是罹难,如今不过一次兵败而已,不应再苛责了。”
刘预脸色凝重的说道。
“此次兵败,皆是并州各豪强不从军令,渡河混乱无序,以至于让胡虏有机可乘,才导致此败。”
刘预说到这里,又是对着郗鉴吩咐道。
“因为这种原因兵败,实在是不宜责备刘演了。”
刘预的话一出,几个人心中都是一阵赞同。
刘演手中的兵马几乎都是原本自己的部曲,就算刘预责备,或者是直接贬官,也不能改变刘演继续掌控自己部曲的事实。
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再表现的大度一些。
果然,刘预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们的想法。
“传朕的诏令,刘演有大功于家国,虽今有小挫,但朕相信其能统御部众,一雪前耻!”
“把刘演原来的假节,加为使持节,令其独断并州军民事!”
‘假节’的权力虽然也是不小,但是与‘使持节’之间还是差距挺大的。
如今刘演兵败,虽然不惩罚,但是要给他加官进爵那也是不适合的。
将领兵败不仅不罚,反而加官进爵,只怕整个天下都要大哗。
而这使持节却要相对轻一些,毕竟不是正式的官职,只是赐予了代替天子牧守的信物罢了。
?“使持节?那刘演只怕真的要在并州独大了!”郗鉴立刻惊讶的说道。
刚刚从河北返回并州的乞活军中,像是田禋、田兰、薄盛这些军头都是有一个官职将军号,但却没有人拥有假节、持节的权力。
如今刘演拥有了使持节的权力,可以说是拥有了节制他们的权力。
“独大?”刘预微微一愣,实在是没有过这个想法。
“中山刘氏一门皆是在冀州,要是刘演在并州不听号令,仅仅是拉出来几个中山刘氏的老翁,就能逼得刘演不敢造次。”刘预却是非常的自信。
这种事情不过是拉拢人心的手段而已,众人也都是明白,很快就把此事略过。
现在最为紧要的问题,是如何让河内郡祖逖率军把匈奴人打疼。
要是不仅能打疼,还能把匈奴打哭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
否则,一旦让匈奴人在关中安安稳稳的休养生息上几年,一个可怕的对手就要出现了。
“河内进攻平阳的话,必定要途径太行、王屋山,要是按照原本的计划,刘演举兵南下的话,平阳胡虏大部肯定要北取抵挡,这样祖逖面临的敌人就要大大削弱。”
“但是,如今刘演陡然而败,匈奴人要是不举兵北上的话,就将会有重兵防备南面了。”
如今河内郡祖逖的处境就是孤掌难鸣,要是进攻以山势防守的匈奴人,没有另外的策应,那想要成功可是难上加难。
“陛下,既然如此,何不索性放弃平阳,直接改攻他处!”公孙盛却是出言说道。
“何处?”刘预问道。
“平阳虽然是胡虏都城,但不过是山岭之间的小城罢了,就算是得胜,也无加威与陛下!”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攻取洛阳!”
听到公孙盛的话后,刘预却是微微一愣,随即发觉这个建议也是有些可行。
“洛阳乃是天下至大之城,繁华富庶更冠绝海内!”
“要是能攻取洛阳,则必天下震动,观望两端之辈都要尽心降服了!”
“洛阳,洛阳!”刘预喃喃的低语道。
洛阳是天下第一城,这个刘预自然是知道的,更是明白洛阳的巨大象征意义。
但是,如今洛阳城外的环境早已经极度残破,就算是攻取了洛阳,其后的驻防大军想要补充粮草,也只能依靠伊洛河流的水道。
而这些河流水运极其容易被匈奴胡虏阻断。
历史上的西晋朝廷失去洛阳,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外围活跃匈奴骑兵阻断的外界的补给,令城中几乎没有一粒米了。
“可是攻取洛阳之后,如何守住?”华琇眉头微皱的问道。
作为具有象征意义的都城,洛阳要是被攻取后,谁也不会令他丢失了。
“此事以后再说吧!”刘预接过话题,继续说道。
“要是能攻取洛阳,只怕四方震动,皆会尽心臣服矣!”
“陛下想要攻取洛阳,那仅凭祖逖手中的三四万人马,只怕有些难啊。”郗鉴又是说道。
“那就增兵!”刘预非常干脆的说道。
洛阳可是天下坚城,光是外墙的周长就是以十里为计数的。
要是以三四万块人的铺开的话,也就是做到半城而已。
“可是,要再增兵的话,只怕府库中积蓄就要再一次消耗完毕了。”
总管度支的华琇第一时间就是回道。
最近一年好不容易是风调雨顺的一年,青州汉国征收上来的税赋可是最为丰厚的一年。
但是就算是再多,也是一场没有什么意义的炫耀。
因为这些国库中的税收,都是已经有了该用的地方。
要是再大举进攻洛阳,那可就是另外的一项突然性的支出了。
“消耗就消耗吧!”刘预摆了摆手,向着华琇说道。
“如今胡虏洛阳空虚,只要能兵贵神速,说不定可一战而下!”
对于攻取洛阳城,刘预其实并不是特别的在意。
毕竟最为难处的事情,就是在攻取洛阳之后,如何能守住这座天下瞩目的大城!
等到一切完毕的时候,刘预已经与众人商议完成。
总结起来就是先征召冀州兖州的军府兵集结,然后乘河水上的舟船抵达。
然后令祖逖率军渡过河水,往南进攻洛阳城中,其中颍川一带的晋军肯定响应,基本就可以攻取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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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京口。
作为紧邻江水的城池,京口不仅是重要的鱼米之地,还是非常重要的商埠通衢。
这里的水路北上连接这淮水,南下则可以舟船直达吴中。
就是这么一座重要的城池,如今却是没有了往常的热闹非常,反而是一派的肃穆景象。
因为江东晋室的皇太子司马绍已经在刁协、刘隗的辅佐下,来到京口开府宰治江北淮南事。
其实就是以此名义,在京口流民中招募士卒,作为司马氏父子的安身立命之本。
区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司马绍虽然聪慧,但是也不可能凭借自己组建一支军队的。
真正掌握了权力的人其实是刁协、刘隗二人。
秋风飒飒的时候,京口的天气却还是依旧的暖和。
刘隗脚步匆匆的在城中的府衙中行走,很快就来到开府皇太子司马绍这里。
正在苦心钻研兵法的司马绍,见到刘隗到来,立刻非常恭敬的迎接。
但是司马绍的一番礼数,却是让刘隗急匆匆的给请辞了。
“殿下,有大事发生!”刘隗开口就是直奔主题。
“先生,什么大事?”皇太子司马绍被搞得一头雾水。
刘隗也是立刻明白了自己说的太含糊了。
“殿下,北面的青州汉国中,发生了大事了!”刘隗说道。
“青州汉国的并州刺史刘演兵败,刘预原本南北夹击胡虏计划落空了!”
“落空了?”司马绍闻听此事,立刻露出来了失望的神情。
在司马绍的认知中,要是青州汉国和匈奴汉国在并州大打出手,不管是谁胜谁败,都将是一场巨大的消耗。
这样的结果,对于畏居于江东的司马氏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哪怕青州汉国的刘预是江东晋室的盟友。
“其实也不是落空了,如今刚刚得到的密报,刘预已经是更改了计划,准备要增兵十万,南渡河水进攻洛阳!”刘隗脸色凝重的说道。
“什么!?”
“进攻洛阳?!”
皇太子司马绍闻言,立刻惊讶的站了起来。
一张年轻稚嫩的脸上竟然是布满了怒气,竟然有了几分君王威仪的模样。
司马绍听到青州贼刘预准备进攻洛阳,感觉受到了背叛一般。
如今洛阳虽然在匈奴人手中,但是原本就是晋室的都城,而且不久之前还被晋军光复过。
只是因为不便长久驻守,才不得不放弃的。
但是在司马绍的心中,洛阳就是晋室的都城。
只能是晋室的都城!
哪怕现在被匈奴人占据,那也不是青州贼人该觊觎的!
“贼子欺我江东无人乎!”司马绍忍不住气愤道。
刘隗却是出言安抚道。
“殿下稍安勿躁,如今刘预既然想要进攻洛阳,那就可见其狼子野心!”
刚刚说完这句话,刘隗却是感到一阵别扭,骂刘预一个自顾自开国称帝的人狼子野心,似乎是在多此一举啊。
第427章 司马绍革新-1
当年东海王司马越执掌朝政的时候,把四周的州郡交给了琅琊王司马睿、并州刺史刘琨等人。
等到匈奴人攻破洛阳的时候,也正是这些四方州郡的晋室臣僚保全了晋室的一些势力。
虽然都是受到东海王司马越的委任,但是司马睿和刘琨并没有什么从属关系。
特别是自从刘琨的侄子刘演率众投靠青州汉国后,司马睿更是时时对此心怀不满。
且不说晋室一朝的恩荣,就算是恪尽臣节,也不应该向刘预那个反贼卖身投靠啊。
所以,皇太子司马绍刚开始听到刘演兵败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许的幸灾乐祸的。
但是当他知道刘预似乎要更改计划,准备去攻取洛阳的时候,这种幸灾乐祸就转化成了愤怒了。
对于司马绍的反应,刘隗早就是有了预见。
“殿下不必动怒,青州贼人本就是野心之辈,觊觎洛阳更是在清理之中。”
“那先生觉得,就这么放任他们不管吗?”皇太子司马绍内心稍稍平复了一些,但还是气呼呼的说道。
“殿下,就算青州贼不觊觎洛阳,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去收复洛阳啊!”刘隗说道。
“可,可是、。。”皇太子司马绍却是说了半句话,就也说不下去了。
如今占据江东的大晋皇帝司马睿,可以说是非常的可怜。
与中原想比,江东一带的人口、产出本就是无法比拟,而且吴地豪强骄横难制,就算是有部分实力也很难为司马睿所用。
至于那些南逃而来的北人,几乎全都是掌握了王氏等高门士族手中,能让司马睿有权调度的几乎没有多少了。
别说洛阳现在被匈奴人占据着,‘东’汉刘预要去攻打,就算是洛阳被晋军占据着,刘预要去攻打,那司马睿手中也是没有援兵可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洛阳易主。
“唉,如今国家羸弱,只能目睹京都沦陷敌手,几经反复,不知道多少黎民百姓征尘之中南望王师,可是孤与今上却无力北伐!”
皇太子司马绍说罢立刻就是抚掌喟叹。
此情此情,从他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发出,竟然比之于成人更是让刘隗感到心有所感。
刘隗见状,心中也是暗暗地赞许。
这个皇太子司马绍虽然年少,但却行事果决,虽出身富贵却从不沉湎玩乐,心中一直都是心存中原之志,可谓是少年英雄也。
“殿下,此时中原丧乱,正是需要殿下一展雄才之时!”刘隗不忍看到司马绍灰心颓丧,立刻出言安慰道。
“唉,一展雄才,何其难也!”司马绍轻轻摇了摇头。
“先生你是知道的,自从孤来京口之后,可谓是尽心尽力,为的就是抚育流民,招募有志之士,希冀将来恢复家园!”
“可是到现在,还不过是招募了区区五千余人!”
“偌大一个京口,汇聚了半个中原流民的京口,竟然只招募到五千人!”
“实在是惭愧,岂敢妄言雄才二字!”
年轻的司马绍说这个话的时候,却是一脸的老成。
听到司马绍这么说,刘隗就已经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他立刻往前凑了凑,向着皇太子司马绍说道。
“殿下,如今京口流民甚多,十万之数已经是少的了,而且里面都是青壮居多,要是招募个三四万精锐敢战之士,那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刘隗说道。
对于这个道理,皇太子司马绍自己就明白,却不知道刘隗为何又要重复一遍。
“先生此话何意?”司马绍非常客气的问道。
刘隗出身彭城刘氏,其叔父是西晋名士刘讷,本身也是学问满满,司马绍一直都是非常敬重他的。
所以,就算刘隗说出的话有些怪异,司马绍也是觉得另有深意。
果然刘隗随后的话,就立刻让司马绍明白了。
“殿下,臣想说的是,这京口从来就是不缺人!”刘隗脸色凝重的继续说道。
“真真正正缺的其实是招募士卒的钱帛!”
“这没有钱粮绢帛,谁人肯应募?”
“就凭殿下之前从建康带来的那一点钱粮,不过是月余,就能招募到五千士卒,已经是非常了不起啦!”
刘隗的表情认真严肃,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大实话,绝对不是信口而出的马屁。
听到刘隗的话后,皇太子司马绍也是没有反驳。
因为刘隗所说的事情,既是皇太子司马绍的痛处,却也是他的自豪点。
当初皇帝司马睿力排众议,让皇太子司马绍来京口开府治事淮南江北的时候,仅仅给了皇太子司马绍六千匹绢帛,还有几船的粮食罢了。
就是用这些有限的钱粮,皇太子司马绍竟然也招募到了五千人马。
这种任事的才干,哪怕是一个成年人都未必拥有,更何况是司马绍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先生的意思是?”司马绍脸色微微一红,有些被夸的不太好意思。
“殿下,臣的意思就是只要有钱有粮,要多少兵马,都是不成问题的!”刘隗说道。
“可是,这钱粮如何得来?”皇太子司马绍的话直指要害。
因为委任他来京口开府的事情,司马睿在建康城内承受的压力已经是很大了。
城中的许多北方高门士族,都是把淮南江北的这些流民是为自家实力的蓄水池的。
当江东垦荒需要人手的时候,这些北方高门士族就从这些流民中招揽一些人为部曲,让他们有一条能管衣食的活路,就可以收获一家人的忠诚和性命。
而一旦北方有风吹草动的时候,又要指望这些淮南江北的流民自发阻挡住可能的威胁,就算是这些流民用天灵盖去挡刀枪,也得替江东的南渡高门名士们挡住威胁。
皇太子司马绍一旦在京口开府治事,却要有可能断了这些高门大族的如意算盘了。
所以,皇帝司马睿想要再征集钱粮给京口用度,已经是难上加难了。
“荆州王敦、江州王愔等人都是屡屡上表,反对陛下的调度,恐怕陛下也是无力再想办法了。”皇太子司马绍自言自语道。
“不!”刘隗闻言,立刻伸手反驳。
‘臣有办法,而且恰恰需要陛下定夺应允才可行!’
司马绍见状,立刻惊喜的一把扯住了刘隗的衣袖。
“先生快讲,是何办法?!”
刘隗微微一笑,继而说道。
“殿下,如今淮南江北皆是荒地纵横,虽是水土丰美之地,却也是不见人烟啊!”
司马绍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的认同。
自从东汉末年以后,又经过魏晋与孙吴的鏖战,整个淮南江北之地就是一处战场,其中的百姓状态可想而知。
连身家性命都有可能随时丢掉,不是丢给张八百,就是丢给孙十万,谁还想在这里继续定居耕种?
所以,哪怕经过西晋一统的利好,淮南江北一带依旧是有大片大片的荒地。
“百姓皆是先是苦于贼寇,只能聚族而居,耕作也是不敢离的太远。”司马绍倒是知道一些缘由。
也就是在两年之前,王弥、石勒、赵固等等一大批胡虏流寇还是经常在淮南一带出没呢。
比之当年魏吴混战的时候,这些杀人魔王可是更加恐怖。
一般的平民百姓只能聚集在一起保障安全。
“而后又是苦于豪强官吏盘剥,往往一岁之收,差不多都要被税赋取走大半!”刘隗却是一把接过了后面的话。
司马绍听罢,又是点了点头。
自从这两年,青州汉军打败了王弥、石勒等众多胡虏或者流寇后,淮南江北一带终于有了相对安全的外部环境。
再加上刘预、司马睿一起联手抗胡,整个南北氛围更是让人感到即将迎来太平日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些高门大族、世家豪强,还有那些官吏将帅们一个个的都冒了出来。
这些人把整个淮南江北一带的良田都是圈占了起来,而后就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向外招募田客、佃户。
至于普通的百姓想要自己开荒耕种,那不是侵占了豪强家的‘旧土’,就是被堵上门的官吏征收一顿苛捐杂税。
这就导致许多流民只能困居在一些有限的区域内,努力的自给自足。
“所以,其实在陛下的手中,还掌握着一项比钱粮还要管用的东西啊!”刘隗非常兴奋说道。
听到这里的时候,皇太子司马绍已经明白了刘隗的意思。
“先生的意思,想要陛下以土地赐应募者?”皇太子司马绍说完这一番话,心中立刻就是快速的盘算了起来。
淮南江北一带虽然东西距离很长,但是除了中部的寿春一带之外,东面的京口周边地区就已经其中的最为精华的地带。
那些高门豪强们圈占的土地,其实大部分因为却少人口处于荒废的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能把这些无主的荒地分配给那些肯应诏入行伍者,那就将会是一场巨大的改变。
数以百十万计的土地,将会给司马绍父子带来数万忠心耿耿的兵马!
“不错,臣正是此意!”刘隗狠狠的点了点头,对于皇太子司马绍能这么快体会自己的意思,显得很是欣慰。
皇太子司马绍却已经兴奋的难以自抑,他站起身,双手互相摩挲者,不住的来回踱步。
“要是果真能如此的话,那可就是乾纲大振了!”司马绍已经深切的体会到了,手中权力要是没有震慑力的保障,那就不过是受不完的窝囊气罢了。
“殿下说的极是!”刘隗也是很兴奋。
“在这些流民中挑选精壮忠厚着,先以田产等赏赐,等到将来良田有所产出,再以免征徭役杂税,或者是少征徭役杂税来令他们忠心!”
这些话听到了皇太子司马绍的耳朵里,却立刻让他有一阵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不就是青州贼刘预早早就已经实施的什么职田府兵嘛!?”司马绍内心很是有些不情不愿。
对于青州汉国的一些军事权谋书籍,司马绍都是觉得很欣赏,他反而是更不喜欢原本的一些圣人教训一般的东西了。
“先生,此法几乎就是青州刘预的军府兵,或者叫做职府兵啊!”司马绍立刻就点出来。
“殿下所得有道理!臣对于北面的军府兵制,也是早就有耳闻!”刘隗被戳破了‘抄袭’,却是没有丝毫的惊慌,一如完全就是自己原创的妙计一样。
“要是真的能如此实施!那可就是能的二三万,不,应该是五六万之多的精锐之兵啊!”司马绍非常认真的说道。
如今京口周围的广陵郡一带,仅仅是沿着河沟一带的荒田,就足以养活上万人!
皇太子司马绍早就听人们说,青州汉国用五个州养活了二十多万的军府兵!
“我也不是很贪心,只要能在广陵郡,或者是和广陵郡差不多的郡县实施此法,那就可以得到至少上万精锐士卒!”皇太子司马绍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盘算了起来,并且是把自己的要求几乎降到了最低可接受程度。
“要将来能有两三个郡实施此法,则大半个淮南江北,就可以养活五六万兵!”
“要是经营得当,以后还可以继续增加,等到半个淮南江北皆是如此,编练出来七八万士卒,就足以让上游的王敦、王翳、王愔等人齐齐低头认罪!”
“要知道,以荆州之强,也不过是能供养王敦手下的三万多兵马。”
皇太子司马绍立刻就是把一切的美好愿景,全都是快速畅想了一遍。
“那先生觉得,该如何让陛下同意此事?!”皇太子司马绍问道。
这个办法的好处自然不必多提,但是却要侵犯大量世家豪强的利益。
这对于素来‘人善’的司马睿来说,简直就是太难了。
“陛下久居建康,也早就是受够了那些所谓名士的蒙蔽,对于淮南江北实施此新政,肯定是期盼已久!”刘隗本着死了说话的心态,顺口就把司马睿拉到了同意的前提下。
“只要陛下下定决心,区区一些贪鄙之辈,不足挂齿!”
第428章【2】
皇太子司马绍很快就与刘隗商定了下来,准备等到前往盐官的刁协回来之后,让刘隗与刁协去建康面呈司马睿。
几天之后,刁协回到京口后,在听闻了刘隗的建议后,也是立刻大举赞同。
刁协自从入士一来,虽然是一直有很好的名声和学问,但是一直都是蹉跎于文学宾客之类的闲散官职,一心的抱负都不能施展。
等到南渡江东之后,可谓是舍家破业的刁协遇到了当时的琅琊王司马睿,暗弱的司马睿内心也是一直谋求这权力,只不过是迫于世家大族的压力而不敢伸张。
“此法虽然急进,不过却是利于家国社稷的大善之举!”
刁协快马加鞭赶到建康后,连夜求见了大晋皇帝司马睿。
一见到司马睿后,刁协顾不得什么失礼,直接了当把来意尽数说了出来。
如今虽然是天气转入秋季,但是在江东却是依旧略微有些闷热,平常的时候司马睿入睡都是要婢女打扇的,否则有些发福肥胖的司马睿就会难以入睡。
可是,在这么闷热的夜晚中,身边的婢女已经被尽数屏退后,司马睿不仅没有感到炎热,反而是后背不自觉的渗出来了冷汗!
司马睿一想到刁协话中的那些‘新法’,心中就是一阵阵的犹豫不决。
“卿之所言,实在是令朕骇然!”司马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幽幽的说道。
可不是骇然嘛!
司马睿可是知道,淮南江北一带虽然不是临近边境,之前又是天天有盗匪贼胡,但是南渡的世家大族早已经各自安插好了自己的势力。
所有的土地、山川和流民聚落,都已经早有所属。
在这个时候,要是按照司马绍和刁协、刘隗等人的办法的话,只怕会闹出相当大的乱子来!
“陛下,如今青州贼人与贼胡即将争夺洛阳,如此可见,刘预岂能不是得陇望蜀之辈!”刁协忧心忡忡的说道。
“洛阳在贼胡手中,与在刘预手中,又有何不同?”司马睿有些黯然的说到。
自从司马绍出镇京口以后,他在建康城中受到的压力是越来越大。
不仅是势力在京口受到损失的世家大族的压力,就连江东土著的豪强们也是频频表达了不满。
这些江东豪强原本都觉得北方的士族高门排挤他们这些地主,不允许他们参与最高层的权柄,如今司马睿谋求权力,竟然又直接避开了他们,前往京口募集北方流民壮大实力,简直就是对于江东众人的无视和漠视!
“陛下!此言差矣!”刁协立刻就是反驳道。
“洛阳若是在贼胡手中,那就是京都失陷敌手,蛮夷丑类虽占据洛阳,不过是一时之凶,天下人都会相信王师终有克复之日,不管是三年也好,还是五年也罢,抑或是十年,其民心所向终是在晋室!”
刁协的话振振有声,立刻让原本有些颓丧的司马睿精神复又一振。
司马睿努力挺直了腰背,重新抖擞了一下精神。
他不禁有些暗暗自责,祖庙失陷于中原,自己难道不应该时时振奋,以图光复嘛!
为何却又颓丧了!
只听刁协继续说道。
“陛下,臣之所言,可谓是至正之言!”
“洛阳失陷于胡虏不可怕,可怕的是刘预也已经要去争夺洛阳了!”
“刘预在北地倒行逆施,拔擢奸猾之辈,排斥忠直士人,伪朝堂上充斥着一堆寒末微贱无德之辈,一看就是没有什么正统!”
自从刘预在北方大举废黜九品中正制度后,消息传到江东,几乎所有的北方士族都是在心中强烈的厌恶和仇视。
与此同时,几乎全部的士族高门也都是暗暗庆幸。
因为他们觉得,刘预此举就是把世家大族的‘人才’混到了寒门微贱之人里面,是对他们的极大侮辱,失去民心是绝对的了。
“但是,如今刘预举兵十万,要从河内强攻洛阳,胡虏兵力几乎全都用于平阳和关中,洛阳一带虽有兵马,却难以抵挡如此多的刘预所部!”
刁协忧心忡忡的说道。
“一旦刘预夺取洛阳,再修缮六关城隘,以关东诸州守卫洛阳,只怕也不是难事!”
“到了那个时候,刘预原本就以汉号令众人,又得了洛阳帝都,其势之盛,恐怕足以让天下人忘却了陛下才是万民仰望的正统啊!”
司马睿听到这话后,立刻就是陷入了沉思。
事实真的就是如此!
这洛阳城要是落到了刘预手中,绝对比在匈奴人手中还要可怕。
匈奴人毕竟是蛮夷,哪怕占据了两京,也改变不了蛮夷的事实。
天下岂有蛮夷为正统的道理?
那样的话,司马睿哪怕是蜗居在江东也是绝对的正统,是正朔!
可是如果刘预占据了洛阳,那可就真的是宣告‘汉’朝回归了。
哪怕这个汉朝与之前大不相同,几乎是完全贵贱不分的庶人王朝,也绝对会压过江东晋室。
“正朔在朕!”
一想到这些,司马睿的脸色不仅就是寒如坚冰。
“陛下,若真是如此想,则太子此法,就必须要实施啊!”刁协非常认真的说道。
“只要施行此法,不出一年,就足以招募五万士卒!”
“这些流民本就精壮居多,稍加操练,就是绝对的精兵,不下于荆州兵啊!”
刁协又是暗搓搓的提醒了一下。
所谓的荆州兵,就是指的王敦手下的兵马。
在整个晋室来说,荆州刺史王敦手下的荆州兵已经算是最为强悍的武装了。
一听到竟然可以与王敦手下的兵马相媲美,司马睿原本犹豫的心顿时大定。
“只要自己手中有兵,甚至是毫不逊色于王敦所部,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王敦尚且如此,其余的人,也都是不足为虑了!”
司马睿一边想着,一边就是下定了决心。
“好,朕就以卿之言,施行与淮南之地!”
“陛下英明!”刁协赶忙又是一记恭维,原本准备的很多规劝良言看来是用不上了。
“不过,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只怕朕以诏令施行,将会招致众人反对啊!”
头脑稍微冷静一下后,司马睿有些尴尬的说道。
他这一个皇帝,手中不仅没有什么兵权,就连行政权也是得受制于人。
掌握江东大权的王导等人,可都是妥妥的世家大族,哪怕是与司马睿私交莫逆,也很难改变这种局势。
“陛下所虑,臣也是已经早早想好了!”刁协立刻回答。
在来见司马睿之前,刁协早就是想到了这种局面。
司马睿这个皇帝之惨,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陛下可先加皇太子章度淮南田亩之事,等到厘定了田亩,再以其中不著名造册的田亩用来赐予士卒。”
刁协提出的办法,其实就是先摸清淮南江北一带的田产情况,许多的豪强大族的田产都是不再官府登记造册的,因为那样的话,就需要交纳超出占田的税赋了。
特别是淮南江北一带的田产更是如此,往往都是一个县中良田万顷,却仅仅只有不足两三成缴纳税赋。
等到把这一切田产的情报摸查清楚后,刁协又建议司马睿而后越过尚书台,直接以诏令让京口的皇太子督设淮南江北军屯事务,把其中的无主荒地或者隐田收归治下。
虽然不知道淮南江北一带的田产到底有多少,但是司马睿相信那绝对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其中的隐匿田产,也将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一想到将来会把这些庞大的田产财富从世家大族手中抢走,司马睿就是一阵阵的惧怕。
但他这一次,却是不想退缩了。
“刁卿,如果实行此法,朕的身家性命,恐怕就要,就要,,,,,”
司马睿终归是没有说出那‘危险’两个字。
那是在是有损他的天子气度。
刁协却是明白司马睿所想。
“陛下放心,臣以性命保证,不久之后,一定把十万虎贲交付于陛下手上!”
为了给司马睿提气,刁协顺嘴就把原本计划中的五万精兵给加倍成了十万。
“若是有十万精兵!又何惧江东谁人?”刁协气魄十足的说道。
“哪怕是荆州之兵,也不过是色厉内荏之辈,绝对不敢造次!”
“若是真的有人不知好歹,臣定然率精兵破之!”
听到刁协这一连串的豪言壮语,大晋皇帝司马睿的心情终于是稍稍放松了一些。
“卿勉之,若真的有此之时,朕一定以录尚书事委之于卿!”司马睿脸色凝重的望着刁协。
所谓‘录尚书事’,几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位了。
哪怕是如今的王导,也不过是刚刚才有了录尚书事的职权。
司马睿这毫不犹豫的‘大饼’,也立刻让刁协心中一动。
“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所托!”刁协叩拜道。
司马睿想了想之后,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取过笔墨纸张,在上面匆匆写上了一连串的人名籍贯。
写好之后,司马睿把他交给了刁协。
“此事毕竟繁重,非两三人可成!”
“这上面都是朕留心的一些忠直义士,不管是稽查田亩也好,还是以后编练士卒也罢,朕觉得都会用的上。”司马睿语重心长的说道。
刁协接过白纸一看,上面的一连串的人名都是一些素来有才干的人。
只不过,这些人大多和刁协、刘隗等人一样。
原本在中原的时候,他们也都是高门大族的英才,为了躲避战乱来到江东后,却不得不屈服于琅琊王氏为首一众士族之下。
“果然都是些忠直义士!”刁协一看到这些人,立刻就是赞叹。
都和自己一样的背景出身,能不是忠直义士嘛!
这些人要是出自琅琊王氏那种执掌权柄的世家,谁还有兴趣管皇帝司马睿。
反而是更不希望皇帝有大权在手。
在得到了皇帝司马睿的同意后,刁协回去之后,又是连夜与刘隗商议了后续的细节。
准备着先稍稍忍耐,最起码等到摸清广陵郡的隐田后,再施展以雷霆手段。
到了那个时候,最起码也能有两万精兵。
有了这些分得了田产财富的士卒,就足以保证寻常的世家大族不敢随意有不臣之举了。
当刁协、刘隗二人乘船返回京口之后,又是立刻把这一好消息告诉给了皇太子司马绍。
皇太子司马绍听后,也是非常的高兴。
毕竟,这件事情只有皇帝同意后,才可以掌握到诏令的至高权威。
有了这至高的权威号令,才能行那些强硬的举措。
不过,皇太子司马绍刚刚高兴了一会儿后,却又是转而忧心忡忡的说道。
“二位先生,可否已经知道颍川之事?”司马绍说道。
刁协、刘隗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对此毫不知情。
“殿下,颍川发生了何事?”刁协脸色凝重。
“难道是颍川郡荀崧遭到胡虏进攻了?”刘隗倒是听说过一些消息,说是胡虏在洛阳一带的兵马渐渐增多,要四散出击袭扰。
“正是胡虏!”
皇太子司马绍说罢,取出一封书信低于二人。
二人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颍川荀崧派人送来的求援信。
信中说匈奴胡虏的数万骑兵在颍川四散袭扰,似乎还要继续往东南前进,可能要去往淮南寿春一带掳掠。
荀崧不仅发出了请求,希望天子和皇太子能敦促荆州刺史王敦出兵进攻北面的洛阳,以减轻颍川的压力。
而且还向晋军发出了警告,这一次的胡虏骑兵几乎全是关中惯匪,一定要多加防备。
“荀景猷为何不直接向王敦求援?”刘隗有些纳闷。
颍川距离扬州的距离,可是比荆州还要远的。
有这时间往江东发求援书信,还不如直接向荆州王敦求援呢。
至于王敦救不救的问题,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反正,要是颍川郡的荀崧求援不成,那江东的司马睿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
荆州刺史王敦听不听命令,那可不是司马睿能掌握的事情。
对于刘隗的疑惑,老道的刁协却是眉头一皱。
“恐怕,此事不是简单的求援!”
“肯定是另有深意啊!”
刘隗脸色一暗,立刻追问。
“什么深意?”
第429章
颍川郡,许昌城。
带着深深凉意的秋风,在大地上卷起来漫天的黄土,伴随着原野上匈奴骑兵的呼啸声,一起扑进了许昌城中。
这些匈奴汉国的骑兵在许昌城外肆意的往来驰骋,不停的展示着各种抢掠而来的女子衣物,并且伴随着各种边塞方言的调笑声。
他们试图用这种方法让许昌城中的晋军出城与他们交战。
望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女子衣衫被一件件的挂在枪矛的锐尖上,隐隐约约的血迹也都能偶尔看到。
许昌城头上的颍川晋军们都是人人咬牙切齿,都是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兵器。
谁都知道,这些绚烂的女子衣衫落到胡虏的手中,都是意味着什么。
“将军,胡虏猖狂如此,要是不能挫其锐气,如何服众人之心!”
一名颍川士人大声向着旁边的大晋行豫州刺史荀崧说道。
如今许昌城中的晋军得到了刺史荀崧的严令,不管城外的匈奴骑兵如何挑衅,任何人都不许出城交战。
要是有人不顾军令,不管出城交战胜败如何,都是统统军法处置。
“胡虏本来就是猖狂,且容他们猖狂这一时,等到他们抢不到吃的喝的时候,也就不会再如此了!”
刺史荀崧眉头紧皱,双目射出冷厉的视线,扫过了城头上的一众许昌豪强。
这些豪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彼此都知道刺史荀崧的心意坚定。
其实,这些许昌豪强们一个个口中连连称呼要出城作战,其实并不是他们多么的英勇。
而是一个个顾忌自己家族留在城外的财产。
在得知匈奴人将要大举进犯豫州的消息后,大晋行豫州刺史荀崧就命人在城外实施坚壁清野的措施。
不管是什么高门大族,还是小门小户,统统都是把所有的粮食财物带进城中。
一些位置偏僻,不利于相互守望的坞堡也都是被荀崧连人带物搬移到了城中。
因为这一切都是非常匆忙,许多大族豪强家中的财物堆积如山,根本没有办法全部搬走,只能是就地掩埋或者找坑洞藏匿起来。
到了今天,这些胡虏骑兵来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许多豪强都是惦记家中藏匿的粮食钱财,想着借出城的机会派人去与胡虏暗通款曲。
投降胡虏倒是不至于,但是与他们达成某些交易,还是可以商量的。
荀崧是何等的精明之人,对于这些豪强们的心思那是再清楚不过。
这些豪强都是顾念着那些钱帛,与虎谋皮的事情早就是干过了。
所以,荀崧才严令不许任何人出城,哪怕是交战也不成。
荀崧视察完了城防之后,又是匆匆回到了府中。
一进府中,立刻就是有人迎了上来。
“将军,派出去襄城求援的人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荀崧连饭都顾不得吃。
“快带过来!”荀崧有些忐忑的说。
很快,一名满脸土灰的健儿就被带了过来。
“拜见将军!”
“快说,襄城的杜曾怎么说!”荀崧连连摆手,让使者快点回答。
使者脸上一阵气恼,愤愤不平的说道。
“回禀将军,杜太守说无兵可派!”
“什么!?无兵可派?”
荀崧还没有说话呢,他旁边的几个宗族兄弟都是气呼呼的嚷了起来。
“襄城又不曾遭受胡虏,杜曾手中又是有兵,怎么会无兵可派!”
“不错,我们颍川如此危急,他杜曾却是要见死不救嘛!”
这些人立刻就是把襄城太守杜曾给骂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咳!”
荀崧不满的咳嗽了一声,制止了众人的话语。
“我且问你,杜曾为何说无兵可派!”
“小人见到杜太守的时候,他只是告诉说,无兵可派,并且还让小人带回来了一封书信!”使者说罢,就从怀中取出了一封红漆封口的密信。
荀崧接过信,打开之后匆匆看了起来。
几乎是一目十行,不到片刻就把这封信看完刘
荀崧看完之后,脸色越发的凝重,却是没有什么气恼的神情。
“兄长,杜曾在信中如何说?”一名荀氏子弟问道。
荀崧却没有立刻言语。
他挥手屏退了一众随从仆役,只留下了荀氏众人。
这个时候,荀崧却是才开口说道。
“杜曾在信中说,荆州的王敦已经另外派了一人前往襄城,要去接替他担任襄城太守!”
“王敦派人担任襄城太守?”
“王敦乃是荆州刺史,如何能管的了豫州的事情!”
“对啊,就算他琅琊王氏权势大,可也管不到我们颍川荀氏头上!”
一众荀氏子弟皆是恼怒异常。
颍川荀氏与琅琊王氏素来交好,但是荆州刺史王敦此举却是无异于打脸了。
“杜曾本就是乱党之余,到了襄城郡后,又是广招旧部,把荆州许多亡命之徒都是聚集到了襄城,其中少不得许多王敦想要的人,这才招致如此祸事!”
荀崧对于杜曾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既然如此,那杜曾肯定是要留守兵力抗拒王敦了!”
听到这个原因后,荀氏众人也都不再那么埋怨杜曾了。
“这个可恶的王敦,原本不肯发兵解围也就算了,如今颍川被胡虏重围,他却还要与杜曾过不去,这不明摆着就是要逼死我们嘛!”一名荀氏子弟气愤的说道。
在此之前,荀崧曾经派人去往荆州,想要在胡虏进犯的时候,让荆州的王敦引兵北上,好呼应解围。
但是,这一请求,却遭到了荆州刺史王敦的断然拒绝。
至于理由,不过是荆州境内不靖,有心无力罢了。
“那这襄城杜曾也无法来援的话,这可就是没有援兵啦。”另外一名荀氏子弟担忧的说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齐齐黯然。
别看这些匈奴胡虏无法攻破许昌等大城,但是外围的一些坞堡却是一个个陆续沦陷,不是被攻陷,就是迫于压力投降。
再这样下去,等到胡虏稍稍搜刮一些人力的时候,说不定就要发兵攻城了。
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困守孤城的结局都是死路一条。
“兄长之前不过给建康的天子上奏了嘛,天子的命令让王敦出兵,他难道还敢拒绝嘛?”
一名年轻的荀氏子弟说道。
他的话立刻引来的大家的一直摇头。
“建康的天子连建康城都管不了,如何能管的了荆州的王敦1”
“恐怕天子能管得到人,也就只有我们这些无粮无饷的可怜之人了!”
荀氏众人又是一阵吐槽。
荀崧也是摇了摇头。
“江东毕竟远隔千里,就算天子说话管用,这一来一回,光是在路上的时间,恐怕也是全都耽误了。”
听到荀崧这么,那名年轻的荀氏子弟大为疑惑。
“那既然如此,兄长为何还要写那封求援信呢?”
“而且,一写还是数封!”
所有人都是知道,荀崧可不仅仅是给皇帝司马睿写信求援,连在淮南的皇太子司马绍、录尚书事王导等人都是写了同样的信。
“这些信,既是求援信,又是诀别之辞!”
荀崧语气低沉的说道。
“诀别之辞?”那名年轻的荀氏子弟立刻就是一惊。
“颍川之敌,唯有王敦可是帮忙解围!”
“可是王敦一来不愿,二来不想,我就只能把这一切先公之于众!”
“等到将来颍川事有巨变的时候,不管是江东众人也好,还是颍川士民也罢,也都怨不得我们颍川荀氏头上。”
“兄长此话何意?”
听到荀崧的话后,一些荀氏子弟都是好奇心大起。
荀崧见状,脸上是一点都不着急,他缓缓的继续说道。
“等到颍川危急的时候,真正能解围的人,恐怕还得是东面的汉军。”
“汉军!?”
“汉军?”
众人对于这个说法都非常认同的。
毕竟,豫州的汉军可是比荆州要近的多。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这汉军可能帮我们解围一次,两次,将来一旦有变故,要是没有了这些汉军,我们该如何自处?”荀崧又是一句追问。
这个问题立刻就让众人感到焦虑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在青州汉国任职的颍川荀邃兄弟不久之前写信给荀崧,把其中的一些秘闻都是告诉给了他们。
这些青州汉军恐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一个个都是调兵遣将,极有可能将来对颍川郡下手。
“青州汉军势力强盛,要是与之为敌,这颍川覆灭之时不远矣!”
对于这个说法,大家都是一致赞同的。
毕竟,现在城外的这些匈奴胡虏,就已经够让他么感到压迫的了,要是再来上一波要命的青州汉军,那颍川恐怕真的就覆灭了。
“兄长的意思是,要借此机会,让我们颍川荀氏投效刘预嘛?”依然有人这时候才理解此意。
“不错,为了我们颍川荀氏的将来,必须要早做这个打算啊!”荀崧说道。
“既然这样,那兄长为何不一开始,就派人去往豫州汉军求援呢?”
“为什么舍近求远呢?”
颍川荀氏一族两分,在青州汉国的荀邃兄弟位居中枢,要是荀崧求援,绝对会有回应。
荀崧听到这里,却是冷冷的一笑。
“求援也是要把握时机的!”
“城外的这些胡虏虽然凶险,但却是可以帮我们做好多事情!”
一听这话,许多人又是不解。
'胡虏蛮夷丑类,如何帮我们做事情?'
荀崧压低了声音,缓缓的说道。
“颍川大族众多,其各家又有粮草资财,比我们荀氏还要丰厚者,那也是不少。”
“要是在转投刘预之后,有了豫州汉军的保护,这颍川哪怕是四战之地,也将能保住了。”
“到了那个时候,许多不肯服我们的人,就不再方便处置了。”
荀崧的话立刻就让众人明白了。
因为此前的‘八王之乱’,颍川郡的士人门第本来就是众多,又因为各自站队归属问题,产生了错综复杂的矛盾。
颍川荀氏也是不能幸免,在连番的斗争中树敌也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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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陈留郡,浚仪城。
汉豫州刺史李丰这个时候,站立在城头,望着远处浩浩荡荡而来的滚滚烟尘。
这些烟尘可不仅仅是焚烧所致,还有很大的一部分是骑兵奔跑产生的尘土。
这些滚滚烟尘几乎遮蔽了城外的一切。
“这么大的尘土,这得是多少胡虏啊!”李丰心中不由的暗暗心惊。
“来人,刚刚去探查的消息如何?”李丰立刻向身旁的部将说道。
“启禀将军,末将刚刚派人去查探,这些胡虏至少有三万多人!“那名部将说道。
“三万?”李丰一听这个数字,却是一阵疑惑。
要是三万骑兵的话,他李丰却是见过的。
哪怕是三万骑兵,也绝对没有这么大的动静啊。
特别是那些喧腾而起的烟尘,几乎是遮天蔽日!
‘将军,那些胡虏狡猾得很,他们专门派人在马尾巴后面拖着树枝,故意在大道上来回奔腾,这才是如此大的烟尘!’
这名部将立刻回答。
一听到竟然是如此简单的计策,李丰的老脸不自觉的微微一红。
他刚刚竟然还有些许的害怕,实在是有些丢人啊。
“咳!”
“胡虏的雕虫小技,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
李丰非常自信的说道。
旁边的一群部将也都是立刻顺话。
“不过,胡虏如此虚张声势,肯定是另外有阴谋!”李丰说道。
“你们可曾探查出来其余的情况?”
“比如,这些胡虏的目的何在?”
李丰的这一连串问题,却是让那名斥候部将无法回答了。
“或许胡虏是惧怕我军,这才故意为之?”部将弱弱的说道。
李丰听罢,心中却是觉得这个可能很小。
这些胡虏要惧怕汉军反击的话,就不会如此频繁的在城外游荡了。
他们应该顺着浚仪城外的运河一直往南,那里都一马平川的平原,一旦有汉军追击他们,可以很轻易的摆脱。
与此同时,城外不远处,匈奴汉国的将领王璋、石虎二人也是眯着眼睛,同样的目光打量着远处的浚仪城。
第430章
望着眼前的漫天尘土,石虎年轻的脸上布满了怀疑。
他拨转马头,向着旁边的王璋问道。
“叔父,你说咱们用这种办法,真的能唬住城中的青州贼吗?”
王璋呸呸了两声,吐了一口满嘴的黄土,然后才是说道。
“这刘预手下的兵,可不是那么好吓唬的!”
“那咱们为何费这鸟劲儿?”石虎有些不太满意道。
在进入陈留郡后,石虎王璋率领的羯胡骑兵攻打了数座周围的坞堡,其中也是有不少虏获。
但是,这些胜利的背后,却是羯胡人本身的损失颇大。
对于如今不过数万人的羯胡来说,哪怕是数百人的损失都是不可能承受的。
在这些坞堡碰了钉子后,石虎就率领部众一直都是不敢攻打陈留郡稍大一点城邑,只是在一些小规模的坞堡那里讨些便宜。
“嘿嘿,我们这么做,可不是要吓的贼军不敢交战。”王璋浑不在意石虎的不悦。
不过十七岁的石虎生性残暴寡恩,王璋早就看透了他的本性。
只不过,如今王璋手中没有什么兵力本钱,尚需借助这些羯人的势力,只能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了。
“那我们是为了什么?”石虎疑惑道。
“不过是为了多争取一些时间罢了!”王璋幽幽的说道。
在与陈留郡汉军几次小规模交锋中,王璋对于这些士兵的印象深刻,那都是一些闻战则喜的疯子,别说是这些手下败将的羯胡人,就算是匈奴屠各人的精锐来了,青州汉军应该也是一样的疯狂。
“如今形势有变,既然咱们已经打算退出陈留郡了,一旦被贼人知道了虚实,肯定会尾随追击。”王璋继续说道。
“咱们现在可不只有士卒,还有这么多老弱妇孺一起随行,要是被贼兵追上,那可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匈奴皇帝刘聪给他们的命令,原本是在豫州、兖州一带袭扰,以此来牵制河内的汉军。
但是,如今情势已经有了变化。
就在数日前,王璋手下游骑得到消息,黄河北岸的河内汉军祖逖所部,已经开始南渡河水,准备进入荥阳郡。
一旦这些青州汉军进入荥阳郡,那可就是切断了王璋石虎等人的退路。
要是他们继续在豫州盘桓,最终的结果都是一败涂地,甚至可能把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所以,咱们这种虚张声势的办法,城中的李丰肯定是看不清楚咱们的意图。”王璋说道。
“他要是看不清咱们的意图,那就真的不会追击了吗?”石虎有些不太相信。
在得知荥阳郡退路有可能被切断后,石虎与部众就想要立刻率领部众往回撤退,按照时间来看,基本可以抢在河内郡汉军夺取荥阳郡的要冲之前撤退成功。,
但是,得知石虎这一计划的王璋,却是进行了极力的反对。
并且采用了这种疑兵诈欺的计策。
“李丰这个人,我是有些印象的。”王璋有些出神的望着城内那一面李字的将旗。
“他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好像是一副鲁莽的样子,但是一旦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就却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咱们在陈留郡基本没有讨到多少便宜,李丰也是未曾吃什么大亏,只要咱们再摆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就足以让城中的汉军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有个两三天的时间,老弱女人就可以先行撤离到颍川了。”
如今的羯胡人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部落中的女人财物一直都是随军而行,完全那就是一副防备匈奴友军如同防贼一般的恶模样。
哪怕在行军的时候,有这些人拖累,羯胡部众也是不肯放弃。
“要是这样的话,只要女人财货没有了危险,那我们可就是没有了后顾之忧了!”石虎脸上立刻浮现出喜悦的神色。
在这一次进入陈留郡后,因为有老弱妇孺的拖累,之前来去如风的羯胡骑兵,竟然成了行进缓慢的存在,哪怕羯胡部众不管老弱男女都是善于骑术,但是毕竟不能与士卒想比。
“到了那个时候,咱么撤退的时候,就可以放开手脚好好掳掠一番了!”
一想到杀人放火,石虎立刻就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哈哈,贤侄说的有道理,吾也是如此想的。”
王璋言不由衷的说道。
其实在他的心中想着,只要摆脱了那些妇孺老弱的拖累,他就可以引领这些愚蠢的羯胡人一路往南转战。
在兄长王弥死后,他有许多部众都是遗留在了淮西一带为盗匪。
只要带着这些羯胡人一路掳掠过去,他就可以立刻联络到那些旧部。
再加上沿途掳掠裹挟的民众,他王璋就可以马上拥有一支数万人的队伍。
到了那个时候,王璋再计划找个机会,把这个愚蠢的石虎设计杀掉,然后吞并他的部众。
反正,对于这些羯胡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忠孝仁义只说,只要是有强者能带领他们抢掠生存,那换一个首领也是无所谓的。
正因为如此,王璋对于石虎的一些无礼举动那是非常的容忍。
毕竟,在王璋心中,已经是把石虎看成了将死之人。
一个愚蠢的毛头小子,自己动一动小手指头,就能把他按死!
正在畅想着肆意杀掠景象的石虎,并没有察觉到王璋眼神中的杀意。
在石虎的心中,还是一直把这个叔父看成一个好脾气的向导的。
对,没错,在石虎的心中,王璋也不过是一个‘向导’而已。
毕竟在一望无际的中原大地上,他们这些羯胡人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要是没有一个熟悉沿途地理、军情的人物,只怕这数万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要是再往高层次的想一想的话,王璋也不过是算石虎的半个‘军师’。
“既然叔父有此妙计,那过两天,咱们就可以大掠一番了。”石虎笑呵呵的说道。
他们这些羯胡人,原本在并州上党郡居住的时候,还是一些任劳任怨的耕奴牧奴。
但是经过这近十年的连番作战,几乎是完全变成了一股以劫掠屠杀生存的强盗集团。
要维系这种强盗集团,就必要用接连的抢掠来支持,否则,哪怕是勇武的石虎,也不可能弹压诸部众。
随着石虎的一声令下,更多的羯胡骑兵加入到了‘虚张声势’的队伍中。
整个城外的原野上,几乎全部被喧腾而起的胡骑尘土个遮蔽了。
城头上的李丰,此时已经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在心中不住的猜测:这些胡虏,难道是疯了不成吗?为了一个劲儿的虚张声势,按道理来说,三万骑兵已经是够多了,他们要是不来攻城,外面的黄土野地爱怎么撒野,我也不会去管他们啊。
“根本没有必要如此虚张声势啊!”李丰可以说是百思不得其解。
“将军,这些胡虏如此嚣张,肯定是在示威,不如给末将五百精兵,前去挫一挫胡贼的锐气!”一名部将请战道。
“将军,这些胡虏肯定是怕了咱们,故而才如此吓唬人,我们却偏偏不中计,直接全军出击打垮他们!”
这些胡虏骑兵距离最近的不过是三五里路,要是城中的汉军骑兵出击,肯定能有所斩获。
毕竟,这些胡虏骑兵为了虚张声势,把整个队伍都是摆的很是分散,要是被汉军重击,他们很难组织起来有效的反击。
就算是胡虏组织起来了反击,一旦作战不利,汉军骑兵也可以快速的返回城中,依靠城头的守军支援摆脱追击。
“要是幽州骑兵都在我的手中,我一定亲自率军去痛殴这些羯胡崽子们!”
李丰用手一指城外,大声的说道。
“可是,如今城中只有骑兵不过千余,要是万一中了胡虏的埋伏,那可就是危险了。”
幽州刚刚组建的五千骑军府兵,在进入兖州后,基本就是被变成了每个城池分薄。
所以幽州骑兵虽然战力强悍,但是却只能依托城池反击,不能轻易的远离城池作战。
“将军,给末将两百骑即可,一定可以替将军抓一些生虏回来,倒时候胡虏有何阴谋,一问便知!”
这名部将的话,倒是让李丰颇为心动。
正当李丰思索着,是否要答应的时候,旁边一人却是说话了。
“不可!”
众人闻言,都是齐齐望向那个人。
原来是陈留郡守徐邈。
李丰与徐邈都是一起出身当年的东莱叛军,只不过李丰是追随刘预,而徐邈开始的时候是追随王弥,一直等到王弥投靠胡虏后,徐邈才率部众东归刘预。
“徐老兄,为何这么说?”李丰对于徐邈一向有些欣赏的。
“将军,末将刚刚询问得知,这城外的骑兵虽然是羯胡,但是末将有手下却是探查到了一些情况!”徐邈说道。
“什么情况?”李丰立刻追问道。
徐邈、高梁等人都是拥有不少精熟骑射的部曲,对于一些战事的侦查,甚至比李丰手中的牙兵还要厉害。
“在这些羯人中,竟然有王璋!”
“王璋?”李丰闻听这个名字,竟然一时没有想到是何人。
“对,就是那个王璋!”徐邈脸色阴沉的说道,当年他还追随王弥的时候,就是王璋、王桑兄弟在缺粮的时候鼓动王弥率领部众采食人肉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徐邈才和高梁等人顶风冒雪逃离王弥的。
“原来是他!”李丰见到徐邈的模样,这才想起来了这个王璋是谁。
“对啊,将军!王璋此时阴狠诡谲,善于阴谋诡计,再加上心肠歹毒,如此使用如此计策,肯定有危险藏于其中。”
徐邈看了看众人都在注视着自己,立刻又是继续说道。
“要是他们没有什么阴谋,却为何要如此轻易的就让我们发现了他们的小手段呢?”
李丰越想越有道理。
“城外的胡虏除了虚张声势之外,几乎连坞堡城寨都不去攻打了,一定是有某种目的!”
“那我们怎么办?”李丰立刻问道。
因为徐邈曾经与王璋一起作战行军,肯定是非常熟悉王璋的秉性的。
“我们暂且不去管他们,先让他们跑上个两天,到了那个时候,趁着他们疲惫的时候,再以少量突骑试探一二!”
徐邈说出了自己的妙计。
“要是胡虏不堪一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但是如果胡虏且战且退,那恐怕就要加倍小心了。”
李丰听到后,心中也是大为赞同。
如今自己是行豫州刺史,却在浚仪保卫水路河道,只要不是坐视胡虏屠掠,那就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
“好,暂且不去管他们!”
李丰立刻拍板做了决定。
他手抚着城墙垛口,抬头望了望天上的云彩。
“如今黑云厚重,这两天只会越来越冷,冻也冻死这些胡虏!”
=·=·=·=·==·=·=·
卢子城。
与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陈留郡诸城不同,这里的氛围却是没有一丝丝大战来临的模样。
连续多年的和平,早已经让卢子城有些几分承平富庶地的模样。
而且,今日的临都卢子城中的氛围又是与往常大有不同。
城中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一派喜悦的模样。
此时距离冬至佳节,其实还有些时日。
而这些城中军民一个个面露喜色,并不是因为什么佳节时令。
至于原因,而是因为他们的天子刘预,终于是有了自己的儿子。
在接连三个女儿之后,大汉的天子终于有了自己的继承人。
而且,这位刚刚出生的皇子乃是正宫皇后王氏所出,可谓是标准的嫡子!
再加上皇后出身天下名门太原王氏,这个才出生不过两天的婴儿几乎是标准的威震天模式了。
都城内的大街上,不时有一列列达官贵人的车驾向着行宫驶去。
这些人自然是去向天子贺喜的。
如今的这个大汉朝廷充斥了大量的庶人暴发户,一些民间下层的习俗甚至依然流行着。
这种有违隆重礼制的行为,立刻让城中的一些高门闲散士人暗暗耻笑。
第431章
这些出身高门士族的人,原本按照魏晋风流的标准,那都是妥妥的三公九卿预备役。
但是,在如今的青州汉国,不管是出身多么高贵,祖上多么的阔绰,就算是四世三公,或者是五世三公,都需要按照才能大小,等待着尚书台吏部的考核录用。
要不是迫于汉军府兵们的刀枪,大部分的高门士族早就是举兵造反了。
如今他们最大的本事,也就是躲藏这都城的宅邸中暗暗的埋怨痛恨。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乡,学当年饿死不食周粟的圣贤?
那当然是圣贤的结局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这些高门士族中人,大多数都是痛恨高官显爵的不再易得,而并不想因此彻底与官爵名位绝缘。
有气节的圣贤毕竟是饿死了,哪里有钟鸣鼎食的畅快!
所以,虽然心中装着诸多的埋怨,但这些士族子弟们却依旧想尽办法在都城之中谋求一些清流上品的差役。
要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其中的许多品德‘恶劣’之辈,竟然开始谋求一些浊官以进身。
不少的士族名望听后,都是对此大摇其头。
纷纷都是感叹这些高门士族子弟污堕了家门,让他们的姻亲、故旧等也都是遭受到了耻辱。
此间的种种几乎是天天都在卢子城中上演着。
对于这些事情,早已经把耳目遍布城中的刘预当然知道。
在得知这些消息后,刘预更是暗中派人在士族之中广布流言,让他们彼此之间产生矛盾。
他自己更是对那些肯屈服的士族子弟大加拔擢,虽然依旧是在中层官位之间,但是其中的特殊照顾却是有目共睹。
几个交锋下来,原本还能暗中抱成一团的士族子弟们,立刻都是土崩瓦解了。
“陛下此计甚是精妙,那些士族子弟现在都是天天忙着彼此之间打嘴皮子,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去谈玄论道了!”
负责此事的公孙盛非常高兴的说道。
他出身河北冀州,从青年时代就历任晋朝州郡官员的幕府,对于那些高高在上,却又是大多无所作为的士族子弟深恶痛绝,或者说是羡慕嫉妒恨。
如今在青州汉国的强权之下,这些士族子弟还不是乖乖的作了浊流的同流。
“哈哈哈,不管是打嘴皮子也好,还是真刀真枪的角斗也好,只要这些士族子弟再也不能抱成一团,那将来就可以慢慢的收拾他们了!”
刘预对于这个结果,也是非常的高兴。
甚至于,这一系列的效果都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要知道刘预的计策其实并不是什么太高端,无非就是派人混淆视听,让本就松散的各家士族之间彼此猜忌,再加上利用手中的权力,让一部分人成为‘新朝’的恩荣者,以此来加强分化。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首小计下来,竟然让那些士族子弟们自相乱战了起来。
“哼,这些士族虽然家学渊源,但是膏粱食尽,却不知书者也是不少,往日里不能实政,只会暗中诽谤朝政,如今他们自顾不暇,倒是少了以后的麻烦。”公孙盛松了一口气说道。
西晋时代的士族门阀虽然也早已经是势力强大,把持了中央地方的人事大权,但是此时的士族门阀还没有彻底堕落成以后那些不分马虎的无用之辈。
其中的许多人还是有些很强的实干之才的,只不过是遭到风气的影响,渐渐的堕落下去的。
“少了这些苍蝇闹腾,以后就可以少了许多麻烦了。”刘预也是点点头。
“陛下,如今皇长子出世,将来启蒙宗师之事,可是已经有了定夺了嘛?”
在见到刘预的态度后,公孙盛忽然是说出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刘预闻言,脸色就一阵尴尬。
“启蒙的老师?”
“对啊!皇长子将来必定是陛下的储君之选,宜早早定下辅佐启蒙之师!”公孙盛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可是他才出生不到一个月啊。”刘预脸上几乎是布满惊讶。
在皇后王则诞下皇子后,几乎整个卢子都城的将领官吏们都是齐呼万岁。
从此以后,他们的天子就是有了继承人了。
“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早早给皇长子加储君之位,然后选德高望重着辅佐教之。”
公孙盛立刻就是把自己的一套结论给倒了出来。
在公孙盛看来,如今天下乱战的局面才是刚刚开始,原本刘预没有继承人的时候,许多的将领官吏们都是提心吊胆。
毕竟,如今这个青州汉国其实非常的脆弱,全是靠着刘预及其小圈子里的部将们维系着。
一旦刘预遭遇了不测,那这个权利群体连一个能服众的继承人都没有了,将会瞬间土崩瓦解。
现在刘预有了自己的儿子,最佳的办法就是立刻封其为皇太子,然后再选拔一群军政人才充任太子的老师。
其实也就是以皇太子为中心,再新建一个官吏的预备役。
听到公孙盛的话后,刘预的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仿佛一如往常。
但是,在刘预的内心中却是瞬间布满了怀疑、猜忌和警惕!
这个公孙盛到底想要干什么?
按照他的这么一套办法下来,这不是给皇太子选备老师啊。
这他麻麻的是给自己交代后事啊!
“先生,你这一番话,可是让我所思良多啊!!”
刘预最后不禁语气都是阴恻恻了起来。
对于刘预的变化,公孙盛当然也是察觉到了
但是,公孙盛却是浑然不觉,仿佛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令人猜忌的事情。
他大方的继续说道。
“臣知道陛下心中所想!”
“但是,就算是如此,臣也要如此坚持!”
“那你到底是何意?”刘预已经充满了不满。
“陛下,如今社稷有后,可谓是祖宗庇佑,但是陛下也是知道,如今天下年年岁岁都是军戎不断。”
“陛下身为诸军所望,自然是少不得领军出战。”公孙盛滔滔不绝的说道。
刘预的脸色这时候已经是黑了下来。
这都说到领兵出战了,还要提前布置储君的班底,这是咒着自己战死沙场?
“一旦领军在外,一年半载不能回转都城,那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把朝中大权只是留给三台处置,一旦出现变故,恐怕彼此不能统御相制。”
原来,在公孙盛的建议中,是想要以皇太子另立一套预备班底。
等到将来刘预不能处置京城事务的时候,就可以再以这些人来处理。
刘预听了这个办法后,怎么想都是觉得多此一举。
“不对啊,先生!就算是朕出征在外,也肯定会留下台省官员处置朝政,还需再多费功夫,另外置办岂不是自找麻烦。”
刘预的话说道这里,已经是对于公孙盛没有什么猜忌了。
这么多余,或者说是自找麻烦的玩意,简直就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啊。
如此糟糕的想法,就算公孙盛想要暗算自己也不可能用这么蠢的办法。
“陛下,臣有此建议,自然有臣的理由。”
公孙盛说道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些遮遮掩掩的架势。
刘预这时候看到公孙盛的表情凝重,似乎对于刚才的‘愚蠢’建议,有着独特理由。
不过,现在殿中侍从众多,人多眼杂之下,让公孙盛有些不便开口。
刘预刚刚想要屏退众人,准备专门听公孙盛说道一二的时候,殿门外的内侍忽然高声的通报。
“启禀陛下,豫州的紧急军情!”
听到这句话后,公孙盛原本欲言又止的话,就是彻底收回了。
他想着刘预说道。
“陛下,军情为重,臣的理由,过后再说也是不迟!”
刘预见状,也就不再耽误。
“传来!”
很快,刘预就见到了这豫州传来的紧急军报。
随着刘预的览阅,他的手中却是不抓做了一团,最后更是把军情文书直接攥成了一个纸球,狠狠的拍到了案几之上。
“该死的羯胡!”刘预痛斥一声,洪亮的声音把殿中诸人都是吓得跪地俯首,所有的人都是大气不敢出。
“陛下为何如此失态?”公孙盛也是一惊。
他想着,难道是豫州被胡虏攻掠了哪座城池?
不应该啊,豫州的城池基本都是新加固加高的,别说是一些只善于抄掠,却不善于攻城羯胡人了,就算是屠各匈奴人来了,也是不可能这么快攻破哪一座城池的。
“羯胡在陈留郡故布疑兵,让郡中诸城都是紧闭城门防守,却是让羯胡的正兵早早南下了陈郡。”
“不过是五天的时间,这些羯胡人就已经攻掠大小坞堡十三座,超过万人被杀或者掳掠。”
听了刘预的话后,公孙盛却一阵疑惑。
“不对啊,陛下,豫州的大小坞堡不是早早就布防完毕,连坞堡墙壁都加固加厚了吗?怎么还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这些被袭扰的坞堡,都是从司州刚刚逃来的新户,别说像样的坞堡了,连一把锄头镰刀都是得想尽办法,才能让所有人都用上。”刘预对于这些豫州的流民很是清楚,都是一些实诚人,但是却是缺少军备的存在。
“万人啊!”
“超过万人啊!“
刘预一阵阵忍痛说道。
这些司州的流民足足有数万,好不容易定居下来后,可都是花费了大批的粮食钱财。
如今却连本钱都没有还给挣回来呢,却是白白损失了一万多。
“陛下,胡虏大张旗鼓的进入豫州荥阳,然后又是一路向东进入了陈留郡,远来是想要南下陈郡!”公孙盛有些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些胡虏,竟然不攻城略地,似乎是专门要为了杀人而来。”刘预有些脸色阴沉的说道。
在这一份军情之中,那些该死的羯胡人,几乎是把沿途遇到的,并且能攻破的坞堡的反抗者全都是屠戮殆尽,然后又是焚烧了一切带不走的粮食、钱财等物。
最后是把幸存者全都裹挟着往前而行。
“烧光粮草?”公孙盛一听到这个,立刻就是眉头紧皱。
这些凶残的羯胡人烧光了粮草,那可不仅意味着要让追击的汉军没有粮草补给。
更为可怕的是,肯定是羯胡人有了更加好用的‘粮草’。
“胡虏随军者,往往都是背负粮草财货,一旦有体力不支虚弱者,立刻就会被胡虏杀掉分食,就如同是宰杀牛羊一般。”
刘预在刚刚的军情中,可是看到汉军探马回报,在胡虏往南行进的沿途上,有着大量的人骨遗骸,上面的肉都已经被剔的干干净净,并且好多都是布满了人的牙印。
“吃人?羯胡又是吃人?”公孙盛也是又惊又怒。
第432章
豫州,陈郡。
一场寒风过后,天空已经被阴沉的黑云笼罩,大地上也是刮起了刺骨的雪花。
一群黑压压的羯胡骑兵在豫州平原上缓缓的往南行进,整个队伍中羯胡骑兵都是人人裹紧了身上的衣袍,防止雪花窜到怀里。
在这些羯胡骑兵队伍的中间,数千名衣衫破烂的汉人百姓正一个个背负着沉重的物资,跟在羯胡骑兵身后缓缓而行。
所有被俘虏的汉人脸上都是透出对于死亡的麻木。
在刚开始的时候,这些被俘虏的汉人还经常痛哭哀号,但是随着羯胡人肆意的杀戮,甚至是吃人以后,所有人都是对于前途感到绝望,以至于连哀痛都不曾有过了。
这时候,前方一队数百人的羯胡骑兵迎着大队急速的而来。
在队伍前面的石虎和王璋立刻伸长了脖子眺望。
领头的羯胡骑兵很快窜到了石虎面前。
“将军,前方河面上的浮桥、舟船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河水很深,根本没有办法渡过。”
这名羯胡小头目的脸上布满了焦虑。
石虎听到之后,眉头紧锁。
他看向了旁边的王璋,声音已经不复往日的亲热。
“叔父,前方颍水要是没有舟桥,咱们如何通过?”石虎的声音显示出了极大的不耐烦。
自从陈留郡一路往南之后,石虎率领的这些羯胡虽然攻破了一些小的坞堡,获得了一些粮食补给,并且俘虏了数千汉人百姓。
但是,对于他们这一支数万人的队伍来说,这点缴获跟本不足以支撑太久。
特别是在发觉羯胡骑兵往南之后,陈留郡的汉豫州刺史李丰立刻就是如同发疯了一般,集结了上万汉军尾随追击。
虽然汉军的人数少于羯胡骑兵,但是羯胡骑兵根本不是汉军的对手。
在两次交战之后,石虎手下的羯胡就已经不再敢与汉军交锋了。
“无妨,颍水之上不止这一处渡口,咱们再往西绕行一段,那里有浅滩,可以渡河。”王璋非常自信的说道。
现在他们面临的局势是后有追兵,前无补给。
要不是王璋一再保证,豫州南部的汉军与晋军交集出防御松懈,石虎他们恐怕早就转头往西去攻打颍川郡。
“将军,咱们已经走了二百多里路了,要是再不能得到一些粮食,恐怕就要断粮了。”一名羯胡部将向石虎大声的说道。
“是啊,将军,咱们这一路上遇到的坞堡都是难啃的很,要是到了豫南还是这样的话,咱们想要北返可都是不能了。”
“将军,军中早就是传闻,河内郡的汉军已经是渡过了河水,已经把荥阳郡要道都控制了,要是青州贼人再往西攻取了洛阳,那咱们可就彻底回不去并州了。”
此次出战,虽然羯胡人虏获严重不足,但是如果一旦撤退的后路被封堵,那他们连老巢都回不去了。
一旦被困在四面皆敌的豫州,就算是没有汉军的追击,光是缺吃少喝就足以让他们崩溃。
所以就算是撤回之后,有可能面临匈奴人的刁难,大部分的羯胡人也是不愿意再在危险的豫州待着了。
毕竟,这命可是自己的。
听到这些羯胡将领的抱怨后,王璋心中却是冷冷一笑,立刻大声的说道。
“只要过了颍水,再往南行进,就是汝南、汝阴,这两个都是大郡,根本不比陈留郡相差多少,其中都是满满的谷仓和钱库,还有数不尽的女子,却只有一些不堪一击的晋军。”
王璋说道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眼围在身边的羯胡众将。
他从这些人的脸上明显看出来来贪婪和心动。
哪怕他们最近一直都是连粮食带人一起吃掉,但是人肉的滋味却不是那么好吃。
特别是羯胡人马匹,连番行军之下,也是需要大量的粮食补充。
一听到汝南等地有粮食后,所有人肯定都是心动了。
“不堪一击?”
一听到那里的敌人是曾经的手下败将晋军之后,这些羯胡人又一次重燃起来了希望。
“不仅如此,更往南的弋阳、安丰两郡都是有至少十多万的流民,只要咱们去了之后,带领他们攻破一些坞堡豪强,分给他们一些粮食,就足以拉起一支十万人的队伍。”
王璋用非常夸张的表情描述到。
当石虎再一次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又一次下定了决心。
要是他能把这些流民统统裹挟带回关中或者并州,那他就足以成为匈奴汉国中举足轻重的一方势力,自己手下的羯胡的地位也都大大提高。
最起码,石虎也能作为一方开府的‘卫将军’获得固定的封地了。
“好,既然如此,那叔父就快派人去寻找渡口,一定要是尽快度过颍水。”石虎说道。
“贤侄放心,这是自然的。”王璋拍着胸脯说道。
见到这些愚蠢的羯胡人又一次被自己说服后,王璋心中不禁的一阵鄙视。
王璋派出去的心腹,早已经联络上了在豫州南部的旧部。
这些王弥兄弟的旧部,都是各自拉拢了不少的流民据地自保,缺少的只是强援和领头者。
王璋相信,只要自己把这些羯胡人领去后,就足以迅速攻破一些豪强坞堡,有了粮食物资后,那些流民就都将为自己所用。
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为他人做嫁衣的羯胡人,也就只能干瞪眼了。
曾经在豫州一带流窜数年的王璋,对于沿途的地形依旧是了然于心,很快就是带领石虎所部找到了新的渡河之处。
此时虽然天降风雪,河水也是冰冷刺骨,但是在听闻后方的汉军追兵距离不过百里的时候,石虎还是下令全军一大早就涉水渡河。
这一处浅滩虽然可以跋涉而过,但是许多地方的河水还是能淹没到成年人的胸口,甚至于有些深处能淹没整整一匹马头。
那些羯胡人拥有马匹,还可以在渡河的时候扶着马匹安全的渡过。
但是被俘虏的那些百姓,却是只能徒步渡河,一旦遇到冰冷抽筋,或者是踩到深处后,就只能被冰冷的河水给冲走了。
“哗哗哗!”
“哗!哗!”
在渡过颍水后,石虎的大半个身子已经彻底湿透,就连整条腿都是有了麻木的感觉。
最早渡河的羯胡骑兵,早早在河岸边上升起了许多篝火,用来给渡过的人马烘烤。
石虎站在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借着红通通的火焰烘烤着身上的衣服。
在他的身后,大部分的部众人马还没有渡过颍水。
这时候,一名满脸是血的羯胡部将跑到了石虎跟前。
“将军,末将已经把前面的那些晋虏击退了,杀了他们三五百人!”
这名部将一边说着,一面把一个血糊糊的人头提到了石虎面前。
石虎伸手接过以后,连看都没有看,随手就是扔到了熊熊燃烧的火堆里。
“这些晋虏果然是不堪一击。”石虎讥讽的一笑。
颍水对岸的晋军,在昨天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行踪,并且在今天早上组织了一队兵马准备来半渡截击。
但是石虎只是派出了先行渡河的千余骑兵,就把那些晋军给击溃了。
“现在晋虏已经败了,渡河也就没有危险了。”王璋也是高兴的说道。
这个时候,被扔到火堆里的那颗首级,被炙烤出了浓浓的肉香和毛发的焦糊味,引得一帮人肚子里都是一阵饥饿感。
石虎回首望向那些正在渡河的部众,发现羯胡骑兵基本没有什么危险,只有一些俘虏在渡河的时候淹没在了河水中。
他眉头紧皱,透出阵阵的惋惜。
不过,石虎倒不是惋惜那些被俘虏百姓的性命,而是那些随之一同损失的粮食和物资。
“贤侄不要心疼,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贱民罢了,咱们现在进入了汝南,想要多少都有多少!”王璋在旁边说道。
石虎听到这里,却又是立刻咧着嘴笑了起来,完全不似前两日对王璋的冷淡。
“叔父熟悉汝南情势,一定要带着我们立刻好好补充一下粮草,否则这马匹都要熬不住了。”
石虎又是亲热的喊道。
羯胡军中几乎没有人来过汝南郡,连道路都是辨别不清,更是不清楚哪里有豪富,哪里有硬骨头。
“贤侄放心,我早已经是想好了!”王璋拍着胸脯说道。
“咱们现在汝南扫荡一遍,然后再沿着汝水东下到汝阴郡,再把汝阴郡搜刮一遍后,就南渡淮河进入弋阳、安丰两郡。”
“要是这时候晋军还没有大军前来的话,咱们还可以是沿着淮水继续东进,要是能攻陷寿春的话,那可就是赚大了!”
听到王璋早已经把行程安排的如此‘丰富’后,石虎的心中也是大为高兴。
他忍不住在心中想到:要是真的能在这一带饱掠一遍,就算是没有攻破寿春,那也是足够了。
王璋的话却是依旧没有停下,只听他继续说道。
“贤侄不要担心,就算是没有攻破寿春,或者是晋虏大军前来,咱们也可以再沿着汝水北上返回,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抵达颍川。”
“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与梁王刘景汇合,带着惊天之功回并州了!”
王璋说到这里的时候,石虎的心中已经是升起了另外一股心思。
“如今梁王刘景还在颍川郡与荀崧等人鏖战不休,自己却是一路转进吃的脑满肠肥,会不会引来刘景的忌恨?”
“这些匈奴人本就已经是处处提防自己,要是再被刘景忌恨上,只怕以后要更加难过了。”
石虎心中虽然有些顾虑,但是如今已经是顾不得这么多,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
豫州,颍川郡。
许昌。
在城外的匈奴汉军大营中,作为全军统帅的梁王刘景,此时却是完全没有了刚开始进入颍川郡时候的意气风发。
在他的脸上充满了自我怀疑的慌张和无助。
因为在他率领的这一路匈奴汉军之中,除了刚刚开始的时候攻破了一些豪强坞堡后,就遭到了颍川郡晋军和豪强的坚壁清野。
许多的防备不善的坞堡,在匈奴人抵达之前就自行撤离到了城池中,许多带不走的物资也都是付之一炬,连几根鸡毛都没有给刘景留下。
野心勃勃的梁王刘景为了让手下的羌胡众人获得补充,也是为了彰显自己能力,开始全力围攻颍川郡治许昌。
可惜,经过连月累日的围困,许昌城内的晋军没有出现什么动摇,反而是借着几次出城奇袭,搞得刘景手下的羌胡人心大乱。
“这些杂羌,都是一些不可靠的猪狗之辈!”
随着一声咒骂,刘景气呼呼把案几拍的震天响。
刚刚接到汇报,许昌城中晋军又一次略施小计,把愚蠢的羌胡杀伤了数百人。
“父亲,要不咱们撤兵回洛阳吧。”梁王刘景的儿子刘沧说道。
“回洛阳?”梁王刘景的眉头一皱,非常不满的斥责道。
“吾进入颍川,连一个大城都没有攻破,要是就这么回了洛阳,以后还怎么在皇帝面前有底气说话!”
梁王刘景本来还想借着这一次出征,把这些羌胡人收为己用,一次壮大自己的权力。
但结果却是颇为捉弄人,因为屡屡不能获得战果。
梁王刘景觉得羌胡人不可靠,都是一些欺软怕硬的小毛贼,最适合做的事情恐怕就是去草原上放羊。
而那些羌胡等杂部,却也是觉得梁王刘景徒有虚名,除了占据了匈奴汉国宗室的优势外,领军作战就是一塌糊涂,根本不配让他们俯首听命。
所以,对于儿子的撤军的建议,刘景是绝对不会听从的。
不仅如此,梁王刘景还觉得应该借助一次大胜,来彻底震慑那些越来越放肆的羌胡。
“可是,青州贼已经渡河南下荥阳了,要是青州贼从背后袭来,恐怕就危险了。”刘沧又是劝道。
“无妨,那些青州贼只敢沿着河水行进,否则粮道必定被我军袭扰,就荥阳郡那里,要就地补充粮草可不是那么容易。”刘景毫不在意的说道。
“如此,乃父必须得一场大胜,方可撤军!”
第433章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又是一场茫茫大雪。
虽然马上就要冬去春来,时间之轮就要进入了公元315年。
但是,整个中原大地上却依旧是寒冬的模样。
冀州,邺城。
在修缮了大部分的城内宫殿和建筑之后,刘预已经把几乎大部分的朝廷官衙都迁移到了邺城。
只剩下一些不太重要的府司和家眷还留在卢子,等待着春天转暖之后,再慢慢的迁移到邺城。
在邺城北面,一座高达接近十丈的恢弘台阁上,刘预正在与亲近的臣僚将领们一边温酒赏雪,一边商议着朝政。
“原来在这铜雀台上俯瞰,竟然是如此气度不凡,怪不得当年魏武能在此做豪壮诗歌!”
刘预凭栏向南远望,几乎大半个邺城都尽收眼底。
这个规模宏大的台阁,就是当年曹操修筑的铜雀台。
其实,要是认真的说,应该是铜雀、金虎、冰井三台。
当然其中肯定是以铜雀台最为出名。
“陛下英雄气度,尤胜当年魏武,何不也作诗歌一二,以供后世传诵!”
清河崔悦在旁边随即说道。
自从跟随刘演叔侄投靠刘预之后,作为清河崔氏的年轻一辈的翘楚,崔悦就是收到了刘预的器重。
特别是在修缮邺城的事情上,崔悦更是居功不小。
“寒冬。”
“白雪。”
“英雄。”
刘预口中默默念了一遍这三个词语,在听到崔悦的话后,心中立刻就是浮现出来了一首后世经典的词。
不过,那里面的典故可是基本都还没有发生呢。
刘预就算是抄袭出来,恐怕也是只能让众人一头雾水。
“文学之词,非朕之所长,这些事情还是等到以后交给专人来写吧。”
刘预最终还是压制住了内心的抄袭冲动,有些事情还是没有什么争胜的必要了。
听到刘预的话后,旁边的一些将领们也都是纷纷赞同起来。
此时民间传唱的诗歌,依旧还是以汉乐府为基本模式,诗歌还远没有进入盛唐的大发展,寻常的一些士人作骈文都是好手,可未必人人都是能作诗。
“陛下说的太好了!”
“对啊,做了好诗有什么用,又不能打仗。”
赵昆等东莱郡出身的老部下们都是些粗胚,纷纷赞同起来。
不过,与他们不一样,作为中军将领一员的吴信却是略懂一些道理。
“诗歌虽然不能打仗,却是有其它的用处。”吴信笑嘻嘻的说道。
赵昆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什么?”
吴信嘿嘿一笑,“这要是在哪里屠了城,多杀了些人,只要陛下会作诗,写上那么一两首悲天悯人的好诗,只怕这杀人屠城都算不得什么事情了。”
听到吴信的话后,赵昆却是撇了撇嘴,不屑一顾的说的。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杀人屠城做了就是做了,写什么诗,就能让别人眼瞎嘛?”
赵昆的话略微有些失礼,不过,吴信却是不太与这浑人计较,他依旧是缓缓的说道。
“嘿嘿,这事情骗不了今人,却是能骗倒不少后来人。”
刘预听到这两个粗豪军汉竟然在讨论起来了诗歌,感到非常的不适。
“好了,此事就此打住,不要再费口舌了。”刘预摆了摆手。
“咱们还是再好好说一说,等到了开春之后,征召各军进击洛阳的事情吧!”
听到刘预的话后,在场的众人都是收敛了原本的放松神情,全都是正襟危坐了起来。
“陛下,如今去年的秋税,除了徐州、豫州之外,都已经是运抵邺城和仓垣,至于运粮的舟船也都是在陈留郡准备妥当了,只要大军一动,沙船千艘可立刻随行!”
作为总司军事的郗鉴首先说道。
刘预听罢,点了点头。
所谓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经过去年的一年积蓄,刘预手中的粮食积蓄第一次有了充足的准备。
最起码,邺城、仓垣两地的粮草足以支撑十万大军一年所用。
“有了这些,朕就是放心了一些了。”刘预又是开口做了赞许。
三个月之前,河内郡的汉征西将军祖逖率领数万汉军渡河抵达荥阳郡,准备向洛阳发起进攻。
但是,紧随其后就是下起了暴雪,整个河南一带都是道路难行,别说是行军,就连在驻地老老实实呆着,都是需要一系列的补给。
所以原本几乎中的初冬奇袭洛阳之事,也是只能作罢。
不过,这对于刘预的计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刘预已经是临时改变了计划,准备在开春之后,以所有轮番的汉军府兵为后援,向洛阳的匈奴人发起一场大规模的收复失地运动。
“陛下,如今幽州府兵也都是准备好了行装武备,只待陛下令下,即可去与胡虏决一死战。”
幽州都督孙纬也是大声的说道。
随后,又是一连串的大声表态之声。
刘预对于这些人的准备,还是非常满意的。
他已经计划好了,作为将来发展力量的重要,甚至是核心地带,他必须保证豫州和兖州的安全。
不能让匈奴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比如这一次的石虎、王璋二人的突袭,就是对陈留郡、陈郡一带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洛阳乃是中原咽喉,只要扼住了洛阳,则洛阳毕竟无法再肆意进入中原了。”
刘预大声的说道。
这一次进攻洛阳,他心中基本有七成的把握。
毕竟,他现在可以动员起来将近十万人的规模,而洛阳的匈奴守军,恐怕不会超过三万。
就算是有关中的匈奴援军,也是很难超过十万。
毕竟匈奴人的关中可不是怎么太平,不可能抽空了所有兵力。
“陛下放心,这一次咱请为先锋都督,为陛下攻城拔寨,扫清还复旧都的道路!”
护军将军赵昆立刻就是表起了忠心。
刘预对此呵呵一笑。
“你这厮的榆木脑袋,朕另有他用!”
作为鲁莽的典型,刘预可是不放心让赵昆来做什么先锋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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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京口。
与北方邺城的飞雪连天不同,此时的京口已经开始出现了似有似无的暖意。
前些日落下的雪花,已经基本是融化消失了。
又一个温暖的春季,马上就要开始了。
在京口城中的皇太子行营中,大晋皇太子司马绍正在和两位谋主刁协、刘隗密议着。
“二位先生,刚刚从建康得来的消息,北面的刘预已经是做好了进攻洛阳的打算。”
司马绍略微有些失落的神情。
“陛下虽然派人去示意了一番,但是刘季兴却是铁了心要去动洛阳了。”
对于这个消息,刁协、刘隗二人都是一点没有感到稀奇。
在他们看来,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如今的青州汉国越来越是兵强马壮的模样。
在现在天下大乱的局面下,作为什么样的举动都是不令人意外的。
特别是洛阳。
对于江东的司马睿来说,洛阳城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家国尊严的符号,就算是没有夺取到自己手中,也丝毫动摇不了他的皇帝位置。
但是,对于青州汉国的刘预来说,洛阳却是把中原腹地尽收麾下的关键所在。
只要掌控了洛阳,把七关八隘占据以后,就算是匈奴人再厉害,也不可能绕过这座洛阳城了。
“刘预既然想要进攻洛阳,那就是彻底坐实了得陇望蜀的想法了。”刁协捋着胡须说道。
“要是这样的话,殿下应该劝陛下早做打算,省的万一刘预忽然暴起再往南而来。”
刁协的话其实早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要是大晋皇帝司马早就有打算的话,也不会至于现在这么被动。
刘隗、刁协二人随即又是向司马绍提出了一连串的建议。
其中的关键无非就是加快厘定田亩和选拔新兵,有任何逃亡者都是要严惩,尽快让自己手中的兵力充实起来。
再一个就是更是广泛的拉拢周边的豪强士族,一次来重试自己实力的机会。
还有就是找机会拉拢招揽任何能为自己所用的军事力量,不管是兵也好,还是匪也罢,只要能归附到皇太子的麾下,那就是变成了‘皇家军队’。
“殿下,如今逆贼王璋、石虎已经率军数万南下弋阳等郡,沿途抄掠杀戮惨不忍睹,整个江水南北都是人心惶惶。”刘隗紧跟着说道。
“殿下可以借此上表,让今上以陶侃为江州刺史,再令其督帅军事。”
“陶侃忠诚谦虚,素来都是被王敦所忌惮,只要陶侃能坐镇江州,则荆州的王敦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江北的羯胡,也肯定是无法渡江的。”
听到刘隗的这个建议后,司马绍立刻就是觉得非常不简单。
不是说这个机谋不简单,多么的了不起,而是说这个计谋实施起来太不简单了。
“江州刺史王含,刚刚屡任不过数月,要是借此机会把王含换成陶侃,则可保江东无虞!”
司马绍虽然年纪轻,但是是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比较谨慎的。
“江州如此重要,王敦有怎会轻易的遵命交给陶侃呢?”
虽然江东晋室政权拥立了司马绍为皇帝,其中出力最多的就是那些高门士族。
但是随着大晋皇太子在京口募兵并且占田以后,那些南渡的士族都是自带不可靠属性。
别说是让出江州这么重要的位置,就连沿江的一砖一瓦,只怕也要不出来的。
“殿下,事在人为啊!”刁协有些焦急的说道。
“那好吧,孤过会儿就各陛下上表,请求陛下以陶侃为江州刺史,令其保境安民。”
随后,他们二人又是一阵焦虑的盘算。
都是想着怎么既要防备国中的发疯的。
就在三人商谈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一名皇太子府的詹事郎脚步急匆匆的进来。。
“进来吧!”皇太子司马绍努力摆出言败言胜的家乡。
“殿下,殿下,不好了!”这名詹事郎完全就是一副惊慌的模样。
“何事如此惊慌?”皇太子司马绍眉头紧皱着问道。
“殿下,以荆州刺史王敦等人二十多人,都是联名上书陛下,其后列举了殿下大小罪状五百多条,想要陛下废黜殿下储君之位,把侵占的淮南江北一带的良民土地全都退还给那些师傅暴晒。”
一听到这名詹事郎口中的话后,皇太子司马绍和刘隗、刁协二人都是一脸忧虑之色。
“五百条罪状?!”刘隗忍不住暗暗咋舌。
皇太子司马绍不过是才来京口,怎么可能有时间做那么多的罪状?
“五百罪状?!”刁协不屑的轻哼一声,对于着脸的剧情,这说明武馆阻止其那里就可以了。
“孤就算是一天做一条,也不可能做出五百罪啊!”皇太子司马绍也是大为不满。
“殿下,如今王敦等人都已经是上表了,这就是说明他们对于京口建康的事情,已经是出现了不能再掌控的局势,他们必须要除掉阻碍他们独操大权的人。”
刘隗认真的说道。
“那这个人就是孤啊!”
年轻的皇太子司马绍知道这是王敦对自己宣战的开始,但是他的心中却是镇定如常,根本没有什么胆怯的模样。
他的这一副表现,立刻让刁协刘隗二人都是大为赞叹。
“王敦专擅荆州大权,不仅不想办法北伐恢复,却是如此诋毁孤,实在是可恶!”
只听司马绍继续说道。
“要是孤能除此奸邪,定然可以真的掌控大局!”
“殿下,能有如此英谋沈断,实在是社稷之福啊!”刁协赞叹道。
司马绍根本无心听这些或真或假的赞美,他直接向着刁协、刘隗说道。
“二位,王敦此请,孤的父亲肯定不会答应了,到了那时候,恐怕王敦就真的要是举兵造反了!”
“所以,还请二位先生,不吝赐教,让孤能抵挡住将来王敦的乱兵啊!”
听到司马绍的请求后,刁协和刘隗都是对视一眼,然后立刻给他攻陷了。
“殿下莫慌,臣有一计,或许可以让荆州王敦不敢再造次了!”刘隗说道。
“何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