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大将军如今又声威震动天下,这些豪强怎能不借此机会,派遣子弟追随大将军呢,说不定族中子弟争气,挣下家门显贵的基业也未可知啊。”
何衡的口气中,竟然有一种满满的骄傲,仿佛这些豪强坞主竞相追随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声威震动天下?”
听到何衡口中的这句话,刘预忍不住喃喃自语。
“震动天下?难道我现在已经当的起这个名号了吗?”
刘预向何衡问道。
何衡听罢,立刻一脸肃然,认真的说道。
“大将军数败胡虏,跨据数州,又拥立皇太子承制,这要是都不算是震动天下,那还有什么人可是当此?”
对于何衡所说的“震动天下”的威名到底是真是假,刘预并不能做详尽的印证,但是就徐州一地的情况来看,此时的刘预真的是有了一呼百应的威力。
别说是让淮北之地的豪强、坞主派遣子弟给刘预当“随从护卫”,就连让其中部分的豪强、坞主率领治下的流民北迁,去往彭城郡和东海郡,这些流民都没有丝毫的抵抗。
“大将军,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些都是要迁徙彭城郡和东海郡的豪强和坞主。”
刘混来到刘预身边,用双手把一份名单奉到了刘预面前。
这是一份记录这淮北需要迁徙的豪强、坞主的名单,只有这些豪强、坞主的名字,他们治下的宗族、田客、部曲的明细一时半会还无法完全统计出来。
“好,刘府君做的很好啊,这么快就布置妥当了。”刘预看了看名单,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向刘混夸赞道。
一听到“府君”这个称呼,从刘预口中说出来,刘混就是一阵阵的不好意思,不过那种高兴也是难以掩饰的。
作为彭城楚元王系的族人,刘混已经被任命为彭城郡太守,加广威将军,这个将军不过是一个领兵的名号,真正有价值的是那个本郡太守的职务。
“大将军,厚遇至此,末将必结草衔环,以报大将军恩情之万一。”刘混认真的说道。
“哈哈,功以禄酬,这郡守之位,是你率众开彭城门、抚淮北流民的功劳应得的。”
刘预说着,看了看刘混,又继续说道。
“至于人情嘛,也是有的,你我皆是丰沛刘氏之后,本就是一脉宗亲,如今天下丧乱,群雄逐鹿,大丈夫要建功立业,自然首先就要宗亲相携,才能徐图大事。”
刘预的这一番话中所说的“一脉宗亲”,其实在魏晋时代的人看来,是颇为突兀的。
因为秦汉丰沛的刘氏,虽然都是刘邦宗族的直系和旁系,可以算是拥有共同的祖先,但是按照传承下来的周礼来说,刘预是东汉齐武王的后裔,刘混是西汉楚元王的后裔,别说是八竿子,就是十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了。
再加上如今天下以十万计数的刘姓之人,这个刘姓简直已经烂大街了,这两个远亲之间攀附亲缘,绝对是非常令人诧异的。
不过,这一切的礼法,在如今的权势和地位面前都是不足称道的。
新任的彭城郡太守刘混,立刻顺杆爬,与刘预要以宗族相论了。
刘预手下的书吏中,就有专门考记此事的,刘预就随手安排了下去,让他慢慢回去比照两支宗族,论一论这五百多年前的亲戚吧。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马上进入秋收了,这些将要迁徙的流民和豪强,自然也得等到收割了庄稼之后,再北上迁徙。
所以,刘预就把彭城太守刘混、临海太守何衡等人留在了淮北处理此事,他本人则率领士兵开始返回,毕竟青州才是刘预的根本之地,还是要早早回去坐镇的。
河北冀州的局势万一有急变,任何威胁青州的损失,都是刘预不能承受的。
在抵达徐州彭城后,刘预马上就要撤走了,就必须留下一支人马来坐镇,否则把大半个徐州全都交给刘混、何衡等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不过,在留下谁坐镇徐州的问题上,刘预倒是犯了难,他手下一群部将很少是这种治理地方的材料,又因为坐镇徐州还得领兵,普通的属吏更不是能胜任的。
对于这个问题,刘预专门询问了最为信任的华琇和刘珣。
“大人,不如留下曹嶷好了。”刘珣首先开口说道,“曹嶷典兵列阵,自然是不弱,而且我听说,他在城阳郡的时候,也是颇通治理之道,可谓是文武双全,留在徐州坐镇,最是合适不过。”
如今的曹嶷和刘珣都在青州军的牙门军中,可谓是非常的相熟,刘珣所说的这些优点,刘预也自然知道。
“不过,曹嶷毕竟曾是王弥故将,万一哪一天,王弥再流窜到此,曹嶷与之勾结,岂不是白白把徐州拱手相让了?”华琇有些顾虑的说道。
“长史,曹嶷只不过是王弥故将,如今却是大将军的宿将了,岂能如此视之。”刘珣有些不太服气的说道。
刘预听了这些,暂时没有表态。
其实,华琇说的这些对于曹嶷的顾虑,他也是想过的。
“长史,可有合适的人物推荐?”刘预没有说什么,而是向华琇问道。
“我觉得,鞠彭可以担此重任。”华琇说道。
“鞠彭?”刘预有些意外的说道。鞠彭乃是刘预的同乡豪强,其父亲鞠羡曾经是洛阳的公车令,鞠彭曾与刘预在东莱争斗落败,归降后一直在华琇手下担任从事中郎。
“鞠彭,不过是幕僚属吏,全都是操弄笔墨,不曾有过尺寸之功,如何能骤登州郡长吏之位?”
年轻气盛的刘珣立刻出言反驳。
“鞠彭少习兵法,又一直参谋军机,哪能算是未有尺寸之功,不过是没有先登陷阵罢了。其父鞠彭在徐州故旧颇多,由其担任此职,肯定得心应手。”华琇不慌不忙的说道。
“而且,其父其宗族都是在青州,自然也不怕鞠彭另有二心。”
刘预听了华琇和刘珣两人的争论,略微一想,就说道。
“如今天下兵荒马乱,可谓是大争之世,真正能依仗的就是那些先登陷阵的壮士,既然曹嶷屡有军功,那就自然要擢拔重用,以安抚激励其它的军士,所以就以曹嶷担此职任。”
听到刘预这么说,刘珣就是一副高兴的样子。
“可是,曹嶷毕竟曾是王弥的旧将,要是万一有反复,那就是有大乱的。”华琇依旧有些担心。
“这也无妨,曹嶷的家眷不是在城阳郡吗,那就全给迁到临淄去,这样不就可以了吗。”刘珣说道。
听到这里,刘预想了想,然后说道。
“不!既然把徐州的重任托付给了曹嶷,那就要做到用人不疑。”
“怎么用人不疑?”刘珣问道。
“当然是让的家眷都跟随曹嶷,而不是统统押到临淄去当人质。”刘预十分自然的说道。
“那万一曹嶷,我是说万一,曹嶷生有二心,那该如何是好?”
听到刘预这么说,刘珣和华琇都是有些担心。
“呵呵,我打算留在徐州的士兵,可不是曹嶷的私兵,而是在青州有田地家产的军府兵,徐州到青州如此近,完全可以半年一轮戍,这样一来士兵的财产家眷大都在青州,就算是领兵之人生有二心,可很难说动这些士兵一统反叛。”
刘预自信的说道。
听到了刘预这话,刘珣和华琇都是有些信服了。
魏晋时代绝大多数都是兵为将有,许多士兵几代人都是某一家将军、豪强的私兵,这样的情况下,将领的意志几乎就决定了手下士卒的意志。
而如今刘预手下的军府士兵,都不是奴隶一般的私兵,而是拥有财产的军府兵,戍守在外根本不可能跟随曹嶷反叛。
两天后,在离开徐州彭城之前,刘预就当众宣布,以部将曹嶷为行徐州刺史、广武将军,入秋后以三千青州兵给其统领。
其实之所以任命曹嶷镇守徐州,刘预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军功。
更是因为历史上的曹嶷,作为流寇王弥的部将,简直就是“淤泥中的奇葩”,曹嶷在占据青州其间,不仅用武力打跑了苟晞,其后竟然劝农桑兴货殖,完全就是一个经营小能手。
历史上的曹嶷,一直到被羯胡石勒吞并,都把占领的地盘经营的有声有色,完全不像那些只知道破坏屠杀的流寇。
可能曹嶷最大的缺点,就是在乱世之中,胸无远略,只想苟安一地,在占据青州的时候,固步自封失去了争雄的资格,乃至于兵败身死。
不过,这个缺点,在刘预此时看来,却是一个大大的优点,胸无远略就意味着曹嶷没有太大的野心,不会轻易的谋取徐州自立,或者是投降胡虏。
至于投靠江东的琅琊王司马睿,刘预觉得更是不可能的,因为曹嶷跟随王弥流窜琅琊郡、东海郡的时候,可是挖过司马睿的祖坟盗墓的,刘预觉得这种大仇,司马睿不会那么大度的人。
在妥善处理了徐州之后的布局后,刘预率军沿着泗水北返青州。
当行进到沛县的时候,两支急报的信使同时到达了刘预的军中。
一个信使是密切注视河北动向的公孙盛派来的,另外一个是防御豫州方向的睢阳派来的。
“启禀大将军,胡虏石勒上个月率军北上冀州,与另一路胡虏刘灵合兵一处,一通寇掠了赵郡、常山、博陵等郡,王太尉委任的冀州刺史也兵败被杀,幽州兵损失颇重,冀州之地几乎尽失。”
一听到这个消息,刘预就有些惊讶,石勒和刘灵合兵后,竟然如此凶猛吗?
“幽州突骑不是威名赫赫,屡次击败胡虏吗,这一次为何有此败?”刘预立刻问道。
公孙盛派来的信使显然准备充分,立刻回答道。
“自祁弘、王滹病死后,枣嵩、游统等人领兵事,却根本不通行军布阵,被石勒、刘灵几番突进之下,就彻底兵败如山倒了。”
虽然想不到石勒和刘灵竟然打败了王浚的冀州军队,但是如此一来,王浚对于刘预那点敌意应该就消失不见了。
只要石勒和刘灵还没有舔好伤口,暂时就不会敢于东进招惹青州军,所以青州反而暂时安全了。
“那这样的话,王浚王太尉要如何打算?”
对于这种情况,刘预相信王浚一定不会如此轻易的认输,且不说冀州之地对于王浚的重要性,就说另一方面,刚刚升任三公太尉、承制行台的王浚,竟然被之前的手下败将打出了冀州,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这绝对不是有志于天下的王浚能接受的。
“启禀大将军,有河北的探子回报,说是王浚已经抓紧搜刮拷掠商贾,加征赋税,看来是打算用重金拉拢段部鲜卑,让他们入冀州与胡虏一战。”信使说道。
王浚的这一番动作,也没有出乎刘预的意料。
如今的段部鲜卑,经过几次入寇中原,本身的实力早已经膨胀,已经不是王浚用些小恩小惠就可以收买,为之卖命的了。
这时候,已经是鲜卑“大单于”的段部首领段疾陆眷,早已经对幽州王浚有了不满。
这些鲜卑蛮子的胃口已经大了许多,王浚要想再利用段部鲜卑,就必须要狠狠的出血喂养这些豺狼了。
“哼,不过是驱虎吞狼,胡夷能猖狂如此,司马颖和王浚皆是始作俑者。”刘预不禁痛心疾首的说道。
如今的形势就是这样,幽州王浚这种野心家凭借自己的实力,已经不足以抗衡并州匈奴人,不管是主动也好,还是迫不得已也罢,都必须倚重另外的胡夷为助力,以此来对抗匈奴人,只不过,往往都是打败了匈奴,却又惹来了鲜卑人、乌丸人。
“引狼入室,不外如此,去年并州刺史刘琨,引拓跋鲜卑,南下攻击匈奴人,在战后,进入代北的拓跋鲜卑,就赖在那里,不肯走了,搞到最后,刘琨匈奴人没有灭掉,又引来了拓跋鲜卑。”华琇听后,也是忍不住叹息到。
第257章 重开霸府
刘预听了华琇的话,也是一阵叹息。
“其实自从刘渊死后,胡虏虽然赤焰张狂,但是其凶暴酷虐之名,已然为天下共知,其所能依仗者,不过并州十余万屠各种罢了,恶积祸盈之下,必遭天罚。”
匈奴汉国的开创者刘渊,别看是匈奴屠各人,但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精神汉人”,不仅自己精通文学典籍,还善于拉拢士人,对于匈奴汉国的扩张也是步步为营,以半个并州的实力,把残破的晋廷拖入了死亡的深渊。
在刘预看来,刘渊这个匈奴人才是真正可怕的,要是假以时日,中原晋人中的世家豪强肯定慢慢就会与之同流合污,把后世宋元时代汉军世侯、明清之际汉旗汉奸军的事迹提前预演,也是说不定的。
好在刘渊很快死掉了,继任者刘聪虽然军事扩张丝毫不松懈,但是其内政方面不仅毫无建树,反而大开倒车,一心背离刘渊‘汉化’的方针。
胡虏刘聪上台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先给死鬼老爹送了几顶绿帽子,又恢复了草原上的“绿爹”传统,不仅把一些屠各匈奴宗室给恶心的够呛,还严重恶化了刘渊树立的形象。
再加上,匈奴人内部传统的部族领兵,各部族酋豪宗室大肆排斥晋人豪强,虽然扩张的地盘很大,但是其本身增长的军政实力并没有太多。
“如今匈奴人虽然肆虐猖狂,但是依仗的根本不过是十余万匈奴人,只要各方镇勠力同心,哪至于此。”
华琇也觉得匈奴人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强大,就算是连洛阳都已经被攻陷,其中王弥等人率领的流民、贼寇的威力也是发挥了重要作用。
“与匈奴人相比,塞外的百万鲜卑诸夷才是生死之敌,别看他们现在都是各相攻伐,一旦联手南侵,绝对是真的沦丧天下的情况。”
刘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曾经发生的历史表明,不管是建立汉赵的匈奴人,还是建立后赵的羯胡人,抑或是骤然而兴的氐人,在拥有更强大人数优势的鲜卑人面前,都得甘拜下风。
鲜卑人入主北方之后,利用其军事优势,甚至逆文明而动,在北魏初期一再试图反向胡化中原人,要不是南朝一再的军事施压和内部的叛乱,导致鲜卑人势力急速衰颓,这一场华夷之争还不知道要继续多久。
“王彭祖玩火**,终有一日,这些段部夷人会尾大不掉。”华琇对于一贯行事乖张的王浚也是不看好。
至于另外一件事情,对于刘预来说,则是好坏参半。
那就是占据密县建立行台的司空荀藩刚刚遭到了胡汉王弥的进攻,密县周围的城邑坞堡陷落大半,荀藩苦心收拢的晋廷官员士兵也折损巨大,不得不放弃密县。
“如此看来,荀司空必定要来兖州了。”
刘预知道,因为自己拥立了司马端当太子,荀藩等人想要拥立司马业,从而产生了矛盾,但是如今荀藩的密县被进攻,不得不放弃逃跑的话,也就之能来兖州投奔自己了。
“未必啊,荀藩放弃密县之后,依然可以南下,颍川、汝南一带,也都是有人力物力可以支撑的。”华琇反而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要是荀藩来兖州投奔刘预,那就意味着放弃自领行台的权力,哪怕其名位依旧可以在刘预之上,但手中的权力就必须得交出来了。
“呵呵,荀司空据守密县,连一个王弥都不能打败,要是南下颍川汝南,岂不是要面对王弥、苟晞的左右夹击,一个王弥尚且如此,再来一个更厉害的苟晞,荀司空未必有这么自信啊。”
刘预淡定的说道。
如今占据南阳一带的苟晞所部,因为频频遭到荆州的进攻,正在试图冲出南阳一带,多半就是往东汝南一带进攻了。
事实证明,刘预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当刘预率军刚刚行进到兖州高平郡的时候,就立刻接到了兖州陈留郡方向来的信使汇报,说是大晋司空荀藩、太常荀组等人率领密县的行台官员士兵等三万多人,已经抵达了兖州陈留郡尉氏以北。
得到这个消息后,刘预不禁大喜。
“只要荀氏来投,则中原大半士庶皆可为我所用了!”
刘预如此高兴,绝对是值得的,因为别看西晋末年的荀藩等人,不论在才能还是名气都不如东汉末年的荀攸、荀彧等人,但是颍川荀氏的影响力,却是比之当年,丝毫不减。
特别是如今,刘预有赫赫威名的军力,要是再得到荀氏的投效,就绝对是第一藩镇了。
“荀氏来投,则大将军声势日隆,所谓的国之柱石,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华琇一边说着话,一边意有所指的说道。
“哎呀,了不得啦,要是荀司空领着三万多人来投大将军,那再加上大将军坐拥青州、兖州、徐州,这岂不就是重现了当年魏武帝的霸业吗?”部将赵昆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般兴奋的说道。
旁边的华琇、吴信、刘珣等人听了这话,也都一副大有同感的样子。
“这么说来,匈奴的刘聪、刘曜、王弥、石勒之辈就是那黄巾贼,王浚就是那袁绍啦。”赵昆仿佛发现了什么解密的谶言一般兴奋。
不过,听到赵昆这么说,刘预并不是太认同,要是连赵昆这种鲁莽之人都这么认为,那其他人恐怕早就想到了这种类比了。
因为有曹操挟天子的故事,如果令人有这种联想,反而是大大的不妥。
华琇显然也是有这种想法,他也看到了刘预脸上的顾虑,随即开口制止了赵昆。
“时事不同,岂能如此论之!”
历经魏晋之交的种种阴谋诡谲,曹魏一朝哪怕是给天下士族开启了完美的权力时代,但是士族众人对于曹魏的评价却并不是太好。
赵昆见状,只得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这时候,华琇很严肃的面向刘预,开口说道。
“大将军,如今司空荀藩率领密县行台来投,只怕日后皇太子行台中将官云集,其中的官员吏治混杂,要是不能早早规划,只怕到时候会一团乱麻,各种政事要务不得而决,说不定还会让许多贤人志士屈才沉沦,也是极有可能的。”
刘预一听,也是觉得有理。
等到司空荀藩率领的密县行台残部抵达兖州,虽然带来了许多官员,可以让刘预利用这些官吏,迅速摆脱各级官吏缺乏的窘迫境遇,但是其中晋室政治中一直大行其道的品评选官,也会随之而来。
对于这种情况,要是不加以遏制的话,如华琇所说的令人才沉沦,已经算是轻的了,更严重的话,被这些各级各品的官吏架空了权力,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荀藩是三公,常理来说,其位在大将军之上,要是不能早早想好如何应对,难免日后不另生变故啊。”华琇继续说道。
“那长史有何良策?”刘预说道,其实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华琇正襟危坐,严肃的说道。
“为了政令相协,恳请大将军效当年汉末曹公故事,开霸府,以令天下!”
“霸府?”
听到华琇这么说,在场的刘珣、吴信、赵昆、高梁、徐邈等部将都是一愣。
他们这些人都是出身寒微,虽然也知道一些流传甚广的故事,但是对于当年汉末曹操的所谓霸府,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也是一头雾水的。
“不错,就是霸府。”
刘预闻言,陷入了沉思。
“霸府!”
“霸府政治。”
对于霸府政治,刘预当然是知道的,用最简单的解释就是,霸府就是权臣以自己的幕府代替政府的部分职能,甚至是绝大部分职能,其中的幕府官员,也在治理上取代了常规的政府官吏。
这样一来,就可以轻松的绕过朝廷的官僚体系,自己简单另辟蹊径,以此来达到掌控权力的目的。
刘预随后,就用最简洁的话语,向旁边的一众部将简单的解释了什么是霸府,也就是霸府政治。
“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容易让天下人,把大将军往曹操身上联想了吗?”
侄子刘珣首先想到了这个问题。
如今天下大乱,虽然各个藩镇都是野心勃勃,但是大家都是明面上尊奉晋室,也就是司马家的。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刘预首先跳出来搞什么“霸府政治”,那岂不是相当于,大声高喊“大家快来看啊,我刘预要学曹操了,我要挟皇太子以令诸侯了!”
刘珣担心,这样一来,极有可能把各家方镇的仇恨,从匈奴胡虏的身上,吸引到刘预身上了。
或者说,不是极有可能,应该是百分百可能。
“也是啊,再者说,荀司空等人来投大将军之后,却发现大将军用霸府,把他们给抛开了,岂不是会令他们失望而离开吗?”吴信也是有些顾虑。
这时候,刘预听到了这些,依然在思考。
就在其余诸将,也是乱纷纷的发出自己的见解的时候,刘预突然抚掌说道。
“不,这些都不要去管,这霸府是必须要开的。”
刘预的话语铿锵有力,很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对于手下部将刚刚的疑虑,刘预继续解释道。
“如今天下形势,我刘季兴开不开霸府,都已经不是重点了,如今我们已经占据青州、兖州和徐州,三个州数百万丁口,不需要多加时日,只需要一年,就可以拥有甲兵二十万,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我们已经是多么强悍,所以不管开不开霸府,在某一些人眼中,我们都已经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或者说,此时刘季兴,不管是不是效法曹操,都已经比胡虏都要可恶可恨!”
在场的众人听罢,也都是沉默不语,齐齐的点头。
刘预见状神色不改,继续说道。
“至于所谓的密县行台官吏,会不会因为重开霸府,就各自离去,依我看,这个问题也是小问题。”
“我效法曹操开霸府,也依然可以择选官吏啊,他们这些人要是想做官,依然可以同时接受霸府的征辟,并不是说,重开霸府之后,就把这些人给抛除了。”
“你所担心的其中密县行台官吏,会不会辞官不做而离去,依我看,反而是最没有可能。”
“如今天下大乱,只有我刘季兴这里还能保的一方平安,要是他们真有这个骨气,为了一个霸府,就弃之而去,那原本的天下,也不会让他们给搞成如此模样。”
刘预的这一番话,立刻就把刘珣、吴信等部将的疑惑给一扫而空。
在这些顾虑扫除后,他们这些人的心中都因为刘预坚定的态度,而产生了共同性极强的联想。
所有人都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兴奋和期盼。
那是一种对于更高权力的期盼,也是拥有更多的权势、地位、金钱、土地、名望的兴奋之情。
虽然刘预把皇太子司马端留在了仓垣,并且留下了第一心腹将领董平护卫,但是刘预依然是不放心。
在得知司空荀藩率领密县行台进入兖州境内后,刘预把随行的步军留给了华琇等人指挥率领,自己亲自率领吴信、刘珣等人的骑军,由高平快马加鞭的向陈留郡仓垣赶去。
刘预一定要在司空荀藩之前,赶到仓垣,防止司空荀藩率领三万多人进入仓垣后,与皇太子司马端再勾连一起,万一有什么变故,那自己可就要另非周章了。
好在,刘预率领骑军只有了不到一天半,就赶到了兖州陈留郡的仓垣城。
这时候,急匆匆入城的刘预才知道,司空荀藩率领的密县行台残部,距离仓垣还有两天的路程。
一见到董平之后,刘预就开始首先询问皇太子司马端的动向。
“皇太子,一切都是正常,每天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也没有什么其他爱好,很少出门。”董平的回答令刘预很是满意。
“如此最好,只要他不乱来,也不必看得太紧。”
刘预虽然这么说,但是他总是隐隐觉得,这个皇太子司马端除了读书,什么也不关心在乎的样子有些反常。。
第258章 殿下,且稍忍耐!
不过,不管年纪轻轻的皇太子司马端的举止,如何让刘预觉得不同寻常,却丝毫不影响皇太子司马端在刘预面前的恭敬。
不错,就是恭敬。
司马端现在还只是皇太子,算是储君,但不能算君。
而刘预给自己加上的一个官职就是太子太傅,算是地位尊崇。
众所周知,我大晋自有国情在此,对于“忠”字之德往往都是有些说不出口,所以对于“孝”道尤其特别的重视。
而尊师重道类比孝道,所以现在这个皇太子司马端一见到大将军刘预就是非常的恭敬的。
当皇太子司马端听到刘预说,要开府治事的时候,就立刻高举双手表示了赞同。
“大将军要开府,自然是太好,如此一来,中州军民就如同众水入渠,可齐心协力以刷洛京沦丧之耻!”司马端的脸上浮现出一股痛苦的神色。
一想起几个月前,在洛阳经历的那一场生死逃亡,少年的司马端就立刻感到两股战战,耳边想起了哪些匈奴胡虏的狂笑。
“殿下放心,如今荀司空已经率领密县的行台,前来效命,从此以后,仓垣行台就可以号令天下百万忠义之士,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殿下就能看到洛京光复。”
刘预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司马端的表情,继续说道。
“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率领虎贲义士,直捣并州屠各胡人的巢穴,迎回今上,待回洛阳之后,令圣天子复位如昔。”
听到刘预这么说,皇太子司马端的脸上却是微微有些抽动,虽然很快被掩饰了下去,但是刘预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自然,这当然是自然,迎回天子,自然是应该的。”
司马端脸上的表情虽然淡然,但是心中却是一阵阵的不快。
司马端和他的兄长,也就是被匈奴人砍死的前太子司马诠,都不过是皇帝司马炽的侄子。
就他们这种侄子,都仅仅比司马炽小**岁,就算是皇帝司马炽以后生出儿子,那他要想继承皇位,也得有的等了,说不定,要是自己身板子不硬的话,还够呛能活过皇帝司马炽呢。
所以啊,这匈奴人是要打的,洛阳也是要光复的,但是这皇帝嘛,司马端却是没有太想过这个问题。。。。
两天后,司空荀藩率领的密县行台一行,终于抵达了兖州陈留郡的仓垣。
负责迎接引导的人是兖州刺史杨瑁,其实真正负责沿途护送指挥的人,却是刘预的心腹部将董平。
“大将军,荀司空的行台中少了一些人啊。”
在荀藩等人快走到仓垣的时候,董平抢先一步回到了城中,向刘预回报了这个情况。
“少了什么人?”刘预问道。
在前期的通报中,对于密县行台的人员,刘预基本都已经掌握了明细,不然的话,这些人的住宿、官职安排等就没有办法提前布置了。
“秦王司马业,还有密县行台的豫州刺史阎鼎、刘畴、王毗等人,大概数百人吧。”董平说道。
“司马业?”
对于这个名字,刘预当然是知道的,这个秦王司马业就是历史上西晋的最后一个皇帝,在长安城破被俘虏后,西晋彻底灭亡了。
“肯定是半路跑掉了吧。”刘预说道。
“不错,我刚刚在其中拉拢了一些人,他们说,从密县离开的时候,秦王司马业就与司空荀藩等人密谋了许久,多半就是那时候计划跑掉的。”
刘预听后,并不是太在意。
秦王司马业作为荀藩的外甥,被另外安置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如此一来,颍川荀氏也能多一份保障。
“走就走了吧,要是他来了,这仓垣的宗室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刘预说道。
自从苦县、阳城、洛阳三次大败后,司马晋室在中枢的宗室就几乎被扫荡一空。
刘预手中的司马端可以算是奇货可居了,要是再来一个秦王司马业也未必能多什么好处,还有可能被某些有心人利用。
“知道司马业往哪去了吗?”刘预继续问道。
“那些人都说是长安,去投奔司马模去了,不然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啊。”董平说道。
“长安虽然是有司马模的数万军队,不过没有外援,陷落是迟早的事情,真是一步臭招。”刘预不禁嘲笑道。
‘好了,这种事情不说也罢,随我去请皇太子,咱们一起出城迎接司空荀藩吧。’
秦王司马业这种事,对于刘预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情,反正多他不多,少他也不少。
刘预现在的大事,就是做好接纳司空荀藩等一众密县行台的事情。
作为大晋的三公,司空荀藩可以享受到皇太子司马端亲自出城相迎的礼遇。
艳阳高照,旌旗飘扬。
仓垣城外。
在上万甲胄光亮,手持锋利刀枪的青州军护卫下,大晋皇太子司马端,亲自率领大将军刘预等一众将领官员出城相迎。
司空荀藩率领的密县行台,虽然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足足有三万多人,但是其中许多都是司州一带的百姓,真正的官员、士人仅有数千人。
真正跟随司空荀藩,参加拜见皇太子司马端仪式的人,也就是这数千人。
在往来飞驰的青州骑兵护卫下,以司空荀藩为首的一众人都是向着皇太子司马端趋步而行。
同样的,皇太子司马端也是快步上前相迎,隔着老远的时候,只听见司空荀藩悲号一声。
“殿下!”
说完,大晋司空荀藩就俯首在地。
“荀司空,快快请起!”皇太子司马端立刻上前搀扶。
“殿下,洛阳陷落,万民涂炭,都是臣等的罪过啊。”司空荀藩说着就自责起来。
“荀司空,胡虏猖狂,已经是人所共知,只恨东海王司马越弄权误国,却是不干司空等良臣的事啊。”司马端立刻说道。
这时候,荀藩后面的一众密县行台的官员,已经按照大小品秩在他屁股后面排成了一列列。
上万刀枪盔甲鲜亮的青州士兵,就在四周紧紧的护卫着。
这种如临大敌的一般的肃杀之气,让这些人都是不敢喘大气。
“司空,如今天下丧乱,以至于洛阳都失于敌手,孤现在已经决定,要令大将军开府治事,以匡扶国家,就如同当年魏武,哦不,就如同蜀国武侯一般故事。”
司马端把司空荀藩扶起来后,大声的说道。
对于这个消息,司空荀藩在来的路上,早已经从兖州刺史杨瑁的口中有所耳闻。
“只要能讨灭胡虏,克复洛阳,一切都唯殿下之命。”
荀藩表情凝重,又在皇太子司马端的亲自引见了大将军刘预。
刘预刚刚早已经把荀藩等人表情,都看在了眼里。
“大将军威名赫赫,足以震怖胡虏,为天子生民复仇重任,就全靠大将军了。”
一见到刘预后,荀藩立刻就说道。
“此等重任,本该贤良所居,不过,我略有薄才,正恰逢此时危急之时,也就当仁不让了。”刘预也是立刻回道,“从此以后,愿意与司空同心协力,匡扶社稷。”
荀藩口中连连称是,其实心中却是一阵阵的苦叹。
这个年纪轻轻的青州贼,凭借手中的兵权,从此以后算是彻底走上“乱臣贼子”的道路。
只要霸府一开,从此以后,刘预要么死在征战的路上,要么就是死在谋朝篡位的路上。
自从汉末霸府大行其道一来,除了蜀汉的诸葛亮,还没有一个能真正做到恪守臣节的霸府之主。
一想到这里,荀藩就是不住的惋惜,要是自己能用兵如神,可以守住密县,也就不用在折损上万军民后,如此狼狈的跑到兖州来寻求刘预的庇护了。
随后,就有随从的郎官,当着一众将领军士和官吏的面,宣读了承制的皇太子的命令,正式加刘预为大将军、大都督、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豫州牧。
命令一宣读完,司空荀藩就立即领头山呼接受了皇太子司马端的钧令。
不过,司空荀藩还是有巨大的影响力,特别是在这些官吏中。
作为司空荀藩支持自己重开霸府的回报,刘预也给予了颍川荀氏众人丰厚的回报。
不仅给司空荀藩加封爵户,他的弟弟荀组就被刘预任命为了仓垣行台的尚书仆射,其子荀岿则是被征辟为刘预的记室参军,其侄子荀崧,也从中领军的职位上,升任了颍川太守,讨虏将军。
除此之外,颍川荀氏的一众子弟,也都得到了任命。
不过,这些任命中,除了司空荀藩和荀组之外,大多数的颍川荀氏都是被安置在了颍川、汝阴、谯国一带的郡县,在仓垣的行台中,刘预并没有做出多少妥协。
在进入仓垣城后,安置完了荀藩带来的军民官吏后,刘预就开始向皇太子司马端说道。
“殿下,如今司空率领数万将士归来,这仓垣城的确是太狭小了,已经不足以容纳这么多人啊,所以我觉得,不如把行台迁往济北,济北虽然也不大,但是城内空地充足,可以扩建。”
刘预首先就想行台搬到距离青州更近的济北郡。
“如此自然是最好,那就一切都依大将军所言。”
一听到刘预这个提议后,皇太子司马端想都不想的就答应了。
济北郡好啊,济北郡有河水、济水两大屏障,又不像仓垣这里,距离胡虏肆虐的地方是那么的近。
司马端已经有好几次,在夜里做梦吓醒,这小小的仓垣被并州的胡虏突袭而下,来不及逃跑的自己,被可怕的匈奴人抓去当了俘虏。
不仅如此,司马端在梦里连俘虏都没当多久,就被匈奴人砍了脑袋。
随后,刘预又把对于荀氏众子弟的官职任命,跟皇太子司马端说了。
司马端听后也是连连点头,对于这些都是没有丝毫疑问,甚至到了最后司马端还非常认真的说道。
“大将军,孤既然已经让你开府治事,这些事情都是府中可以定夺的事情,也就不必如此麻烦,再说与我听了,全屏大将军裁决就好了。”
听到司马端这么说后,刘预差一点就被感动了。
“多好的一个皇太子啊,竟然没有觉得自己被架空,被傀儡,还这么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己要大胆行使权力。”
刘预又是说了一些关于重新选拔官吏和提拔青州军将领的事情,皇太子司马端也都是一一应允了。
最后,刘预终于满怀欣慰的告辞而去。
待到刘预离开后,望着刘预已经消失的背影,皇太子司马端的脸上,已经不复刚才的淡定,而是满满的紧张。
这时候,一名身穿郎官服的男子,从侧门而入,凑到了皇太子司马端的面前。
“殿下,还请稍稍等待,且让那刘预猖狂两天,到时候再令其自食其果!”
“殿下,还请稍稍等待,且让那刘预猖狂两天,到时候再令其自食其果!”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阴险的冷笑。
皇太子司马端却是坐立不安,他看向男子,说道。
“何郎,我看这刘预还算是忠肯任事,对于讨灭胡虏之事,也是积极奔走,难道他真的是大晋的乱臣贼子吗?”
这个被司马端唤做“何郎”的人,是豫章王府邸旧人的何雍,来到了皇太子的身边。
“殿下,如今刘预已经野心暴露,竟然要学曹操开霸府,这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
这个叫做何雍的郎官继续说道,“殿下,如今的大司马王浚王公,已经在召集辽西鲜卑段部,马上就要南下进攻冀州,到了那个时候,盘踞冀州的石勒、刘灵这些胡虏就被打跑了,那时候,太子殿下再按照我们谋划,对那刘预突然收捕格杀。”
一听到这里,皇太子司马端就一阵阵的惊慌,他害怕的看了看左右,小声的说道。
“何君,小声些!”
他又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之后,又说道。
‘可是,那刘预手下一众武夫,都是凶悍之徒,就算是杀了一个刘预,又如何收服这些人啊?!要是一个不小心,孤,还有你,不都得死在刀兵之下?!?!’
第259章 兖豫布局 上
对于皇太子司马端的担心,何雍并不是太在意,他嘴角一挑,轻蔑的说道。
“殿下,刘预不过是寒微之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并没有什么宗亲故旧,至于那些董平、吴信之流,都是些寒末布衣,只要在格杀刘预后,殿下亲自出面,给他们封官加爵,必定就能收服。”
皇太子司马端听后,依然是惶惶不安。
“可是我之前自洛阳逃亡,茫然不知所去,只知道刘预数败胡虏,也许能保我一命,这才来兖州仓垣的。”
“我本就没有打算做什么皇太子,只不过不想和那些宗室叔伯一样,做那胡虏的刀下亡魂罢了,以如今的情势看来,其实大将军于我有恩情啊,我实在是不忍心加害于他啊。”
司马端一边说着,一边颓然坐到了席上。
“殿下,如今已经是国之储君,怎可如此想!社稷大事,岂能讲究这等小恩小惠。”何雍立刻继续劝道,“现在刘预手中有甲兵数万,但其根基浅薄,只要能除其首恶,则余众皆可为殿下驱使!”
何雍的话说的信誓旦旦,不过皇太子司马端听到耳中却是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把握。
早已经见过诸多血腥政斗的司马端,觉得这个何雍把这些想的太简单了,这个何氏的高门子弟,似乎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自信,或者说是自负。
如今,哪怕皇太子司马端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他也已经没有办法。
这种事情,只要何雍告诉了司马端,那司马端就知道,不管他自己同意与否,只要被大将军刘预知道了风声,那他就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一筹莫展的司马端,这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对于皇太子司马端与何雍的密谋,刘预是一点都不知情,不过刘预却觉得司马端的行事有些反常。
可是他又看不出来那里反常,只能安排人手去密切关注皇太子的一举一动,不管有任何的异常,都要立刻汇报。
在开府治事之后,刘预与行台众人商议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如何恢复各州郡县邑的管理。
除了青州算是绝对的安定,州郡的官吏都已经安排有序之外,其余的豫州、兖州、徐州三地的郡县有半数都已经是完全失去了官吏管辖。
特别是兖州和豫州,有几乎一半的县没有令长,不是被胡虏流寇杀掉了,就是自己逃亡跑路了。
如今已经入秋,要是不能迅速重新建立起来郡县的统治,那就不能顺利征收税赋、统计户口等。
原本刘预手中缺乏合适的官吏的时候,这是一个问题,如今,司空荀藩带领的一众密县行台官吏到来了,另外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那就是安排这些官吏去各地赴任,但是刘预并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给他们去恢复各郡县的统治。
如今的行台中,不仅要供养数万新附的流民,还要供养数千文武官吏,哪还有人力和粮食去做它用。
“大将军,如今豫州各郡县都是坞堡林立,原本登记在册的百姓,都已经跑到了坞堡中躲避了,就算是派驻官吏去郡县,也就是管辖一城罢了,依我之见,不如令众官吏各回本郡县,如此一来,不仅能守城,还能与各乡党坞主一共维护郡县安定。”
就在刘预一筹莫展的时候,刚刚担任幕府右长史的郗鉴,向刘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是说让这些行台的官吏,各回本乡任职?”
“是的,大将军。”郗鉴说道。
“郡县官吏,多数都应该回避本乡任职吧。”
郡县作为基本的行政单位,对于普通的官员,都是有回避任职本乡的传统。
魏晋时代,因为察举的原因,州郡长吏的僚属中许多都是本郡豪强子弟,要是州郡长吏再是任职本郡,那就彻底变成了各州郡藩镇了。
“呵呵,如今天下大乱,胡虏肆虐,只要能保住家园,哪还管的了什么回避只说。”郗鉴毫不在乎的说道。
“那依右史之见,这样就能令各郡县自保吗?”刘预继续问道。
对于什么回避任职本郡的规则,其实刘预是根本不在乎的。
现在刘预最在乎的事情,就是两件事情。
这第一个,就是快速恢复豫州、兖州一带的管理,最好是能收上来赋税钱粮,这样才能供养更多的军队、工匠。
至于第二个,则是能保证豫州、兖州一带的郡县不再失陷。在原本的历史上,豫州、冀州、兖州这三个州,几乎没有天险可以凭借,石勒、王弥等人如入无人之境,就是因为有这三州充当胡虏的“提款机”,石勒等人才能越战越强,直至建立羯赵。
“如今密县来投的官吏中,大多都是豫州、兖州人士,这些人都是各自本郡的名士豪强之家,说不定许多州郡的坞堡就是他们自己宗族的,有这些人担任郡县长吏,一定可以联合郡县中的坞主,只要这些各自为战的坞主能统领起来,就算是胡虏来袭,也能相互协同照应,不会再有以前降胡数万的事情的发生了。”
郗鉴颇为自信的说道。
刘预听后,也是点了点头,他知道郗鉴说的十分有道理,之前石勒之所以能率领数千胡虏,就能动不动迫降上万晋人,就是因为这些遍地的坞堡各自为战,往往都会陷入以寡敌众的境地,要是能有协同指挥者,也就不会如此狼狈了。
“可是,这些官吏的才能高低不同,要是都令其各回本州郡任职的话,能堪大用吗?”
刘预觉得,郗鉴的想法好是好,但是这些屡次败于胡虏之手的晋廷官吏们,能不能发挥自己期望的作用呢?
“大将军,本来就没有指望这些人冲锋陷阵啊,只要他们能各守县邑,那其中的许多的坞主就不会轻易的投降胡虏了,如此就可以了。”郗鉴说道。
“确实如此。胡虏惯于欺软怕硬,要是不能在这些郡县中得了好处,那以后就不敢再那么猖狂了。”
说到这里,刘预又想到这么干的话,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迅速把豫州、兖州这些地带变成坞堡纵横的防区,不仅可以抵挡胡虏的进犯,还可以缓冲其它晋廷势力的扩张。
第260章 兖豫布局 -中
豫州的情况,与徐州不同。
在胡汉将领赵固从徐州撤退后,徐州就基本没有了作乱的贼寇,除非分割南北的刘预和司马睿交战,才有可能重新陷入战乱,所以刘预把南方的人口往北迁徙,以此来充实核心区域。
而豫州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这里一马平川,无险要地形,各路胡虏贼寇几乎能随意来往,特别是在没有了朝廷官军支援后,许多的坞堡都或明或暗的与胡虏妥协,以此来自保。
所以刘预的打算就是,只要豫州能成为遍地的堡垒区域,不能让胡虏再随意获得补给,而后才能再图谋什么巩固地盘。
“兖州各郡之前都已经安排好了郡守了,不过各县的令长却是有不少空缺,可以在这些行台官吏中选择。”
在刘预的计划中,现在手中没有足够的兵力覆盖到豫州全境,只能先把豫州作为一个巨大的缓冲区,而兖州却是可以好好经营一番的,只要能守住陈留郡这个西大门,再加上黄河的屏障,把兖州恢复元气是非常快的。
“至于豫州,其中各郡县的长吏,可以多和荀司空商议,而后再则定人选。”
司空荀藩虽然是被胡汉军队打得狼狈来投,但是本身的影响力,还是依然很高的,通过这些官员任命,也可以增加荀藩对于刘预的好感度。
随后,郗鉴又根据自己的了解,向刘预推荐了几个适合回豫州任职的行台官员,刘预也都一一记了下来,打算次日与司空荀藩协商的时候亲自举荐。
郗鉴回到自己的吏房后,又处理了一堆刚刚杂务,等到一切妥当的时候,一抬头发现已经快要天黑了。
回到家后,郗鉴刚刚进门,一阵清脆的童声就从屋中传了出来。
“父亲,你看,你看啊!”
一名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手中举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张向郗鉴奔来。
这时候,在刘预幕府中一直不苟言笑的郗鉴,也换成了满脸的宠溺神情,伸手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女儿。
“父亲,你看,我写的临摹的这个文贴,是不是已经算是有略有小成了!”
郗鉴一手抱着女儿,另外一只手接过了自己女儿临摹的文贴,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说道。
“阿璿,果然不愧是我郗鉴的女儿,这钟成公的文贴,能临摹出这等水平,已经不比那些儒士差了。”
这个小女孩正是郗鉴的长女郗璿,今年已经七岁有余,因为从小受到郗鉴的熏陶,自幼爱习书法,加上天资聪颖,在书法上的造诣已经不必普通的士人差了。
只不过,这两年兖州大乱,郗鉴一族的活路生计都成了问题,如同现在这般有洁白的纸张练字,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郗鉴看着女儿的瘦瘦的脸蛋,已经不似之前的面黄肌瘦,开始有了粉嫩的红色,一时间心中很是欣慰。
“唉,我郗鉴自诩才华,之前竟然让妻女饿得形容枯槁,如今想一想,实在是可笑啊。”
自从接受了刘预的征辟后,郗鉴的妻女子侄虽然没有立刻锦衣玉食,但是与在峄山坞堡的时候想比,已经好的太多了,最起码的衣食无忧,完全得到了保障。
更何况,如今的郗鉴看来,传闻中凶名赫赫,破落寒末出身的“东莱贼”刘预,也可以称得上是宽弘有气度了。
郗鉴一边向着,一边抱着女儿郗璿有说有笑的进了屋子。
“兄长,你回来了,阿璿都盼着你大半天了。”
一进屋,郗鉴的弟弟郗彦就笑着说道。
“唉,这种青州产的白纸,价钱可是不便宜啊,以后还是不要买了。”
郗鉴知道,自己女儿练字的纸张一看就是上等的青州白纸,这种纸张的价钱虽然不算太贵,但是对于一份俸要养一大家人的郗鉴来说,还是有些奢侈了。
“呵呵,无妨,阿璿天资聪颖,精于书法,要是因为舍不得几张白纸,就耽误了成才,岂不是太遗憾了。”郗彦的心情显然非常的好,他又继续说道。
“可惜阿璿是个女子,否则的话,就凭这份才学和天赋,将来必定可以振兴我郗氏门楣。”
听到自己的弟弟这么说,郗鉴却是另有想法。
“如今的世道已经大变了,只凭文采书典,别说是振兴家门,恐怕连自保宗族都是难啊。”
“的确如兄长所言,这胡虏的确是非常的猖狂。”郗彦说着,往郗鉴身边凑近了一些,继续说道。
“兄长,我听说,胡虏石勒和刘灵已经合兵一处,与幽州王浚争夺冀州,现在仓垣的市井之间,都在传言,说是王浚已经调派十万鲜卑兵,马上就要南下冀州呢,唉,只怕这些鲜卑兵一入冀州,造成的祸患比那胡虏还要厉害几分。”
其实,郗彦在仓垣城中听到的这些传言,基本都是刘预派人故意散播的,这倒不是刘预故意抹黑王浚和段部鲜卑,段部鲜卑前几年屠邺城、掠洛阳的事迹,可是依然历历在目。
所以,刘预为了防止王浚夺取冀州后,野心膨胀南下威胁兖州、青州,开始故意制造有关幽州的负面传闻。
“王彭祖,如此行事,简直就是玩火**,那鲜卑诸夷贪暴不弱于胡虏,要是王浚用鲜卑兵打败了胡虏,夺取了冀州,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来酬劳段部鲜卑人。”
郗鉴有些气愤的说道,他作为刘预幕府的僚属,对于这些自然是更加清楚。
“而且依我看来,就算是将来讨灭了匈奴胡虏,这些已经迁徙边塞居住的鲜卑人,恐怕是比胡虏更可怕的祸患!”
郗彦闻听此话,立刻有些惊讶的说道。
“兄长,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啊,这些鲜卑人,可都是我大晋的臣仆,虽然是凶恶贪暴了些,可都是听命依附各州镇啊,怎么会比胡虏还更是祸患呢?”
对于弟弟的疑问,郗鉴刚开始听到刘预这么说的时候,也是同样的疑问。
“匈奴胡虏当年也是成都王司马颖的附从,结果又如何呢?”郗鉴一拍腿,痛惜的说道。
郗鉴经过这一段时间与刘预的相处,在不知不觉中也被刘预影响了。
原来的郗鉴,对于这个时代各路胡虏蛮夷的状况,只是知道一个非常模糊的印象,他只知道匈奴及羯被称为胡,大都在并州,氐羌在陇西关中,鲜卑在边塞草原,至于各胡虏蛮夷的具体情况,并没有太清晰的认识。
当郗鉴从刘预口中得知,如今猖狂至极的匈奴人不过是数万户,二三十万部民,而鲜卑人却总共有数十万帐,足足百万余丁口之后,立刻就吓了一大跳。
要是按照这个实力对照来看,要是鲜卑人作乱,岂不是比并州的五部匈奴还要危险的多!
“这些胡夷之辈,不管是胡虏也好,还是鲜卑诸夷也罢,都如同大将军常提的那样,有武德贤者曾云’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的,如今洛京沦丧,天子被掳,中国之威已然尽失,那这些素来不怀德的蛮夷,又怎么会甘为牛马呢?”
“畏威而不怀德?”郗彦听后,不禁越琢磨这句话,越觉得这句话有道理。
其实,魏晋这个时候,郗鉴为代表的这类士人,还有许多两汉遗传下来的“霸道属性”,特别是在看待蛮夷的问题上。
就比如在郗鉴看来,这些蛮夷面对文明的诸夏,既不肯远遁大漠荒滩,又不肯给华夏“做牛做马”,这实在是让郗鉴觉得很为难,很恼火啊。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大将军,并不是世人传言的那种莽夫武人,而是颇有见识,虽然他对于经史子集并不精熟,但是对于天下的山川形势,却是了若指掌,就连边塞蛮荒的蛮夷都很是熟悉,实在是让我捉摸不透啊。”郗鉴有些困惑的对自己的弟弟说道。
“不过,大将军知人善用,昨日我与你商议的那个豫州治策,大将军已经采纳了。”
第261章 布局兖豫-下
永嘉五年,九月。
仓垣行台大将军府下令,兖州刺史杨瑁为中书侍郎,以华琇为兖州刺史,荀组为豫州刺史、侍中,并且一次性任命了豫州之中十个郡国、四十个县的长吏。
原本的彻底失去各级官吏统御的豫州,一下子恢复了自上而下的秩序,虽然在坞堡林立的豫州境内,还有大股胡虏的抄掠袭扰,这种统治秩序仅仅是表面上的,但是毕竟有了颍川荀氏为首的一众豫州高门作为长吏。
从这时候开始,豫州各地的坞堡虽然都是各自为政,但是有了州郡官吏的统属后,那些明目张胆的投靠胡虏的行为,也就不再敢肆无忌惮了,毕竟颍川荀氏为首的一众高门,手中的兵力虽然面对胡虏的时候并无优势,但是要是纠结其它豪强讨伐那些叛徒,还是比较轻松的。
兖州,济北郡。
“自从荀组赴任豫州刺史之后,这豫州的局势虽然没有瞬间好转,但是也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最起码那些坞堡不敢再轻易投降胡虏了,王弥手下的那群吃人狂,在许昌和陈县一带,可是一连碰到了许多硬骨头坞堡。”
刚刚又得到一连串豫州的捷报后,作为幕府主簿的刘珣开心的向刘预说道。
“依我看啊,这豫州的局势似乎和荀使君关系不大啊。”
刘珣的话音刚落,旁边的牙门将李丰就有些戏谑的说道。
“我听睢阳来报信的乞活军士兵说,荀组上任豫州刺史之后,就一直呆在睢阳城内,从来没有出去过,整天就是在睢阳城内读书写字,很是悠闲啊。”
“李阿兄,你这就不懂了,荀使君那是名士风范,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就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被刘预下了死命令读书的赵昆,此时已经有了几分稳重姿态。
“嘿嘿,赵瞎子,想不到,你还会吊书袋了,还真到什么运筹帷幄。”
李丰见赵昆往日的混人,竟然能说出这么一句话,很是惊讶。
“那是自然,否则我这天天晚上读书,难道都白费灯油的嘛!”
赵昆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望向刘预。
如今的青州军中,只要是旅帅以上的官职,都被刘预下令死命令,必须所有人都要读书认字,而且都要每半个月一考校,常常都是刘预亲自考校。
谁要是不合格的话,刘预也不废话,直接就是藤编伺候,要是一连三次不合格的话,不管是旅帅也好,还是军主也罢,都要统统降到牙军中当小兵。
这些人,什么时候能通过每月的考校了,才有可能得到刘预的重新任命。
赵昆已经连这两次考校不合格了,屁股上的藤鞭倒是小事,他要是再通不过考校,可能就要从军主变成大头兵了,这可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赵昆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刘预面前表现一番,指望着几天后考校中,就算是不合格,也能死皮赖脸的哀求一番。
“我看这荀使君虽然有运筹帷幄的功劳,但是,这决胜千里,可就是未必了,这两次王弥连续战败,都是败在了颍川的坞堡手下,这些颍川的坞堡不可能听从远在睢阳的荀组命令。”
已经升任东中郎将的董平一开口,就直接说明了事情。
“颍川郡太守,不就是荀崧嘛,反正都是一样的荀家人,也能算到荀组头上吧。”
赵昆立刻有些勉强的说道,不过他的语气已经不似之前那般莽撞了。
“话虽如此,可是却能看出来,这荀崧的胆量和能力,可是比他的族叔强太多了,等到荀崧数战之后,恐怕豫州,哦,不,恐怕颍川荀氏,就有可能变成豫州荀氏了!”
董平非常认真的说道。
在场的众人,除了刘珣这个后辈之外,都是跟从刘预东莱郡起兵的老兄弟,其中的默契都是很好。
听到董平这么说,大家都已经明白了这话中隐藏的含义,全都齐齐望向了刘预。
“呵呵,豫州荀氏,就豫州荀氏吧,荀氏乃是数百年世家,侍奉过几朝几代帝王,如今都已经消散不见了,偏偏就是他们颍川荀氏却是屹立不倒,你们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刘预看到众人的眼神,微微一笑,轻松的说道。
“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赵昆挠了挠脑袋,好奇的说道。
“那当然是因为当皇帝,或者说当主公,可比当僚属谋臣危险的多了,自从后汉末年一来,多少雄踞一方的英雄豪杰,变成了被破家灭族的主公,又有多少的皇子皇孙被杀,而颍川荀氏这种上上品的高门,就算是其中族人犯了大罪,也不过是只身被杀,绝对不会牵连宗族,这么简单的道理,荀氏一门天下最精明的人,如何能不知晓。”
刘预的话透露着一种云淡风轻的点评,仿佛他所说的皇帝、高门都没有多么的神圣不可冒犯。
在场的一众东莱老兄弟,早已经习惯了刘预这种态度。
“大人,那这刚到的两个捷报,都要怎么答复呢?”刘珣开口问道。
“当然是重赏,不仅仅是身为豫州刺史的荀组要重赏,颍川郡太守荀崧,还有下面的一众县令、坞主、督护都要统统重赏,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王弥这些食人魔没有什么好怕的,他们都一样能被杀死,而且杀了他们之后,还会重重有赏。”
刘预大声的说道。
在最近几次的豫州信报中,屡次提到王弥手下的胡汉乱军,因为缺乏粮草,已经好几次把沿途俘虏的百姓给吃掉了,就如同吃牛羊吃猪狗一般!
刘预在之前的情报中,以为只有石勒、刘灵手下的羯等杂胡蛮人会以人为食物,实在是没有想到,自鸣天下雄豪的王弥,也会在吃人这件事上,颇有后起之秀的架势。
所以,自从得知王弥在豫州屡次大规模以百姓为食物之后,刘预立刻下令把之前俘虏的王弥之弟王桑押到济北郡斩首示众。
本来,刘预还打算留着罪大恶极的王桑,说不定什么时候,可以用来招降王弥,如今看来,已经被胡虏同化的凶残不似人类的王弥,已经完全没有了招降的资格。
“给他们赏什么呢?我们也没有什么钱币、绢帛啊。”刘珣两手一摊,非常无奈的说道。
自从接受了大量的新附流民和晋军残部后,原本储备就非常紧张的青州军,早已经开始出现了物资紧缺的状况,如今的临淄、卢子等地库房中,仅剩的粮食和布匹等能勉强过冬,就已经是令刘预非常满意了。
“没有钱财绢帛,那就是多赏些海盐吧,反正盐那东西,也不会坏掉,而且并州盐池早就已经断绝,豫州一带的盐货可是紧俏的很啊。”
对于这个问题,刘预毫不含糊的做出了解答。
如今刘预的手中最充足的物资,就是海水晒煮的食盐了。
因为永嘉五年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干旱,这倒是让沿海晒卤的盐场大大增加了产量,往往只需要五六天的暴晒熬煮,就能赶上之前一两个月的产量。
反正大海全是水,只要大海不干,这食盐是要多少有大少。
“又是盐啊!?”
刘珣一听又是食盐,立刻就是一阵皱眉头。
“睢阳、雍丘的乞活军陈午、田禋、田兰等人,都已经抱怨,因为大人这几次给豫州各郡县输送的食盐太多,导致他们手中的食盐已经数次降价了,再这样下去,他们可就要赔本了。”
“现在豫州郡县的官吏,发俸禄就是发盐,有了功劳赏赐也是发盐,我听说,豫州一带的私盐贩子,都已经全都被挤怼的破产了。”
刘预一听就有些尴尬,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实在是太穷了,这些豫州的郡县官吏,本来就是刘预派出去当肉盾的,自然不打算投入太多紧缺的粮食布匹等,唯一能拿出手的,也就是这些成本极低的食盐了。
“无妨,告诉他们,以后这些输送给各州郡的食盐,都只能在他们本郡本县售卖,要是往外卖的话,可以往荆州、江州等地,至于陈午、田兰这些人的地盘,就不允许他们随意售卖。”
刘预现在拉拢陈午、田兰这些人拱卫一马平川的兖州,所以就必须要多多保证这些乞活军的利益了,而这食盐就是陈午这些乞活军,用来控制治下坞堡豪强的一项重要手段了。
现代人完全没有概念去想象,在日常的饮食中,如果没有食盐会是一种什么情况!
在陈午、田禋、田兰这些乞活军大规模接受青州的海盐之前,在豫州淮泗等地,因为大规模的缺盐,许多的百姓人家已经开始天天吃“淡食”,也就是完全没有盐分的食物,各种的“乏盐病”很快就造成了许多百姓的疾病。
“那都是一样的盐,怎么区分是谁的呢?”李丰有些疑惑的说道。
“那还不简单,在各个路口派兵丁把守,就像以前查缴私盐的官兵一样,谁敢私自输送,统统抓起来。”赵昆迅速反应道。
“屁话,豫州到处都有平地,怎么那么容易查缴。”李丰反驳道。
“呵呵,这个问题也不难,给陈午他们的盐,从此以后比给豫州的量大一些,这样一来,陈午他们的手中的盐肯定就便宜了,临近州郡的盐比他们贵,肯定就不会往他们那里送盐,去了就是赔钱。”刘预呵呵一笑,说道。
“这样一来,会不会让食盐太便宜了,要是陈午他们没有的赚,岂不是又要叫屈了。”李丰还是有些不明白。
“就是要这样,大将军给陈午他们输送食盐,不是为了让他们发财的,而是让他们用来拉拢治下的豪强坞堡的,要是他们用盐很轻松的赚到了大笔钱财,反而容易令其滋生他念,毕竟我军没有多余的兵力顾忌,他们都是知道的。”
听了李丰的话,董平立刻出言替刘预解释道。
“哦,这样的话,我就有些明白了。”李丰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不过,只是用这些食盐来赏赐,倒是显得不那么庄重,所以荀崧以及他手下的督护、县令等人,还应该给他们加官进爵,嗯,具体的本职就不变动了,让他们继续任职本地,给他们加一些加官好了。”
刘预一边说着,一边摸着胡茬,想了一下继续说道。
“要是仅仅是加官的话,似乎不太够用啊,许多督护、县令的级别都太低了,根本没资格领朝廷的加官啊。”
魏晋时代的加官,往往都是一种荣耀尊崇的象征。
因为是荣耀尊崇,所以根本不是普通的小官吏能享受到的,而郡县的督护、都尉、令长一类的官员,都统统属于“小官吏”的序列,所以很少有很什么尊荣的加官用来封赏给这些人,毕竟平常的话,有了功劳,在考评上多加几笔乃至转官就已经足够了,这种低级别官吏根本用不着加官。
但是,在刘预的计划里,豫州以坞堡豪强自守的模式下,这些县令级别的官吏,才是统帅联络治下坞堡豪强的关键人物,轻易是不能转官迁徙的。
“不如给他们封爵?”
听到刘预的疑问,一旁的赵昆说道。
赵昆刚说完,就遭到了众人的白眼。
“五等封爵,我们这些人都没有轮到,凭什么给那些人,赵瞎子你还真是瞎,不仅是眼瞎,心也瞎了。”
“就是,说是捷报,可是斩获的王弥手下贼人,也实在是太少了,根本不够封爵的。”
“只是一个最低的功男,都远远不够资格,怎么敢提封爵的。”
赵昆自知失言,立刻缩着头懒得争辩了。
“唉,这种事情,就不指望你们这些大老粗了,我还是等郗鉴来了,跟他商量吧。”
刘预制止了众人对赵昆的“围攻”。
过了不久,因为其他事务耽误些功夫的郗鉴,终于来了。
作为刘预身边刚刚升起的重要帮手,一直就累有盛名的郗鉴,在董平、李丰这一些“闾左”眼中,可是真正的名士。
不过,一见到郗鉴后,刘预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关于加赏豫州一众官吏的事情,郗鉴就首先大礼参拜,开口说道。
“大将军,郗鉴斗胆,今日向大将军替一个人求情,还请大将军万勿回绝!”
第262章 南塘,祖逖
“大将军,郗鉴斗胆,今日向大将军替一个人求情,还请大将军万勿回绝!”
刘预见到郗鉴如此,立刻也是严肃了起来。
郗鉴虽然并不是那种不懂变通的人,但是在公事之上却是一向秉正的。
“郗君,要替何人求情?”
听到刘预的问话,郗鉴这才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向刘预说道。
“范阳祖逖,祖士稚!”
刘预一听到这么名字,立刻惊呼。
“谁?祖逖?!”
见到刘预如此激动,以至于堪称失态,在场的一众部将都是非常的惊讶。
“这个祖逖是何人?”
“幽州范阳人,难不成是王夫人的亲戚?亦或者是仇家?”
“难道这个祖逖是个大名士?不然的话,郗鉴怎么会亲自来给他求情呢?”
几个部将都在心中忍不住猜测这个郗鉴口中的“祖逖”究竟是何人,不过,只有董平不在其中。
对于刘预的反应,郗鉴也是有些不可思议。
“大将军,难道也知道祖逖?”
刘预这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立刻平复了一下,开口掩饰道。
“听过,当然听过,祖逖也算是当世,,”刘预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不太对。
历史上的祖逖真正的声名显赫,是在“中流击楫”之后,也就是东晋建立后,率领三千部众北伐中原才算是扬名天下的。
如今刚刚是永嘉之祸,祖逖肯定还没有历史上那样有名啊,所以刘预说道嘴边的这一句“当世名将”有些不符合此时的祖逖。
意识到这些的刘预,顺着话头一拐,说道,“祖逖也算是当世名士,昔年与刘琨“闻鸡起舞”的故事,更是如雷贯耳啊。”
听到刘预这么说,郗鉴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既然刘预对祖逖这个人印象不错,那他所请求的事情,多半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大将军果然是博闻,想不到这等轶事也能如此熟悉。”
刘预这时候才有些反应过来。
“不对啊,郗君既然是来给祖逖求情,难道祖逖犯了什么罪过不成?”
听到刘预这么问,郗鉴也略有些尴尬,说道。
“不错,大将军,如今祖逖正在卢子城内的狱中!”
刘预听罢,就感觉脑子瞬间有些发蒙。
在两晋交接之时,如果要在众多时人中选出一个英雄的话,刘预首先想到的就是祖逖。
这不仅是因为祖逖而产生了“闻鸡起舞”和“中流击楫”这两个成语,更是因为祖逖以三千部众,纵横河南江北之地。
在祖逖的有生之年,羯胡侵掠的河南地几乎尽数丢失,占据荆江的王敦也不敢举兵东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祖逖不仅有名气,更是因为有过硬的军事能力。
对于祖逖,刘预一直都是想着什么时候能有机会用尽办法延揽。
只是没有想到,如今的祖逖,却被关在了自己治下卢子城的狱中。
“祖逖犯了何罪?!?”刘预立刻着急地问。
郗鉴没有说话,一旁的东中郎将董平,却是开口回话了。
“大将军,祖逖犯了聚众为盗之罪。”
“聚众为盗?”刘预感到不可思议。
董平说出了祖逖的罪名后,郗鉴并没有任何的反驳和辩解,刘预就知道了祖逖看来真的是“聚众为盗”了。
“祖逖怎么个聚众为盗了?”
刘预万万没有想到,祖逖这个心目中的英雄,竟然也有如此“狂野”的一面,立即继续问道。
董平身为东中郎将兼任济北郡守,正是刚刚亲自处理了这一起“聚众为盗”的案件,其中的缘由过程也是非常清楚,随即向刘预做了详细的解释。
原来,不久之前,祖逖率领宗族、部曲和门客等一千多人渡过河水,来到了济北郡,打算投奔皇太子司马端的行台。
这些冀州、幽州一带迁徙而来的人很多,都被济北郡安排到了西塘一带暂住。
祖逖手下的门客中,有许多都是幽州一带的游侠子,因为撇家舍业之后,都是穷困的厉害,很快祖逖的这些门客就开始夜晚为盗,在南塘一带富人聚居区打劫盗窃。
在得到受害人举报之后,济北郡衙隶就去祖逖那里要人,而祖逖不仅回护自己的门客,还与济北郡衙隶发生了冲突,衙隶们哪里是对手,被祖逖率人打了个抱头鼠窜。
董平知悉此事后,立刻命令手下的两个旅帅领甲兵,去把祖逖连同他的门客,给全都抓了回来,统统扔到了狱中。
听了这些,刘预倒吸一口凉气。
祖逖这件事情可真是非常的有“侠义风范”,不过魏晋时代的侠义风范和后世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更多是一种肆意张扬的狂野气息,比如这种打家劫舍的行径,在此时就属于“侠义”的一众表现。
祖逖回护门客,基本及时这个时代,他作为“侠义”恩主的表现,要是济北郡上门抓人的时候,祖逖乖乖把自己的门客绑缚而出,那反而是被当世的人耻笑。
“祖逖曾是历任朝官,又是范阳大族,素来就是河北士人之望,要是因为此事,就令其下狱,岂不是寒了哪些投效大将军的士人之心?”
董平刚刚把事情的经过说完,郗鉴就立刻向刘预劝说道。
“可是大将军早就已经严令,律法之下,众人皆同,祖逖包庇门客,他不是聚众为盗,那何人是聚众为盗。”亲自经办此事的董平立刻开口说道。
刘预知道董平说的,都是自己一再要求的事情。
因为自从,把皇太子司马端行台搬移到济北郡卢子城后,这里的达官贵人、高门显宦之家的人,是越来越多,如此情形下,刘预就要求手下必须严格律法,否则,这些往日骄横惯了的贵人们,肯定要把济北郡给弄得乌烟瘴气。
“祖逖回护门客,乃是人之常情,否则士人之名必将尽丧。”郗鉴也是立刻辩解道,“更何况,祖逖的门客都是盗掠,从来没有伤过人,也算是其心可察,还请大将军念在祖逖素有令名的份上,恕其罪。”
听到郗鉴所说的话后,董平、赵昆一众人都是有些不太满意。
“郗右史,难道祖逖是你的亲戚不成?你这么维护他?”
“呵呵,说不定还是很亲的亲戚,否则,怎么会这么替祖逖辩罪。”
几个部将都忍不住说道。
“不,我郗鉴虽然与祖逖曾经有过数面之缘,但都是泛泛之交,更没有什么亲戚。”郗鉴一脸认真的说道,“我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害怕大将军失去祖逖这个人才,更是害怕河北士人,因为此时而疏离大将军。”
“可是,犯了罪就要下狱,这就是律法,大将军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听了郗鉴的辩解后,赵昆立刻说道,而且还向刘预追问道。
“大将军,我没有说错吧,我记得,这还都是你告诉我们的。”
刘预闻言,神色未动,心中却是忍不住嫌弃赵昆,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说的,你可别胡说。
“大将军,祖逖在河北士人中威望素高,念其因门客治罪,还请饶恕这一次。”郗鉴再请道。
“好,不过,这盗掠之罪,也的确都是祖逖的门客所犯,却不能不罚啊。”
略一思考之后,刘预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大将军将要如何处置祖逖的门客?”
听到刘预这么说,郗鉴就又有些担心,要是刘预一定要穷治祖逖门客的罪过,那就算是放了祖逖,也就是彻底得罪了祖逖了,这种丝毫不顾及祖逖名誉的做法,就完全不顾及此时士人处世之道的。
不久之前,大晋的太尉、幽州都督王浚,派遣幽州军和段部鲜卑率军南下,大败了胡汉军队,不仅斩杀了胡汉将领刘灵,还一直把石勒赶到了漳水河畔。
而后,段部鲜卑人就和胡汉石勒所部互有胜败,这样一来,为了供养这些作战的鲜卑人,王浚治理下的幽州冀州陷入了沉重的压榨中,而且胡汉军队和鲜卑人相互拉锯作战,原本的冀州幽州反而更加不如之前安定了。
如同祖逖一样的河北士人,从此之后,开始了大规模的逃亡躲避战乱,其中一路人数最大的就是南下进入青州。
在这其中的不少人,其实是打算再继续南下投奔江东司马睿的,但是全都被刘预派人给拦截了下来,越来越多的河北士人,都聚集在了济北郡一带。
“大将军,这种盗掠治罪,不过是小事,反正受到侵害都是那些商贾,只要把财货发还给他们,也就罢了了,这些区区商贾也不敢有什么怨言的。”
因为害怕刘预一门心思,要严刑峻法,郗鉴还是忍不住的又开口劝道。
“如今天下大乱,人心都已经垮掉了,要是律法再废掉了,那百姓就无法治理了,所以这件盗掠之事,不能视而不见。”刘预淡定的说道,“不过,祖逖绝对是天纵之才,日后一定堪称当世将略之冠,所以也不可常理待之。”
“那大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此事?”郗鉴也被刘预给绕的有些不知其意了。
“只要不是杀人、伤人的罪过,都是可以缴纳钱粮赎买罪过的,我看就让其赎罪吧。”刘预说完,就看向了董平。
“祖逖的门客中,参与盗掠的人大概有多少?”
董平闻言,回答道,“大概不到二百人。”
“竟然如此之多?”刘预一听也是有些吓一跳,这么多人赎罪的话,也不知道祖逖能不能难得出这么多钱粮。
就从幽州范阳到济北郡的距离来看,祖逖怎么看也不想能有钱,给这么多人赎罪的样子。
“现在赎一个人的盗掠罪,是多少钱?”刘预向董平问道。
“这个嘛,我还真不知道,可以叫从事郎前来。”董平很诚实的回答。
很快,熟悉典籍律法的吏员,就进来了。
“我问你,现在赎买一个人的盗掠罪,是多少钱?”刘预向小吏问道。
“回禀大将军,盗掠之罪,无伤人害命者,可万钱抵偿一人之罪。”小吏匍匐在地恭恭敬敬的说道。
“这么贵?”刘预忍不住有些感叹,仿佛已经忘记了,这还是他之前亲自拟定的赎罪的价钱。
果然啊,这万恶的旧社会,有钱有势的统治阶级制定的法律,就是压迫百姓的工具,以如今天下穷苦混乱的情况,那些盗掠犯是非常难凑齐一万钱赎罪的。
不过,如今的这些门客,都是祖逖的门客,这就涉及到祖逖了,自然必须要受到刘预的特殊对待了。
“好,一万钱,就一万钱!”刘预想都没想,就当众说道,“这钱,我来替祖逖交纳!”
“董平,还去派人把祖逖,还有他的那些门客给放了吧!”
众人看到刘预对这个祖逖如此厚待,实在是有些不太理解,不过,这种厚待有着不同寻常,故而也没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当面询问刘预。
就算是心腹至信的董平,也立刻非常自觉的领命下去安排了。
听到刘预如此处置后,郗鉴终于轻轻出了一口气,赞同的说道。
“大将军此举,果然宽弘有度,不仅可得令百姓知道律法不可偏废,更可以得到祖逖的感激,如此一来,河北士人都必将会知道大将军的千金散尽求贤才的举动。”
郗鉴的夸赞,倒也不是流于表面,其心中也确实知道,要是祖逖知道他手下的门客花费了一百多万钱,也肯定会对刘预感激涕零的。
要是往昔武帝朝的时候,这一百多万钱,也不过是洛阳京中达官贵人们几日的花费,但是如今的天下穷困境地下,这一百多万钱,可都是能让许多人卖命的大价钱。
祖逖就算是范阳高门之家,如今流落他乡,也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的。
更何况,郗鉴知道,这件事情,不仅是这一百多万钱赎罪的问题,更是让众人知道了,刘预是何等的重视祖逖。
这样一来,一直都令郗鉴钦佩才能的祖逖,就非常容易为刘预所辟用了。
·······
借用下祖逖的南塘一出。
推荐《执魏》,公元421年,北魏塞上起风云,复汉人江山。细节考究,不好看的话,大家来骂我。
第263章
幽州,范阳,涿县城。
在派遣段部鲜卑人大败胡汉,斩杀胡汉征北大将军刘灵之后,王浚立即命令手下的筹划,打算让幽州行台的百官给自己上尊号为上公。
不过,这一举动却招致了许多幽州士人的反对。
许多的幽州士人都觉只是斩杀了一个胡汉的刘灵,而胡汉的老巢并州却依然如故,都觉得远没有到达能位列“上三公”的地步。
并且因为辽西段部鲜卑在幽州、并州一带经常掳掠乡间,甚至于杀人害命,许多的幽州士人甚至因此舍弃幽州行台的官职,举家南逃。
“哼!刘预竖子!”
一盏华丽的青州瓷杯,突然被摔倒了地上,脆响之后碎裂成了无数的瓷片。
王浚摔了手中的瓷杯后,尤觉得丝毫没有解气。
就在刚刚,幽州行台的尚书枣嵩向王浚报告,说是又有好几个行台委任的冀州官员,悄悄的舍弃官职,举家南迁青州去了。
“这都已经逃了多少人!再这样下去,天下人还以为我王彭祖是大奸大恶之徒呢!”
王浚怒气冲冲的说道。
这些幽州、冀州士人的逃离,实在是太有损王浚的名声了。
最起码,一个不能抚御众人的名声,绝对是逃不掉了。
“王公,如今在幽冀河北一带,都在大肆谣传刘预的虚名,依我之见,这绝对都是刘预有意为之,就是因为嫉妒王公您斩杀刘灵,克定河北的功劳!”
刚刚升任行台中书郎的游统,立刻开始说道。
“嗯?都是怎么谣传的?”
王浚听后,皱着眉头,问道。
游统的这个说法,显然非常符合王浚的猜测,如今这么多的幽州冀州士人舍弃自己,南下投奔刘预,绝对是一个阴谋,肯定是刘预有意推动的结果。
否则,以自己的名望、地位、军势,哪一个不是碾压刘预。
除了自己手中没有个能拿得出手的宗室以外,王浚感觉自己面对刘预这个女婿是毫无压力的。
可是结果却一再摧毁了王浚的认知。
“如今里巷愚民之间,都在盛传,说是刘预治下律法俨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特别是在范阳祖逖的门客在济北郡南逃为盗,刘预因为爱惜祖逖才名,亲自付出一百多万钱,给祖逖和他的门客脱罪。”
游统说到这里,看到王浚的脸色已经微变,紧接着说道。
“如此沽名钓誉拙劣手段,却是蒙蔽了许多不明真相的河北士人,都以为刘预那里是政治清明之地,丝毫不顾及王公的令名!”
王浚听到这里,已经是怨气满满了,游统口中的祖逖,其实王浚早就派遣前去征辟,想以祖逖为自己的主簿,却被祖逖两次回绝,最后也只得作罢,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刘预在河北邀名的手段。
“如今祖逖,在刘预手下担任何职?”王浚开口问道。
“似乎是刘预幕府的左司马。”游统说道。
“区区一个左司马,就让这些鼠目寸光之辈如此投效,真真是可恶!”王浚厌恶的说道。
“王公,刘预居心不良,将来必成国贼,如今段部兵马正在赵国一带,不如派遣段部兵马挥师东进,直取青州,重演一遍当年破临淄斩刘伯根的故事!”
旁边的尚书枣嵩,立刻向自己的岳父建议到。
听到枣嵩的话,王浚摸了摸胡须,似乎在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虽然刘预数败胡虏石勒、刘灵之辈,但是在王浚和枣嵩这些幽州派系的众人看来,石勒、刘灵这些胡虏都不过是尔尔之辈,刘预能击败他们,也未必是什么太大的本事。
要是数论起来,这一次幽州兵马斩杀刘灵的功劳,可是比刘预大多了。
所以,枣嵩觉得,只要辽西段部的数万骑兵挥师东进,渡过河济两水之后,攻败刘预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王公,依我之见,此时还是派人前去与刘预商谈一下为好,这些河北士人都是往奔皇太子,也未必是刘预居心叵测啊。”
见到王浚似乎真的在思考枣嵩的建议,另外一名心腹王赞却是开口说道,试图缓解王浚的情绪。
作为王浚的族侄,王赞的话显然还是比较有分量的,王浚听后很明显表情缓和了不少。
枣嵩恶毒的瞟了王赞一眼,这个王浚的族子,最近仗着督帅段部鲜卑作战取胜的功劳,已经有了威胁自己地位的能力,又屡次反对自己,看来需要想办法打压一二了。
幽州行台的另外一名尚书,河东裴氏的裴宪,也是紧跟着说道。
“太尉身负众望,可谓是天下所瞩目,如今刚刚斩杀刘灵,恢复了半个冀州,克复天下的大业才刚刚开始,难道就要开始与友军同室操戈了嘛?”
“更何况,刘预乃是太尉之婿,可谓是至亲后辈,要是这种情况下,王公还要因为此事,与刘预刀兵相见,那天下人将会如何看待王公?”
“如此一来,恐怕不仅是幽冀愚民要亡奔而去,就连知晓王公壮志的贤良,也都将会寒心失望啊!”
裴宪的这一番话说完,立刻就打消了王浚要对青州动武的念头。
别看裴盾担任北中郎将、豫州刺史的时候,刚刚见到胡虏大军的烟尘就弃城逃跑数百里,可谓是“飞毛腿”将军,但是裴盾少有贤名,在参赞谋划上的本事,却是让王浚比较满意的。
“如此看来,实在是皇太子在济北,这才引得这些愚民莽夫前往投奔。”王浚轻轻一声叹道。
听到王浚这么说,在场的幽州行台中许多人都是不认同的。
要不是你王浚,纵容手下的官吏横征暴敛,不仅掠夺黔首布衣,还一再勒索豪强财货,到了后来辽西鲜卑更是肆虐无度,这些幽州冀州的士人,又怎么会大批的南逃呢。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皇太子司马端,可是掌握在了大将军刘预的手中,而刘预对待士人的一贯态度,并没有比王浚优渥的。
说到底,还是王浚治下严苛无度,自己的黑锅。
“既然如此,那就先完成克复冀州,等到那时,我就不信还有人肯背逃。”
王浚随后下定决心,打算先夺取河北冀州全境,只要有了这种大功,那就算是刘预再苦心邀名,也绝对比不过他。
“可是,太尉!如今段疾陆眷与石勒在漳水相持不下,要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击败石勒的话,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啊。”
刚刚从冀州前线归来的王赞,立刻说道。
“石勒丑顽而已,只要段疾陆眷肯实心用事,难道还会比刘灵还要难缠吗?”枣嵩也迫不及待的冲着王赞说道,“依我看,所谓的相持不下都是假的吧,肯定是段疾陆眷要养寇自重!”
“养寇自重?哼,段部小儿,应该还不敢吧。”听到枣嵩的话后,王浚首先不太相信,“段部虽强,却也不是幽州独一份的依托,没有了段部鲜卑,我还有三部乌桓可用,段疾陆眷如何敢养寇自重,凭什么养寇自重!”
刚刚甩掉了刘预这个“女婿烦恼”,在枣嵩的口中,段疾陆眷这个“女婿”又似乎要成为另外一个烦恼,瞬间又让王浚的心火再起。
“所谓的相持不下,的确是真的。”熟悉前线战事的王赞,随后说道。
“如今驻扎赵魏一带的段部兵马,因为缺少粮草,在赵魏一带经常寇掠,其间或许多次杀人毁田,引起了当地士人的敌视,再加上石勒邀买人心,许多的坞主不仅不助力讨胡,反而襄助胡虏石勒抵抗段部鲜卑的兵马。”
王赞的话中,没有丝毫的夸张,甚至于为了照顾王浚的名声,对于段部鲜卑在赵魏之地的作为,用了轻描淡写的描述。
真实的情况是,这些来自辽西塞上的段部鲜卑人,在赵魏一带的所作所为,简直比石勒手下的胡汉军队还要残暴。
在最近粮草缺乏之后,这些段部鲜卑人,丝毫不理会督帅王赞的约束,在段疾陆眷、段末波等部族大人的带领下,在各地抄掠无度,可谓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当地百姓要不是有硬如顽石的坞堡庇护,说不定石勒还没有被打退,赵魏之地就要被鲜卑人杀成白地无人区了。
这一次王赞亲自回到幽州涿县,来面见王浚,就是为了筹措粮草,用来供养这些恶狼一般的段部鲜卑雇佣兵。
否则的话,再放任这些段部鲜卑人自行“打草谷”,到最后,说不定就要变成石勒率领冀州士民北伐“鲜卑夷”了。
“这些都是奸猾之辈,应该全都杀掉。”枣嵩在一旁说道。
“可是,就算是要杀掉这些所谓的奸猾之辈,也要供应粮草了,否则的话,以段部鲜卑的实力,除了围困,根本拿这些坚固的坞堡壁垒没有办法。”王赞立即不客气的回敬了枣嵩。
辽西段部鲜卑人虽然战力强悍,对战胡虏屡屡得胜,但是对于深沟壁垒的坞堡,除了围困之外毫无办法。
这也是在石勒之所以能在赵魏之地挡住鲜卑人的原因之一。
王浚也知道,这些鲜卑人都不是自己养的狗,而是自己养的狼,这些野兽一般的狼,要是喂不饱,是真的能吃人的。
更何况,王浚虽然嘴上不在意段部鲜卑,但是其实现在的大部分军功,都是依靠段部鲜卑得来的。
所以,王赞的这些要求,他必须得想法给完成。
“如今,已经是秋粮收完了吧,那就再该加征秋税了!”王浚说道。
“王公,秋税已经征收过了啊,这要是再加派,岂不是要激起民愤?”尚书裴宪劝道。
一听到裴宪这么说,王浚就立刻来气了,好你个裴宪,你担任豫州长吏的时候,弃军丢土,望风而逃,如今我好心收留你,你却是大摆忧国忧民的贤良模样,三番五次的来针对我王彭祖!
“如今家国蒙难,为了讨伐胡虏,克复洛京,区区加派一些赋税,算的了什么?”
王浚冷冷的说道。
“还有,对于青州而来的商贾,一律加征关税,嗯,就先加个五成好了。”
随后,为了迅速催动段部鲜卑讨平石勒,王浚把需要加征的赋税份额,按照职责比例分派到了各个行台官吏头上,责令他们限期完成征收,否则,谁要是耽误了讨伐胡虏石勒的大事,就统统按照贻误军情处置。
在所有人离开后,尚书枣嵩趁着人们不注意,又悄悄的在半路折返了回来。
“岳父,我安排在济北的人,已经传来的消息了。”一见到王浚,枣嵩就神神秘秘的说道。
“什么消息?”王浚带着期盼的说道。
“自然是好消息!”枣嵩谄媚的笑着。
“何雍说,他已经劝动了皇太子,皇太子已经愿意谋举大事!”
“哈哈哈,大善。”王浚忍不住拍手称快。
=·=·=·=·
济北郡,卢子城外。
进入秋天以后,野外的秋猎就越发的多了起来。
今日,正好是艳阳高照,秋高气爽的天气,已经好久没有活动的刘预,率领手下的部将僚属等人,来到了卢子城外进行秋猎。
其实,刘预最主要的打算,还是想用“秋猎”这个时代最高端的交际方式,来拉拢祖逖等新一批幽州籍贯的士人。
在没有见到祖逖之前,刘预一直都想象过,这个为后世增加了“闻鸡起舞”、“中流击楫”等成语的男人,会是一个什么形象。
因为知道祖逖与刘琨是至交好友,而刘琨在此时是盛名天下的风流倜傥名士。
刘预还以为祖逖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大帅哥呢。
万万没有想到,在亲眼见到祖逖后,刘预才发现,原来祖逖根本不是什么“魏晋特色”的粉嫩帅哥,而是一个身长将近八尺,孔武有力的一个壮汉。
不过,正是这种形象,其实才更合刘预的期许。
要是祖逖这种大英雄,是那种抹粉涂胭脂的“魏晋风流”,那说不定刘预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了。
经过一上午的追逐田猎后,刘预与祖逖等众人,都已经是颇感劳累。
刘预就率领众人,在一片田埂上席地而坐,休息起来。
祖逖就坐在刘预身边。
很快,刘预就与祖逖等人说起了之前数次与胡虏等人作战的详细经过。
本来,刘预想着以此令祖逖更加臣服,毕竟自己屡败胡虏的功绩还是值得一说的。
哪知道,祖逖听完之后,却摸着胡子,忍不住的琢磨道。
“不对,不对啊,这完全都是庸才之将所为啊!”
第264章 祖逖拜将-上
紧挨着祖逖的刘预,在听到这话后,心中微微一沉。
“那祖司马以为,这些战绩之中,有什么不足的呢?”
刘预虽钦佩仰慕祖逖,但是祖逖亲口把自己的战绩,如此贬损之后,还是非常的不爽的。
祖逖这时候,似乎也已经想到了这么贬损刘预,似乎是不太合清理,不过事已至此,却还还得继续下去。
“要是当时的战事,真的如大将军所言一样的话,祖逖斗胆,还真是觉得,大将军用兵实在是太鲁莽了,根本没有太多的计谋规划,要不是手下的士卒用命,真要是取得这么大的战果,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说到这里,祖逖又琢磨了一下,继续说道。
“嗯,不错。大将军手下的士卒都实在是堪称死战精兵了,能练出来如此兵士,自然不是真的是什么“庸才之将”啦。”
祖逖最后的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人人都能听得出来,其中对于刘预的回还之意。
听到祖逖这么说,刘预已经没有了开始时候的沮丧和不甘,而是变成了一种真正的学习请教。
“祖司马,久历军中,定然是见识非凡,还请祖君不吝赐教。”
刘预一边说着,一边非常真诚的盯着祖逖。
对于刘预的表情,祖逖很明显看出来其中的真诚和信任。
“就比如这宁平之战,大将军督帅两千精锐,趋行百里逐利,最后还能丝毫不乱,依然可以列阵搏杀,这就是已经胜过六七成的其它诸军精锐了。”
祖逖随即开口说,“不过,最后一战之后,真正的斩获却也有三四千之数,却有些不太够大了。”
刘预听到这里,说道,“可是,当时我军将士也都是已经人困马乏,胡虏都是败逃而去,追之不及,也只能如此了。”
祖逖听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首先对于刘预的看法进行了赞同,而后又说道。
“可是,在当时还有大批的中军残部,已经被大将军招揽随行,战事发生的时候,这些人除了远远的观战之外,似乎是一点用处都没吧。”
听到此话,刘预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那些中军将士,都已经困乏难耐,还如何能战斗?”
祖逖轻轻一笑,说道。
“只要还能难得动武器,都是可以战斗的,手中有锋利的矛槊,就算是孩童,也能杀一个胡虏了。”
“那左司马的意思是,这些中军残部皆可为用喽?”
“不错。正所谓因势利导,这些士兵虽然疲弱,但是只要指挥得当,一样可以发挥出来不俗的战力,真正的将才,不仅要会用精兵强将,对于普通的士兵,要更加的运用精熟,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将帅。”祖逖说这话的时候,让刘预很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上的自信。
“普通的士兵?”
刘预在听到祖逖的这话后,思考了起来。
可惜,他怎么想都没有想明白,在当时的情况下,要如何运用这些中军残部士兵。
最后在刘预的一再要求下,祖逖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和策略。
不过,在听完了祖逖的计策之后,刘预却是有些惊讶,他越想越觉得,祖逖的这些计策的确是出人意料,有九成的把握能杀掉更多的胡虏,但是其中的代价也不会太小。
“要是真的如此,只怕这些以身为饵的中军士卒,最少要死掉一半的人吧。”
刘预听完祖逖的计谋后,有些叹息的说道。
“我这策略里,只要人人皆是同进退,不会死伤太多,就算是面对当时肆虐的胡虏,也不会吃太多的亏。不过,要是其中的士卒一战击溃,死掉一半,也是有可能的。”
祖逖并不是太在乎的说道。
“可是,为了多杀一些胡虏,就让这些士卒冒这么大的风险,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对于祖逖的计策,刘预还是感到有些残忍。
听到刘预的这句话后,原本平常语态的祖逖,突然站起身来。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祖逖脸色涨红,有些激动说道。
“大将军,如今胡虏肆虐,海内鼎沸,对于这些夷狄禽兽,祖逖恨不得啖其肉,就算是流尽热血,也是在所不惜。”
“这些士卒皆是军人,战死沙场就是他们的责任,马革裹尸就是荣耀!”
“身为一军将帅,大将军的职责应该是想着怎么多杀胡虏,而不是想着怎么多保存贪生怕死之辈的性命!”
很显然,祖逖对于在苦县表现糟糕的晋廷中军很是愤怒,以至于觉得这些士兵,都是人人有罪。
听到祖逖这么说后,刘预也是立即恍然大悟。
自己刚刚的态度,的确是非常不合适,似乎一直都在向着怎么少死人,却想陷入了束手束脚的境地。
现在听了祖逖一番话后,刘预更加了解到祖逖为何“中流击楫”,北上抗胡了。
随后,刘预又亲自向祖逖请教了之前数次作战的得失。
对于刘预的推心置腹,祖逖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的,至于最直观的回应,那就是祖逖对于刘预之前的战例进行了最直白的批评!
总之,在祖逖的口中,刘预的临阵指挥,除了一个身先士卒,堪称是百人敌之外,就几乎完全不入祖逖的眼了。
“为将者,不仅要临机决断,更要早虑成败之数,大将军,屡次击败胡虏,但是在我看来,却真的只是中人之资。”
在详细了解了刘预多次的临阵指挥后,祖逖也不得不叹息着说道。
听到祖逖这么说,刘预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一直也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天生的将才,他一直以来做的,也就是努力让手下的士兵吃的更饱、操练的更多、用的兵器更好罢了。
至于临阵对决,似乎除了列阵莽过去之外,真的不会太多。
这种情况下,刘预还没有说话,旁边的一众青州军部将们,却都是一个个的不服气了。
就连一向稳重的董平,也是觉得这个新任的左司马祖逖,实在是有些狂妄了,仿佛在祖逖的口中,击败石勒、刘灵、王弥这些胡汉将领,简直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左司马,此言差矣,石勒、王弥之辈纵横中州,屡败官军,杀宗室百官不可计数,难道这样的巨寇凶顽,是区区中人之姿可以击败的吗?”董平的眼睛紧紧盯着祖逖说道。
“就是,左司马,我看你也实在是太瞧不起人了,大将军讨伐胡虏以来,还未尝败绩,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成了中人之资了。”赵昆也跟着附和。
“不错,祖司马,你要这么说,那你就拿出本事来,让我们瞧一瞧,什么叫不是高人。”
一旁的青州军部将都是纷纷附和起来,要不是刘预对于祖逖一直尊重有加,说不定这些人中就有人要撸起袖子来找祖逖单挑了。
“大将军临机决断,的确是中人之资,不过,大将军却能屡次以劣势完胜,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祖逖丝毫不在意董平这些人的逼问,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于董平、赵昆这些人秉性,祖逖已经了解的非常清楚了。
这些人都是刘预的心腹,维护刘预简直就是与生俱来的义务。
不过,就连刘预在祖逖的口中都不过是“中人之资”,他们这些人都不过是中下之资的陷阵之将了。
“哦,那左司马,现在可是有了答案?”刘预微笑着说道。
祖逖看着刘预,认真的点了点头,神色肃然的说道。
“不错,祖某现在已经明白了。”
“是什么?”
“大将军虽然临阵用兵,令人一眼就能望穿动向,哪怕是一些因机变化,就连我这样的平庸之才,都欺骗不过去,但是,最后获胜的却都是大将军。”祖逖说道这里,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现在已经明白了,大将军真正的依仗的并不是临阵对决的计策谋划,更多的是事情在作战开始之前,就已经早早的准备完成了,可以说,在与敌人列阵之前,这胜负就已经可以见分晓了。”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祖逖对于刘预的评价,就来了个天翻地覆。
开始的时候,在祖逖的口中刘预还不过是“中人之资”,到了现在祖逖又把刘预吹捧到了“未临阵而先胜”的境地。
“左司马,你这绕来绕去,到底是何意?”赵昆已经有些摸不准祖逖是什么路数了。
“哈哈哈,我想起来大将军曾经说过,此前所胜者,别无他法,为甲坚兵利尔。”祖逖一声大笑。
“如今的青州军,依祖逖之见,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甲坚兵利,而且士卒们人人奋勇,我知道曾经的暴秦之士,都是闻战则喜,现在的青州兵,也大都如是。”
“而这数万青州“秦士”,皆是大将军之功,实在是令祖逖拜服。”祖逖说道,“有这数万精兵,就足以横行齐鲁之地,要是有十万,就足以横行天下,扫荡胡虏不过是覆手而已。”
听到祖逖这一通褒扬,不仅本主刘预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就连董平、刘珣、赵昆等一票铁杆跟班也都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不对啊,左司马,既然你觉得大将军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说他是中人之资呢?”刘珣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将军临阵接敌,不过中人之姿,可是治军选士,却是天人之才。”
听了刘珣的疑惑后,祖逖淡然的说道。
“而且,依我之见,以大将军治军选士编练的士兵来看,别说中人之资,只要不是个痴儿来做将帅,这些青州兵也不是那些胡虏流寇可以击败的。”
“只要甲坚兵利,一个中人之资,就可力扛关张之将!”
祖逖的这一番话说完,刘预、董平、赵昆等人都是纷纷陷入了深思。
只不过,虽然都是陷入了深思,可是他们每个人想的东西,却都是不尽相同。
刘预想的是,如今的青州士兵,已经算是用土地为手段建立起来的初代版的隋唐制府兵,面对奴隶一般的世兵和部族兵,当然有制度上的碾压优势,但是祖逖所说的将领问题,的确是需要接下来重视的大问题。
而董平想的是,原来自己之所以能跟随刘预屡战屡胜,并不是自己是什么天赋异禀,而不过是沾了“甲坚兵利”的光,这么看来,什么花里胡哨的计谋都敌不过“甲坚兵利”。
至于赵昆这些人想的则是,刚刚祖逖祖司马说什么,说咱们现在数万青州兵,就可以横行齐鲁之地,要是有十万就能横行天下了!横行天下是什么意思,肯定就是,有了十万青州兵后,别说是公卿宗室,就连皇帝太子都得闪到一边去。
但是,祖逖的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董平一众青州军的将领们,还是依然觉得祖逖其人有些浮夸,好做惊人之语,至于真是的水平如何,董平赵昆这些人不是太信服。
只不过碍于刘预的尊崇,他们这些人也都不得不继续对祖逖客客气气的。
永嘉五年,九月。
在把皇太子司马端和行台百官,基本都迁徙到了济北郡卢子城后,整个卢子城就变成了一派繁华的景象,许多卢子城内上了年纪的老人表示,如今这种繁华富庶的景象,已经差不多有将近十年没有看到过了。
因为如今刘预已经要兼顾青州、兖州、徐州,还有豫州的诸郡,要是继续留在临淄城的话,就会非常的不便捷。
在华琇、郗鉴等人提议下,刘预直接打算把军府迁移到卢子城,这样一来,不仅可以便于掌控兖州、徐州、豫州一带的动向。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可以更加便捷的监视皇太子司马端,因为根据刘预安插的眼线汇报,最近的皇太子司马端一直都是神神秘秘,频繁的见一些郎中令何雍带来的陌生人。
所以,刘预觉得为了避免变生肘腋,还是不要太信任这个皇太子为好。
就在刘预安排人手,开始深入清查这个太子府郎中令何雍的时候,一份来自河北冀州的求援,立刻吸引了刘预的全部注意力。
第265章 祖逖拜将-中
这份来自河北的求援,并不是直接交到刘预手上的,而是沿河水据守的乐安郡太守公孙盛带来的,并且是公孙盛亲自前来的。
自从公孙盛负责在乐安郡独当一面后,刘预和他已经见面的次数大减了。
这一次公孙盛亲自前来济北郡卢子,显然不仅仅是替冀州求援这么简单。
“大将军,石勒在广平打败了鲜卑段疾陆眷,斩获五千余人,段部豪酋段末波也被俘虏了,辽西公段疾陆眷等人引兵败退三十里。”
刚一见面,公孙盛就告诉了刘预这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什么?段部鲜卑不是很强大吗,怎么会被石勒击败?”刘预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有些吃惊。
辽西的段部鲜卑可是鲜卑诸部最强者,之前屡次吊打公师藩、汲桑、石勒等晋、胡势力。
“自从刘灵被杀后,石勒吞并其部属,他的实力其实不减反增,自从石勒与段部在漳水相持以来,段部鲜卑在冀州四处抄掠,残暴丝毫不逊胡汉,这一次大败,就有附庸王浚的冀州豪强临阵观望,导致石勒得以从容破敌。”
公孙盛一脸痛惜的说道,“本来,这些段部鲜卑子就与那胡虏无异,这样一来,段疾陆眷肯定不肯继续强攻石勒了,用不了多久可能就要撤军回辽西了。”
刘预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公孙盛的这个猜测,段部鲜卑这种塞上部族,需要面对的敌人可是很多的。
段部鲜卑南下讨伐石勒,要是顺风局势的话,肯定一个个勇往直前,但是一遇到逆风颓势,基本就不会硬冲硬拼。
要知道,打赢了,可以少死人,多抢东西;打输了,可就是人财两空了,所以及时止损,一直都是这些六夷诸胡的一贯作风。
“如此看来,这段部鲜卑肯定要和石勒媾和了。”刘预说道。
“不错,大将军,平原国的邵续,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公孙盛说道。
“邵续?”
听到这个名字后,刘预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是历史上在冀州独立抗胡的晋将,最后被石勒还是石虎给杀了。
“不错,就是邵续,他现在任冀州平原令,这求援告急的消息,就是他派其儿子报知我的。”
从公孙盛的话中,刘预就知道,这个邵续肯定已经和公孙盛很是熟稔,不然的话,不会这么信任邵续的消息。
“这么说来,邵续的消息确实很是迅速,我们派在冀州的探子,似乎还没有把这些消息传回来呢。”
刘预忽然想到,要不是公孙盛前来,石勒击败段部鲜卑这么重要的消息,自己现在肯定还不知道呢。
如此看来,以后冀州一带的探子情报,需要再多多加强了。
“段部大败后,石勒在巨鹿、清河、安平一带四面出击,我想之前安插在那里的探子,也很是难以传报信息吧。”公孙盛解释道。
“那这么说来,石勒岂不是要马上占据大半个冀州了?”
一想到,石勒这个历史上的羯胡大魔王,还是要占据冀州,刘预就是感到一阵阵郁闷。
“不错,现在石勒已经占据南到河水,北至赵国巨鹿一带的大半个冀州,所以邵续才如此急迫的前来求援。”公孙盛说道。
“不对啊,这冀州的事务,不是应该由王浚来负责吗?”刘预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这都督幽州冀州诸军事的人,可是王浚啊,邵续不向冀州求援,为何要来找我们呢?他难道不知道,自从王浚督领冀州后,这冀州可不是别人能轻易插手的了。”
刘预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在王浚督领冀州后,并州刺史刘琨派遣侄子回冀州老家招募部众,因为招募的人数众多,引起了王浚敌意,直接派兵把刘琨的侄子给杀掉了,其视冀州如同家产的态度,可是十分的明显。
“哼,王彭祖只怕已经马上要自顾不暇了,段部鲜卑要是与石勒媾和,那王浚所能驱使的势力,可就只有幽州军了,幽州军力不过万余,自保尚可,哪里有余力估计冀州诸郡县。”公孙盛对于王浚的真实势力很显然并不是太看好。
“难道就这么肯定,段部鲜卑和石勒会媾和吗?”刘预问道。
“多半会如此。段末波被俘虏后,石勒并没有杀他,反而一直派人联络段部鲜卑,很显然,就是想用此人与段疾陆眷讲和。”公孙盛说道。
“这个段末波就如此重要吗?”
“段部鲜卑之中,都是段疾陆眷、段末波、段文鸳等豪酋各自率领,段疾陆眷不过是其中的兄长罢了,要是段疾陆眷对段末波见死不救,那其他的豪酋肯定就会与其离心离德。”
公孙盛的话,让刘预对于辽西鲜卑的权力分布有了新的认识。
“所以,只要段部鲜卑一撤退,这冀州可就变成了石勒的天下了,邵续这等占据一城的弱旅,只会被石勒追个击破。”公孙盛说道这里,又轻蔑的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并且,如今冀州的士人,也已经对于王浚失望透顶了,王浚为了供养段部鲜卑讨伐石勒,在冀州幽州一带横征暴敛,丝毫不顾水旱蝗灾,逼的许多坞主甚至投胡自保。”
刘预听到这里,立刻对于自己的这个岳父产生了极大的厌恶。
“所谓的幽州强军,说到底,竟然多半都是辽西鲜卑人的功劳,如今辽西鲜卑遇挫退缩,我这个岳父,恐怕就要彻底丢掉冀州了。”
说道这里,刘预顿时觉得有一种豪气自心底升腾而起。
如今,幽州王浚也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大败之后,褪去了之前百战百胜的强藩之态,只怕以后更需要应对的是已经产生二心的段部鲜卑了。
“天下英雄出我辈,如今这冀州,可不能坐视不理,任其沦陷胡虏之手。”刘预笑着说道。
“不错,大将军,的确不能坐视石勒占据冀州。”公孙盛说道这里,又加重了语气。
“而且,不仅要出兵,而且还要快点出兵,要速战速决。”
刘预一听到公孙盛说“速战速决”这四个字,就有些犯难了。
“如今,府库都已经空虚,秋粮赋税尚未到位,只怕要等一些时日,用来准备粮草。”
刘预开始向公孙盛数说不利于“速战速决”的原因。
“而且,许多有经验的军府兵,还得防守徐州兖州一带,要是用新兵出征的话,还得给这些原来的流民准备冬衣,只怕更不可能速战速决了。”
“除非,冀州的邵续等人,能给我军提供粮草等物资。”
听到刘预这么说,公孙盛也是立刻摇了摇头,非常痛快的说道。
“绝无这种可能,冀州许多郡县更穷,根本不可能承担大军的粮草辎重。”
“那就只能等了,等到秋粮税赋征收完成,才可以出兵。”
刘预对此也是没有办法。
虽然冀州不远,但是间隔了河水、济水、马河、清水等几条横向大河,周转运输非常的不方便,大军一动,消耗的粮草只怕要翻倍的。
“可是苑乡的游统、张豺等人,已经投降了石勒,要是在耽误下去,只怕整个冀州,都要或降或败,尽数沦落胡虏之手了。”
公孙盛有些焦急的说道。
“如今石勒大概有多少兵马?”刘预想了想问道。
“只怕不少于五万,也可能更多一些,今年的冀州流民比往年更是多了。”公孙盛一声轻叹。
“依我的估计,石勒吞并刘灵余部之后,手下的胡虏最少也有三万左右,再加上裹挟的流民、贼寇,恐怕要接近十万之数。”刘预沉声说道,“这么多人,就算是以青州兵之强,没有三万,也是很难彻底击败他们的。”
公孙盛知道刘预说的都是事实。
自从石勒随同胡汉大军攻破洛阳后,其所得的兵器甲胄甚至众多,不然的话,也不可能来到冀州后,被段部鲜卑三战击败,却依然能牢牢控制赵魏之地。
这就充分的说明,如今石勒手下的胡虏军队已经比之前有了极大的提升。
这种情况,不管是刘预也好,还是公孙盛也罢,谁也不敢保证依然能以寡击众。
要是胜了则罢,万一要是败了,那可就大条了。
“不如这样,我亲自率附近三郡的战兵,先进驻平原,虽然三郡的兵力不多,但是用来守住平原周边,应该是问题不大的。”刘预想了想,如今卢子城储存的粮草,也就能支撑三个郡战兵月余所用。
“平原邵续,能在危难之中想到我青州军,那我们也不可令其失望,最起码,先把邵续的平原城给保住吧。”
公孙盛听了之后,也是略一思考,点了点头。
“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随后,刘预和公孙盛就大致商议了调派三郡兵力的大概细则。
一切完毕之后,公孙盛也就告退离开了大将军府。
已经劳累了一天的刘预,也就直接两步跨到了后宅。
虽然,刘预已经决定把霸府安置在卢子城,但是城内的大将军府并不是很大,以至于妻子王则带领后宅女眷搬来之后,瞬间显得有些拥挤了。
因为两个侍妾都只是生了两个女儿,刘预回到后宅,到了晚上自然少不了和王则拼一拼“添丁”大计。
此时的王则,已经褪去了青涩,慢慢开始向长成。
不过,那种灵动却是依然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因为留在临淄的时候,帮助兄长刘益处理事务,更多了几分深谋。
“什么,夫君,你要亲自领兵去冀州?”
几番温存之后,两人说着贴己话。
没想到,王则一听到刘预要领兵去平原,立刻就是有些惊讶。
“对啊,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刘预有些诧异,按理说,王则早已经应该习惯自己领兵征战了。
“呵呵,卿不会以为,我这是要去冀州,与岳父争权夺势吧。”刘预忽然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安慰王则道。
“你放心,我去冀州只是因为段部鲜卑极有可能叛回辽西,这也是为了替岳父减缓胡虏带来的压力。”
听到刘预这么说,贴在他怀里的王则,却是摇了摇头。
“不是,我并不是担心父亲会怎么看,而是因为担心夫君,或者说是为了你着想啊。”
“我?兵凶战危,我自然会小心应付的。”刘预随口说道。
“不是,我的担心的事情,恐怕不在外面,而是在这卢子城中。”王则说道。
“卿,这话是何意?”刘预从来没有轻视过王则的见识,听她这么说,更是认真的问道。
“如今卢子城中,夫君虽然是大将军,手握重兵,又有开府建衙的权力,但是,这卢子城内真正的君,却是皇太子。”
“虽然,这个皇太子不过是个年未弱冠的少年,但是他的确是行台之中,与皇帝关系最近的宗室,而且还是夫君与诸公一起拥立的储君。”
“要是夫君领兵在外,这卢子城中,发生了某些变故,恐怕少不得要大乱一场。”
刘预听到这里,虽然有些担心,可是依然安慰王则,说道。
“应该没有大问题,这司马端虽然身边有些忠心的仆从,但是大都是些高门世家的纨绔子弟,清谈饮酒最是在行,要是说,趁我领军在外,就在卢子城内发难的话,是绝对没有那个胆量的。”
“这些膏粱子弟,最是自以为是,要是他们真起了歹意,恐怕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我觉得夫君还是小心为上。”王则依然劝道。
“更何况,平原邵续,不过是一个县令,怎么值得夫君轻易舍弃行台重地,亲自率兵前往呢?”
“要是万一歹人生事,岂不是两相为难。”
“夫君,实不相瞒,我在卢子城内也派仆妇多方打探过消息,皇太子府中的许多郎官,最近都是与许多的行台官吏往来密切,而皇太子本人确实依然每天读书,丝毫没有任何动向。”
“一方面是其府中郎官频繁密会洛阳旧人,一方面皇太子却平静的异常,岂不是太诡异了吗?”
听了王则这么说,刘预立刻也警觉了起来。
“不过,要是我不去支援平原,岂不是要寒了冀州邵续等人的心嘛?”
第266章
听了王则这么说,刘预立刻也警觉了起来。
“不过,要是我不去支援平原,岂不是要寒了冀州邵续等人的心嘛?”
“夫君,我可没有说不去支援平原邵续。”
听了刘预的顾虑后,王则却是轻轻一笑。
“今时不同往日,夫君现在已经是开府,哪能再事事亲为,这种领兵征战的事情,如果不是十分紧要,择一个得力的部将也是可以的啊。”
刘预一听,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那你觉得,何人适合担此之任?”刘预问道。
“祖逖!”
刘预立刻就是有些惊讶的看着王则,本来他以为王则会说董平、李丰这些熟悉的老部下,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推荐祖逖。
“祖逖才入府中不久,虽然以长史之职领军,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他总归是新面孔,只怕不能压服那些军将。”
刘预这么说,倒不是看不起大名鼎鼎的祖逖,而是因为刘预手下的士兵,如今大都是有职田庄客的军府兵,不是此时常见的世兵或者募兵,其中的地位差距如果祖逖不知晓的话,会容易造成军将们的抵触。
得知刘预的顾虑后,王则却是不以为然。
“夫君,我早在范阳的时候,就已经听幽州的士人们说,这个祖士稚有经世济民的能力,这几天又看了他写给夫君的策论,所谓将略之才,正是此人。”
祖逖自从接受征辟,担任府中左长史后,就一直劝刘预早日出兵进攻匈奴人,一雪洛阳沦陷的奇耻大辱。
最近更是写了一篇策论交给了刘预,提出要先平冀州,再定豫州,然后与琅琊王司马睿、南阳王司马模捐弃前嫌,加上并州刘琨一起围攻并州匈奴人。
刘预本来觉得这个计划,并不是太有可行性,一方面王浚视冀州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丝毫不允许其它人插手,另一方面,司马睿的江东集团有很强的割据意味,根本不会配合刘预进攻匈奴人,说不定还会趁机在徐州、豫州一带大肆扩张,至于占据关中长安的司马模,则是自顾不暇,只是匈奴刘曜一部兵马就打得司马模连连败退。
不过,现在段部鲜卑人被石勒击败,等到段部鲜卑与石勒媾和,背叛王浚之后,这河北的形势多半就要大变了。
“夫君委祖逖为将,令其代为领军,区区数千军士,以祖逖之才,怎么会驾驭不了呢?”
刘预听完立刻深表赞同,更是在心中自我嘲笑道,自己对于青史留名的祖逖,竟然这么没有信心,要是连领兵御众的能力都没有,那历史上祖逖的北伐肯定就会变成千里送人头了。
“不错,不错,卿所言果然是大善!”
刘预说着搂紧了怀里的王则,狠狠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过,以我的观察来看,在祖逖的心中,却是想做晋室的纯臣的。”
王则高兴的笑着,继续说到。
“这又有何妨,祖逖虽然是将,其率领的士兵却都是夫君的兵,在外领军作战,兵将协同那是自然。”
“但是,如果祖逖为了做晋室的纯臣,要想做什么出格之举,那些派去的军府士兵们是绝对不可能跟随他的。”
“万一有朝一日,夫君与晋室有变,这些军府士兵肯定都是拥护夫君你的。”
王则的话都已经替刘预考虑到这里,刘预已经连一丝的顾虑都没有了。
如今的这些职田府兵,可没有什么人想做“大晋纯臣”,大晋的世兵可都是低端行当,在平常百姓眼中,都是下等人,在高门士族眼中更是等同奴隶了。
不会有哪个军府职兵,放着好好的“封建领主武士”不当,去给高门士族当奴隶,只要不是脑子坏掉了,就不会有人这么干。
至于所谓的“纯臣”名号,谁爱要谁要吧。
几天后,从冀州传来的消息,果然证实了刘预和公孙盛的猜测。
胡汉大将、汲郡公石勒,与段部鲜卑大人段疾陆眷盟誓罢兵,段疾陆眷率军在常山、中山一带大掠之后,北返辽西。
幽州委派的监军王赞、王昌对于此事,根本无力制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雇佣军与敌人媾和之后,把雇主抢掠了一番后自行离去。
这时候,冀州方面向刘预求援的使者,除了邵续之外,更是越来越多,并且越来越急迫。
很显然,在段部鲜卑退出冀州后,石勒已经完全控制了冀州的局势,吞并整个冀州就已经完全是时间问题了。
“诸君,冀州危难!数郡的求援已经一日比一日急迫,要是我们再继续观望,只怕冀州就尽数沦为腥膻之地了。”
在确认了段部鲜卑与王浚交恶,北撤辽西之后,刘预立刻着急诸将于府中。
齐聚府中的部将们都已经知道,刘预说出这话,就是要立刻出兵冀州,不再等什么粮草齐备了,虽然兵力可能少一些,但是维持平原等地不失,也差不多足够了。
所有人都是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刘预,他们知道刘预这一次已经不打算亲自领军出征,而是要择一位得力之人,率军支援冀州。
大家都是在心中纷纷猜测,这一次刘预到底会选谁为将出征。
特别是威望最高的董平,有防守兖州的重任,不可能出征之后,许多人都是觉得自己大有希望。
要是能被刘预选为主将,那可是大大的光荣。
不过,当刘预命人宣布了自己的命令,以左长史祖逖为奋威将军,领兵三千出征冀州讨伐胡虏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是大吃一惊,可以说是下巴掉了一地。
不过,刘预的命令就是权威,他们也只能把质疑藏在心里。
“祖逖,虽然是盛名显扬的名士,可是征辟为左司马就已经算是可以了吧,如今竟然委任为将军,会不会太突然了?”
“三千军士,都是青州的军府兵,祖逖一个外来的新面孔,难道真的能驾驭这些青州的骄兵悍将吗?”
“哼,也不知道这个祖逖有什么厉害的,先是让大将军征辟为左司马,如今又拜为将军,我倒要看看,这个祖逖对阵胡虏能厉害到哪去!”
“唉!刘预竟然拜祖逖为奋威将军,如此看来,这祖士稚肯定已经与刘预同流合污了,呜呼哀哉,大晋忠良又被奸贼腐蚀了一个!”
“祖逖先是征辟为长史,如今又拜为将军,我的才能名气肯定不如祖逖,但是,往认真了说,我的本事总得有祖逖的一半吧,就算是没有一半,要是按照三成来算,那我岂不是也能得个令长官职当一当!不行,从明天开始,我要找机会在大将军面前多表现表现!”
一时之间,在场的诸人都是各怀心思,但是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注视着前面发生的一切。
与在场的其他人不同,祖逖是在昨天就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当着上百军将、掾属面,从刘预手中接过奋威将军的印绶兵符的时候,还是依然有些激动。
祖逖自从来到济北郡,见到青州军容威整之后,就一直力劝刘预不能坐视胡虏肆虐,要主动出击讨伐胡虏。
虽然祖逖自负将略之才,但是从来没有说过要亲自领兵讨伐胡虏,因为如今的刘预治下对于部曲私兵并不重视,几乎所有的战事都是军府兵的职责。
而这些军府职兵都是刘预亲手编练的,祖逖虽然是府中左司马,但是说到底,他依旧是一个新面孔,根本没有领兵的可能。
所以,当刘预亲口告诉祖逖,要拜他为奋威将军,去支援平原郡县,讨伐胡虏的之后,祖逖就一直有些不太敢相信。
虽然三千战兵数量不多,但是祖逖知道,这可是三千精良的甲兵,要是再算上后续的兵力,差不多就有一万人了,把上万精兵,交到自己手中,足以可见刘预对于是多么的信任重视了。
祖逖接过奋威将军的印绶后,心中豪气顿生,他前二十年一直奋力军事,如今终于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了!
“羯胡!不要跑,在冀州等着我!”
祖逖一直想着如何给胡虏一些厉害尝尝,以至于当他从刘预手中接过另外的假节之时,都没有多想。
不过,在场的许多官吏掾属,却是看到了这一幕,并且立刻若有所思起来,其中祖逖的弟弟祖约就是其中的一员。
等到一切完毕,祖逖回到家中,准备收拾行装、兵器、甲胄等物品,好在次日开拔。
这时候他的弟弟祖约,从外面也跟着回来了。
“咦,士少,你怎么回来了?今日不是你当值吗?”
看到弟弟回来,祖逖有些奇怪的问道。
“哦,明日兄长就要开拔,大将军特意让我回来,给兄长准备行装等。”
祖约与兄长祖逖都接受了刘预征辟,不过,祖约的职务并不高,只是大将军府的诸曹从事之一,需要时时忙东忙西。
“我这里的行装,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大将军早已经跟我说了,门客部曲不算军士,不能带太多人,我带个二三十人作为随从也就够了,也就不需要准备太多东西了。”
祖逖轻松的说道。
魏晋时代,绝大多数的将军的士兵都是“兵为将有”,既是将军的士兵,又是将军的门客部曲,要是出征的话,往往都需要提前准备许多的东西。
对于这些,祖约也早已经知道,他看了看自己的兄长。
“兄长,大将军拜你为奋威将军,还授假节,昨日可跟你说过此事?”
祖逖听后,说道。
“自然是说过,怎么?有何不妥?”
祖约摆了摆手。
“到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只是。。”
见到祖约如此犹豫,祖逖就是有些不喜,微微皱眉。
“有话当讲则讲,休要吞吞吐吐!”
“兄长,今日拜将授节,这么重要的事情,皇太子竟然没有出现,岂不是奇怪吗?”
“不仅如此,假节,乃是专杀大权,虽然不及使持节和持节,但是征战之时,假节的专杀大权却是丝毫不输持节。”
【假节】:平时没有权利处置人,战时可斩杀犯军令的人。
【持节】:平时可杀无官位之人,战时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
【使持节】:平时及战时皆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
“兄长拜为奋威将军,又领假节,几乎可以等同持节,这等重要的假节,往往都是天子亲授,或者是公卿大使代授,可是今日,皇太子明明在这卢子城中,这假节,却是大将军授予的,而且丝毫没有提一句皇太子的名号,岂不是太不正常了。”
祖约说完就一直盯着祖逖的眼睛。
却不曾想到,祖约的话刚说完,祖逖就是一阵斥责。
“士少,如今天下丧乱,胡虏肆虐,大半中原已经沦为夷狄放马之地,只要能驱逐胡虏,这等专擅符节的事情,就算是做了,又能如何?”
祖逖的话,立刻让祖约大吃一惊。
无论如何,祖约都没有想到,祖逖竟然会如此说,他一直以为祖逖对于晋室是非常的忠心的。
就如同看透了祖约的内心一样,祖逖放缓了语气说道。
“士少,你是不是以为,我说这话,是因为我祖逖变成了乱臣贼子了?”
‘抑或是,你以为我被这个奋威将军、假节的权位给收买了?!?!’
对于祖逖这个兄长,祖约一直都是极为敬重,见到如此情况,连忙摆手否认。
“兄长,绝无此事!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祖约的急切否认,令祖逖欣慰的一笑。
“想我历任齐王、长沙王,还有未登基之前的天子,这些人都是出身高贵,可谓是文韬武略,更是丝毫不缺,可是不过十年之间,就在我这些曾经出仕的恩主手中,偌大的天下,为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祖约听后,有些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
“因为这些宗藩诸王,在这十年之间,每日所图谋的只是权柄而已,齐王杀赵王是为了权柄,长沙王杀齐王也是如此,长沙王被杀同样如此,杀来杀去,杀的整个中原无兵可用,胡虏猖獗!”
第267章 背叛-上
“如今刘预跨据三州,拥十万之众,又立皇太子执掌行台,我观其志不在小,恐怕日后终为魏武之事。”祖约有些担心的说道。
“魏武?”祖逖听后,毫不在乎的笑了起来。
“世人皆云魏武挟天子以令诸侯,虚君任事,却绝口不提当时汉室天子沦落蓬蒿之中,除了魏武率军迎奉天子之许昌,其余诸侯哪个不是无暇顾之。”
“向使无魏武,汉末之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称孤道寡!”
听到祖逖这么说,祖约一脸严肃的想了想,说道。
“可是我范阳祖氏世受晋室恩遇,若是以后刘预另有它图,兄长该当如何自处?”
范阳祖氏累世高官,特别是在司马懿父子三人执政时期,更是一直受到司马氏的重用,父祖都曾历任晋王掾属。
“唉,我如今已经四十六岁了,离知天命也没有几年了,可还是依然没有建立什么功勋,只是凭借祖辈余荫历任些官职,这一次征讨胡虏,说不定就是我这辈子壮志得酬的唯一机会了。”
“刘预现在不过二十余岁,以后是否会另有图谋,恐怕也轮不到我来应付了,这后来之事,就交给后来之人吧。”
“我辈之事,就是讨灭胡虏,悬其首级于藁街,一雪前耻!”
祖约听罢,略微思考后也是点头赞同。
“兄长所言确有道理,如今胡虏凶焰赫赫,要是不能讨灭胡虏,整个中原都要易主,管你什么忠臣逆贼,都要做胡虏的阶下囚。”
“更何况,凉州、关中、江东皆是强藩,肯定也不会坐视刘预行大逆之事。”
祖约在最后说道。
不过,听了弟弟最后这句话,祖逖轻抚胡须,若有所思的说道。
“强藩?但愿如此吧。”
次日。
济北郡,卢子城外秋风猎猎,数千战兵早已经齐聚城外,其中一部分战兵更是已经穿上了鲜亮的衣甲,拱卫着奋威将军祖逖,沿着城内的大街出城而去。
一场气势威严的开拔,在济北郡的卢子城开始了。
因为祖逖是得受假节的将军,所以大军开拔的仪式,是颇为威严的。
数十名身穿鲜亮衣甲的武士,手持着棨戟,在祖逖的前方开道,低沉雄壮的鼓号在旁边奏响。
因为卢子城如今是行台所在,城内的居民比之以前,人数大增。
街道两旁早已经是人山人海,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威风凛凛的奋威将军祖逖和那些青州兵。
祖逖顶盔贯甲,骑在一匹骏马上,手持节杖在两旁无数百姓的赞叹声中向城外而去。
护送祖逖的青州兵也都是经过挑选而来的,这些青州兵一个个都是雄壮矫健。
刘预就是想利用这一次机会,向卢子城的百姓和行台官吏们展示青州军的实力,更是想在人们心中加强青州军的与众不同。
夹道围观的人群中,很快就出现了各种的议论。
“这些青州兵,果然都是雄健精神,一点都不似之前的那些丘八,都是些下贱**。”
“那当然不同,以前的丘八**都是些世兵,不过是些另籍贱民,要么就是招募一些亡命盗匪,都是为了钱粮当兵,这些青州兵,哪一个家中不是最少百亩良田,田客数人,根本不愁吃穿用度,肯定与之前的官军不同啊。”
“唉,要这么说,当青州军的兵,可真是好。”
“哼,好什么好,不过都是提着脑袋换来的罢了,更何况私分田亩荫客,完全不顾大晋法度,等到将来天子问罪,肯定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话可不能这么说,以前那些豪贵,不也是多占田亩免课赋税,天子和官府不是也没有怎么着他们嘛!?”
“对啊,对啊,更何况,如今。。。。”另一个人说道这里,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更何况,如今天子都被胡虏给抢去了,还问罪个屁啊。”
“青州军如今是去讨伐胡虏,说不定,以后救回来了天子,还要重重有赏呢!”
“嗯,不错,说的有道理啊。”
“唉,快看快看,这后面来的青州兵,是咱们济北郡的兵!”
顺着这个看客手指的方向,两列穿着铁甲衣的战兵手持着长枪,腰携刀剑,雄赳赳的从人群夹道中走过。
这些士兵虽然目不斜视,但是脸上自豪的表情,却是没有丝毫的掩饰,让道路两旁的百姓们都是艳羡不已。
此时,一名围观的体面人,对着周围的同行好友说道。
“什么青州兵,这是咱们兖州济北郡的兵,这济北郡的兵,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叫拔山军。”
“拔山军?”
“力拔山兮气盖世?倒也是意气非凡。”
因为粮草辎重还没有准备齐全,所以这一次,祖逖出征支援平原的行军,只是调拨了周围三郡的天平军、黑云军和拔山军,总共是三千战兵,等到后续粮草辎重准备完毕,还能再继续把兵力增加到一万人。
刘预率领行台官吏,亲自把出征的祖逖送到了济水。
“祖将军,平原之事,就托付给你了,胡虏猖獗暴虐,你一定不要辜负天下士民的厚望,愿祖将军早日快马报捷!”
说罢,刘预就双手递给了祖逖壮行酒。
祖逖也是豪爽,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大将军放心,祖逖此去,一定荡平胡虏,不仅要守住平原,还要多斩杀些胡虏的首级,悬挂在这卢子城门上,以此彰武德!”
“否则的话,我祖逖就入这滔滔河水,不复返矣!”
=·=·=·=·=·
在祖逖率军开拔,去往平原郡之后,刘预也开始着重督促各州郡的官员,在完成秋税征缴后,要趁着土地尚未冻结,尽快开始兴修各水利沟渠。
因为魏晋时代,哪怕在人口相对密集的青州兖州,依然有大批的荒地没有得到开发,其中的原因除了一部分是因为战乱之外。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各地缺乏水利设施,许多的农田都是紧靠河流。
刘预根据一些模糊记忆,再加上督课农事的官吏回报,就知道明年,也就是永嘉六年,这旱涝之害,依然不会罢休。
所以,刘预想要趁此时机,尽快在各州郡兴修水利,以图明天能在各州郡增加粮食的产量。
因为,一切的根本,都是在这粮食上。
有了足够多的粮食,刘预就能多供养工匠,试制更多的工艺,打造更多的兵器、农具、新奇的货品等。
有了足够多的粮食,就能供养的起更多战兵,毕竟爆发长久的战事时候,只靠军府兵自带的粮食,肯定是不够的,必须有足够多的粮食才能应付。
有了更多的粮食,才能招纳吸收更多的流民,开垦更多的粮食。
所以,在刘预寄予厚望的这个良性循环中,粮食绝对是一切基础的基础。
可惜,根据不少州郡的汇报,在刘预看来大利于农事的兴修水利,却进展的并不顺利。
几名被刘预派去各郡县巡查的官吏,此时正在刘预面前各自叙说自己看到的乱象。
“大将军,不少的州郡官吏,都是催促太急,对于徭役的百姓,动辄打骂,甚至于克扣口粮吃食。”
“克扣口粮吃食?徭役不都是自备口粮吗,如何克扣?”刘预疑惑问道。
那名官吏闻言回答道,“许多的郡县胥吏,都是把服徭役的百姓口粮先统一收缴,然后再按日发放,稍有不顺,这些服徭役百姓的口粮,就要被克扣下来。”
“大将军,不仅如此,许多的郡县在摊派徭役的时候,还擅自加收税粮,像是什么“打狼钱”、“挖渠钱”、“护河钱”等等,各种名目虽然不一,但都是借机敛财罢了。”
刘预一听,瞬间就怒火腾起。
如今的青州郡县官吏,都是之前委派的寒门子弟居多,刘预本来还以为这些寒门子弟,能比高门世家更能体恤民生。
却没想到,这才一两年的时间,这些寒门官吏,就完全变成了这副模样。
刘预冷冷的说道,“这些该杀的蠹虫,都以为今年兴修水利,是给他们敛财的不成?!”
因为最近几年青州编户百姓的徭役非常的少,所以刘预打算今年秋收后大兴徭役兴修水利,既能多为以后丰产增收,又能给让普通的编户百姓日子更好一些,吸引那些豪强隐蔽的“黑户”。
不过,刘预很显然低估了魏晋时代已经盛行的“孔方兄”崇拜,各种的贪污纳贿比之后世,晋代更是厉害。
这个时候,可谓是高门贵族的美好时代,却是升斗小民的悲惨时代。
“大将军,此次巡查了十郡三十九县,其中有为非作歹、贪暴无度的官吏近百人,其中声名狼藉者也有三十多人,几乎每个县都有。”
眼看着刘预的脸色非常阴沉,一旁的祖约说道。
此时的祖约,已经被任命为度支曹从事,这些徭役税赋的事情,正好是他负责。
祖约说完,就把一份名单递到了刘预面前。
刘预把名单看了一遍,上面列着的名字,基本和刘预另外派出去暗中查访的结果一致。
看完手中的名单,刘预点了点头,对祖约说道。
“祖从事,给你两军甲兵,就按照名单上,把这些贪官污吏,全给抓起来,对于其中贪暴尤其劣者,事急从权,该杀则杀,万勿姑息。”
“对于敢隐匿财货的贪官污吏,只要有举报有功,则与之平分。”
“遵命,大将军!”
祖约立刻兴奋的拱手领命,在刘预轻轻的两句话后,祖约瞬间掌握了这些倒霉蛋生杀予夺的大权。
对于这些借着兴修水利的徭役,横征暴敛的这些贪官污吏,其实根据宽松的晋廷律法,就算是被举报查证,也不过是可以花钱赎买的轻罪。
但是,刘预对于这种事情,却不打算轻轻放过,就因为这些贪官污吏,许多受苦的百姓,开始对于兴修水利的事情也产生了强烈的抵触,甚至于怀疑正确性。
对于这种疲于一时,却有利后世的事情,刘预可不想落得一个“隋炀帝修大运河”一般的骂名。
所以,这些借刘预的名义,敛财的贪官污吏们,就必须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了。
在安排好了人手,处理这些贪官污吏后,刘预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本来,刘预任命这些寒门子弟为郡县官吏的时候,还想着能比高门世家子弟好一些。
如今看来,这些寒门子弟中德行才干具备的比例,也并不比高门世家强多少。
“这样看来,要是在寒门庶族和高门世家中选择的话,不过是选一个相对不太烂的罢了。”
“一旦有了权力,不管是寒门,还是世家,都是一样的表现。”
对于这些庶族和高门子弟,刘预原本的信任度就不高,如今更是大大减低。
忽然,刘预灵光一闪,想起来后世流行千年的“科举制”。
作为历史课本上,大书特书的“科举制”,刘预忽然对其有了极高的期盼。
“不知道,要是通过科举选拔官员的话,会不会有更好的效果呢?”
一想到,要是广开科举选官的话,刘预不仅可以解决官吏的问题,还能解决人才和阶级的流动问题,刘预就有些兴奋起来。
这可是提前数百年的“人才选择法”,要是一旦实施,肯定会取得非常好的效果。
毕竟,这集聚了数百年人才选拔经验的“科举制”,可是比魏晋“九品官人法”强大太多了。
刘预刚有了这种想法,还没有来的及找手下幕僚掾属商议,只能暂时自己再琢磨琢磨。
过了一会儿时间,牙门军督将李丰疾步匆匆的来到了刘预面前。
“大将军,你让我查的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还真的有问题,都没有费啥力气,一见到我露面,就全都招了!”李丰恨恨的说道。
“现在人在哪里?都有什么人在那里?”刘预问道。
“就在牙门军的后营房中,除了几个信得过的老兄弟,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李丰立刻小心的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亲自审一审,这个背叛者!!!!”
第268章
“大将军,你让我查的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还真的有问题,都没有费啥力气,一见到我露面,就全都招了!”
卢子城,刘预的大将军府邸隔壁,这处名叫安丰里的地方就是牙门军的营盘。,
其中一处偏僻的院落中,就是牙门军的暗房。
刘预来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十几支熊熊燃烧的火盆,把整个石砌的暗房照的异常光亮。
暗房中央,一个双手被鉄枷锁住的男子正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刘预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李丰和几名亲卫紧随其后。
进入房间后,两名亲卫跃步上前,把被锁拿的男子牢牢按住,给提到了刘预面前。
“大将军!大将军饶命啊,我一时糊涂,被鬼迷了心窍,才受了那些钱帛!”
这男子说着说着,就因为恐惧痛苦了起来,用因为哭泣而变调的声音继续哀求着。
“我对天发誓,对大将军我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哎呀”
不过,他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脚飞踢给打断了。
李丰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恶狠狠的说道。
“呸!樊伦,你这个吃力排外的东西,还还有脸说什么忠心耿耿!”
李丰一边说着,就要继续上前痛殴。
刘预伸手拉住了李丰,没有让他继续。
此时,被青州军众人已经视为叛徒的樊伦,依旧在痛哭流涕的哀求着。
“我不是叛徒,不是叛徒啊,大将军,饶命啊!”
刘预俯下身子,盯着樊伦说道。
“樊伦,我记得,自从我们在惤县举兵,你就跟着我了吧,现在已经有五年了吧。”
听到刘预这么说,樊伦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猛烈的点头。
“对啊,对啊,大将军,我跟你了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可能是叛徒呢!?”
刘预闻言,冷冷一笑。
“那我问你,我让你督帅太子府部众之时,是让你做甚的?”
樊伦听到这话,止住了哭声,有些心虚的回答。
“备查往来之人,事无大小俱要呈报。”
皇太子司马端来到兖州后,刘预就派了专门的人手来护卫和监视,督帅这些人手的人正是这个樊伦,已经是跟随刘预五年的“老兄弟”,虽然没有什么战功,但是忠诚总是信得过的。
可惜,才不过半年时间,这个樊伦就被太子府的人给收买拉拢了。
“那太子府的何雍等人,多少次带着陌生人进出太子府,为什么你却天天上报说什么无异常事!”
听到刘预的喝问,樊伦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如何辩驳。
“你收了太子府的多少钱帛,我可以不管,但是我就想知道,太子的人到底还许了什么好处给你,让你如此背叛于我!”
“大将军,我没有背叛,,,啊!”
一柄沉重的刀背狠狠砸在了樊伦的腰间,让樊伦痛苦的扭着身子,如同一只被炙烤的大虾。
“还敢嘴硬!你手下的两个旅帅都已经交代了,你还敢如此!”
“把人带上来!”
话音才落不久,两名垂头丧气的男子被几个卫兵给押了进来。,
一见到刘预,这两个人都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嘶哑着嗓子哀求起来。
看到这两个人的模样,樊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似乎没有了任何血色,嘴唇也哆哆嗦嗦的颤抖着,仿佛看到了末日一般。
“哼,樊伦,你做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如果你认罪老实的话,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刘预居高临下的说道。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269章 雪耻-上
“这些不值一钱的晋奴,杀几个又有何妨,你也别拿什么汲郡公来压我,要是没有我,我义父刘灵的兵马,又怎么会乖乖听他的号令!”
“倒是你刘广,不过是仗着你妹妹是汲郡公的夫人,就敢来随意的命令我,你一个靠女人上位的玩意儿,算个什么东西!”
石虎的话如同巴掌一样,狠狠的甩在了刘广的脸上。
这名穿着晋军将官衣甲的人,名叫刘广,是并州人,他的妹妹嫁给了胡汉汲郡公石勒,前两年更是给石勒生下了唯一的一个儿子石兴。
石勒在逼退段部鲜卑,开始四处攻略冀州之后,刘广作为石勒的心腹,被派来随同石虎一起进攻平原,其实也是作为石勒的耳目。
不过,脾气暴躁的石虎,在这一路上丝毫不把刘广放在眼里。
再加上在平原郡攻城略地,几乎全胜之势下,石虎更是瞧不起这个刘广。
刘广涨红了脸庞,想要发怒,但是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
一方面是因为忌惮石虎的武力,要是动起来刀枪,说不定石虎一怒之下就能把他给杀了。
至于另一个方面,则是因为刘广十分清楚,石勒虽然对于石虎的芥蒂很多,也别是在苦县一战,石虎兵败潜逃冀州,投奔了刘灵之后,石勒更是把宁平城之败也算了一部分到了石虎头上。
但是,在刘灵死后,石虎凭借手腕直接掌控了其残部兵力,这种狡猾的手段,显示出了这个十七岁的羯胡少年,其将来的潜力是多么的巨大。
刘广知道,就算是石虎把自己给杀了,石勒也就顶多口头上责罚两句,毕竟石虎可是还有继续给他当鹰犬的。
“石将军,息怒!”
“刘将军,你也息怒!”
这时候,几名胡汉的将领,纷纷上前劝慰两人,特别是其中一个胡汉将领说的话,立刻让两人作罢,没有再继续争执。
“如今河水以西的平原郡,几乎尽入石将军之手,只剩下这一座平原城,马上就要大获全胜,万不可在此时,两位将军因口角之事,耽误了汲郡公的大业啊。”
“天已经入冬,要是不能速速攻破平原城,等到大雪冰封之时,我军根本无法在这荒郊野外久待啊。”
“所以,石将军,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尽快打造攻城的器具,夺下这个平原城。”
“不然的话,要是让汲郡公知道因为两位将军擅起纷争,贻误军机,那可是重罪。”
石勒在占据赵魏之地后,开始重视在军中严刑禁令,哪怕是石虎这种军头,也是对此非常忌惮。
随后,石虎和刘广两人各自离去,一场纷争就此作罢。
石虎被刘广扰了杀人取乐的兴致,心中十分的不爽。
好不容易,在另外一处军营,杀掉了几个倒霉的晋人百姓后,才稍稍缓解了心中的不爽。
“刘广这个婢子养的,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的脑袋给砍了,做成尿壶!”
石虎这么恨恨的说,倒不是仅仅因为今日之事,刘广和其妹刘夫人,害怕石虎威胁其子石兴的地位,自从石虎重归石勒以来,就对石虎非常忌惮。
刘广和刘夫人不仅撺掇石勒夺取了石虎大半军兵,还派了刘广来随军监视他,这就让石虎非常的恼火。
“石将军,暂且稍稍忍耐一下,等到平定了冀州,汲郡公必然还会论功行赏,到了那时候,以将军的功劳,自然会大大升迁,就不必再受这刘广的刁难。”
一名三角眼的将领凑过来说道。
石虎看了他一眼,桀骜不驯的说道。
“张豺,你不要以为我真的是和刘广这个软蛋一般见识。”
这个三角眼的晋人模样的将领,正是刚刚投降石虎不久的冀州豪强张豺。
在石虎率大军围攻的时候,只用了一天,这个张豺就率领阖家老小投降了石虎。
其后,张豺更是跟随石虎冲锋陷阵,端端是一副“民族融合”的模范人物。
“嘿嘿,石将军是英雄人物,刘广如何能与将军相比较呢,将军实在是说笑了。”张豺丝毫不在乎脸皮的说道,随后的又是奉上一连串的马屁。
“哈哈哈,你还真是能说会道。”
石虎哈哈大笑,已经完全开心了起来,这个张豺非常合石虎的信任。
自从投降之后,石虎让张豺往东,张豺就绝对不往西。
石虎要睡张豺的女儿,张豺赶紧就把两个女儿全都奉上。
石虎想要杀人取乐,张豺就赶紧把男女老幼各种人都找全,陪着石虎一起取乐。
张豺丝毫不像那些被迫投降的晋人豪强,别说是杀人取乐了,就连跟他们征集粮草丁壮,都是一个个的推三阻四。
往往不带兵威胁一番,所谓的投降也都是一句空话。
“说实话,一想到,我在外拼死作战,就算是立了大功,也不过是得到些钱帛女子的赏赐,而匍勒的儿子,一个吃奶的小崽子,什么也不干,将来就能骑在我头上发号施令,我这心里就非常的气愤!”
听到石虎这么说,张豺立刻吓了一跳。
虽然这周围都是石虎的部将,而且这些部将跟着石虎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心腹,但是张豺却害怕其中有人,会不会私下投效石勒,要是把石虎的这一番话,告诉给了石勒,那可就太危险了。
“将军,慎言,慎言此事。”
石虎显然也看明白了张豺的意思,虽然他桀骜不驯,但却真的在心中害怕自己的这个便宜叔叔石勒。
“不说就不说,反正到时候,要是给我的封赏不满意,我就直接自己做一个王座来试试。”
这样一番野心勃勃的话,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依然张豺感觉石虎绝非一般常人所能及也。
就在此时,石虎派出去“打草谷”的骑兵们,也开始陆续回来了。
在这些胡汉骑兵回来的同时,几乎都是人人皆有虏获,除了常见的粮食钱帛之外,甚至于还有不少人的马背上驮着不少女人。
这些胡汉骑兵的虏获,都是从附近散落的村寨中抢夺来的。
对于那些有实力自守的坞堡,石虎都是先招降为主,要是不能招降,则就率领胡汉大军轮番狂攻,哪怕是付出巨大伤亡,石虎也要破堡屠杀一空,用这种赫赫凶名,让之前的坞堡豪强纷纷投降。
至于那些散落居住的村寨,则是完全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往往都是冲进去杀掠一番。
在如今的冀州,像是这么弱小的村寨,连投降胡虏都已经算是一种奢望了!
随着饱掠而会的胡虏人数,越来越多,也就意味着带回来了许多战利品,这些骄横的胡汉匪徒们,开始彼此吹嘘,夸耀着自己又杀了多少人,又抢了多少钱帛和女人。
甚至于,一些胆大的胡虏骑兵,把抢来的晋人女子放在马背上,在平原城墙外面来回的奔跑,并且一直发出怪叫,以此来挑衅着平原城的守军。
与此用时,马背上女人,也是不时发出阵阵恐惧的尖叫,又引得胡汉军中爆发出放肆的笑声。
平原城的守军见此情景,纷纷开始在城头上向外大喊着叫骂,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愤懑。
也有不少平原城的守军,悄悄的开弓引箭想要射杀挑衅的胡虏。
不过,因为距离差了不少,这些羽箭的攻击全都落空了。
石虎望着眼前胡虏骑兵的往来冲突挑衅,也是发出了阵阵大笑。
这种把别人的生命当做游戏,以此来观看绝望、恐惧和哀伤的事情,如今已经是石虎的最爱之一。
仅次于以各种的手法杀人。
石虎也是不住的叫好,特别是平原城的守军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更是让石虎等胡汉军将们越发的高兴了。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
直到平原城头,响起了连续的鼓声,掩盖住了城外胡虏军士们的挑衅和叫嚣,石虎等胡汉军将们才就此作罢。
忽然,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胡汉军营的东面传来。
石虎一听,就觉得不太对劲。
他赶紧抬眼望去,只见有上百胡汉骑兵,正想着军营所在的方向飞驰而来。
这些胡汉骑兵身上并没有任何的战利品,一看就是遇到了非常紧急的情况,以至于让这些贪婪的强盗们,连钱帛和女子都不敢再携带了。
很快,这些胡汉骑兵的头目,就率手下进入了军营,满脸恐惧的来到了石虎面前。
“石将军,不好了,不好了,东面三十里,来了许多的晋军!”
石虎一听,眉头一皱。
“东面?从东面来的话,岂不就是青州兵了?”
“是啊,石将军,就是青州兵,小人率兄弟们在东面三十里的野狼沟遇到了那些青州兵,实在是扎手的厉害,要不是我们抛掉了所有财货和女人,只怕就跑不回来啦!”
“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青州军?”石虎严肃的又一次确认。
“不错,那上面的旗帜,还是他们穿的衣甲,都是青州军。”
“他们来了多少人?”
因为有些出神,石虎这时候才想起来,询问到底有多杀敌人。
“呃,小人记得,当时远看的话,差不多没有三千,也得有两千了吧。”
“才两三千人?”石虎一听立刻恢复了许多的自信。
不过,虽然石虎恢复了许多自信,但是他周围的许多胡汉将领们,一听到来了两三千青州军,也都是一个个的如同如临大敌,甚至于有的人,已经开始筹划如何避免与青州军硬碰硬了。
要知道,刘预的青州军,前前后后四次大败胡虏,不管是刘灵也好,还是石勒也罢,他们手下的许多将士都患上了严重的恐惧。
果然,石虎的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不少胡汉将军,纷纷上前劝石虎退兵了。
“石将军,青州贼人硬如铁石,又没有几两肉,不如我们就此撤军吧。”
“是啊,将军,这些青州军实在是难缠的很啊,要是我们在平原城下与之遭遇,说不定还要被平原守军偷袭啊。”
“石将军,如今大半个平原郡都已经是囊中物,一个平原城,就算是没有攻下来,也丝毫不影响石将军的大功,依我看来,咱们不如就此后撤,等到汲郡公重新发兵,我们再卷土重来,把这个平原城再重新吃下去。”
“石将军,青州军都是些会妖法的贼人,要是没有仙人助阵,恐怕很难获胜啊。”
“..............”
一时之间,各种的奇谈怪论全都冲进了石虎的耳朵中。
他知道,这些胡汉的将领们,并不是单纯的怕死,而是觉得如今已经算是抢够了,谁也不想要继续留在平原城下当填沟壑的傻只鸡。
“好了!”
石虎一挥手,用粗暴的手势,打算了众人乱七八糟的猜测和恐惧。
“我问你,你可看清楚了,这些青州军是何人所率?”
“回禀石将军,这个小人倒是看得清楚,这些青州贼人中,最显眼的旗帜,就是一面“奋威将军祖”的旗号。”
“奋威将军,祖?这是何人,难道在冀州非常有名吗?”
很显然,石虎并没有听过什么姓祖的名将,。
“青州贼首刘预有没有前来?”
“回禀石将军,青州贼首刘预并没有前来,领头的晋军就是这个姓祖的奋威将军,还有他率领的两三千人马。”
石虎听罢,拍手大笑起来。
“好!一个姓祖的泛泛之辈,我正好借这三千青州军的头颅,一雪前耻!”
这时候,一个令石虎厌恶的声音传来,正是将军刘广的声音。
“祖姓多半是北地豪族的祖逖,其本人更是名显多年,世人都说其才干还在晋并州刺史刘琨之上,我劝石将军,还不慎重对待,不要因为轻敌,白白折损了汲郡公手下的这些儿郎!”
石虎闻言,心中恼怒刘广竟然如此瞧不起自己。
“哼,这个祖逖,带着三千青州兵,就敢来平原,正好是我一雪前耻的机会,岂能如鼠辈一般逃窜!”
说着,石虎大手一挥,向旁边的部将们招呼道。
“没什么好怕的,且随我去探一探这个祖逖的虚实!”
第270章 雪耻-中
平原城东面二十余里,一圈夯土和木头垒砌的小村寨,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劫后余生的悲伤中。
许多受伤的百姓在痛苦的snn,寨中的屋舍有许多已经被焚毁破坏了。
那些家中死了亲人的百姓,更是抱着已经冰凉尸体悲号痛哭。
“生民何辜,竟至于此!”
祖逖进入村寨后,看到眼前的凄惨景象,不禁低声的感叹道。
其实,眼前这种悲惨的景象,已经算是这些人的幸运了。
如果祖逖的前军探马再晚一些来到这个村寨,那几乎不可能活下来这么多人。
因为当胡虏来袭的时候。
这个村寨并没有乖乖的开门投降,而是奋起抵抗后被攻破村寨的。
在这种情况下,胡虏一般都是s掉所有的男人,包括孩子,然后抢走所有的财物和女人,再把剩余的一切全都一把火烧掉。
“将军,寨里的百姓,都已经安顿好了,不过许多人,都被胡虏给砍伤了,伤势太重,恐怕挨不了多久了。”
一名青州军的旅帅向祖逖说道。
“嗯,也只能如此了,生死都看天意吧。”
祖逖脸色平静的说道。
最近这几年,比这个村寨还要凄惨的景象,祖逖都见过,这种情况下,任何的同情和怜悯都没有丝毫的用处。
“那三个抓到的俘虏审问的如何?”祖逖问道。
“将军,那三个贼人,都知道落在咱们手里肯定活不了,都是嘴硬的很,浑不怕死的样子。”
在祖逖率领的前军堵住这个村寨的大门之后,寨中的胡虏就推到了一处寨墙,仗着人人有马一溜烟跑掉了,只有三个倒霉蛋被青州军抓到了。
祖逖对此嗤之以鼻。
“想死还不容易,不过,必须得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看了看周围全都是哀伤哭泣的寨中百姓,吩咐道。
“把那几个俘虏,都带过来,我要亲自审一审。”
“遵命,将军!”
没一会儿,三个鼻青脸肿的胡汉俘虏就被拖了过来。
祖逖的卫兵把他们往地上一推,全都跪倒了地上。
一见到这三个胡汉士兵,祖逖周围幸存的百姓们,全都是群情激奋,怒骂诅咒不绝于耳,要不是有祖逖旁边的青州兵拦着,肯定都涌上前去把这三个胡虏给撕成碎片了。
这三个胡虏士兵自知落到青州兵手中,总归是一死,对这些百姓的怒骂全都充耳不闻,眼中甚至露出混不吝的目光,更加激怒周围的百姓。
“你们都是何人所部,有多少人马,如今驻扎何处?”
祖逖的眼神如刀,死死的盯着三个俘虏。
“要杀就杀,废什么话!”
一名碧眼卷须的胡虏,一脸无所畏惧的神色,迎着祖逖的目光,挑衅的说道。
“老子杀的你们这些晋奴,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了,贵妇女郎也是睡够了,这一辈子早就赚回来了,哈哈哈哈!”
这个胡虏放肆的话语,更让周围的士兵和百姓们一个个怒气冲冲,就连祖逖也是眯起了眼睛。
祖逖喝令一声,让身边的两个卫兵上前扒光了这个胡虏。
被扒光了衣服,如同一个待宰的肥羊的胡虏,犹然狂妄的破口大骂。
这时候,祖逖回首,想着周围幸存的寨中百姓们说道。
“诸位乡邻,血仇之贼就在此处,你们尽管可以有仇报仇!”
这些寨中的百姓闻言,立即就是嚎叫着扑了上去。
不管是男女老弱,几乎人人家中都有亲人刚刚丧命在这些胡虏手中,如今全都红着眼睛,如同要吃人的野兽一样。
“打死这个胡虏!”<>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