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法家弟子衍圣公
大汉衍圣公孔威知道,只要录了大汉朝的‘士籍’,可以有机会当官,可以免税,可以罪不受刑,。。。
总之一句话,就是好处多多。
但是,等到他来到冀州之后,却发现在冀州‘士籍选官’这件事有难度啊。
这些好处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对于那些世家豪强们来说,这些权力本来就是他们出生之后就该享受到的。
如今却是变成了要经过一番什么‘考较’,才能得到的权力,这简直就是对他们高门士人的侮辱。
他们大多数人自从出生后,就自带高贵的血脉,哪一家不是累世公卿,他们的能力早就有以前的祖先们提前印证过了。
君不见,数百年来,外戚也罢,宦官也罢,还不都得灰飞烟灭,只有他们这些德才兼备的贤良传了下来了。
更何况,这个新汉朝的考较内容也是殊为可恶。
要是考较诗书经籍也就罢了,竟然还可以考较农艺、医祝、百工等下贱学问。
这种有辱斯文的情况,可绝对不是他们能容忍的。
冀州的一众高门望族立刻就是愤愤不平起来,甚至于有冲动胆大的还想着要好好收拾一下那些郡县的刀笔小吏,以此来给新朝天子一些颜色看看,别以为他们这些高门君子就是好欺负的。
不过,当新任的冀州刺史刘暾屡任之后不久,头顶这儒圣先师后裔的衍圣公孔威就来了。
与之同来的,还有几十个用白石灰干制的人头。
这些人头全都是兖州闹事的几家豪强宗主。
其实,这几个兖州豪强犯下的事根本不算大,不过就是打伤了几个兖州郡县的官吏,顺带打死了一两个随从奴仆。
这么点事情,要是放在太康年间,简直就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世家大族殴打一两个低贱的郡县小吏,不过是被州郡长吏轻轻责备一两句,就已经是非常‘酷烈’了。
至于打死了一两个随从奴隶,恐怕还不如打死了一条猎犬来的严重。
毕竟,灵犬难得,奴仆遍地都是。
可兖州之后的处置,却是大大超乎了所有世家大族的预料。
兖州军府兵破坞拔寨,竟然把这几个豪强大宗给连根拔起了,不管是有千万倾田产也好,还是有‘某世三公’也罢,全都是从严治罪。
光是人头,就砍下了上百!
冀州的世家豪强们,原本那可躁动的心思,在见到衍圣公孔威带来的这些惨兮兮的人头之后,全都是冷静了下来。
这些杀千刀的汉军府兵,如今在冀州怕不低于两万之数,任何一家世家豪强都没有办法与之对抗,哪有人敢再造次。
不过,这些冀州的世家豪强也并不是彻底老实。
要是就这么服软了,那他们享受了百余年的政治特权,岂不就是白白拱手相让了?
所以,这些世家豪强改变了策略,从原本‘武斗’的思路,改到了‘文斗’。
既然新朝天子想要治国理政,那自然就是离不开他们这些经书传家的士人。
只要他们齐心协力,以各种理由拒不出仕,那倒要看看朝廷有何人可用?
难道就凭那些医祝、百工等贱役,能裁决讼狱、教化百姓?
简直就是笑话!
所以,当头顶圣贤光环的衍圣公孔威,在见到这些世家豪强之后,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这些世家豪强以各种理由拒绝宗中子弟去参加大汉的‘科举’,自然也就是拒绝出仕了。
“族中子侄学问浅薄,恐非贤才,就算侥幸得仕,也怕耽误新朝国政啊!”
“我辈才疏学浅,更何况宗族子弟,天子和诸公推陈出新,更是不敢出去贻笑大方!”
“新朝雅政要求的贤才,乃是博览百家的大贤良才,我祖只有经书传家,不涉它类,恐难以为国谋政。”
“。。。。”
不管这些世家大族自谦的如何认真,大汉衍圣公、吏部尚书孔威都已经是看透了他们眼中的心意。
他们这明显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啊。
这些世家大族自从知道汉军府兵的威力之后,该纳税就纳税,该放奴为佃客的时候也都是照办,该统计厘定田亩的时候,也都都是非常老实。
却偏偏对这‘选官’如此的抵触,这简直就是为难我衍圣公!
对于这里面的根本关系,衍圣公自然是知道的。
一连月余,衍圣公孔威几乎是四处遭遇拒绝。
要是再这样下去,等到下个月‘士籍选官’的大考开始的时候,恐怕整个冀州都没有几个士人来参加了。
那得是何等的尴尬?
尴尬事小,要是不能把这出仕以来的第一桩差事给办砸了,那他这衍圣公、吏部尚书还有什么脸面再当下去?
更何况,孔威可是听说,天子刚刚册封了另外一房的孔氏为嗣圣侯,带着满满十几车的孝经,北去教化宇文鲜卑了。
蛮夷尚且能教化,这些冀州世家为何如此难驯?
冀州,信都。
衍圣公孔威一回到自己的临时官邸中,就立刻怒气冲冲的砸碎了一个青州白瓷碗。
几个跟随而来的属吏和奴仆,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侍立在旁。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赵国李氏,竟然也如此欺我!”
“难道这些豪族,就以为没有他们,这冀州就没有贤良了吗!?”
就在刚才,衍圣公孔威派去下属回来禀报,赵国平棘的名士李楷也拒绝了派子弟参加州郡‘科举’的要求。
这个李楷,乃是战国名将李牧的后裔,世居赵地,可谓是真正的名门望族。
历史上的赵郡李氏,就是以李楷为一世祖。
李楷曾经出仕晋室为大司农、御史中丞的佐贰官,又身负才学盛名,更为关键的是他五个儿子,也都是非常有学问和品德,可谓是盛名远博。
并且,平棘李氏原本是在羯胡治下,好不容易脱离胡虏掌控,衍圣公想着怎么也得好好出仕,以此来报答汉天子的解悬之恩吧。
却不曾想到,在衍圣公孔威看来顺理成章的事情,也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此番冀州事,恐重要辜负陛下所托了!”
衍圣公孔威一番怒喷后,却是泄了气一般,满面哀怨的叹道。
魏晋以来,成系统的学问和知识,基本全都是家族内流传,哪怕是有拜师求学,也大多都是几个世家大族之间胡同有无。
比之于东汉末年的授学风气,早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冀州刺史刘暾不久之前,曾和衍圣公孔威议论起来此事。
当时的刘暾说道,向使昭烈帝生于此时,根本就没有什么求学问道的出路,更何况建功立业了,只怕是卖一辈子的草鞋了。
衍圣公这一句丧气话说出来后,旁边的几个属吏和随从,却也有是感到丧气和担心。
也不怨他们担心了,要是这一番差事办砸了,一个空头的衍圣公有个屁用啊,不过是五百大亩的田地,也就是和军府兵差不多,怎么来养他们这些食客?
这时候,其中一名随从忽然说道。
“贤公,如今冀州的世家大族同气连枝,就连赵国李氏这种落魄户,都是如此,看来世家大族是指望不上了。”
孔威闻言,连眼皮都没有抬,多日以来应酬已经让他心中疲累,对于这种废话没有了什么反应。
那随从门客却是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贤公何不直接另辟蹊径?”
衍圣公孔威一听,立刻就是眼睛一亮,立刻问道。
“另辟蹊径?可有什么章程?”
“没有了世家子弟,难道其他人就做不得官了吗?”
衍圣公一听,却不由的有些失望,仅凭这句话就应该没有什么好主意。
这些世家豪族的传家经学,可不是简单的修身养性。
在如今书籍匮乏的年代,这些儒家的诗书典籍就是从政治事的经验之谈。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些世家豪强掌握了最适用这个时代的公共事务管理的学问。
可不是简单的识字就行了。
“没有世家子,如何治事抚民?”衍圣公孔威眉头一皱。
“呵呵,贤公其实不必拘泥此道啊!”
“此话何意?”
衍圣公孔威察觉了门客的胸有成竹。
“这些世家大族,现在如此做派,无非就是认定了,没有他们,贤公就录不满士籍,也就无官可选。”
孔威听到这里,就是一阵头疼。
现在天子立志要恢复生产,劝课农桑,这就需要把早已经崩溃了数年的郡县统治恢复起来,自然需要的官吏数量就非常多。
这些世家大族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如此‘非暴力’对抗。
只要天子恢复他们的品定特权,他们就得争先恐后的出仕新朝了。
“那有何办法破此局面?”孔威问道。
“贤公,如今天子所求,无非就是恢复民生,垦田积粟,只要上令下达,未必就非得世家子不可!”
“教化子民,不用圣贤之道,如何能行?”孔威立刻大摇其头。
那门客轻轻一笑,说道。
“牧百姓如牛羊即可,何须教化?”
衍圣公孔威皱着眉头,门客的这句话充满了浓浓的法家之道。
法家治国,严苛峻法,愚民御民,以刀笔酷吏绳制贤良、黔首和权贵。
这虽然与衍圣公孔威尊奉的教化万民之道违背,但是,他却没有出言训斥。
万一要是真有办法解决如今的困境,那可就是太好了。
衍圣公孔威立刻客气了起来。
“先生,但请详言!”
只听门客继续说道。
“贤公,如今天子所求根本者,不是世家是否出仕,而是要以人才来治政御民,如此方能积蓄粮草国力,不然西有胡虏,南有残晋,如何平定?”
衍圣公孔威点了点头。
他临来冀州之前,刘预可是告诉过他,对于这些冀州、幽州的世家豪强不必客气,强硬铁腕也无不可。
但是,这些世家豪强却都是心硬嘴软,让他也抓不到什么借口。
“所以,只要得录士籍者,能知文书法令,就可以奉令决狱;能验算数目,就可以征徭纳税;能躬身勤行,就可以劝课农桑。”
“如此一来,又何须什么精通经书典籍?”
“嘶,如此施为,只怕更要得罪到底了!”衍圣公孔威不觉倒吸了一口气。
门客的意思,这是要彻底拉低人才选拔的门槛啊!
也就是说,直接要把世家大族给刨除在了这一次选官的参考之外了。
这些冀州世家大族如此有底气,其实也跟成熟的科举制度确立之前的选官制度有关。
在宋代之前,朝廷官吏的选用,并没有一贯而至的制度,往往都是沿用举荐制的规则。
也就是发现人才的时候,朝廷的官员向上举荐,进而考察之后录用。
除了皇帝下达求贤令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人数的要求,举荐与否,全都靠世家大族的运作和官吏的喜好。
就算是到了科举初期施行的唐代,也还会发生一连数年,没有什么人才被举荐入朝为官的事情。
世家大族不出头,何人敢自称人才?
“此举终归是有些冒险啊,寒门末族只怕难以任事啊。”衍圣公孔威有些担心的说道。
那门客却是一撇嘴,“贤公,难道忘了,如今军府兵的治理可都是些连寒门都不如的兵种在做呢!”
衍圣公孔威听到这话,就慢慢觉出了其中的滋味。
如今汉军府兵的数量可是不少,要是再算上辅兵、田客、家眷等人,其数目更是庞大,丝毫不下于一个州。
而这些粗豪的兵卒们却都是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全都依靠其中的旅帅、队正、什长这些最为粗鲁的人。
要是对于编户齐民,只要多下些功夫,又能比治理这些兵卒难道那里去?
“更何况,只要贤公把官职填满之后,这些世家大族就要着急了,如何还能沉得住气?”
衍圣公孔威知道,这些世家大族可都是最看重官爵,要是是发现没有他们,照样日升日落,只怕全都要急的心口喷火了。
“不过,要是寒门微末为官,只怕世家大族多有掣肘吧?”衍圣公说道。
“呵呵,贤公莫怕,要是这样的,那就给他们看看那些兖州被斩下的人头!”
衍圣公孔威闻言大喜,这些世家大族可没有什么举兵的心思。
“唉,以贱御贵,选上一群刀笔吏。这样一来,某就要违背圣人之训,要沦落到用法家之术了!”
第375章 孔丘里士多德
衍圣公孔威已经在心中做了决定,想要先把世家大族抛开之后,选择一大批愿意合作的寒门士子充录士籍。
以此来作为手段,粉碎那些世家大族心中的底气。
就算没有了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配合,只要有了寒门充作官吏,一样可以做的了平民百姓的管理,对于百废待兴的冀州来说,这样的举措就足以在短期之内获得成效。
不过,对于长远来说,这种把世家大族排斥于统治阶层的举动,却会制造出来非常不稳定的因素。
这个道理衍圣公孔威自然是明白的。
所以事关重大,他丝毫不敢懈怠。
衍圣公孔威与门客、幕僚们连夜准备了妥善的细则,第二日一早,他就快马加鞭向着卢子而去。
如此重大的举措,自然是要得到皇帝的亲自允许了。
否则,一旦将来世家大族们闹将起来,那其中的责任可就绝对不是他一个圣贤后裔能扛得住的。
当刘预听完风尘仆仆的衍圣公孔威的叙述后,立刻也是惊讶起来。
“这些冀州的世家豪族,难道就如此强横?”刘预不满的说道。
他的这套选官,虽然不再看出身,但是不管是考较经学,还是考校武艺,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可都不是问题啊。
魏晋士族风气虽然已经浮夸,但是大家族中的文武全才的人数还是远远占据优势的。
就算是被后世嘲笑为‘娘化为美’,但是这些世家子弟中的不少人,绝对不少费拉不堪的酸腐书生。
这一套草创版本的‘科举制’,只能保证过程的相对公平,但却是做不到结果的绝对公平。
对于寒门、百姓并不是那么友好,毕竟,世家大族的教育资源可是碾压级别的,不管是文,还是武。
可结果却偏偏如此难堪,冀州世家大族竟然联合起来‘罢考’。
刘预气愤的想到,这分明就是不给我胖虎面子啊!
“回禀陛下,冀州士族大家,可能害怕不熟新政新学吧!”
衍圣公孔威十分滑头的说道。
刘预听了这话,意味深长的看了有一眼。
如今的汉军官吏和将领中,除了青州籍出身的人之外,另外一个重要的来源就是冀州籍的将领和官吏。
这其中就以华琇、吴信、公孙盛等人为代表,这其中既有高门大族的人,也有出身寒门微末的人。
但是,在几年间的姻亲关系的确立中,许多人与冀州的世家豪强或多或少都有了联系。
面对这种关系,衍圣公孔威自然是不敢把话说的太死。
刘预明白其中的缘由,也就懒得计较这些了。
“不过,要是依照臣的办法,不仅可以选录人才为官,替陛下牧守郡县,还可以昭示天下,陛下是真正的求贤若渴,而且不拘一格选录,也就不会有人再有后顾之忧了。所谓千金市马骨也!”
孔威的这一个办法,倒是的确让刘预有些心动。
“不错,高门大族有能如何,寒门子弟同样可建功立业!”
刘预立刻表示了赞同。
随后,他又把孔威奉上的施行细则重新看了一遍。
现在的‘士籍选官’,与之前的‘九品中正制’最大的变化,其实在于两个地方。
第一个地方,就是不看出身,一切以才学选录。
第二个不同点,则是一经选录之后,这些‘士’们获得官位,都基本是从中下层开始,就如同后世科举高中者的起步官阶一般,只不过浮动更加大一些。
士族高门的子弟之前做官,都是经过‘互相吹捧’的举荐,然后轻轻松松出任清贵职位。
对于这两个改动,自然是深恶痛绝。
刘预又看了一遍之后,不禁觉的孔威提出的办法直中其中的痛点。
“陛下,世家高门毕竟是少数,寒门小户才是多数,就算不能得龙凤,得到鹰犬一样可成事。”
刘预听罢点了点头。
他才不相信高门大族真的能以‘饿死不食周粟’的骨气冷战到底呢。
等到一批寒门官僚崛起之后,只怕这些高门大族就要抢着来出仕了。
那个时候,可绝对不会再嫌东嫌西了。
“好,衍圣公不愧是深的家学真传,果然是治事之才!”
原本以为孔威用名头去压人,没想到根本没有什么士族理会什么圣人之后,却反而让他有了智取之道。
“不过,陛下,这样一来,恐怕碍于物议,将有重法暴政之论啊。”
孔威立刻就是提醒道。
此话中的‘法’,可不是后世的‘法制’或者‘法治’,那都是另外一种东西。
孔威所说的‘法’,就是韩非主张的法家之道。
自从汉初黄老无为治国,再到宣帝王道霸道杂糅之后,如今的魏晋已经社会全都是变成了儒家经学的传入。
当初的法家,早已经由汉末人人喊打,变成了更加可怜的被遗忘了。
“法家之道,自然也有其用处!”
对于这其中的道理,刘预自然是非常明白的,但是如今整个社会的意识形态,都是儒家占据主导,要是刘预惹出来一个任用法家的说法。
只怕不仅是那些高门大族要重新站队,就连那些被任用的寒门士人也会打退堂鼓。
毕竟,他们虽然都是寒门,但他们的心中却都是以儒家正派传人自居,绝对不会承认是什么法家之道的。
就连由儒家化法家的鼻祖人物-荀子,其后世的所有后裔,也即是大士族颍川荀氏,可都是以儒家贤人标榜荀子的,从来没有一个人鼓吹荀子是法家鼻祖。
要是这么鼓吹的话,就如同二十一世纪,某个治国大党以希画家的传人自居一般,那可是绝对的政治不正确。
“不过,这个政令乃是衍圣公想出来的,怎么可能沾什么法家之道?”
“衍圣公乃是圣贤之后,所依据者,自然都是圣贤的教化!”
“孔圣的经义,自然就是这么教化的。”
刘预随即就是一通鼓吹,几乎把孔威炮制的这些断高门大族妄想的办法,全都给一一找到了儒家的根据和出处。
听到刘预的这一通话后,孔威就是一阵迷惘。
自从两汉之后,所有的儒家经典的诗书礼等典籍的注释权力,其实全都掌握在了世家大族手中。
也即是说,圣人的微言大义如何解答,如何运用,可全都是世家大族的名士们来掌握着。
这就是妥妥的占据了舆论和道义的制高点。
倒是孔子直系后裔的鲁国孔氏,反而沦落到了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境地。
哪怕后世隋唐时代,孔氏的地位有了极大提高,也还是不能和这些人相提并论。
随即,孔威又是一阵脸红,要是他真如刘预描述的这般,也不至于在鲁国种地了。
“陛下,圣人之道,臣还没有研学明白,还不甚清楚。”
孔威忙不迭的解释道。
要是他敢出去胡乱解释儒家的经典,绝对会被人唾骂到死,就算你是孔子后裔也不行。
不过,刘预却是丝毫不顾忌这些。
他非常认真的板起脸,然后说道。
“卿不必如此谦虚,这些话可都是有根有据的!”
“啊,陛下的意思是?”
孔威想着,我可从来没有看到我家祖先说过什么法家之道啊,法家之道比儒家晚了两百年,我家祖先就是抄袭,也找不到地方去抄袭啊。
“当然是你家的家传之学啊!”刘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啊,家传之学?”
孔威忽然感到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的祖宗孔子去世的时候,唯一的儿子孔鲤还没有掌握全部的真传呢。
孔子的学问,可都是由孔子的弟子和孔鲤一起传承的。
这就导致孔子的儒学的真正传人,其实更多的是孔子的弟子,而不是他的儿子。
“孔卿乃是世居鲁国,家中的藏书阁总是有吧?”刘预问道。
孔威立刻躬身道,“逾制之物,不敢私筑!并未有藏书阁。”
刘预不禁有些失望,孔威这一脉已经和刘皇叔一样穷得卖草鞋了,‘阁’的确没有。
“那藏书的岩穴?”刘预并不放弃。
“呃,威寡闻,并未听先辈提起过此事。”孔威已经猜到刘预要干什么了,后背的冷汗不禁流了下来。
“哈哈哈,那就是这个了!”
刘预抚掌笑道。
“圣贤之家,怎么能没有几个珍藏的经学呢?”
“从今以后,不管孔卿说什么,可都是有家传的经学依据的。谁要是不服气,那就让他来找朕,朕就赐他十本八本的先圣遗经!”
孔威这时候已经瞠目结舌了。
“先圣遗经。。。”
刘预越说越是兴奋,仿佛突然之间发现了一扇崭新世界的大门。
“这些世家寒门,不都是以儒士自居吗?只是解读区区几本经典怎么够,我就给你们多找出来一些古籍,让你们好好注释解读去吧。”
“就算是最后证伪,那也能把这谭死水搅动起来。”
“要是真的以假乱真,嘿嘿,那以后的意识形态可就是要变成最大的托古派了。”
想到这些以后,刘预不禁有些恶趣味的想到。
“要是把自己的私货全都以孔子著作流传下去,真的这么操作,说不定到了千百年后,孔子就要变成著作千万字的教育家、文学家、科学家、哲学家了。”
“孔丘士多德?”
见到刘预的迷之微笑的时候,衍圣公孔威只觉得头脚发凉,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旗帜鲜明的反对‘学术造假’。
到了第二天,在得到了刘预万全的支持后,衍圣公孔威又马不停蹄的返回了冀州。
此去之后,一场又一场让冀州世家豪门捶胸顿足的‘辱没名教’的‘官场丑闻’,也就不可避免的接连上演了。
原本在政治清明的大晋时代,只能做做刀笔小吏的寒门贱役们,却因为种种‘黑幕’,摇身一变成了州郡的府君衙主。
世家高门对于这些情况的口诛笔伐,却很快遭到了衍圣公孔威的无情反击。
接二连三的‘先圣遗经’被当成了最好的武器,让整个冀州的世家名门纷纷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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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京兆。
长安城。
在略微有些残破的长安城墙上,一群精锐晋军的护卫之中,大晋皇帝司马业正在面露绝望的眺望着城外。
旁边随从的侍中宋敞,御史中丞吉朗等人,也都是一个个表情各异,却无非都是绝望、恐惧、慌乱而已。
“征东将军,难道就这样败了吗?”
司马业嘴唇颤巍巍的说道。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城外的连绵的敌营无边无际,其中全都旗帜飘扬,人喊马嘶的声音一阵阵的袭来。
这些都是略阳郡的氐人,他们由西往东浩浩荡荡而来,仅仅不过数日的时间,就把长安城外的几个小城坞堡尽数拔除。
如此一来,长安城与外面的援军就彻底失去了联络。
听到天子灰心丧气的话后,众人都是默然无语。
按照道理来说,安定郡的征东大将军索綝应该早就来援了,哪怕是麾下数万士兵不是骑马,而是骑着牛,也应该到了。
但是,如今更远的略阳氐人叛军到了长安城外,晋征东大将军索綝却没有丝毫的踪影。
“陛下乃是军心将胆,怎能作如此颓丧之语!”
素来严厉的御史中丞吉朗立刻出言诤谏道。
小皇帝司马业自知失言,立刻就是自责,然后又强打起精神,对周围的将领士卒们勉励了一番。
但是,真实的效果如何,却是没有人知道了。
与此同时,城外的匈奴汉国略阳公蒲洪的军营中。
匈奴汉国皇帝刘聪派来封赏的使者,不仅有送来了许多的金银绢帛,还一口气册封了蒲洪手下的十几个为侯爵,以此来奖掖氐人大军破除晋军营寨的功劳。
“哈哈,想不多,这个屠各人的皇帝,竟然如何大方!”
“是啊,不仅不向我们索要缴获,竟然还给我们赏赐这么多!”
“这才破了几个小城小寨,就有这么多财货,要是攻进长安,那得是一番什么奢豪?”
一众氐人豪强立刻陷入了得意的想象中。
与这些人不同,年轻的氐人首领蒲洪却是看着这些氐人酋豪高兴的模样,不禁是皱起了眉头。
“屠各人的陷阱,可能不仅仅,只是给晋人准备的啊!”
第376章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蒲洪其实已经发现,这些并州的匈奴人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强大。
就比如说匈奴人的兵力数量,在蒲洪看来,也不过是和关中的几部氐人的数量差不多,或者说,要是关中雍秦二州的氐人全都聚合在一起的话,说不定比匈奴人还要多些咧。
而且,这些匈奴人的战力,蒲洪也觉得没有什么太厉害的地方,无非就是比略阳氐人的兵器、铠甲好一些,什么神勇非凡,手撕虎豹之类的传说,绝对都是自吹自擂的流言。
“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一名氐人豪帅看到蒲洪的模样后,立刻凑上来询问。
蒲洪闻言,这才回过神来。
他冷冷的一笑,扫视了一圈众人,发现大家都已经把目光从那些财宝上面转移到了自己。
“金银财宝,怎么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我刚才想到的事情,却不是这些金银财宝,而是送给我们金银财宝的那些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那些人?”
“大人难道是说匈奴人?”
蒲洪听罢,轻轻点头。
“不错,就是那些匈奴人。”
“那些匈奴人怎么了?我们出兵作战,他们酬劳我们,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对于这些略阳郡的氐人来说,在之前的岁月了,他们除了作为边境州郡的子民上供纳税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充作朝廷征战的雇佣兵来源。
魏晋以来的关中雍秦二州,爆发了多次动乱,其中哪一次都少不征召这些内附的氐羌从军。
在战争过后,也都依据功劳大小,对于各部豪强酋长有不同的封赏。
“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这些匈奴人拉拢我们的力度,实在是有些超乎寻常了嘛。”
蒲洪意味深长的说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大家都是互相议论,却出了觉得匈奴人的封赏有些丰厚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终于还是有些发觉到了一丝丝不同寻常。
“大人,这些匈奴人的封赏丰厚非常,连有些小帅都有名有数。”
略阳郡的氐人虽然数以万计,但是几乎所有的氐人都分属十几个部族。
蒲洪虽然是略阳氐的首领,真正领治的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事关全军的大事,还得和这些略阳氐人的大酋长们一起商量。
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权力,去约束这些豪酋手下的部落小帅们。
往常晋室朝廷的征调、封赏,也都是下达到这些氐人豪酋手中,从来没有说,直接征调或者封赏某一个部落小帅。
“不错,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蒲洪轻轻颔首,“如今匈奴人先是要把扶风郡留给我们,又是要平分长安,现在又是大肆的厚赏,连这些小帅都各有名号。”
“呵呵,依我看来,这些匈奴人是想把我们的部众都给化为编户,就如同巴氐人一样。”
这些氐人豪强们听了这话后,立刻就是沸腾了起来。
“这些屠各奴,果然是没有什么好心思!”
“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
“就是啊,如此一来,没有了部众,我们还怎么存身!”
“巴氐的大落头人,连自己的部众都管不牢,我们可不能变成他们那样。”
蒲洪口中所说的巴氐人,就是巴蜀一带的另外一支氐人。
这些氐人的汉化程度极深,与关陇地区的氐人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几乎可以完全近乎汉人。
巴氐人的豪强的实力,自然也就被大大的削弱了,以至于寻常的郡县小吏,都能随意的欺压他们。
如今的蜀地的巴氐人李雄,虽然称帝建立成国,但是其依仗的主力也并不是纯粹的巴氐人,而是因为晋室官吏的残酷压榨之后,自发暴乱的汉人氐人流民。
蒲洪他们这些氐人豪强,自然不愿意失去对各自部众的统治权。
毕竟,他们与李雄不同,关中的汉人势力可是对他们毫无认同的,甚至可以说是时时刻刻戒备着他们。
要是没有部众,他们可就要彻底沦为匈奴人的仆从了。
“那我们怎么办?”
“大人,要是匈奴人有这等心思,我们还在这里干甚?直接率军回略阳吧,反正我们已经抢的够多了!”
“就是啊,这一趟下来,今年的秋冬是能轻轻松松熬过去了!”
“对对对,不打长安了,直接回略阳!”
这些氐人豪强们瞬间怒气满满,对于匈奴人的戒备之心大起。
对于他们来说,不管是晋人也好,还是匈奴人也罢,其实差别不大,谁要是不利于他们,这些氐人豪强觉得会毫不犹豫的叛反出去。
蒲洪见到众人的模样,心中一阵微微得意。
他伸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哗,继续说道。
“匈奴人自然是不可能一门心思对我好,只不过是利用我们罢了。”
听到蒲洪这么说,那些氐人豪强们纷纷问道。
“大人,既然如此,那我们怎么办!?”
“对啊,咱们现在刚刚反了晋人,要是匈奴人也来算计我们,还是不要在长安这里待着了。”
“说的不错,咱们返回略阳吧,只要把靠近陇原的关口一封锁,谁也不能奈何我们!”
听到这些氐人豪强意有退缩,蒲洪却是毫不在意。
“怕什么!”
“如今关中雍秦二州,咱们和羌人的数量,可远比匈奴人多,匈奴人还敢把我们怎么着?”
“恰恰相反,他们肯定会用最好的手段,来拉拢我们,否则怎么去拉拢剩余的那些部族?”
“至于匈奴人的这点小心思,不过是想多多在我们部族中树立声望罢了,你们回去之后,多多看管好自己的小帅、奴仆也就好了。”
蒲洪这话说完之后,一众氐人豪强也就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担心了。
不过,还是有人提出了另外的担忧。
“大人,如今匈奴人围攻长安,却毫无动静,难道不会想要围而不攻吧,要是那样的话,咱们可耗不起啊。”
“对啊,这些匈奴人的计策,该不会就是这么个笨办法吧。”
自从蒲洪从匈奴大营回来之后,他就告诉这些氐人豪强,匈奴皇帝刘聪已经有了攻破长安的办法。
但是,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些匈奴人却只是一个劲儿的在拔除长安城外的坞堡城寨,对于偌大一个长安城,却是丝毫没有进攻的打算,就这么包围着。
“嘿嘿,实话告诉你们吧,这匈奴人的计策,我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
蒲洪忽然神秘的一笑。
众人闻言都是立刻围拢上来,纷纷开始急切的询问。
“如今晋国征东大将军索綝的数万兵马还在安定郡,尚未前来,你们可知道是何缘故?”
“这个自然是知道,不是都说索綝与麴允意气想斗嘛?”
“嗯,这个不错。要是进攻长安太紧迫了,这索綝肯定不会继续坐视不顾,到时候长安城外大战一番,自然是少不了的,而晋军占据地利之便,只怕匈奴人要吃不住的。”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面露忧色。
要是这样的话,匈奴人肯定要退后返回平阳了,那他们这些氐人只怕就要独自承受关中晋军的报复。
“大人,那匈奴人又打算做什么呢?”
“我只是听说,匈奴人不过是想利用这点,让索綝以为匈奴人对长安束手无策,然后来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匈奴人是何意思?”
蒲洪这时候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详情,只是听说刘聪已经有了办法速取长安!”
“真的假的?”
蒲洪心想,老子也想知道真假,不过单部氐人的单老可没有告诉自己到底是什么法子。
死掉的前匈奴皇帝刘渊后娶的妻子,就是这个单部氐的女子,这部氐人可谓是匈奴汉国的心腹之一了。
单部氐与略阳氐世代交好,蒲洪还是非常相信老单的话的。
既然匈奴皇帝刘聪如此信心十足,肯定是有办法破长安城的。
否则的话,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粮道饱受袭扰的情况下,一直赖在长安城外不走。
如今关中的局势是,匈奴人要想破城,就必须先击败麴允和索綝,但是等到索綝、麴允合兵之后,匈奴人的力量又不足以有优势。
按照眼下的趋势,时日一长,军粮断绝之后就要饿着肚子撤退了。
除非此时,匈奴人有强援到来。
蒲洪想了两天两夜,也没有想出来匈奴皇帝刘聪如此信心十足的底气由哪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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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信都。
五月,炙热的骄阳,已经把空气变得闷热起来。
冀州刺史府衙外面的大街上,一面巨大砖砌的白底墙壁直冲着大街。
在墙壁的周围拥挤着许多的人,都一个个翘首以盼的望着刺史府的大门。
所有人仿佛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没有人在意闷热的天气,全都是安静的等待着。
忽然,‘吱呀’一声,刺史府厚重的大门开了。
“来了!来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就仿佛是有魔力一般,所有人脸上的烦躁都转瞬不见,全都是变成了紧张。
一群手持枪矛的州府牙兵簇拥着一个官吏从刺史府邸走了出来。
这个官吏手捧一张宽大的红底厚纸卷,昂首阔步的走到了众人之中。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大声的喊道。
“咳!”
“大汉洪武三年,冀州六艺选录士籍五月考,选录举荐者如下七十二人,。。。”
这名官吏一边大声的念着一番套话,然后身后的两名牙兵接过红底厚纸卷,刷了一遍浆糊之后,非常自信的贴到了白底墙壁上。
这张巨大的红纸上面,由右到左,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人名,在人名的后面就是每个人的表字和籍贯。
这就是冀州第一次士籍科举的中举者的名单。
不同于后世科举的普及程度,如今的冀州虽然已经预热了两个月,但是对于这项‘科举选官’的制度,远远不如后世。
在许多偏僻的郡县中,还有许多的人不知道什么科举选士的制度。
或者说,就算是有人知道这几个崭新的科举选官制,对于能否真的不看门第出身,也是抱有很大的怀疑。
所以,刘预直接下令,在最先开始科举选士的冀州,直接是每月一次考试,到了次月就再去都城。
到时候在都城,由刘预亲自从中考较选录任用。
也即是如今各州中举者,如同后世乡试中举,具备了候补官员的权力,也就选录进入了士籍。
等到了都城,经过了刘预的再次考较后,就可以直接授予官职,根本不通的本领自然是各有不同。
虽然,这么一套粗糙的科举制,实在是不够后世的精细,但对于习惯了按照门第得官的这些寒门子弟来说,只要选中,最低的标准那也是成为郡县的官吏,足以庇护自己宗族了。
这张巨大的红榜一经张贴,立刻就是引爆了人群。
不时就有人用充满喜悦的声音惊呼起来。
“咦,我中了!”
“哈哈哈,我也中了!”
这些充满欣喜的声音,立刻引得周围的众人一阵阵的羡慕。
只要是中举者,最少也少不得一个县中从事郎的职位了。
不管你是高门子弟也好,还是寒门百姓也罢,全都是如此。
人群中既然有欣喜者,自然也有沮丧者,甚至有人发出了不甘心的喟叹悲泣。
立刻引得旁边同行的人来劝。
“贤弟莫要伤心,大不了下个月再来!我看你还在副榜之上,下月还可以继续,再加把力气!”
“不错,我看老兄的文章虽欠些火候,却可以多在骑射上下些功夫,下个月比然能过!”
“唉,也只能如此啦!要是下个月再不中举,我实在是羞于见人啊。”
在这么一群欢喜沮丧各不相同的人群之外,却有几个人身穿华服,正在冷眼旁观着这里的情况。
“哼,一群寒门贱役,竟然也敢自称道德文章!”
“不错,君子六艺,却让他们这些奸人如此糟蹋了!”
第377章 骠骑大将军苟晞
这几个正在远远围观的人,正是冀州安平郡中的世家子弟。
望着远处的那些看榜的举试者,眼中除了掩饰不住的不甘心之外,却还有深深的鄙视。
那些人要是普通的寒门子弟,虽然门第比他们低,但是依旧属于士人行列。
就算一些高门子弟对于寒门有偏见,但是也属于阶级内部矛盾。
但是,这一些参加冀州五月科举的人中,有许多都是连寒门出身都没有的人。
不过就是些粗略识字的苍头而已,竟然也获得了和他们一起比试的机会。
甚至于,这些粗胚竟然还有不少被中举者。
刚刚那几个欢呼雀跃者,就是这种连寒门都算不上平头百姓。
因为这新政科举并不仅仅是考较经书典籍,要是那样的话,所谓的科举简直就是给世家高门开作弊了。
世家高门的立身根本之一,就是掌握了儒家经典,要是单纯的比拼经史典籍,别说是普通百姓了,就算是寒门豪强也统统都得跪下。
要知道,在科举制快速发展的隋唐时期,进士科的中举者也往往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普通的读书士人高中者凤毛麟角。
而刘预的科举中,是考较君子六艺的,给自都有不同比重,既可以综合考评,如果遇到某一方面特别突出者,也可以酌情拔擢。
所以,许多在某一方面具备优势的普通人,也都有了可以进入考场搏一搏的机会。
“这所谓的新六艺,简直就是毁谤名教!要是让这些有辱礼教之辈为官,那天下岂能太平!”
其中一名中年世家子愤愤不平的说道。
这科举中的‘新六艺’的提倡者,乃是大汉衍圣公孔威。
他宣称掌握了孔圣遗学,潜心研习数代之后,终于是大有所成。
恰逢贤君出世,正好用来匡正士林!
经过孔威的一番天花乱坠的说辞后,新朝的士籍选官就成了考较文武艺的局面了。
“唉,就算是辩赢了,又能如何?”
“如今天下未定,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这些苍头黔首哪一个不是野心乍起!”
“不管是衍圣公怎么说,都会有许多人附和的。”
另外几个世家子摇头叹息。
他们这些世家豪强,虽然心中又极大的不服,但是汉国科举历经两月,许多的读书人都被选录。
要知道,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冀州了,就算是整个河北燕赵之地的寒门和平民读书人都要被笼络过去了。
等到这些人把所有的官位填满,他们这些世家子可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众人一阵沉默,心中却是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动摇。
大家各怀心事,等到回到家中后,立刻与族中宗老商议了起来。
就仿佛是早就约好了一般,等到下一个月冀州郡县的官吏们,按照惯例挨家挨户的宣导‘士籍新政’的时候,许多的世家高门,都是默默的派出了族中的一些子弟去应举。
哪怕是原本反对的最为坚决一些高门世家,在听闻此事之后,也都是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如果,这些世家大族统统抗拒新政,就算是刘预再凶残,也绝对是法不责众,不敢对他们开刀。
但是现在这些世家大族中,已经全都各怀心思,丝毫没有了共同进退的协调。
这样一来,完全‘非暴力不合作’的高门士族就显得特别扎眼了!
原本用来依仗的‘法不责众’,如今已经失去了。
岂能不让他们感到恐惧和害怕。
要知道,当年司马师、司马昭兄弟掌权的时候,对于不接受征辟的士人,那可以横加迫害!
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二人,还是在极力拉拢高门大族的情况之下,就敢对忤逆者如此作为。
至于那位叛贼出身的天子,一旦发起狠来,岂不是更加的可怕?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些高门大族可就要彻底危险了。
各家势力虽大,但是却恐非汉军府兵的对手啊。
至于外部的奥援,更是令人惆怅,西面的匈奴汉国乃是禽兽之国,继嫂娶母的夷狄简直比青州贼还要可怕,关中长安的天子太远了,根本就是指望不上;而在江东的琅琊王更是想都不用想,听说司马睿和刘预暗通款曲,彼此划淮而治。
突然之间,这些被孤立的世家高门纷纷感到了处境的危险。
其应对危机的反应,可以说堪称神速。
等到七月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冀州高门大族都派子弟参加科举选士了。
“哈哈哈,衍圣公不愧是深的圣贤真传!区区数月之间,就已经为朕选到了如此之多的人才!”
刘预手捧着一张写满人名的纸卷,非常高兴的对下面的衍圣公孔威说道。
“臣不过遵从陛下诏令,依规行事罢了,不敢称功!”
衍圣公孔威的心情显然也很是开心,这些冀州世家的硬气程度远远低于他的预期。
只不过是先寒门平民选士两三个月,这些世家高门之间就完全变成了一盘散沙,给自都开始为了自家的前途纷纷放水。
至于之前预想的聚众喧闹的事情,甚至都没有发生过一次。
“这些可都是人才啊!一定要好好的用,衍圣公身为吏部尚书,可就要再多废心了!”
刘预对于冀州的成绩很是满意。
原来这些世家高门,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那些所谓的硬气也都是难以持久,稍稍分化就完成了。
“臣谨遵旨意!”
孔威立刻又应道。
“如今吏部尚书归于尚书台管辖,任免官吏的权限还是太小了。朕已经打算擢升吏部的品阶和职权,也就暂且以管辖冀州、幽州为试吧。”
魏晋时代的吏部尚书,虽然和后世‘三省六部制’中的吏部尚书名称相同,但是其职权和官阶却是差距不小。
此时的吏部尚书,其拥有的职权仅仅能够影响九品的官员选调,远不能和后世想比。
此时的刘预已经有了充足的信心,以武力为依托的新政实施后,他就能拥有一大批出身庶族或更下层的官员。
不仅弥补了数量上的不足,还尽可能避免了高门大族的垄断。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试着推行三省六部制。
以此来削减魏晋时代非常膨胀的‘相权’,以加强天子的权威和对于中下层官员的掌握。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急不来的。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暂且是以削减尚书台的人事权为开端。
“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衍圣公孔威立刻又是叩首遵命。
如今的孔威已经是想明白了,自己这个鸡毛衍圣公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且不说在冀州站在前台直面世家高门的口水和指摘,就是刘预陆续授意的那些‘圣贤遗经’,也已经是够折磨他的了。
好在,几番折腾之下,孔威已经是麻木了。
哪怕他明知道天子现在所说的提升吏部尚书的权力,其背后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孔威也是绝对不敢有丝毫迟疑的。
反正,就算他迟疑,也没有什么用处。
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认了,一切的‘新朝雅政’和‘圣贤遗经’都挂到孔威名下,以此来换个富贵前途。
对于这一切,刘预还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看到这个衍圣公孔威做事果断,也不怕得罪高门华族,不管是什么任务,都能任劳任怨,不愧是谨遵君君臣臣的楷模。
却根本没有想到,衍圣公孔威不过是知道反抗无用,彻底躺平等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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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州,弘农郡。
潼关。
作为控扼关中要道的关口,早已经是匈奴汉国的囊中物。
在旌旗飘扬,重兵把守的潼关之外,就是一马平川的司州。
一只规模庞大的队伍,正沿着蜿蜒的道路,来到了潼关之外。
这支队伍中的人,既有身穿戎服甲胄的武人,也有手持简陋兵器的壮丁,夹杂在人群中的还有许多的青壮妇孺。
队伍的长度可以说是非常长,可是说是一眼难尽。
构成如此奇怪的队伍,根本不是来去如风的胡虏,反而像是普通的流民大军。
在队伍的最前方,一面汉旗引领大军缓缓行进。
“大将军,前面就是潼关了!”
一名长相粗豪的将领用手一指前方,向旁边一个脸有创疤的将军,大声的说道。
“潼关?”
这名疤脸悍将举目远望,却是恰好看到了前方出现了一群骑兵。
目光中的这些骑兵全都是骑术精湛,很快就来到了他们跟前。
到了不远处后,这些骑兵的模样才是露了出来。
原来,这些骑兵都是匈奴人打扮的胡骑。
胡骑中为首的一名小帅勒马立足,向前大声的问道。
“前方可是骠骑大将军?”
疤脸悍将听到之后,脸上的肌肉一缩,缓缓的用厚重的声音回道。
“不错,正是苟道将!你乃何人所派?”
原来这个脸上有个疤痕的将领正是流窜到了南阳一带的苟晞。
“骠骑大将军稍后,小人乃是大单于所派,专程在此迎候将军的,且稍等,等小人去回报大单于!”
说罢,这些匈奴骑兵就很快拨马回返。
这时候,一名目光阴鸷的将领,从苟晞的身后闪了出来。
“苟公,这大单于乃是刘聪之子,此番礼遇可是够厚重了。”
“呵呵,王贤弟言重了,你我如今沦落至此,有个安身之所,已经是不易,哪敢奢求什么礼遇。”
与苟晞对话的这人,正是王弥之弟王璋。
原来,自从王弥被杀之后,其部下的数万流民顿时各自逃散,威望不足的王璋无力统帅,在颍川、淮南等晋军的夹击之下,只能率领心腹部众逃离了豫州四战之地。
正好投奔了南阳一带的南汉皇帝刘瓒和苟晞,暂且保住了手下数千兵马。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世事总是弄人。
王璋率领残兵败将刚刚投奔刘瓒、苟晞之后不久,荆州的晋军就大举进攻。
此时的南阳汉国,外有强敌,内无存粮,任凭苟晞有白起韩信之才,也是难以饿兵抵抗晋军。
几经辗转之后,局面还没有破开呢,南阳汉国的皇帝刘瓒却突然病死了。
这位六十岁的老人一死之后,也跟本没有什么儿孙,南阳汉国顿时是就要陷入土崩瓦解了。
就这种局面之下,南汉大将军苟晞也难以约束手下的众多流民军了。
眼看着坐困南阳就是必死的结局。
这个时候,投靠不久的王璋向苟晞建议,不如北上投靠匈奴汉国。
要知道,当初匈奴汉国皇帝刘渊称帝的时候,可是追尊蜀汉昭烈帝和后主到七庙里的,这么算下来,刚刚死掉的南阳汉国皇帝刘瓒,可以算是刘渊的同辈了。
这南阳汉国的数万兵马,也可以算是匈奴汉国的兵马。
此建议一出,作为主将的苟晞还没有来得及表态,其麾下的部将、流民帅们却都是纷纷赞同。
毕竟,南阳一带的流民绝大部分都是关中雍秦二州的百姓。
他们之所以流落到南阳,可不是因为匈奴汉国的缘故,而是因为当初河间王司马颙和司马越之间的争斗。
如今南阳也是待不下去了,还不如直接杀回关中去了。
苟晞原本羞愧于投靠匈奴胡虏,但是等到荆州晋军越逼越紧迫之后,其麾下的许多关中流民竟然开始自行脱离逃亡,就已经是由不得苟晞不愿意了。
要是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他苟晞就要变成光杆了。
在王璋的穿针引线之下,匈奴皇帝刘聪得知当年的‘再世韩白’苟晞要来投靠,立刻大喜过望。
不仅立刻以郡公、骠骑大将军封赏苟晞,还允诺以关中的土地安置其麾下的数万流民。
早已经坐吃山空,几乎就要全军人相食的苟晞部众,立刻开始北返关中的路途。
“如今长安未克,正是我们建功立业之时!”
王璋看着远处潼关的隐隐影子,向着旁边的苟晞说道。
在来往潼关的路上,苟晞一直都是闷闷不乐。
王璋知道,苟晞是一直介意投靠匈奴胡虏,觉得有**份。
他唯恐苟晞半途返回,故而一路上是好话说尽。
现在眼看胜利在望,自然就继续加把劲儿,省的苟晞见到匈奴皇帝和单于后,再闹出什么不快。
“当初我兄长破洛阳,这一次该轮到苟兄破长安了!”
第378章 悲伤的琅琊王
不过,很显然,王璋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了。
当匈奴汉国大单于、河内王刘粲听到斥候回报,说是苟晞已经率领部众抵达潼关外后,立刻率领麾下将领僚属前往迎接。
等到河内王刘粲抵达的时候。
原来的南阳汉国大将军,如今的匈奴汉国骠骑大将军苟晞,正身穿麻衣,手扶着一尊巨大的棺椁。
一见到匈奴汉国大单于刘粲的旗号后,苟晞及其身旁的一众将领们,立刻都是哀痛叹息起来。
匈奴大单于刘粲见状,立刻向迎上前来的王璋问道。
“王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王璋略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大单于,这乃是新平王的棺椁,骠骑大将军千里护送,马上就要还于旧都,自然是要哀痛以告新平王。”
所谓的新平王,就是已经死掉的刘瓒。
在苟晞率众投靠匈奴汉国之后,已经挂掉的刘瓒,自然也就不能再被称为天子了。
匈奴皇帝刘聪以刘瓒之前在蜀汉的新平王追封。
“骠骑大将军果然是忠义无双,王将军,速速为孤引荐!”
刘粲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摆出来一副钦佩异常的模样。
在王璋的引荐之下,苟晞和刘粲立刻又是一番宾主热络的戏码。
其实,二人都是清楚彼此的无奈。
现在匈奴人想要改变关中的兵力均势,就必要要倚重刚刚投靠的苟晞流民军。
而无处落脚的苟晞所部,要想寻得一个安稳的地盘,就必须跟匈奴汉国合作。
否则,已经在那样饥病而死的那些老弱,就是这数万流民的结局。
苟晞率领部众进入潼关后,经过短暂的休整,把所有的妇孺老弱都留在了后方。
剩余的壮丁兵力四万余人尽数向长安而去。
当大单于刘粲和骠骑大将军苟晞合兵西进到郑县的时候,匈奴皇帝刘聪居然在此地亲自相迎。
“朕得卿之助,则关中可定矣!”
匈奴皇帝刘聪一见面,就一把握住了苟晞的双手。
而且也根本没有让苟晞行什么礼,总之就是一副君臣相得模样。
对于匈奴皇帝刘聪的热情,苟晞自然也得回报之。
“陛下英明神武,平定关中不过是旦夕之间,苟晞不过是残兵败将,何敢妄得陛下谬赞!”
刘聪闻言哈哈大笑,执苟晞之手同返。
从此之后,由郑县至长安的路上,刘聪都对苟晞亲任有加,出则并辔同行,入则分食共享。
几日下来,连秉性苛刻寡恩的‘屠伯’苟晞,都已经觉得这个匈奴皇帝刘聪完全不是传闻中的荒暴模样,反而是有类古代明君的。
“不管这刘聪是虚情假意也好,还是真心实意也罢,吾要想在关中立足,就必须要与这些匈奴人共同进退了。”
现在关中晋军的势力,基本都是当初东海王司马越与河间王司马颙的残余,这两拨人都是绝对不会把苟晞当成己类的。
雍州,新平。
晋征东大将军索綝已经没有了之前胸有成竹,或者说,已经变成了惊慌不堪了。
因为如今关中的局势陡变。
索綝原本把自己的位置是摆在了胜负手的位置上。
只要他率军南下救援长安,那就可以号令麴允等各路晋军,一起击退匈奴汉国围攻长安的军队。
但是,当索綝自度时机成熟,率军南下前往长安的时候,刚刚走到新平郡,就得知了有数万匈奴援军进入关中的消息。
并且,这些匈奴汉国的援军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大晋国之柱石的苟晞。
征东大将军索綝顿时措手不及,要是再继续向长安推进,肯定要一头撞到以逸待劳的匈奴汉国手中。
“将军,末将回来了!”
就在索綝愁眉不展的时候,一名部将急色匆匆的来到了跟前。
索綝一看,是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心腹,急忙问道。
“情况如何!?”
这名部将大口呼气,说道。
“将军,贼胡兵马已经击败了麴公三阵,城邑坞堡投降胡虏者足有近二十,北地之势已经崩坏!”
索綝闻言立刻以手扶额,懊悔的叹道。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要是能早日前来,与麴允合兵退胡虏,不仅可解长安之围,潼关亦可复得,何至于让苟晞贼军入关中!”
旁边的幕僚和部将闻听此言,都是默然不语,一个个垂下了头,尽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众人全然已经忘记了,就在十几日之前,索綝还与他们一起畅想,在此次击退胡虏之后,尽数把持朝堂大权的美好景象呢。
原本能互为犄角的晋骠骑大将军麴允势力大损之后,索綝也不敢再轻率的冒进。
他安排随行的羌部义从骑兵,向着长安的方向试探进攻,以保完全。
哪知道,这些羌人义从仅仅是到了第二天,就全都是狼狈不堪的逃了回来。
“索公,匈奴人兵锋强盛,儿郎们力战不敌,长安之围恐怕难解也!”
索綝原本还打算再派前锋去试探,不久之后,却又遇到了从北地郡逃来的晋军。
一问之下,索綝才从这些晋军败兵口中得知,麴允又遭逢大败,北地郡的城池已经尽数丢失。
而且,武都和始平两郡的氐羌各部已经尽数反叛,总数近二十万之多,纷纷响应匈奴汉国。
如此一来,关中的局势已经是彻底崩坏了。
长安城已经彻底成了孤岛了。
面对这种局势,索綝手下的将领们也都是立刻分成了两派。
一派人觉得,此时长安危急,天子危急,应该速速进兵,以雷霆之势击溃附从的氐羌,然后再与长安里应外合,恢复内外交通,如此一来,方能解长安之围。
“将军,此时胡虏刚在北地数战,肯定已经是人困马乏,我军趁此之时疾赴长安,只要击溃略阳氐人,则其余氐羌各部肯定畏惧不敢前,如此一来,长安之围必然稍解,可趁此机会护天子至秦州!”
“对啊,将军,胡虏虽有苟晞贼军新援,但已经是鏖战数月,只要能出其不意,解救出天子,还可以缓缓再图恢复!”
到了现在的境地,哪怕是这些对于晋室最忠心的部将和幕僚,也已经对关中,或者是长安的局势不再抱有希望了。
对于他们来说,能从长安接应出来皇帝,然后退保陇上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将来,可以等到关中雍州的世家豪强群起反抗胡虏暴政之后,再引秦、凉二州的兵马恢复关中。
征东大将军索綝听后,却依旧是眉头紧皱,显然并不是很认同这个冒险的举动。
既然他们这些人能想到这个可能,那已经占据了兵力优势的匈奴胡虏,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说不定,从新平郡至长安的路途中,早已经布置上了胡虏的陷阱,就等着他们这些晋军掉进去呢。
“将军,不可如此!”
忽然,一名幕僚出言反对道。
“如今麴骠骑大败,将军已经是大晋擎天柱石,切不可冒进致败,否则,就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此人的话,倒是非常符合索綝心中所想。
“荒谬!你难道想让将军坐视天子失陷于胡虏吗?!”
“怀皇帝之耻已是至极,要是今上再没于胡虏,耻辱至极也!我辈臣子,恐将沦为千古之笑柄!”
一时间,这些人纷纷攘攘的吵闹成了一团。
“好了,不要再吵了!”
征东大将军索綝忽然一拍桌案呵斥道。
众人都是立刻默不作声,只剩下原本紧张的空气依旧如昔。
索綝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如今天子困于长安,我辈自当不畏水火,但贼胡炽焰嚣张,仅凭吾一人,如何能救出天子?”
“如今南阳王坐镇秦州,拥夏民羌人兵马数万,岂能坐视不管!”
“且容吾修书一封,邀南阳王的兵马一起共进长安,方能保万全!”
帐内的众人听罢,不管是谁,都觉得这个办法的确最是稳妥。
如今最能指望的援兵,就只剩下凉州刺史张轨和秦州刺史南阳王司马保了。
凉州兵马太远,只能指望南阳王司马保了。
当天傍晚,晋征东大将军索綝的快马信使就不顾夜色,怀揣求援信往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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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群冀州籍贯的士人离开之后,刘预终于难得有了一丝空闲。
最近一连数月,刘预对于新政选拔出来的官员的复核之事,都是亲力亲为。
毕竟,这种全新的选官制,对于那些习惯了举荐制的官吏来说,都是毫无前例可以遵循的。
刘预就必须做好先例,否则,要是科举选录士籍真的全都放手不管,很有可能变味成另外的举荐制。
他刚想要离开正殿的时候,外面的近侍忽然来报,说是侍中郗鉴求见。
“陛下,胡虏攻破了长安!晋帝司马业出降!”
一见到刘预后,郗鉴立刻说出了这个刚刚得到的消息。
“两失君王,司马家可真是人才辈出。”
刘预听后,不禁感叹道。
他倒不是有意讥笑司马业,那毕竟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不管是败军,还是亡国,都很难追究他的责任。
自从得到消息,苟晞率领南阳的数万关中流民北上投靠匈奴汉国之后。
刘预就与众人一致认定,龟缩在长安的晋军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
“司马业何时出降的?”刘预又问道。
“半个月之前。”
关中的消息传播到关东,半个月倒是不快不慢。
“这有些太快了吧?秦州司马保等人难道没有派兵解围吗?”
刘预有些疑惑。
要知道秦州刺史南阳王司马保的手中可是掌握汉人、氐羌义从兵马共计数万。
有这些兵马袭扰的话,鏖战了大半年的匈奴人,根本不可能有能力逼降晋帝司马业。
除非长安城中的晋室君臣,全都被完颜构附体了。
郗鉴闻言,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的说道。
“司马保的部将张春、胡崧二人,率军至扶风郡后,听闻刘聪、苟晞连战连捷,就畏惧不肯前进了,等到麴允失败只有,张、胡二人竟然大掠扶风百姓数万向西逃回了上邽。”
刘预一听,立刻就是吃了一惊。
“张、胡二人如此所为,岂不是趁火打劫?”
“陛下,说不定不仅胡虏想要晋帝的性命,还有其他人也想呢?”
“司马保本就不服长安号令,可是,不是还有安定郡的索綝吗?他难道也没有去救长安?”
郗鉴又是一阵摇头。
“麴允败逃,司马保退兵,索綝孤掌难鸣。”
“臣听说,自张春、胡崧二人撤兵后,索綝就引兵退回安定郡了!”
听完这几支关中晋军势力的行动后,刘预顿时觉得,就凭这些人的各怀鬼胎,长安城破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如今司马业出降,胡虏恐怕就要在关中坐大了!”
刘预立刻担心的说道。
匈奴汉国这一次进攻长安,可谓是拼劲了全力,不仅召集了关中半数的氐羌诸胡,还获得了苟晞率领的南阳关中流民。
要是匈奴皇帝刘聪能实以手段,把关中氐羌杂胡、晋人流民全都整合到一起,那匈奴汉国的实力恐怕就要至少翻上一倍!
“朕先定冀州,胡虏后得长安,实在是天意弄人!”
大晋皇帝司马业出降,对于刘预来说,意味匈奴汉国有可能膨胀成一个真正的帝国,就如同历史上的西魏、北周。
这个时代的关中,虽然因为战乱已经是人口凋零,远不足往昔。
但是,要是匈奴汉国能把匈奴、氐羌等各路胡人充实到了关中,说不定真的能很快转化为国力。
毕竟,此时的关中还依旧是沃野千里的膏腴之地,一直到三百多年后的隋唐时代,关中依旧可以供养足够数量的人口和军队。
匈奴汉国攻克长安,对于刘预来说是个不好的消息。
但是,对于江东的大晋琅琊王司马睿来说,却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好消息。
建邺城内,一众江东土著和侨士,在得知长安城破,天子出降胡虏之后,全都齐刷刷的聚集到了琅琊王司马睿的王府之中。
做什么?
当然是来劝慰因为又一位天子蒙尘,而悲伤过度的琅琊王司马睿啊。
“如今宗室凋零,大王身负海内之望,万万不可哀而伤身啊!”
第379章 晋贼不两立
公元
在建邺的王府之中,北方来的侨姓士人以王导为首,江东的豪族以顾陆朱张等人为尊。
如今,这些人都是聚集到了一起。
纷纷是向琅琊王司马睿进言。
“大王,如今天子出降胡虏,晋室社稷之责,唯赖大王矣!”
王导一拜说道。
“对啊,天子既然已经弃国,要是大王挺身而出,天下黎民将无所依望!”
以顾荣为首的江东豪族,也已经是彻底变成了琅琊王司马睿的支持者。
不过,面对这些僚属的一致拥戴,琅琊王司马睿却是依旧有些犹豫。
如今北方的两个‘汉国’都是气势汹汹,司马睿虽然刚刚把荆州、江州尽收囊中。
但饶是这样,以江荆扬三州的实力,还是依旧远远不能和中原诸州想比的。
就算等到以后,把湘州的流民变乱平息,也不过是多得一个偏远小州罢了。
现在匈奴汉国三破都城,两擒天子,其兵锋之强,可谓天下至强。
而占据关东数州的汉国,更是同样的兵威鼎盛。
司马睿的内心深处,还有着非常大的担忧。
万一将来这两个汉国南下江东,就如同当年晋武帝没吴一般的话,他岂不是要危险了。
王导、顾荣这些世家豪族,不管是侍奉谁,总归是个臣子,改换门庭罢了。
而他一旦成为天子,只怕就是想做降虏而不得。
“孤德薄,只怕难以服众!”
琅琊王司马睿小声的说道。
“大王乃是宗室至近,有镇抚江东多年,政通人和,可以称贤于当世,怎么能是德薄呢?”
“更何况,如今的天子出降,要是大王不立刻承继正统,那让四方州郡的忠臣良将们都尊奉谁呢?”
琅琊王司马睿一听王导的这一番话,就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现在继续尊奉晋室的势力,都已经四散在了边塞之地,各自之间都是难以相互支援。
要是没有一个有力的号召人物,只怕立刻就会对晋室这个旗号失去信心。
“而且,大王不必担心,如今乃是宗室,可先进位上国之王,而后再徐徐图之!”
王导又是继续说道。
“此话何意?”琅琊王司马睿问道。
“大王,可先为晋王,以便号令四方,等待时机成熟之后,再另做它图!”
王导的这个建议,立刻招到众人的一致赞同。
当年司马氏篡位之前,由曹魏获得的封爵就是晋王。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王爵,可是说就是为称帝作为打算的预备役。
司马睿由一个远支宗王,要是贸然称帝为天子,就算是四方州郡的晋军势力知道这其中的必要性,也难免会落得一个冒失的评价。
如果要是能以‘晋王’之号为过渡,不仅可以得到实际的声望,还能获得进退有度的声望。
琅琊王司马睿闻言也是心中很是赞同。
在一番君臣相互请辞谦让的戏码之后,琅琊王司马睿终于是难以推辞‘万民’所请,不得不称晋王。
晋朝的晋王,这其中的含义,自然就是不言而喻了。
自从石勒、王弥这两个杀神,几乎把司马皇族的宗室杀光了之后,散居在荆州、江州的几个闲散宗室,也都尽数病死了。
如今的天下,要是以按照宗室远近的关系来看,只剩下琅琊王司马睿和南阳王司马保。
司马睿、王导等人都是一致认定,远在秦州的南阳王司马保肯定也不会甘心为臣。
这大义的名分仅仅只有一个,谁先称帝,谁就是唯一的皇帝。
谁要是晚了一步,那就只能当臣子。
毕竟,司马睿和司马保这两个人,谁也没有足够的威望和实力去压倒对方。
唯一能决定胜负的机会,就是谁能抢占先机了。
所以,琅琊王司马睿进位为‘晋王’的大典匆匆忙忙就结束了,而后各路信使向着四方快马加鞭去传送这个‘鼓舞人心’的消息。
等到这一切布置完毕之后,王导等人又是立刻向晋王司马睿进言。
“殿下,再过两个月就要秋收,到那时候,北方恐怕就要又了积蓄,不管是两个伪朝如何作对,我们都不可不防啊。”
“仲父所言极是,孤也觉得如此!”
晋王司马睿立刻如应声筒般回应。
如今的江东政权,王导不仅是北方士人的首领,又是与顾荣等江东领袖莫逆之交,占据上游江州、荆州的王导、王愔等人,尽是王导的族兄弟。
晋王司马睿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对琅琊王氏为首的士族应声称是了。
“所以,仲父打算如何做?”
“臣觉得,如今江东士卒虽然善战,但是数量缺少,不管是防备匈奴胡虏攻掠荆州,还是防备青州贼侵掠淮南,都是不够用的。”
晋王司马睿听到这话,立刻就是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对于北方的这两个伪朝,他最担心的反而不是凶名赫赫的匈奴汉国,而是距离自己最近的青州汉国。
这些青州汉国之中,尽是一些贪暴之辈,就如同当年的暴秦强汉一般,国中尽是一些唯战功是取的‘军府兵’。
司马睿是真的害怕,这些汉军府兵为了功劳,而挥师南下。
毕竟只要渡过了淮河,攻占了寿春之后,江东就只剩下一条江水了。
等到汉军兵临江水的时候,在座的这些士人高门,不知道有谁能靠的住?
司马睿想到这里,不禁快速扫视了一眼殿中的众人。
最后却是发觉,似乎最靠得住人,只有眼前的王导了。
那些江东豪门大族,绝对是第一个出卖自己的。
“臣觉得,如今青州贼虽然没有异动,殿下却要早做打算。”王导说道。
“请仲父赐教!”司马睿立刻虚心请教。
“殿下言重!”
“臣以为,辽东有鲜卑等东夷诸部,又有护鲜卑校尉崔毖,这些人麾下强兵至少十数万,要是能尽快招抚,一旦青州贼人有异动,则可让他们捣其贼人后方,就算是不能力解淮南之危,也可让贼人无法全力进攻。”
如今的江东兵力,许多都在荆州、湘州平定流民叛乱,整个淮南地域都是空虚,要是真的有青州汉国大规模进攻,根本难以持久防守。
“不错,仲父所言极是!”司马睿立刻又是一阵点头,“可辽东距离江东数千里,中间又尽数是贼虏之地,要是本王派使者前往宣示,如何能成行?”
不管是直接从中原也好,还是绕道荆州、汉中、秦州也好,去往辽东都是路途遥远。
更何况,穿过青州汉国的地盘的时候,若是让他们知道,江东使者去往辽东是为了让鲜卑东夷袭扰后方,只怕使者都得死得渣渣都不剩了。
“殿下,江东之民善水,可发舟船至辽东!”
王导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心中一动。
他想起来,当年大魏吴王孙权,也是如此这般,派使者走海路去招抚辽东公孙氏的。
只不过,当时的结局可不怎么美。
难道这一次,也要有什么不好的结局?
“可是,孤听说,青州贼人如今也是善使水军,乐浪、带方两郡也尽数归降,可谓是横绝北海,江东之民虽善水,却不熟悉北海水文,如何能穿越其中抵达辽东?”
晋王司马睿有些担心。
“如果半途之中,去往辽东的信使为贼人所得,说不定反而要惹得青州贼人来袭!”
司马睿的担心也是发自内心的,如今跟青州汉国虽然明面上不说,但是彼此心照不宣。
要是因为这件事情,把青州贼军给招惹过来,那反而是得不偿失了。
“殿下所虑极是,容臣再思琢一下。”王导立刻恭谨的说道。
这时候,旁边的军司祭酒顾荣却是开口说道。
“殿下,可以先派人出使卢子,而后自然就可以遣使辽东了!”
晋王司马睿一听,立刻明白了顾荣的意思。
“出使卢子?这岂不是要与刘季兴通使?”
要是派使者通使,就意味着江东的晋王司马睿正是承认了青州汉国的合法性。
也就意味着,对于刘预占据诸州的百姓来说,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法理上的宗主权。
虽然,这种权力根本就是个空头支票,但是对于王朝的正统性来说,却是最为重要的意义所在。
“通使?若是权宜之计,倒也无不可。”
“若是通使,不仅可以随时出使刺探,提早防备,还可以借道北海,去招抚辽东众人。”
一时间,在场的这些幕僚们纷纷出言赞同起来。
这其中的大多数,都是以江东士族为主。
由江东去往辽东的海路,以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就继续贴着海岸线北上,根本很难绕开青州水军的监视。
要是能互通使者,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北去辽东了。
这对于保证江东的安全来说,最为重要了。
至于什么晋室司马家的尊严国格,对于这些江东豪族来说,根本就是不在考虑之中。
连占据江东近百年的孙吴都不过是浮云,区区一个司马氏又能高到哪里去。
这时候,王导也是觉得这个办法可以为权宜之计。
“殿下,此不失为谋国之策也,如今胡虏肆虐,要是能驱青州贼与其相斗,则可坐收渔利!”
在听到王导的话后,其余的众多幕僚更是纷纷附和起来。
江东土著大佬和北方士族大佬,如今一致达成意见,这件事情那还能有差池?
毕竟,晋王司马睿除了点头称是也没有什么作用。
哪知道,当众人向司马睿询问的时候,晋王司马睿却是态度大大出乎众人预料。
“晋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岂能与贼通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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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卢子。
一名郎官手捧一封奏报,送到了刘预面前。
刘预打开一看,不禁有些微笑起来。
他向旁边的郗鉴、公孙盛等人说道。
“呵呵,江东的使者,已经到了高平,估计再过后日,就能到了。”
“司马睿的使者,这一路上真是快啊,不过数日,就从建邺到了高平,看来是诚意满满,不是那种刺探军情的。”
公孙盛捋着胡须说道。
要是江东的使者,是为了进入汉国境内刺探军情的话,肯定会在路上故意磨蹭,方便查探沿途的山川地形。
“江东众人多的是兖州、徐州士人,哪里需要什么刺探军情。”
刘预非常轻松的说道。
自从得知江东的司马睿进位晋王之后,刘预就知道司马睿登基称帝不远了。
一旦司马睿称帝,就必须要以北伐恢复为头号使命,否则根本不足以服众。
那样的话,首当其冲的就是刘预了。
不过,如今看来,刘预却是高估了江东众人的脸皮了。
“就是不知道,等到司马睿的使者来了,要以何种礼节对待?”
“藩国,还是友邦?”
现在晋室天子司马业已经开始‘平阳游’,司马睿是晋王,对于他的使者如何对待,直接反应了接下来的战略意图。
“自然是藩国,江东貉奴之地,偏居一隅,司马睿是王爵,不能太抬举他们。”
公孙盛立刻说道。
如今的青州汉国,虽然想与江东保持和平,积攒实力对付匈奴汉国,但是江东司马睿这一番送上门,最好是借机自抬一下身价,也省的北方的那些世家豪门还对江东晋室有幻想。
最好的办法,就是狠狠压过江东晋室一头。
“不过,这位晋王的气度可是不小,要是以藩国对之,实在是有些辱没英雄人物。”
刘预笑嘻嘻的说道,“晋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可谓是豪杰之语!”
郗鉴、公孙盛等人闻言,俱都是笑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商旅频繁的江东,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晋王司马睿这句话,自然也很快传了出来。
“司马睿所想,不过是害怕陛下把司马诠送往江东罢了,如今得知司马诠已经没了,早就是不承认说过此话了。”
司马睿当初反对正式通使青州汉国,其实不过是害怕刘预把前皇太子司马诠送去江东。
要知道,司马诠的皇族地位,可比司马睿要高多了,绝对会威胁他的地位。
原本的晋室皇太子司马诠,在刘预称帝之后,就被圈养了起来。
可是在上个月的时候,却是突然死于急病。
晋王司马睿的态度,也立刻就是大逆转,不肯承认说过什么‘晋贼不两立’了。
第380章 汉晋合流
晋王司马睿的使者来到的时候,正好是一场雨后。
这场雨下过之后,天气就一扫闷热,开始正式进入公元313年的秋天了。
此时的刘预和手下的将领、幕僚们正在紧密的筹划新的计划。
如今匈奴汉国刚刚占据关中,要是让他们抓到机会,把关中数量庞大的氐羌胡人和汉人流民整合到一起之后,再加上关中的地理优势。
这样一来的话,恐怕就要让他们占尽上风了。
所以,刘预准备在今年秋收结束之后,利用新收的粮草和税赋,来完成一场针对司州的攻伐。
他们原计划是兵分三路,一路是由并州南下晋阳攻击匈奴汉国都城平阳,兵力主要是并州兵和拓跋鲜卑;中路则是由河内郡北上进攻平阳,主要是冀州府兵;南路则是由荥阳西进,直接进攻洛阳一路。
如此一来,匈奴汉国肯定就无暇整合关中的势力,最起码平阳老巢的粮草继续,就必须要大量消耗在防守战中,没有多余的粮草供养收买关中的势力,肯定要大大延缓他们的步伐。
可惜,根据最新的情况来看,三路并进的战略是不可能实现了。
拓跋鲜卑的新单于拓跋普根在平定了内乱之后,就一直对于卫雄等汉人豪强分割出去的雁门一带虎视眈眈。
雁门郡北部的地盘上,有大量的流民聚居,这些人都是垦荒耕种,其产出足以供养数支强大的部族兵马,而且这些汉人流民之中的工匠极多。
原本拓跋鲜卑族中的兵器之中的半数都要由雁门郡供应。
如今拓跋鲜卑重新恢复,而且拓跋普根展现出来的手腕和野心,丝毫不比之前拓跋猗卢小,自然对于富庶雁门郡的失去耿耿于怀。
对于刘预的征召,多次借口不应。
根据如今的情势看来,恐怕等到秋高气爽之后,草原马肥的时候,就是这些拓跋鲜卑翻脸的时候了。
所以,原本计划的北路南攻晋阳,不仅没有希望,反而还要分兵防守雁门、代郡一带了。
在得到并州方面的最新情况后,刘预和郗鉴、公孙盛等人不得不立刻改变策略。
“如今北路不可为,则沿河水两路并进的策略,恐怕也难以实施了。”
“由河内进攻平阳,更多的是策应晋阳南下的兵马,如今晋阳自顾不暇,河内兵马再仰攻平阳,也就没有了什么意义。”
刘预听到郗鉴的建议后,也是有些无奈的点点头。
司州河内的地势平坦,要想进攻平阳,就必须翻越太行、王屋山,孤军而入很容易被以逸待劳的匈奴汉军迎头痛击。
“要是河内不攻平阳,那就不如南渡河水,与兖州的兵马一起进攻洛阳!”
刘预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这一次拓跋鲜卑的异动,虽然是这些草原蛮族的一贯风格,但是对于这种背叛,刘预还是非常不能容忍。
只不过,相对于拓跋鲜卑来说,如今的匈奴汉国是更大的威胁。
“河阴等渡口,都是在胡虏手中,肯定都是重兵把守,想夺取这些要地,仅凭河北的数万兵马,恐怕很难夺取。”
公孙盛对于洛阳周围的形势很是熟悉,立刻就是指出了其中的难点。
“如果不能夺取河阴等地的城邑坞堡,那就不能两面夹击洛阳,那就不能切断平阳对于洛阳的支援,必定会旷日持久对峙.”
对于这种结果,刘预却是不能接收的。
如今的青州汉国,可没有做好旷日持久作战的准备。
特别是和匈奴汉国这种有十余万精锐部族兵的对手。
“胡虏两破洛阳,臣听说,如今洛阳城中已经没有多少汉人,尽数都是平阳的屠各胡充斥其中,要想用交通内间,恐怕也是不能了。”
对于刘预来说,进攻洛阳的意义,就是用来消耗匈奴汉国的实力,让他们不能尽快整合关中的实力。
要是攻陷洛阳坚守的话,洛阳周围数百里几乎没有人烟,所有的军需转运都将依靠兖州、冀州供应。
一旦匈奴兵马利用骑兵优势,四散袭扰刘预的补给线的话,洛阳的守军就将陷入粮食匮乏的境地。
对于匈奴汉国的这一场消耗战略,却因为拓跋鲜卑的异动而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
刘预低头沉思的一会儿,叹息一声。
“如此一来,仅凭荥阳一路兵马,只怕作用有限,匈奴胡虏极有可能放弃洛阳,改为袭扰我军后路。”
这样的进攻规模,根本不足以消耗匈奴汉国的实力。
“陛下,如今江东使者到来,何不在其身上下一番功夫?”公孙盛忽然说道。
“江东?”刘预一阵惊讶。
“江东司马睿为了自保,如今虽然要来互通使节,但江东众人之中,犹自是南渡的北人掌权,北伐恢复的事情绝对不会忘记的,可谓是将来的生死之敌,能有什么指望?”
刘预明白,公孙盛的意思肯定是想,让荆州的晋军北上,以此来策应刘预的军事进攻。
“陛下,若是我军进攻洛阳,则匈奴胡虏肯定知道我军意图,知道我们必不能久守,弃城袭扰的确是有这个可能。”
“但是,如果是晋军进攻洛阳,那匈奴胡虏肯定不会如此想了。”
“要是晋军攻占了洛阳,那晋室的声望,肯定在司州、豫州、关中一带大振,匈奴胡虏还想要着镇抚关中呢,如何肯坐视如此结果?”
刘预听到这里,立刻就是来了兴趣。
刘预的汉军和司马睿的晋军,同样是进攻洛阳,对于匈奴汉国来说,却是不同的意义。
在匈奴汉国眼中,刘预的青州汉国,不过是一群以军府兵为主的势力,领地内的实力派豪强都远远没有归附,可以说和匈奴汉国的处境几乎类似。
一东一西两个汉国,其实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抓紧整合内部势力,同时尽可能干扰对方的整合。
但是,如果晋军占领了洛阳,那就宣示着晋室的恢复开始了。
司州、雍州、秦州、凉州的晋军势力,肯定都是军心大振。
被包围在中间的匈奴汉国绝对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的。
那样的话,数十万关中汉人、氐、羌豪强‘墙头草’,绝对会重新转投晋军的怀抱。
晋室优抚豪强的恩德,可是遗泽久远。
“而且,王敦、王翳等人,刚刚把苟晞驱逐出了洛阳,可谓是兵威正盛,要是能再北上收服洛阳,肯定将会声望更著,此等名利之事,他们必定不肯放弃。”
“且苟晞败后,颍川、阳城一带的豪强都是联络王敦等人,出兵北伐,也肯定在其谋划之中。”
自从匈奴汉国倾尽全力进攻关中之后,不仅是刘预,就连荆州的晋军都是向着趁火打劫。
相对于青州汉国来说,晋军进攻洛阳的优势更大,颍川、阳城一带的豪强流民都依旧尊奉晋室,听从他们的号令。
这样一来,征集兵力和粮草,对于晋军来说是更加方便。
“好,只要能削减匈奴胡虏的势力,就算是让王敦占据了洛阳,那也是无妨。”
刘预点了点头说道。
“哈哈,就怕是胡虏不答应啊。”郗鉴轻轻一笑说道。
“不答应又如何,要是得到朕的策应后,王敦等人只怕就要狠狠扑向洛阳了。”
刘预可是听说,自从晋帝司马业出降的传闻,传到江东后,以王导为首的北人,和以顾荣为首的吴人集团推举司马睿为晋王,看似是和谐,但其中的内部争斗却才刚刚开始。
等到司马睿是称帝之后,由谁来领导这个江东政权,将会是一次生死之搏。
“合兵攻洛阳?!”
当江东使者王遐见到刘预之后,立刻被刘预抛出来的建议给吓了一跳。
“不错,如今胡虏占据洛阳、长安两京,忠义之士,莫不愤慨难平,所以朕想邀王荆州一起进攻洛阳。”
“如果能克复洛阳,朕只要其中的生虏和马匹,土地财富尽归王荆州。”
刘预一边说着,一边心中想着,就是不知道王敦有没有本事攻克洛阳。
最好的结果,就是王敦以荆州、豫州、司州三地的晋军势力北攻,匈奴汉国以全力抵御。
两相攻伐之后,刘预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听到刘预的话后,王遐不禁被这个‘北海天子’的话给为难住了。
晋荆州刺史王敦在赶跑了盘踞南阳的苟晞流民军后,的确是志得意满,紧锣密鼓的开始准备北伐洛阳。
但是,这个策略却是没有得到江东众人拥护的。
毕竟,如今江东的南北士人声望虽然强,但是真正的军事实力,却是没有完全掌握在江东士人手中。
反而是江州和荆州的兵马,才是真正能左右局势的关键所在。
其中不久之前击败江州刺史华轶的江州兵马,大部属于陶侃等人,这些人虽然军事能力强劲,但都是出身寒门,江东高门轻轻一句话,就能让陶侃等人变成光杆。
但是对于刚刚平定荆州的王敦来说,荆州刺史、都督豫江荆湘交扬六州诸军事权力加上琅琊王氏的势力,足以让他对抗整个江东士人。
所以,在王敦平定荆州之后,江东的士人豪强拼命的阻止王敦乘胜北伐洛阳的计划。
要是王敦这厮成功恢复洛阳,那让他们这些高门华族的老家伙们怎么办?
让建邺的晋王司马睿怎么办?
要是王敦收复了洛阳,那将来的皇帝如何对待他?
江东的南北世家,又将如何对待王敦?
难道让他们这些世家豪门,以后都在王敦面前俯首帖耳吗?
那凭什么啊?凭你王敦是琅琊王氏?
什么,凭借军功?
那好办,那就断了你北伐的念头,让你的功劳止步于荆州好了。
这样一来,大家又都是开开心心的一家人了。
所以,在江东的世家联手运作下,荆州刺史王敦想要乘胜北伐的计划,基本很难实现了。
要是没有江东的后勤支援,仅凭王敦也不敢贸然北进。
晋王司马睿的使者,琅琊王遐对于自己族叔王敦的意图自然也很是明白。
王遐在离开建邺北上的时候,王敦一波一波的使者,还依旧在建邺出入呢。
很显然,王敦并不会轻易放弃北伐洛阳的打算。
毕竟,当年威震中原的‘当世韩白’苟晞,都被他击败了,区区洛阳的蟊贼胡虏也强不了太多。
“此事关系重大,某不过是晋王令使,无权替殿下做定夺。”
王遐立刻推脱的说道。
如今王敦不过是平定一个荆州,建邺的众人就跟防贼一样,防着王敦‘功高盖主’。
就连王导为了稳定南北世家的情绪,那也是拼命劝阻王敦北伐的意图。
要是王遐敢擅自做主,答应此事,那肯定是在回到建邺后被众人攻讦至死了。
“嗯,好把,王君回去之后,再让晋王做决断不迟。”
刘预并没有着急得到答复。
在这个江东使者王遐到来之后,公孙盛就很快把王遐的随从给收买了好几个人。
对于江东的局势,还是江东世家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刘预已经是掌握的**分了。
至于最后的结果,能不能成功,那就要再看王敦和江东世家之间的博弈了。
刘预很快把话题转移到了原本的正事之上。
“陛下如今建国称号,本就是为了驱逐胡虏,恢复汉家故土,晋王虽然是晋室,但原本也是汉室忠臣良将,如今南北合力西进,也不失天下人所望!”
王遐此行的任务,就是能赢得双方约定的和平,然后让江东晋王司马睿能有功夫平定湘州的流民之乱,和联络上辽东的鲜卑诸部兵马。
所以,王遐一上来就承认了刘预的天子身份。
“哈哈,如今胡虏诸夷祸乱天下,比之于秦末群雄之时,更是多了几分攘夷的大义,不管是汉也好,还是晋也罢,只要能讨灭胡虏氐酋,天下民心自会归附。”
刘预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他自己都不信。
“如今朕西有胡虏伪朝,晋王西有巴氐,正是汉晋合流,共灭胡虏戎狄之时!”
第381章 竖子不足与谋
王遐身为琅琊王氏的一员,自然是知道江东的虚实的。
如今的遣使北来的目的,虽然说有联络辽东鲜卑的谋划,但是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因为江东的实力不足,对于青州汉国的威胁忧心忡忡。
“陛下所言极是,如今胡虏肆虐中原,巴氐窃据益州,正当并立攘夷!”
王遐大声的说道。
“如今辽东段部、慕容等部,都受归东夷校尉崔毖管辖,我家晋王听闻,在此之前,这些东夷诸部屡屡犯边,如今汉晋合盟,定当前往招抚,令鲜卑诸部与陛下的藩属各安本境。”
刘预听到王遐的这番话,立刻就明白了江东众人所谓的招抚辽东的意图。
不过,这对于刘预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足够的威胁。
如今的辽东,慕容与东夷校尉崔毖等人争斗的正欢呢,在决出胜负之前,根本不足以威胁刘预。
“好,朕也正有此意!”
刘预紧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划定边界、协定商旅、清剿盗贼等事,不如就此商定下来吧!”
如今青州汉国和江东晋军的分界线,基本是东以淮河为界限,这一段是比较明晰;至于西侧的界限,就比较模糊了,双方之间都是保留了很大的荒芜区域。
正是因为这样,在两边交界的地段,有许多不肯安心农垦的流民,往往在两边流窜为盗贼,却因为处于两不管地带而越发猖狂。
“划定边界之事,某北来之时,晋王已经交代过了。”
王遐立刻回应道,“东以淮水为界,西侧豫州梁、谯、陈留属汉,襄城、颍川、汝南、汝阴归晋。”
刘预一听这个建议,心中并没有什么异议。
王遐所提的建议中,基本就是以双方的实际控制为主,不过相对来说,汉军控制的豫东属于实际控制,而颍川、襄城等郡都是豪强各自据守,还没有是江东的兵马实际掌握。
对于这些土地,刘预暂时没有太大的兴趣。
因为如今的豫州问题,并不是多占据多少土地的问题,而是土地足够人口缺乏,要想把豫东肥沃的土地经营妥善,没有个三年五载是不可能的。
“朕也觉得可以如此!”
“等到边界划定之后,晋王不再设‘征北’的方镇将军,请陛下也罢‘征东’‘征南’之将军!”王遐又是说道。
刘预听到这话后,却是略一迟疑。
一般来说,‘征镇安平’四号将军中的‘征某将军’的特殊意味最为严重,就是象征着敌对的意思。
比如几十年之前,当时的蜀汉和孙吴政权都是盟友的时候,蜀汉就没有设立征东大将军。
但是,对于刘预来说,要是免掉‘征东’或者‘征南’将军的称号,却是有些吃亏啊。
从局势上来说,刘预是处于攻势,江东的晋军是处于守势,要是如此算下来,刘预放弃的可就比江东多处不少。
不过,刘预又转念一想,这所谓的征南征东的称号,都不过是称号罢了,等到将来有了实力,哪怕用个杂号将军也一样可以南下江东。
更何况,双方的这合盟都不过是碍于局势罢了,谁要是真的相信,那可就是太蠢了。
毕竟,自从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再经过汉王朝四百多年的经营,天下一统的观念早就深入人心了。
只要时机成熟,哪管你是什么盟友,统统都得为统一让路。
“好,朕也允了这一条。”刘预故作大方的说道。
“不过,朕听说,淮水一带的盗匪横行,多有北上掳掠百姓的事情,却往往逃过淮南躲避,此次之后,要是再有盗贼,却是必须让淮南诸将不得包容!”
这些淮水一带的所谓‘盗贼’,其实更多的就是北方的流民,淮南的晋军多以这些人充实军队,往往都会予以包庇。
“陛下放心,此事王遐一定禀报晋王,姑息纵容者一概严惩!”
王遐口中虽然这么说,心中却是想着,这件事哪里是晋王司马睿能做主的,真正能做主约束那些淮南流民帅的人,还得是自己的族叔王导。
最后的两件事情,就是双方开通榷场互市和借道北上辽东了。
对于这两件事情,刘预也都是痛快的答应。
如今青州汉国的盐池产量巨大,成本又低,对于淮南烧柴草煮盐的冲击巨大。
江东的高门士族都是对此深恶痛绝,但却是毫无办法,毕竟这里面的利润太高。
如今榷场互市一开,这些高门士族就可以直接下场吞掉北盐南贩的份额,把原本的走私变成光明正大。
至于江东晋王司马睿的朝廷损失,那就不是王遐这些高门士族考虑的范围之内的事情了。
要是司马睿想盐铁专卖收税的话,那就得自己在淮南煮海为盐了,至于这些高成本盐有没有竞争力,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如果晋王遣使辽东,那可让段部、慕容、高句丽等蛮夷安分守己,听从东夷校尉约束,不可再轻易犯我边塞,否则,朕的铁骑甲兵可绝不姑息!”
刘预的话中带着满满的威胁。
他必须让王遐,及其背后的王导、司马睿等人明白,虽然双方暂时合盟,但如果辽东的鲜卑诸部不安分,他是绝对不会顾及双方的合盟的。
“陛下放心,对于此事,某就可以做下保证!”
王遐朗声说道。
在他想来,辽东和辽西的这些蛮夷,一旦接到晋王的使者后,那还不得是乖乖俯首听命嘛。
既然晋汉合盟,也肯定不敢轻易造次了。
刘预看到王遐自信的样子,心中却是感到好笑。
这些远在江东的晋室臣僚们,根本不知道辽东的具体情况,全凭自己的一厢情愿在这里瞎猜呢。
就如同之前大魏吴王孙权招抚辽东一般,最后肯定是个难堪的结局。
段部鲜卑、慕容鲜卑和高句丽虽然现在名声不显,但其本身的实力,却已经不是简单的蛮夷了。
区区一个辽东,是容不下这么多的强权势力的。
等到他们之间决出最后的胜者,也就是向着外部展露野心的时候。
“哼,等到万事俱备之后,只要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讨伐辽东这些潜在的威胁了。”
刘预可一直都没有忘记,在三百年五胡乱华的进程中,只有鲜卑人才是真的存活到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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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长安。
在一片残破的大街上,一队队的匈奴骑兵正在肆无忌惮的飞驰而过,得意的笑声响彻了整个长安城。
自从长安外援断绝,天子司马业羊车肉袒出降之后,匈奴皇帝刘聪就率军进入长安城中。
丝毫没有理会司马业出降的时候,提出的不伤害长安百姓的要求。
匈奴汉国的军队在长安中大掠三日,早已经饿的头晕眼花的长安百姓,不管是贫穷富贵,统统都被掳掠成为了奴隶。
长安内外百十里内的百姓,都被掳掠为奴,人数近乎六万之多。
如今的长安城中,已经几乎看不到多少晋人百姓,城中几乎全都‘汉人’,也就是匈奴皇帝刘聪口中的‘皇汉’子民了。
在显得有些空荡的长安宫殿中,匈奴皇帝刘聪正在与手下的一些心腹或者重要部将们商议军国大事。
“如今雍州半数郡县望风而降,剩下一些不识时务者,不过覆手之间就可破灭。”
匈奴皇帝刘聪非常得意的说道。
“故此,朕决定立刻给诸位,以及麾下的将士们均分田亩,不仅有田亩,还给有功者分赏奴仆、女子!”
听到匈奴皇帝刘聪的话后,大殿中的这些将领们,却是立刻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以刘曜、呼延晏为首的这些匈奴王公将领们,虽然都是口中连呼万岁,但是都一个个面沉如水,不满的情绪都是不加掩饰。
而以蒲洪、苟晞、单征等人为首的关中氐、羌和流民等人,却都是欣喜非常,都是连连山呼皇帝英明。
“如今关中初定,正是诸位为社稷舍身之时!”
匈奴皇帝刘聪在享受够了群臣山呼之后,终于心满意足的挥手打住了。
只听刘聪志得意满的继续说道。
“将士舍身用命,朕自然也不会吝啬田地屋舍,等到朕命有司查略之后,每个兵士最少授田百亩,有功者可多至五三百亩,依据职官各有多加!”
刘聪的此话一出,殿中的众人更是议论惊呼起来。
虽然魏晋时代的一亩地的面积,远小于后世的一市亩,但是一百亩的田地数量还是非常大的。
哪怕是西晋占田制颁布后,所谓的七十亩占田也很少有普通百姓能达到。
更何况,如今匈奴汉国攻破长安后,占据的都是关中最肥沃的能灌溉的肥田。
至于这些土地原来的豪强主人,都已经被匈奴汉国掳掠到平阳为奴去了。
“陛下,长安周边乃是重地,就算是要安置将士,也应该多安置一些‘国人’,至于外人,还是迁移到平阳安置为好!”
车骑大将军呼延晏忽然开口说道。
他说完之后,还用不屑的眼神扫了一下坐在对面的蒲洪、苟晞等人。
按照匈奴汉国以往的规矩,在攻城略地之后,往往都会分配给他们这些匈奴贵人,然后再让匈奴各部贵人们自行封赏手下的部落小帅。
但是,这一次攻取长安之后,匈奴皇帝刘聪却是固执己见,要把长安周边的肥美土地全都分配给投靠的氐人、羌人和晋人流民。
而对于刘曜、呼延晏等匈奴贵人,却是仅仅加官进爵,赏赐了许多金银珠玉和女子。
刘曜、呼延晏等人自然是大为不满,却根本劝不动匈奴皇帝刘聪。
刚刚见到对面的氐羌等人得意高兴的样子后,车骑大将军呼延晏终于是忍不住,又以亲近‘国人’的说法来劝谏刘聪。
“陛下,如今雍州尚未完全平定,要是不多以汉民充斥的话,一旦有变故,如何能迅速应对?”
中山王刘曜也是跟着劝谏道。
这一次要不是匈奴皇帝刘聪亲自前来,长安内外的土地分配权都应该属于刘曜。
可是到现在,刘曜的部众却只能继续驻扎在冯翊一郡之内。
听到这两个匈奴领军大将的话后,匈奴皇帝刘聪的脸色立刻就是拉了下来,他十分不满的说道。
“何为国人,何为外人,朕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说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朕眼中,可没有什么国人,什么外人,统统都是朕的子民!”
匈奴皇帝刘聪越说越激动,对于中山王刘曜、车骑大将军呼延晏两人为首的匈奴贵人更是越来越不满。
他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心,却是如此不为匈奴众人所理解。
刘聪可是清楚的记得,去年在河内郡遭遇的那些青州汉国的府兵。
要是说那些府兵勇猛吧,刘聪知道匈奴汉国用更加勇猛的军队。
要是说那些府兵是忠诚吧,刘聪却是知道青州军府兵中有不少汉化乌桓、盗贼山匪等人,五部匈奴的士兵难道不是比他们更忠诚吗?
真正让匈奴皇帝刘聪震撼的,是这些略微勇猛的青州汉军的数量,可以说是源源不断。
仅仅两三个郡的府兵,就能让匈奴大军不得再进。
刘聪简直不敢想象,数州之多的青州汉军前来进攻的场景。
仅仅五部匈奴堪堪十万人的实力,根本无法长久抵挡。
所以,匈奴皇帝刘聪深思熟虑之后,想要以土地来拉拢氐、羌和流民,让他们一面耕种,一面为自己出兵役。
反正对于这些关中氐羌和流民来说,根本不在乎什么晋室、汉室,哪里有利益,他们就去哪里。
至于为什么不以关系更亲近的羌胡、铁弗来填充关中,刘聪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这些与屠各匈奴关系亲近的胡人,根本不是什么耕种征战的人。
且不说他们会不会种地,就是他们以剽掠为日常的习俗,也绝对会把好好的关中沃野,给变成荒芜的草地。
车骑大将军呼延晏听到这话后,心中依旧是不服气。
他大声的回道。
“陛下,难道这是要把我们匈奴国人,当成和他们一样的奴仆嘛!”
刘聪闻言,终于是大怒不可遏制,猛然拔剑在手,大声呵斥。
“竖子不足与谋!朕的雄才大略之言,尔等为何充耳不闻!”
第382章 矢志北伐司马绍
当匈奴皇帝刘聪拔剑在手,用手指着车骑大将军呼延晏等人怒斥的时候。
大单于刘粲等人立刻上前劝阻。
此时的呼延晏和刘曜等人,也在御史中丞陈伯达的示意下,向着匈奴皇帝刘聪免冠告罪。
刘聪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是余怒散尽,虽然饶恕了呼延晏等人,但是这一次朝会也就此不欢而散。
不过,这样一来,蒲洪、苟晞这些刚刚投靠匈奴汉国的氐羌流民等人,都是彻底放心了。
匈奴皇帝刘聪不惜和屠各贵人当场翻脸,也要把富庶的关中分封给他们这些人,足以说明刘聪之前的允诺是可以相信的。
自从长安的晋朝天子司马业出降之后,武都、陇西、安定一带的氐羌各部,立刻改变了原本观望的态度,纷纷积极的前往长安投靠匈奴汉国。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关中总计十万之众的氐羌都是聚拢到了长安内外。
所以按照刘聪的计划,匈奴屠各人镇守并州和河洛,关中的氐羌、流民和投降的豪强等人,则是提供粮草补给和兵力。
当天晚上,匈奴皇帝刘聪又在长安的宫殿内,专门召集了蒲洪、姚弋仲、苟晞等氐羌和流民帅。
“诸位,今日在大殿之上,朕允诺均分关中田亩的事情,其实已经有了眉目了。”
几番饮宴之后,刘聪朗声说道。
苟晞、蒲洪等人都微微一愣。
他们都没有想到,匈奴皇帝刘聪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
看来刘曜、呼延晏等匈奴贵人是无法左右他的决策的。
“陛下宽仁,可谓是恩泽似海,我辈夷狄,不管是在曹魏也好,还是在伪晋也罢,都被迁移在山梁贫瘠之地,世代穷苦不得活,如今幸赖陛下垂怜,从此以后必定为陛下粉身碎骨!”
刚刚从天水郡绕道武都率领部众来降的姚弋仲,说完这番话后立刻是眼含热泪,如同是面对亲生父母一般叩首谢恩。
匈奴皇帝刘聪听到这番话后,立刻满意的颔首微笑。
与之前参与围攻长安的蒲洪、苟晞等人不同,姚弋仲这些羌人却是在长安陷落之后,纷纷从各地前来投靠的。
对于他们来说,同时占据了洛阳和长安的匈奴汉国,已经绝对是有了天命所归的意义。
毕竟偏僻的凉州和秦州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何关中、河洛相抗衡。
他们这些羌人,不管在哪里都是被欺压,与其被势力处于下风的晋军欺压,还不如主动投靠势力强盛的匈奴汉国。
果然,投靠匈奴汉国的好处,远远超过了他们之前任何的时候获得的好处。
就以姚弋仲来说,其所率的南安羌人不过是数万人,却分得了大半个京兆的土地。
如此一来,早已就已经熟悉农事的羌人,在获得这些肥美的土地后,不仅有了丰收的可能,而且还不用缴纳很高的赋税,仅仅需要在匈奴皇帝刘聪征召战事的时候出兵罢了。
“哈哈,尔等都是皇汉子民,根本不是什么蛮夷,真正的蛮夷如今只有北面的索虏、西面的秦凉戎狄,还有江东的吴越貉奴!”
匈奴皇帝刘聪冷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当然,还有关东的青州贼寇。”
“这些不顺天命,不服皇汉王化的贼虏,才是蛮夷!”
听到刘聪这么说之后,殿内的众人又是一片恭维之声。
苟晞随着众人一起施礼的时候,却是偷偷抬眼扫视了旁边的几个氐羌豪酋。
他发现,蒲洪、姚弋仲等几个氐羌豪酋的口中虽然尽是恭维谢恩之词,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透露出丝丝的不以为然。
苟晞心中冷笑,“刘聪这个屠各子,攻破两京之后,自己信了是天命所归,竟然想着要借此招纳这些氐羌为良民?”
“当年以后汉百余年的积威尚且不能驯服他们,刘聪不过一时之雄,竟然也敢如此狂妄自大。”
“不过,这样一来也是好事,关中富庶之地,刘聪不信任刘曜、呼延晏等自己人,却是白白便宜了我们,一旦将来关东有大变故,只需要攻取蒲阪和潼关,就可以把八百里秦川变成险要之地。”
苟晞想到这里,有看了蒲洪、姚弋仲两人一眼。
“蒲洪、姚弋仲二人,虽然在关中氐羌之中素有威望,但在我看来,却不过是泛泛之辈,实在是无足称道。”
“将来一旦有事,此二人必将为我所驱使!”
苟晞正想到这里的时候,蒲洪、姚弋仲二人好似心有所感一般,竟然齐齐扭头看向了他。
三人皆是微微一愣,旋即立刻低下脑袋,以此来掩饰刚刚从彼此表情上看到的不可明说之状。
当长安宫殿内的歌舞热闹非凡,刘聪与众人君臣相得的时候,在距离宫殿不远处的刘曜的府邸内。
匈奴汉国中山王刘曜正在和车骑大将军呼延晏、太尉刘洋等匈奴贵人聚集在一起。
“陛下,这样做实在是过分,等到回了平阳,咱们一定要让各部的大人们一起进谏,关中这么肥沃的地方,怎么能全都赏给那些氐羌和晋人呢!那我们匈奴儿郎拼死拼活,难道就是为了一些金银布帛嘛!”
太尉刘洋等人纷纷不满的说道。
中山王刘曜闻言,心中却是暗自鄙视他们,今天在大殿上的时候,只有他和呼延晏出言反对,太尉刘洋等人却是装死不敢出声。
如今回来之后,却是一个个叫的比谁都要凶。
无非就是害怕刘聪的权威罢了,想要继续鼓动刘曜和呼延晏等人去冲锋陷阵。
刘曜虽然是不满,但却是需要拉拢这些匈奴贵人的。
“如今陛下新得关中,只怕仓促之间有些进退失据,等我们回到平阳之后,就进攻面禀皇太后和皇太弟,请他们二人进言陛下,定然可以让今上回心转意!”
中山王刘曜此话一出,立刻等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对于匈奴皇帝刘聪和皇太后单氏的关系,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
再加上匈奴人中一贯都有王后进言政事的习俗,这一通‘枕边风’说不定就真的可以有作用。
这些匈奴贵人们而后又是一通怒骂,无非就是埋怨匈奴皇帝刘聪不分远近亲疏,肆无忌惮的信任氐羌晋人。
一些已经粗俗的匈奴贵族,甚至站起来高声痛斥刘聪信任宦官,冷落他们这些本部宗亲心腹的事来。
就在此时,一名刘曜的部将脚步匆匆的进来,凑到刘曜的耳边说了一通。
刘曜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起来,旁边原本喧哗吵闹的匈奴将领们也都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大王,可是有何紧急军情?”
车骑大将军呼延晏立刻问道。
他和刘曜的关系原本并不太亲密,但是此次进军关中之后,在刘曜的有意结交之下,呼延晏已经觉得中山王刘曜才是‘匈奴好男儿’该有的样子,越发的亲近起来。
“不敢瞒呼延公,刚刚得到的消息,晋虏和青州贼已经合盟,并且似乎已经要合兵,要东、南两路围攻洛阳了!”
刘曜说道。
听到这话后,呼延晏等人都是一惊。
特别是车骑大将军呼延晏,更是有些不太相信。
“这司马睿刚刚称了晋王,竟然就与青州贼人光明正大的讲和了?”
“难道关东诸州,司马睿不打算要了?”
“还有贼子刘预叛晋自立的事情,也就这么算了?”
在呼延晏的印象中,匈奴汉国固然是江东晋室的世仇大敌,但是青州贼又何尝不是他们的生死大敌呢?
为何却是如此结果呢?
“此事多想无益。”
刘曜轻轻一挥手,他并不在乎晋王司马睿这种自废节操的行为是否合理。
“如今荆州的晋虏已经集结大军,随时要以颍川、襄城的晋虏为策应,准备北攻洛阳。”
“至于东面的青州贼,应该就是以荥阳往西攻打。”
“如今两路贼军合兵而来,正是我辈立功之时。”
“我们一定要趁次机会,让陛下明白,这种紧要时刻,真正能够依仗的还得是我们本部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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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九月。
扬州,建邺。
自从晋王司马睿的使者返回建邺之后,原本的荆州刺史王敦就以江东行台的名义,擅自侵夺了新任江州刺史陶侃兵权。
出身寒微的江州刺史陶侃虽然声望本领都在王敦之上,但是却很难得到下属的拥护,只得无奈交出江州的权柄,被王敦赶到湘州讨伐叛军去了。
占据荆州、江州上游要地的王敦,在得知青州汉国邀约一同进兵洛阳的时候,立刻逼迫建邺的晋王司马睿同意了此事。
现在江东晋室的大半兵马,都是尽数掌握在王敦的手中,哪怕南北士人一致反对北伐,却是也根本不能奈何王敦。
更何况,身为士人领袖的王导也觉得此次北伐,就算不能收复洛阳,也可以把司州的百姓人口迁徙到荆州,以此来充实空虚的南阳、襄阳一带。
最终迫于无奈的晋王司马睿只能勉强答应了王敦北伐的事情。
回到王宫之后,晋王司马睿就是闷闷不乐的往后院走去。
刚刚进了后院,却听到最后面传来阵阵的马鸣和奴仆的惊讶喝彩声。
他循着声音走去,过了没有一会就看到,正是他的世子司马绍正在骑马射箭。
不过十五岁的司马绍是晋王的长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生的雄健,不仅爱好骑马射箭,又博学多闻,可是是文武全才。
晋王司马睿每当看到这个英武非凡的长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心中自豪。
甚至许多次在王导等人面前毫不吝啬的夸赞长子司马绍。
“英姿雄武,有类本王。”
只不过,当司马睿说出一句话后,王导等人脸上的表情每次都是有些不太自然。
不禁让司马睿屡屡疑惑。
“殿下!”
“拜见殿下!”
原本护卫在世子司马绍旁边的随从们,一见到晋王司马睿来到后,纷纷都是恭敬的行礼。
世子司马绍也是立刻上前见礼。
“我儿,今日骑射可是大有长进啊!”
司马睿看到远处的草靶子上插满了羽箭,比之于往常命中率大大提高,又是忍不住的夸赞道。
司马绍听到父亲的夸赞后,立刻高兴的说道。
“不敢欺瞒阿父,今日这长进,却不是我练习的好,而是有了新的马具!”
司马绍说罢,就是牵过刚刚骑乘的马匹给自己的父亲查看。
司马睿打眼望去,在儿子司马绍的指点下,果然发现了马具的不同。
“父亲,这上面的鞍鞯都是前后高鞍,还有这两边的悬蹬,都不再是软皮的,而都是百炼钢制的硬马镫。”
“如此一来,骑在马上的时候,就可以大大有了着力之处,双手自然也是更加方便的使用弓箭刀枪!”
司马睿看到这些后,立刻就是有些惊讶。
这些马具上的东西,看似简单,却是能极大的帮助骑手操控马匹,特别是对于缺乏少小骑乘的骑手来说,能迅速减少他们与精锐骑手的差距。
“如此精巧的东西,我儿从何得来?”司马睿问道。
“父亲,这些都是王雍州进献给我的,都是他从青州贼那里偷偷学来的新法之物!”
司马绍所说的‘王雍州’,就是雍州刺史王遐。
虽然现在的江东晋室根本没有掌控雍州,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委任雍州刺史。
王遐自从完成了通使的任务后,又积极帮着其族叔王敦北伐洛阳,故而被司马睿任命了一个雍州刺史的头衔,给扔到荆州刺史王敦那里去了。
要是他们叔侄二人有本事,能打回关中,收复雍州,那王遐就是真正的雍州刺史。
但如果他们不能成功的话,那无非就是耗费了晋王司马睿一方印绶和一份俸禄罢了。
“青州人惯爱使弄奇思妙想之物,如此一来,倒是让中原骑手更是方便控马了!”
晋王司马睿说道。
“不过,我们如今地处江东,都是惯用舟船步战,这骑射之术,却是不太有用武之地。”
世子司马绍听后,却是说道。
“父亲,儿日夜习练骑射,自然不是为了在江东驰骋,而是为了早日替父亲挥师北上,击败青州贼和胡虏,收复故土,克复两京!”
第383章 王敦下策定中原
历史上的司马绍年幼时,坐于其父司马睿膝前,正遇长安晋廷使者来。
司马睿便问司马绍说:“你说日与长安哪个远?”
司马绍回答说:“长安近,不曾听说过人从日边来,由此就可以知道了。”
司马睿觉得儿子见解不凡。
但是第二天,群臣宴会时又问他这个问题,司马绍却回答说:“日近。”
司马睿脸色一变说:“怎么和昨天说的不同呢?”
司马绍却回答说:“抬头就望见日,但却望不见长安。”
由此可见司马绍自幼不俗的见识。
如今,在听到儿子司马绍的话后,司马睿并没有高兴,却是有些担心的说道。
“我儿虽是少年,却已经有大志,将来振兴我家必是依靠你了!”
“不过,这些事情眼下却还不应该过分张扬,如今我等北人南渡,吴人虽然表面顺服,但是在心中依旧视我等为敌仇,我儿说的北伐恢复之事,何尝不是为父的心愿。”
“可是如今江东南北人心不齐,哪来的力量北伐?”
对于司马睿说的这些难处,司马绍虽然年少但却是十分清楚的。
但是,这些困难并不能让这个锐意进取的少年放弃心中的北返之志。
“父亲,如今胡虏占据河洛、关中,青州贼窃据关东数州,中原士民困厄于贼手,若江东之众不肯奋起,恐怕数年之后,中原就将无人再记得晋室恩德!”
自从江东和青州通使之后,北方的许多世家子弟都借着商旅的名义,逃到了江东,许许多多关于北方青州伪汉的情况,自然也就迅速在江东传播开来。
对于儿子所说的话,司马睿何尝又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根据最近由北方而来的世家子弟们叙述,如今的青州汉国在各州遍废‘九品中正制’,改成了‘士籍科举制’,就是把原来把持在州郡世家手中的人事大权,基本是收回到了朝廷手中。
这其中的巨大好处,司马睿当然明白,可一说这样一来,就可以把绝大部分的世家大族牢牢控制起来。
对于这种权力的改变,那些由北方逃来的士族,自然是对此大骂特骂,恨不得手刃贼人刘预,方能舒缓心中怒气。
但是司马睿心中何尝不想也这样恣意畅快一次,不过那青州贼刘预手中有雄兵十多万,自己的手中别说是雄兵十万,就连个一万老弱都没有。
整个江东政权,虽然说是都尊奉他为晋王,但实际的权力完全把控在王导等北方士族手中,顾荣等吴中士族位列次等,司马睿这君主其实排最末尾。
“谋大事者,戒骄戒躁,如今中原并非全由胡虏和贼寇占据,荀崧等人不是依旧在颍川、襄城戍守嘛!”
司马睿安慰道,“颍川近于河洛,如此一来,中原百姓士民都知道晋室的声威未馁,待到北伐之时,必定群起响应。”
“况且,如今王都督已经志在洛阳,说不定就能克复洛阳!”
司马睿说完这话的时候,都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种话他自己都相信,根本不可能哄骗得了年少聪慧的儿子。
果然,司马绍对于王敦北伐的事情并不感冒。
“父亲,如今建邺城中都在传闻,王敦北伐洛阳根本不是为了恢复中原,无非就是为了借机增加名望,想要震慑陶侃、周玘等人,然后增加自身的权势罢了。”
“王敦如此心思,江东众人谁不知晓,仅凭他一两州之力,如何能克复洛阳?”
“就算是攻克了洛阳,河洛周边早已经是蒿草荒芜,如何能久守洛阳?”
自从司马睿父子开始畅谈起来政事开始,周围的奴仆婢女就全都被屏退了。
所以,司马睿此时也是放开了心怀,想要再试探一下长子的见识长进。
司马睿说道:“既然洛阳难以久守,我儿觉得该如何北方恢复?”
对于司马绍前面的见解,司马睿也是完全赞同的。
王敦此次北伐洛阳的真是目的,其实就是想要谋取更大的军功。
之前张昌流民、陈敏叛乱、钱璯之乱、江州的华轶之战,都完全不是王敦的功劳,反而是出身南方的陶侃、周玘等人大出风头。
王敦虽然刚刚击败了苟晞,却让苟晞的流民军几乎全身而退,杀伤甚是稀少。
只有北伐洛阳这样的大功劳,才能让王敦能够完全压制陶侃、周玘等南方将领。
听到父亲正色问询的态度后,司马绍立刻就是来了精神,立刻把自己心中的宏图设想说了出来。
“父亲,洛阳虽然是天下之重,但是却不能先取,四战之地,又加关隘残破难以坚守,徒耗兵卒钱粮尔。”
司马睿父子二人此时已经坐到了园中的亭下,年轻的司马绍脸上表情自信,丝毫没有往昔孩童的模样。
“北伐恢复大业,有上中下三策!”司马绍说道。
“哦,我儿细细说来,乃是哪三策?”
“上策乃是合江东之力,聚兵寿春,渡淮北上伐贼,攻取陈、谯,然后传檄兖州、河北,则世家公族必定群起响应,如此一来,青州贼就只能苟全于青徐之地,则可兵分两路,一路西取洛阳,一路并吞青徐!”
听到这一个所谓的上策后,司马睿心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自己儿子虽然少年英气,但终归还是有些幼稚了。
“我儿为何以此为上策?”
司马睿想着,如今的青州汉国虽然经过改‘九品中正制’为‘士籍选官’而国中士族纷纷不满,但是凭借伪汉府兵的强势,终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怎么看都是强劲依旧,却怎么能说‘北伐贼寇’是上策呢?
“父亲可知,如今刘预在国中,以流民为世兵,又遴选兵卒强劲者拔擢为‘军校’?”
司马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此事。
自从南北通使之后,大量北方士族南迁,青州汉国对于这些南迁的北方士人并不绝禁,不过却严禁携带奴仆、牲口、兵器和粮食渡淮南下。
如此做法,在这些南逃的世家子弟眼中简直就是最为严重的侮辱。
青州贼人不肯让奴仆、牲口之类南下,却对于他们这些人才不加过问,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难道他们这些高门华族子弟的流失,还比不上那些卑贱的奴仆、牲口嘛?!
所以,这些南迁士人来到江东后,不仅大肆怒骂青州贼寇,还把青州贼寇各种的改弦更张后的乱政都给爆了出来。
其中,选拔‘世兵’为军官,抑或是职官的举措,就是他们这些人重点讨伐的一类。
“这些青州世兵,都是些卑贱奴仆,就算是如此,又能如何?”司马睿说道。
“非也!父亲,刘预此举之后,贼人不仅不缺兵卒,也将不缺良将,相对于胡虏来说,青州贼才是心腹大患!”
“所以,先诛青州贼,才是上策!”
司马绍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番道理,司马睿也是想过的。
匈奴胡虏虽然凶残,但却是以屠各诸胡为主体,其治下的晋人士民都沦为奴仆之辈,只要晋军强势之后,就可以十分容易的把他们争取到自己的麾下。
但是,青州贼人刘预的狡诈奸计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先是罢黜军将部曲领兵,又把世兵地位拔擢到了士子良民的高度,紧接着又提升寒门压制高门,一连串的举措下来,简直就是把当年司马氏遗留的体系全都给铲除了。
只怕再过数年,整个青州汉国就将完全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模样,掌握权力的官吏、将领也都将是这一套贼寇‘暴政’的受惠者,根本不会有人再记得晋室的恩惠。
“青州贼兵凶炽,恐非易于之辈啊!”
司马睿轻轻一叹,谋略是好,也知道青州贼是‘诛心’大患,但是奈何内乱不平,手中无兵,一切都是空谈。
“那我儿说说,何为中策?”
司马睿见到长子面色一暗,知道少年心性不稳,害怕挫了他的锐气,立刻就是改口继续问道。
司马绍也是稍稍振作,继续说道。
“父亲,孩儿的中策,那是西取益州,然后传檄号令陇西、凉州合兵攻关中,然后再从关中、荆州、淮南三路齐发,则中原可定!”
司马睿听后,微笑着颔首。
司马绍的中策,其实才是最符合他意图的计策。
在此之前,司马睿就曾经和王导商议过如何北伐恢复。
当时的王导提出的策略,就是西取江州、荆州之后,继续进据益州,然后再出关中,平定天下。
“我儿之策竟然与仲父不谋而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也!”
司马睿虽然不满北方士族把持大权,但是对于推举他为共主的王导却是发自内心感激和信赖的。
就算是在王府之后面对妻妾儿女的时候,只要提起王导,也都是口称‘仲父’的。
哪怕司马睿和王导二人其实是同年出生。
“中策虽然稳妥,但却是给了青州贼生息壮大之计,恐遗留大患!”司马绍说道。
“无妨,事在人为!我儿之才,胜那刘季兴十倍,将来必定可以胜之!”
司马睿非常满意的鼓励道。
还不等到司马绍开口,他又继续说道。
“至于我儿想说的下策,是不是就是自荆州北上,直取洛阳?”
司马绍点了点头,“不错,施行此下策,就算是攻取洛阳,最终也不能久守。”
“至于得力者,除了王敦,也就没有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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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建邺城内的司马睿父子二人,把北伐洛阳称之为无用的‘下策’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王敦却是觉得此次北伐是越来越有把握了。
可谓是一战功成,然后名震天下,就在此举了。
荆州,南阳郡,宛县。
自从晋荆州刺史王导率军击退苟晞率领的关中流民之后,整个南阳郡中几乎就彻底变成了人烟稀少的存在。
一方面是苟晞率领流民撤退裹挟走了大量的人口,另外一方面,则是王敦率领的晋军占据南阳之后,手下的军队又是一番劫掠搜刮,把为数不多的百姓都给吓到了山中当野人去了。
宛县城中,此时数万大军齐聚于此。
可谓是旌旗招展,气势恢宏的军营一座接着一座,在宛县城外连绵数里。
“处仲,江夏诸军皆已经到来,可随时拔营!”
王敦的兄长王含进入大帐后说道。
王敦听到后,立刻举起了手中的信,递给了自己兄长。
“兄长且看,荀崧也已经来信说,颍川已经备兵五万和数月粮草,可随时同兵共击洛阳!”
王含接过信后,匆匆的看了一遍。
如今的荀崧占据颍川,可以保证王敦出兵之后的侧翼和部分后勤。
其中更大的作用,可以保证青州兵自荥阳西进的时候,不敢轻易翻脸攻击王敦。
“洛阳周围荒废经年,要是攻下之后,却是怎么据守?”王含把信放下后,有些担心的说道。
“哈哈,兄长不必担心,我早已经派人探明了,河洛之间虽然已经残破,但是依然尚有数万人家!”
“此次攻取洛阳之后,在胡虏大军聚集之前,我们就先迁这些丁口南归!”王敦笑眯眯的说道。
王含听到之后立刻有些惊讶。
他刚刚从江州率领部众前来支援王敦,对于王敦的全局谋划还尚未全部知悉。
“旋得旋弃?”王含疑惑道。
“兄长误会了,我可没有说要放弃洛阳!”王敦说道。
“这都率军裹众南归了,又怎么不放弃洛阳?”王含有些生气,这样的话,谁肯留在洛阳当孤军。
“哈哈,我已经写好了荐表,等到攻克洛阳,立刻就以荀崧为司隶校尉,让他们戍守洛阳!”
王敦笑呵呵的说道。
“荀崧?颍川残破,能凑出来兵马协攻洛阳,就已经是不错了,只凭他自己率军留守,岂不是死路一条!?”
王含立刻说道。
王敦听罢,却是不以为意,他冷冷一笑。
“哼,荀崧等人早就是与青州贼寇暗通款曲,玩得一手两面做派。”
“洛阳旋失之名,可不能由我来背负!”
第384章 扰民有术【上】
在听到王敦最后的意图之后,王含也是放下心来,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在意
洛阳。
原本那座繁华富庶的都城,此时已经变成了匈奴汉国手中一个军事要塞。
偌大的一个洛阳城中已经没有了多少居民,其中大多数都是匈奴汉国的军队,依旧留在城中的汉人居民也已经完全沦为了这些匈奴军队的奴仆,承担着城内修缮、搬运物资的重活。
对于这些匈奴人来说,这座洛阳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只有一些穷得不能再穷的晋人奴隶。
因为洛阳城中的财宝、人口、典籍、礼器的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已经被全部发运回到了平阳。
如今的洛阳,更多的是象征的意义。
洛阳的城头上防守的匈奴士兵是越来越多了,因为根据前方传回来的消息,荆州的晋虏和青州贼已经合盟,不久之后,就将要一起进攻洛阳。
“这洛阳城就是一座空城,还有什么可以守的?”
洛阳城中的匈奴守军将领是左部匈奴人朱纪。
刚刚在朱纪面前说出这句话的人,叫做乔豫,乃是匈奴汉国驻守豫州阳翟的守将。
就在数日之前,荆州晋军由晋荆州刺史王敦统领十万兵马出南阳谷地北上。
阳翟附近残余的晋人豪强坞堡皆是望风而降,乔豫率领的三千匈奴汉**队根本不敢继续坚守阳翟,只得弃城而逃。
逃进洛阳之后,乔豫就劝说朱纪上表匈奴皇帝刘聪,请求放弃洛阳,或者是速速派兵增援。
毕竟,这一次不仅是荆州的晋军攻来了,就连青州贼也已经是由东面而来,至于兵力虽然不知道多少,但是不管多少,对于区区两万人驻守的洛阳来说,都是很难防守的。
“洛阳虽然已经残破,但仍是天下之重,陛下把洛阳托付给我,断然没有放弃逃走的道理。”
朱纪非常肯定的说道。
与乔豫不同,朱纪是左部匈奴人,对于匈奴皇帝刘聪的心性自然更加的了解。
乔豫防守的阳翟本来就是小城,面对气势汹汹的荆州晋军,放弃城池保存兵力,也是在理。
但是,如果他朱纪胆敢放弃洛阳,那恐怕就是得掉脑袋了。
“那要不弃城,那就速速让陛下发兵增援啊!”乔豫大声的说道。
“朱老兄,你可知道,那些荆州晋虏可是兵锋正盛,再加上司州那些豪强纷纷归附,恐怕真的要有十万人了。”
“仅仅靠我们这二万多人,如何能守住?”
“更何况,这洛阳城中的粮食,我听说也即是两三个月之用吧。”
听到这些话后,朱纪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觉得,所谓的‘十则围之’的攻城战法,对于洛阳城来说最合适不过。
凭借两万守军,他绝对可以守住洛阳两个月,等到两个月后,匈奴汉国的援军再怎么慢也会到了。
“区区一个王敦,就把你给吓成这样?”
朱纪有些不屑的说道。
在他的眼中,所有的晋军几乎都是些下流货色。
哪怕当年的晋室中军也不过是一些寻常水平,否则怎么可能连洛阳、长安都接连丢失呢。
“万万不可大意啊!那王敦还是有些本事的,反正我在阳翟城外的两战,皆是没有讨到好处。”
乔豫叹了口气说道。
听到这话后,朱纪更是不屑,乔豫面对的仅仅是荆州晋军的前锋,就如此不堪,这些晋人降将果然不值得信任。
“乔将军多虑了,如今洛阳城已经修缮完毕,别说是荆州的晋虏,就算青州贼兵来了,也定然让他们统统殒命洛阳城外!”
朱纪自信的说道,此次刘聪攻略关中,几乎把所有匈奴汉国的精兵强将都给带去了,偏偏让朱纪来守卫洛阳。
这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对自己的轻视,难道他朱纪就只配做一些守城的事情嘛?
如今荆州晋虏不知死活的胆敢‘北伐’,定然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也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朱纪的将略帅才,并不比呼延晏等人差多少!
见到朱纪的态度之后,作为丢失城池的败军之将,乔豫也根本没有再做争辩的资格了。
“乔将军且去好好休息吧,从阳翟撤下来的士卒,就不劳乔将军费心了,让某来统领即可!”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朱纪就把乔豫的兵权给夺了过来。
等到乔豫忧心忡忡又落寞的离开后,朱纪忍住的轻蔑一笑。
“区区一个王敦,又能奈我何!”
“且看一战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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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州,荥阳郡。
此时的荥阳郡,虽然已经归属了青州汉国,但是除了荥阳、阳武两城之外,其它的城邑都依旧掌握在各郡县豪强手中。
荥阳城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
连绵不绝的营帐足有数里之多。
“将军,豫州府兵已经全部到了!”
在荥阳城头上,一名部将正在向豫州刺史李丰回报道。
“且让他们在城西扎营,等到兖州府兵到来之后,再一并合营!”
李丰手抚城墙,望着远处的军营。
这一次刘预调拨了冀州、兖州、豫州三地部分军府兵,共计三万余人归属他指挥,负责由荥阳往西进攻洛阳。
当然,这一次真正的主攻方向乃是荆州的王敦,毕竟王敦由南向北几乎是一马平川,而李丰首先就要想办法攻克位于洛阳和荥阳之间的成皋关!
这时候,一名身穿冠服的官员从后面走了过来。
“将军,刚刚传来的消息,王敦已经率军攻克了阳翟,阳翟胡虏稍战即退,阳翟不战而下。”
李丰听得后,转过头来,有些惊讶的说道。
“这么快,要是阳翟得手,那可就是粮道无忧了。”
按照两方的约定,在王敦攻克司州南面门户阳翟之后,李丰也就同时进攻成皋关。
这名幕僚官员随即问道道。
“将军,如今王敦已经克阳翟,我军是否要抓紧筹措粮草?”
刘预这一次虽然派来了数万府兵,但是这些府兵携带的粮食也就是一个月所用。
李丰要是想进攻成皋关,然后再往西进攻的话,仅仅一个月的粮食,是绝对不够的。
所以,刘预给征西将军李丰的要求及时在荥阳本地征集粮草。
“本将何尝不知道粮草之事要抓紧呢,只是如今荥阳竟然如此残破,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李丰叹了一口气说道。
荥阳郡乃是天下富足之地,李丰实在是没有想到,如今的荥阳郡竟然如此穷困,且不说府库基本空了,官吏也基本跑光了,就连平民百姓也大都逃往兖州、冀州去了。
没办法,荥阳距离胡虏占据的河南郡太近了。
这就导致李丰想要征集粮草,却是找不到去找谁了。
不过,这名官吏乃是本地出身,熟悉荥阳事物,立刻向李丰进言。
“荥阳郑氏乃是天下望族,此次兴兵讨胡,将军岂能不去拜访一下?”
“荥阳郑氏?”
李丰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所谓的拜访,自然也就是去要粮草了。
“好,你先帮吾送一封拜帖!”
荥阳郑氏,虽然不是‘四世三公’,但可以算得上是‘累世九卿’之家了,就算是遭受的兵荒马乱多一些,那也绝对是积蓄丰厚。
李丰想着,只要郑氏肯挑头捐献粮草,那其余坞堡的豪强也就能有章程可依了。
不过,当荥阳郑氏的宗长郑豫接到李丰的拜帖后,也立刻猜到了他的用意。
“这些青州贼,名为讨胡,实为扰民!”
第385章
秋,九月。
兖州,濮阳郡,离狐城。
古济水自西往东,正好穿过离狐城的南侧,然后汇入广阔的大泽,最后折而北上流入渤海。
今年可以算最近数年一来最为风调雨顺的一年,济水的水流也很是充盈丰沛。
刘预骑马立于离狐城外的济水河岸,望着眼前的济水上一艘艘的舟船从东面逆流而来。
这些舟船上运输的都是兖州、青州两地提供的粮草辎重,至于目的地就是济水最上游的荥阳。
这时候,护军将军赵昆走过来对刘预说道。
“陛下,刚刚得到的军报,王敦已经率军攻克了偃师,守城的胡虏尽数被杀,由洛阳前往支援的胡虏将领乔豫兵败投降王敦!”
刘预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立刻感到一阵无力感。
这个王敦的军事能力果然还是比较强悍的,再加上本身琅琊王氏和江东晋王的名头,自从攻克阳翟之后,在整个河南郡立刻就是攻城略地,所到之处晋人豪强皆是倾家相迎,至于胡虏不是望风而逃,就是兵败被杀。
“这个王敦一直叫嚷着北伐,看来寻常胡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反观刘预这边,原先被他委以前锋重任的心腹将领李丰却是连成皋关都尚未攻下。
如今刘预亲自率领的后军,马上就要集结完毕前往荥阳了,却还没有打通进入河南郡的第一个关隘。
“与王敦一比,李丰可就是有些不够看了。”
刘预有些无奈的向护军将军赵昆说道。
赵昆听到后,心中虽然也是比较赞同,但是他和李丰都是故交如手足,忍不住就想替李丰解释道。
“陛下,李丰攻成皋虽然不顺,但肯定不是他懈怠惫懒,而是因为手下的兵卒都是新兵占多数,这战力实在是有些不足啊。”
刘预虽然不太满意前锋将军李丰的表现,但是也知道赵昆所说的都是事实。
自从攻取冀州和幽州之后,刘预就抽调了大批豫州、兖州的军府兵移镇河北,以此来稳定两州的局势,并且用来防备拓跋鲜卑、辽西鲜卑和境内的诸多乌桓等杂胡。
这样的结果,就直接导致豫州、兖州的军府兵精锐数量锐减,不得不以新兵填补空缺。
对于兖州、豫州军府兵影响最大的还不是这些普通军府兵的移镇,而是其中大量的队、旅、曲级别的军官的移镇。
在缺少了这些军官之后,新填补的军府兵的战力提升就成了一个很缓慢的情况了。
“人们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但是在我看来,李丰虽然不算是什么名将,但是对付一个成皋关,还不至于如此困难。”
刘预对于董平、李丰二人曾经寄予厚望,从如今的结果看来,李丰是没有什么成为名将的天赋了,用来讨平一些普通蟊贼、豪强还是可以的,但是对于攻坚克难的指挥来说,李丰的一身勇武就是匹夫之勇了。
听到刘预的话后,赵昆也是无话可说。
毕竟,守卫成皋关的胡虏也不足万人,却能依旧阻挡李丰两万多军队一个月,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更何况,在李丰进攻成皋关之前,在荥阳郡中对于豪强士族可是索取了大量的粮草贡献。
整个荥阳郡中都是暗暗流传这青州汉军‘扰民’的事情。
刘预虽然对李丰有些失望,但是他对于以后却绝对没有什么灰心失望。
因为如今的刘预已经开始了另外一条全新的选拔军中将领的路径。
一想到这里,他就转头看向了西面靠近济水河边的空地上。
在那里,正聚集着千余名穿着鲜艳军服的汉军士兵。
其中不仅有步兵,还是数量不少的骑兵,正在一起认真的操练。
这些士兵的精神明显比一般的军府兵还要更加的激情昂扬,并且他们的年龄也大多十分的年轻。
像是普通的军府兵中常见的三四十岁的战兵,在这些人中是根本看不到的。
他们之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是二十岁出头一点儿,其余的更多都是十六七岁的青年兵。
这些青年兵,就是被刘预寄予厚望的军校士官兵。
不过,在汉国之中,大多数的人们都习惯把这些青年兵称呼为羽林中军。
毕竟刘预的这些军校,并没有太固定的场所,却反而经常穿戴华丽的跟随护卫,就如同当年汉武手下的那些羽林军。
“看来,以后真正的中坚力量,不能再想着赌宝式的寻求天才名将了,真正靠的住的将领,还得是这些从小学习起来的军校生!”
刘预心中对于这些寄予厚望的青年兵十分珍视,此前的数次出兵,都是不舍得他们上阵厮杀的。
因为,这些‘羽林军’士兵可不是寻常的士兵,刘预在命令挑选他们的时候,先是得核查其本身的武艺,然后还得要求是出身良家子,也就是最低的身份也得是自耕农。
按照刘预原本的想法,在挑选这些青年羽林军的时候,是不太在意出身的,只要有本事,哪怕是出身农奴、部曲也都是无所谓的。
但是他的这一想法,在具体实施的时候,却遭到了许多的人明确不赞同。
其中反应最为激烈的就是这些羽林军士兵本身,他们对于这个身份的认同,已经上升到了荣誉的珍视程度。
那些出身奴隶的士兵要是与他们为伍,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侮辱。
不仅是奴隶,就算是出身北地乌桓、鲜卑的一些骑射好手,也都最终没有被允许加入这支羽林军。
在这些士兵被选拔之后,不仅还要继续操练,还要习练演练兵书。
其中学习的兵书,不仅有上古流传下来的《六韬》《武略》《孙子》等典籍,其中更多的还有刘预亲自命人根据他的口述编写的行军操典、作战手册等等一些基础。
经此一事,这些羽林军士兵对于刘预更是钦佩的无以复加。
毕竟不是每个君王都是愿意专心于军事的,哪怕是历代的开基立业的君主,也往往都在身居尊位之后,都是专心文治,对于军事都是假手将领来实施,就是不愿意落得沉于武事的名声。
如今的魏晋风度社会中,对于武人可并不是怎么友好的。
看到刘预的态度后,护军将军赵昆却是有些不太服气。
“陛下,我觉得,这些羽林军都是些学堂里的君子,根本不是些上阵厮杀的材料,每日里半天操练,半天戏文舞墨,难道就能比半天操练,半天种田的军府兵更能打吗?”
说道这里,赵昆又是撇了撇嘴,继续说道。
“要我说,种田的话,还能打磨身体呢,他们这些羽林兵读书半天只怕还要坐出来恶痔。”
听到赵昆的浑话后,刘预不禁笑骂起来。
“你这憨货,懂个屁!”
“这些羽林兵都是将来的种子,有了他们,就能有更多的能战敢战的军府兵。”
“对我来说,将来他们一个人,就能抵得上十个军府兵。”
刘预此话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如今军阵对决往往都是过程很是玄妙,一些优秀的军官往往比将领都能发挥出更加重要的作用。
赵昆自然是知道刘预对于这些羽林兵的偏爱,对于这个理由却是依旧心中不太服,但是明面上却是不敢再争辩了。
不过,刘预显然还没有打算放弃这个话题。
“再者,你所说的那些军府兵半天种田,用来打磨身骨的说法,我看也是未必吧!”
“吾可是听说,青州、徐州的不少军府兵已经开始过起了太平日子,不仅是平日的操练都是上下松懈,就连原本的亲自耕种也都是早就没有人亲自下田了。”
听到刘预的话后,赵昆也是点了点,立刻有些尴尬。
“陛下说的对,不过,这些懒鬼都是一些少数。”
刘预却是摇了摇头,“只要是人,不管是什么人,都是希望过得懒得。”
“青州、徐州久无战事,又要备战不用外出轮番,自然是变成了太平日子。”
“等到这一次回去,朕就要亲自督促一下这些军府兵的操练,不过是区区数年,竟然就要荒废了。”
刘预所说的荒废,可不仅是指这些军府兵的战阵技能荒废,其中还有耕种职田的荒废。
青州府兵要保证后方和交通辽东、平州的水军,徐州要维持对淮南的震慑,两年相安无事下来,自然是有些懈怠。
对于这两州的军府兵来说,一旦没有了战事,也就不需要再多置办随军的行头,也就是省下了不少的花费。
如此一来,对于职田的产出自然就是没有了原本那么高的期待。
许多亲自耕种的军府兵就已经懈怠了下来,职田的产出自然也是下降了。
不过,这种人还是少数,更多的军府兵则是机灵的多。
他们往往都是把多余职田租赁给其它的平民耕种,其中的租子就足以覆盖他们全部的花销,再仗着军府兵免租税的优势,又可以开垦更多的荒地。
短短一两年下来,刘预已经知道,在青州和徐州的不少军府兵虽然战备武艺没有下降太多,但是其本身的角色却是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原本那些耕战进身的军府兵,已经变成了类似后世西欧的封建领主。
这种角色下的军府兵极有可能慢慢导致整个军府兵制度的崩溃。
听到刘预的话后,赵昆知道刘预对于青州、徐州的部分府兵已经是十分不满了。
他想着,等到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告诫一下那些东莱军的老兄弟们,万万不可再继续荒废下去了,真要是等到倒霉的时候,他赵昆可是绝对不敢乱求情的。
此时,最后一艘舟船也已经驶过了刘预面前,也就标志着所有的军粮都是完成了最后一次的转运,将直接运往荥阳郡,然后以备大军。
刘预拨马往后,对身旁的赵昆说道。
“传朕军令,全军整装,明日辰时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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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州,河南郡,偃师。
九月的秋风飒飒,把偃师内外都是吹的凉爽通透。
在秋风的作用下,城中的烟尘和血腥味,早已经是被吹散干净了。
此时的王敦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自荆州出兵三日,便取阳翟,然后不过一个月,就接连攻取了侯氏、延寿、巩县。
如今又攻克了偃师,并且击败了洛阳前来的匈奴援军,迫降了敌将乔豫,可谓是真真正正势如破竹。
“骠骑将军虎威,刚刚接到密报,河阴的胡虏守将已经是封闭城门,凿沉了舟船堵塞河道。”
王敦的参军钱凤进来之后,就手举一封军报,非常高兴的向王敦禀报。
就在昨日,由江东而来的八百里快马带来了晋王司马睿的嘉奖,因为攻克阳翟,并且收拢了当地散落皇族宗室遗骸,也就是当年别王弥所杀的那些洛阳逃难公卿皇族的遗骸,所以特以王敦为骠骑大将军。
听到钱凤的汇报后,王敦笑眯眯的抚须,却没有说什么话。
河阴乃是洛阳以北的水路要冲,要是胡虏守将害怕晋军沿水路进攻,封锁水道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不过,这个愚蠢的办法,却并不会让王敦有什么太为难的地方,毕竟只要攻克洛阳之后,区区一个河阴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了。
“将军亲率王师,哪怕是胡主刘聪亲自前来,也必定是大败而回!”
一名身穿鲜艳的戎服,却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将领说道。
此人正是刚刚被王敦俘虏的匈奴汉国将领乔豫。
他在洛阳城中一直催促主将朱纪求援,却被朱纪认为是胆小怯懦,而故意派他增援偃师。
乔豫率军来到偃师城外后,不过一个回合,就成了王敦的手下败将,几乎是折损大半,最后干脆是投效了王敦了。
听到乔豫的话后,王敦却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他向乔豫问道。
“乔将军,你在洛阳的时候,可是一直催促朱纪向胡虏求援,可是有此事吗?”
乔豫听到后,却是脸不红心不跳。
“不错,正有此事,但末将如今是明白了,不是朱纪不肯求援,而根本没有援兵可用。”
“如今已经一个月了,胡虏的援兵为何却迟迟没有来援?”王敦问道。
“胡虏刚刚鏖战关中数月,肯定是人困马乏,不可能这么快来援的。”
“那胡虏援兵何时可来?”
“再过一个月,就差不多了,那时候关中北地、安定也就被平复了。”
第386章 东西汉之战【1】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洛阳的虚实如今吾已经全部了如指掌,朱纪一个无名之辈,不过是冢中枯骨!”
王敦非常自信的说到。
他通过战败投降的乔豫口中得知,匈奴汉国的全部胡虏主力都尚未从关中出发,如今洛阳的守军尽是一些杂兵。
再加上洛阳城防已经大不如往昔,他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攻克洛阳。
等到攻克洛阳之后,王敦的威望就足以大涨,到那时候他再把司州附近的百姓通通迁移到荆州,就可以彻底把荆州变成与江东抗衡的资本。
如此一来,王敦自己掌控荆州、江州,王导掌控建邺朝堂,内外皆入琅琊王氏之彀中。
王敦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幕僚、部将等人又是一阵恭维之声。
所有人都觉得,王敦的整个计划能很轻易的实现。
“不过,将军,如今刘预的兵马还尚未攻克成皋关,是否应该再等一等?”
钱凤这时候问道。
“不等了,青州贼军不过尔尔,一个小小的成皋都是如此,吾可自取洛阳。”
其实,王敦原本就没有打算与青州兵一起合攻洛阳,他的打算就是自取洛阳之后,在匈奴援军抵达之前就南撤,让荀崧和青州贼去抵挡反扑的胡虏。
想到此处,王敦的心中一动,他向旁边的钱凤问道。
“荀景猷可在军中?”
王敦所说的荀景猷正是晋行豫州刺史、监豫州诸军事荀崧。
钱凤对此也不是十分清楚,不过他却没有丝毫犹豫。
“荀使君今日率人去探查石梁坞,大概已经回来了。”
王敦随即说道,“且派人去看看,若是他回来了,就立刻请他来见我!”
钱凤立刻领命就要下去安排,还没有走出两步,只听王敦又是说道。
“等一下,把杜曾也一并召来。”
“遵命将军!”钱凤立刻领命而去。
过了没一会儿,王敦帐下的小吏就来回复,说是荀崧刚刚回营,稍后就马上到来,至于杜曾则已经在帐外候命了。
“让他进来吧。”
王敦向钱凤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
稍后,一名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方脸壮汉走了进来。
他一见到王敦,立刻就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末将杜曾,见过王大将军!”
听到杜曾声若洪钟的话后,王敦却是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杜将军可是说错,吾乃是骠骑大将军,尚且还不是大将军!”
一身武将气质的杜曾闻言,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将军攻克了阳翟,就成了骠骑大将军,这洛阳马上就要被将军收复了,那肯定是要升任大将军的!”
“这大将军一职早晚都是您的,末将早叫晚叫,不都是一样嘛!”
杜曾的话语中透着七分粗豪,三分狡黠,却是甚合王敦的胃口。
“哈哈哈,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王敦之所以这么高兴,倒不是被杜曾这两句蹩脚的马屁给收买了,而是因为杜曾本身的作用才是被他看重的。
杜增原本是晋军的南蛮司马,后来跟随主将反叛,在王敦平定荆州的时候,杜曾正好率军投降了王敦。
杜曾手中的兵马虽然不多,但是都是堪称精兵,再加上杜曾本人也是远近闻名的猛将。
所以,王敦就打算在攻克洛阳之后,以杜曾为副将,帮助荀崧留守洛阳,其实就是让他作为垫背的。
不过杜曾却不知道王敦的计划,他如今却还是把王敦看成自己的伯乐呢,不然的话,他一个叛军司马怎么可能变成如今的襄城太守呢。
片刻之后,荀崧也是来了。
一见到荀崧之后,王敦的官职虽然在他之上,但却是丝毫没有托大的意思。
“景猷兄,此去石梁坞探查的如何?”王敦很是亲切的问道。
荀崧的玄祖父可是大名鼎鼎的汉尚书令荀彧,标准的上品士族,王敦自然不可能像对待杜曾那样对待他。
“回将军,吾此去石梁坞,虽然遇到了一些胡虏游骑,但是整个石梁坞内,却已经没有多少胡虏,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二千之数。”
如今的王敦军中,除了王敦率领的荆州兵马之外,其余的另外两支兵马,就是杜曾率领的荆州部分叛军归正兵,最后就是荀崧率领的颍川的兵马。
“石梁坞位居要冲之地,胡虏竟然只派了如此少的兵马,看来洛阳胡虏兵力捉襟见肘,已经不足为惧!”
荀崧立刻说出了自己见解。
王敦听到之后,心情也是大好,“景猷兄,见微知著,某实在是佩服。”
“既然如此,正所谓兵贵神速,那就明日兵分两路,一路取石梁坞,一路取平县,如何?”
石梁坞位于洛阳城东二十里,在石梁坞的城墙头上,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洛阳的模样,可谓是洛阳外围的最重要的一座堡垒。
而平县城,则位于洛阳北面的邙山,南依邙山,北临河水,可以随时掌控河水上游的情况,一旦有北岸的胡虏渡河东进饶击东面的话,就能清晰的掌握情报。
“谨遵将军号令!”荀崧立刻说道。
他对于王敦的心思早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这次所谓的进攻洛阳,也不过是王敦用来试探胡虏实力的一次手段,就算是攻克洛阳,也肯定不会长久守卫。
所以,荀崧并不想要在军事行动上与王敦起冲突。
反正这一次进攻洛阳注定是扬名之举,再加上洛阳的胡虏实力微弱,又士气低落,肯定没有太大的难度。
但是,荀崧此时却万万没有想到,王敦的计划中只是给自己安排了撤兵的理由,安排给荀崧的任务却是坚守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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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州,成皋。
在成皋关外,当兖州而来的后军抵达之后,整个战场上的汉军将士们都是欢声雷动。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已经把全军的士气又给高涨了起来。
成皋关城上的匈奴守军,在见到这些汉军援兵抵达之后,也都是一个个面如土色,根本没有多少再战的心思了。
不过,与这些普通的汉军将士们重新士气高涨的情况不同,身为前锋将军的李丰却是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末将无能,顿兵城下大半个月,却不能攻克,请陛下责罚!”
一见到刘预之后,李丰立刻就是免冠请罪。
“所谓慈不掌兵,义不理财。”
刘预却没有真的生气恼怒,他缓缓的说道。
“朕已经看过了,成皋关虽然没有攻克,但是你手下的府兵却是没有损失太多,如此说来,你并没有恼羞成怒,而不顾将士伤亡,还算是仁心之将。”
因为汉军之中的大量新式攻城器械的使用,面对普通的城池,往往都是一个月就能攻克。
这对此时的攻防战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军事革命。
原本那些旷日持久的围城,对于汉军来说,已经是成为了过去。
正是因为抱着这种想法,李丰在进攻成皋关近一个月却不克后,终于是有些惶恐了起来。
但是,饶是这样,他也没有严厉逼迫士兵做伤亡巨大的强攻,反而是继续以器械摧毁城墙,以争取最小的伤亡攻城。
听到刘预的话中对自己并没有严重的责备,李丰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是又有些自责。
“末将实在是惭愧,前锋将军之职,实难再任,还请陛下再择良将!”
李丰知道,如今刘预的皇汉玄龙旗和天子仪仗出现在战场上之后,对面的成皋关已经是必破了,就算是他率军攻克成皋,这其中的功劳也大多算不得他的头上。
刘预却没有理会他的话。
“两军阵前,哪有易将的道理!”
“起来!带你手下的儿郎,替朕把成皋关夺下,用这些胡虏的脑袋,来给你手下的新兵们换一个军功!”
听到刘预的话后,李丰没有再扭捏作态。
如今刘预的话,已经十分明白的告诉李丰,这就是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陛下放心,末将这就亲自督战,三日之内必下成皋!”
说完之后,李丰就是大步走出。
来到自己的前锋军中后,他立刻把手下的部将都召集了过来。
望着这些部将的脸,李丰却是一阵阵的气恼。
正是因为这些朝夕相处了数年的老兄弟们,才让他越来越顾忌手下士兵的性命。
面对成皋,总想着稳妥稳妥再稳妥,却让手下的士兵都士气低落了。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已经在陛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三日之内必下成皋!”
听到李丰的话后,这些部将也都是面有愧色,但有的人脸上也是有些犹豫。
“三日?将军,这成皋关虽不是天下雄关,但也是在胡虏手中修缮了一番,区区三日,怎么能攻克?”
“对啊,将军,要是猛攻的,那还不得伤亡的厉害?”
“如今我们豫州府兵刚刚被调走那么多人去河北,好不容易又操练了这些军府兵,要是如此猛攻下去,岂不是要白白多死好多人,将军何不再求陛下宽限几天?”
“不错,将军,如今成皋城墙已经破了两处,只要再猛捶上几日,就可以再多几处豁口,到了那个时候,可少死伤好些儿郎。”
“是啊,将军,这些军府兵儿郎,可都是将军的根本啊,要是折损的太多,这将来如何。。。。”
这名部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立刻被李丰粗暴的打断了。
“放你娘的屁!这些军府兵不是老子的根基,也不是老子的军府兵,而是陛下的府兵!”
李丰虽然为人粗豪,但是对于手下部将士兵都是一贯的和善,如今这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却是很少有的。
众人见状都是齐齐低下了头,不敢再多做言语。
只听李丰继续说道。
“我已经立下了军令,三日必下成皋!”
“这一次不准再用辅兵冲阵,通通都上正兵,老子亲自督阵,不管是谁,鸣金不响,绝不退兵,否则斩首示众!”
这些部将们知道,李丰这一次的话绝对是认真的,谁也不敢再随便聒噪了。
李丰见状,脸上寒色依旧。
“三阵过后,要是还没有攻克成皋!”
“你们这些人就全都披挂甲胄,我领着你们亲自打前阵!”
众人闻言,哪里还敢懈怠,立刻就是各自下去准备了。
过了没有多长时间,刘预在军帐中,就听到了李丰回军营之后的这一切。
一名穿戴普通的军府兵把这些说完了以后,刘预就已经是眉头紧皱了。
“想不到,这才过了多长时间,这些各州军府兵的将领们,竟然已经开始要自保实力了?”
刘预忍不住感到有些无力。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种腐化堕落竟然这么快有了苗头。
虽然现在军府兵的战力都是依旧可观,但是这些军府兵的大大小小的将领们却是暴露出来了许多问题。
“看来,得尽快想一个办法,避免让这些军府兵将领们长久把持权力,否则,一旦时日长久,各种弊端就要生出来了。”
随着控制的州郡区域的越来越大,刘预越来越感到,原本对于军府兵的制度规定,实在是太简陋了,许多的问题还没有顾及道。
不过,第二天的进攻成皋关的战斗,却是让刘预明白,汉军府兵虽然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和弊端,但是如今的战力却是依旧可观。
特别是在有强力的号召和率领下,这些普通军府兵的战斗力却是足以碾压寻常的任何敌人。
次日午时。
刘预身着盔甲率领中军和羽林青年兵,亲临阵前观望前锋将军李丰的攻城之战。
在过去的不到两个时辰里,前锋汉军已经发动了三次进攻。
通过不断的袭扰和牵扯,此时的成皋关的胡虏守军已经疲惫不堪,只要再猛攻一次,就完全可以攻取。
在刘预前方,三阵未克之后,前锋将军李丰果然要实践他的诺言。
十多名穿着精良甲胄的豫州府兵将领们,正紧紧凑在李丰的旁边。
他们将会充任此次进攻的前阵冲杀。
刘预面色如常的看着这一切,他旁边的赵昆却是忍不住惊呼。
“李丰这是疯了吗?他一个前锋将军,难道要亲自冲阵?!”
第387章 东西大战【2】
司州,洛阳城。
匈奴汉国的司州刺史朱纪站在城头,望着外面浩浩荡荡而来的晋军。
此时王敦率领的荆州晋军已经杀到了洛阳城外。
“原来只是听说晋虏无将,可是这王敦却实属良将啊!”
看到城外晋军布阵威严之后,朱纪的心中却是忍不住有些惊慌起来。
王敦率领的大军在数日前占据了偃师城,彻底切断了成皋和洛阳之间的联络。
再加上今天早上,从河阴传来的消息,河水北岸的河内敌军也是已经大规模在北岸集结,估计用不了多久也就是要开始进攻河阴了。
“将军,晋虏连战连捷,此时已经是势不可挡,如今洛阳城内的兵力尽是新兵和老弱,恐怕难以久守,不如弃城而走,尚能保全兵力,等到陛下的大军到来,再重新夺回来洛阳!”
见到晋军势力强盛之后,旁边的一些匈奴将领都是纷纷建议放弃洛阳,以保存兵力。
“是啊,将军,如今洛阳几乎就是一座空城,区区数千晋奴丁口而已,留给王敦一座空城,也并无不可!”
“对啊将军,前日陛下不是派人来说,能守则守,不能守则当壮士断腕吗!”
听到这些部将们的话后,朱纪却是有些不悦。
“不守洛阳,那我们还能去哪里?”
“况且我们守卫洛阳,还有洛阳的坚城可以凭借,要是放弃洛阳北走,万一要是被晋虏给追上,岂不是一败涂地!”
朱纪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些匈奴兵马人数虽然不少,但是都不是精锐,甚至于就是普通的牧奴和农奴仓促成军。
这些士卒要是凭借坚城守卫的话,还尚且堪用,但如果在野外遭遇这些晋军的话,只怕完全不是一合之敌。
“唉,晋虏和青州贼,怎么就同流合污了呢?否则的话,三方鼎足而立,王敦岂敢如此猖狂!”
朱纪看到城外的晋军已经开始拆运木材,知道这些是在为攻城做准备。
“要是有一支精兵在此,定然让这些晋虏不敢如此嚣张!”
他想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部将,发现这些人的脸上都已经没有敢出击的勇气。
朱纪摇了摇头,这些匈奴将领都刚刚在城外与晋军遭遇过,完全都不是王敦的对手。
“哪位将军可以替本公出城一击,让这些贼虏不敢如此猖狂!”
朱纪心中还是不肯放弃,他用手一指城外的晋军,对身边的部将们说道。
这些匈奴将领都是面面相觑,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应声。
短短一个月之间,他们就已经明白,城外的这些荆州晋军绝对不是易于之辈,谁还敢出去送死。
朱纪见状,心中虽然不满,但是对于这些匈奴本部将领,他也没有什么杀伐决断的底气,只得作罢。
有将领见状,知道朱纪心中已经布满,虽然不敢出战,但还是立刻出言劝慰他。
“将军,末将觉得就算是这些晋虏要攻城,不管是制备什么器械,怎么也不可能一个月内就攻破洛阳吧!”
“毕竟洛阳可不是寻常城邑,绝对不是偃师、阳翟这种小城可比,就算是让晋虏全力施展,一个月也绝对不可能破城!”
洛阳的城墙虽然有些残破,但是绝对高大,只要应对得当,在守军拼尽精力之前,就算是晋军以人命相拼,也绝对讨不到好处。
朱纪闻言,心中也是有些一动,如今洛阳虽然被围攻,但是外有援军,内有心腹本部兵马驻守,绝对可以支撑到匈奴皇帝刘聪来援。
“王敦就算是有些才能,我就不信他能飞过这洛阳城墙!”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的晋军营地之中。
新任的晋骠骑将军王敦正在军帐中全神贯注的盯着一个小小的木制器具。
“将军,这就是青州军中常用的石砲!”
一名幕僚正指着此器具向王敦说道。
只见这个器具中间是个坚固的支架,中间是一个长长的抛竿,短的一头是个方形的配种箱,正是刘预在青州汉军之中常用的‘配重投石机’。
“此石砲真的能抛发百步?”
王敦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问道。
“百斤之石,可以抛发百步,要是轻量一些,还是更远!”
随后,这名幕僚就又摆弄了一番,“砰”的一声,这个投石机的样品就把一个小石子远远的抛出。
“要是真的有了此物,那天下哪里还有坚城!”
王敦早就听说,在青州汉军之中,不仅有能发射雷声电火的宝器,还有能抛射巨石远达百步的石砲。
对于前者,王敦觉得不过是一些粗鄙之辈的以讹传讹,哪里有什么能作雷电之威的物品,顶多就是一些焰硝一类的发火之物。
但是对于抛射百步的石砲,王敦却是听好多人说起过,不由得他不信。
在决定出击洛阳之后,王敦立刻就派人搜寻知晓此事的人物。
最后终于在淮南郡找到了一名从河北南迁而来的士人,立刻被送到了王敦军中。
眼前的一副小小的器具就是这名士人与匠人仔细揣摩之后制作出来的。
“有如此神兵,那洛阳不过是一个土墙尔!”
“只要城墙破防,末将定然亲率精锐为将军先登夺城!”
刚被拔擢为建威将军的杜曾立刻说道。
王敦随即调拨了大批军士来建造这些新式的石砲。
“胡虏遭逢几次败军,已经是惊弓之鸟,只要能用此物攻破城墙,定然可以一鼓而下!”
为了能尽快建造这些石砲,王敦严令了各个分工的监督,一旦有懈怠延误的情况,统统都是以军法论处。
在一系列的严令之下,围攻的晋军营地之中开始不分白天黑夜的建造攻城的石砲。
到了入夜之后,数十座巨大的篝火在晋军的营地之中生了起来。
在火光的映照下,洛阳的匈奴守军把晋军营地中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一连数日,这些匈奴胡虏眼睁睁的看着数十座巨大的木制器具被一点点建造了起来。
虽然还没有见到完整的全貌,但是那些高大坚固的框架和长长抛竿,都让这些奇怪的攻城器具看起来不同寻常。
原本还觉得有坚城屏障的匈奴胡虏,也都是开始心中越来越感到不安。
当这些古怪的攻城器具被布置到了洛阳城外的战场上之后,这些匈奴胡虏心中的不安更加的强烈了。
在猎猎的初冬寒风之中,王敦亲率部将、幕僚亲临阵前。
如此做派就是为了见识一下这些青州贼军流传出来的石砲的威力。
“开始吧!”
王敦向旁边的随从吩咐道。
随从立刻领命下去,过了没有一会儿,发号的鼓声开始响起。
随着那些操弄石砲的军士们一阵忙碌,第一架投石机展开了进攻。
“嘭!”
随着一声响亮的拌索被砍断的声音,一枚沉重的石弹被抛向了空中。
高高飞起的石弹甚至激起来阵阵的风声。
在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这个沉重的石弹飞跃过了空地,直接飞入了洛阳城内。
“啊!”
“哎呀,可惜!”
“这么远!?”
王敦的旁边立刻想起来了阵阵的惊呼声,就连王敦也是忍不住惊呼。
那名负责督造投石机的幕僚也是一阵得意,他向王敦说道。
“将军,刚刚施放的石弹不过数十斤,要是投掷再重一些的石弹也绝对不是问题。”
此时王敦已经远远的望见洛阳的胡虏守军已经是一阵阵人头攒动。
很显然,守城的胡虏也都是被这么远的抛射给吓了一大跳。
王敦很是满意这种结果,他立刻高兴的吩咐道。
“既然如此,那就速速去换更大的弹丸!”
“本将军是看一看,青州贼使用的这些器具能否真的破城墙!“
那幕僚立即领命而去。
随着又是一阵的忙碌,晋军的投石机开始换成了更大更沉重的石弹。
“嘭!”
远远传来的一声闷响,立刻在晋军之中引起来阵阵的欢呼声。
王敦也是很是满意的捋须笑着。
此时,距离第一次抛掷石弹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如今的晋军操练石砲都已经是轻松自如。
并且其中许多心思巧妙者,已经开始能掌控抛射的精度,通过增减配重箱里的碎石,完全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攻击距离。
“此物一出,天下真的再无坚城!”
王敦高兴过后,心中却是一阵忧虑。
因为这些新奇的攻城器具都是青州汉军之中流传出来的,要不是那个南迁淮南郡的士人热衷于此道,只怕王敦还不肯相信有此物呢。
“将军,可是再担心青州贼?”
旁边的心腹钱凤立刻察觉到了王敦心中所想。
“不错,青州贼不仅有世兵十余万,更有如此神兵利器,恐怕其威胁还在胡虏之上。”
王敦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
“如此看来,洛阳是绝对要不得了!”
钱凤有些不明所以,“将军此话何意?”
“哼,洛阳虽然只是一座空城,但却是天下之中,要是把洛阳给予刘预,则胡虏必然来夺,如此一来,让他们两相争抢,不管是谁胜谁败,都将重挫其势。”
钱凤闻言点了点头。
“当年韩国上党自投赵国,引得秦赵相争,乃有长平之战,为韩国保的数年安平,如今将军要是以洛阳为饵,的确可以让两贼相争!”
“只不过,按照之前的约定,青州贼占据成皋关以东,非胡虏援兵到则不来,将军又打算如何让刘预上钩呢?”
王敦听到这里,却是非常轻松的一笑。
“区区小事,顺势而为即可!”
忽然,周围的晋军之中又是响起来如雷一般的欢呼声。
其声势之大,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
王敦和钱凤立刻是停止了谈话,齐齐的向前方望去。
只见高大的洛阳城墙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足足近半截的夯土城墙已经垮塌了下来。
堆卸而下的夯土让豁口变成了一个陡坡,要是以精兵强攻足以产生巨大的威胁。
“神兵!”
“神兵啊!”
王敦忍不住的赞叹道。
旁边的钱凤也是远远的望着出现城墙破口,心中却开始思索应对之法。
“洛阳的城墙虽然高大,但是却显得太单薄了,要是能在厚重一些,绝对不可能垮塌的如此之快!”
王敦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有道理,不过,在此物出现之前,可是很难有器具倒捣毁城墙的!”
“所以等到将来应付青州贼,首先就要小心这种石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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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州,成皋。
此时的刘预还不知道,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王敦军中已经把配重投石机给抄袭了。
不过,就算是刘预知道此事,也多不会很在意。
毕竟这种配重投石机虽然堪称冷兵器攻城器具的巅峰之作,但是其中的关窍对于熟悉此道者来说,也就是多花费一些时间试错罢了。
况且,刘预现在遇到了更加重要的事情。
“陛下,抓到的千余胡虏都如何处置?”
护军将军赵昆向刘预问道。
在攻破成皋关之后,大半的匈奴胡虏都是逃跑,只留下了一些失去马匹的胡虏杂兵被俘虏。
“且去甄别一番,能有全身之技的人,就留着性命,发为农奴!要是只会杀人放火的话,那就斩首了事。”
区区千余俘虏,对于此时刘预来说,根本不值得多占用什么时间。
护军将军赵昆立刻领命前去布置。
这时候,刘预又转向旁边的一名将领说道。
“你刚所说之事,可是确实?”
这名将领立刻就是表情认真的回答道。
“陛下,末将刚刚所言句句属实!”
“拓跋普根已经与胡虏刘聪暗中勾结,打算在刘聪出兵关中之后,由拓跋索虏出击代郡、雁门。”
“胡虏刘聪还允诺拓跋普根,以整个并州为拓跋鲜卑的牧马地!”
“陛下,若不早做准备,只怕并州危矣!”
刘预听后,却是心中默默思量起来。
如今的并州几乎处于半真空的状态,匈奴胡虏忙着攻略关中,刘预忙着消化冀州和幽州,也是无法太顾及灾荒连连的并州。
“要是朕不派援兵的话,是否就真的不可守?”
“拓跋索虏和羌胡合兵的话,至少有控弦之士十万,不遣援兵,并州必不保!”
第388章
313年,初冬,十月。
第一场雪已经飘落了下来,大地上薄薄的一层雪花,宣示着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季。
自关中门户潼关东出八十里,就是司州弘农郡湖县。
匈奴皇帝刘聪此时率领的匈奴汉**队已经抵达了湖县。
这数万匈奴汉**队刚刚在关中击败了晋军司马保、索綝等部,已经把整个关中雍州的精华之地占为己有。
连战连败的关中晋军已经是不可能再反攻长安,如此情况下,刘聪才终于腾出手来率军驰援洛阳。
按照匈奴皇帝刘聪的设想,当他击败秦州晋军司马保等人之后,洛阳的守军应该还在抵抗敌人。
而顿兵城下的晋军在得知匈奴援军到来的时候,一定会非常的惊慌。
要是晋军不肯撤围依旧在城下继续围攻的话,那匈奴皇帝刘聪就可以与洛阳守军里应外合,一举击溃晋军。
如果晋军听闻援军到来就撤退的话,那几乎全是骑兵的匈奴汉**队,也可以从容不迫的展开追击。
相比较而言,这种追击战更是刘聪所希望的。
毕竟,如今的天气已经是相当寒冷,逃跑的晋军一旦被匈奴骑兵追上击溃之后,就算他们四散逃亡,在没有了粮草辎重的支持下,那些逃跑的晋军士兵也很难逃过饥饿和寒冷。
一切都是尽在掌握之中,哪怕东边伪汉的军队前来增援他们的友军,在骑兵机动的优势面前,匈奴皇帝刘聪也觉得能拖垮那些步兵。
但是,当匈奴皇帝刘聪率军抵达弘农郡湖县的时候,却是得知了让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情况。
“什么,洛阳丢了!?”
刚刚抵达湖县的匈奴皇帝刘聪在得到前军斥候的回报后,简直是又惊又怒。
他惊讶的是,晋军或者青州贼竟然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攻破洛阳。
要知道,就算是洛阳城防有些残破,那也是高逾两丈的厚重城墙啊。
至于怒气,自然是对于洛阳守将朱纪而来的,这个左部匈奴的亲贵竟然如此无能。
“怎么得到的消息?可否确实?”
刘聪又继续追问道。
前军的探马将领立刻回答道:“陛下,是斥候军的儿郎碰到了从洛阳逃来的溃兵,应该是确实的消息。”
“王敦竟然如此有能耐吗?我当初怎么没有如此发觉?”
匈奴皇帝刘聪立刻就是一阵郁闷。
当初他随穴兄弟刘渊一起在洛阳为人质的时候,早已就与这个王敦打过交道。
在刘聪的印象中,这个琅琊王氏的子弟虽然有些才学,但是更多的是占据了琅琊王氏高门士族的名气,真正的气魄手段其实并没有入刘聪的眼中。
哪知道,偏偏是这个当初自己瞧不上的王敦,竟然能在一个月之内,就由荆州北上连克数城,甚至于洛阳都是如此轻松的被夺取了。
刘聪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已经没有了开始时候的从容不迫,这个变故一出,他的计划已经完全被打乱。
“来人,传朕的命令,召诸军将帅前来议事!”
侍从得令后,立刻出去召集匈奴汉军的军头去了。
等到诸军将帅聚集到刘聪面前的时候,刘聪把洛阳丢失的消息告诉给了众人。
众人闻言都是大惊失色,简直就是不敢相信,纷纷开始打听这个晋军主帅王敦到底是如此做到的。
此时,按照匈奴皇帝刘聪的命令,前军斥候已经把遇到的那几个溃兵带了过来。
当这些溃兵把失败的经过各自分说之后,刘聪和众人都是一阵阵的心惊。
“想不到晋虏竟然掌握了如此利器,怪不得洛阳城守不住!”
车骑大将军呼延晏叹息的说道。
“要我说,还不是因为那个朱纪实在是太蠢,哪能让敌人在城外轻易的布置器械,应该出击尽数捣毁!”
中山王刘曜非常不满的说道。
其余的一些匈奴将领闻言之后,都是纷纷赞同。
但凡守城的时候,不知道主动出击,捣毁敌军器械和设备的将领,都统统是庸才之将。
这个朱纪不仅没有主动出击,就连固城自守都是如此无能,简直就是十足的废物。
刘聪听到这些话后,整个脸非常的阴沉,心中早已经是十分不快,毕竟这个朱纪可是他亲自任命的。
“好了,如今洛阳已经丢了,不要再说什么朱纪无能不无能了,还是想办法怎么应对吧。”
一名将领看出来刘聪的不快,立刻出言说道。
众人闻言,也都是不再骂那个无能的朱纪了,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想办法把洛阳夺回来了。
洛阳已经丢掉一次了,如今再一次丢失,要是不能夺回来,那匈奴汉国的威望可就要尽数丧失了。
没有了威望之后,如何能再继续号令诸部戎胡?
“朕召你们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刘聪立刻说道。
“如今王敦大军刚刚夺取洛阳,肯定军心士气高涨,如果我军大举而进的话,要攻破洛阳只怕要旷日持久。”
“毕竟朕可没有那种抛发百步的石砲!”
说道这里的时候,刘聪暗中恨恨的咬牙,这次之后他一定要想尽办法把这种‘石砲’给搞到手中。
“那陛下的打算如何?”刚刚升为太保的宗老刘洋问道。
“如今晋虏士气高涨,如果朕亲率轻骑前往的话,贼军必定贪功出击,如此一来,就可以提前布置伏兵,等到贼军追至,可回身击之,则贼军必败!”
“只要贼军败阵,其士气必堕,再以围三缺一之法,剩余的贼军必然逃窜!”
众人闻言都是低声议论起来。
匈奴皇帝刘聪看到这种情况,心中有些不满,这些匈奴贵人都是一贯如此无礼,简直让他这个皇帝心中非常不爽,却又没有办法。
“要是剩下的贼军据城坚守的话,那又该如何?”
太保刘洋抚着花白的胡须问道。
“刚刚逃回来的溃兵已经说了,朱纪在丢失城池之前,已经命人把洛阳的府库全都烧光了。”
“朕猜测,这些晋虏从荆州攻到洛阳,才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月,其军中携带的军粮肯定不会太多,要是没有外援,就没有粮草,如何能长久坚守洛阳?”
匈奴皇帝刘聪非常自信的说道。
“陛下,要是晋虏有援军的话,那又该如何?”
后将军靳准非常恭敬的问道,“毕竟末将可是听说,晋虏已经和青州贼合盟,要是王敦能这么快攻克洛阳,那青州贼肯定也多半攻克了成皋,要是支援洛阳,可就太方便了。”
对于这个问题,匈奴皇帝刘聪显然也已经是想好了。
“青州贼要是来了更好,由成皋至洛阳数百里,我军只需要以逸待劳,等到青州贼行至半途的时候,以铁骑截击,定然破敌!”
在场的匈奴众将领又是一阵闹哄哄的商议之后,终于是一致同意匈奴皇帝刘聪的策略。
当匈奴皇帝刘聪安排众人回去挑选精锐随他先行出击洛阳之后,望着离去的众人,刘聪的心中却是阵阵的不快。
“朕乃是天子,发号施令,却要跟这些人商量,简直就是耻辱!”
旁边的后将军靳准作为心腹,自然对于刘聪的心思最是了解。
“陛下,不必太着急,等到关中诸军建成之后,陛下就可不必如此倚重这些诸部贵人,到那时候,尽可以随心所欲的乾纲独断!”
他的儿子大单于刘粲也是劝慰道,“父亲,等到回到平阳之后,就把刘洋、呼延晏那几个老东西都给赐毒药死了算了,就是他们在众人之中挑拨实非。”
刘聪听到二人的话后,却是并没有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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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大战之后的洛阳城内,几处余烬依旧散发着焦糊的气味,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已经大半沦为了废墟。
晋骠骑将军王敦此时得到斥候的回报。
“发现了胡虏的兵马?”
王敦对此似乎并不太惊慌,按照他的预测,关中或者平阳的胡虏援军应该已经进入司州西境了。
“可查明是哪里来的斥候?”王敦不慌不忙的问道。
“启禀将军,是从西面来的,应该是关中出来的。”
这名将领又继续说道,“不过,儿郎们回来说,这些贼军似乎有些多啊,应该不是什么斥候。”
“不是斥候?有多少胡虏?”王敦立刻问道。
“大概有三四千之多!而且,根据这些胡虏的气势来看,其左右必定还有其他路的胡虏。”
王敦听到这里的时候,立刻就是警惕了起来。
要是一次就侦查到了聚集在一起的三四千骑兵,那肯定不是发现了敌人斥候。
按照往常的经验来看,三四千胡虏骑兵已经算是小规模的前锋了。
“难道是胡虏的前锋?”
王敦有些犯了难了,此时洛阳克复的捷报已经发出了,刚刚好正在此时,湘州流民乱军北上荆州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洛阳。
王敦已经打算借此机会,率领主力裹挟士民南撤,只留下荀崧、杜曾等人留守洛阳。
如今三四千胡虏前锋出现在了洛阳西侧,要是王敦率领大军南撤的时候,被这些胡虏追击的话,只怕要遭受不小的麻烦。
“胡虏来的太快了吧,伪主刘聪不是前几日才离开潼关嘛?”参军钱凤惊讶的说道。
哪怕晋室已经衰落至此,在司州依旧有许多的士民自发的给王敦等晋军将领传递消息。
在胡虏大军尚未出潼关的时候,王敦就已经得知了。
“这些胡虏前锋说不定就是来虚张声势的,胡虏大军要来到洛阳,不可能这么快!”
王敦对此深信不疑,此时的洛阳内外已经大半都是无人区,要是胡虏大军不携带粮草辎重同行的,来到洛阳城外后就只能吃土了。
这时候,忽然又是一名将领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将军,胡虏来了!末将在千金坞遭遇了胡虏铁骑!
“千金坞?”
“铁骑?”
王敦和钱凤等人都是一惊。
“细细说来!”王敦脸色凝重。
“末将在千金坞遭遇一部胡虏,与贼交战之后,终因仓促迎敌力战不支,这才快马回来向将军禀报!”
随后,这名将领又把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根据他的描述,王敦已经认定了这些突然杀到洛阳附近的胡虏,就是胡虏派来的前锋。
突然又是一阵惊慌的急报声。
“将军,建春门外有胡虏大军!”
王敦得知此事,终于是坐不住了。
胡虏已经出现在建春门外,说明这些胡虏的嚣张程度非常之高。
要是不击溃这些胡虏前锋,王敦率领主力‘金蝉脱壳’的计划可就不能完美实施了。
“随吾去一查究竟!”
等到王敦率领诸将来到建春门的城墙上之后,果然看到了城外大股的匈奴汉国骑兵。
在大片的灰黑色的皮裘和甲胄的骑兵群中,有一展血红的旗帜和一大片的仪仗显得特别的扎眼。
“胡虏刘聪!?”
王敦身边的一名幕僚忽然惊讶的说道。
“刘聪?你可看清楚了?”王敦立刻继续问道,这么远的距离上,根本无法看清人脸,更何况是辨别是否是刘聪或是其他什么胡虏头目。
“将军,卑职也是认得那胡虏的仪仗,的确就是伪主的仪仗!”
“原来如此。”王敦也早已经发觉了那些颜色鲜艳的仪仗的不同。
“怪了,怪哉!”旁边的参军钱凤忍不住咋舌。
“这胡虏刘聪不仅亲率前锋而来,还携带着僭越的仪仗,所图为何?”
“呵呵,钱参军难道不觉得,这是胡虏得知洛阳丢失之后,故意来虚张声势的吗?”另外一名幕僚说道。
此时,城外的匈奴汉国骑兵,也已经发现了建春门城墙上的王敦等人,认定是晋军主将。
在一阵阵的号角声之后,从匈奴骑兵的后方被驱赶出来了数十名俘虏。
这些俘虏在匈奴骑兵的驱赶之下,哭喊悲号着向着建春门而来。
等到他们走的近了一些后,又被喝令停留在了原地。
“是出去搜俘的游骑!”
城墙上一名晋军将领立刻远远认出来,是王敦派出去搜寻隐藏百姓的晋军游骑。
这些倒霉蛋应该是突然遭遇胡虏而被俘虏。
这名将领的话音刚落,王敦等人就看到远处的匈奴胡虏开始用手中的刀剑切割那些俘虏的耳朵和鼻子。
一时之间,整个城外都是晋军俘虏的哀号惨叫。
城头上的晋军纷纷怒骂起来,并且用手中的弓箭向外射击,可惜羽箭都落到了半途当中。
王敦身边的一众将领,也都是怒气冲天,纷纷向王敦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