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并州刘越石,居于胡虏腹心巢穴之侧,一年之中安平时日几无盈月,如今胡虏既然已攻取洛阳,又兵锋直扫司州全境,胡虏得手之后,毕竟以司州的民财攻略晋阳,则刘越石之势将更加衰败!”
荀邃说到这里,顿了顿说到。
“更何况,刘琨虽然为晋臣,但如今晋阳中山与冀州商旅来往愈加繁多,可以见刘琨并非为迂腐之人,共击胡虏之事,或有可为!”
刘预听了散骑常侍荀邃的话后,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
虽然刘琨一直维持着效忠于晋室的态度,但是自从刘预攻占了冀州大部之后,就一直维持着双方的和平态势。
而且,自从匈奴汉国的增强了对于晋阳刘琨的攻势之后,彻底断绝了并州刺史刘预对于河东盐池的染指。
如此一来,困守晋阳数城一隅之地的刘琨,不仅断绝了利润用盐池获利养兵的途径,在没有了河东盐之后,对于拓跋部的拉拢利用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匈奴汉国和其麾下的铁弗人、白部鲜卑人一起封锁了对于刘琨和拓跋鲜卑的所有贸易往来。
为了弥补物资的匮乏,拓跋鲜卑不得不加强了对于西部杂胡和白部鲜卑的攻势,如此一来,能用于支援晋阳刘琨的兵力就更加的少了。
刘预在了解了这一情况后,授意冀州的汉军与中山的刘演开始了盐货贸易,以此来示好,并且帮助刘琨重新有了另外一条途径拉拢利用拓跋等部。
“嗯,荀卿所言有理,而且刘琨与匈奴胡虏本就是生死之敌,就算是不为司州解困,只是为了攻伐胡虏,刘琨也多半也会出兵南攻匈奴!”
刘预想了想,要是真的希望晋阳的刘琨出兵攻打匈奴人的话,也没有太过于言辞恳切,毕竟刘琨自己与匈奴人本就是寇仇之敌。
“陛下所言极是,如此一来,晋阳刘琨出兵南下,则可以直捣匈奴敌巢平阳,胡虏也不敢在司州太过嚣张久掠。”荀邃说到。
“不过,刘琨虽有名望,但其擅于招纳,统御用兵非其所长,再加上并州晋军屡次败北,恐怕未必能撼动匈奴胡虏的留守之兵啊?”
旁边的郗鉴听罢,却是一阵担忧。
并州刺史刘琨自从屯驻晋阳之后,虽然很快稳定了并州晋军残部的颓势,但是几年下来,刘琨率领的晋军对于匈奴汉国的征讨却是胜败不定,并没有为并州的晋军势力扩张多少,反而是丢掉了河东一带最后的精华之地。
如此情况下,天下士人都已经明白了,刘琨以晋阳残军立抗匈奴胡虏,绝对是一个慷慨义士,但是其军略谋划的水平,却不足以支撑这个艰巨的任务,许多如同郗鉴一般的士人都对刘琨的结局并不看好。
“郗公之言,我自然也明白,所以,不仅要鼓动刘琨出兵南攻胡虏的都城晋阳,还应该约颍川、荥阳等郡的晋军一起发兵攻胡虏于河南!”荀邃说到。
颍川郡的大部分实力如今都掌握在晋廷颍川太守荀崧的手中,当然更多的颍川本地豪强是处于保守中立的状态,不管是胡虏也好,还是晋军也罢,都是自保其身,荀崧能集结的兵马也不过是万余人而已。
“臣的族兄荀崧,虽然效忠于晋室,但却是一直嗟叹胡虏肆虐,生民涂炭,如今共讨胡虏,必能得其襄助!”荀邃说完这话,小心翼翼的看了刘预一眼。
刘预闻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荀崧乃是忠义为民之士,朕自然是知道的!”
自从刘预摆脱晋室的名号,在兖州称帝建国之后,随同晋室行台而来的荀藩等颍川士人,就向刘预表示了臣服,但是居于颍川故乡的几支宗族,却依旧坚守为晋室效忠。
刘预知道,这种情形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很是正常的,他们不可能把远在数百里的之外的宗族也都置于危险之中。
这种分别出仕的现象,刘预早已经视若平常。
只要将来自己汉军的势力抵达颍川郡,荀崧等晋军势力自然而然就会转投自己的麾下。
“至于荥阳郡的李矩等人,只要有荀崧等出面约同,肯定也能出兵响应,如此一来,晋阳、颍川、荥阳三地同发兵马,胡虏对于河内的攻势必定可以稍稍缓弛!”散骑常侍荀邃说道。
刘预听了之后,也是觉得可以。
不过这时候,一旁的公孙盛却是摇了摇头,出言说道。
“那赵固率军据守洛阳的时候,天天翘首以盼援兵,这颍川、荥阳二郡兵马却是不能西进尺寸,如今洛阳已经再次失于胡虏之后,整个中州震动,难道这时候颍川、荥阳二郡兵马就能振势而起,逼退胡虏了吗?”
“陛下,如今匈奴胡虏两陷洛阳,其兵威煊赫,可谓是天下人皆知!”
“如果能摧折胡虏锋芒于正锐,则天下大势人心,可一战定矣!”
公孙盛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惊。
“尚书所言,难道是要劝陛下发兵西进与胡虏决一死战吗?”散骑常侍荀邃吃惊的问道。
“如此不妥,如今府库匮乏,与胡虏之战,多半是旷日持久,若是粮草不济,就算是有十万虎贲,也终将危矣!”掌管民政的华琇微微摇头说道。
“是啊,如今陛下刚从冀州用兵归来,已经得了冀州的膏腴之地,并且王弥乱军也已经败散,兖州豫州也能有一年的时间积蓄,等到将来有了充盈的储备,再发兵征讨胡虏才是正途啊!”一直没有说话的秘书监祖约也是出言说道。
见到众人都是出言反对自己的意见,公孙盛并没有说话,而是依旧等着刘预的回应。
刘预见到公孙盛的眼神,就知道公孙盛此话并不是什么虚张声势的言论,如此的场景之下,公孙盛也没有什么虚张声势的必要。
“朕觉得,此时倾尽兵力西击胡虏,还是为时过早啊,如今四邻虽无兵戈,但是幽州、江东皆是蠢蠢欲动之辈,如果大军在司州小挫,也有可能招致晋军的趁火打劫!”刘预想了想,然后继续说道。
“而且,现在胡虏兵威虽胜,但是河内郡的豪强坞主也都是骁勇善战者居多,如果再有祖逖援兵赶至,守至秋冬应该不成问题!”
刘预知道,公孙盛的这个冒险办法,如果真的获得成功的话,肯定能令天下人震动。
毕竟,刚刚两陷洛阳的匈奴胡虏,在遭遇了刘预的汉军之后,却一败涂地,从此之后,只要汉军的皇汉玄龙旗一出现在战场上,保证能让司州的豪强坞主望风而降。
说不定,一鼓作气攻下洛阳,让汉室真正的还于旧都也将很快实现。
但是,这一系列的计划都是建立在冒险的前提下,一旦刘预倾尽兵马进攻胡虏失败,或者是,不需要失败,仅仅是匈奴胡虏避而不战,然后令刘预无功而返,也将极大打击青州汉军的实力。
近十万大军无功而返,就足以打算刘预所有的布局。
“不错,陛下,此乃军国大事,兴废之道,不可以轻易行险啊!”旁边的郗鉴立刻紧接着说道。
“而且,陛下已经令祖逖率军援河内郡,又令刘暾为司隶校尉置府荥阳,如此一南一北隔河而望,可以互为掎角之势,恐怕胡虏也不是那么容易攻占河内的!”
听了刘预和郗鉴的话后,一旁的公孙盛也就没有再多言,毕竟如今的汉国,已经不是那个一军一战就能决定未来的割据势力了,如今的时间优势是站在汉军一侧的。
听到这里,刘预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
他转头问秘书监祖约。
“祖卿,昨日是不是有顿丘等郡的奏表,说是弹劾祖逖擅自征发府库、丁口的?”
祖约闻言,赶忙请罪说道。
“陛下,确有此事,家兄一时。。。。”
刚刚想要辩解的祖约还没有出完,就被刘预给打断了。
“不,朕不是要问罪!”
刘预继续说道。
“如今祖逖所部皆是冀州流民居多,补给皆采于当地,要是没有处置之权,倒是不方便了。”
自从刘预亲自率军攻占了冀州大部以后,祖逖组建的冀州军就南移到了顿丘一带,用来防备响应司州。
“立即派人,加征西大将军祖逖为使持节、都督河北诸军事,河北诸州郡皆从其令征调!”
刘预想着,河内郡是绝对不能让匈奴人占据的,一旦匈奴人完全占据了河内郡,那从并州出击进攻冀州,就不同穿越太行群山了,只需要绕到河内的平原,匈奴骑兵就可以直接进攻冀州腹心之地。
如此一来,襄国一带的羯胡残部,也必将获得新的支援,恐怕又一次会成为大的威胁。
所以,对于支援河内郡的祖逖,刘预自然是不吝啬授予更多的权力和支援,反正祖氏宗族如今都是在汉军保护之下,也不用担心再有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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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州,河内郡,野王城。
微微的南风天,把野王城中焦糊的气味给吹的四散飘扬,在大量的木头燃烧的味道中,还夹杂着许多的肉类烤焦的香味。
“陛下,野王城中已经尽数清理干净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一名满脸血渍和烟灰的匈奴部将恭敬的向刘聪说道。
闻着野王城中发出来,代表这死亡的香气,刘聪的头脑仿佛更加的清明了起来。
“好,从此之后,我要让这天下的晋人都知道,皇汉兴复大业之中,绝对没有这些反复小人的存活之地!”
河内郡的野王城,正是河内郡的治所,在数年之前,匈奴胡虏进攻河内郡的时候,野王城在河内太守裴整的率领下坚持抵抗,但是随着胡虏攻势的越来越强,野王城的豪强联合出卖了河内太守裴整,献城投降匈奴人。
从此之后,随着胡虏的来来去去,野王城中的诸家豪强又反复无常。
这一次,携带着再克洛阳的军威,匈奴皇帝刘聪亲率大军渡河东击河内郡,首当其冲的正是不久之前又反复叛变了的野王城。
在盯着完全陷入一片烟尘中的野王城好久之后,匈奴皇帝刘聪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而看向不远处密密麻麻一大群被如同牛羊一样捆绑的晋人俘虏。
“把这些青壮都统统驱赶回平阳,交由大单于刘粲分发各部为奴!”
匈奴皇帝刘聪志得意满的吩咐道。
再一次攻克洛阳获胜之后,刘聪再一次体会到了征战沙场之上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这令已入中年刘聪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种感觉,是在平阳后宫的群芳美娥之中获得不到的。
不过,一想到平阳皇宫后院的那些美人,刘聪的内心又躁动了起来,只可惜如今这征战之中,没有空闲释放。
正在匈奴皇帝刘聪打算到那堆晋人俘虏之中看一看,能不能寻到几个顺眼的女奴的时候,一名信使骑兵在亲卫的引领下,急匆匆的赶来了。
“陛下,并州的急报!”那名信使翻身下马,双手奉上了一封急报。
匈奴皇帝刘聪闻言,微微皱起眉头。
并州急报,刘聪几乎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晋阳的晋并州刺史刘琨又发兵进攻河东了。
果然,匈奴皇帝刘聪展开信书看后,正如他所猜想的一样,而且,这一次晋并州刺史刘琨的结局也一如往常。
“哈哈,刘越石虽有名望,却终归不能奈何朕分毫!”
匈奴皇帝刘聪举着信报,向旁边的侍从的亲军和郎官们大声的说道。
“陛下,可是晋虏又寇边失败了吗?”一名侍从将领问道。
“刘越石发兵数万,进犯河东郡,却不过半月,就大败而回了,我儿刘粲缴获无数,为最近两年最大的战绩也!”
听到留守平阳老巢的大单于刘粲轻易战胜晋军之后,旁边的一众匈奴部将和官员,纷纷向刘聪恭贺起来,不是称赞皇汉武德,就是称赞大单于刘粲勇武,不愧是陛下的血脉。
不过,这一切却让刚刚从平阳城赶来的匈奴汉国皇太弟刘乂心中又羞又恼。
第331章 河内之战【1】
“刘越石发兵数万,进犯河东郡,却不过半月,就大败而回了,我儿刘粲缴获无数,为最近两年最大的战绩也!”
“哈哈,如此一来,晋阳刘琨已经不足为虑,朕就可以安心的平定司州了!”
匈奴皇帝刘聪非常高兴的说道。
“我听说河内武德县的豪强郭默,已经接受了青州伪汉的任命的河内太守之职?”
刘聪脸上挂着笑意,向旁边的一名穿戴晋制衣冠模样的士人问道。
“启禀陛下,确有此事!那武德县的郭默,原本是河内郡的督将,自从晋廷河内郡太守裴整被皇汉俘虏之后,郭默就率众流窜到了武德县内聚众为盗!前几日,还接受了青州伪汉的任职,妄图抗拒陛下的天兵,如今正在武德县中召集同党加固城墙坞堡呢!”
这名还穿着晋人官员服饰的士人,名字叫做西方浚,是河内郡的大族,在得知洛阳的赵固逃跑,匈奴人再一次占领了洛阳之后,西方浚就立刻联络河内郡中的同党,一起投降了匈奴人,并且引领匈奴军队直捣河内郡野王。
“哈哈哈,区区一个郭默,无名之辈,也敢挡朕的锋镝!”
匈奴皇帝刘聪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时候,他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回身往后面随从的将领和官员人群中望去。
“裴尚书何在?”匈奴皇帝刘聪大声的问道。
听到刘聪大声的发问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一起望向了后面。
“臣裴整,在此!”
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一名穿着匈奴汉国尚书衣冠的官员,从人群中小碎步出列。
刘聪骑在骏马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匈奴汉国的官员。
“裴尚书,你既然曾经为晋国河内太守,那郭默岂不是你的故吏嘛?”刘聪问道。
“回禀陛下,郭默的确曾经在臣的手下为督将!”
原来,这个穿着匈奴汉国尚书官服的人,正是刚刚提到的那个晋室前河内太守裴整。
裴整当时有据守河内郡死志的打算,但是却遭到了城中豪强的出卖而被俘。
在被匈奴人押送到平阳敌都之后,因为裴整出身豪门士族河东裴氏,很快被匈奴皇帝任命为尚书。
迫于宗族生存压力的前河内太守裴整,也不得不违心的侍奉匈奴胡主身旁。
“哈哈哈,既然如此,你能否替朕招降那郭默?”匈奴皇帝刘聪大声的说道,“我听闻那郭默出身寒微贫贱,在晋室宗臣的眼中,不过是泥垢之吏,如今竟然能召集这么多豪强听从其命令,朕决定此人倒是有几分才能!”
胡汉尚书裴整低垂着头,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的听着匈奴皇帝刘聪继续说道。
“朕乃是汉室之后,志在匡复皇汉,只要能为朕所用,不论如何寒微,都能一概委以重任!”
匈奴皇帝刘聪说道这里,用手捋了捋两侧的胡须,然后说道。
“裴尚书,你去说服郭默,只要投降于朕,就以其为河内太守,嗯,不,就以他为兖州刺史、平东将军,封武德县侯!”
听到匈奴皇帝刘聪开出的封赏后,旁边的几个匈奴将领和官员,都是微微一惊。
“陛下,就算是那郭默投降,也不过是一晋人降虏,怎能如此骤登高位,许多的有功将士,可都没有位列州郡呢?”一名匈奴汉国的宗室将领刘洋非常不满的说道。
“是啊,陛下,,,,”又一名匈奴宗室想要继续劝道,哪知道刚开口,却被皇帝刘聪粗暴的打算了话头。
“尔等不过庸碌之辈,怎知朕的用意!”
对于这些匈奴汉国的所谓宗室,刘聪越来越觉得这些人掣肘了自己的许多计划。
要不是刘洋这些人,在帮助自己宫变的时候有功劳的话,自己早就把他们都给贬黜了。
匈奴皇帝刘聪的态度,令旁边的那些匈奴将领们都噤若寒蝉,纷纷闭上了嘴巴。
这时候,刚刚被授予新的职责的尚书裴整,却是开口说道。
“陛下,臣与那郭默,虽有职司之故,但未曾深交,而且那郭默行事奸猾,恐怕臣也未必能说服他啊。”
听到这话,刘聪却是冷冷一笑,说道。
“朕已经虚上宾之位待之,如果郭默还是不肯识时务,那也是无妨,朕就发虎贲数万,踏平武德县中!”
听到匈奴皇帝刘聪的意思后,尚书裴整心中已经了然,很快就应命。
裴整刚要领命退下,却听到面前的匈奴皇帝刘聪又继续说道。
“告诉郭默,朕只给他三天时间,如其投降,则列侯州官尽数与之,否则,朕必将让武德县也如这野王一般!”
裴整听罢,赶紧低下头领命,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瞥向了旁变野王城中冒出的黑烟。
领命之后的裴整,在匈奴军卒的护送下,很快收拾好了行装,那个刚刚卖身投降的西方浚亲自安排了向导给他。
因为匈奴大军东进,整个河内郡的大道上,几乎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匈奴人的残暴,纷纷躲藏到了坞堡、山泽之中去了。
甚至于平时经常出没的盗贼匪徒,都是没有了踪影。
尚书裴整在向导的引领下,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从野王快马赶到了武德县。
进入武德县后不久,裴整等人很快就被暗中埋伏警戒的武德豪强的部曲给拦截了下来。
“我乃河东裴整,是郭默将军的故旧老友,如今有要事前来相告知,速速带路!”
一群身为地位的部曲私兵,看到裴整的气度不凡,又口称认识武德县的‘地头蛇’郭默,纷纷不敢造次。
在一众豪强部曲的闻讯和引领下,到了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尚书裴整终于见到了郭默。
在护卫森严的城中,郭默一见到风尘仆仆的老上司裴整之后,立刻就是认了出来。
“裴公,果然是裴公!别来无恙啊,府君!”
一见到裴整之后,郭默很是激动。
出身寒微的郭默,能出仕为郡中督将,全都是因为裴整的提携之恩,否则能做到县中的尉佐就已经是郭默这种寒微贱民的极限了。
“郭将军,裴整乃是罪人,愧对河内父老,不敢受将军如此称呼啊!”尚书裴整一边说着,一边避开了郭默行礼的方向。
郭默微微一愣,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裴整身上穿着的衣服,似乎并不是晋国官员的衣服,也不是普通士人的常服,而似乎是匈奴汉国的官服。
一阵愕然的郭默,立刻脸色一变。
“裴公,难道已经投了胡虏了吗?”
裴整闻言心中虽然有些难堪,但是脸上却是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立即回答。
这时候,郭默又看向了裴整身后同来的两名随从。
只见这两个人都是身形矫健,虽然也是穿着普通的骑服束发,但是其中一个人的面目无官,明显不同于中原诸夏人,反而更似胡人。
“果然,唉!”郭默见状,心中已经是猜到了**分。
这两个随从,肯定是匈奴胡虏,而裴整此来,恐怕多半是要劝降自己的。
“裴公,原来已经做了匈奴人的大官了!”郭默脸上变得阴冷了起来,“既然如此,那裴公就说说吧,那匈奴胡主,要开出什么价码,来买我的效忠呢?”
郭默说完,就继续冷冷看着裴整。
哪知道,裴整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的羞愧之色,对于郭默的一番作态,反而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哈哈,郭将军能有如此反应,果然没有出乎我的所料!郭玄雄,果然还是那个视胡虏为寇仇的壮士!”
裴整大笑着说道。
此话一出,不仅是郭默的脸上露出来惊讶之色,那两个随同监视的匈奴人更是脸上露出了恼怒的神情。
“裴公,难道不是来劝我投降胡虏的吗?”郭默好奇的问道。
“哈哈,那胡主刘聪,的确是让我来劝玄雄投降的,但是,我裴整,却是来劝郭将军万勿有二心,一定要坚守拒胡!”裴整说道。
听到裴整的这番话,那两名同来的匈奴人,都是立刻脸色大变,怪叫了一声,就要扑向裴整。
但是,室内的郭默的手下护卫众多,当即就把这两个嚣张的匈奴胡虏给擒住了。
“裴公,此言何意?”郭默说道。
裴整丝毫不理会身后两名胡虏,而是盯着郭默,急匆匆的说道。
“郭将军,如今匈奴刘聪虽然亲率大军前来,可谓声势逼人,但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将军万不可被匈奴胡虏的威吓,做出那等令人扼腕之事!”
听到这话,郭默心中一动,立刻就是问道。
“裴公,还请详言!”
裴整立刻把自己知道的匈奴汉国的内幕通通都说了出来。
“如今匈奴军中,所带的军粮不足两个月之用,那赵固放弃洛阳之时,又一把火烧了城中的所有府库积蓄,匈奴胡虏如今在司州四散出击,就是为了补充粮草,今日清晨胡虏已经屠了野王,就是,,,”
一听到这里,郭默立刻忍不住的惊呼道。
“屠了野王?!”
裴整见状,表情非常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胡虏屠了野王,无非就是为了以暴行,来震恐周围的州郡,来获得丁口、粮草的补充。”
郭默立刻说道,“裴公,你的意思是,胡虏如今抄掠粮草所获寥寥无几,就算是发兵东来,也不过是一个月的攻势?”
“不错,我真是此意,以将军的才能,守住武德县一个月,应该是轻而易举的。”裴整说道这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继续补充道,“当然,前提是武德的豪强能听从将军号令,不至于重演当年我在河内郡的旧事!”
在又确认了许多细节后,生性多疑狡猾的郭默,也是信服了裴整带来的消息。
毕竟,这几年匈奴胡虏几乎是月月用兵,以半个司州和并州的土地,又是灾荒频繁的年月,怎么可能有太过充足的粮草呢?
不过,郭默这时候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裴公,那刘聪让你来劝降我,但却如此行事,如何回去交代啊。”郭默说道这里,一把拉住裴整的袖子,狠了狠心说道。
“既然如此,裴公,你也就索性别回胡虏那虎狼窝了,直接留在我这里,等到战事结束,我亲自取青州,在大汉天子面前表述裴公的功劳,裴公德才威望,当位列公卿!”
听到郭默的话后,裴整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家中妻儿几十口,俱都在平阳城啊,我要是不回去,他们可都要人头落地了!”
郭默想了一下,大声的说道。
“好,这样的话,来人,把这两个胡虏推出去砍了脑袋!”
他一直被按在地上的那两名胡虏,一群护卫们立刻给拖了出去。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一名护卫就拎着两个冒着热气的人头进来了。
“裴公,你回去,就说我拒不投降,然后,嗯,然后你就痛骂了我一通,我一怒之下,就把这两个副使给斩了!”
裴整听罢,默默点了点头,算是认了下来。
在送别裴整离开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放下心来的郭默,终于是忍不住的问道。
“裴公,如此推说,就算是能唬过匈奴刘聪,也终归是冒着风险啊!”
“裴公,为何非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告知郭某匈奴人的虚实呢?”
裴整这时候已经骑在了马上,他听到郭默的话后,仰头望了望满月的天空,非常凝重的说道。
“裴盾于徐州投胡虏,裴宪望胡虏南逃八百里,我裴整又出仕胡虏为尚书。”
说到这里,裴整扭头看向了郭默,苦笑着说。
“河东裴氏,累世清名,却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
“当此之时,要是我再替胡虏劝降将军,还有何面目为人!”
“就算以后我裴整丧命胡虏,还请将军把今日之事说与儿孙,让他们知道,我裴整虽惜妻儿之命,却也曾经做过不堕河东裴氏清名的事情!”
郭默闻言,心中一动,竟然有了许多酸楚的感觉要涌上来。
“裴公放心,郭默谨记今日之事!”
第332章
司州,河内郡,武德。
紧邻沁水而建的武德城上,汉河内郡太守郭默正满脸凝重的望着不远处的沁水河。
沁水是黄河中游一条短短的支流,发源于河内郡西侧的王屋山,向着东南流淌,途径沁关、野王、州县、怀县和武德,然后汇入滚滚的黄河。
“这些该死的胡虏,个个都该被剜心刨肝!”
弟弟郭芝望着不远处的沁水,忍不住的骂道。
站在武德城上,能清晰的看到沁水河中漂浮着许多的尸体,这些全都是从沁水的上游顺流而下的。
“这是胡虏想要示威呢!说不定有些胆小的,就被这些惨景给吓住啦!”
郭默说道。
沁水河中的这些尸体,肯定都是上游野王、州县一带的百姓。
如今匈奴皇帝刘聪亲率大军渡河而来,号称要扫平河内郡,凡是遇到稍加抵抗,都是屠城灭寨对待。
河内郡太守郭默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声音传来。
“兄长猜的果然没有错!的确是有鼠辈吓破了胆子!”
一名穿着戎服的壮汉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城墙上来。
“兄长,白石坞的周真已经投了胡虏,连城头上的旗帜都已经换了一个遍!”
此人乃是郭默的堂弟郭诵,刚刚被郭默派去连络迟迟没有来的白石坞主周真。
“哼,这个周真,还真是无胆之辈,肯定是看到这沁水河中的尸体,不敢前来了!”郭芝听后,立刻愤愤不平的说道。
“周真无能之辈,有他那几百杂兵也无大用!”
郭默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对于武德县中的这些豪强坞主,郭默对于每个人行事性格都是了如指掌,他本来也没有对这个周真有太大的期望。
“其他人呢?”郭默追问道。
除了这个白石坞的周真之外,还有另外几家的坞堡豪强还没有赶来武德县城中。
“兄长放心,其它几家坞主,都已经痛快的领命了,已经把老弱都隐藏到了山中,也就是两日,就能全部聚集到武德来。”郭诵说道。
“好,如此一来,守住这武德城一两个月,应该是没有大问题啦。”郭默说道。
“兄长,你说,昨晚裴整说的话,呃,就是匈奴人军粮不足两月之用,是真的吗?”郭诵忍不住的问道。
郭默听后,眼睛一瞪,不满的说道。
“就算是假的,那又如何!?”
“只要我们让这些豪帅坞主相信,那就足够了。”
“把武德县守住两个月,等到夏季湿热之后,胡虏大军必定水土不服,也就自行撤军了!”
如今的匈奴汉**中的士兵,除了并州本地的五部匈奴之外,还有许多的边塞杂胡,这些胡人对于中原的秋冬季节,还算是能适应,但是,一旦进入了夏季之后,大规模聚集的胡虏军中经常发生瘟疫。
所以,匈奴胡人在中原用兵的时候,一般都避免在五六月的夏季。
“兄长所言,我自然是明白,只不过,这一次匈奴胡酋刘聪亲率大军前来,气势汹汹,实属是骇人啊!”郭诵这么说,倒不是他自己心中害怕了,而是他联络的这些坞主豪强们,大多有这些顾虑。
“嘿嘿,我看这胡虏未必有多强,多半是虚张声势,向着白白捡些便宜罢了。”郭默手抚城垛,望着西面的方向。
“要是匈奴胡虏真的那么厉害,又怎么会杀这么多的百姓,要是押送回平阳为奴,岂不是更好吗!?”
郭芝和郭诵听后,都是点了点头,觉得说的有道理。
这时候,又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一名护卫领着几名武士登上了城墙。
“府君,祖将军派人来了!”
郭默赶忙上前迎去,非常高兴的施礼,然后问道。
“可是祖将军的大军来了?”
那名信使也是立刻回道。
“郭府君放心,征西大将军亲率精兵五万,溯河而上已经到了铜关。”
“将军见到河中密布百姓尸体,知道胡虏凶残荼毒良善,怕郭府君等的焦急,特命末将先行前来给郭府君知会一下!”
听到祖逖率领的五万援兵,已经抵达了东面黄河岸边的铜关后,郭默心中已经彻底没有了担忧。
他高兴的抚掌大笑。
“哈哈,如此一来,武德无忧,河内无忧矣!”
郭默说完,向身边的郭芝、郭诵两个弟弟吩咐道。
“派人去告诉将士们,再宣告全城士民,就说援兵马上就要到了,胡虏必败无疑了!”
郭芝、郭诵两人立刻领命前去,郭默却又突然叫住了他们。
“不止是武德城中,再派人出城,也去告知那些据坞堡自守的豪帅们,省的他们中有人被匈奴胡虏吓破了胆子,再临阵缩了卵子!”
除了一些坞堡残破或者较小,预计无法抵挡匈奴大军的坞主豪帅不得不聚集到武德城报团取暖之外,还有一些坞堡可以凭借本身的坚固或者险要各自守卫。
郭默说道这里,迟疑了一下,又说道。
“告诉他们,大汉天兵五万,不,是十万,如今已至武德城外,谁要是临阵退缩,敢投效胡虏,等到打退了胡虏,我必亲手诛之!”
与此同时,在距离武德县东八十里的汲郡铜关。
汉征西大将军、都督河北征讨诸军事祖逖的大营内,在进入河内郡之前,正在进行一场军略的会议。
“将军,武德城已经被郭默重新修筑过了,不仅城墙坚固,周围的坞主豪强也都派了兵马协守,要是据城而守,肯定是万无一失!”征西参军殷义说道。
在抵达汲郡的铜关之后,祖逖对于前方河内郡的形势,已经了又大概的掌握。
如今的河内郡野王已经被胡虏攻陷,并且被屠城,紧邻野王的州县情况如何,有无从所知。
不过,河内郡东面的山阳、武德、怀县三地,却都是未陷落。
“将军,殷参军所言有理,我军此番虽有五万之众,但其中征发的新兵实在是太多了,一旦遇上胡虏大军,恐怕不利久战啊。”督护董昭也是说道。
不过,虽然参军殷义和督护董昭都是如此说,但祖逖对于这个计划,还是有着不满。
“武德城,乃是河内郡最东的城邑,一旦大军入城,虽能保武德不失,但也同时意味着,武德城以西的河内郡,就尽数丢弃给匈奴人了!”
祖逖一边说着,一边声音低沉了起来。
“刚刚外面,你们也都是已经看到,涛涛河水之中,竟然满是我诸夏子民的尸身,我辈从戎之志,就是讨平胡虏,拯救黎民于水火。”
“要是大军前来,却仅仅保一个武德城,岂不愧乎?”
听到祖逖的话后,帐内的一众部将僚属,都是面面相觑。
“如今我军有舟船之利,不如溯河而上,然后进入沁水,沿着水道到达怀县,凭借怀县抵挡匈奴人,不仅武德可以保住,怀县也同样可以保住!”
“这样一来,又能至少让数万生民免于刀斧之灾!”
“将军,且听我一言!”参军殷义又忍不住的说道,“怀县城壁残破,况且城中积蓄匮乏,恐不利于守城啊。”
“是啊,将军,末将就是怀县人,那怀县城池破旧狭小,也未必能容纳我们这么多人啊。”一名部将劝道。
“对啊,将军,要是我军在武德驻扎,不仅有郭默等部的兵马协同,还能靠近河水补给粮草,一旦进入怀县之后,要再想获得补给,可就是难了。”
听到这些部将僚属的劝后,祖逖依旧不为所动。
祖逖摇了摇头,说道。
“荥阳的李矩,已经派人送信告知,匈奴胡虏攻陷成皋之后,根本无暇攻击其他的坞堡城邑,却拼命的搜刮粮食辎重,而且一些投胡的贼军没有粮草,甚至捕捉百姓作为军粮吃人肉。”
祖逖说道这里,冷冷的一哼。
“哼,照如此看来,这河南的胡虏,匮乏军粮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那河北的胡虏军粮,也未必能充足到哪里去!”
“只要咱们进军怀县,等到胡虏粮尽退兵之时,还能趁势追击掩杀!”
“要是驻扎武德城的话,一旦胡虏退兵,留下一支偏师看守沁水,咱们也就没有办法及时追击了!”
众人听后,都是一阵轻声的议论。
武德城和怀县城,虽然都是紧邻沁水而建,但是武德城在沁水河北侧,而怀县城则在沁水河南侧。
由河内郡返回平阳,穿过王屋山的道路,正是在沁水河的南侧。
见到祖逖意志坚定,参军殷义也不得不顺从祖逖的意图,并且很快根据祖逖的意图,为其进行了谋划。
“要是将军决意如此的话,就必须得要加快行军了!怀县在武德以西三十里,我军虽有舟船运输辎重,但是也得需要多一天的路程!”
“如今河水之中漂浮的百姓尸体如此多,匈奴胡虏在河内郡的屠戮必定凶残,说不定就有怀县的豪强被恐吓,想要投降胡虏呢?”
“嗯,殷参军所言,正合我意!”祖逖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精兵前行,余下的大部随同辎重跟进!”
祖逖说罢,一拍桌案。
“我祖逖,一定要在怀县摧败胡虏兵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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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平州,大棘城。
大棘城,虽然是一座城池,但是其本身的规模并不大,城墙的土墙也并不是很高大,想比与中原州郡的城邑来说,简直就是简陋的厉害。
但是,如今的大棘城中,却不同于中原州郡大多数的城池那样萧条破败,反而是越来越有了几分繁华富庶的景象。
大棘城的正中央,有一座简陋的府邸,正是如今大棘城的主人,慕容鲜卑大人慕容廆的府邸。
自封为鲜卑大单于的慕容廆,此时正在这座简陋的府邸中,与自己的儿子和部众头人们商议着重要的大事。
“大人,今日咱们又招纳到了上千人,全都是从幽州逃了的!”一名留着短须的年轻人向慕容廆高兴的说道。
这个人正是慕容廆的儿子慕容翰,虽然年纪轻轻,但早已经是慕容鲜卑中最为勇武的将领,不仅弓马娴熟,还精习中原人的兵法,最近几年屡次击败宇文鲜卑的大功劳,就是慕容翰立下的。
“嗯,非常好!对这些逃来的士人,一定要仔细的多加甄别,那些名门望族之人,务必要善加对待,不可让他们觉得我们慕容鲜卑是蛮夷之人!”
听到儿子慕容翰的话后,大单于慕容廆非常欣慰的点了点头。
自从幽州都督王浚,被两个亲戚枣嵩和段疾陆眷联手废掉之后,王浚的残部孙纬、王赞等人就起兵与枣嵩和段部鲜卑在幽州混战了起来。
如今的幽州,也早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相对安宁的地方了。
不仅是本地的幽州人,之前数年从并州、冀州、司州逃难到幽州的中原士人们,又不得不再一次踏上逃亡的路程。
“大人,要是照这样下去,等到了明年,咱们部众就能再增加五万之多,这大棘城外,恐怕就没有多余的荒地可以开垦了啊。”
另一个儿子慕容俊则说出了一个‘幸福的烦恼’。
“没有荒地,那就往西再建一座城,把周围的地,都纳到咱们慕容部的治下,岂不太简单了!”
一名慕容部的头目说道。
“要是再占新地,就需要平州刺史、东夷校尉的允可,否则,恐怕会多生事端!”慕容俊对于这名上了年纪的慕容部头人不满的说道。
如今的慕容鲜卑,虽然已经非常的强大,两度挫败了段部鲜卑和宇文鲜卑的进攻,但是如今辽东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依旧是平州刺史、东夷校尉。
原本的平州刺史、东夷校尉,乃是当年司马越任命的渤海人封释,但是不久之前,幽州都督王浚以自己的大舅哥清河崔毖取代了封释。
但是,封释在辽东的威望,却一直都持续影响着辽东。
“此时,辽东还有谁,能比我们慕容部强,还管什么平州刺史、东夷校尉,依我看来,大人自己可自为之!”
第333章 慕容鲜卑
“无礼!我慕容部乃是大晋忠藩,岂能做出这等蔑视朝廷章度之事!”
听到年仅十五岁的嫡子慕容皝口出狂言,大单于慕容廆赶忙出言喝止。
如今的平州刺史、东夷校尉崔毖,虽然才能名望远不如慕容廆,但是毕竟是大晋行台正式任命的长吏。
慕容廆志在收服逃难来的晋人士民,自然要摆出一副效忠晋室的模样。
听到父亲的呵斥后,慕容皝不得不收敛了自己少年心气,坐到了旁边不再说话。
这时候,鲜卑大单于慕容廆的弟弟慕容运开口说道。
“兄长,如今我部接纳的逃难士民已经非常多了,要是不能再多占些田亩的话,一旦错过了农时,到了明年恐怕就无法养活这么多人口了啊!”
对于这个弟弟,慕容廆一向都是信任有加,并且慕容运说的话,也的确是紧要的事情。
这时候,慕容运又继续说道。
“兄长,我觉得万年侄儿说的有道理,如今王浚败亡,枣嵩段部又在幽州惹起战事,名不聊生,那刚来辽东的崔刺史,又不过是中人之资,根本无力治理混乱的辽东。”
“这样一来,正是兄长一展胸中韬略的时候!”
慕容廆听到这话后,也是抚摸着短短的胡须,开始思索了起来。
如今的辽东,慕容部虽然越来越强,但是毕竟是大晋名义上的臣属,必须得服从平州刺史、东夷校尉的命令,这样一来,慕容鲜卑实力虽强,但是其他的高句丽、宇文鲜卑、附塞的诸多杂部鲜卑、梁貊等都能借助东夷校尉的名义,联合起来抵抗慕容鲜卑。
“那三弟觉得,我们该如何做?”慕容廆问道。
如今的慕容廆,既想摆脱大晋平州刺史的制约,扩张占据的领地、吸纳流民人口,但是又不想过早的得罪平州刺史崔毖,否则就不利于招揽那些逃难来的河北士人。
毕竟,崔毖出身清河崔氏,而慕容廆不过是一介蛮夷,只能暂时忍耐,等待实力名望进一步增强。
“兄长,如今中原的青州伪汉声威炽焰,丝毫不逊于并州匈奴胡汉,而逃难到我们辽东来的士民,全都是效忠于晋室的人,所以,我觉得兄长应该仿效当年的齐桓公,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明奉晋室,讨伐青州的伪汉,借以收拢流人中的贤良,打击不服号令的宵小之辈!”
慕容鲜卑不愧是东部鲜卑中最为尊慕文化的部族,慕容运一个部落大人的次子,给慕容廆献策的时候,各种的典故都是章口就来。
“尊王攘夷?”
慕容廆低声念了一遍,并且认真的思索起来。
只要稍一思考,慕容廆就知道这一招‘尊王攘夷’是非常适用的。
一旦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那尊奉的就是晋室天子,平州刺史也不过是晋室天子的臣子,也就不能太过制约慕容鲜卑。
而且,如果要实施‘攘夷’的话,就必须得实打实的出兵,如今的平州刺史崔毖手中几乎没有可用的兵马,最终还得指望慕容鲜卑。
“三弟所言,果然是一条良策!”慕容廆说道。
“不过,我们慕容部远居辽东,与那青州伪汉,隔着北海,如何能出兵呢?”
慕容廆知道,这个所谓的‘尊王攘夷’,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根本目的在与摆脱平州刺史崔毖的压制,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可是,打出旗号后,总归是要做出一番‘兴师伐罪’的模样的,否则连三岁的小孩子都护不住。
听到慕容廆的疑问后,慕容运嘴角一咧,轻轻的笑道。
“兄长,我们并不需要出兵去打青州,就算是咱们想去打青州,西边的段部小子们,也肯定不敢给咱们借道通行啊!”
段部鲜卑和慕容鲜卑近几代都是互为姻亲,关系比一般的鲜卑部落之前要更加亲密,比如慕容廆的妻子就是段部鲜卑豪酋的女儿。
不过,随着段部与慕容部的同时崛起,两家渐渐越来越相互敌对起来。
“就在离我们辽东不远,就有一个青州伪汉的附庸,我们可以直接出兵讨伐就可以了!”慕容运非常轻松的说道。
“青州的附庸?”慕容廆稍稍一愣,随即就想到了慕容运指代的是什么。
“三弟,你是说乐浪、带方两郡的张统?”
慕容运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兄长,正是张统!”
“乐浪、带方两郡紧邻辽东,张统又领受了青州刘预东平州刺史、晋阳侯的任命,早已经背叛了晋室,只要兄长起兵讨伐两郡,肯定能得到辽东各郡县的响应!”
“并且,最近两年,我听说那张统不仅抵挡住了高句丽的蚕食,还经年累月的向南抄掠百济马韩蛮,带方乐浪两郡颇有繁盛之势,只要大败张统,至少也能获得数万的丁口和粮草!”
听到慕容运的分析后,大单于慕容廆的心中大动,不过他却又开口说道。
“三弟所言的确是有道理,不过,我与那张统也算是故旧之交,虽然如今各为其主,但如此轻率的出兵相向,恐怕终归是有失君子风度!”
慕容廆世居辽东,而张统自幼随父亲驻守辽东,从年轻时候开始,两人就颇有交情,在辽东早已经是人尽皆知。
“一旦被世人觉得我慕容廆薄情寡义,恐怕反而不利于招纳流人!”慕容廆最后说道。
“呵呵,兄长放心,这一点小弟早就想到了。”慕容运说道。
“兄长,可以用一封书信送给张统,在信中晓以大义,明以利害,劝其弃暗投明!”
“如此一来,要是那张统识时务,收到兄长的信后能弃暗投明,那兄长凭借一封书信,就能收两郡数万军民效忠晋室,岂不是更能震慑人心!封释那些儒生,之前不是经常说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王道,要是这样的话,这就是妥妥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这是什么,这就是王道啊!”
“王道在兄长这里,那以后的辽东诸部州郡,还不都是无不顺服?”
慕容运越说越是兴奋,以至于情不自禁的抚掌笑了起来。
旁边的其它慕容部头人们,也都是一个个跟着笑了起来。
慕容廆也是高兴的点了点头。
只听到慕容运收敛了笑意,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哼,不过,要是那张统不识趣,不肯听从兄长劝告的话,那可就是自绝后路,以后不管是生是死,可都是怨不得兄长了。”
“毕竟,自古忠孝尚且难两全,更何况朋友之谊较之忠义!”
听到这里后,慕容廆也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只要自己给青州伪汉的东平州刺史张统写一封劝降信,然后大张旗鼓的送出去,到时候不管是张统投降或者是顽抗,主动权可就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哈哈,好!三弟之才,丝毫不弱于那些高门名士!”慕容廆非常高兴的靠近慕容运身边,用一双大手使劲拍了拍慕容运的肩膀,勉励的说道。
“当年周武王有周公旦,如今我有三弟,慕容部以后的兴盛必不久矣!”
慕容廆说完,转过身子,对着屋内的一众慕容鲜卑头领们说道。
“你们立刻回去提点兵马,做好出征的准备!”
“慕容翰!”慕容廆大声的向自己的长子命令道。
“大人,孩儿在!”年轻的悍将慕容翰立刻起身听命。
“我命你率三千骑兵,先去高句丽那里,让那些高句丽奴子,提前准备好,最少要出兵一万响应我军!”
慕容翰闻言之后,并没有立刻领命,而是一脸期待的望着父亲慕容廆,然后问道。
“大人,要是高句丽人不肯乖乖听令呢?”
鲜卑大单于慕容廆轻蔑的一笑,说道。
“要是高句丽蛮子不肯听令,那你就率兵屠灭几座城寨,既是逼迫其同意,也是报之前高句丽附从宇文鲜卑攻打我们的旧仇!”
听到屠城的允许后,年轻的慕容翰脸上浮现出来了兴奋的神采。
“大人放心,要是那高句丽蛮子不肯听从,我就率军向着丸都直捣而去!”
听到庶长子慕容翰意气风发的回应后,鲜卑大单于慕容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心中忍不住的想到。
“如今两个‘伪汉’混战中原,说不定最后就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要是我能迅速把辽东五郡收为己有,说不定,以后我慕容部也能南下中原。”
“嗯,就算不能逐鹿天下,说不定真的能学一学齐桓公,尊奉一个天子,然后做一做宰割天下的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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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卢子城。
暮春时节,太阳晒着脸上,已经有几分灼热,田野间的庄稼和道路两旁的树木,也因为气温的升高,纷纷彻底绽放了绿意。
刘预在一众官吏和亲卫的随同之下,正在巡查城外的农田和军府兵的职田。
“陛下,今年春雨丰沛,现在各州郡的农事,都是非常的顺利!要是按照之前最好的年景,推算收成的话,仅仅冀州、兖州两地的收成,就多半可以供军民一年支用!”
刚刚从冀州赶来的大司农崔遇,迫不及待向刘预说道。
今年的春季的雨水,恰到好处的丰沛,令因为战乱水利沟渠失修的冀州、兖州一带,省却了许多的徭役和花费。
“如此最好,不过,崔公为大司农,能把兖州、冀州农事整肃一新,却也不可太过劳累啊。”刘预看到已经被晒得黝黑的高门士人崔遇,忍不住的体恤了一番。
听到刘预的赞赏后,崔遇心中大为喜悦,脸上却是收敛住了得意。
“陛下,这都是臣的分内之事,如今朝廷官军征战需要的粮草辎重,都需要冀州、兖州两州转运,臣一定确保无虞!”
如今刘预的用兵计划,已经远离了青州,如此一来,青州困居角落的弊端就显现了出来,不管是产出的粮食有多少,一旦要供应中原的战事,就必须要跨越山河的阻碍,途中消耗的粮食和人力,与在冀州、兖州本地补给想比,绝对是不划算的。
“等到今年的农事税赋秋后理算完毕,到那个时候,朕打算大兴文学教化,虽然是战乱频发之时,但是教化黎民,却是不能因此而荒废!”
刘预一边说着,一边留意崔遇脸上的变化。
果然,大司农崔遇在听到这番话后,脸上立刻露出了非常兴奋和期待的神情。
刘预心中得意的一笑,继续说道。
“如此重要的事情,却得需要一位德高望重,并且能实心任事的贤良来统筹署理!”
“而且,不仅是简单兴文学教化黎民,还要有可能从州郡考评出来佼佼者,然后委以官职。”
刘预说道这里,亲切的向大司农崔遇说道。
“如此重任,我虽然还没有想好,但是朕觉得崔公,似乎是很合适的人选啊!”
崔遇闻言,大喜,赶忙谦虚道。
“陛下,崔遇不过庸人之才,虽然不能担当军略谋国之任,但是这等教习文学之事,实在是最,,哦,不,,应该是可以勉强一试的!”
崔遇心中虽然想谦让,但是说到最后,却还是不想做那副假意推脱的样子。
毕竟,眼前这个出身草莽的天子刘预,可是行事颇为粗疏,要是真的把自己的谦让当了真是,那自己这几个月屈身行事,和一群寒门贱役天天辛劳田亩之间的功劳,岂不是都要白费了?
听到大司农崔遇的话后,刘预高兴的哈哈大笑,他拍了拍崔遇的胳膊。
“哈哈,大司农还是太谦虚了,等到朕想好了具体的施行之法,还望崔公到时候不要推脱!”
刘预心想,崔遇这种高门士人,对于一些功名利禄的期望,反而不如这种传家百世的名声的吸引力大。
只不过,刘预虽然想要实施粗野版本的科举授官,但是,他又害怕触动高门和庶族的利益,招致强烈的反对的话,可就不好了,不过,用这种模糊的概念,却能令崔遇这种人趋之若鹜。
毕竟,在崔遇等人认知中,他们还以为刘预想要设立的官职,是能左右全国举荐授官的‘大中正’呢。
第334章 三品九等税法
听到刘预对自己一番肯定之后,崔遇的心中很是欣喜。
按照崔遇的想法,刘预想要设立的这个‘大中正’的职位,几乎比之于三公之爵,甚至于在影响的深远上,还要超过三公之位。
毕竟,这个大中正可以有权力决定各州郡士人的仕途,不管是高门也好,还是寒门也罢,那还不都得仰自己这个‘大中正’的鼻息?
一想到这里,崔遇的心情更是大好,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赶紧又继续向刘预说道。
“陛下,臣的族弟崔毖,给臣回信了。”崔遇说道。
听到崔遇的这句话,刘预立刻十分感兴趣起来。
“哦?那崔毖如何回复的?”
这个崔毖,正是大晋平州刺史、东夷校尉,虽然名义上是平州一带的最高军政长官,但是平州,也就是辽东一带,自古就是军事纷争之地,中原王朝在此设立的最高长官,必须要手腕强硬的人物,才能镇抚住辽东的诸多蛮夷部族。
可惜,这个崔毖除了一个清河崔氏的名头之外,之所以能担任平州刺史、东夷校尉,完全就是与能力无关,纯粹是因为幽州都督王浚的裙带关系。
“臣在信中劝崔毖举起反正,归顺皇汉,崔毖也是颇为意动,也十分想归附皇汉,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崔遇说道。
“不过,崔毖初至辽东不过一年,根基未固,于内缺少助力,于外诸夷尚未倾覆,四周皆是效忠晋室的东夷诸部,不敢贸然行事,身家性命事小,不能为陛下保全辽东事大啊!”
听到这一番漂亮话,刘预的心中不以为然。
很明显,自从幽州王浚败亡,被枣嵩以罪囚身份送给刘琨收监之后,刚刚到辽东上任的崔毖,已经陷入了巨大的被动之中。
虽然崔毖身上有平州刺史、东夷校尉的头衔,但是辽东一带的慕容鲜卑、宇文鲜卑、高句丽等部族早已经是尾大不掉,难以指挥了。
“嗯,此事不急,要是崔毖贸然行事,给了周围的东夷诸部借口,被夺了名位而去,反而是不妥。”
刘预虽然觉得崔毖有些滑头,但是也能理解他的难处。
“崔公,你只管告诉崔毖,允许他继续以晋室平州刺史的名义往来书信,可以暗中积蓄力量,培植亲信,等到其实力充备之后,再举起归正,也是不迟!”
崔遇听后,赶紧恭敬领命。
刘预知道,西晋末年的辽东大地上,慕容鲜卑已经开始了急速膨胀的过程,早在‘八王之乱’的时候,就有许多冀州、并州一带的流民逃难到了辽东,被慕容鲜卑吸纳利用了。
如今的崔毖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但是毕竟是名义上的最高军政长官。
要是崔毖贸然行事,肯定会被慕容鲜卑毫不费力的解决掉,然后慕容鲜卑将会进一步成为辽东平州一带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
历史上的慕容鲜卑,就是在崔毖冒动失败之后,慕容廆自封为平州刺史,获得了辽东郡县豪强的效忠。
所以,崔毖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但是,就这样老老实实的待着,也能很好的压制慕容鲜卑。
毕竟,菜鸟和一个高明的剑客对峙,不要轻易的出手,这样的话,还能多活几分钟。
刘预一行人回到城中之后,早已经等待了许久的郗鉴立刻迎了上来。
看到满脸轻松之色的郗鉴,刘预就知道应该是有了比较好的消息。
“郗公,可是有何好消息?”刘预立刻问道。
“陛下,征西大将军在河内郡怀县,力挫胡虏,数万敌骑被阻于沁水,不得东进分毫!”郗鉴大声的说道。
“哈哈,好,祖逖所部区区数千甲兵,其余皆是征发的豪强和流民,竟然能让十万胡虏顿兵小小的怀县,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对于这个结果,刘预自然是很高兴的。
其实,刘预对于祖逖的期望,是帮助郭默守住河内郡东部的角落一带,只要守住这一部分,就能阻止匈奴人和赵国一带的羯胡在平原上连接起来。
“不仅如此,陛下,司隶校尉刘暾回报,胡虏在河水南岸抄掠十几日之后,不仅一无所获,还屡屡碰壁于坞堡壁垒,数日之前已经自行西撤了。”郗鉴又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刘预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是有了大概的判断。
“河水南岸的司隶一带,早已经是白地一片了,别说是胡虏抢不到什么东西,就是当年的东海王司马越,在这一带不也是征不到什么粮草补给。”
刘预对于司州一带的情况,早已经是通过各方获得的消息有了十分清楚的了解。
“如此一来,河水南岸的胡虏退却后,河水北岸的胡虏,也必定不能久留了,否则,我们就出一支奇兵乘坐舟船沿河北上,截断胡虏的退路,那十万强弩之末的胡虏,要么饿着肚子和我们拼死一搏,要么就得走河内郡北面的太行、王屋群山返回平阳!”
刘预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很是激动了,甚至一时之间,已经忘记了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舟船运兵去截断匈奴人的退路。
“陛下所言不错,胡虏在屠掠洛阳之后,早已经是行囊饱满,其胡虏兵卒肯定都想返回平阳享乐一番,要不是胡虏刘聪想夸耀武力,肯定不会急于出兵河内!”
郗鉴接过话后,继续替刘预分析道。
“虽然我们没有舟船,可以运兵西进截击胡虏归路,但是臣觉得,可以使用疑兵之计,早**迫河内的胡虏刘聪退兵!”
“如何施行‘疑兵之计’?”刘预问道。
如今的祖逖军中,基本都是冀州南部征发的民夫,这数万人要是不作战,可以耕种出来十几万人所需的口粮,所以刘预肯定想早一点结束河内郡的防守之战。
“陛下,可以令司隶校尉刘暾,在河水南岸广布旗号、伪作舟船,摆出一副想要渡河北上的模样,肯定会有匈奴人的游骑探查报给胡虏刘聪,如此一来,就算是刘聪不肯退兵,其手下的胡虏军将们,也肯定军心不稳,毕竟早已经是抢掠的尽兴,谁人肯再久待于险地!”
听到郗鉴的这个办法后,刘预就是觉得很有可行性。
无非就是让刘暾在司州的黄河南岸一点,布置一些**阵,以此来吓唬匈奴人。
要是匈奴人不害怕,或者是看破了汉军的‘疑兵之计’的话,那也并不打紧,反正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进入盛夏了,将近十万匈奴人聚集在一起,有很大的概率爆发应季性的瘟疫。
等到郗鉴帮刘预补充好了具体的细则之后,刘预心中虽然有些欣慰,毕竟这一次匈奴人的攻势看似气势汹汹,实则是强弩之末,就这么被轻易的抵挡住了。
但是,这些匈奴人就如同是一群狼,这吃饱的恶狼和饿肚子的恶狼,可绝对是两种东西。
等到下一次,匈奴人再一次来袭的时候,就未必能如此轻易的令其退兵了。
“匈奴人不过是占据司州、并州半数之地,就能如此嚣张猖狂,如今朕已经有近五州之地,却只能以‘疑兵之计’退敌,对数十万汉人百姓沦为胡虏牛马束手无策,实在是感到惭愧啊!”
刘预不禁微微有些懊恼的对郗鉴说道。
郗鉴闻言,心中感到一种欣慰,赶忙劝慰道。
“陛下勿忧,匈奴胡虏所凭仗的乃是十万落五部匈奴人,占据的郡县虽然不多,但是却尽是膏腴之地,又易守难攻,所以每次出兵,只需要留少量兵马防备刘琨,然后就能倾巢而出,以众击寡无往不利。”
“而陛下如今虽然控据青、徐、兖、冀、豫五州,但是州郡豪强税赋役口难以明数,除了数万职田军户之外,能获得的丁口、粮草,未必能有匈奴人多啊。”
刘预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明白了郗鉴的意思。
实际上,这就是魏晋以后,任何君主都绕不过去的大问题。
如今的中原大地,因为连年累月的灾荒战乱,绝大部分的平民农户,早已经是逃亡殆尽,而这些人却恰恰是官府征收税赋的主要对象,如此一来,官府肯定是穷得叮当响。
而那些本来就势力强劲的豪强,仗着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不仅保住了原本的家业,甚至于还能接受吸纳更多的流民,相对于之前,豪强本身的实力不降反升了。
当然,那些处于战乱焦点地带的豪强坞主,通通不在此列,毕竟在匈奴人胡虏的强势威压下,豪强和平民都是匈奴人的盘中菜。
“这些豪强大族,虽有荫蔽保民之实,但也有祸乱地方之害!”刘预忍不住的说道。
“可是,要是整理清算州郡豪强隐匿的田亩和丁口,且不说会不会有胆大妄为者反叛,就仅仅是能书算的官吏,朕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啊!”
如今刘预控制的地域内,州郡豪强自然也是缴纳赋税的,但是那赋税不过是一起晋廷官府的田册户籍,和实际应该缴纳的税赋想比,简直就是小的可怜。
除了田亩变动较小之外,户籍黄册早已经变得爷娘都不认识了,许多的户口都逃亡了,想征税都找不到人。
仅有青州等少数地方,做过简单的重新统计,其它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出于放养的状态。
“陛下,如今是非常之时,岂能如太平岁月一般行事!征缴税赋,未必需要书吏锱铢必较,只要提前确定一个数额,州郡的官吏按照每家平定的数额不同,而各自征收就可以了。”郗鉴说道。
“征收定额的税赋?”刘预微微有些惊讶。
汉代以来征收的税赋,其中往往都有人头税,这就往往需要精确到每家每户的人数,其余的田产税等也经常是与户口挂钩,所以一旦失去了准确的户籍黄册之后,混乱年代的朝廷官府往往就抓瞎了,各州郡大小豪强乘机攫取了实际的权力。
“是的,陛下!”
郗鉴看到刘预非常的有兴趣,立刻继续说道。
“陛下,可以先把各州郡评定为上中下三等,然后各州的郡县也评定为上中下三等,如此一来,各郡县再把大小豪强、黔首等厘定为九等,依次征缴税赋,也就省却了清算整理的麻烦。”
“毕竟,就算是郡县清算,所用的官吏也大多是豪强的族人,其中蒙蔽隐瞒,也恐怕不会少多少。”
郗鉴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卷早已经准备好的书表。
“陛下请阅,此乃臣早已经准备的细则之法,早就想呈报给陛下,却一直未到时机,怕扰乱陛下大局。”
刘预见状,赶紧接过来郗鉴的奏表,认真的看了起来。
在仔细看了郗鉴的税赋实施之法后,刘预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现在每年征收的税赋,都是按照州郡县,还有户口的等级而定,如此一来,只要豪强的坞堡庄园没有走,就必须要缴纳赋税,根本没有什么理算扯皮,还有隐瞒的机会。
而且,刘预看了一下,对于这些豪强征收的税赋,都远在豪强的承受范围以内,毕竟,此法一出,各家豪强等税赋等级定下来之后,以后再开垦荒田,再增收,也不会多交赋税了。
饶是这样的话,刘预看了一下郗鉴做出的估算,四个半州的税赋,也能翻了一倍。
明明税赋不高,但是为什么多了将近一倍?
不过,刘预再仔细一看,就看了出来,这多出来的税赋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
“哈哈,妙啊,郗公此法,实在是妙啊!”刘预忍不住的赞叹道。
原来,郗鉴把州郡豪强的每个等级数目给做了固定,如此一来,有的豪强缴纳的税赋比之前基本持平,但有的豪强,却是增加的不少,如此一来,各州郡的豪强也将因‘分赃不均’而难以抱团。
当然,在评定等级中,受到排挤的豪强,也就没有了闹事的底气。
并且在郗鉴的税制中,冀州、兖州、徐州一带,原本享受晋室官员优待的地方豪强,只要没有获得青州汉国的官职荫蔽者,一律是被剥夺了优待。
总不能让这些晋室遗留的豪强即享受着‘汉室’的优待,却又不向‘汉室’效忠。
第335章 怀县之战【2】
司州,河内郡,怀县。
九曲蜿蜒的沁水,在怀县城下折了一个大弯,以近乎九十度的变向往北留去。
怀县城,正好就处在沁水这个巨大折弯的位置,北面是沁水,南面则是一片错落的坞堡群。
亲率十万匈奴骑兵至此的匈奴皇帝刘聪,刚刚抵达怀县城外的时候,并不觉得这个低矮的县城能有足够的力量阻挡自己。
但是,当怀县城头上那一面面赤红的‘汉’字旗帜树立起来的时候,匈奴人全军上下都见识到了怀县守军不同于之前晋军的气势。
“陛下,那是青州贼虏的旗号!”
一直紧随在匈奴皇帝刘聪身边的车骑大将军呼延晏说道。
“哼!青州贼子,也敢称汉?也配称汉?”
匈奴皇帝刘聪望着远处的赤底玄龙的汉旗,十分轻蔑的嘲讽了一下。
如今的刘聪早已经是以强汉继承者自居,不仅言必称‘汉’,更是不允许将领官吏称呼青州贼人为‘汉’。
就算是称呼为‘伪汉’都是不行,一概是以‘青州贼虏’代指,哪怕是青州贼早已经不局限在青州了。
“陛下,末将愿意为前锋,先去挫一挫这些青州贼人的锐气!”
一名匈奴部将大声的主动请战。
因为这个时候,怀县城头的青州汉军已经号鼓响起,各种旗帜也是往来奔走,一支大约数千人的兵马,立刻在怀县城外列出了阵型。
“陛下,是青州贼人的大将祖逖!”
呼延晏又是一声提醒,刘聪顺着呼延晏所指望去,果然看到一面硕大的‘祖’字将旗。
“祖逖?朕虽先皇游于洛阳之时,曾经与祖逖有过数面之缘,朕观其人,不过是平平之辈,如何当得起大将之职!”
刘聪说罢,用手中的马鞭一指前方出城列阵的青州汉军,向旁边的几个羌胡将领说道。
“诸位,谁能破青州贼此军,朕以绢帛女子重赏!”
几个素来嚣张悍勇的匈奴将领,立刻就是鼓噪请战了起来。
旁边的车骑大将军呼延晏,却是微微皱眉,赶紧向匈奴皇帝刘聪劝道。
“陛下,不可大意啊,祖逖用兵正奇自如,要想进攻这些怀县城外的贼军,只怕要死伤不少啊。”
呼延晏清楚的看到,怀县城外列阵的青州汉军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早已经在阵前布置妥当,要是贸然冲锋,只会徒增死伤。
听到车骑大将军呼延晏的劝谏后,匈奴皇帝刘聪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呼延将军多虑了,此番道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如此冲阵死伤之事,自然是要以降人打前锋了!”
原来,匈奴皇帝刘聪的意思,是让这些羌胡将领为督阵,强迫那些被俘虏来的晋人冲击青州汉军阵列。
“末将愚钝,还请陛下恕罪!”呼延晏赶紧说道。
很快,一名羌胡将领就争取到了这个督阵的机会。
从匈奴大军的后面,很快有数千衣衫破烂,浑身瑟瑟发抖的晋人俘虏被驱赶到了阵前。
“这些晋奴,要是白白饿死了,就太可惜了,不如现在物尽其用,哈哈哈。”
匈奴皇帝刘聪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些晋人俘虏,都是一路上承担苦力的劳作,本来匈奴人打算在战后把这些人都押送回平阳当做耕种的奴隶,但是如今匈奴军中粮草已经不是很充足,所以匈奴皇帝刘聪已经改变了主意,决定用这些晋人俘虏来消耗青州贼的箭支和体力。
与此同时,大约同等数量的羌胡骑兵,也在这些俘虏身后列好了阵势,这些羌胡骑兵人人手持刀枪弓箭,虎视眈眈的盯着前面的这些晋人俘虏。
一些匈奴士兵抬着一捆又一捆的枪矛来到了前方,开始给这些晋人俘虏发放武器。
只见一名头戴皮毡帽的匈奴将领,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威风凛凛的向着这些晋人俘虏高声的喊道。
“都给我听好了!”
“要想活命的话,就拼了命的往前冲!”
“只要打垮前面那些列阵的青州贼,就放你们回家!”
“谁要是敢后退逃跑,格杀勿论!”
几轮喊话之后,所有的俘虏都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连日以来的俘虏奴隶一般的境遇,早已经让这些人把匈奴胡虏的残暴给看的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不敢忤逆这些匈奴胡虏的意图,全都顺从的接过了发放的武器,等待着冲锋送死的命令。
没有人还有胆量反抗这些匈奴人,除了一些早已经麻木,对于生死已经没有了感觉的人之外,其余的俘虏,都纷纷在心中祈盼着,能一阵冲击打垮对面的‘贼军’,这样的话,自己就能继续活下来了。
“陛下,给这些晋奴发兵器在手,要是临阵倒戈,岂不是危险?”侍从在旁边的皇太弟刘乂情不自禁的说道。
虽然因为朝野内外的风言风语,让皇太弟刘乂对匈奴皇帝刘聪有了许多的不满,但是今日之战,毕竟是匈奴汉国对阵‘贼虏’,刘乂心中自然是倾向于皇帝刘聪的。
听到皇太弟刘乂的疑问后,匈奴皇帝刘聪轻轻一笑,十分轻蔑的一指前方的那些晋人俘虏。
“这些晋奴,早已经是一群牛羊了,你可曾见过,有哪个牛羊会咬牧人吗?”
因为老爹刘渊留给自己的氐族女人单氏,十分的得自己喜欢,就连单氏与刘渊的儿子刘乂,刘聪也是爱屋及乌,十分的喜爱。
故而刘聪又是多说了两句。
“小郎,你身为皇太弟,那是皇帝的储君,将来是要统御这些晋人的,一定要明白,要想让这些晋人听话,只是凭那些经史子集可是不行的,一定要让手中的刀枪时常见血才行!”
“你那些儒生宾客,还是少一些为好!”
皇太弟刘乂虽然为匈奴人和氐人之子,但是自幼喜好文学典籍,身边也是聚集了一大群晋人降臣儒生。
听到匈奴皇帝刘聪的言语后,皇太弟刘乂刚想要辩解两句,却忽然听到阵前响起了一阵阵的鼓号声和呼喝声。
这时候,数千羌胡骑兵居后督阵,押着前方的数千晋人俘虏开始向着前方的青州贼军的方向进发。
皇太弟刘乂虽然素爱儒学,但是对于兵书纪略也是博览熟读的。
他知道,这一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只能算是试探性的初战,重在借机打压青州贼军的士气。
不过,饶是这样,皇太弟刘乂还是兴致勃勃的盯着前方,期待着匈奴汉国的羌胡义从军,能一战击溃青州贼军的前锋。
怀县城外。
原本在城外的护城河,早已经在前几年的混战中消失不见了,如今只剩下了一条浅浅的土沟。
身穿着一身牛皮轻甲的张楚,此时正如同一根木头一样,笔直的站在阵列之中。
自从被征发为兵之后,因为身量高大健壮,张楚兄弟就被挑选进入了预备战兵之中。
如今的张楚,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从顿丘一路走来,至少有五六座沿途的坞堡被他们攻破,至于原因,当然军中乏粮,这些刁民恶霸又不肯主动奉献,自然是让祖大将军怒不可遏,愤而发兵了。
不过,在亲眼看到呼啸而至的匈奴大军之后,自以为是‘老兵’的张楚心中,却是又产生了害怕和恐惧。
浩浩荡荡而来的匈奴骑兵,仿佛是踏着惊雷而来一般,轰隆隆作响的马蹄声,甚至让大地都颤抖了起来。
等到匈奴兵马停止前进之后,刚刚出城列阵的张楚,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就觉得这些匈奴胡虏的人数根本数不清,怕是比田野里的杂草还要多。
张楚一阵阵紧张,立刻感到双腿微微发抖,强烈的尿意差一点让他尿了裤子,手中握着长矛的手指已经僵硬了起来,喉咙里感到阵阵的干痒。
忽然,一声粗鲁的喝骂声音传来。
“狗才,怕个卵子!”
“这些胡虏刚到,根本不可能全军压上来,都给我涨点出息!”
“只要首阵打垮胡虏前锋,回到城中好酒好肉!”
听到这一声喝骂之后,张楚的心中反而是不那么紧张了。
这个声音的主人,乃是张楚的旅帅,是张楚的本家,也姓张,叫做张寿,是青州出身的老兵。
从顿丘郡到河内郡的一路上,张楚等新入列的兵卒可没有少受旅帅的责罚。
如今的张楚心中甚至觉得,害怕旅帅甚至多于害怕匈奴胡虏。
“口中咽口唾沫,握住手中的枪矛,你们就是好样的,就足够打垮对面的胡虏!”
张楚闻言,努力抿紧了嘴巴,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痒的嗓子,果然心中没有了什么紧张了。
“咦?”
“哈哈哈,胡虏这是送死来了吗?”
忽然,旅帅张寿大声的笑了起来。
只见前方的胡虏阵前,竟然出现了一大批如同乞丐奴隶一般瘦弱的人群,全都手持枪矛,准备着冲向自己打头阵。
“这些人,难道也是胡虏吗?怎么如此穷酸?”
张楚伸长了脖子,望着远处慢慢向自己阵列走来的那些胡虏军队。
“不是胡虏!”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到了张楚的耳朵里。
他知道,这是旁边的同袍黄增的声音。
“这些都是被俘虏的百姓!”
张楚闻言一愣,再自信看去,果然那些人衣衫虽然破烂,但是依稀能看出是中原晋人的服饰。
随着胡虏阵中号角又是一阵急促的响起,这些破烂衣衫的晋人奴隶手持着枪矛,嗷嗷叫着向张楚阵列的发足冲来。
“原来是些俘虏!”
“你们这些人,手中都有枪矛兵器,为什么不回身杀胡虏呢?”
“哪怕是往两边逃跑也行啊,这么冲过来,岂不是来找死吗?”
张楚心中却是不停的想到。
数千人马的跑动,很快就激起来大片的尘土,甚至遮蔽了视线,让张楚根本看不到两侧远处的情形了。
这时候,青州汉军的阵列中,也是响起来了阵阵的号角声,旅帅队正等人的口令哨音,也是紧随而起。
张楚立刻随着命令,向着旁边的士兵身侧又靠近了两分。
怀县城外的青州汉军,就如同一块坚硬的石头,准备承受呼啸而至的洪水。
声声的喊杀还有马匹的嘶鸣,也是同样传到了青州汉军后面不远处的怀县城上。
汉征西大将军祖逖,此时正一脸严肃的立于城墙之上,望着远处的即将发生的战斗。
旁边的参军殷义,只是看了一眼城外,就觉得胡虏这些俘虏士兵,根本就是来送命的。
“将军,今日胡虏刚至,肯定不会大举进攻,咱们为什么不以逸待劳,反而要出兵在城外列阵,引胡虏来攻呢?”
参军殷义刚刚在怀县城外联络周围的坞主,回到城中之后,才发现祖逖竟然派兵出城列阵了。
“呵呵,如今匈奴胡虏大军骤然而至,许多的坞主豪帅,都是已经快要吓破胆了。”
祖逖依旧是望着城外,口中却是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主动出战,以显示我军不惧胡虏的胆色,以此来提振士气!”
听到这话后,参军殷义似乎明白了一些,但是却依然觉得有些疑惑。
果然,祖逖又继续说道。
“而且,怀县城池残破狭小,数万大军固守一城,反而是一件难事。”
“要想守卫怀县,就必须不能仅仅守城,还要敢在城外列阵迎敌,如此一来,南面的那些坞堡,才能真的发挥呼应支援的作用。”
“否则的话,空有城池坞堡成群连片,却不过是各自为战罢了,反而会给胡虏各个击破的机会。”
听到这里,殷义才是完全明白了。
原来,祖逖的意思,是想要维持出城迎战的胆气,不然的话,那些在城外呼应的坞堡豪帅们只怕都会各个苟安起来,不能有效的配合。
“胡虏用这些俘虏冲阵,岂不是送给将军一场胜利嘛?”参军殷义却是说道。
“呵呵,未必如此轻松啊!”祖逖说罢,用手一指远处。
“你看,那些冲阵的俘虏后面,可是随着数千胡骑!”
第336章
乌云渐渐堆积了起来,原本还能偶尔露出丝丝明亮的太阳,很快就被完全遮掩了起来。
随着阳光的消失,一阵阵的微风吹来,把张楚鼻尖的血腥味给吹散了许多。
张楚手握着长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两条胳膊立刻涌上一阵阵的酸疼,差一点没有握住手中的长矛。
“胜了!”
“万岁!”
“万岁!”
一些尚有余力的汉军士兵,看到如潮水一般退却的匈奴人,立刻发出了胜利的欢呼。
听到这些汉军士兵们的欢呼声,张楚却没有跟着欢呼起来。
因为,张楚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对阵胡虏,并且获胜了。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张楚已经在城外出战五次,至于在城头上防御的次数,那更是每日都有。
“张阿楚,咱们快去割首级啊!”
一声呼喊传来,张楚立刻两步窜了出去。
此时的张楚,经过一个月的磨砺,对于上阵杀敌,早已经是麻木了,甚至于比那些有牵挂的老兵,还要更加的淡定。
他的本家旅帅张寿,甚至于拍着张楚的肩膀,夸赞他就是一个天生上阵搏命的好兵种。
张楚如今是什长,这种割首级的活,正是他的职责之一。
。。。。。。
“噗!”
一声干脆利索的轻响之后,一颗圆滚滚的人头,就离开了躯干,被张楚提到了手中。
紧随在张楚身后的两名汉军士兵,立刻上前把无头尸体身上的衣服皮甲等统统扒了个精光,只留下一摊白花花的肉。
“什长,你看!”
忽然,一名手下的士兵,把一只手举到了张楚的面前,让他看自己的掌心。
张楚闻言望去,只见这名士兵的手心中有一枚闪着金灿灿光泽的圆圈子,大概只有两个手掌大小。
金灿灿的圆圈子上,似乎是一条鸟的模样,正好盘成了一个圈圈。
“这是个啥?”
张楚把圆饼子抓到了手中,仔细的端详了起来。
“还能有啥,你这个憨才,这是金子啊!”
张楚刚看了一眼,一只大手从他的身后窜了出来,把金灿灿的圆圈子抢到了手里。
把金圆圈子抢到手中的黄增,立刻用牙齿咬了一下金饼子,然后拿到了张楚的眼前,笑嘻嘻的说道。
“你看,能咬上印子,肯定是金子,成色还不低咧!”
果然,张楚清晰的看到了金圆圈子上几个清晰的牙印子,他把金圆圈子抢了回去,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金子,原来这就是金子啊!”
可怜张楚祖上几代破落户,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金子。
“嘿嘿,张老兄,这金子分量足,成色好,你只要别声张,我肯定能帮你卖出个好价钱!”黄增神神秘秘的说道。
如今这个时代,金银虽然是人人都知道的贵重之物,但是并不都能当钱花。
真正的货币,乃是铜钱,另外其他的绢帛丝绵也都可以等价铜钱,甚至于食盐等实物,也都能被当做货币。
唯独这金银的价值,却是因为战乱,而每况愈下,以至于普通的老百姓流民都知道,金银珠玉之物‘寒不能衣,饥不能食’的道理。
不过,张楚手中的这个金子,不仅成色好,而且分量也足,倒也是价值不菲。
听到黄增的话后,张楚却是立刻大摇其头,看那劲头,似乎快要把脑袋都给晃下来了。
“不敢,不敢!这可是要杀头的!”
张楚的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说道,“那个王九,不过是藏了一根银钗子,就被打的半死,这要是藏金子,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张楚对黄增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又看向了刚刚发现这个模样怪异的金圆圈子的士兵,那个手下的士兵见状,脸上一阵阵的尴尬。
“嘿嘿,你这个鸟人,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竟然还当真啊,哈哈。”
黄增立刻干笑了两声,然后就继续向前领着手下两个士兵割首级去了。
“呸,你黄油子,要是随便说说,老子的张字倒过来写。”张楚见状啐了一口。
这时候,在远处后方一直盯着的队主、旅帅等人,也正好看到了张楚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抬腿就要往这走来。
张楚一回头,刚好看到了这一情景,立刻就是大声的叫了起来。
“队主,有获一枚!”
与此同时,在张楚等人清理战场的时候,身后的怀县城墙上,汉征西大将军祖逖望着又一次退去的匈奴胡虏,脸上先是浮现出来了一阵喜悦,随后却又是一阵阴郁之色。
“这些胡虏,虽有几分凶蛮,但临阵之际,却远比不得当年武帝朝的宿卫中军。”
祖逖悲愤的一拍城墙的垛口,痛惜的说道。
“就是这么一些跳梁小丑,却让整个中原百万黎民陷于水火之中,实在是可恨!”
自从匈奴胡虏抵达怀县之后,连续一个月的进攻,早已经让怀县的守军上下,都对这些匈奴胡虏没有了丝毫的惧怕。
这些胡虏,除了马术好一些,人数多一些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地方的强过怀县内外的这些汉军士兵。
当然,要是说强悍的话,那些穿着红漆铁甲的匈奴皇帝的亲军,倒也是真的强悍,可以称得上是‘虎贲’。
不过,像是这种攻城战,这些匈奴皇帝的亲兵的本事再强,也得冒着极大的风险仰攻城墙,只有在城外进攻列阵汉军的时候,才能给他们一些施展的机会,但是那个时候,城外列阵的汉军却也能得到怀县城墙上的弩箭支援,在伤亡了一些匈奴皇帝的亲兵之后,这些衣甲精良的胡虏就很少再出兵了。
“将军所言极是,经此一战,这些匈奴胡虏的本事,也不过是如此而已,要是我军粮草丰沛,再有一支强力骑军,只用五万之兵,就足以踏平胡虏的巢穴!”一旁的督护董昭闻言,立刻慷慨激昂的说道。
“是啊,将军,这些胡虏的本事,这一个月来已经是施展的差不多了,恐怕用不了几天,就会自行撤军了,到了那个时候,将军再得到陛下增派的粮草,就可以挥师西进,收复整个河内郡,那是再轻松不过了,至于还复旧都,也不远矣。”
紧紧挨着祖逖身旁的一名青年将领说道。
这名青年将领年纪不过弱冠,却穿着一身华丽精良的甲胄,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督护裨将之类的武官。
听到这话后,征西大将军祖逖的心情也是一振,他转头对这名青年将领说道。
“清河郡公之言,才真的是英气磅礴啊,祖逖身为镇将,能收复河内郡,已经是为将的才能之限了。”
“至于还复旧都,恐怕以祖逖之才难以完成了,这等事情,还是要陛下亲征河洛才可以的!”
听到祖逖的这一番言论后,已经是大汉清河郡公的刘珣,心中却是微微一动,似乎自己刚才说的话中有了某些不妥之处。
“不过,祖某觉得,清河郡公乃是陛下的子侄,贵为宗室,似乎是可以担此重任的。”
祖逖说完,就一脸轻松的看着刘珣。
刘珣闻言,更是心中有些尴尬,忙胡乱岔开了话题。
就在这时候,一名负责城外督阵的将领,急匆匆的跑到了城墙上面。
一见到祖逖之后,立刻恭敬的双手奉上了一个金光闪闪的金圈子。
“将军,请看!”
祖逖见状,非常好奇的把那个金闪闪的怪圈子拿到了手中端详了起来。
旁边的清河郡公刘珣等人,也都是纷纷围观了上来。
“金子?”
“是啊,是金子没错!”
“将军,这是个什么玩意?”
“我看着模样,似乎是个头冠!”
几个人都没有见过此物,全都是纷纷胡乱猜测了起来。
祖逖端详了半天,只看到上面金饰纹理非常精美,不似一般的下贱胡虏所有。
只不过,唯一有些瑕疵的是,在黄金鸟头,或者是鹰头的地方,有两个清晰的牙印子,让这个精美的金饰品不那么完美了。
这时候,刚刚看清祖逖手中之物的督护董昭,却是认出了此物,他立刻指着祖逖手中的金饰,用惊喜的语气说道。
“将军,哦,末将贺喜将军啊,此乃是胡虏豪酋所用的金冠啊!类比如朝廷的印绶!”
听到督护董昭的话后,所有的人都是心中一喜,要是缴获了此物的话,那这金冠的主人,肯定也是应该被斩首了啊。
祖逖闻言,心中一喜,但还是想再确定一下。
“董督护,你可认识此物?”
督护董昭闻言,立刻说道。
“为了看得真切一些,将军可否让末将手阅一番?”
听到这话后,祖逖把手中的金冠,递到了董昭的手中。
董昭看了一小会儿后,又双手奉还给了祖逖,然后说道。
“错不了,将军!”
“此物乃是胡虏的豪酋所用,还不是一般的豪酋,最少也是大落之长。”
“这上面刻着的乃是鹰和狼,嗯,可惜,本来还应该有冠顶的,可能是早就损毁了吧。”
“这种鹰饰金冠,在河南地一带的羌胡之中为大落酋长所有。”
听到董昭的话后,祖逖立刻高兴起来。
“想不到董督护,竟然是如此的见多识广。”
听到祖逖的夸赞后,董昭赶紧谦虚道。
“将军谬赞了,末将只不过是当年曾随官军,哦,不,是随前晋中军在关内讨伐过羌胡乱贼,故而见识过此类物品。”
“羌胡?难道不是匈奴胡虏的吗?”旁边的清河郡公刘珣好奇的轻声问道。
“启禀郡公,这羌胡乃是杂处胡虏的统称,其中既有原本的西羌,也有后来的鲜卑,甚至于还有当年内附的匈奴,其中种种,根本理算不清楚,如今这些随同匈奴胡虏来征战的羌胡,应该就是些当年匈奴别部遗种,应该也可算是匈奴胡虏。”
“哈哈哈,董督护说的好。管他是什么羌胡,什么胡虏,如今来了中原作乱,那就统统都是胡虏了。”清河郡公刘珣笑了一声,说道。
“将军,守城屡胜,又有此鹰狼金冠,可为陛下奏表贺也!”
旁边的征西参军殷义说道。
“嗯,不错,那就速速派人,把此物呈与陛下!”
祖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清河郡公,我们两人一起署名,另再向陛下催要一些粮草辎重!”
“要是能再有半年支用的粮草,我们就可以在胡虏撤退之后,把被屠戮的野王等地给恢复起来了。”
清河郡公刘珣也是点了点头,他作为半路而来的宗室,此来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帮着祖逖协调后方和诸部的关系。
=·=·=·=·=·=·
兖州,卢子城。
城内的临时行宫内,身为汉室皇后的王则,正手捧着一个装饰着老鹰和狼的金冠,仔细的端详着。
反反复复的仔细看了一阵后,感到有些无趣的王则,有些嫌弃的放下了这个金冠。
“我观此金冠,金质倒是不错,但是做工实在是粗鄙的很,实在是不明白,为何陛下如此珍视此物?”王则不解的问道。
听到这话后,刘预却是又笑了起来,把那个鹰饰金冠又拿了起来把玩。
“哈哈,韶仪你可知道,这乃是羌胡大酋长的金冠。”
“那又如何,不过是一羌胡罢了,大酋又如何?”王则对于这些各种名号的胡虏夷狄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如今她最大的兴趣,就是想着怎么生下一个儿子。
“这金冠,可不是普通的羌胡酋长能有的。”
“当年叱咤北方草原大漠的匈奴人,其单于有鹰、狼、羊、龙饰的金冠,其余的大小酋豪,能有资格头戴金冠者,无一不是匈奴单于的至亲血脉一类的大酋。”
“朕要集齐匈奴胡虏所有的金冠,将来传之子孙,作为强汉武德的象征!”
ps:鹰形金冠饰的来源
1972年出土于内蒙古自治区伊克昭盟(现鄂尔多斯市)杭锦旗阿鲁柴登的一座匈奴墓中,现藏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这件金冠饰由一件冠顶饰和三条条形带饰两部分组成。冠顶饰高7.3厘米,重 192克,冠顶上有一只雄鹰,立于半球状冠上。鹰身由金片作成,中空,身上压印出羽毛状纹饰,作展翅欲飞状。鹰的头和颈部镶嵌两块绿松石,头颈之间系一条花边金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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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武德
“留给子孙?”
听到刘预的话后,他的妻子王则却是微微有些惊讶。
“陛下,臣从来都是听人家说,为君王者,都想着把宗庙社稷留给子孙后代,可从来没有要留着一个敌虏的金冠当宝贝要给后人的。”
王则立刻就是打趣道。
听到她的话后,刘预却是摇了摇头,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自夏君家天下以来,历经千年,我诸夏子民已经把江河所至的地域都踏遍了,等到强汉之时,跨域万里,已经东抵大海,西控戈壁,南达林邑,北御塞外。”
“天下人都以为这就是全部的天下了,可是超出这个疆域之外的天地,其广阔无垠,却是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刘预用手抚摸着缴获来的羌胡酋长金冠,认真的说道。
“这祸乱中原的羌胡,如今居住的地方,尚在汉九原郡之南,秦汉将士鲜血换来的故土,却称了羌胡的牧马地。”
“我要把这羌胡的金冠奉为复汉以来的武德之物,一顶金冠远远不够,我要把秦汉河南地的所有胡虏头上的金冠都取来,等到还复旧都的时候,用这些金冠筑起一座武功高台!”
刘预说道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些自言自语的陷入了憧憬之中。
所以,华夏武人的终极武德,必定脱不开‘封狼居胥’和‘勒石燕然’。
刘预对于如今天灾**不断的天下局面,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能保证达到前人这种丰功伟绩。
但是,收服羌胡占据的河南地,刘预觉得还是应该能实现这个目标的。
听到刘预的话后,王则立刻也想到这两个典故。
“陛下的意思是,要比拟‘封狼居胥’和‘勒石燕然’吗?”
“不错,这两个丰功伟绩,虽然足以彪炳史册万年,但是却都是在草原塞北,普通的百姓根本无从见识。”
“而如果在京师筑起来一座盛放四方征战缴获的珍宝,用来激励国中士人的话,岂不是真正的物尽其用吗?”
刘预对于自己刚刚冒出来的这个想法,立刻就是兴奋了起来。
国人的史料记载在世界上都是最准确考究的,但是在如何宣示武力的事情上,刘预却是总觉得还要有许多补充的地方。
毕竟,那些‘悬首藁街’、‘筑京观’一类的东西,往往都没有很长的保质期。
就比如堆砌的京观,永不了多长时间,就全部干瘪,还得用土封堆起来,只要半年之后,就完全变成了普通的土坡,对于后人来说,除非挖开,否则没有最直观的感觉。
而其他的表、阙之类的东西,往往都是庄严有余,而对于武力**裸的炫耀却是不足。
“等到讨灭了胡虏之后,朕要把胡虏的一切奇珍异宝,都盛放在其中,让天下的黎民士人都知道这份武德!”
“不仅如此,等到朕死了之后,每一位新君继位,都必须要在给这座展示武德的殿堂中增添新的战利品!”
刘预知道,在与秦汉对标的古罗马时代,出征得胜归来的执政官或者是总督,都会获得人民的夹道欢迎,在盛大的凯旋仪式上,不仅所有城内的公民都会享受到胜利的奖赏,人民也会为得胜归来的将士,筑起一座座的凯旋门或是凯旋柱。
曾经看到这些记载的刘预,都是那么的神向往之,要是汉唐盛世时代,那一桩桩的吞天武功不知道要立起来多少的凯旋门或是凯旋柱,估计可以从长安一路排列到洛阳吧?
“啊?陛下说的可是真的?”王则吃惊的微微张开了嘴巴。
“当然是真的!”刘预非常肯定的说道。
“可是,一旦大汉还于旧都,定鼎天下之后,四方的夷狄肯定都是宾服顺从,四邻皆是臣仆,如何再能擅起征战呢?”
在与刘预相处的时间久了之后,王则对于这种军国之事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并且很快从中获得了自己的许多见解。
“哈哈,朕刚才说了,这天下之大,可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刘预大笑起来。
“能有多大?瘴疠荒蛮之外,难道还有膏腴之地?”王则认真的问道。
秦汉以来的中国人,从来没有坐井观天过,他们一代代的披荆斩棘,把华夏黎民的领地拓展了数倍之多。
到了后来之所以放缓了扩张的脚步,并非是他们不知道世界很大,而是因为这些先民们都已经探索过了许多的地方,却最终发现目之所及的世界中,最好的土地早就已经被华夏人占领了。
其它的诸多地域虽广,却不值得花费巨量的人力物力去征服了。
“天下太大了,怎么会只有中原这一处膏腴之地!”刘预说道。
“等到将来,四方的蛮夷宾服之后,绝对不可以自矜自傲,要让这些盘踞在大汉疆域的诸胡六夷全都往西征讨,哪怕是一年,不,哪怕是十年往西开拓一城之地,也远比把蛮夷内迁内附的强啊。”
自从东汉末年以来,位居欧亚大陆腹地高压地带的草原上,一代代的游牧民族就面临着越来越大的生存压力,这也是他们一代代越来越强烈南侵的根本原因之一。
这些生活困苦的游牧民族,抗拒寒冷灾害的能力比中原的耕作民族更加的薄弱,迫于生存压力,其中的大部分人只能硬着头皮往南侵袭。
南下的时候,如果遇到的是强悍的中原政权,往往都会在作战失败后,沦为附庸仆从,一如五部匈奴被拆分压迫的命运。
但是,一旦南下的时候,中原政权是羸弱不堪,那么所谓的五胡乱华,以夷乱华也就以血腥的方式开始了。
但事实上,在小冰河时代,东亚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还有另外一条迁徙的路线,可以缓解草原生态恶化带来的生存危机,那就是往西迁徙。
先是越过西域都护府北面的金山,然后就可以抵达遍布着绿洲草原的河谷地带。
当年秦汉之际,被匈奴人击败西迁的大月氏人,就是抵达了这个地方,一群在东亚草原霸主马蹄下仓皇逃生的西戎,竟然成了河中一带最强大的武力集团。
当然,除了河中草原河谷之外,继续往西北而去的话,就是广阔无垠的西徐亚草原,那里的游牧民族也是同样的众多,而且战力都几乎落后东亚草原同类一个世代。
一想到这遥远的未来景象,数以十万计数的东亚游牧民族,浩浩荡荡的沿着欧亚草原一路向西,驱赶着一众西徐亚人、阿瓦人、哥特人、萨尔马提亚人如惊兽一般涌入罗马帝国,那场景简直就是太令刘预激动了。
“等到那个时候,那些黑森林里的日耳曼人,将会把对黑发东亚人的恐惧刻在基因里!”
不过,刘预的这一番憧憬,却是有些太过遥远,因为眼下最棘手的问题,却是一件接一件。
等到刘预命令旁边的女官,把这顶金冠妥善收藏起来之后,一名通报的侍者却是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是刚刚在荥阳拉拢了部分豪强投向青州汉国的司隶校尉刘暾的急报。
一看到奏报的内容之后,刚刚还一脸高兴的刘预立刻面色阴沉了下来。
旁边的小皇后王则,立刻察觉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氛,立刻就是关心的问道。
“陛下,发生了何事?”
在刘预的皇权架构内,并不忌讳皇后过问朝政,毕竟寒门出身的皇帝,本来就是宗亲薄弱,要是连皇后的权力都自我限制话,反而不利于皇帝权力的保障。
“司州荥阳郡的匈奴人彻底退兵了。”刘预说道。
“啊,这岂不是好事吗?”王则微微一愣,几乎是只身赴任的司隶校尉刘暾要是能以微弱的力量,就把匈奴人给赶出荥阳难道不是一件大好事吗,为何要如此凝重的表情呢?
“匈奴人并不是被打退的,也不是粮尽退兵的,虽然他们的确已经缺粮食了。”刘预苦笑着说道。
“那是因为何事退兵?”王则紧张的问道,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妙。
“司州荥阳发生了瘟疫!旬月之间,已经上万人染病!”刘预低声说道。
“瘟疫?是何种瘟疫?”王则一脸的惊恐问道。
与饥荒战乱不同,这瘟疫一旦发作起来,根本不管你是高门华族,还是寒门黔首,统统都是一视同仁,生死之事根本非人力所能制约。
王则的母亲华氏就是数年之前,感染了伤寒病,在极端的时间内就年纪轻轻的殒命了,所以身为豪门贵女的王则,对于瘟疫之说有着发自内心的惧怕。
“不知道。”刘预摇了摇头,说道。
“刘暾只是说,胡虏撤退的时候,留下了许多的死尸,个个都是肌肤烂溃,多有脓疮发于体表!”
“如今半个司州已经人人自危,刘暾此时上表,就是想让朕发令,禁绝司州流民入兖州,防止流传过来。”
身为司隶校尉的刘暾,对于瘟疫的事情虽然是束手无策,但是自从东汉末年的时候,天下爆发的数次伤寒等瘟疫的事情早已经深入人心,虽然不知道如何医治,但是禁绝商旅往来,却是能减少传播这件事情,还是人尽皆知的。
刘预想着,不知道这一次司州的瘟疫,到底是什么病症,要是能清晰的描述出来的话,刘预根据后世的印象,也许还能判断出来一些传染病的名称,说不定就有什么防治的手段。
心中焦急的刘预,立刻起身往外走去,他要派人去司州好好调查一番,看一看这一场能把荥阳郡的匈奴人吓得匆忙退兵的瘟疫,到底是什么传染病!
急步匆匆的刘预刚刚走了两重门,却突然把迎面来的一人给撞了个满怀。
只听得‘哎呦’一声,一名男子被刘预直接撞得后仰到底了。
“何人如此无状!?”
倒在地上的那人立刻就是开口喝问道。
“啊,陛下!”
待看清是刘预之后,那人立刻就是赔罪到。
原来是有入内奏对之权的公孙盛。
刘预此时心中装着心事,根本无心计较这等小事。
他打算问道公孙盛可是有什么事,不过他还没有张口,公孙盛却是抢先问了起来。
“陛下如此匆忙,可是司州战事有大变故吗?”
公孙盛问道,他如今参赞外事,似乎没有听到司州有大事啊。
等到公孙盛听到刘预说司州发生了瘟疫,想要派人去查看一番后,没有想到公孙盛却是满脸的不甚在意。
“陛下,臣觉得,这瘟疫之事,不管是何等病状,都不是人力所能解救的,况且如今司州的瘟疫,应该只是在荥阳一郡,并不是算的什么大事,不值得陛下如此焦虑!”
听到公孙盛的这话后,刘预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尚书之言,难道是真心的吗?”
公孙盛听到这话后,却也是有些疑惑。
“对啊,陛下,这等瘟疫事情,但凡是遇到兵祸灾荒,哪一年不是发生个一两次啊。”
公孙盛说道这里的时候,微微眯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臣记得,在晋永兴年间,就曾在司州、冀州发生大瘟疫,死者数万之多,而后的几年,在关中、江淮之地,也是发生多次,根本就是人力所不能制的,要是兴师动众,除了空废人力物力之外,说不定还要多死一些人,主需要各郡县坞堡寨邑闭门户自守好了。”
刘预立刻惊讶的问道。
“那当年发生了瘟疫,是如何好起来的,晋廷官府当时就是如此这般嘛?”
公孙盛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
“对啊,官府也不是神仙,这瘟疫多有神鬼之力作祟,如何能有什么章法,要说好起来的话,等到那些染瘟疫的人死完了,也就没有了。”
听到这话后,刘预差一点为之气绝。
怪不得历史上,东汉末年的几场大瘟疫下来,建安七子这等高门名人都挂掉了大半,看来面对各种瘟疫,是真的束手无策啊。
这时候,公孙盛却是跳过此事,然后说道。
“陛下,此时有一件事,可是比这司州的瘟疫还要紧要啊!”
第338章 东平州记事【1】
“比这还紧要的事?何事?”刘预闻言立刻问道。
“晋并州刺史刘琨,离开晋阳去往了常山郡,大肆集结常山、中山两郡的兵马!”公孙盛说道。
“集结两郡兵马?”
刘预听到这个消息后,微微皱起的眉头。
他知道,晋并州刺史刘琨在不久之前发布了檄文给四方州郡,约定在今年秋季九月的时候,共同举兵围攻匈奴汉国,号称要会师平阳,迎奉晋怀帝司马炽的骸骨。
对于晋廷州郡势力围攻匈奴汉国这件事,刘预自然是乐见其成,不过对于这次军事行动的结果,刘预却不怎看好。
“刘琨不是说要在九月进攻胡虏嘛,这还有好几个月呢,为何现在就要集结兵马了?难道是?”
刘预立刻想到了其中是否有什么针对自己的阴谋。
“陛下,刘琨集结常山、中山两郡兵马却不是要图谋冀州,而是要率军援救晋阳!”公孙盛的话立刻打消了刘预的担心。
“援救晋阳?晋阳怎么了?”
刘预微微有些惊讶,如今能威胁并州晋阳的势力,除了南边的匈奴汉国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势力。
但是匈奴皇帝刘聪亲率的大军还在河内郡没有退兵呢,只有河南一带的匈奴兵马撤退了。
匈奴汉国在主力出征的情况下,难道还有余力进攻晋阳吗?
要是这样的话,那匈奴汉国的真正实力恐怕要远超十万兵力了。
“臣听回报的密探说,是并州刺史刘琨听信了奸人诬陷,不辨是非曲直,把手下的奋威将军令狐盛斩杀了,其子令狐泥逃奔匈奴!”
公孙盛的话,立刻就让刘预想起了这一件改变刘琨命运的大事。
纵观刘琨出仕以来的经历,最开始的时候,刘琨是出身高门的风流权贵公子,其母亲郭氏是‘妖后’贾南风的姨母,刘琨也就顺势攀附贾南风系的权贵贾谧,这个时候称其为‘贾后党的纨绔子弟’丝毫不为过。
等到后来赵王司马伦得势篡位的时候,司马伦的太子又是刘琨的姐夫,刘琨又出仕司马伦伪朝,这个时候又有了‘阿附逆贼’的名头。
至于后来历任诸王,也都没有丝毫影响刘琨的权势地位,反而是越来越显赫起来。
再加上刘琨本身性格的原因,其虚浮政事和嗜好享受的行为并没有彻底改变。
也正因为如此,这才在历史上发生了,刘琨宠幸乐人徐润,冤杀了将领令狐盛,导致后来令狐泥引匈奴兵马攻陷晋阳的事情。
“如此一来,恐怕晋阳危矣!”
刘预立刻说道。
“对啊,陛下可知,那令狐氏乃是晋阳豪族,晋阳内外的虚实都尽在令狐泥心中,一旦其为匈奴兵马引路,只怕晋阳必不保也!”公孙盛继续说道。
刘预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刘琨此举不仅会让手下将吏寒心,特别是被刘琨冤杀了的令狐盛身后的令狐家族,更是会与刘琨反目成仇。
自从东周春秋时代,令狐氏开宗以来,在并州太原经营已经近八百年!
虽然如今没有位列上品世家,但晋阳令狐氏其宗族势力几乎不弱于任何高门世家。
可以想象,作为并州刺史的刘琨,得罪了令狐氏的后果是多么的可怕。
“如此一来,刘琨到常山两郡调集兵马,也在情理之中。”刘预倒是微微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一次刘琨能否守住晋阳城。
晋并州刺史刘琨,对于征战之事从来都不擅长,或者说是非常的不擅长,几次击退匈奴人北犯,都是依仗手下的将领和拓跋鲜卑。
如今因为冤杀令狐盛,必定损失部分晋阳籍军士的支持,另外拓跋鲜卑单于拓跋猗卢也忙着和羌胡争抢九原郡故地的草场,恐怕也是无暇顾及刘琨。
这时候,公孙盛却是微微一笑。
“陛下,如今刘琨把常山、中山两郡的兵马调走了,其两郡必定空虚,无以防备,不如待刘琨回返并州的时候,发兵袭取常山两郡,如此一来东出太行的锁钥之地,就尽数归于陛下掌控了!”
公孙盛这么说,其实并不严谨,因为如今羯胡余孽石虎等人占据的赵魏之地,也是有关隘的。
要是占据了常山、中山两郡之后,就能彻底断绝刘琨在冀州的势力。
不过,刘预却是想都没有想,就直接拒接了这个建议。
“不可,朕当初可是传檄天下共讨胡虏的,要是胡虏围攻晋阳,朕却出兵袭取刘越石的后方,那岂不是成了匈奴胡虏的朋党之徒了!?”
“势必为天下人所轻,虽得两郡之地,却将失豪杰之心,不可取也!”
听到刘预的拒绝后,公孙盛显然是早有准备,他紧接着说道。
“刘琨以常山、中山两郡供应并州诸军,征缴士民颇为严苛,要是陛下不愿意受天下所指,而不取两郡的话,臣还有一计!”
“只需要派人晓喻两郡豪强,允诺以厚遇,则诸豪强可自献两郡,也就省却了陛下所忧虑的麻烦!”
“一如博陵崔氏之事也!”
听到公孙盛的话后,刘预开始的时候,还微微有些意外,但是细想之后,却又立刻明白了。
在刘预的思维里,始终有民族之别,虽然刘琨是晋臣,不属于自己人,但是在对抗匈奴人这方面,刘预却觉得是同气连枝的。
但是,在公孙盛的心中,哪怕公孙盛也甚是厌恶诸胡六夷,却丝毫不影响他借此机会侵吞刘琨的地盘。
刘预略微有些无奈,开始耐心的跟公孙盛解释道。
“要是刘琨抽调了常山两郡兵马去晋阳的话,朕是肯定不会借机袭取两郡之地的,就算是先生所说的利用豪强智取的方法,我也是不赞同的。”
“如今天下大乱,司马晋室虽然尚有数州之地,但是在中州民心早已经尽失,谁要是能讨灭胡虏,然后解决附塞入内的各路戎夷,谁就能重拾民心,定鼎中原!”
“如此形势下,我们只需要重耕养战,打败胡虏是完全有可能的!”
“至于像是刘琨这些晋室的忠臣,都已经是人人自顾不暇,晋室气数只会日渐削弱,连胡虏尚且不能抵御,等到将来,又如何能挡强汉虎贲之卒!”
“更何况,等到这些晋室余党无力抵御胡虏的时候,说不定就会亲自来降!”
“晋室诸镇不过是些冢中枯骨罢了,不值一哂!”
听完了刘预的话后,公孙盛也是认真想了想,然后说道。
“既然陛下执意如此,那臣就不再赘言!不过,要是刘琨集结两郡兵马击败了胡虏,说不定真的要直捣贼巢平阳了,那样的话,晋室恐怕要声势复振啦!”
刘预闻言,立刻就是笑了起来。
“哈哈,依我之见,先生这是多虑了,五部匈奴在并州一带,早已经逾百年之久,大多视其为故土,以刘琨之力,绝对是难以望廓平阳。”
刘预说到这里,眉头微皱。
“反而是担心刘琨保不住晋阳,失地败兵,徒增胡虏之威啊!”
刘预和公孙盛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来到了前面的议室,两人刚进去坐下,立刻就有侍者进来通报,说是侍中郗鉴、华琇,还有大司农崔遇三人来拜见。
郗鉴等人进来之后,刘预立刻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陛下,刚刚得到辽东传来的消息,鲜卑慕容部酋帅慕容廆正准备会盟东夷诸部,打算南攻乐浪、带方两郡!”
大司农崔遇,最近一直负责联络东夷校尉崔毖,辽东一带的各种消息也最是灵通。
“慕容鲜卑?”刘预一听,立刻就是一阵烦躁。
自从曹魏时期,割据辽东的公孙氏被消灭之后,自汉代以来,在辽东繁衍数百年的许多汉人宗族势力,也一同遭到了严重的削弱,一场夸耀曹魏武功的屠杀,近乎断绝了汉人在辽东的绝对优势地位。
随之而来的鲜卑系诸部、扶余系的高句丽,肃慎系的梁貊等蛮族趁虚而入,在辽东一带呈现出来的日渐壮大的气势。
“如今的慕容鲜卑,实力如何?有部民多少?士卒多少?”刘预立刻问道。
听到刘预的发问后,不仅是崔遇,就连郗鉴、公孙盛等人,也都是默然摇头。
刘预见状,沉吟了一下,说道。
“那慕容鲜卑,比之段部鲜卑,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后,华琇想了一下说道。
“段部诸人,多类粗豪军卒,辽西虽然有临近中原的便利,但是流民寓士,多不愿依附段部,反而是居于辽东的慕容部,历来都是有倾慕教化的名声,对待士人也都是礼遇有加。”
“所以,如此说来,段部兵马可能略胜于慕容,但是慕容部民众丁口却要胜过段部!”
“不过,如今的慕容酋帅慕容廆,却早就领受晋室的官职,在辽东颇有威望,要是能会盟平州东夷诸部的话,其集结的兵马必定不弱于段部!”
听到这一番分析后,刘预立刻对于慕容鲜卑的实力有了直观的了解。
在场的这些人,除了刘预之外,其实都没有把段部、慕容部这些东夷鲜卑当成什么了不起的潜在威胁。
毕竟自从秦汉以来辽东的蛮族,一直都是弱的很,不要说和草原上的威胁想比,就连西北的羌胡威胁都比他们大。
更何况,辽东一带的这些蛮族,往往都对中原政权顺从的很是恭敬。
但是,刘预知道,正是从段部、慕容部开始,辽东一带屡屡出现威胁中原政权的强权。
“这么说来,要是慕容鲜卑真的率军南袭,以张统的军力,恐怕难以抵挡啊!”刘预有些担忧。
如今的乐浪、带方两郡,虽然本身的实力没有太多的增强,其中的耕作出产也顶多能自给自足。
但是在有了源源不断的物资支持之后,两郡的汉人势力很快摆脱了高句丽袭扰威胁。
半岛南方一隅的扶余百济,在几次军事失败后,逐渐乖乖沦为了仆从,帮着汉东平州刺史张统,大肆掳掠更加落后的马韩、辰韩等人为奴隶,然后转卖给到青徐一带为耕奴。
所以,要是失去了带方、乐浪两郡的话,刘预不仅要失去两郡数万户汉人,还要失去一个非常好的获取耕奴的渠道。
要知道,如今汉国的军事行动越发的频繁,那些军府兵的土地,几乎都得指望耕奴来劳作了,仅靠军府兵的家眷耕种那绝对是供养不起一名脱产的武人的。
“带方、乐浪两郡山丘遍布,只要扼守坞堡城邑,然后坚壁清野,等到侵犯的东夷一无所获之后,肯定自会退兵。”
不久之前,公孙盛刚刚替刘预前往带方郡,封张统为侯,对于那里的山川地理还是比较熟悉。
“坚壁清野,则必毁弃诸多,东平州两郡本就贫乏,要是如此一来,就算慕容等诸夷退兵,两郡也将元气大伤!”
郗鉴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刘预也是如此认为,所谓的‘坚壁清野’,虽然可以尽量抵销来犯之敌的威胁,但是本身也是自损自伤的招数。
比如,要是敌人在粮田成熟的时候来犯,守军如果来不及抢收粮食的话,往往都会把所有的农田付之一炬,防止落入敌人手中,如此一来,大半年的辛苦劳作,就统统化作了灰烬。
“可要是想保粮田等,就必须野外阵战,东平州两郡不过五千兵马,就算是勿分老幼,也必不过万余人,如何能挡住慕容诸部?”公孙盛说道。
“那要是以舟船运援兵呢?”大司农崔遇忍不住疑问道。
“东平州两郡的粮草储备,勉强自足,要是运军卒去的话,就必须要连同粮草一起运送,这海上风浪难料,只怕损耗不啻于千里输送!”
刘预说道。
如今刘预手中,最缺乏的就是粮食,西晋末年的一系列气候异常,导致北方的收成减产三四成,就已经算是丰收之年了,可想而知,储备粮食是多么苦难的事情。
这时候,郗鉴却轻轻一笑,神态自若的说道。
“陛下,臣有一策,将来或可退慕容部之兵!”
“郗公,是何良策?”刘预立刻来了兴致。
“既然已经提前知道慕容部将有异动,不如先发制人,御敌于门户之外!”郗鉴说道。
“此话何解?”
“臣观平州的舆图,要想由辽东进入带方两郡,就必须由西安平渡马訾水,沿着山道南下至浑弥以北,然后再渡弥水,才能到达带方郡。”
刘预曾经专门派人绘制各州郡的地形草图,没想到郗鉴仅仅看过一次,就把其中的山川形势记了下来。
“如此一来,只要扼守西安平至浑弥这条毕竟之路,任辽东之敌有多少,都将无功而返!”
“除非,他们不走这条平坦大道,而是由盖马群山转进,要是那样的话,这些蛮夷还能有余力攻掠带方两郡,有如此巨寇,东平州两郡也不必勉强了。”
听了郗鉴的话后,刘预不禁是豁然开朗。
“呵呵,要是慕容鲜卑绕道盖马群山南下,且不说近乎三倍的路程有多艰险,单单是要横穿高句丽的腹心之地,就能招致高句丽夷虏的拼死抵抗。”
“这些夷虏虽然粗鄙,未必知道假道伐虢的典故,但是这其中道理,也肯定是明白的!”
说道这里,刘预已经明白了郗鉴的意图。
“如今浑弥以北的山地,尽数在高句丽手中,陛下可以先发制人,以强兵袭取浑弥的河口,然后修筑堡垒扼守要道,以精兵拒险而守,慕容诸部皆是为剽掠而来,一旦损失太甚,必定不敢继续!”
只见郗鉴说到此处,又是微微一笑,说道。
“更何况,臣觉得,这慕容廆所谓会盟邀击乐浪之事,多半是别有它图!”
“平州十万计的丁口近在咫尺,慕容廆不谋取这些,却要劳师动众,趋行数百里,攻带方郡这等荒蛮之地,岂会有如此道理?”
刘预闻言,立刻就放下了大半的担心。
“要是依照侍中之策,还得需要一支精兵攻取,然后据守浑弥啊,不知道郗公觉得,哪一支郡府兵可以?”
要是据守山地要塞的话,倒是可以省却许多的兵力,顺带省掉许多的物资转运了。
“不需要军府士卒,只需要把冀州新降的太行杂胡诸夷遴选一遍,挑选其中精健者,就足矣!”
“反正这些杂胡诸夷,都不肯耕种,只会以剽掠为能事!”
第339章 匈奴革新
司州,河内郡。
怀县城以西四十里的大道上。
数万匈奴骑兵正沿着道路,浩浩荡荡的向西而行,除了这些手持兵器的匈奴士兵之外,还有上万被俘虏的晋人百姓也一同而行。
这些俘虏大多都是青壮男女,但也都是饥困疲乏的厉害,时不时的就有人扑倒在地上,然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虽然不时的有人在自己的身边倒下死掉,但是这些被俘虏的晋人百姓,已经没有任何再去看一眼的想法了,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就算是能支撑下来,等到了平阳之后,等待他们的也将会当牛做马的难捱日子。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道路的东方传来,负责警戒的匈奴骑兵,立刻分出一队迎上前去。
当匈奴汉国的旗帜闪出来的时候,所有的匈奴骑兵也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负责后方掩护的军队。
匈奴皇帝刘聪此时也是立马停步,望着后面赶来的匈奴后军。
旁边的匈奴汉国皇太弟刘乂,也一同盯着后方而来的匈奴骑兵,不过,与一脸淡定的‘干爹’刘聪想比,刘乂是一脸紧张。
“难道是怀县的青州贼人追上来了?”皇太弟刘乂喃喃说道。
听到这话后,刘聪根本是不以为然。
“青州贼军几乎没有骑兵,怎么可能这么快追到这里来,朕觉得,多半是断后的军士们击败了追击的青州贼!”
等到匈奴后军士兵见到匈奴皇帝刘聪后,立刻说道。
“陛下,青州贼军出城追击,在千石陂被我部击退,贼人已经丧胆,不敢再追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匈奴皇帝刘聪脸上微微露出一些畅快之色。
作为匈奴汉国的皇帝,刘聪率数万大军围攻怀县月余,竟然不得而下,反而是折损军士数千,其中还有一个北地郡归附的羌胡豪酋也是身死阵前,连尸首都没有抢回来。
这简直就是让刘聪颜面尽失,要不是因为河南的匈奴军队因为时疫撤兵,再加上后方平阳有重大变故。
匈奴皇帝刘聪说不定还要再继续围攻怀县。
“好,这些青州贼寇,一离开了城池保护,就如此不堪一击!实在是痛快!”旁边的皇太弟刘乂终归是少年心性,一听到匈奴后军获胜,紧张的心情立刻放松了下来,忍不住拍手称快。
匈奴皇帝刘聪的心情也是大好,他向来人问道。
“斩首多少,可有俘虏活口?”
听到皇帝的发问后,那来人却是把脑袋一低,小心翼翼的说道。
“启禀陛下,斩首约百人,俘虏的活口不足十人!”
“百人!?”
听到这个数字后,匈奴皇帝刘聪的眼睛一瞪,就如同一头要吃人的恶狼一般,狠狠的质问道。
来报信的匈奴军士立刻就是吓得心中一颤,立刻又用更加恭敬的言语复述了一遍。
在确认了获胜之后的斩首和俘获数目后,匈奴皇帝刘聪原本因为听到得胜而舒展的心情,立刻全都消失了。
匈奴皇帝刘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要知道他在小小的千石陂,留下断后的伏兵,可是足足有五千人之多,又有周围的地形掩护,只要怀县青州军追击而来,必定会遭受伏击而败。
但是一场伏击战之后,竟然只有如此少的斩首和俘获,这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
匈奴皇帝刘聪忍不住的猜测,难道是负责断后的长乐王刘洋这个老帮菜,把伏击之事搞砸了,然后‘讳败为胜’蒙蔽自己吗?
“俘虏的生口何在?”
刘聪想到这里,立刻就是喝问道。
要是怀县追击的青州军遭到伏击失败的话,就必定不敢再放肆追击,这样一来,匈奴皇帝刘聪就可以率轻骑先行返回平阳,然后留下大部队携带抢掠来的辎重和人口缓缓而行。
但是,如果负责断后的长乐王刘洋伏击失败,反而给了追击的青州军可趁之机的话,匈奴皇帝刘聪就必须要再组织一次迎击,否则的话,既要行军,又要随时防备后方的追兵,一路上不知道要耽误多少的时间。
如今晋并州刺史刘琨可是刚刚犯下难以弥补的大错,绝对是匈奴汉国北攻晋阳,一举把并州河谷平原尽数收入囊中的大好机会!
后军的长乐王刘洋是匈奴皇帝刘聪的叔父,又有不少自领的部众,未必没有欺瞒自己的心思,要是能有些俘虏审问的话,那事情多半就是能知道的清楚一些。
“陛下,那几个俘虏,都已经带来了,就在拴马的地上绑着呢!”
“带过来!”刘聪一听,立刻就是眉头一皱。
如果是战败的话,肯定难以有俘虏,看来是伏击得胜了,但是一场伏击下来,青州贼军竟然只是损失这么少吗?
这青州贼军,到底是有多强悍?
很快,几个浑身伤痕的青州汉国俘虏就被押了过来。
“陛下,又两个俘口,挨不过伤,死掉了,只剩下这几个人了!”
匈奴皇帝刘聪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几个跪在地上的青州汉军俘虏,和颜悦色的说道。
“朕乃是皇汉天子!”
“朕看几位仪表堂堂,皆是勇武的壮士,何苦替那青州海隅的贼子卖命!”
“还是速速弃暗投明,朕中兴皇汉,正是用人之际,封候拜将也都。。。。”
匈奴皇帝刘聪的话,刚刚说到这里,被按压在地上的一名青州汉军俘虏,就已经是破口大骂起来。
“嗬,呸!胡虏,你也配称皇汉!杀兄娶母,禽兽一般!”
这时候,两名匈奴卫兵已经扑上前去,用手中的刀鞘把这名青州军俘虏打翻在地,但是那名青州汉军俘虏虽然满口鲜血,却犹自挣扎不绝,混不惧怕的继续怒骂!
“胡虏,你们都不得好死!”
“老子是并州乞活,有种就杀了你爷爷!”
“老子要。。。。”
这名被俘虏的青州汉军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锋利的刀锋猛然斩下,他被按压在泥土中的头颅,就与躯体分离了开来,喷射而出的鲜血竟然高达一丈有余,周围的几个匈奴将领都被沾到了一身猩红的斑点。
旁边的皇太弟刘乂身上一片殷红,他立刻非常嫌恶惊恐的往后退去,不敢再看如此近距离的血腥场面。
几滴鲜血也射到了匈奴皇帝刘聪的脸上,旁边的一名亲随赶紧掏出绢布,想要给自己的主子擦拭,却被刘聪抬手阻止住了。
“如此冥顽不灵之辈,死有余辜!”
匈奴皇帝刘聪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们可还有人,愿意与之同死?!”
刘聪的言语中满是不屑和威胁,然后继续用目光扫视剩下的几个俘虏。
“哈哈哈,胡狗!你爷爷我也不想活了,老子先去阴间等着你,等我两个儿子长大了,杀光你们这些胡虏,给老子报仇!”
一名俘虏大声的叫喊着,两名匈奴士兵在他背后死死压住他反缚的双臂,这才没有让他挣扎站起来。
“噗!”
又是一声轻响,第二颗人头也滚落了下来。
“可还有谁想死!?”
匈奴皇帝刘聪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却明显藏着巨大的怒火。
这时候,剩下的青州汉军俘虏已经只有四个人了,四个人全都是低垂着脑袋,没有人敢再喝骂求死,地上飘来的新鲜的血腥味,更是让他们连告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嗬嗬”的声音。
刘聪见状,就知道这四个人已经是吓破胆了,转而温言相抚起来。
这四个人立刻就是缓过神来,纷纷叩首告饶起来。
对于匈奴皇帝刘聪的一连串询问,更是有问必答,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怕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都把道听途说的事情全给招了出来。
最后,匈奴皇帝刘聪基本确定,自怀县城内追击的青州汉军,对于匈奴军队的伏击早有准备,如今遭逢挫败之后,肯定没有再继续追击的可能了。
“给这四个人,每人一匹马,随着大军行进!”
匈奴皇帝刘聪立刻吩咐身边的亲随。
然后,又对身边的几个将领们下了一连串的命令,他已经决定率领亲随轻骑先行返回平阳,让剩下的这些大军缓缓而行。
很快,早就已经准备妥当的匈奴皇帝刘聪,带领着数千轻骑沿着大道,向着西北疾驰而去。
因为留守平阳城的匈奴大单于刘粲,派人送来的关于晋阳的消息,已经让匈奴皇帝刘聪不肯再耽搁分毫片刻了。
一行骑兵疾驰行进,一直过了野王之后,这才停下来稍作稍息。
随同赶路的匈奴汉国皇太弟刘乂,因为高强度的骑乘,已经是疲累的很了,但是通行的一众匈奴骑兵,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来丝毫的埋怨,身为皇室贵胄的皇太弟刘乂,也不敢在刘聪面前表现出来。
皇太弟刘乂注意到,在这一路上,匈奴皇帝刘聪的脸色一直都是非常凝重,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陛下,可是担心错过攻取晋阳的时机吗?”皇太弟刘乂忍不住的问道。
听到刘乂的话后,匈奴皇帝刘聪却是摇了摇头,说道。
“晋阳之事,刘琨已经犯下大错,要想补救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要朕两天之内返回平阳,则晋阳必为我所得!”
匈奴皇帝刘聪知道,晋并州刺史刘琨的胆气名望虽大,但是并不擅长军事,能屡次抵挡匈奴汉国的进攻,更多的依靠拓跋鲜卑的支援,如今拓跋鲜卑正忙着在河曲一带与羌胡争抢地盘,根本无力支援晋阳。
如此一来,有了降将令狐泥之后,匈奴汉国有九成的把握能夺取晋阳。
“那陛下忧虑者,乃是何事?”皇太弟刘乂问道,此时心中满是好奇的他,已经忘了中庶子师傅们的教导,忍不住打探起来皇帝的心思了。
不过,匈奴皇帝刘聪对于这个弟弟的感情,一贯都是不同寻常,也没有表现什么不悦,反而很平常的说道。
“朕如今忧虑的事情,已经不是晋阳的刘琨,却是那些青州贼人了!”
听到这话后,皇太弟刘乂也是点了点头,非常赞同。
“陛下所言极是,那些青州贼人的确是些难缠之辈,小小的一个怀县竟然能让他们收的密不透风!可知不是寻常的晋虏贼寇可比啊!”
匈奴皇帝刘聪却说道。
“朕忧虑的事情,只怕比这还要严重!”
“你可知道,这一次据守怀县的青州贼人,竟然大半都是新征不过数月士卒,就连那些在怀县城外列阵,敢于出城迎战的青州贼人,也都是有许多新兵!”
听到这话后,饶是皇太弟刘乂喜爱儒学,不太擅长军事之道,也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多是新兵?陛下,可是,可是,我观那些青州贼人士兵强悍,浑不畏惧锋矢,又都是兵甲精良,哪有一点新兵士卒的模样?”
“呵呵,虽兵甲精良,但的确是新兵士卒充斥其中啊,今日那几个被俘虏的青州贼军士卒招供,青州贼军历来都是最重兵甲器具,虽然都是祖逖新征的新兵,却得到了充足的兵甲!”
“陛下,既然如此,我们此前由洛阳缴获的兵甲不是也有许多都囤积在平阳城内吗,不如也立刻招募兵士,以精良甲胄配之,也能得到如此强军!”
在皇太弟刘乂的心中,已经把怀县那支青州汉军归属到了强军的范畴里面了。
“青州贼人,不仅是如此,他们还给士卒配属土地、田亩和耕奴部曲,又重军功计勋,如此一来,两相手段之下,才有如此强军啊!”
匈奴皇帝刘聪自从知道这些青州军士兵都是如此这般之后,就立刻察觉到了将来面对的巨大威胁。
如今匈奴汉国,虽然名为国家,但是其中最基本的实力,也就是五部匈奴,却依然是以当初的部族形态维持。
大大小小的部族豪帅掌握着完全的权力,绝大多数普通的匈奴部众,都被视同奴婢仆从,在部族豪帅们的眼中,也就是比牛马地位高一些。
除了跟随大军外出抢掠之时,其余的时候,都严重缺乏如同青州汉军一般的坚强士气。
“有青州贼如此强敌,朕的匈奴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终难以抗衡啊!”
匈奴皇帝刘聪这时候已经在心中苦苦思索,要如何革新手中的匈奴帝国,才能在将来抗衡东面的威胁了。
第340章 东平州
不过,匈奴皇帝刘聪的这番心思,虽然是越来越强烈,但是却没有办法直接实施,毕竟这要触动匈奴诸部大大小小,近乎百计的豪酋部帅的权力和地位。
势必要大费一番周章,如今的匈奴汉国还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马上去做。
匈奴皇帝刘聪率领的数千精锐,一路上昼夜兼程,甚至连携带的双马都近乎力竭之后,终于返回了平阳城。
一见到匈奴皇帝刘聪回来之后,留守平阳的匈奴大单于刘粲立刻领着一名年轻的男子赶来迎接。
“陛下,此乃晋阳的令狐将军!”
如今的匈奴帝国,实施的二元分治,也就是匈奴人和治下的晋人,分开统治的。
作为匈奴汉国的皇帝,自然是有权力同时统领匈奴人和晋人的,而大单于则是直接统领匈奴人和诸多胡人。
听到儿子刘粲的这句话后,刘聪立刻就是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为报父仇前来投靠的晋阳豪强令狐泥。
刘聪立刻面带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
“令狐盛将军乃是一时英杰,朕素来敬之,如今竟为刘越石所谗害,可谓是人神共愤!”
“陛下有此言,令狐泥愿意粉身碎骨以报之!”
从晋阳叛逃而来的令狐泥,这几天一直都是心怀忐忑,因为留守平阳的匈奴大单于刘粲,并没有出兵进攻晋阳的权力,一切的决定都需要等待匈奴皇帝刘聪回来之后才能确定。
令狐泥可是知道,在他离开不久,晋并州刺史刘琨就已经离开晋阳去搜集救兵了,要是一旦拓跋部或者冀州的援军到达,那要再想攻破晋阳,可就未必有十分的把握了。
如今匈奴皇帝刘聪日夜兼程返回,又如此作态,这晋阳城就多半可以一战而下了。
“晋阳内外的一众豪杰,都被那刘琨所蛊惑,不识天命,愚忠伪晋。。。。。”匈奴皇帝刘聪却是不慌不忙的说道。
“陛下,此事易尔!晋阳内外的虚实,都尽数在小人心中,可以引领大军神兵急进,直捣晋阳!”令狐泥立刻说道。
听到这话后,匈奴皇帝刘聪心中最后的那一丝顾虑,也都瞬间消失了。
原本刘聪还担心,这个令狐泥太过年轻,只是有一腔报父仇的热血,而对于晋阳的虚实无从所知。
很快,匈奴皇帝刘聪就从降将令狐泥的口中,得知了晋阳城内外所有的军略部署。
刘琨驻守的晋阳城,并不是只有晋阳一座城池,其周围的一众坞堡,也都起着分兵扼守各路要道的作用,为晋阳城提供警戒和掩护,同样的,晋阳城中的晋军也能及时出击配合各坞堡自守。
在有了令狐泥及其背后的令狐家族支持后,整个晋阳城外的半数势力,都将完全落入被压制的状态。
“哈哈,朕今日得令狐将军,胜得十万大军!”
匈奴皇帝刘聪最后大笑道。
“等到攻取晋阳!朕就封令狐将军为晋阳侯!”
听到匈奴皇帝的提前允诺后,令狐泥却是没有什么得意的神色,反而是离席叩请,非常认真的说道。
“陛下!此战之后,令狐泥不求加官进爵,也不求金银珠玉,只是有一事,还望陛下成全!”
匈奴皇帝刘聪闻言,微微皱眉,这种不求功名利禄的事情,必定是有更大的所图。
“令狐将军但说无妨!”刘聪表情不变的说道。
只见令狐泥言辞肯肯的说道。
“刘琨冤杀我父,此仇不报,枉为人子,等到晋阳城破之后,令狐泥想要手刃奸人徐润,然后再以刘琨留在晋阳的双亲首级祭奠我父!”
听到令狐泥的这番话后,匈奴皇帝刘聪心中略一迟疑。
一旦攻破晋阳城,要是能俘虏晋并州刺史刘琨的双亲父母,那就相当于有了制约刘琨的大利器。
要是这么轻易的被令狐泥给杀了,实在是有些可惜啊。
不过,匈奴皇帝刘聪却是很快做出了决断。
“哈哈,朕还以为是何事!血亲之仇,岂能不报,令狐将军所请,朕准了!”
刘聪想着,这令狐泥行事果断,又是晋阳大族,等到攻取晋阳之后,少不得要以这些晋阳大族为根底,而刘琨一旦没有了晋阳,不过是一丧家犬而已,拿捏他的父母也没有多少的必要了。
如此一来,还不如让令狐泥手刃刘琨双亲,一来让令狐泥得报大仇,二来,也让令狐氏彻底归附。
“如今乃天赐良机,朕决定立刻兴兵北上,讨伐晋阳的贼虏!”
“令狐将军,朕任你武卫将军,督帅大军为前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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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平州,乐浪郡。
自从刘预建国称帝之后,就以朝鲜半岛的乐浪、带方两郡设立了东平州,以原本的两郡太守张统为东平州刺史,都督东平州诸军事。
对于孤悬半岛一隅的乐浪带方两郡来说,如何能在高句丽、百济、濊貊等一众蛮夷的包围中存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忠于晋室,还是忠于新立的‘汉室’,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
更何况,自从依附于青州刘预之后,带方、乐浪两郡的汉人士民,在许多的紧要的物资上得到了极大的补充,已经完全离不开海路的支援了。
东平州刺史的府邸中。
“使君,百济人派来的使者,已经在馆舍等候了。”
一名部将走进屋里,向东平州刺史张统恭敬的说道。
张统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想了一下,缓缓的说道。
“那百济人的使者,言行可还恭顺?”
“回禀使君,末将看来,还是恭顺的。”
那名部将赶紧说道。
自从东平州两郡的汉人豪强,获得了海路的支援之后,很快就在当地伐木冶炼起来,数万汉人豪强的兵力大为增强,首当其冲的就是紧邻南面的百济人。
这些百济人乃是由北迁来的扶余人之后,其治下本就有许多不顺服的马韩蛮人,如今北面的两郡汉人又气势汹汹的杀来,几次挫败下来,百济人就很快自甘臣下,十分乖巧的当起了青州汉国掳掠马韩蛮的走狗。
不过,随着辽东慕容部号召辽东一众忠于晋室的势力,宣称要南下讨伐汉东平州两郡之后,刚刚宾服不久的濊貊、南沃沮等部就又蠢蠢欲动起来,似乎想借此机会,摆脱套在他们脖颈上的枷锁。
“如此说来,这些百济蛮夷,还知道一些道理。”东平州刺史张统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百济人对于东平州刺史张统的征召,能如此及时的响应,说明暂时没有反叛响应辽东的倾向。
不过,这种情况也都在张统的意料之中,百济人虽然未必没有如此想法,但他们远隔辽东,一旦中途事断,其后倒霉的就只能是他们了。
“那使君是否现在召其来见?”
“不,且让他们在馆舍等一天!”东平州刺史张统说道,“省的让这些百济人误会,以为我们没有他们就守不住这两郡之地呢!”
那名部将立刻明白了张统的意思,随即领命退下。
其实,张统这一次征召百济人派使者前来,并不是为了要征百济人的兵马来守卫东平州,以百济普通士兵的实力,就算是来了之后,也只不过是多增添麻烦,根本没有多少的用处。
张统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要这些百济人亲眼见证一下,即将从海路而来的青州汉军的实力,让他们再加深一下双方武力的差距认知。
省的等到以后,百济人中的‘鹰派’再有不臣之心。
现在从海路而来的三千汉军兵马,刚刚抵达遂城海边,等到抵达这里,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
所以,此时无事的东平州刺史张统,也没有什么想要见那百济蛮子的想法。
···
在辽东平州刺史部以东,是一望无际的林海,沿着连绵不绝的白山,向着东北的方向一直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在这其中,只有几条狭窄的山路穿越茂密的林海,跨过河流和平甸连接着林海中高句丽等夷人的聚落。
距离东平州数百里的北方,就是高句丽国的都城丸都。
自从曹魏时代,司马懿率军消灭辽东公孙氏之后,把此地的高句丽都城丸都也一并摧毁了。
不过,等到魏军撤退后,残余的高句丽人又重新建起了新的丸都城。
此时的高句丽王乙弗利,正在为自己多舛的命运喟然长叹。
“大王,那慕容部的来信,到底要如何回复,还请大王早点定夺啊!”
一名头发花白的高句丽老者,带着一顶仿晋高冠,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向高句丽王乙弗利问道。
“这慕容部,简直就是欺人太甚,难道以为我们高句丽人,是他慕容部的仆从吗?”
高句丽王乙弗利还没有说话,在旁边席地而坐的王弟,安原大使者阔木就怒气冲冲的喊道。
慕容鲜卑单于的长子慕容翰,率领数千骑兵进入了高句丽的西境,在一番耀武扬威之后,就派人告知高句丽王乙弗利,要高句丽王派使者去辽东会盟,一起相商讨伐南面‘伪汉’势力的事情。
“大王,如今慕容鲜卑势力凶悍,如今又要召集会盟,可见其锋芒之盛,不可轻易得罪他们啊,否则,说不定就要与慕容鲜卑再起战事啊!”那名高句丽老臣说道。
这名老者是高句丽西平大郡的大宰,也就是相当于州牧,又是高句丽国中大部族的长老,他的话自然是分量十足。
“大王,我觉得咱们如今兵强马壮,之前的损耗,早已经补偿了回来,就算是慕容鲜卑前来,也定然能让他们讨不了好处,根本无需理会!”
高句丽王的弟弟阔木说道。
自从两年前,高句丽王高乙弗利亲率大军南下讨伐乐浪郡大败之后,高句丽王就彻底龟缩在了盖马群山以北,开始了舔舐伤口的疗伤过程。
经过两年的休整,其实就是向北掠夺更加落后弱小的北扶余和邑娄野人,如今的高句丽国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全部实力。
甚至于,经过两年对北蛮的征战,高句丽国的许多贵人们都觉得实力大涨,甚至可以重新侵掠乐浪带方两郡,抑或是可以联合宇文鲜卑压制慕容鲜卑了。
听到手下两大重臣的不同意见之后,高句丽王乙弗利却是另有自己的想法。
“这慕容鲜卑的会盟之约,宇文部那里,可是有什么回复吗?”高乙弗利问道。
听到这话后,那名老者大宰立刻回答。
“大王,髡头人那里似乎并不理会慕容鲜卑的会盟,根本就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啊,而且据我猜测,等到慕容鲜卑真的出兵,说不定这些髡头人还要在背后袭扰呢。”
高句丽人与同居辽东的慕容鲜卑,近些年来渐渐成了敌对的态势,而相距较远的髡头人,也即是宇文鲜卑,却与高句丽人历来交好,互为婚姻。
“大宰,你自己也说了,这慕容鲜卑一旦出兵南下,其北方的宇文鲜卑肯定要趁火打劫,这样一来,却为何要理会他们的什么会盟,平白无故的矮了他们一头!?”
王弟阔木立刻插话说道。
“要是这样一来,我们高句丽被别人看成了软弱之辈,如何能再让北蛮们乖乖顺从?”
如今的辽东郡,已经大半沦为慕容鲜卑的保护,南面的青州汉国两郡又是硬骨头,所以高句丽国的发家之路,大半都要依靠压榨更北方的扶余系和肃慎系蛮子了。
“不,不,大使者,你还是没有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啊。”
“正因为慕容鲜卑一旦出兵,背后的宇文鲜卑要出兵袭扰,所以我们才要去会盟。”
“不然等到以后,慕容鲜卑与宇文鲜卑再起战事,大王又没人派人会盟,肯定也要连累我们高句丽啊。”
王弟阔木闻言,却是不屑一顾。
“我们高句丽与宇文部,乃是世交,就算是去会盟,慕容部难道就不找我们麻烦了吗?”
听着两个重臣喋喋不休的争论,高句丽王乙弗利却是眉头大皱。
“两位所言都有道理,不过,本王却是觉得,还有第三条计策可以应对!”
第341章 东夷校尉的野望
身为高句丽王,乙弗利觉得自己想的这个第三个策略,似乎才是更加适合高句丽国的方法。
“如今晋室虽然衰颓,但是四方州郡还是拥护晋室的占据多数,特别是在平州一带,几乎全都是拥护晋室的!”
听到高句丽王乙弗利的这句话,王弟阔木立刻以为乙弗利要去响应慕容鲜卑的会盟,马上就脸色一暗,痛心疾首的说道。
“大王,且不说当年的国仇大恨,就是最近几年,慕容部数次攻掠我们西境,掳走的丁口数以万计,此等大仇,难道还要如此软弱吗?”
在辽东及其以北的这一片广阔的蛮荒之地中,各部从来都是尊奉实力,对于那些比高句丽更加落后的蛮子们来说,一旦高句丽人显示出软弱的态势,就极有可能让他们产生背叛的心理。
对于王弟阔木的语气,高句丽王乙弗利心中大为不满,但是这个王弟手中掌握了许多部族和土地,还是需要拉拢的。
故此,高句丽王乙弗利压住心中的不满,继续耐心的说道。
“王弟多虑,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是知道,慕容部乃是我们的宿敌,岂能让他们如愿主盟!”
当年曹魏大将司马懿派兵讨伐高句丽,并且屠灭王城丸都,其中的急先锋就是投靠曹魏的慕容鲜卑。
“那大王的意思是?”
“哼,既然慕容廆老儿,能想到以会盟抢权夺利,那我们就不能让他如愿!”
旁边的王弟和大宰都是对视一眼,不知道他们的高句丽王要如何行事。
“慕容廆以为他有个昌黎公的名号,就能在辽东称霸了吗?本王却又办法不能让他如意!”
见到两个人都是面带疑惑,高句丽王乙弗利随即压低声音,非常认真的说道。
“此前,东夷校尉崔毖,曾经秘密派人给本王送信,要本王派人去密会!”
“崔毖?”
“密会?”
王弟和大宰都是一惊,这新上任的东夷校尉、平州刺史崔毖,可是出身中原高门大族,自从上任之后,辽东本地的各家汉人豪强,莫不都是以结交崔氏为荣,竟然主动要求密会,肯定是有大事啊。
“对,崔使君派人告诉本王,他想要我们高句丽和宇文部共同派兵附塞,以护卫辽东郡。”乙弗利说道。
一听到‘附塞’两个字,王弟和大宰两人都是眼睛精光一闪,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所谓的附塞,就是东夷校尉调集诸部蛮夷派兵进入辖区之内,帮助驻守维持统治。
此前,在辽东郡附塞的是素喜、木丸两部鲜卑人,但是去年这两部鲜卑发动叛乱,被慕容鲜卑等讨灭了。
“素喜、木丸两部鲜卑,按道理说是被慕容讨灭,其留下的地盘也应该是由其镇守啊?”王弟说道。
“由此可见,崔使君对于慕容鲜卑在塞内独大,已经是非常不安,想要借我们高句丽和宇文部来限制慕容部!”
“那如此说来,此番慕容廆叫喊着要会盟南征,也多半不会被这位崔使君所喜啊!”
“呵呵,大宰还是太小心了,这位崔使君何止是不喜,恐怕是早就忌恨上慕容部了。”乙弗利轻轻一笑。
原本的平州境内,出来州郡的晋军兵马之外,还要依靠塞内的慕容部,以及素喜、木丸等部族一起维持统治,如今只剩下了慕容部,身为东夷校尉的崔毖肯定难以指挥势大的慕容部。
“那大王的意思是?”
“既然崔使君如此不待见慕容部,那我们就直接再帮其一把好了!”乙弗利略微自得的说道。
“此前,本王之所以没有立刻应允崔毖的相邀,是觉得慕容部一心向西侵夺段部旧地,没有必要引起新仇。”
此时的高句丽国,虽然对于慕容鲜卑一贯仇视,奈何没有争胜的把握,就算是没有惧怕慕容鲜卑,也多半不想主动惹火烧身。
“如今,既然慕容鲜卑想着独大辽东,那就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我这就亲笔书信一封给宇文部,我们两家联合起来,那慕容廆不是要会盟讨伐张统嘛,那咱们也推举一位盟主,也召集诸部会盟讨伐张统!”
“也讨伐张统?”王弟阔木惊讶的说道。
他有些不太懂乙弗利到底是何意。
“大王的意思是,要让崔毖与慕容廆在辽东郡内相争?”大宰却是说道。
“不错,本王这是此意!”乙弗利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慕容廆哭着喊着说自己是晋室忠臣,那我们就拥东夷校尉崔毖为盟主,看他还听不听令!这东夷校尉崔毖可是最最正经的晋室封疆,要是慕容廆不听东夷校尉的命令,看他还有什么资格自称晋室忠臣,还怎么号令辽东诸部!”
虽然如今中原大乱,东西两个‘伪汉’各自占据了精华之地,但是辽东一带的这些高句丽等东夷诸部,可是见识过当年魏晋大军的强悍凶残,他们都觉得晋室司马家肯定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彻底完蛋了。
所有人都依旧觉得,继续尊奉晋室这杆大旗还是非常保险的。
“只是,这位崔使君新来乍到,就算是对于慕容部不太满意放心,难道真的敢与慕容部翻脸吗?”大宰还是觉得有些不太保险。
如今的东夷校尉掌控的辽东郡,经过素喜、木丸两部叛乱的摧残,受到的损失颇为眼中,实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更何况,慕容鲜卑惯会邀买人心,辽东一带的许多晋人豪强,也都是被其笼络到了。
“呵呵,就算是崔毖不敢真的翻脸,但是只要他把这个消息放出来,等到慕容鲜卑知道,内有崔毖,外有我们高句丽和宇文部,等到我们三家联手,就不信他慕容廆还敢造次不成!”
高句丽王乙弗利说道这里,已经觉得是胜券在握了。
“任他慕容鲜卑再强,难道还能同时对抗我们三家不成!”
“我相信,那位崔使君这点胆量还是有的。”
平州,辽东,襄平城。
正如同高句丽王乙弗利猜测的一般,大晋平州刺史、东夷校尉崔毖对于慕容鲜卑的确是非常不满。
自从崔毖来动辽东担任平州刺史、东夷校尉之后不久,他的坚实后盾,妹夫王浚就被赶下台了。
如此一来,刚刚上任数月的崔使君就不得不以弱势开局了。
辽东本来是偏远之地,但是自从中原战乱之后,这偏远之地,反而成了中原士人流民避祸的好地方。
熟读经史的崔毖,见到这种情况,自然是联想到了汉末公孙氏割据辽东的故事。
不过,崔毖虽然有些想法,但是现实情况却让他大为不满。
位居辽东西部的慕容鲜卑,历来就有尊慕士人的美名,再加上地利之便,从中原逃难而来的士人流民,绝大多数都被慕容鲜卑給截留了。
如此一来,东夷校尉崔毖虽然有借机壮大的想法,却也是无可奈何。
与崔毖一起如此想的,还有辽东境内的晋人豪强,因为流民都被慕容鲜卑给截留了,他们这些豪强就少了吸纳丁口的好处,自然是对于慕容鲜卑同样大为不满。
在见到高句丽王乙弗利派来的使者之后,崔毖很快就派人把手下的心腹僚属都召集了过来。
“使君,那乙弗利真的如此说吗?”
东夷校尉长史郭胤听到崔毖的话后,立刻是高兴的说道。
“嗯,不错,那乙弗利说,已经亲自书信宇文鲜卑,要一起推我为盟主,召集诸部讨伐张统!”崔毖一脸得意的说道。
自从慕容鲜卑的慕容廆大肆宣称要履行晋室忠臣的职责,要召集众部讨伐张统之后,身处辽东境内的崔毖,就已经看透了慕容廆的虚伪内心。
但是,慕容廆势力强劲,崔毖手中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抗衡。
自从贾后乱政开始,这东夷校尉的名头,已经是越来越压不住这些蛮夷了。
只有手中的军力才是实实在在的。
“如此甚好啊,有了高句丽、宇文两部的支持,慕容廆就再也不敢嚣张了,到时候,使君就以朝廷的名义,令慕容部迁离大棘城!”
长史郭胤恨恨的说道。
正是因为慕容鲜卑的拦阻,他们这些辽东豪强才没有吸纳到多少逃难的流民。
要知道,在辽东这个地方,郭胤这种当地豪强根本不缺什么土地山川,唯一缺乏的只有人口。
“不错,如此一来,使君还能以慕容部腾出来的土地,安置笼络其它的各部蛮夷,等到把这些塞内蛮夷也收为己用,则辽东诸郡,就将大治矣!”
另外一名幕僚也是摇头晃脑的说道。
崔毖闻言,更加得意的捋须颔首。
反正,崔毖觉得,这些辽东豪强再加上高句丽、宇文部一起联手,那慕容鲜卑还不得乖乖的任其摆布。
就算是慕容廆胆大妄为,敢不听从号令,那三家联合起来,也足以踏平小小的慕容部。
毕竟崔毖对于慕容部的实力,还是比较了解的,其部众丁口,恐怕还没有草原上的宇文鲜卑多,如何是三家联合的对手。
“不过,使君,还有一事,下吏觉得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啊!”一名从事说道。
崔毖立刻看向他,问道。
“何事?”
“使君,等到会盟之后,又要如何讨伐张统呢?”
听到这句疑问,其余的僚属等人也都是看向了崔毖。
“嗯,张统虽然背弃国恩,拥兵据险以叛,但是却要从长计议,不可轻率出兵,以防不测。”
崔毖装模作样的说道。
听到崔毖这么说后,在场的一众辽东豪强出身的僚属官员都是大大松了一口。
汉东平州刺史张统,本来就是辽东郡人,与他们这些辽东豪强都是熟络的很。
不过,这些辽东豪强如此关心张统,却不是因为和张统的交情有多好,而是因为在如今商旅凋敝的辽东,几乎越来越多的商品,都是通过乐浪、带方两郡的运送过来的。
对于辽东来说,对于盐货、瓷器、布匹、药材等商品的依赖是越来越强烈。
这些辽东豪强们通过这些商品不仅可以满足自身所需,还能用来拉拢控制在辽东杂居的许多蛮夷。
要是一旦真的把张统给消灭了,那与青州一带的海路贸易也就彻底断绝了。
到了那个时候,掌握着辽西走廊的段部鲜卑,恐怕就要借此机会狠狠压榨他们了。
就算是如此,这些豪强们也将无计可施,谁让如今的辽东还是太过落后呢,根本没有足够的工匠手艺人来做出来各行各业的东西。
看到这些辽东豪强们的模样,崔毖的心中也是一阵暗笑。
就算不为了照顾这些辽东豪强们的利益,崔毖也不会真的出兵讨伐汉东平州刺史张统。
因为,崔毖知道,就算是将来自己一切谋划都成功,那顶天了,也不过是重复当年公孙度割据辽东的态势罢了。
等到中原各方乱战结束,区区一个辽东是不足以对抗中原的。
更何况,虽然崔毖身处众多晋室拥趸的势力范围中,但是在崔毖的心中,更加看好刘预的青州汉国,对于已经退缩到关中和江东的司马晋室,崔毖已经没有了多少信心了。
“如果将来刘预夺取天下,我族兄崔遇已经在汉国任大司农,我早就与其互通虚实,只需要以辽东归附,总归少不了一个上品郡公!”
“要是晋室司马家有雄主出世,能复夺天下,那我崔毖就是为晋室镇戍辽东的忠勇之臣!说不定,要是晋室还复旧都,还能学一学姜太公创齐的故事!”
崔毖越想越觉得,不管中原的乱局将来如何收场,自己已经是要利于不败之地了。
至于并州匈奴人的胡汉?
一直都是醉心于谶纬之说的崔毖,从来都不觉得匈奴人能夺得天下。
自古以来,哪有什么胡人为天子的道理!
一时之间,在场的主宾之间,都是对于将来的辽东局势信心满满。
不管是战是和,这慕容鲜卑怎么看,都是没有胜算的。
“辽东纷乱的局势,只待我清河崔毖来收拾了!”
第342章 宇文鲜卑
兖州,卢子城。
此时的刘预,并不知道看起来平静的辽东一带,将会因为各方的互相算计,而让一场针对汉东平州的讨伐变成一场虎头蛇尾的闹剧。
为了能尽量把辽东的敌人阻挡在北门户浑弥以外,刘预特意从兖州召回了冉隆。
这位出身乞活军的将领,曾经在一年多以前,率军渡海到乐浪郡击退过高句丽人的袭击,对于东平州两郡的山川地理还是非常熟悉的。
再加上,如今的兖州豫州一带,自从王弥死后,其弟王璋率领残部逃窜,诸多割据自守的态势下,已经有了罕见的太平景象。
再加上陈午、田禋、田兰等一众被收编的乞活军都是完成了大批坞堡的修筑,也就不需要李丰、冉隆两个人同时驻守。
回到卢子城后,冉隆匆匆回家换了冠服,就前来拜见皇帝了。
等到冉隆听到,刘预想让他带领一部兵马再去东平州的乐浪郡的时候,心中却是感到了一些不安。
这倒不是冉隆害怕海东一带的高句丽等敌人,而是刘预告诉他,此次出兵东平州,是为了防备高句丽和慕容鲜卑等敌人,为了能统一调度东平州有限的人力物力,特意擢升冉隆为平东将军,假节,都督东夷征讨诸军事。
这个职位已经是标准的节制一方的镇将了,虽然‘都督东夷征讨诸军事’这种官职是临时性的,并不是‘都督某州诸军事’那种常设性质,但是在权责上却是相同的。
与冉隆想比,担任‘都督东平州诸军事’的张统身上却没有‘假节’的特权,如此一来,冉隆就高出了张统一头。
“陛下,冉隆才能浅薄,此前王弥寇犯兖豫,末将已有败战之罪,幸赖陛下仁恕,未加责罚,如今却以末将为此方镇之将,冉隆实在是惶恐,愧不敢受!”
听到冉隆的这番话,刘预却是有些意料之中。
“王弥乃狡猾难制之敌,抄掠二州本就是难防,更何况亲斩王弥首级者,正是冉君,隐功未赏,朕可一直都记着呢。”
对于斩杀王弥的功劳,大部分都是当时的刘暾内应得当的缘故,对于冉隆的封赏,也就是赏赐了田亩绢帛。
“而且,此次出兵东平州,朕之所以要以你为将,实在是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冉隆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如今的青州汉**中,可能缺乏能征善战的绝世将帅,但是对于东平州的区区蛮夷,还是能找出来许多的啊。
“因为此次派去东平州乐浪郡的士兵,全部都是冀州太行一带的新降伏的杂胡诸夷。”
刘预紧接着说到。
冉隆闻听此言,心中就已经是有了些明白了。
自从羯胡被击败之后,散居在太行山以东的许多杂胡盗贼,也都纷纷转而投靠了青州汉国,毕竟这么多太行盗匪要想跟着羯胡退守襄国一带,恐怕其中的许多人就要跟着饿肚子了,襄国一带可没有太充足的储备。
这些杂胡在投靠青州汉国后,绝大多数都被分配土地,然后安置在了清河、平原郡一带。
但是这些在太行群山中做惯了盗匪的杂胡,根本没有安心种地的本事和耐心,就连他们中的一些豪帅也是叫苦连天,纷纷向冀州刺史请求,要当大汉的鹰爪,想做那职田的府兵,那样的话,不仅可以免税赋,还能有耕奴替他们干活。
但是,按照刘预的规定,青州汉国的军府兵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最起码这些原本为盗匪的杂胡诸夷就不可以,最少也要老老实实当三年的良民才有最起码的资格。
不过这些冀州降服的杂胡诸夷人数上万,又都是身体力强之辈,为了防止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导致刚刚安定的冀州再起乱象。
刘预这才下令,把这些杂胡诸夷分为三部,轮番去东平州戍守,如此一来,既利用了这些杂胡的武力,又允许他们自行捕捉东平州的蛮夷为奴,也算是两全齐美。
但是,有一个问题,却是让刘预有些为难了。
因为这些所谓的杂胡诸夷,都是冀州并州一带的流民,其中虽然不仅有胡人,也有许多的流亡汉人,但是却多与刘预手下的将领们言语不畅。
没错,就是因为方言的问题,导致的沟通不畅。
刘预这才有些明白,为何一个地域的士兵们会拥护自己人,最起码的一点,就是其他地方的将领说话,他们听不太懂了。
这个时代,虽然有洛阳雅音流行在士人之间,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官话’或者‘普通话’,但是毕竟士人的圈子太小了。
对于这些杂胡或者平民来说,依旧是各自讲着各自的方言。
“冉君在冀州的时候,就颇得冀州并州乞活拥护,所以,朕觉得以你来统领这些杂胡兵马,最是合适不过了。”刘预说道。
除了需要宿卫中军的常山郡吴信之外,似乎只有乞活军出身的冉隆最是合适了。
“陛下如此殊遇,臣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必然不负厚恩!”
冉隆立刻非常感动的说道。
他激动的想着,自己一个出身寒微的人,竟然要出任方镇将军了,从一个惶惶不可终日的乞活军,到现在的将帅之位,他才经历了不过三年啊。
不仅如此,自己的儿子冉良,今年才不过是十三岁,就已经是大汉宿卫中军的亲卫了,在将来更加前途无量。
难道说,从自己开始,他冉隆和冉良父子,就要开创内黄冉氏的辉煌了吗?
虽然不是经书传家的高门名士,但是对于冉隆来说,要是在即能开创内黄冉氏军功世家的‘冉家将门’,那也是足以振耀门楣的丰功伟绩了。
“这些杂胡组成的军队,虽然自由自在惯了,但也不可疏于管束,这些杂胡诸夷,都是畏威而不怀德,切不可养出一帮骄兵悍将来。”刘预嘱咐道。
“陛下放心,当年的乞活军中,也多有乌桓杂胡等人,对付这些人,臣还有办法来约束的,保证能让他们上阵的时候人人争先,无战事的时候本本分分。”冉隆立刻信心十足的说道。
刘预也是颇为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明天朕就让有司把印绶给备好,然后你就尽快去平原郡领这些兵马,去东莱渡海乐浪郡。”
“按照朕的推测,慕容鲜卑和高句丽要是来犯的话,多半要在夏末或者秋初,尽快前去把乐浪郡被的浑弥以北抢到手中才更保险。”
刘预说完之后,就取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攻略东平州防务的详略,然后交给了冉隆。
“要是鲜卑和高句丽不来进攻的话,那就和张统一起,把周围的濊貊、南沃沮诸部野人给征讨平定下来,如今国内可是缺太多的耕奴丁口了。”
听到刘预的话后,冉隆立刻领命。
要说是耕种置业的话,那些太行盗匪出身的杂胡诸夷肯定不擅长,但是要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却是再合适不过的。
等到冉隆刚刚走出去,一名侍者立刻进来通报,说是公孙盛有要是求见。
公孙盛一进来,立刻就是有些兴奋的说道。
“陛下,塞北有人来!”
“塞北,什么塞北?”刘预有些疑惑。
此时的塞北,已经没有了当年匈奴人的身影,全都是鲜卑诸部,或者是号称鲜卑的诸部。
其中以拓跋鲜卑、宇文鲜卑为最强。
“宇文鲜卑啊。”公孙盛说道。
他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一张密信,呈到了刘预手中。
“这是章武郡的孙纬发来的密信。”
此时的冀州章武郡守将是孙纬和王赞,这两个人都是幽州都督王浚的余党,可以算是幽州之乱的漏网之鱼,南下占据章武郡投靠了刘预,对抗北面的幽州枣嵩和段部鲜卑。
刘预展开信自信察看。
原来,孙纬在心中说,王浚的另一个残部王昌,在被枣嵩和段部鲜卑击败之后,就向北逃亡到了塞外的宇文鲜卑那里。
现在宇文鲜卑的单于宇文莫珪,已经被逃将王昌说动,想要派人来于青州汉国联合,然后一起出兵攻打幽州的枣嵩和段部鲜卑。
“这宇文鲜卑势力颇强,要是引其为北面策应,陛下定然可以速取幽州!”公孙盛在旁边说道。
此时的刘预已经看完了信,听到公孙盛这么说,却是有些犹豫。
“我当年就颇为痛恨一件事,那就是王浚引段部鲜卑入寇中原,加入到了诸王混战之中,导致生民涂炭,每每想起都是愤恨不已。”
刘预举了举手中的信,继续说道。
“如今,要是我联合宇文鲜卑,攻打幽州的话,却又与那王浚此前的事情有何两样?”
自从西晋末年八王之乱后,周围的一众蛮族都是越来越强大,除了被动吸收了大量逃亡的士人流民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诸胡蛮夷都被各方引为援兵,大肆深入中原内地攻掠,大量的人力物力都被他们掠夺或者破坏,加重了中原的残破。
不过,听到刘预的这番话后,公孙盛却是立刻做了解答。
“陛下,如今宇文部日渐强盛,但是却屡屡遭受段部鲜卑打压,又与慕容鲜卑交恶,就算是要出兵南下进攻幽州,也肯定要是抢夺段部辽西北部的草场、丁口等,至于深入幽州,我估计他们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毕竟,幽州北部群山环绕,宇文鲜卑的兵马一旦深入,要是段部鲜卑或者慕容鲜卑袭扰其老巢,肯定无法及时回援啊。”
刘预听到这里,心中的微微有些释怀了。
如今幽州的枣嵩,对内尚没有压服众人,其凭借的本钱更多的是段部鲜卑的武力支持,如果一旦段部鲜卑遭受了宇文鲜卑的进攻,那就无暇顾及枣嵩了,自己出兵的话,就能很轻松的占据幽州了。
等到一旦占据了幽州,那整个幽州冀州的河北地带,就将变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就算是守卫两个州的北境,也并不会增加太多的兵力负担,却能获得近倍的土地和人口。
“要是宇文鲜卑攻打段部鲜卑的辽西一带,就算是死再多的人,那也基本都是段部鲜卑的丁口,如此一来,等到陛下占据了幽州,辽西一带的布防反而要轻松的许多啊。”
听到公孙盛的这话,刘预就已经基本意动了。
“这信中说,宇文部的人已经在代郡是了,那就让他速来见朕吧!”刘预想了一下说道。
此时的代郡,已经有大半地盘被拓跋鲜卑占据了,这宇文鲜卑和拓跋鲜卑素来是婚姻交好,其密使途径代郡而来,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公孙盛见状,立刻去安排此事。
从代郡到兖州济北郡,一路上蜿蜒曲折,一般需要将近十天,但是这宇文鲜卑的使者,却是只用了五天,就来见到了刘预。
当宇文鲜卑的几个人见到刘预的时候,双方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刘预知道这个为首的宇文鲜卑使者,名字叫做宇文逊泥衍,是现在的宇文鲜卑单于宇文莫珪的长子,以长子为使者,足以可见宇文莫珪的诚意。
至于跟在宇文逊泥衍身边的副使,则是从幽州逃亡宇文鲜卑的王浚旧将王昌,其本身就是王浚的侄子,如此算起来,也就是刘预的妻舅了。
“宇文氏使者,拜见汉皇帝陛下!”
在稍稍一番打量之后,作为使者的宇文逊泥衍就赶紧拜倒叩首行礼,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那个大汉皇帝身边一众武将卫士们的不善眼神。
见到皇帝,竟然不先行跪拜,胆敢打量窥视天子,已经算是大不敬了,要不是刘预身边现在都是一般寒门心腹,要是换成名士儒生,早就要痛骂宇文逊泥衍粗鄙无礼了。
在宇文逊泥衍叩首的时候,刘预清晰的看到他的脑袋上的发型,很明显与之前见到的冀州杂胡等人不同。
那些冀州杂胡都是如汉人一般束发,或者是编成各种各样的辫子,但是这个宇文逊泥衍却是头顶两侧头发皆无,只有头顶短短数寸的头发留存。
第343章 陛下饶命啊!
今日召见宇文部的密使,自然也是密会,不像一般的朝会那般盛大,故而多余的礼节也就免去了。
刘预很快收起了第一次见到‘髡头鲜卑’的新鲜感,开始听宇文逊泥衍叙说要如何联盟。
不过,与刘预想的不同,这番话却是由王浚的旧部,也就是现在担任副使的王昌来说的。
“陛下,如今宇文部单于初任,立志痛雪段部、慕容此前侵夺之耻,又闻陛下兴复皇汉,愿意虔心效于陛下,甘为前锋助陛下光复幽州之地!”
在率领残军从幽州逃亡宇文部之后,王昌就被刚刚继承宇文鲜卑大人之位的宇文莫珪任命为副使,全面负责联络南方的青州汉国。
与附塞杂处州郡的段部、慕容部不同,宇文鲜卑此时居于辽水之北的草原上,其追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依旧是宇文鲜卑的主要模式。
如此一来,宇文鲜卑本身的各种技术、物资想比段部、慕容部就更加的匮乏,再加上宇文鲜卑本就属于匈奴人别种,在鲜卑势大之后改换门庭而来的部族,更加艰难。
“如今枣嵩窃据幽州,折辱朕的岳丈,可谓是罪大恶极!要是没有枣嵩和段部作乱,博陵郡公早就已经率幽州士民弃暗投明,归顺皇汉了!”
刘预端坐在主位之上,不慌不忙的说道。
如今宇文鲜卑主动来求见,自然是属于己方的市场,做一做姿态也是无妨的。
更何况,刘预对于宇文鲜卑的印象没有太清晰的记忆,只是模糊的知道,这宇文鲜卑和段部、慕容部一直都是不睦,又相对远离中原,晋代的记载上对于宇文部的记录也都是很少,甚至连两晋之交宇文鲜卑内部都是寥寥数笔就划过了。
不过,刘预知道这个宇文鲜卑在最强盛的时候,占据了大半个草原东部,号称控弦之士十余万,面对蜗居在辽东一带的慕容鲜卑,可以说是拥有飞龙骑脸的优势,却被慕容鲜卑接连大败,然后残部就沦为了慕容前燕的附庸。
在五胡混战中原最激烈的时候,宇文鲜卑却是连一个浪花都没有翻动起来。
“陛下,我部大人也是知道此事,故此愿为陛下前驱,讨伐段部和枣嵩!”
对于刘预的态度,身为副使的王昌都是早有预计。
“枣嵩、段疾陆眷这二贼,朕早已经是厉兵秣马,只待秋高气爽之后,就挥师北上,踏平这些宵小之辈,救燕幽士庶于倒悬!”
刘预非常自信的说道,仿佛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大军挥师北上。
反正刘预觉得,这宇文鲜卑看来是真的想要狠狠的在背后捅段部鲜卑的刀子,不如拿捏他们一下,说不定能多得些好处。
听到刘预的话后,王昌也是立刻猜到了刘预的心思,不过对于王昌来说,他的心思就是想要刘预出兵击败枣嵩,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重返幽州了,否则,让他屈居谄媚小人枣嵩之下,他是万万咽不下这口恶气的。
王昌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对于宇文鲜卑单于临别之前的嘱托,也是没有忘记的。
“陛下英姿神武,讨平枣嵩这等跳梁鼠辈,不过是覆手之间!”
王昌一见到刘预之后,凭借自己的相人之数,就知道这个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称帝的‘青州贼’野心颇大,对于幽州肯定早已经是虎视眈眈。
“况且幽州士庶,万千黎民无不怀念我大汉!”
“陛下只要挥师北上,沿途百姓定然箪食壶浆以待。”
虽然刘预自诩不是喜爱溜须拍马的人,但是王昌的这几句话听到耳中还是非常舒服的。
“不过,枣嵩毕竟乃是幽州大族,与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者也不在少数,一旦兵戈之事肆虐,恐怕幽州士民多有逃亡,等到陛下讨平幽州,说不定幽州百姓已经逃的七七八八了。”
王昌的这话,倒是说道了刘预的心动之处了,刘预想要占据幽州,不仅是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幽冀二州防御圈,还想要把幽州的大量人口收为己用。
“如今辽东慕容鲜卑的大肆招揽寓士流民,在幽平二州颇有名声,要是幽州大乱,恐怕万千百姓就将东奔慕容而去了。”
刘预听到这里,心中也默默赞同了一下,如今的幽州枣嵩和占据冀州章武郡的孙纬王赞二人,也是经常的互有攻伐,这已经造成了双方交界的地方逃亡了大量百姓。
要是一旦全面挥军北上之后,战事久拖不下,则幽州的人口逃亡肯定要很高。
“但是,要是陛下以宇文氏居北策应,则段部兵马必然无暇顾及他处,枣嵩之才,除了谄媚阿谀之外,不过是豚犬耳,陛下不过月余,就可平定幽州全境!”
王昌的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刘预也就懒得再掩饰了。
“哈哈哈,王君之言,的确是老成持重,既然这样,那朕就以郡公之爵册宇文氏,命其督帅鲜卑诸部讨伐段氏贼虏!”
刘预一边说着,一边想着以什么名号来册封这个宇文鲜卑比较好呢?
不过,刘预的话音刚落,王昌还没有来的及说话,他旁边的宇文氏的正使,也就是宇文逊泥衍却是忍不住说话了。
“皇帝陛下,只有爵位可不行,来这之前,我阿爷可是说了,向皇帝陛下多要些刀枪铠甲,只有这些东西多了,才能打得过段部的崽子们!”
这个宇文逊泥衍听到王昌和刘预说了一大通云山雾绕的话,害怕把这个最重要的嘱托给忘掉了,立刻装出一副粗蛮无心的模样说道。
听到宇文逊泥衍的话后,刘预立刻就知道了这一次宇文鲜卑的痛点了。
与此同时,旁边的副使王昌,也是有些无奈的白了一眼自作聪明的宇文逊泥衍,因为宇文逊泥衍的这番话,充分暴露了宇文鲜卑的穷酸气质。
与定居在辽西、辽东一带的鲜卑人不同,宇文鲜卑的游牧生活方式,注定难以吸引到中原流亡的技术工匠,虽然拥众甚多,但是其兵器铠甲水平严重落后于段部鲜卑,甚至于比慕容鲜卑也是落后很多。
在没有了自给自足的本事之后,宇文鲜卑要想大规模的武装自己,就得依靠外来的输入,否则凭借其落后的冶炼制造工艺,连打猎的武器都不能列装铁制品,更何况消耗更加巨大的战争了。
但是,段部、慕容部又联合切断了几乎全部的供应,西面关系较好的拓跋鲜卑也比宇文鲜卑强不到哪里去,如此一来,宇文鲜卑对于精良武器的渴求已经无从解决了。
“哈哈哈,此事易尔!你说吧,想要多少?”
刘预听罢,立刻大笑说道。
在西晋灭亡之后的五胡乱华之中,宇文鲜卑堪称是一朵奇葩。
其它的所有五胡诸夷,都是卯足了劲头要在倒下的中原王朝身上吞噬血肉,只有这个宇文鲜卑自始至终,孜孜不倦的在段部、慕容部背后捅刀子。
或者说,正是因为段部、慕容部阻挡了宇文部南下的通道,才让宇文鲜卑如此的执著吧。
所以,刘预并不在意用一些可控的武装,来让宇文鲜卑更加强大一些,反正宇文鲜卑要面对的段部、慕容部要更加强大,也不会让宇文部轻松的一家独大。
听到刘预非常慷慨的允诺后,宇文逊泥衍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这时候,旁边的副使王昌,一直在暗暗的给宇文逊泥衍递眼色,让他不要说话。
但是宇文逊泥衍却是视而不见,他对于这个副使王昌一直磨磨唧唧非常不满,远不如自己直截了当,就获得了皇帝满口应允来的痛快。
他紧皱眉头,非常努力的想了想。
很快,他大手一挥,支出五个粗壮的手指头,向着刘预开口说道。
“皇帝陛下,要是能给我们宇文部五千柄刀枪,五百具铠甲的话,我阿爷就能率儿郎们放牧医巫闾山北麓!让那些段部的崽子们躲在令支城中不敢出门!”
宇文逊泥衍想着,一柄精良的马枪,就要用两三只肥羊来换,至于一副铁的铠甲,哪怕不是他刚刚看到的那些汉军卫士穿戴的上等甲胄,仅仅是一副普通的筒铠,就价值几十匹马,至于遮护更加完备的铠甲,在草原上更是各部大人当成传家宝一般的东西。
饶是如此珍贵,在如今的宇文部众,上等的精良铠甲没有多少,毕竟铠甲一旦损毁,其需要的许多匠人和材料,也都是宇文鲜卑缺乏的。
寻常的鲜卑牧民出战的时候,能有一件厚实的皮袍子挡一挡骨箭头,就已经是够用的了。
但是一旦对上段部鲜卑的锐利锋刃的时候,宇文鲜卑的骑兵就算是有再多的人数和勇气,也都难敌。
“五千刀枪,五百副铠甲?”
刘预没有微皱,轻轻的反问道。
这倒不是宇文逊泥衍说的数目有多么巨大,恰恰相反,以如今的青州一带的冶炼来说,区区五千柄刀枪,还有五百副铠甲,都不过是几个作坊半月的产量,简直就是一个大县军府兵所需要的数目而已。
而是因为刘预看到,这个宇文逊泥衍如此大口气的模样,却说出来这么可怜的数目,实在是让刘预对宇文鲜卑的实力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一个大部单于的儿子,竟然说出如此可怜的数目,实在不知道宇文鲜卑的装备实力是多么羸弱了。
想到这里,刘预之前对于宇文鲜卑拥兵十余万,以飞龙骑脸的优势落败于慕容鲜卑的菜鸡印象消失不见了。
反而是觉得历任宇文鲜卑的单于大人都是很不容易啊,竟然能以如此可怜的装备水平,在与慕容鲜卑的争斗中屡败屡战,不屈不挠。
下面的宇文逊泥衍鼓起很大的勇气,说出了这个数字后,就一直紧张的看着刘预。
‘只要这个凶巴巴的皇帝陛下发怒,我就立刻改口,嗯,我来之前,阿爷说要四千柄刀枪和一百副铠甲,正好用来装备本部的青壮,也是够用的!’
正在因为自己狮子大开口,把一百副铠甲说成五百副而忐忑的时候,宇文逊泥衍看到了刘预‘紧紧’皱起的眉头。
他的心中立刻就是勇气了阵阵不安,这位雄壮的猛将皇帝,虽然说话和气,但要是发起怒来,会不会把自己给一刀咔嚓了?
要知道,一百副精良的铠甲,就能让一个小部族吞并周边部族,变成一个强劲的大部族,更何况是五百副铠甲。
宇文逊泥衍想到这里,不禁感到脖颈上一冷,要是这里被砍一刀,那自己刚刚娶回帐中的拓跋部女郎,只怕就要便宜自己的阿爷了。
他决定不能太贪心,否则激怒了这个猛将模样的皇帝就不好。
宇文逊泥衍刚刚开口,想要把铠甲数目给主动减下来。
“皇帝陛下,这数目。。。。”
他的话刚刚说道这里,却听到旁边副使王昌忽然开口抢了自己话头。
“陛下,宇文将军刚刚没有说清楚数目。”
宇文逊泥衍听到这话,心中一松,看来这个副使王昌还是和自己一样聪明机智的。
“哦,哪里没有说清楚?”
刘预的眉头更加皱了起来。
这一次却是因为宇文氏两人不地道的行为而皱眉,毕竟,临时加价从来都是为人所不喜的,哪怕是底价很低的情况下,也是会给人一样的感觉。
“陛下,宇文将军想要说的是,五千柄刀,五千杆枪,还有五百副铁甲和五百副皮甲!”
王昌大声的说道。
听到王昌的话后,刘预心中顿时略微不喜。
不过,这个王昌是自己皇后王则的堂兄,可谓是太原王氏在幽州最有威望的年轻一代,等到征服幽州之后,还要借王昌来笼络利用太原王氏在幽州遗留的人脉呢。
所以,刘预也就懒得如此计较这点小数目了。
想到这里,刘预就清了清嗓子,想要答应宇文鲜卑这点小小的军援要求,顺便索要一些马匹。
“咳咳!”
哪知道,刘预刚请了一声嗓子,下面的宇文逊泥衍,却忽然大喊着跪了下去。
“陛下,饶命啊!”
第344章
几天后,在代郡通往塞外的道路上,宇文逊泥衍只觉得天高地阔,心情非常的舒畅。
甚至于在见到代北拓跋索虏的穹庐的时候,还开始高兴的哼起了不知名的野曲。
其实,当副使王昌把宇文逊泥衍的‘狮子大开口’又给加了一倍的时候,宇文逊泥衍当时已经觉得那位大汉皇帝肯定要暴怒砍人了。
但是其后事态的发展,却让已经下跪求饶的宇文逊泥衍大为吃惊,那位凶巴巴的大汉皇帝竟然痛快的答应了副使王昌的要求。
‘那个大汉皇帝可真是豪气,整整一万把刀枪,还有一千具完整的甲胄!’
一想到这个数目,宇文逊泥衍的心中就忍不住的又激动起来。
他恨不得立刻回到宇文部,把这个好消息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样的话,就可以让那几个对单于之位虎视眈眈的叔叔们哑口无言,从此之后乖乖听命于自己。
且不说那一万柄刀枪,就足足让宇文莫珪父子直属的部落全部换装,还能再把兵力扩张一半!
要事再算上那总共一千副的甲胄,将更彻底改变宇文鲜卑,乃至整个东部鲜卑之间的格局。
宇文逊泥衍知道,如今鲜卑诸部中最为强悍的段部鲜卑,其最为倚重的武力,也不过是两千,嗯,最多不会超过三千的甲胄骑兵。
至于拓跋鲜卑、慕容鲜卑两部,就算是有千数的甲胄骑兵,其甲胄的质量也肯定不足以和宇文逊泥衍手中这批甲胄相提并论。
宇文部的光辉前途,已经在前方等着他了!
“将军,前面的拓跋部来人了!”
就在宇文逊泥衍傻笑着出神畅想光辉未来的时候,旁边的副使王昌忽然对他说道。
宇文逊泥衍立刻收拢心神,又擦了擦差一点流出来的口水,在马镫上踩直了身子望去。
“是拓跋六修!”
宇文逊泥衍的脸色一垮,没有了之前的高兴之色。
身为一名草原上的神射手,宇文逊泥衍的眼力自然是绝顶的好。
他已经看到了前方一群打着拓跋旗号的骑兵中,领头的一人正是拓跋部大人的长子拓跋六修。
听到宇文逊泥衍的话后,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个人却是轻轻的说道。
“原来这就是那个拓跋六修!”
“怎么,吴督护也知道此人?”宇文逊泥衍好奇的问道,言语间的态度很是和善,显然这个吴督护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他口中的这个‘吴中郎’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其名字叫做吴峻,冀州常山郡人,是大汉镇军将军吴信的从弟,现在任冀州六督护之一。
因为常山郡吴氏熟悉马事,正好被刘预派去宇文部,对宇文部进贡马匹之事把关。
“此人曾寇犯冀州,不过还没有来的及交手,拓跋部就自行撤兵了。”吴俊从容的说道。
“原来如此,这拓跋六修属实可恶。”宇文逊泥衍说道。
虽然宇文部和拓跋部世代交好,但是这个拓跋六修行事乖张狂妄,就算是宇文逊泥衍这种粗豪的人都有些厌恶拓跋六修。
“将军,在夺取幽州之前,我们还少不了要多次通过代郡拓跋氏的地界,还请将军稍稍忍耐!”
副使王昌立刻开口劝说道,对于拓跋六修的‘恶名’,他在幽州的时候已经略有耳闻。
就在三个人说话的功夫,拓跋六修就率领一群骑兵跑到了宇文部队列的前方。
“哈哈,我以为是谁,原来是逊泥衍老弟!”
拓跋六修勒停骏马,大笑着向宇文逊泥衍说道,一双眼睛却溜溜的向宇文身后的车队瞥去。
“六修阿兄,小弟事情已经办完,从此路过,正想着要去拜会你呢!”
宇文逊泥衍打着哈哈。
宇文、拓跋两部的许多习俗依旧是蛮族做派,并不以称呼对方的名讳为无礼。
“咦,这位壮士,却是面生的很啊?”拓跋六修盯着吴俊问道。
“这是去往我部的豪商,呵呵,六修阿兄自然是面生。”宇文逊泥衍不愿意让拓跋六修多问,很快岔开了话题。
他看到拓跋六修马队的后方用绳索绑缚着许多的衣衫褴褛的人,其中许多人甚至已经是一丝不挂,露出大片的白肉。
宇文逊泥衍伸手一指。
“六修阿兄,这些是何人?”
拓跋六修头也没有回,就撇了撇嘴。
“不过是些卢水胡,这次随大人逐贼至浚稽山,虏获了胡贼万余!”
“这些贼胡,要是不好好驯一驯,连奴仆都不肯好好做!”
拓跋六修说完就回头看去,正好看到一名被绑着双手的卢水胡俘虏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立刻勃然大怒,催马上前用手中的鞭子狠狠的劈头甩下,顷刻之间,那名卢水胡就满头满脸的鲜血,却在恐惧的逼迫下挣扎着站了起来。
其余的卢水胡奴隶们都一个个低垂着头,没有一个人敢做声,透出浓浓的麻木的气氛。
对于这等景象,宇文逊泥衍等鲜卑人脸上都是没有丝毫的诧异。
这些卢水胡,原本都是聚居在河西,后来渐渐杂糅了许多匈奴的别种,这些人本就长相迥异于中原人,甚至于在鲜卑人中,也都是以‘类中原人’长相为荣,对于这些多须卷发的卢水杂胡也都是鄙视的很。
更何况,一旦被战败沦为俘虏之后,这些卢水胡都是惯于劫掠为生,要是不下力气整治一番,就是连做奴隶都是不合格的。
宇文逊泥衍这种鲜卑贵人对于卢水杂胡懒得理会,至于副使王昌这种出身高门的士人,更是从来不会多看这种杂胡一眼。
不过,旁边的大汉密使吴俊,在看到那些被俘虏的卢水杂胡之后,却是有些惊讶。
“竟然是一名真胡!?”
听到吴俊的话后,一旁的宇文逊泥衍和王昌两人,都是同时看向了他。
“吴督,呃,吴兄,所说的真胡是何意?”王昌轻声的问道。
“陛下曾明令,凡是斩真胡一首级,送至郡县军府者,士庶军民,功勋立转一级!为奴婢者,官赎其身,赐良籍!”
吴俊见状,就又把依旧在冀州施行的《杀胡令》给说了一遍。
自从明令《杀胡令》以后,整个冀州的境内,各路人马都是贪图厚赏,纷纷搜寻胡虏斩首赚取功勋,凡是面貌迥异于汉人的胡虏,全都逃到了襄国一带,导致短短一两个月之后,整个汉军占据的冀州就找不到什么胡虏的踪影了。
现在,谁要是能斩首一胡,就不仅仅需要武力,还需要运气了。
吴俊在说这些的时候,拓跋六修也已经跑了过来,听到了吴俊所说的冀州‘杀胡’的明令,立刻就是有些疑惑的问道。
“咦?这些贼胡,难道很值钱吗?”拓跋六修问道。
“嗯,一个胡虏首级,要是白身的话,差不多就能爵升一级,或者是膏腴良田一处!要是官身的话,依据各自品级,都能升迁拔擢不等,还另有赏赐!”吴俊说道。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还有些贪婪的瞥向那些卢水杂胡。
这些卢水杂胡基本都是面狭多须,卷发异色,全都完美的附和计功胡虏的标准。
可怜吴俊出任冀州六督护之一,但一直驻平原郡中,是六个人中,唯一没有斩获胡虏首级的督护,这就让他被动获得了‘无功’之名。
对于吴俊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耻辱啊。
“你们冀州的官身,很值钱吗?”拓跋六修继续问道。
旁边的宇文逊泥衍和王昌,也都是好奇的盯着吴俊。
“嗯,如今一个胡虏,可以让一个奴婢赎身为良籍,按一个奴婢的价钱算的话,差不多就是千钱吧。”
吴俊说道。
这个奴婢的价钱可谓已经很高了,因为刘预下诏令,不允许以良籍流民为奴婢,又屡次查奴婢户籍,释放余奴,导致有奴籍的奴婢价钱大涨。
“千钱?!”
一听到这个价钱,拓跋六修、宇文逊泥衍俱都是一惊,就连王昌也是微微皱眉思索起来。
拓跋六修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看了看那些卢水杂胡,似乎在盘算,到底是把这些杂胡卖给冀州汉人划算,还是留着当奴隶划算呢?
这时候,吴俊却又继续说道。
“如今冀州官吏,有志于升迁者,除了举荐拔擢之外,就只剩下这个斩首计功了,所以,一旦能得胡虏一首,甚至有人肯出万钱相购!”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吴俊身为冀州督护自然是明白其中的道理的。
自从为祸豫州、兖州一带王弥被杀之后,青州汉国就渐渐获得了更多直辖地域,如此一来,就需要更多的官吏去赴任,这就导致许多没有高门望族举荐的寒门官吏,只能通过斩首计功来获得提升职位的途径了。
刘预的这一做法,虽然被许多豪门望族讥讽为有类‘暴秦之政’,但是对于寻常的寒门子弟来说,却多了一条越过阀阅仕宦的途径。
毕竟,这样一来,就要比钱多钱少,那些掌握了郡县品评的豪门之家,可未必能在钱财上碾压寒门,就算是能碾压一两家寒门微末,但也不可能压制的了所有寒门。
只是可惜,这些胡虏们太不经杀了,胆子也太小,没有一两个月,大半个冀州就再也搜寻不到胡虏的影子了。
甚至连身为督护的吴俊自己,都是无时无刻不盼着大汉皇帝发兵征讨襄国的羯胡,好让自己升官发财,摆脱‘裙带宗亲’上位的嫌疑。
不过,吴俊说这话的时候,很显然忽视了‘万钱’对于这些拓跋、宇文们的冲击。
“万钱!?”
拓跋六修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
自中原大乱之后,虽然五铢钱的价值急剧下降,但是一个时刻想着逃跑的卢水杂胡能价值万钱的话,对于穷兮兮的拓跋六修来说,那都是非常划算的了。
看到拓跋六修的表情,吴俊就知道自己所想的事情非常有眉目。
这种买卖首级的事情,在此时的冀州都已经是习以为常,甚至有的人斩一胡虏首级后,能转卖五六次之多,然后才交至郡县军府登籍。
要是算起来,售卖胡虏首级最多的就是巨鹿、安平一带的州郡军府兵。
“拓跋将军,要是有意出售这些杂胡,某倒是愿意为将军引荐一番。”吴俊微微一笑。
“真的?”
拓跋六修立刻一喜,要是能用这些杂胡奴隶换到万钱的话,那换来的钱财就能换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如今的拓跋部向西征讨屡屡获胜,对于这种卢水胡根本没有什么稀罕的,拓跋贵人们真正喜欢的,乃是那些能耕田放牧,还能锻造技艺的晋人流民。
“当然是真的,只要将军能把这些杂胡送到中山郡,我就可以替将军引人前去接洽,到时候钱货两清!”吴俊说道。
“哈哈,要是这样,那可就是太好了,这些杂胡,冀州人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拓跋六修仿佛看到把卢水杂胡卖掉之后,自己坐拥金山的豪奢模样了。
“要多少,有多少?”
听到这句话,吴俊的心中却是微微一阵抽搐。
“坏了,自己好像把一个胡虏的价钱说得太高了。”
就在吴俊和拓跋六修两个人非常热切的商谈的时候,旁边的宇文逊泥衍和王昌,两个却都是忍不住了。
“咳咳!”
宇文逊泥衍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
“六修兄,小弟还着急回去给大人复命,要不,这售卖胡奴的事情,等这位吴先生回来的时候,再从长计议,如何?”
王昌这时候也说道。
“对啊,吴君,咱们不是还要去验看马匹嘛,等一切看完了,回来路过此地,再与拓跋将军商议,也是不迟啊。”
“反正,那个计首级拔擢的军令,一时半会也不会作废。”
听到这话之后,吴俊这才晃过神来,忍不住的在心中责怪自己,竟然把正经的事情给忘了。
“对对,要不这样,拓跋将军,等我回来的时候,再来与将军商议此事,你看如何?”
吴俊说完,也不等拓跋六修说话,就要和宇文、王昌二人打算继续赶路。
刚走了半步,却听到拓跋六修爆喝一声。
“慢着!”
“难道只有宇文有马吗?”
“这马,我也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