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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疯狗先生     五胡之血时代txt下载     五胡之血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6章 颍川荀氏

    永嘉四年,九月,深秋。

    洛阳。

    大晋司空荀藩的府邸内。

    因为今年由春天到秋天,匈奴汉国一直袭扰洛阳周边,不仅洛川的粮食收成大受影响,就连四方州郡的贡献都已经无法供应洛阳的朝廷了。

    洛阳城内的咸康巷,作为累世传家数百年的颍川荀氏,是荀子的直系后裔,没错,就是那个荀子。

    这位颍川荀氏的先祖,不仅教出了李斯、韩非、张苍三个跨越战国秦汉的宰辅重臣,在两千多年后的必学课文劝学也是这位荀子写的。

    自从东汉末年荀氏龙名扬天下,而后荀攸荀彧叔侄辅曹操开始,荀氏就彻底成了天下第一流的顶级门阀士族。

    可以说,颍川荀氏就是这个时代,最标准的士族楷模。

    哪怕是用后世观点来看,颍川荀氏,也是毫无悬念的“贵族”。

    当代掌家人,司空荀藩的府邸内的一切供应也大受影响。

    往昔年岁中,每到夜晚,荀氏的洛阳宅邸内都要点上掺杂名贵香料的蜡烛,没到了夜晚,荀氏豪宅内都是香薰满庭,就如同其他的王公显贵家一样。

    可是现在的荀藩宅邸内只不过如同平常人家一般,只是点上了油灯,虽然依然照耀的厅堂内光亮如白昼,但略带浑浊的烟气让华丽的荀宅内没有了往昔的扑鼻香气。

    不仅如此,就连供应的醇酒、果品和餐点都是比以前差了许多。

    不过,今天晚上,聚集在荀藩宅内的荀氏贵人们,却都没有一个人的心思在这些熏香蜡烛和饮食上。

    所有人的心思,都被如今纷乱的时局搅和的惴惴不安。

    就如同往日的家族聚集议事一般,在屏退了一众奴仆后,荀氏众人才开始真正的讨论起来关键的问题。

    中领军荀恒早已经按捺不住,在荀藩把近日司马越府中发生的一切说完后,就抢先说道。

    “如今朝野内外,都已经是群议沸腾,所有人都在说,太傅要建立行台,率军东讨青州刘预,是大大的不妥啊。”

    如今的洛阳早已经是人心惶惶,各种消息都是满天飞,东海王司马越要建立行台,率中军东讨青州刺史刘预的消息,在太傅府中的群公聚议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已经传的满洛阳城都知道了。

    “就是啊,那青州刘预就算是占据有些跋扈张狂,也依然以臣子自居,上个月,还有一批青州送来的精盐、白瓷供奉给今上呢。”一名在担任随帝侍从的荀氏子弟说道。

    虽然刘预一直看中粮食和财富的积累,但是对于洛阳皇帝的一些供奉,比如精盐、白瓷和白纸等物品的上供还是依然有的。

    因为刘预知道,这些东西给了皇帝司马炽之后,还是会赏赐给洛阳的达官贵人,也就变相的给青州这些新出产的商品做一做宣传了,毕竟这个时代,真正有购买力的人,还是这些官员和豪强。

    “区区一些微末财货,也算不得什么恭顺。”同为禁军将领的中护军荀崧接着说道,“不过,青州刘预几乎在千里之外,而匈奴胡虏伪汉就在黄河之北近在咫尺,就连逆贼苟晞拥立的蜀主伪汉也不过数百里,这一南一北两个伪汉帝,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啊,太傅不想着剿灭这两伪汉,急急忙忙的要去征讨青州刘预干什么,如此一来,岂不是舍本逐末嘛。”

    荀崧的这一席话,立刻得到了一众荀氏子弟的赞同。

    大家纷纷出言,都觉得如今洛阳,在一南一北的两个伪汉才是心腹大患,青州刘预就算是占据了两三个郡县,那他的威胁也是排在第三位的,哦,不对,可能得排到第四位,因为在益州蜀地还有一个李雄的大成国呢。

    “而且,我听说,这青州刺史刘预,自从娶了王浚之女后,就对王浚颇为恭顺,只要朝廷通过王浚,想来就可以约束刘预,大可不必,如此的兴师动众。”

    散骑常侍荀岿说道。

    “正式如此啊,而且王浚乃是从叔父的外甥,如此算来,这青州刘预也是我颍川荀氏的亲戚,许多事情,也未必要如同东海王这般做的如此决绝啊。”荀荟也在一旁说道。

    “这种亲戚不要也罢,王彭祖在女儿婚事上行事无端,白白坏掉了婚宦之法。”身为太子太保的荀组,对于荀荟的这番话有些不满。

    魏晋时代,士族门阀之间的联姻嫁娶有着严格等级对应,也就是讲究门当户对,上品士族如果嫁女给下品往往会遭到非议,甚至严重的话,还有可能被士族众人排除士族行列,这就是所谓的士族婚宦。

    幽州都督王浚为了笼络鲜卑段部,把两个女儿先后嫁给了段部酋长段务勿尘,已经在士族中屡遭非议,而后又把一个女儿嫁给了叛贼出身的青州刘预,又是惹来了士族不满,要不是王浚的太原王氏实在是门阀中的顶级,再加上王浚军政资本的雄厚,恐怕王彭祖早就被士族门阀们的口水给喷死了。

    “呵呵,如今王彭祖得势的很,我这个舅父,他还未必想认呢。”荀藩微微一笑的说道。

    荀藩的姐姐嫁给了王浚的父亲王沈,虽然王浚的母亲不是荀夫人,但是序论起来,王浚的确是荀藩的外甥,虽然荀藩仅仅比王浚年长七岁。

    在听了一通荀氏子弟对于今日的见解后,当家人荀藩终于决定亲自点评一番了。

    荀藩依然维持平日云淡风轻的洒脱劲,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

    “王浚就算是认我这个舅父,那也是看着颍川荀氏显赫盛名,而不是看我这个垂垂老朽。”

    荀藩扫视了一圈屋内将近二十个聚集在洛阳的荀氏子弟翘楚,又继续说道。

    “所以,有些事情,你们不能只是看外象,就如同这东海王要东讨青州刘预一般,难道,你们真的以为,东海王不知道匈奴人的威胁更大,不知道荆州苟晞占据的位置更重要吗?”

    “父亲大人,您的意思是,东海王此番所为,是另有所图?”荀藩的儿子荀邃问道。

    对于已经三十岁的儿子,问出这么幼稚的话,荀藩有些不满,淡淡的说道。

    “不然呢,你以为东海王真的要去和那刘预拼命不成。”

    “父亲,那东海王到底要做什么?”

    “如今的洛阳是什么情况,你们难道不知道吗,眼看着如今的局势越来越差,所有人都已经人心惶惶,没有了人心,这洛阳城就算是再坚固,还能守住多久!?”荀藩轻轻一叹。

    “可是,前几天,王司徒不是才刚刚在东市上卖掉了家中的牛车吗,所有人都在口口相传,说王司徒把行路的牛车都给卖掉了,一定是要固守洛阳的意思啊。”荀邃有些疑惑的说道。

    荀藩冷哼一下,对于这个儿子荀邃说道。

    “王衍去东市卖了几个牛车啊。”

    荀邃不假思索的说道,“一辆牛车啊,就是一个香木雕车。”

    荀藩一脸不屑,说道。

    “王衍,王司徒,堂堂琅琊王氏,难道家中就只有一辆牛车不成?”

    荀邃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原来王司徒这么做,是为了安抚人心啊!”

    中护军荀崧,听到这里,有些有心重重的说道。

    “叔父,难道这一次东海王说要东讨刘预,不过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要逃离洛阳不成?”

    荀藩点了点头,“不错,不然的话,要只是为了讨伐青州刺史刘预,又何必要建立行台呢?要知道,这建立行台后,天下的一切政令就可以由行台发出,根本不需要再从洛阳发出了。”

    荀崧听后,又说道,“那这么说来,要是建立了行台,天子岂不是就成了,,,,连一个傀儡都不是了。”

    说完这话,荀崧自觉有些失言,脸色微变,不过在场的都是荀氏众人,也就随机稍安了。

    “我猜测,东海王此番东讨,是为了去徐州收拢豫州、徐州的势力,而后再看形势而定,要是到时候聚拢的军力尚可,说不定就要再回洛阳,要是局势崩坏,那就肯定要南下扬州江左了。”

    荀藩推测道。

    “所以说,东海王此番作为,虽然是说要讨伐青州刘预,不过是给自己逃离洛阳找借口罢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真的去攻打青州刘预的,毕竟扬州江左的布局,东海王已经准备数年了。”

    听到荀藩的这一番推测,在场的荀氏子弟都是纷纷哗然,要真的是这样,那帝都洛阳岂不是根本没有坚守下去的希望了。

    有执政的东海王坐镇洛阳的时候,这洛阳的局势还一天不如一天。

    要是东海王司马越带走了行台官员和大部分的中军精锐,那这洛阳还有什么坚守下去的希望呢?

    那将来洛阳沦陷胡虏,东海王司马越就是第一罪人!

    自从周幽王把镐京沦陷犬戎之后,数百年来,可从没有一次帝都沦陷胡虏戎狄之手。

    身为散骑常侍的荀岿,与皇帝司马炽日常相处,首先想到了皇帝安危,非常惊诧的说道。

    “如此一来,只要东海王一离开洛阳,那洛阳的诸司官吏和守军岂不是要不战而溃了,人心尽失,这简直就是败坏国家的蠢材所为!”

    司空荀藩抬了抬眼皮,轻叹一下。

    “据我听闻,今天下午,东海王已经召见王司徒,想来,肯定是要以王衍为留守洛阳的军司,要此来稳定洛阳的人心,毕竟洛阳周边还是有不少军队的,要是这么简单就放弃洛阳,也不是东海王行事的风格。”

    荀藩与弟弟荀组,又和在场的颍川荀氏子弟们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为了应对将来的变故,担任司空的荀藩和太子太保的荀组,还有担任中军将领的中护军荀崧,中领军荀恒等人留在洛阳,毕竟他们手中还有不少精锐,就算将来洛阳守不住,也可以凭借这些兵力掩护,基本可以逃回相对安全的颍川一带。

    至于其他的荀氏子弟,统统辞官回到颍川老家,由荀荟领头,把颍川的荀氏全族都聚集起来,加固坞堡,准备粮食财货,不管是将来固守颍川也好,还是南下扬州也好,要一次性做好两全准备。

    在最后,荀藩又交给了侄子荀岿一个任务,让他借口辞官回乡,去拜会青州刘预,去亲自探探刘预此人的行事为人。

    如果刘预就是一个简单的狼子野心的莽夫,那就罢了,如果刘预还能有一丝顾全中原大局的心思,那荀藩在将来就可以居中调和,让东海王司马越和刘预之间,可以有一个缓和的余地。

    “毕竟,刘预虽然出身微贱,但是其手下的青州军,还是堪称虎贲的,毕竟如今天下能连败王弥、石勒这些胡贼的人,也不过是幽州王浚、青州刘预,还有一个占据荆州叛乱的苟晞罢了。”

    得到荀藩的秘密任务后,荀岿第二天就一大早入朝,以颍川家中亲人生病为由,辞去了散骑常侍的职务,当天就在荀氏部曲的护送下,快马加鞭的出了洛阳往青州而去了。

    荀岿刚离开洛阳的当天,太傅东海王司马越,就以皇帝司马炽的名义下达了诏书。

    在诏书中,宣称了刘预的一百十三条罪状,条条都是夷三族的大罪,而后要讨伐青州刘预,就以太傅东海王司马越为首组建了讨逆的行台,从此以后天子诏令皆由司马越的行台而出。

    为了巩固洛阳的人心,司马越以司徒王衍为洛阳留守,并且留下了将军何伦等人率领军队守卫洛阳,最后司马越还把自己的儿子,东海王世子和东海王妃也都留在洛阳,以此来向洛阳的众人显示,他此去注定是要回来的。

    不过,这一切发布诏令后,司马越还要继续留在洛阳一段时间,毕竟就算是要讨伐叛贼刘预,也要提前准备好行台百官和随行大军的一切供应辎重。

    而这一切,对于物资匮乏的洛阳来说,没有个一两个月,是很难凑齐的。

    而在颍川荀氏的荀岿抵达青州的时候,这个消息也已经传到了青州。

    很快,就在青州掀起了一次大风波。

第197章 荀氏表亲

    永嘉四年,九月,在远离洛阳的上千里之外的青州。

    临淄城,青州刺史府邸内。

    在大晋太傅、东海王司马越宣布青州刺史刘预为叛逆,要亲自率军东讨之后不久,在洛阳的正式官文还没有送达到各地州郡的时候,这个b性的消息,就如同涨了翅膀一样,已经传遍了天下了。

    毫无意外,在青州的刘预也很快得知了这个事关自己的大新闻。

    又过了两天,随着正式的官文下达到了临近的兖州、冀州等郡县,整个青州上下都已经确认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一时之间,整个青州境内都是笼罩在了一片诡异的气氛中。

    而身为当事人的刘预,也清晰的察觉到了这个气氛。

    刘预通过这件事情,清楚的体会到了,在这个皇权拥有无上威严的时代,一个以皇帝的名义发出来的诏令有着任何人无法比拟的影响力。

    哪怕这个皇帝仅仅是一个傀儡,甚至于这个诏令也仅仅是以皇帝的名义发出,代表的是专权的太傅司马越,那张薄薄绢书上的字也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这种影响力,甚至让刘预发现,在原本他以为控制稳固的青州上下都隐隐出现了许多的不安和紧张的气氛。

    毕竟,在普通人看来,如今的天下,虽然有匈奴人、流民等叛乱暴动,但是天下的十之还都依然是大晋皇帝的臣民,要是青州刘预被打成了叛逆,那他们这些跟随刘预的人,岂不是也要成了叛逆了。

    好在最核心的那些青州军部将,都是当年跟随刘伯根起兵n的主,对于这种事情还并不太放在心上。

    “东莱刘预,出于寒微,本性贪暴,喜乱恶安,实非良善,残暴昏狡不啻于,,,,,其罪一,不思君恩,悖逆妄上,,,,其罪七,戕害士宦,夷戮黎庶,,,,,其罪一百三十二,,,,,”

    临淄城内的刘预府邸厅堂中,一名刺史府衙的刀笔小吏,正满脸冷汗的,用颤巍巍的声音朗读晋廷发布的历数刘预罪名的文书。

    这是青州探子,在临近的冀州誊写回来的,也算是彻底坐实刘预叛逆名义的“正式洪头文件”了。

    “好了,不要念了。”

    那名刀笔小吏还没有念完,刘预出言让他停了下来。

    因为在最后的这几条,已经是毫无营养的废话罪名了,也就是一些“随地大小便”一类的无聊罪名。

    毕竟,以洛阳晋廷对于刘预的情况知之甚少,要想列出一百十多条罪名,简直就是一场脑洞打开的命题作文。

    听到刘预的命令,那名刀笔吏如逢大赦,立刻缩着脖子退到了下首。

    “好了,如今看来,这东海王司马越,是已经与我势同水火了,连这中檄文都发出来了,还真是看得起我,哈哈哈。”

    对于檄文里的中伤之语,刘预并没有丝毫的动怒,写这个的人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的胡写一通,根本没有抓到刘预的任何痛点。

    何况,就算抓到了刘预的某些痛点,在后世见识过各种撕逼大战的刘预,也很难被真正的激怒。

    刘预干笑两声,收敛住了,向大厅内列座的众人问道。

    “都说说吧,司马越这是想要打上门来了,你们都有什么对策啊?”

    此时大厅内围坐的众人,都是在临淄附近的青州军心腹部将和官吏,只要路程时间允许,几乎都已经赶到了临淄。

    “将军,要我说,司马越这样子做,对于咱们来说,更是一件好事,咱们就在这等他来,如今咱们兵强马壮,管教他们来一万死一万,来十万死十万。”

    牙门军将领赵昆一如既往的直肠子。

    赵昆的这一番话,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附和。

    “东海王已经以皇帝的名义昭告天下,如今将军已经是众矢之的了,可以说已经是天下的公敌了,要我说将军马上派遣一名得力之才,带着自辩的奏表和丰厚的礼物,速度赶往洛阳,让那些与我们在商贾之事有合作的公卿们,替将军从中说合,这样一来,天子肯定能晓得其中的是非曲直,定能还将军一个清白啊。”

    听到这话,刘预差一点讥笑出声音来,定睛一看,说这话的人原来是齐郡豪强的头面人物晏著。

    这个晏著担任刘预府中从事,平日里也算是上下打点的井井有条,刘预几乎要觉得晏著是可以托以重任的心腹官吏了,只不过,晏著的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却是令刘预大失所望。

    “晏君,此言差矣,司马越命人炮制的这一番恶言恶语,在我看来,也不算是全是虚妄谎言,这侵夺郡县的事情,我到是确实干了,这要是到了洛阳,如何能自证清白,又如何能让皇帝撤回已经发出的诏令呢。真要是如晏君所言,这出使洛阳之人必须得有苏秦、张仪的口舌才行。”刘预毫不掩饰的露出一副调侃戏谑的表情,看着晏著继续说道。

    “这么说来,我看晏君,恐怕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啊,要不由你替本将军去洛阳,在皇帝面前给我辩出一个清白来,如何啊?”

    晏著听后,满脸的尴尬,刚才晏著只是想着如何避免刘预和司马越开战,因为那样一来,他们这些齐郡豪强的好日子就不会再有了,为了打仗,刘预肯定要算计他们这些豪强手中部曲、丁口和粮食的,所以刚才一着急,再加上年老仓皇,才说出了这一番神论。

    “老朽年老昏聩,不仅没有苏秦、张仪那样的本事,而且这一把老骨头,也经受不住路途颠簸了,刚才都是一番谬言,将军万勿放在心上。”

    刘预见状,在这个时候,也懒得再搭理他,但是在心中已经暗暗记下,晏著这种表面驯服的豪强,是很难与刘预同进退的,要不是手中的识字的人确实太少,刘预心中实在想把这些首鼠两端的豪强统统赶回老家去。

    “将军,事情已经如此,不如将军举起义旗,以清君侧,诛权奸的名义,与司马越硬碰硬算了。”刚刚从济南郡赶来的董平说道。

    董平的这一番话,倒是立刻得到了大批东莱叛军出身的部将们的赞同。

    “就是,董平说的对,咱们怕他司马越干甚,他说咱们将军是叛贼,要我说,他司马越还是叛贼,明明有皇帝,他一个皇帝的远房,凭什么把持着朝廷大权。”

    “不错,他司马越能做朝廷的太傅,能做东海王,咱么将军凭什么不能做,咱们将军可以做齐王,可以做大将军。”

    “对对对,将军完全可以称王。”

    “如今的皇帝姓司马,咱们将军又不姓司马,这怎么称王啊。”一名青州军部将弱弱的质疑道。

    “不姓司马,那也可以称王啊,咱们手中有刀有n,想称王就称王,管他们那些劳什子规矩干啥。”

    “对啊,而且,要是将军不愿意称王,就算想当皇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嘛!”赵昆看到众人讨论的热闹,立刻抛出了更加劲爆的说法。

    “对啊,要是将军当了皇帝,那将来坐了天下,咱们岂不是也可以如同云台二十将一般,成了天下顶尖的大官了!”

    “对对对,咱们将军不称王,直接做皇帝算了。”

    “当皇帝,当皇帝。”

    “当皇帝!”

    众人见到刘预一言不发,只是似笑非笑的巡视大家,许多人都以为刚才赵昆所言,是有刘预授意所为。

    一时之间,本就不大的厅堂内,充满了闹哄哄的亢奋声音。

    与这些青州军的部将不同,一些青州或者侨居青州的士人,见到这些青州军部将们,竟然如此草率的就开始叫嚣让刘预当皇帝,全都是满脸的骇然。

    虽然司马家的皇帝,这几年一直都是弱鸡到了极致,但是当年司马懿父子两代三人的经营下,再加上晋武帝司马炎一统天下,大多数的士人都在心中认同了这个司马家的晋王朝。

    如今,这些青州,或者说大部分都是东莱郡的土包子们,如此轻易的就叫嚣鼓动刘预称帝,这可是大大超出这些士人的预料了。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的关键点,最终还是在刘预身上。

    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刘预,仿佛在等着刘预做出最后的决定。

    看到这些士人属下的行为,刘预这才大声制止了青州部将们越来越离谱的各种讨论。

    并且,刘预用很认真严肃的态度,训斥了最先口出狂言的部将赵昆。

    “赵昆,满嘴的胡说道,早就告诉过你,不准当值的时候喝酒,如今净说些醉话,这种荒唐大逆的言论,是能轻易说的嘛!这是多大的罪过,你知道嘛!”

    刘预的厉声斥责,让确实喝过酒的赵昆的吓的一激灵,这种当着众人面斥责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这种严肃的样子,赵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身上那点微微的残留醉意,一下子全给吓没了。

    赵昆赶紧俯首请罪,刘预表情不变的瞥了一眼,说道。

    “知罪就好,念在是醉话,就罚你一个月不准喝酒!”

    听到刘预这么说,赵昆脑袋中一阵蒙圈,因为除了一个月不准喝酒,刘预并没有给他任何其他的惩罚。

    赵昆心说,奇了怪了,这就完了吗,仅仅就是罚我一个月不准喝酒,至于弄出这么大阵仗嘛,我看季兴将军的样子,还以为要砍我的脑袋呢。

    因为刘预的谋主华琇,在开始之前突然有急事,没有到来,所以刘预组织的这一场青州军政将领官吏的议事,也很快就是暂时作罢了。

    没有华琇在场,刘预也就是没有做出任何明确的应对措施。

    不过,经过这么一场略显嘈乱的议事,刘预已经从中把几乎每个人的表情和反应看在了眼里,哪些人是迟疑者,哪些人是忠心耿耿的心腹,哪些人是潜在威胁,刘预都一一作了观察,这种观察虽然不是百分百准确,但是对于一些明显的威胁,刘预肯定是不能放过的。

    在屏退众人后,刘预又疾步回到了后面的书房,因为贴身的奴仆告诉他,说刘预的智囊谋主华琇,刚刚已经在书房等着他了。

    刘预一进了书房,就看到了华琇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公卿子弟大半的男人。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刘将军吗!?”那名男子一见到刘预进来,就赶紧热络的称呼道。

    这间书房虽然是内宅,但是其中的牙军卫兵一点也不少,所以华琇带了一个人进入书房的事情,刘预在来之前也已经知道了。

    虽然,刘预早有准备,但是这个男子一见面招呼的方式,却有些超出刘预意料,这可是不合礼数的。

    “某就是东莱刘季兴,敢问兄台是?”刘预虽然这么说,但是一双眼睛却是看向了华琇。

    华琇见状,微微一笑,一脸轻松的说道。

    “这是颍川荀氏的荀岿,是当朝太子太保荀泰章之子。”

    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颍川荀氏,这倒是真的让刘预有些吃惊。

    “原来是颍川荀氏的荀兄,果然是人中龙凤一般的英才。”

    刘预此言也不全是恭维,因为这个荀岿身长尺,长得仪表堂堂,要是按照现代的标准,就是一个妥妥的大帅哥,而且他的身上自有一股富有诗书辞赋的气质,但是又透着几分的英武之气,并不是那种病恹恹的酸腐书生。

    “要是序论起来,季兴,你可以是要称呼荀道坚一声表兄的。”华琇笑眯眯的说道。

    刘预一听,原来这个荀岿的表字应该就是道坚了,不过华琇让他称呼的这一声“表兄”倒是从何说起,让刘预一头雾水。

    “我长姊华苕,就是嫁给了荀泰章,荀岿正是我长姊所出,我二姊正是王则的母亲,所以荀岿就是王则的表兄,自然就是你的表兄了。”华琇说道。

    刘预一听,心中一阵无语,这些延续数百年的士族豪门,各种的亲戚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

    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竟然又成了颍川荀氏的亲戚。

第198章 齐郡公?齐王?

    不过,在两汉魏晋时代,因为士族豪门之间错综复杂的联姻,对于各种间接的亲戚关系并不是太过计较。,

    比如,季汉后主刘禅视诸葛亮如父,但是在诸葛亮死后却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诸葛亮的儿子,如此一来,原本的“父子”关系又成了“哥俩好”啦。

    再比如现在,王浚的嫡母是荀藩、荀组兄弟的姐姐,但是王浚的妻子和荀组的妻子又是姐妹,所以,你猜,王浚到底是荀组的外甥呢,还是荀组的连襟呢?

    所以,魏晋时期的士族们,要是遇到这种难以理清的关系,往往都是只根据不同情况而定了。

    刘预知道,华琇说这些,并不是真的要让刘预和荀岿来个什么表亲相认。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变成了活脱脱的大俗了。

    因为荀岿的身份敏感,只不过是借用这种关系,来消除一下刘预的戒备和敌意罢了。

    随后三人各分主次落座,荀岿此来可是带着荀氏宗长荀藩的任务而来的,在又聊了几句没有营养的客套话后,荀岿立刻就直奔主题。

    “季兴,你是不是已经得知了,关于太傅要建行台东行的事情吗?”

    荀岿没有用太显眼的说辞,只是用了司马越要建立行台东行的这一说法。

    “道坚兄,所言不错,我已经得知了此事,而且方才在前厅,与众将官掾们就是在商议此事。”

    刘预知道颍川荀氏的荀藩,在晋廷中枢位列三公,从法理上来说,仅次于摄政的东海王司马越。

    如今荀岿一个人悄默默的来青州,肯定是来试探自己对此事的反应。

    别看颍川荀氏似乎与自己沾亲带故,但是真的是敌是友,刘预也不能确定,所以也就没有记着表明自己的态度。

    “太傅久居台阁,对于远隔千里的青州之事,难免被些许小人蒙蔽误导,我此番前来,正是受伯父荀司空所托,就是想与将军坦诚一叙,要是这中间有任何误会,司空都愿意替将军在太傅面前尽力分辨,保证还将军一个清白!”

    荀岿见刘预没有明显的激怒,知道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当即直截了当的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荀岿自从由济北郡进入青州军的势力后,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是让他大感欣慰和意外。

    和饱受匈奴胡虏和流民盗贼肆虐的司隶、豫州一带不同,青州军治下居然是一片安乐祥和之态。

    荀岿之前以为刘预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的好战,青州军统治下的军民肯定苦不堪言、民不聊生,万万没有想到这些青州贼人竟然还懂得休养生息,而且荀藩一路上歇脚的驿馆、官舍都是破破烂烂,而沿途的百姓房屋却都是新覆的茅草和瓦片,这些青州军上下竟然也少有奢侈的营建。

    这样一来,就让荀岿对于刘预的印象大好,也就不希望刘预真的被东海王司马越逼反,变成匈奴胡人那样的生死之敌,所以开口的话中其实充满了这种期望。,

    刘预一听,这个荀岿的话里有话啊,上来就定下了调子,是司马越被蒙蔽,然后刘预遭受冤枉,只要刘预稍稍表现一下,位列三公的荀藩就可以替刘预把这番风波平息下来,虽然成功与否不能保证,但是这样一来,就有很大的希望,能避免让刘预变成全民公敌。

    “这是给自己台阶下啊,要是我痛痛快快的就坡下驴,说不定荀岿他们还以为我是怕了东海王司马越呢,见到有救命稻草就要死死抓住呢。”刘预心中想到。

    颍川荀氏可是司马越的政治盟友,谁知道是不是受到司马越鼓动前来打探刘预虚实的呢?

    刘预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浑身上下都透着自信。

    “道坚兄,断然不必如此,我青州如今有广地千里,带甲十万之众,积粟资财可度用三年,那司马越就算是把洛阳的中军倾巢而来,我刘季兴也是没有一丝惧怕的。”

    说完这些,刘预心中就是一阵苦笑,腰上的本钱不足,这牛皮吹的也是有些乏力啊,再加上经验不足,仅仅把手中的实力多翻了一倍而已。

    “我一路行来,见到沿途百姓各安所业,秋收劳作,这种安乐景象,确实在司隶已经数年不得见了,以此来说,将军手下的甲士、积蓄足以当得起精锐和富足。”

    荀岿虽然这么说,但是对于刘预所说的十万兵力和能用三年的积蓄,是更本不信的,他一路上虽然见到百姓安居,但是这些平民百姓都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根本不是刘预所描述的那么富足。

    不过,对于这些,荀岿也懒得拆穿。

    “将军有精兵强将如此,对于太傅此番行事,想要如何应对呢?”荀岿继续问道。

    刘预霸气一笑,一脸的洒脱。

    “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湮。我还能怕他一个窃弄权术的老匹夫不成。”

    因为摸不清荀岿的真是意图,在几番交谈中,刘预一直保持着姿态上的强硬,但是在具体的应对上没有任何的透露。

    最后,刘预就借故推脱,让荀岿先去休息,等到第二天再重新商谈此事。

    荀岿心中明白,刘预多半是想借机与华琇商谈,反正他此来青州,也不急于返回,当即告退休息去了。

    在几个奴仆的引领下,荀岿刚走,刘预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华琇的衣袖,一起坐下来。

    “阿舅,如今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应对,可有良策?”

    刚一落座,刘预就急切的问道。

    “今日前厅聚议,那些部将官吏们都是如何说道?”华琇不答反问。

    随即,刘预就把在前厅与众位部将、官吏一起商议的过程说给了华琇。

    华琇静静的听着,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

    “果然不出我所料,还真的有人要鼓动你称帝啊。”

    对于刘预手下一众部将的德行,华琇似乎早就有了预料,这些人都是些胆大包天的n派,如果不做出些,或者是说出些令众人骇然的言论,反而是不正常了。

    “对于这些劝进称帝的事情,那你是什么意思?”华琇看着刘预。

    “一个皇帝称号,需要有对等的实力相映衬。如果没有实力,孺子帝、汉献帝都是前例,如今的皇帝也是个很好的例子,这样的境地下,有一个皇帝称号有什么用呢?要是有实力的话,就算是不成皇帝,也一样可以号令天下,当年以项籍之强,虽然不为皇帝,还不是一样可以宰割天下,以太祖高皇帝之才略,也不得不南入汉中。”

    刘预对于什么皇帝,什么王爵,根本没有太大的在乎。

    “如今的青州,最需要的就是修养生息,编练军士,并不太需要什么皇帝。”刘预说道。

    “可是,如果皇帝称呼加身,那可就有了极大的号令之利了。”华琇一脸意味深长的说道。

    “哈哈哈,对于这种号召力,我看阿舅也不必太过迷信,前些时日,不是还有天子的诏令下达各州郡,那诏令上说,要各地州郡组建勤王军队,要是再不快点增援的话,可能就要失去他们的皇帝了。后来,我听说,全天下没有一兵一卒抵达洛阳,各州郡不是道路隔绝,就是自顾不暇,又不就是冷眼旁观,你说,这样的皇帝尊号,要了有什么用。”

    “而且,我现在也不需要接受太多的士人,所以这称帝一事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诱惑。”

    刘预的一番大论,倒是让华琇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

    在刘预的话中,对于皇帝之位一方面慎之又慎,但是另一方面,似乎又是把皇位贬的一文不值了。

    “是啊,如今王彭祖在北,司马越在西,琅琊王在南,虽然都是各有心思,但如果将军真的如赵昆等人所言,自行称帝,这些人肯定能联合起来针对将军。”华琇分析道。

    “是啊,要是那样的话,不仅各种货物的发卖收益要大大受损,就连许多农田的耕作收获,都要大受影响。”刘预也是继续分析道。

    随后,刘预又针对生产积蓄的问题上,说了自己的考虑。要是称帝的话,可就真的成了各路野心家联合针对的出头鸟了,那样的一来,青州很有可能受到多路的袭扰,明天甚至于以后数年的耕作收获都要大受影响,要是战事再激烈一点,再频繁一点,那青州的百姓被压榨成流民,逃到其它地方,也完全不是没有可能的。

    华琇点了点头,也是很认同刘预的这些分析。

    “不错,如今的景况下,称帝虽然不难,但是却是一件没有多少好处的事情。当年的袁术自立淮南,变成了天下公敌,可谓是败家亡身皆由此事。”

    “而且,据我猜测,东海王司马越此番行事,更多的是虚张声势,装模作样罢了。司马越放着一南一北两股强敌不去进攻,反而是对远在青州的将军,哪有这般道理。”

    随后,华琇的一通分析猜测,基本就是觉得,东海王司马越要借讨伐刘预的事情,要离开越来越恶劣的洛阳,在被活活的饿死和耗死之前,东海王司马越要在最后关头,利用手中的数万中军精锐,在最后搏一搏。

    如果是荡平豫州河南地的胡虏、流民,那洛阳就恢复了和豫州、徐州的交通,就能由这两郡供养洛阳。

    但如果要是不能驱逐肆虐河南地的匈奴汉国编外军阀,那东海王司马越多半就要借机搜刮人口财货,撤往徐州、扬州自守了。

    听了华琇的分析,刘预也是越想越觉得有理。

    刘预自己在青州苦心经营一年,就算是作战也是外出作战,根本没有影响到青州的生产,就算是这样,最近的秋收之后,粗略一估计,今年的盈余也勉强能支撑到次年下半年罢了。

    而被匈奴汉国几乎压着爆锤了一年的司马越,在失去了四方州郡供养的情况下,哪来的什么本钱来讨伐刘预。

    难道,司马越不知道,战败了苟纯、王弥、石勒、刘灵的青州军,也是一股不好惹的角色吗?

    想到这,刘预也就有些宽心了,本来还害怕再起战事,消耗太多人力物力,影响到他一系列后续计划,如此看来,基本就是司马越的一番嘴炮罢了。

    这时候,华琇却说道。

    “不过,司马越已经昭告了天下,如果将军没有一个有力的回击的话,会让天下人,以为青州军是理屈词穷呢,也容易让人们觉得将军软弱可欺,这可大大的不利于统御手下。”

    刘预听到这话,略一思索,先向华琇问道。

    “那阿舅的意思是什么?”

    华琇轻轻一笑,说道。

    “赵昆他们说话虽然有些鲁莽,但是也是有些道理的,这名号虽然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如果没有的话,也是不太合适的。正好,这一次可以借机给自己加一个名号,用此来回击司马越的行事,而又不会让将军变成众矢之的。”

    “舅父,还请明示。”刘预略带严肃的问道。

    “不称帝,不称王,可以先称公啊。依我之见,正好就以齐郡公为号。”

    “齐郡公?”

    华琇一点头,解释道。

    “郡公爵位,与侯伯不同,已经算是远超脱一般臣子的高爵了,要是比论起来,因为非宗室不可称王,这郡公爵位就是如同王爵的。”

    听到这里,刘预心中略有些不甘,郡公,齐郡公,这种称呼怎么琢磨,都没有什么齐王、汉王之类的威武霸气啊。

    “难道,就不能先称齐王吗?”刘预想了想,终于开口说道。

    “非宗室不可称王,要是称齐王,那和称皇帝有何区别了,还不是一样变成了众人的眼中钉。”华琇说道。

    “要是我自称齐王,而让其它人做皇帝呢?”刘预略带神秘的说道。

    “其它人,做皇帝?”华琇有些疑惑了,“季兴所言,指的是什么人来做皇帝,你的手中有什么宗室吗?难道是齐王司马冏的后人还是成都王的后裔,抑或是其它姓司马的远宗吗?”

    华琇想着,要是称王的话,也只有扶立小宗称帝的大功,可以了。

    “不,不是司马家的宗室,而是刘汉的宗室之后。”11

第199章 惟名与器不可假人

    “你是说刘玄?”华琇有些惊讶。

    作为逃亡的蜀汉皇族后裔,刘玄躲藏在青州的事情,华琇是知道的。

    “舅父,以为如何?”刘预试探道。

    “刘玄不过一庸人,青州又不是蜀汉故地益州,一个蜀汉昭烈帝的后人在这里毫无威望,立这么一个蜀汉后人,与自立又有何不同。”华琇大摇其头,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愚蠢了。

    “而且,拥立刘玄,既自绝于晋室,又没有取得大义名位,真要是如此行事,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

    刘预心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老倒是给个可行的建议啊。

    “那依阿舅看,要如何应对司马越此举,才能两全得法?”

    刘预也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因为此时天下虽然叛乱四起,但是真正称帝建国的只有并州的匈奴人刘渊、益州的李雄和荆州割据的苟晞,这三个人的基本盘都分别是内迁的匈奴胡人、氐人流民和乱兵流民。

    而作为这个时代真正的统治中坚的士庶阶层,却大多依然效忠于晋廷。

    刘预现在已经认识到,要是没有这些士人的支持,很难建立起来巩固的统治。

    仅仅如今的青州一地,各种的官吏就已经把刘预手中识字堪用的旧部消耗殆尽了,就算是这样,绝大多数的县级管辖也还需要乡老、亭长、啬夫这些传统的地方豪强,而相比这些微末底端的小豪强,那些士人阶层的豪强势力更是需要刘预去争取的。

    如果没有这些掌握了大部分知识和财富的士族支持,一切都要刘预从无到有自己建立起来的话,那将是一个十分庞杂的工程。

    听到刘预的询问,华琇说道。

    “依我之见,虽然司马越摆出了一副兵戎相见的样子,但是如今的形势明显不允许他真的来远攻青州,荀岿告诉我,洛阳城中的江东寓居士人已经早已经尽数返乡,就连许多中州士人,也各自谋取江东的职位,这个司马越多半是要搜罗豫州、徐州的人口财富南逃江东,并不会真的来青州,所以,季兴你不如以荀岿此来为契机,让他暗中传信给洛阳,要是司马越一意孤行的话,你就自称齐郡公,起兵讨伐清君侧,我猜,如果让荀藩以司空名义居中调停,司马越多半就能收回成命了,毕竟司马越心腹之地就在徐、兖、豫三地,他肯定害怕被威胁。”

    听了华琇的想法,刘预表面上没有什么,但是心中却是大失所望。

    华琇的这个想法,与那些士人的想法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不过姿态没有那么低,还能摆出一副用兵割据的样子要挟司马越。

    刘预对此未置可否,只觉得要自己再仔细琢磨一下。

    在华琇走后,刘预就一直独坐在书房内,不住的开始权衡各种的应对策略,最后刘预自己总结出来,其实他真正顾虑的并不是司马越发兵来进攻青州,那样的话只要认真备战即可。

    此时真正权衡的事情,是在做出某种决定后可能发生的连锁反应。

    而刘预最顾虑的问题,一是不能成为众矢之的,变成人人喊打的模样的话,无险可守的青州可就要疲于应付了。二是,如果不能应对得当的话,又会让手下和旁观者看轻自己,进而产生质疑,如果要是人心散掉的话,那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刘预一直出神的想着,直到妻子王则进来,才终于缓个神来。

    见到刘预一副纠结的样子,王则就柔声询问起来。

    随后刘预就把事情的本末跟王则说了一遍,王则听后眉头微蹙,略一思索说道。

    “夫君,孔子曾云,惟名与器不可假人,如今东海王已经昭告天下,那就是夺去了夫君的“名与器”,这是连假于他人都不可的东西,更何况被人用一纸诏令轻易夺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丫头王则一边说着,脸上的表情一边变得严肃冷毅起来。

    这样一幅表情,倒是让刘预大吃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妻子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知道舅父他们给夫君的建议如何?”小丫头王则继续追问。

    刘预就把华琇的建议说了一遍,顺带着也把晏著等青州本地士人的态度也说了一遍。

    王则听后,微微冷笑一下。

    “那些齐郡老朽的话,不值一哂,可惜啊,舅父在处理杂政上有条不紊,但是,这机谋权断,果然非他所长。”

    “要真如舅父所言,以自称齐郡公要挟司马越,暗中由荀司空调停的话,那在外人的眼中,根本看不到夫君做了什么应对策略,相反,大多数人还会觉得是东海王用了什么谋略,让原本身负一百八十多条罪状的刘季兴服软了,只不过因为朝廷的恩赦才得以宽免。”

    刘预听了王则的话,立刻觉得有些明白了,怪不得自己总是觉得华琇的计策有哪些地方不太得当呢。

    “那依卿之见,该当如何?”不知不觉,刘预看向王则的眼光充满了一种期待。

    王则看到刘预的眼神,心中颇为高兴,一股自豪骄傲油然而生。

    “不用管东海王如何收场,夫君只管先行建号开府,这样一来,夫君手下的部将官吏都能尽得擢拔,不管四方州郡如何,这麾下总是得到振奋了,毕竟,这些人追随夫君数年,如今田亩财货都已经有了,再要想抓拢他们心,就得用功名利禄、封妻荫子来了。”

    王则的这一番话,可真的是说得刘预心动了。

    如今的青州军,就是以东莱叛军为骨干,以吸纳的军府职田兵为血肉组合而成的,这些人都已经实现了饱暖,要想继续获得他们的全力支持,除了刘预自身的号召力,其余的就得指望他们保护既有财产的决心,还有对于功名利禄的追求了。

    王则的这个建议,正好可以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

    “卿虽女子,却是比那些庸碌男儿强过百倍啊。”刘预忍不住的赞叹道。

    听到丈夫的夸赞,王则心中欣喜,调皮的笑道。

    “并不是我比那些僚佐男儿强,而是他们各怀心思,苟且偷安并不会损害他们一丝一毫,而如果夫君执意起兵戈的话,那他们的家产资财可就要有可能遭受损失了。”

    “既然如此,那明天,就命人准备,我要自领齐郡公,看看那司马越要如何应对。”

    要是刘预做出一番强硬反应,那难以应对的就成了东海王司马越了。

    如果东海王司马越用更加强硬的态度回应,就需要真正的发兵攻打了,但是如今的东海王司马越很是窘迫,根本没有支撑一战的储备辎重。

    但如果要是装聋作哑,或者最后捏着鼻子认怂的话,那就被人看透了虚张声势的本事,到时候丢脸的人就变成他了。

    这时候,王则摇了摇头,说道。

    “不,不是齐郡公,应该是齐公。”

    “齐公?”刘预又有些意外。

    “对,就是齐公,而不是什么齐郡公。”小丫头王则坚定的点了点头。

    “齐郡公”和“齐公”别看只是一字之差,但是按照晋制的礼法,齐郡公才是标准的封爵,毕竟有一个齐郡。

    而齐公作为一个封号,却有着模糊不清的嫌疑,因为当年姬周分封太公的齐国,可是远远超过如今的齐郡一地,疆域最大的时候,甚至包含如今的数州之地。

    所以,既然已经要铁着头自领封爵了,这个齐公的威力可比中规中矩的齐郡公大多了。

    此时的“**武装”标配就是这种“某公”。

    “如此一来,容易落人口实啊。”刘预说道。

    王则听后,轻轻掩口一笑。

    “夫君,如今青州有精兵强将,又屡败胡虏,可以承称得上是威名赫赫,如此盛名之下,还在乎一些酸腐之才的所谓“口实”吗?”

    “而且,就算他们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如今的青州四邻,除了父亲的幽州,谁人还能有与青州一战的实力,就算是有,又有谁人愿意为了东海王司马越而奔袭青州。”

    刘预连连点头。

    “东海王麾下的数万中军,已经粮草匮乏,还不知道能不能在离京后找到足够的辎重,而被派驻建邺的琅琊王司马睿,我听说为了平息广陵的钱会之乱,也是连番征调,根本无力顾及江北,至于其他的州郡将吏,都是庸碌之辈,不足为虑。”

    刘预听后,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是不是应该先给岳父修书一封,把这件事情的原委告知,省的再有什么误会。”

    王则听后,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看法。

    “却是应该如此,自从两个幼弟夭折后,父亲就越来越沉迷道家方士,对于谶纬也是迷信不已,要是不事先告知此事话,就怕被奸邪之人有机可趁。”

    自从王胄、王裔两个幼子夭折后,王浚就已经失去了继承人,而已经五十多岁的王浚也一直没有再生出儿子来,所以最近的王浚性格行事颇为不定,让人很难拿捏,就连王则也在与幽州的姊妹的书信中,知道了王浚最近越来越古怪的脾气。

    “只不过,如此乱世,恐怕以后就很难有安乐承平的日子了。”刘预有些感慨的说道。

    此时是永嘉四年,再过几个月进入永嘉五年,那就是匈奴汉国攻破洛阳,史称永嘉之乱的时候。

    “嘻嘻,乱世之中,正是雄豪丈夫建功立业的时候,夫君怎么如此的感怀伤逝起来了?”王则轻抚刘预的胳膊,用戏谑玩乐的语气继续说道。

    “当年的执槊跃马的贼人,难道变成了温润的儒生了嘛?”

    刘预听后,心中一乐,也是感觉自己太过于患得患失了,简直就是要婆婆妈妈的了。

    “卿所言极是,当此乱世,要的就是建功立业,就算是变成众人口中的贼人又如何,只要能护的手下的亲朋故旧周全,区区一些蝇营狗苟之辈的看法,又算的了什么。”

    刘预看着王则,开玩笑的说道。

    “哈哈哈,只是可惜了,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啊?”

    次日。

    一大早,刘预就命人把华琇和荀岿一起召到了自己面前。

    当着这俩人的面,刘预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告诉荀岿,他已经准备自领齐公、都督青徐兖豫诸军事、征东大将军,而且已经下令给青州数郡全部的兵马,让所有人都秣马厉兵,随时都可以迎战任何敌人。

    听到这个消息后,华琇是有些吃惊,反而是荀岿是丝毫不意外。

    再三确认了刘预的决定,并不会轻易更改后。

    荀岿施了一个大礼,说道。

    “将军既然如此决绝,那荀岿也就不再多说了,不过将军一片回护黎民百姓的赤子之心,荀某还是非常了然的,等到回到洛阳,我一定把将军的心意转达给荀司空,只要能有一丝和缓的余地,也定要替将军争取。”

    其实,此时的刘预已经根本不需要和东海王司马越有什么和缓的必要了。

    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在永嘉五年,也就是明年,东海王司马越这个年逾五十的人,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等到司马越死后,他原本任命到各地州郡的心腹们,也因为各自的利益发生了分裂,到了那个时候,更加不可能有什么人要想起来与刘预开战了。

    所以,在今天派往幽州大都督王浚处的使者出发后,刘预就已经并不把司马越放在心上了。

    不过,荀岿的这一番态度,还是对刘预充满善意的,而刘预也是对于颍川荀氏非常的有意拉拢的。

    虽然,在历史上的永嘉之乱后,颍川荀氏就南下江东投奔琅琊王司马睿了,但是那是因为整个北方除了幽州王浚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势力,而王浚又早早不得人心了。

    刘预想着,要是颍川荀氏在逃难的时候,能有一支投奔自己,那也是非常有用的。

    毕竟,颍川荀氏数百年的名望摆在那里,这种世家名门的效应,可是非常大的。

    随即,刘预就十分真切的致谢了荀岿,在得知荀岿还要马上返回的时候,立刻命令青州牙门军准备了三十名得力的骑兵,沿途护送,要一直护送到荀岿返回洛阳,确保绝对安全后,他们才能返回。

第200章 各怀鬼胎

    永嘉四年,九月底。

    刘预在临淄设立祭台,祭拜天地,自称受到皇帝密诏,领齐公、征东大将军、都督青徐兖豫荆扬六州诸军事、青州刺史。

    并且宣布奉旨讨伐胁迫天子专弄朝堂的太傅司马越,发布檄文要求各州官吏百姓,有能抓获奸臣司马越者,生死不论,皆可获得郡守一级官职的封赏。

    刘预这个与司马越的命令针锋相对的宣告一出,附近的冀州、豫州、兖州和徐州境内皆是哗然,所有的人都觉得,晋廷权臣司马越和割据青州的刘预之间的战争马上就就要白热化了,许多处于潜在交战区的百姓,全都纷纷提前准备离家避祸,其中以兖州为最,有的县中一日之间就逃亡千余家。

    当刘预自称齐公,以都督六州诸军事的名义,摆出一副要与司马越拼命的样子后,坐镇洛阳的司马越却是除了追加了一道骈文飞扬的诏令,大肆放了一通嘴炮后,却是再无其他的反应。

    因为,此时并州匈奴汉国皇帝刘渊病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洛阳城中,而且紧随其后,又传来了刘渊死后,继任的伪汉皇帝刘和被掌握军权的刘聪杀死,匈奴汉国的平阳都城内发生内乱,自相攻杀,死伤数千胡人。

    “果然,胡虏无德,纷争自起,如此一来,洛阳的危局有可能稍缓,太傅可以把此时诏告天下,让天下的人都知道,威胁洛阳的胡人发生内乱,只要再有仁人志士能对洛阳尽力供奉钱粮辎重,这洛阳可保无虞。”

    在得到匈奴汉国内乱的消息后,许多的朝中大臣,都仿佛对洛阳的前景重新有了信心。

    听到这名朝臣的大论后,太傅司马越心不在焉的应付一二,其实在他的心中并不是如此乐光。

    “哼,这些腐儒,朝廷的求援诏令接二连三的发出去,四方州郡竟然没有派来一兵一卒勤王,也没有一粒米粟运来洛阳,就算是匈奴胡人发生内乱,可也已经很快平定了,而且新任的匈奴汉国皇帝刘聪,其好战善战更在垂垂老朽的刘渊之上,恐怕将来洛阳的局势更加不堪。”

    司马越与一众高官显爵虽然都是如此想,但是谁也不会这么说出来,因为他们总是在心中还残留着一丝对于洛阳神京的莫名自信和幻想,而且,他们还需要稳定洛阳城中的数十万人的人心,要是因为绝望导致城内人口四散逃亡,那洛阳可就真的完蛋了。

    “卿所言极是,来人,立刻拟诏,昭告天下,就说胡虏武德内乱,必不久矣,天下忠义之事,有能帅兵入洛阳或者输送钱粮入洛阳者,白身良家者,皆可授予自郡中郎之职务,有官职在身者,皆可擢升三级。”

    东海王司马越强装欢笑的命令道,不管有用没有,这种变着花样的求援命令还是再发一遍吧,唉,死马就当活马医了。

    在与群僚商议完朝政后,司马越又单独留下了司徒王衍、司空荀藩等心腹重臣。

    “青州刘预,已经丧心病狂,矫诏自建开府,实在是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刚一开始,司马越就迫不及待的开喷起来。

    再把青州刘预大骂了一通,连带着把上书为刘预辩解的幽州都督王浚也大骂了一通后,司马越才缓了一口气,转而向心腹潘滔问道。

    “潘滔,大军开拔的粮草辎重准备的怎么样了?”

    潘滔一脸的为难,但还是不得不开口说道。

    “回禀太傅,如今已经觅得洛阳所有仓库的存粮,预计可供中军四万人使用数月之用。”

    司马越微微皱眉,已经有些不满。

    “数月?数月是多久?”

    潘滔硬着头皮说道。

    “呃,勉强能为四个月所用。”

    司马越心中盘算一下,要是向东行军,在兖州、徐州一带还不一定能不能寻觅到足够的粮食呢,而且四个月的时间也是最低的时间,要是再时间长一点,岂不是就要有断绝粮食可能了。

    要是那样的话,也不用什么青州贼、胡虏攻打,光是四万多饿肚子的中军将士,就会把司马越给抛弃各奔东西。

    “你给洛阳城中留了多少粮食辎重?”司马越问道。

    “大概也是三四个月所用。”潘滔心中有些不安。

    司马越略一思索,说道。

    “不必留这么多,你筹划一下,等到我率军开拔后,能支撑何伦、李恽他们一个月的军粮即可,至于其他的百官、内廷,统统暂停发放,让他们各自想办法谋生吧。”

    司马越此言一出,不仅让负责粮草辎重后勤的潘滔一脸的惊讶,就连司空荀藩也是有些骇然。

    “太傅,如此一来,那太傅离京东征后,洛阳城中的百官如何过活?禁中的天子如何自处啊?”

    荀藩忍不住的提醒司马越,毕竟要是停发洛阳城内百官的粮食供应,是要饿死人的,而且如此一来,大家都饿着肚子,谁人能服侍留守洛阳的皇帝呢?难道指望一帮饿肚子的乞丐?

    “城中的百官家中自有存粮,这个孤是知道的,就算没有薪粮发放也是能支撑的。”司马越对于洛阳城内的这些官员情况,还是略知一二的,别看洛阳城内官库的存粮少的可怜,但是许多高官的家中并不缺粮,就比如现在正在代替百官哭穷的荀藩,司马越可是听说如今的荀氏家宅内依然日日宴饮。

    “而且,孤的行台也是随中军东行,洛阳百官自是随行台而动,这洛阳城中也就没有那么多官吏了。”

    荀藩等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司马越这是要用粮食辎重,逼迫那些不肯追随行台的人自发随行,毕竟,在洛阳的百官已经停发粮食供给,对于那些积蓄匮乏的寒门官吏来说,要么在洛阳城内变成饿死鬼,要么就追随太傅司马越的行台东行。

    司马越又继续说道。

    “至于禁中的天子,嗯,可以到时候让何伦从留守军粮中调拨,就算是供奉寒酸一点,当此国家危难之际,想来天子也是能体谅的。”

    荀藩心中,暗骂司马越一句无耻,如此一来,等到司马越离开口,留守的心腹何伦岂不是就成了“太上皇”了,要是皇帝不听话,甚至都可以用饿肚子惩罚了。

    不过,荀藩心中虽有不满,但是并不会为皇帝司马炽出头说什么,如今司马越手中还是有四五万中军精锐,而根据从青州回来的荀岿所说,青州刘预的兵力总数也不过四五万之数,就算是真的两方发生战事,也是胜败不可预知。

    司马越的实力还是很强大的,颍川荀氏根本犯不着为了一个傀儡天子,就得罪权势依然强大的司马越。

    虽然,司马越的威信是越来越低,但是手中的刀枪虎贲却依然不是普通人能抗拒的。

    在安排了潘滔重新预备东征所需的辎重粮草后,司马越又开始与众人商议起来如何处理应对占据南阳的苟晞。

    “我听说,苟晞又带着那个蜀汉余孽刘瓒,开始进攻襄阳了?”

    “回禀太傅,今日刚刚由荆州刺史王澄传来的捷报,苟晞率军五万围攻襄阳,被荆州刺史王澄逆袭击败,斩获数千,俘获无数。”司徒王衍一脸骄傲的说道。

    要知道,这个荆州刺史王澄,就是司徒王衍的族弟,也是琅琊王氏的子弟。

    自从司徒王衍,利用权势把琅琊王氏的王导、王敦、王暠、王澄等人都安排到了州郡担任实权大吏后,这几个琅琊王氏的兄弟们,除了王导替琅琊王居中赞化,没有出什么差错外,王敦、王暠兄弟是连连出丑。

    比如,在北上讨伐刘预的途中,王敦先是被叛将钱会打的孤身逃窜,而后王暠又被钱会数败于广陵城外。

    至于荆州刺史王澄,更是与难兄难弟征南将军山简一起,被“荆汉”的大将军苟晞打的三战三败,剿匪一年,剿出来一个“荆汉”来。

    所以,这一次,荆州刺史王澄凭借襄阳城,大败进攻的苟晞,实在是让司徒王衍扬眉吐气,不由的大肆鼓吹起来。

    司徒王衍用他那张“信口雌黄”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荆州刺史王澄大败苟晞的功绩好好吹嘘了一通,最后又说道。

    “苟晞所部占据的南阳一带,今年旱灾、蝗灾大起,境内颗粒无收,这一次进攻襄阳,也是拼劲了最后一丝积蓄,想要就食江汉之间,如今惨败而归,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苟晞内部就要因为缺乏粮食自相溃散,到那时候,荆州之危可以自解。”

    听到“背叛者”苟晞吃了大败仗,这让司马越的心情也是大好,如此一来,荆州的威胁就可以大大减少,等到将来去往建邺江东,这荆州可就是江东的安危重地了,如何能不让司马越在意呢。

    正是基于这个考虑,所以在东海王司马越的心中,别看对于青州贼刘预口诛笔伐的厉害,但是其实心中对于青州并不是太在意,青州早已经在他的心中属于将要抛弃的地方了。

    “好,苟晞已经是如此穷寇,一定要除恶务尽。”司马越说着,对身边的掾属文吏说道。

    “来人,记下来,马上给荆州刺史王澄、江州刺史华轶传令,让江州刺史华轶速速派兵赶往荆州,一定要配合荆州刺史王澄,对苟晞残部穷追猛打,一定要让苟晞和那个蜀汉余孽刘瓒不是死在我军刀下,也要让他们饿死在南阳。”

    扬州,建邺。

    建邺,原本就是孙氏东吴的都城,是江南世家大族聚集之地。

    自从琅琊王司马睿,受到东海王司马越的命令,率人东渡江水来到建邺,替司马越经营后路开始,建邺就成为了琅琊王司马睿的大本营。

    虽然在建邺,如同逃难一般来此的琅琊王司马睿并不受到江东大族们的欢迎,但是凭借着琅琊王氏王导王敦兄弟的辅助,司马睿还是一步步在建邺站稳了脚跟。

    此时,司马睿在建邺的府衙内。

    “大王,小人奉大王之命,去往江州,见到了江州刺史华轶,把大王要求他派兵东来,围剿广陵钱会叛军的要求,告诉了他,但是华轶说,他是太傅和今上任命的江州刺史,并不是琅琊王任命的江州刺史,这种调动州军的命令,他无论如何都不接受。”

    一名风尘仆仆的官吏,此时正趴在地上,向琅琊王司马睿叙说。

    琅琊王司马睿听到后,心中一阵恼怒,脸上的表情也是非常的变幻,想要发火,但是如此两侧都是有许多江左士人,如果表现的太过失态,反而会让这些人看轻。

    建邺,原本就是孙氏东吴的都城,是江南世家大族聚集之地。

    毕竟,当年这些江左士人北上洛阳寻求仕途的时候,可是没有少受北方人“亡国之余”的戏谑,只不过,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他司马睿来建邺受这些江东士人的白眼了。

    “如此看来,一定是江州刺史华轶,另外受到了朝廷的诏令,肯定是有其它的要事需要处理,无暇分身,倒是孤的命令有些唐突了。”琅琊王司马睿故作镇定的说道。

    等到议事完毕,独自一人的司马睿留在厅堂中,立刻生气的大怒,把一个价值不菲的青州白瓷杯子,狠狠的摔倒了地板上,一声清脆的响声,这个价值百钱的杯子,就碎裂成了碎片。

    “华轶老匹夫,竟然敢如此羞辱与我!不报此仇,是不为人!”

    琅琊王司马睿如此大发雷霆,一半是因为江州刺史华轶拒绝,并且是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他的调令,让他大受侮辱,另外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数年一来,在建邺受到的江东士人的鸟气,也是让他借题发挥罢了。

    “大王,何故如此失态。”

    一声询问传来,原来是心腹王导来了。

    “王公,有所不知啊。”司马睿见到是王导进来,也是毫不意外,立刻把江州刺史华轶拒绝派兵围剿钱会的事情说了一遍。

    ”

第201章 司马睿所想

    “大王,何故如此失态。”

    一声询问传来,原来是心腹王导来了。

    “王公,有所不知啊。”司马睿见到是王导进来,也是毫不意外,立刻把江州刺史华轶拒绝派兵围剿钱会的事情说了一遍。

    不够,王导听后,却是一阵的微笑,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反而向琅琊王司马睿问道。

    “大王,难道你真的想,如此之快的剿灭盘踞广陵的钱会吗?”

    司马睿一阵惊讶。

    “那还用说,广陵是南北交通要道,没有广陵,就无法与中原交通往来啊。”

    王导哈哈一笑,“大王,我可不是这么想的,这占据广陵的钱会,不能让他这么快败亡。”

    琅琊王司马睿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就是有些明白了王导话中的含义,他试探性的问道。

    “公之所言,难道是想让我隔绝江北?”

    叛将钱璯占据的广陵,就是后世的扬州城附近,此时正是江水、邗沟的水路要津,虽然属于徐州,但是对于江东扬州的作用更加的重要,失去了广陵,就失去了最便利的水路交通。

    王导闻言,摇了摇头,说道。

    “非也,并不是要大王隔绝江北,而是要缓缓图之,一定要让洛阳的太傅知道,大王在建邺经营实非易事,又有钱璯叛乱占据广陵,根本无暇他顾。”

    “无暇他顾?”司马睿又有些不太明白了。

    “是的,大王不是已经看过太傅宣发的诏令了吗,太傅在其中要建立行台,率军东讨青州贼人刘预。”

    “是啊,但是这与孤又有何关系,钱璯之乱,不就是因为要北上讨伐刘预而导致的吗。”司马睿感到很是委屈。

    “太傅的行文已经发到建邺,要扬州输送钱粮供应中军,而且我听闻,洛阳的数万中军所存的粮草也就是数月之用,根本不足以支撑东讨青州刘预的耗费,要知道青州贼首刘预数年间未有败绩,哪是那么好相与的,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取得什么战果。”

    王导话的让司马睿听得有些心惊,要是这么说来,那东海王司马越所谓的东讨青州刘预,岂不是根本不可能实施,而如果不能实施,那就肯定只是一个幌子了,真实的意图就隐藏在背后。

    看到琅琊王司马睿脸上的变化,王导继续说道。

    “太傅发诏令后,还没有率军出洛阳,就已经自领兖州和豫州,如今中州残破,我猜想,这一次太傅东讨,也必定不能改变衰颓之势,那么兖州豫州无法立足后,太傅所率行台,又会去哪里呢?”

    听了王导的话,司马睿有些弱弱的说道。

    “长安?徐州?”

    司马睿自己说完,就也觉得自己说的并不合理。

    王导轻轻摇头,说道。

    “大王,又何必自欺欺人呢,长安更是残破,城内户口不满千,如何能坚守,而徐州虽然户口丰盈,但却是四战之地,兵家必争,又没有险要形胜,也并不固守之地,以当年西楚霸王之强尚且不能坚守,更何况几万惶惶之兵。”

    司马睿脸色有些暗淡,低声的说道。

    “那样的话,只能是渡江南下来建邺了。”

    琅琊王司马睿数年前来江东建邺,就是奉了东海王司马越的命令,来经营江东,以备危急之时的后路。

    可是,数年的经营下来,身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的琅琊王司马睿在建邺已经是渐渐习惯了权势在手的感觉,虽然有王导王敦兄弟分掌内外,但是这种荣耀和权力加身的感觉,早已经让原本的闲散宗室司马睿沉醉其中。

    一想到,大权独揽的东海王司马越要真的南下建邺,司马睿就是一阵阵的失意和不甘,要是司马越来到建邺,那司马睿的一切就都将付诸东流,变成了司马越众多僚属的一员,只不过多一个宗室之名罢了。

    “然也。”

    王导悄声的说道,“自从太傅诛杀朝中王延等人后,就已经让天下士人大失所望,江东顾陆周沈各家也是怨愤不已,其实大王在江东的声望远胜太傅。”

    王导说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所谓的言尽于此,再多的话,就需要司马睿自己去体会了,要是全说出来的话,王导和司马睿都深受司马越的提携恩情,那可就有些尴尬了。

    这时候,琅琊王司马睿也已经全然明白了王导的意思了。

    东海王司马越要是获得江东扬州的钱粮支援,就有可能巩固控制北方数州的丁口,然后将会携众多军士、丁口南下建邺,到了那个时候,琅琊王司马睿就将失去一切现在的权力和地位。

    当然,琅琊王司马睿知道,王导所说的什么自己威望远胜东海王司马越,根本就是扯淡,自己根基浅薄,不仅在南下的北方士人中没有太多威望,就连江东土著大姓都对自己颇为轻视,如此一来,自己就必须得依仗王导王敦兄弟了,而其他的南下士人大族也都希望有一个暗弱的镇戍藩王。

    所有人都不希望东海王司马越南下建邺取代司马睿,因为司马越大权独断,就连皇帝司马炽的舅舅王延等人也是说杀就杀了,根本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要知道王延可是弘农王氏的子弟,当年弘农王氏的王濬可是灭吴的首功之臣,如此的大族子弟,在司马越眼中也是说杀就杀了,如何不让其它的世家子弟心有戚戚。

    随后,琅琊王司马睿和参军王导,就商议决定,对于盘踞广陵的钱璯明面上步步紧逼,实际是缓缓观望的决定。

    至于将来东海王司马越真的要南下渡江,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永嘉四年,冬。

    青州,临淄。

    临淄城外的铁山马场上,数百匹奔腾的战马,正在排列这松散的阵列,演练着各种的冲锋、结阵等阵列。

    这里就是刘预组建的骑军操练场之一,另外的两处,一个在济南郡,由董平指挥,另外一处在城阳郡,由吴信指挥。

    现在的这些战马,就是刚刚从幽州王浚那里,用瓷器、食盐等货物换回来的。

    刘预今天到这个马场,主要是为了看一看新买到的这些战马的质量如何,毕竟如今的青州要训练的可是冲锋陷阵的骑军,普通的马匹根本就不足以担此重任。

    一匹黑色的骏马,在场上由远及近,疾驰而来,马上的骑手身穿纯白的狐皮裘,强烈的颜色对比,就如同一个黑白精灵一样跳跃不已。

    “吁!”

    一声娇喝,马上的骑手拉扯缰绳,停立在了刘预面前。

    “果然是好马!”王则一个漂亮翻身下马,冲到了刘预面前。

    这个骑手正是刘预的夫人王则,随着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密,刘预这才知道王则身为幽州都督的女儿,不仅是普通的华族贵女,更是习得了燕赵儿女的一身骑术,虽然不会开弓射箭,但是一身骑马的技艺,还是远胜一般的男儿。

    “王韶仪,果然有燕赵豪侠之气。”

    刘预呼唤着妻子王则的字,满是玩笑的看着她。

    王则这种世家大族的女儿,一般都有表字,当然也不是人人都有,所以如今看到身着男装胡服的王则,刘预忍不住的玩笑道。

    听到刘预的玩笑,王则心中感觉畅快了许多。

    因为刘预的一个侍妾李瓶儿,刚刚生下了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孩,但还是让王则心中颇觉不快,好在这一番骑乘游玩后,心中的那些不快,已经消散了大半。

    “如今的这些马,终于是可以算的上是良驹了。”

    王则很显然对于这些马匹很是满意。

    这时候,一名在身边侍候的武将说道。

    “夫人所言极是,这一次郡公知道,使君与东海王交恶,可能要有兵戈战事,特地命人遴选良驹,总共是一千匹,就是为了给使君增添军容兵威。”

    说话的这人是此次负责运送马匹的王浚的家将王康。

    幽州都督王浚,在接收到女儿王则信件后,知道女婿刘预要与东海王司马越翻脸交战,不仅没有劝阻,反而立刻回信暗中支持,并且还上书洛阳的皇帝司马炽,要替青州刺史刘预申辩,摆出了一副刘预遭受不白冤枉的样子。

    刘预知道,王浚之所以这样,除了那点微乎的翁婿父女情分外,更多的是因为,王浚觊觎河北的地盘和权位。虽然王浚拥有了都督幽州、冀州两州军事的权力,但是在魏郡、赵郡之间还有大量的司马腾旧部,这些人都是东海王司马越的支持者,对于幽州都督王浚并不买账。

    如此情况下,幽州都督王浚巴不得东海王司马越立刻出丑,最好是声威扫地,然后河北的大小势力,就毕定要以王浚马首是瞻了。

    “哼,你这人,说的是好听,这些骏马,还不是用我们青州的白瓷、精盐换来的,让你这么一说,好似是父亲白送的一样啦。”

    听到王氏部曲王康的话后,王则略微有些不满的说道。

    听到这些,刘预心说,果然是女生外向,这几句话立刻就把自己的立场摆到了另一边了。

    不过,王则的话也是满满的道理,这些骏马的价钱并不便宜,基本上是以前价格两倍,往往都是几大车的白瓷、精盐等货物,才能换得一匹骏马。

    “小人,说的都是实话,绝对不敢欺骗女郎的,我来之前,郡公还让我给女郎带话,要是将军之后还需要骏马,可以尽管派人去幽州挑选,不管什么样的骏马,都可以尽数挑走。”

    部曲王康,带着谄媚的对王则说道。

    “为何这么说,难道段部鲜卑的马匹这么多了吗?”王则有些疑惑。

    刘预也是有些纳闷,要知道幽州王浚的马匹,大多数都是辽西段部鲜卑人的马匹,只不过是王浚居中调节,用食盐、瓷器、布匹等换购的,而幽州原本的那些官营马苑,早就因为战乱、征调尽数破产了。

    王康有些得意的说道。

    “回女郎的话,因为段部鲜卑不久之前出兵塞外,击败了宇文部,缴获了数万牛羊马匹,在回到辽西后,供奉给了郡公许多,郡公说,州中马备不足,也用不了那么多,要是青州使君这里需要,尽可以派人去挑选。”

    刘预一听,就明白了,怪不得王浚这么大方,看来是马匹充沛的不行了,而且又希望自己和司马越之间大打出手,唯恐自己军力不足,只是和司马越打嘴炮呢。

    不过,就算刘预想要更多马匹,如今也是没有办法多买了。

    因为,这些充当战马的宝马良驹并不是仅仅吃草就行了,还需要配套的大量马具,还需要每天补充大量豆、谷等食物,不然的话,这些战马很快就会掉膘,那样的话,就根本无法上阵使用了。

    这些战马的胃口,可远大于一个成年男子,如今的青州已经有战马、挽马将近三千匹了,如此巨大的马匹数量,已经让刘预的青州府库付出了巨大的草料、粮食消耗。

    现在的马匹数量,已经是刘预能承受的极限了,再多的话,就根本养不起了。

    “现在还用不了那么多,等把这些骑手练好了,再去跟父亲多讨要一些。”王则也是知道青州供养马匹的能力,也就没有再多说。

    “女郎,所言极是,这只会骑马,可是当不了骑兵的,不过,我看那边的那些个少年,却都是一等一的骑手,稍加时日,只怕不比辽西段部的骑兵差多少啊。”

    王康说着,用手一指远处的一群少年骑兵。

    那些少年骑兵,正是冉良等乞活军的少年,后来刘预又从青州本地选拔了一些军府兵的子弟加入其中,再精心挑选组成了一支五百人左右的少年骑军。

    “这些人将来都是我的大将之才,区区一个段部鲜卑,还不值得与将来的他们相比。”

    刘预说道。

    对于这些少年骑军,刘预可是寄予厚望,他对于这些少年的期望,并不是简单的骑兵,将来的牙门军、骑将等都是这些少年的未来。

    随后,刘预和王则一起叫上那些少年骑兵,打算去铁山下的猎场中去一通打猎,这时候的打猎,可不仅仅是打猎动物,还是一个非常用实战意义的军事训练。

    就在刘预和王则,已经挑选好了马匹,那些少年骑手们也已经全数准备好的时候,一匹疾驰而来的骏马,从马场的外面,一路狂奔到了这里。

    “报,将军,紧急军情

    !”

第202章 永嘉噩梦

    永嘉四年,十一月。

    大晋东海王、太傅司马越,身着戎装入朝,拜见皇帝司马炽,正式向皇帝辞别,准备出兵东征。

    对于太傅司马越离京后的安排,如提线木偶一般的傀儡皇帝司马炽已经有所耳闻。

    大晋皇帝司马炽一想到司马越离开后,整个洛阳就将落入粗鄙武夫何伦等人的掌控中,就是感到一阵阵的恶寒,这时候也觉得擅权的司马越仿佛没有那么可憎了。

    望着下面拱手肃立的太傅司马越,皇帝司马炽有些焦虑的说道。

    “如今胡虏入侵越来越肆虐,已经在洛阳京畿郊外都能见到胡骑了,洛京内的众人都已经没了坚守之志,朝廷社稷,我们温县司马氏的数代基业,如今全都依仗太傅啊,岂能轻易离开洛京远行,这不是固本守业之策啊。”

    皇帝司马炽的这一番话,并不是全都是对于自己前途的担忧,其中也有对于司马氏的真心顾虑。

    听到皇帝的这一番话,司马越也知道皇帝说的有道理,要是他离开京城,那这洛阳的局势如果没有很大的外援,就将陷入极大的被动,但是司马越如今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陛下,老臣此次东征,所谓并不是简单为了青州贼人刘预,还为了讨伐王弥、石勒、赵固一众胡虏流贼,要是能有幸破贼,那我大晋国威可振,江淮荆襄皆可重回朝廷统御治下,总是好过在洛阳城中坐以待毙啊。”

    皇帝司马炽听后,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自从入冬以后,原本盘踞黄河北岸的王弥、石勒、赵固等一众匈奴汉国的流寇,就开始踏过冰封的河水,南下进入豫州、徐州、兖州一带掳掠。

    正是因为王弥、石勒这些人的突然南下,让原本想要收拢这些州郡人口、财货的司马越大急。

    要知道王弥、石勒这些匈奴汉国的走狗流寇,所过之处,几乎寸草不留,如果坐视这些胡虏寇掠中州,那等到司马越准备好东征的事宜,再回头赶到豫州、徐州的时候,估计也就能得到成片的废墟和灰烬了。

    所以,东海王司马越才不顾自己复发的旧疾,要求潘滔等人仓促准备好了出征事宜,就是想着要在王弥、石勒一众胡虏贼寇手中抢到人口、财货等。

    在匆匆辞别了皇帝司马炽出宫后,东海王司马越留下了王妃裴氏、东海王世子司马毗坐镇洛阳,以龙骧将军李恽、右卫将军何伦两人守卫京师洛阳,整个城中、宫中的防务全都交于二人。又以潘滔为河南尹,总领一切洛阳留守政事。

    而后,东海王司马越以刚刚组建的行台随行,率领四万三千名中军甲士东出洛阳,随行的行台官员、百姓、官奴、仆从等多大数万人,一行人足足有将近十万之众。

    司马越率领的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开始的时候,行进的速度非常之快,很快就抵达东面的项城,因为天降大雪,道路难行,东海王司马越不得不下令在项城屯驻。

    这一支大晋朝廷直属的最后一支中军,其声势之浩大,远远超出了世人的预料。

    作为明面上的首要目标,青州的刘预首当其冲,在获得东海王率领十万大军东出洛阳的消息后,在司州打探消息的青州探子,立刻就快马加鞭的回报给了青州临淄的刘预。

    当得知所谓的“紧急军情”就是东海王司马越率军东征开始的事情后,刘预微微一笑,并没有太过于紧张。

    根据隐隐约约的记忆,东海王司马越就是在永嘉四年,离开困顿的洛阳,率领大军东屯项城的,数万人在项城渡过了冬天,到了永嘉五年,在春天的时候,东海王司马越就开始病重,然后一直到了三四月份的时候,就一命呜呼了。

    然后,就是导致西晋朝廷公卿尽数团灭的苦城之败,然后就是洛阳城破,一众西晋的皇帝、诸王被俘虏的永嘉之祸了。

    在回到临淄城内的府邸后,华琇等人也很快来向刘预报告了,他们各自通过不同渠道,获得的东海王司马越离开洛阳,开始向东进军的事情。

    “我听说,司马越已经旧疾复发,如今天寒地冻,豫州更是大雪封路,只怕在明年开春之前,司马越的这数万大军很难离开项城,所以,大家还是各安其职,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面对有些紧张的众人,刘预表现的非常的镇定,仿佛根本没有把司马越的数万中军放在眼里一般。

    “齐公,虽然如今青州有精兵强将,但是司马越毕竟挟持有行台百官,又有皇帝大义,如果迫近青州,只怕有些胆怯之辈,会做出一些愚蠢之举,所以还请齐公下令,让各郡县的军府兵严加监视,不能让某些宵小有机可趁。”

    对于青州治下的许多豪强,刘预也不愿对他们太过于警惕,但是这些人对于洛阳朝廷的惧怕,还是不得不让刘预多加堤防。

    因此,对于华琇的这一条建议,刘预也是觉得非常有道理,随即就命令左右官吏负责传令各地。

    让各郡县的军府兵,从接到命令的时刻开始,就开始进入集中操练,各郡县的军府兵将领,要把手下的军府兵全都召集起来,对于各自辖区的城邑、豪强都开始监控起来。

    对于这一条命令,刘预还是比较认可的,反正,此时是属于农闲时候的冬天,本来,按照军府职田兵的要求,也是属于大练兵的时间,只不过,普通的练兵时候,这些军府兵都是每日操练,然后夜晚各回各家,或者回到各自屯居的坞堡。

    现在,这条警戒的命令一下,也不过让这些军府兵变成了全天候的军营操练,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也能很快的做出反应,对于任何胆敢异动的敌人都可以做出反击。

    “齐公,现在东海王司马越屯驻项城,虽然有大雪无法成行,但是等到数月之后,天气转暖,还是要继续东进的,到那时候,要如何应对?”

    一名幕僚询问到。

    听到这种询问,刘预也明白了这些人的顾虑,虽然刘预和华琇等人猜测东海王司马越肯定不会真的来攻打青州,但是谁也不能百分百肯定这件事情。

    更何况,这一次东海王司马越的大军足足有将近十万之众。

    对于这个数字,还是刘预自己根据各方情报,还以对于之前的记忆综合考虑出来的。

    要是按照某些来源不同的消息,甚至有的人传言,东海王司马越离开洛阳后的大军有三十万,最少的兵力传言,也有十万之众。

    虽然,对于洛阳的局势比较了解的刘预和华琇等人,对于这些夸张的兵力数字嗤之以鼻,毕竟如今整个洛阳城中别说有这么多兵力,就算是这么多男丁,都未必有这么多。

    但是,对于一些不了解情况的人们俩说,这些传言中的司马越兵力的数字,就有着令人恐惧的压迫感了。

    “司马越,虽然率领大军足足有十万之众,但是据我推断,其中中军士兵不过四万左右,其余的都是随行的百官、仆从等人,这些人要是遇到战事,不仅不会成为战场上的助力,还十分有可能成为司马越的累赘,所以,司马越率领这些所谓的十万大军,不来青州还罢了,要是敢来的,定然叫他有来无回。”

    随后,刘预又向众人解释了一番,东海王司马越的军队就算吹破天,也不可能超过五万人。

    对于言之凿凿的刘预,所有的幕僚也不得不相信,因为刘预告诉他们,这些消息,都是从洛阳朝廷的司空荀藩那里亲自传来的。

    对于刘预的这个说法,这些手下的幕僚官吏,都是一阵阵的由惊转喜。

    荀藩啊,荀司空,那可是天下有名的颍川荀氏的掌家人,也是位列三公的公卿领袖。

    有荀藩给刘预传递消息,这说明在朝廷的百官中,还是有大量的支持刘预的存在的。

    这样一来,就算是将来东海王司马越真的与青州刀兵相见,也会有些回旋周转的余地。

    对于大多数幕僚官吏的心思,刘预也是十分明白。

    别看这些人追随自己,接受了自己的征辟,担任了各种的幕僚官吏,但是对于刘预的真正忠心的人还是人数寥寥,哪怕是追随刘预称公建府之后,也是依然保留着将来与大晋朝廷回旋的心思。

    在打发走了这些并不让刘预满意,但是又不得不任用的幕僚官吏后,刘预一个人就陷入了沉思。

    随着东海王司马越率军东出洛阳的消息传来,也让刘预突然意识到,历史上著名的“永嘉之祸”,马上就要来临了。

    原本,刘预以为自己之前击败了王弥、石勒等人,这些匈奴汉国的汉奸打手实力大损,未必能对洛阳的西晋朝廷再造成巨大的攻势。

    可惜随着中原的消息传来,刘预知道王弥、石勒等匈奴汉国的流寇胡虏,如同历史上一样进入了豫州、徐州一带的中原腹地,甚至于因为自己之前击败了兖州和徐州晋军,导致这时候的西晋州郡官军更加羸弱,面对汹汹而来的胡虏,更加没有了还手之力。

    按照现在的趋势发展,坐镇项城的东海王司马越,要想不重蹈历史上覆灭的覆辙,不仅要开“健康挂”,确保不会在永嘉五年春天病死,还必须要有能力,在面对王弥、石勒一众胡虏围攻的时候,不会落败。

    不然的话,司马越一死,十万大军就人心尽丧,就是韩白再世也是没有希望了。

    刘预越想越觉得,永嘉五年的这场祸事,似乎是注定不可避免了。

    随着东海王司马越一死,司州、豫州、兖州、徐州就将尽数沦丧胡虏之手,虽然其中有许多坞堡自守的汉人集团,但是从大势上来说,整个朝廷被胡虏一锅端了后,坐镇江东的司马睿又没有心思北上救援,那整个中原就将成为石勒这些胡人军阀真正壮大的血池了。

    面对这种情况,刘预觉得自己似乎该干点什么,但是又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真的去参与其中的话,将要如何应对与历史走向大不相同的变数。

    刘预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依卧在软塌上,在暖和的火炉旁边,很快就感到一阵乏累,不自觉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渐渐的睡去。

    睡着了的刘预,很快做起梦来。

    在梦中,刘预看到,祸国殃民的东海王司马越病死项城,这个搞乱天下的奸臣,不仅活着的时候祸乱天下,就连死了,也是坑害了十余万将士百姓,在司马越死后,王弥、石勒率领的胡虏大军杀掉了十余万中军将士、官员和百姓。

    然后,大晋的帝都洛阳,也被匈奴汉国攻破。

    刘预看到,自曹魏开始,重新经营近百年的洛阳,再一次陷入了熊熊烈火之中,皇帝司马炽变成了奴隶一般的囚徒,无数的中原男女,尽数沦为了匈奴人的刀下亡魂,而那些苟且活命的人,也是不论男女贵贱,尽数沦为胡尘中的亡国之奴。

    而刘预却看到,此时的江东,琅琊王司马睿却依然在建邺龟缩不出,只是一味盘算着自己的权势地位,对于中原百姓的生死置若惘闻。

    刘预又看到幽州的王浚,也是冷眼旁观洛阳陷落,甚至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新的权力分配时代而喝彩。

    他又看到其它各州郡的野心家,这些公卿高位者,全都关心自己的名位权势,对于在中原遭受亡国毁家之痛的百万汉人男女毫无同理之心。

    突然,刘预也透过滚滚的狼烟,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庞。

    不知道何时,在那些冷眼旁观中原沦丧的人群中,刘预也身列其中,还是在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

    一念至此,刘预立刻惊吓的一身冷汗!

    “永嘉之祸,马上就要来了,难道自己也要成为那些冷眼旁观,见死不救的州郡公卿军阀的一员吗?那样的话,自己空有这数万的精兵强将,又是为了什么?”

第203章 清洗与盘点-上

    刘预被梦中的情景吓得一身冷汗,猛然从榻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锦被也滑落在地。

    “啊!夫君,可是做噩梦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则已经坐在了榻前的锦团上,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刘预,正在出神的时候,忽然被刘预突然的坐起吓了一大跳,连忙一脸关切的出言询问。

    刘预看了看屋内,不知何时,已经点起了一排排的蜡烛,却是早已经天黑了。

    看着王则一脸关切的神情,刘预心情稍缓,伸手捏了捏小丫头嫩滑的脸蛋。

    “呵呵,确实是做噩梦了。”刘预一想到梦中真切的情景,心绪就又低沉起来。

    “不仅是噩梦,而且是很有可能变成真实的噩梦。”

    王则用自己的小手按住刘预的大手,又在自己脸上摩挲着,一边十分好奇的问道。

    “那是什么样的梦呢,可否说与我听?”

    刘预随即就把自己在梦中看到的情景,完完整整的说与了王则听。

    当王则听到刘预说,永嘉五年,匈奴人就会攻破洛阳,十余万的洛京居民,不论帝王公卿,还是军卒黔首,都将变成匈奴胡人恣意宰割的鱼肉之时,也是吓得惊呼。

    “永嘉五年?那岂不就是明年?”王则的语气中皆是掩饰不住的惊讶,“难道说当年荧惑犯紫微,不出三年,必克洛阳之说都是真的吗?”

    刘预听到这里,一头的雾水。

    “荧惑犯紫微?”

    虽然,刘预知道在中国古代所谓的荧惑星,就是指代火星,因为其在天文观测中时隐时现,每次出现的时候都能指引到某些神秘事件上,而紫微星,就是用来指代帝星的北极五星之一。

    王则脸上没有了平常嬉笑娇嗔的模样,而是满是严肃。

    “是的,夫君,就是荧惑犯紫微,我在幽州的时候,听到父亲曾说过,在永嘉三年的时候,匈奴刘元海的太史令宣于修之曾说过此话,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父亲还曾经说过晋室衰颓,就连天象也是如此。我原本以为这只是匈奴人败坏晋室人心的说法,想不到夫君的梦中竟然如此真切,这岂不是说,当年宣于修之这话真的要应验了吗?!”

    刘渊、王浚这些人都曾经在洛阳长久居住,而西晋时代洛阳的一众达官贵人都是非常流行信奉天师道,对于这些谶纬、天象之说,更是一个个奉若圭臬。

    所以,听到王则这么说,刘预也是一声叹息。

    “司马氏祸起萧墙,自相夷戮,可以说得上是自取灭完,只是可怜了中州数百万的黎民百姓,只怕到了那时候,就将一个个欲做牛马而不可得。”

    自从永嘉之祸以后,整个中原大地,才迎来了正式的“黑暗时代”,在此之前,原本的姬汉之民还都保持着雄浑的外在和内心,如果用泰西人的语气来形容的话,在永嘉之祸以前,所有的中原汉人都是一个个自认为“神之子民”。

    而在永嘉之祸后,原本的强汉贵种,就将渐渐沦为胡虏部落民之下的奴婢之人,甚至到了后赵石虎的时代,汉人连在祖辈生息的土地上打猎,都已经算是死罪了。

    “夫君有数万虎贲之士,要是真的有那一天,何不将兵西进,伐罪河洛,解百万黎民于倒悬。”

    在一年多的相处中,因为刘预对于各种后世知识的显摆,此时王则的心目中,现在的刘预简直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后五百年都可洞察的大英雄,在这种天下危难的时刻,岂不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候吗?

    “将兵西进,伐罪河洛?”

    “将兵西进,发罪河洛。”

    刘预念着这句话,不禁有些真的心动了。

    到了次日。

    在如同往常一样,与手下的部将、官吏、幕僚讨论完需要处理的政事后,刘预就和众人一起开始闲谈起一些风闻趣事。

    这时候,刘预就随意的把昨日自己梦到的情景,对在场的众人都详细的描述了出来。

    最后,刘预淡淡一笑,说道。

    “此梦就是这般,诸位可有善解梦者,能为我略解一二。”

    西晋时代,不管是清贵名士,还是普通百姓,对于解梦这一类的神秘之事,都是非常的热衷,刘预就知道在临淄城里有好几个天师道人就是因为善于解梦,而获取的供奉甚多。

    不过,在听了刘预的梦境描述后,场内的众人,都是纷纷面面相觑。

    大家都是在心中暗暗吐槽,如此的钓鱼,就是直钩咸饵。

    人家解梦,都是对于模糊难辨、似是而非的梦境,进行解析,就刘预这种绘声绘色的描述,已经说得详细的不能再详细了,那还需要什么解梦。

    不过,自从刘预自领齐公,把那份模糊不清的野心,表露出来之后,原本那些青州本地的豪强士人,反而都是一个个比之前积极了许多。

    听到刘预的询问,立刻就有好几个青州士人,纷纷出言,都说这是晋室天子,被奸臣搞得衰颓,刘预描述的梦,应该就是将来真的要应验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齐公身为一方州牧,就有责任挑起匡扶天下,救济苍生的重任。

    总之,在这几个士人的热络叙说中,简直就成了“刘季兴不出,奈苍生何”。

    这时候,那些青州军中的粗疏部将,也都一个个反应过来,原来将军说的一个梦,指代的是这个意思啊。

    随即,这些青州军中的部将,也都是一个个叫嚷起来,说要真是有那么一天,那就要一个个抢着当前锋,领兵西进打到洛阳去,不仅要清君侧,打爆奸臣司马越的狗头,还要把匈奴胡虏也统统撵出中原,全都赶回大漠上吃沙子去。

    看到这些人的反应,刘预也并没有太过倾向的表态,反正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商谈,只不过是借机探一探众人的反应,毕竟他只是说的一个梦境罢了。

    要是真的如同刘预梦中一般,那就必须同时满足好几个条件,才能导致堪称“永嘉之祸”的那种大灾难。

    其中必须摄政的东海王司马越突然病死,然后还要继任领军的军司王衍等人指挥无能,败坏掉近十万中军精锐,最后,还必须要让守卫洛阳的留守中军自相溃散,让匈奴胡虏轻易破城。

    这一连串的条件,都必须同时满足,岂能是那么容易的。

    对于这些,以晏著为首的一些青州齐郡士人更是意见最多。

    到了晚上,在晏著的宅邸内,晏著正与亲近的宗族、朋友弟子一起聚饮。

    在席中,这些人就可是叙说起来,今日刘预借解梦之说,所说的那所谓的中原祸事。

    “哼,一个粗鄙武夫,如此行事,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坐在上首的晏著,对于刘预此番行事的背后,还是十分了解的。

    “不过是有了几万既当泥腿子,又当丘八的奴仆,就已经想要图谋河洛中原了不成?”

    借着微醺的酒劲,晏著略有些失态的说道,不过在场的众人也全都是能托付生死的至亲至近,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阿兄,所言极是,刘预要是有野心,也就罢了,偏偏还不知道依重我等名士贤良,反而是更多任用那些冀州寓居之人,分明没有把我们这些青州名望放在眼里,哪里有半分知人善任之态。”

    晏著的一名兄弟,立刻出言附和。

    在如今的青州,一些更紧要的郡县官吏中,更多的是河北寓居青州的士人担任,而晏著这些青州士人,除了一些极尽忠诚用事的士人,大多数人都是担任幕府僚属一类的官员,这一种官员职位,要是有刘预的亲近信任,那是比普通的官员有权力多了,但是如果没有刘预的充分信任,也就不过是一些建言僚属罢了,往往还比不过一些普通的郡县长吏。

    而晏著为首的这一群人,就恰恰是被刘预又任用,又暗暗提防的一类人。

    对于这些,晏著也知道,要不是因为自己在青州颇有名望,门下弟子亲朋颇多,在刘预占据临淄之后,也不会如此任用自己,只不过,随着刘预手下的可用士人越来越多,晏著这些才能平平的本地豪强士人,也就慢慢遭到了冷遇。

    “今日之事,足以可见刘预,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过是借机发挥,按捺不住蠢动的野心,他也不照照镜子,就他那点才能仁德,也配?!”

    很快,另外一些自觉在刘预青州幕府中不得志的人,纷纷开始嘲笑刘预,不自量力,时运所致窃据一州,竟然开始想什么天下大势了,没有他们这些士人中坚,那完全是痴人说梦。

    在这群借着酒劲肆意嘲弄刘预的人群中,有一个人也是附和着众人发出一阵阵的笑声,但是他眼中的神采,却和那些喝醉的人不同,并没有丝毫的涣散,反而是发出了阵阵精光。

    也正是在此时。

    刘预正伏首书案之上,认真的看着一卷又一卷的文书案牍。

    一排排的蜡烛正在旁边摇摇晃晃的燃烧着,把整个书房照亮的如同白昼。

    在刘预的身边,王则也正在和刘预一起,审阅着一卷卷的文书。

    终于,在用算筹计算完毕后,王则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伸了个娇憨的懒腰。

    “夫君,我终于算完了,得到的计数,果然和你计算的一样。”

    王则看着面前的一张白纸,上面全都是一串串的鬼画符一样的数字和图形。

    刘预微微一笑,“这是之前的身毒人发明的数字,用来做这种数术计算,是非常的快捷便利。”

    刚才两人,正在计算如今的青州总共有多少战兵、辅兵、军备、衣物和粮食,虽然已经有了各州郡的统计数字,但是总结起来之后,还是需要再重新总结计算的。

    在这个过程中,刘预用的是现代数学的阿拉伯数字和计算方法,而小丫头王则用的是此时流行的某些算经之法。

    刘预原本以为,在魏晋时代的中国,肯定是一片数学的蒙昧时代,他用一些后世的基础运算就能吊打这时候的数学,但是王则的表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原来,这时候早已经流行了许多种类的算经,也就是数学著作,其中许多的复杂运算都有运用的方法,王则这种出身世家的人都几乎有简单涉猎。

    虽然刘预看不懂其中的一些描述,但是结果并不会骗人,王则运用的一些算经方法,所得到的结果,与刘预计算的结果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些算经和后世现代数学的方法想比,还是有些差距,再加上王则所学不精,在运用的速度上,还是差了许多。

    对着纸上得到的结果,王则朗声把结果念了出来。

    “如今,在夫君治下的一共十二郡,共有四万六千八百三十名正职军府兵,另有四万八千二百七十名辅兵。”

    在青州军中,正职军府兵,也就是标准的战兵,是拥有正式授田的地主兵,虽然对于一些没有奴仆的战兵来说,还要自己抽时间耕种,但是没有税收,只需要准备出战的粮食、衣服和兵器即可,其余的铠甲、箭支等都有青州军统一提供,如此一来,可以授田最高五十新亩的正职军府兵,就几乎和后世的隋唐府兵一样了,而且在待遇上,还要更高。

    而军府的辅兵,则是正职战兵的储备和补充,这些辅兵虽然也有授田,但是会根据各自的品级不同,征收不一样的赋税,只不过相对于普通的编户齐民来说,又要低上许多,而且在发生战事的时候,大多是担任后勤运输等,对于真正的上阵杀敌的任务其实很少。

    “另有骑军两千五百六十八人,马匹三千六百七十匹。”

    王则念出来的这个骑军数字,如果一听,倒是很唬人,毕竟两三千人的骑军,如果装备精良,训练得当,也足足是一支了不得力量。

    当年,曹操的虎豹骑,在开始的时候,在人数上还未必比刘预多呢。

第204章 清洗与盘点-下

    等到刘预和王则一起,把这些刚刚由各郡县官府军府呈报上来的册书统计一番后,看着计算出来的数字,与自己原本的预期少了许多,刘预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

    是的,刘预已经在心中打算筹划在永嘉五年春天的时候,出兵西进,深入兖豫二州的中原地带。

    刘预不是为了营救东海王司马越这些乱天下的奸邪小人,而是为了那些无辜的百姓黎民不至于尽数丧命胡骑蹄下,为了那些身负华夏文华神采的数万士人不至于委身事贼,为了华夏第一帝国能在覆灭的时候,不至于那么的屈辱和悲惨。

    但是,按照目前的统计结果来看,预计在明年,也就是永嘉五年春天的时候,刘预能调动的战兵辅兵合计不会超过三万之数。

    要是再多的话,就会对春季至关重要的耕种造成极大的影响。

    毕竟如今的青州积蓄非常少,要是明年的春耕受到极大影响,那到了秋天,可怜粮食产量和可怕的饥馑就会让青州人知道,什么叫做饥荒。

    在这三万士兵中,辅兵的数量最少最少也得是一万,这样的话,战兵的数量就是两万。

    刘预通过最近从中原逃来的百姓和商贾描述,此时的王弥、石勒和赵固三支匈奴汉国的军队加在一起的总数恐怕最少得有十几万之多。

    虽然这其中许多都是裹挟的流民,但是其中由新任匈奴皇帝刘聪补充的并州胡人,也最少得有五万左右。

    要面对数量优势如此之大的匈奴胡人,刘预扪心自问,自己不过是个中人之资,实在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能真的做到万无一失。

    毕竟他总不能为了就那些河洛汉民,就把自己手下的数万士兵给搭上性命。

    “不只是这些,沿途路过的兖州、豫州之地都已经是居民逃散,那些没有逃走的人家,也是建立坞堡聚集据守,这些坞堡中的百姓更是把粮食看得如同性命,所以一路上就地补充粮食也是非常困难的。”

    刘预对王则说出这一番话之后,就是喟叹一声,为什么自己不是那种王霸之气一开,就能让土地增产又增收,大跨步进入大生产时代呢。

    这数年来,其实做的最多并且最关心的事情之一,就是天天为那些糊口的粮食发愁。

    就在即将要过去的永嘉四年,因为刘预的参与,整个青州的许多农户有了许多抗旱的工具、新式的犁具农具,还有部分海岛上开采的鸟粪矿增肥,并且几乎从来极少在农忙时候抽调人力。

    但是,永嘉四年这一年的粮食产量还并没有预想中翻番爆炸式增长。

    按照刘预听到的许多农人的说法,今年的产量也就是和往昔天时好的时候收成差不太多,可能稍有不如,但是也相差不多了。

    当然,在有旱情发生和周邻州郡扰乱的情况下,青州的农人们能取得如同往昔太平年景一样的收成,还都是喜出望外,虽然要缴纳算赋租税,但是余粮也能够次年糊口了,纷纷都对刘预这个使君感激不已。

    不过,这种水平的收成,平均到后世的亩产也就是二三百斤,要是在现代社会堪称灾难级的大减产了,刘预知道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良种选育问题上,不然的话,以后世的高产良种就算是缺墒缺肥,也不会如此低产。

    这种问题,就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了,甚至于能在两三年内选育到良种,也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此刻,让刘预最头疼的还是这出征所需的粮食辎重问题,不仅需要携带军粮,还要准备多余的粮食应对可能涌入青州的流离失所的百姓。

    见到刘预如此烦忧,王则看着也是有些不忍。

    “夫君,不必如此烦忧,依我之见,这两三万人的军粮,在十二郡中挤一挤总还是能筹备齐全的。”

    刘预摇了摇头。

    “卿有所不知,我真正犯愁的不是这两三万人军粮,而是出征后,即将涌入青州的大批流民,这些人肯定都是衣食无着才成为流民的,要是来到青州后,不能妥善安置,定然会有饥寒死伤,不仅于心不忍,还将会让他们来而复去,甚至自相扰乱。”

    当此乱世,粮食就是力量的基础。

    粮食就是比武器、比名望、比大义更有用的工具。

    在历史上,困守并州晋阳的并州刺史刘琨,在匈奴人攻破洛阳后,就陷入了连年累月鏖战的死局中。

    虽然因为刘琨的盛名威望而投奔者繁多,但是同时离去者也同样不少。

    这里面的原因除了刘琨本身的性格行事问题之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晋阳附近战乱频繁,刘琨的并州也是穷得干净,很难有多余的物资救济依附的流民。

    不然的话,这些衣食无着的流民,又怎么会简单的如同书中记载那样,仅因为刘琨“脱离群众的行事作风”而离去呢,都他乃乃的已经要饿死了,那还顾得上刺史本人的“生活作风问题”。

    对这些流民来说,但凡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又怎么会重新踏上茫茫流浪求活之路呢。

    “那这样的话,不如就在郡县中加征赋税如何,反正我看诸郡县呈报中,都说郡县中的军民户中余粮,基本都能足够一年之用,再多征收些,应该也是无妨的。”王则想了想说道。

    刘预立刻否定了这个看似有用的建议。

    “不妥,如此一来,岂不是违背了当初的诺言,是为无信,在这种涉及十二郡军民的事情上无信,那所谓的赏必刑罚必信,还有谁人肯信,好不容易建立起来恩德威信,恐怕就会一朝尽丧。”

    一边说着,刘预一边起身来回踱步,继续说道。

    “而且,这些呈报中,所说的军民户户都有可支一年的余粮,也是不准确的,将来一年的衣服、食盐、农具等等其他的各种开销,都要在这些粮食中支出,真要做到可支一年吃用,是不可能的。”

    听到刘预这么说,王则也是有些暗暗惭愧,她出身高门大族,从来没有见识过下层小民的生活,最近和刘预一起,看到各郡县呈报的民情,还以为对普通的小民生活十分了解了,哪知道竟然还是如此的谬误。

    “原来,普通的百姓民生如此多艰。”

    小丫头最后也是发出了一声轻叹。

    “可是,为什么石勒那些胡虏,明明不事生产,却能聚拢起来十余万人,似乎并没有发生缺粮呢?”

    王则立刻提出了新的疑问。

    对于这个问题,之前的刘预也是不甚明了,后来,与冉隆、郝亭这些乞活军出身的军将沟通多了以后,才慢慢明白了。

    “那是因为,石勒这些胡虏,根本不会考虑这些问题,这些胡虏贼寇没到一地,都会劫掠粮食人口,对于其中有用的男女,也就是那些能作战劳作的丁口,会分给粮食,而对于不能役使的老弱往往都会弃之如敝履,任其自生自灭。”

    听到刘预如此解答,让王则也是细思之后,暗暗的心惊,在简单的“自生自灭”一词背后,又是多少坐困等死的老者和孩童。

    其实,刘预并没有说完全,石勒、王弥这些胡虏流寇组成的军队,哪怕采用了这种策略,也会面临缺粮的情况,在一个地方长久驻扎,在摧毁了当地的生产之后,要不是转换到下一个可以吃人血的地方,这些胡虏流寇也会发生饥荒,在原本的历史上,石勒率军南侵淮南的时候,就因为天气等原因,久居一地,导致了军资匮乏和动摇。

    王则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后,也是没有想出什么太有用的对策,最后忍不住的说道。

    “夫君,你所想的救万千黎民百姓之事,的确是非常大的功业,但是一定要思虑万全,不然的话,真要是出现你所说的得到流民之后,聚而复散的事情,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所以此事不可勉强,要是不可为,也是不必非要行险的。”

    “毕竟,夫君的一片赤诚仁恕之情,我已经明了,万万不必强求。”

    对于这件事,刘预又想了整整一天,也是没有想出太好的办法。

    毕竟,这些粮食是在地里花费大量时间长出来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变出的。

    至于像石勒、王弥那样沿途攻略城邑、坞堡来抢掠的方法,也是根本不能使用,要是那样的话,恐怕还没有接应到多少流民,那青州军恶如胡虏的名声,就会传遍中原大地了。

    好吧,虽然在历史上,石勒就是凭借如此名声也震慑了大半个北方,但是刘预总觉得,对于自己立身安民的愿望来说,如此行事就是太过于不堪了。

    刘预在与冉良、刘珣等少年亲兵一通操练了一番骑术后,返回府邸打算处理一下呈报和文书。

    刚进厅堂坐定,立刻有一个小吏进来禀报。

    “齐公,有齐郡中郎孙潜求见,说是有要事需亲自面呈齐公。”

    听到这个名字,刘预稍稍有些一愣,似乎有些印象,但是并不是太有印象。

    “何事要见我?”刘预问道。

    一个郡的中郎,不过是普通的不定额官吏,虽然一般家世的才俊往往都会由此入仕途,但是这个级别的官吏,并不能简单的想见就能见到刘预的。

    要是那样的话,刘预治下十二郡的近百郡中郎,岂不是每天都能把刘预给忙死。

    但是,临淄所在的齐郡,是最重要的郡,所以这齐郡的中郎,也必定比寻常的郡中官吏更容易一些。

    “孙潜没有说,只说是密事,须得见到齐公才能说。”小吏立刻说道。

    “好吧,你去带他进来吧。”刘预稍加思考,就吩咐道。

    齐郡位置重要,既然这个齐郡中郎孙潜执意要面见自己,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面呈自己不可,反正此时无事,要是错过大事就不划算了。

    小吏领命而去,很快就领着一个二十岁左右,容貌清俊的男子进来。

    “下官齐郡中郎潜,拜见齐公。”一身中郎袍服的男子进来以后,立刻拜倒行礼。

    见到他本人后,刘预这才记起来一些印象,这个孙潜似乎是乐安郡人,是临淄名士豪强晏著的众多学生之一,正是晏著推荐给自己以后,才任他为官的。

    一想到最近晏著等一批齐郡豪强老家伙的作为,刘预就是有些不喜,顺带着对于这个晏著的学生孙潜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感觉了。

    让孙潜起来后,刘预直接问道。

    “孙中郎,要见我,是有何要事,非要面呈于我啊?”刘预虽然不喜此人,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一如平常见官吏的模样。

    “下官,所说之事关系重大,若与他人听闻,恐怕有骇人听闻之意,还请齐公屏退左右,下官想单独说与齐公。”

    孙潜一边说着,一边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

    听到他这么说,刘预有些惊奇了,这个小小的齐郡中郎,能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非得要单独说与自己听呢?

    难道说,这个孙潜假借单独说话的机会,要趁机行刺自己吗?

    不过,刘预看了看自己虎背熊腰的恶汉体格,又看了看孙潜瘦弱并且涂粉的身体和脸庞,实在是不相信这个孙潜会行刺自己,那样的话,这个孙潜肯定就是得了失心疯了。

    但是,看他的表现,除了有些紧张,没有丝毫得失心疯的迹象。

    既然如此,刘预也不太害怕他有什么歹意,就挥手屏退了左右侍候的书吏和侍女。

    在这些人退后,刘预说道。

    “孙公渊,闲杂人等都已经退下了,有话就但讲无妨。”

    刚才,刘预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这个齐郡中郎孙潜的表字是公渊,这才称呼他的表字,而不是称呼官职,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平易近人,不然的话,他真怕这个齐郡中郎孙潜再颤抖下去,就要抖死了。

    听到刘预的语气平和后,孙潜的紧张总算是稍稍缓解了不少,他鼓起勇气说道。

    “下官,今日来见齐公,是有要事禀报。”

    “嗯,这个我知道。”刘预渐渐有些不耐烦。

    “下官,要向齐公举报晏著等人毁谤齐公、篡改户册、侵吞算赋等罪,望齐公明察,一洗青州此等浊流!”

    刘预闻言大惊,并没有伸手去接孙潜递上的文书,而是厉声问道。

    “孙潜,难道你疯了吗?晏著不是你的宗师吗?!”

第205章 永嘉五年

    听到石虎的狂言,石勒大怒,立刻就要命令左右卫兵把石虎拿下砍头示众。,刻就要命令左右卫兵把石虎拿下砍头示众。

    不过,石勒刚说完,以张宾为首的一群胡汉官吏部将,所得到的多多多就纷

    不过,石勒刚说完,以张宾为首的一群胡汉官吏部将,就纷纷上前劝解,毕竟石虎作战勇猛,这宁陵城之战,首登的功臣就是这个石虎呢。

    随后,一脸无奈模样的石勒,这才免去了石虎杀头的惩罚,改成了重打二十鞭。

    最后石勒命令左右,把那些被石虎杀掉的尸体好生收敛,并且安慰那些旁边心惊胆战的俘虏。

    石勒告诉他们,只要乖乖的跟随大汉国,不仅能给他们活命的吃食,还能在以后给他们高官厚禄。

    在回到宁陵城中的临时大营后,石勒也就把这件事情忘掉的差不多了,毕竟一二十个晋人男女的死活,他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到了第二天,石勒准备率军南向,要去进攻梁国都城睢阳的时候,却接到了攻掠徐州的赵固的信使。

    “小人拜见汲郡公,我家将军让小人,把这封信交给将军。”信使一见到石勒,立刻就大礼叩拜。

    石勒接过来信件,并没有看,因为他还不认识字,而是随手交给了身后的张宾,给他念了出来。

    在信中,攻掠徐州的赵固告诉石勒,因为已经开春,淮河附近的坚冰要开始融化了,在水密布的江淮,他们这些骑兵胡人根本无法施展,既然这样还不如索性转而北上去攻掠兖州、徐州北部一带。

    听到赵固的信中内容后,石勒也是有些心动,毕竟根据豫州、徐州附近去年刚刚被王弥扫荡了一遍,此时根本没有太多的油水了,要不是为了紧盯东海王司马越的动向,石勒更愿意继续在司州、冀州一带。

    “不过,兖州的话,太靠近青州军了,那些青州军可是很是凶悍,似乎并不比幽州兵差啊。”对于赵固的提议,石勒还是有些顾虑的,虽然兖州相对富庶一些,但是,如果遭到青州兵的攻击,还是非常不划算的。永嘉五年,元月。

    豫州,梁国,宁陵。

    在一场薄薄的雪落下之后,永嘉五年的元日,也就是春节,在一片压抑和恐惧中来到了。

    在往昔的年景中,就算是生计再艰难,宁陵城里的居民们也会家家户户洒扫门庭,然后“请上”神荼和郁垒两个镇宅的神灵,最后就是走亲拜友的欢贺元日。

    但是,永嘉五年的这个元日,宁陵城里却没有半点佳节喜庆的气氛,反而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凄喊和吼叫,原本整洁的街道上,也不时可见横七竖倒伏的尸体。

    就在昨日,匈奴汉国的征东大将军、汲郡公石勒刚刚率领五万胡汉军队攻破了宁陵城。

    在此之前,石勒在派人劝降不成后,就宣布要在破城后屠城。

    苦战半个月好不容易攻破宁陵城的胡汉军队,此时正在城内肆意的掳掠和杀戮,除了看着顺眼,也就是能任其驱使的壮年男女之外,其余的老弱病残和有抵抗行为的壮丁全部都在胡虏的s范围内。,

    在面积不大的宁陵城内,恣意屠戮的狂欢一直持续到了天色暗淡的傍晚,涌入城内的胡汉军队把能杀的全杀了,能抢的全抢了,能烧的全都烧了。

    但是石勒手下的这些羯胡杀人魔,却都一个个觉得非常不过瘾。

    “将军,这宁陵城太小了,总共才抓到了不到两千男女,而且还一个个都穷得厉害,粮食绢帛都没有多少,无用的金钱珠玉倒是又不少。”

    浑身沾满了暗红血迹的部将郭黑略向石勒抱怨道。

    “就是啊,将军,这一个宁陵城,可比之前的考城差远了,考城城池也不大,里面的粮食积蓄却是有不少,这宁陵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啊,不如我们也往东去徐州吧。”

    一旁的刁膺也向石勒说道。

    “宁陵紧靠睢阳,睢阳可是梁国都城,是交通南北,往来的商贾财货云集之处,所以要攻睢阳,就必须要先攻宁陵。”

    石勒听到郭黑略和刁膺的话后,立刻耐心的解释起来。

    “要是能攻取睢阳,那城内的粮食财货,可不是宁陵、考城这些小城可比的。”

    郭黑略和刁膺等人听到石勒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言。

    不过,这时候一旁的另一个部将冀保却是说道。

    “郭黑略你俩人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俩非要在考城耽搁那些时日,能让这宁陵城里的肥户都跑掉了嘛?”

    冀保手下的胡兵在攻城的时候遭受了不少损失,而在入城后的屠城掳掠中屡次落后于人,忙活了一天,到头来抢到的男女和财货是十几个胡将中最少的,所以此时已经是满满的一肚子怨气。

    听到冀保的埋怨,郭黑略和刁膺两人立刻出言反讥。

    “冀保,你也好意思这么说,在考城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得了两个女伎,赖在考城里不想走了。”

    “哈哈哈,就是,到最后,要不是老子替你把那俩女子杀了,做了个了断,只怕现在还在考城赖着不走的!”

    在进攻宁陵城之前,石勒手下的军队分成了数支,在梁国、陈留一带攻掠,郭黑略、刁膺、冀保三人正好是一路,是进攻考城的一支。

    听到郭黑略和刁膺的嘲笑,冀保也是立刻一阵恼怒,仿佛又看到了那两个让他爱不释手的舞姬,被刁膺两剑杀死的样子。

    不过,此时石勒的脸色已经渐渐有些不好看了,冀保也不敢再多说,毕竟此时的石勒的军中已经渐渐采用了许多军法,军法的手段可是让冀保也不得不敬畏。

    “好了,此等无谓的事,以后不准在军中再提!”

    果然,石勒对于郭黑略、刁膺和冀保这种毫无意义的闲谈甚至厌烦。

    这种如同草寇一般的言语和习气,让已经有了巨大野心的石勒非常厌恶。

    这种氛围仿佛时刻在提醒石勒,他们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草寇,他石勒就是这些粗鄙草寇的头子。

    如此的一来,可是让已经心中有群雄之志的石勒大为不满。

    在最近一年的南北转战中,石勒率领的数万胡汉军队,在河北、河南之地是所向披靡,不仅让手下的军队重新膨胀到了数万之数,还在司州、豫州一带收服了数十坞堡,也算是小有了根基之地。

    随后,石勒就给一众部将安排了接下来的任务。

    在匈奴汉国的新皇帝刘聪兵变上台后,就以王弥、石勒、刘灵和赵固为四大外军,让他们攻略河南、河北之地,为刘聪进攻洛阳的军事行动牵扯晋廷的兵力。

    在这其中,刘灵为征北大将军在冀州一带,王弥、石勒、赵固三人则南渡黄河,进入豫州、徐州、兖州一带攻掠。

    石勒作为中路军,一直在向晋廷东海王司马越驻扎的项城靠近,如同恶狼一样在等待和试探。

    作为石勒征东大将军右长史的张宾,为石勒制定了先取睢阳,隔断司马越东进之路,然后联合王弥、赵固合围的策略。

    就在石勒与众部将商议具体的行军计划的时候,忽然,一名胡兵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啊,将军,石,石虎他正在校场上杀那些虏获的丁口呢,要是再杀下去,就要全给杀没了。”

    听到这名胡兵的话,石勒立刻就是勃然大怒。

    石虎是石勒的侄子,自从石勒被司马腾的部下贩卖到山东为奴隶后,就与家中亲人失去了联系。

    在永嘉四年秋天,石勒在并州冀州一带攻略的时候,并州刺史刘琨以为石勒可以拉拢争取,专门派人寻找到了石勒的母亲王氏和侄子石虎,给石勒送了过来,意图用此拉拢石勒归降晋朝。

    哪想到,石勒是糖衣吃下,炮弹却不受,立刻就当着使者的面,回绝了并州刺史刘琨的招揽。

    此时的石虎刚刚十五六岁,却是非常的暴虐残忍,在石勒军中给他惹了不少麻烦。

    “那你们为什么不快制止他!”石勒立刻怒声斥责,这些俘虏的男女,可都是石勒接下来行军的重要资源,要是没有了这些俘虏作为牲口的替代品,那这些胡虏沿途掳掠的财货可就没法携带了。

    那名胡兵被石勒的怒容吓的跪倒在地,哭丧着脸说道。

    “小人不敢啊,石虎说,谁要敢拦他,就要一起杀,而且小人们也打不过他啊。”

    年纪轻轻的石虎健壮的像一头牛犊,一身的蛮力普通的士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石勒知道这名胡兵所说不假,也不和他废话,立刻起身向校场敢去。

    等到石勒赶到的时候,却发现许多的胡兵正围拢在一起,并且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疯狂的欢呼,就如同见到鲜血的野兽嚎叫一般。

    而旁边那些被俘虏捆绑的晋人男女,都已经是一个个面无人色了,全都在寒风中颤抖不已。

    这些胡兵,在看到石勒等将领赶到后,立刻退散到了后面,这时候石勒等人才看清,原本众人围绕的圈子中央,已经倒着是二十多具尸体,其中有男有女,每个人的死状都是极为可怕,各种残肢断臂和头颅,也是杂于其中。

    石勒听到身后的张宾等士人幕僚,都是发出一阵阵恶心的干呕,这让石勒大为光火。

    站在这一堆尸体中央的一个健壮少年,正是石勒的侄子石虎,之见石虎的手中拿着一柄短刀,另外一支手中还拿着一根刚刚砍断的手臂。

    “石虎,我早就说过,军中抓获的丁口,不可随意杀伤,难道你不知道吗?”

    石勒早已经知道,石虎这个少年残暴成性,天天就以杀人为一大乐事,并且在军中屡次挑起与他人的纷争,要不是石勒的老母王氏劝解求情,石勒早就恨不得把石虎给砍了。

    听到石勒的斥责,石虎一点都不害怕。

    “区区一些不值一钱的奴婢,杀两个取个乐子又何妨!”

    听到石虎的狂言,石勒大怒,立刻就要命令左右卫兵把石虎拿下砍头示众。

    不过,石勒刚说完,以张宾为首的一群胡汉官吏部将,就纷纷上前劝解,毕竟石虎作战勇猛,这宁陵城之战,首登的功臣就是这个石虎呢。

    随后,一脸无奈模样的石勒,这才免去了石虎杀头的惩罚,改成了重打二十鞭。

    最后石勒命令左右,把那些被石虎杀掉的尸体好生收敛,并且安慰那些旁边心惊胆战的俘虏。

    石勒告诉他们,只要乖乖的跟随大汉国,不仅能给他们活命的吃食,还能在以后给他们高官厚禄。

    在回到宁陵城中的临时大营后,石勒也就把这件事情忘掉的差不多了,毕竟一二十个晋人男女的死活,他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到了第二天,石勒准备率军南向,要去进攻梁国都城睢阳的时候,却接到了攻掠徐州的赵固的信使。

    “小人拜见汲郡公,我家将军让小人,把这封信交给将军。”信使一见到石勒,立刻就大礼叩拜。

    石勒接过来信件,并没有看,因为他还不认识字,而是随手交给了身后的张宾,给他念了出来。

    在信中,攻掠徐州的赵固告诉石勒,因为已经开春,淮河附近的坚冰要开始融化了,在水密布的江淮,他们这些骑兵胡人根本无法施展,既然这样还不如索性转而北上去攻掠兖州、徐州北部一带。

    听到赵固的信中内容后,石勒也是有些心动,毕竟根据豫州、徐州附近去年刚刚被王弥扫荡了一遍,此时根本没有太多的油水了,要不是为了紧盯东海王司马越的动向,石勒更愿意继续在司州、冀州一带。

    “不过,兖州的话,太靠近青州军了,那些青州军可是很是凶悍,似乎并不比幽州兵差啊。”对于赵固的提议,石勒还是有些顾虑的,虽然兖州相对富庶一些,但是,如果遭到青州兵的攻击,还是非常不划算的。11

206

    第章

    这是一场对青州地方势力的清洗,原本已经实行两三年的宗主督护制,就是给予地方豪强极大的自治权,却没有要求对应义务的一种妥协。

    历史上在永嘉之乱后,北方就一直处于上层政权不停的兴起和覆灭的轮回中,对于地方郡县豪强根本没有太大的管辖能力,也就是这种宗族督护制得以长久发展和存在的原因。

    一直到等到拓跋鲜卑凭借强大的武力统一北方,在渐渐稳定后,宗主督护制就很快被三长制取代了。

    总之,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宗主督护制默许豪强们隐蔽部曲田客,躲避租税算赋,以此来换取地方郡县上的安宁,毕竟这些宗主豪强只需要按照官府黄册上登记的户口数目缴纳赋税即可,各家隐匿的数量众多的部曲田客,都是不用缴纳一分一毫赋税的,创造的所有价值都统统属于宗主。

    在刘预刚刚占据青州的时候,根本无暇整合各郡县的这些豪强,所以就用宗主督护制来安抚住各郡县的大小豪强,这样一来,所有的豪强都是一样的有好日子过,谁也没啥资格领头扇起啥风浪了。

    不过,现在的青州,已经有大约八万士兵,在加上这些士兵背后的家人亲眷,也有二三十万之多,这些都是刘预最为倚重和信赖的力量。

    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哪怕没有孙公渊检举晏著等一帮人挖墙角的行为,已经快穷疯的刘预,也早晚会从这些养了数年的“肥猪”中挑选一些吃肉了。

    当然,刘预此时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实行深入村邑的三长制,但是逼迫一些豪强接受重新理算户口和田亩,还是能接受的,毕竟这其中的利益空间还是有很大的操作空间的。

    在各郡县军府职田兵的刀把子面前,各郡县的宗主豪强们,在一两家反抗的豪强被夯家铲之后,立刻变成了恭谨谦和的书香人家了。

    永嘉五年,三月。

    临淄城内。

    “大人,除了东莱郡、东牟郡和琅琊郡,其余各郡都已经完成了各宗主豪强户口和田亩的厘定,此番稽核之后,足足又多了十多万编户在册的丁口。”

    刘珣一脸兴奋的向刘预禀报道。

    作为刘预的侄子和少年亲兵的领头之一,刘珣就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作为这一次重新洗牌郡县势力的急先锋,最是适合不过。

    “而且,不仅是得到这么多丁口,各郡县征缴上来的粮食绢帛,虽然还没有理算出总数,但是我估计足以够五万兵一年可支用。”

    听到刘珣对于搜刮各郡县豪强的战果,刘预并不是太意外,青州这个地界,在八王之乱中受损极少,反而因为中原战乱,让许多豪强吸收了不少流民,在原本的历史上,王弥的残部曹嶷,就是在凭借青州的人口资财割据十多年。

    “那些宗主豪强各自的部曲编练的怎么样了?”刘预问道。

    相对于释放了多少丁口和获得了多少粮草辎重,刘预更加关心那些豪强的部曲私兵的整编情况。

    所谓的整编,其实就是按照各家豪强屡任的青州官职大小,抽调各家豪强的部曲私兵中强健者为青州军的附庸军。

    这些豪强部曲中抽调的附庸军,各自的战力都是参差不齐,其中弱者也就是庄稼汉的水平,而善战者也有不少人并不比青州战兵差多少,总体来说,基本相当于辅兵的水平。

    “大人,我看这些抽调的豪强部曲中,不过都是些平常的辅兵水平,真的善战者实在是寥寥,就算是操练一番,这些人自成一军,也就是一群辅兵的水平啊。”

    显然,刘珣对于这些豪强部曲的实力并不是太看好。

    “我之所以抽调这些豪强部曲中的强健者,可并不是仅仅贪图他们这点兵力。这些人满打满算,真正堪用的能有多少,总共不过一万人。”

    刘预对于侄子的疑问回答道。

    “我猜,齐公的意思,肯定是要削弱这些宗主豪强的力量,没有了这些部曲中的勇健者,剩余的部曲私兵也会大受影响。”

    一直站在身旁随侍的冉良开口说道。

    刘预点点头,这么简单的目的如果都猜不出来,那他们可就真的太笨了。

    “不仅仅如此,有了这些抽调的部曲,还可以在愿意效力的豪强中挑选有才能者任职其中,这些由奴仆转为将吏者,定然都是最忠心者,而且,自此之后,这些豪强子弟,也可以通过这个方法,在青州军中取得一展身手的机会,而不必再像之前那样,要想做官,就必须有大小中正品评荐举。”

    此时的普通寒门,也就是郡县的中小豪强和良家子,要想做官的话,必须有长吏直接征辟,或者是由郡中的中正官或者名士贤达推荐,只有这样,才能正式的踏上仕途。

    而因为近百年的大族豪强把持仕途之路,普通的寒门子弟很难有高升的机会,就连秦汉时代最重视的军功,也很难撼动这些已经僵化的官吏任用制度。

    所以,刘预此番针对宗主豪强的清算,虽然灭掉了不少刺头,但正是如此,才打碎了不少大族,对于郡县官吏世职的把持,让其它的豪强因此得到了更能凭本事做官出仕的机会。

    这也是刘预此番硬霸操作,却能得到不少豪强宗主支持拥护的原因。

    虽然,刘预的这种临时征战之前,抽调豪强部曲的做法,只是临时性的策略,却立刻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大人所言太对了,不少的豪强甚至都主动要率军追随。”刘珣立刻说道,“我听说,哪怕是在东莱郡中,也有不少人,都要主动率领部曲,哭着喊着要追随大人出剿胡虏。”

    在刘预治下的东莱郡、东牟郡两郡,并不在这一次清算豪强的名单中。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那是因为刘预手下的青州军大部分部将,都是这两个郡的人氏,也可以说,追随刘预飞黄腾达的青州军部将们,本身就是这两个郡的豪强,而且各自之间的关系很是复杂。

    在这总情况下,这两郡当然就在“不需查”的范围内了。

    “哦?都有哪些人愿意追随我?”

    刘预对于这么个问题,显得比较感兴趣。

    “是啊,大人,只是一个东莱郡就有数家呢。”

    随后,刘珣就把一堆自发要追随刘预东莱郡豪强,跟刘预说了一遍。

    这其中的大部分,刘预都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当他听到侄子刘珣依次说豪强姓谁名谁的情况后,立刻就有了十分的额精神。

    因为,刘预在其中听到了“苏峻”的这个名字。

    “掖县,苏峻?!”

    刘预又好奇的询问起来,这个苏峻的生平和历任的职务。

    “这个苏峻是掖县下面的小豪强,颇有才干,却没有得到重用。”

    最后,刘预确定了,这个苏峻,就是历史上发动“苏峻之乱”的那个军阀。

    不过,根据刘珣的描述,此时的苏峻却只是一个一心想立功建业的小豪强罢了。

    “此番编练,除了抽调的健壮部曲外,对于苏峻这种人,也应该来者不拒。”刘预想着刘珣说道。

    “毕竟,恐怕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进入兖州、徐州去扫荡胡虏了。”

    听到刘预亲口说出出征的事情,一旁的刘珣和冉良,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到了对于战事的渴望。

    在永嘉五年,一月的时候,匈奴汉国的征南大将军赵固,率领数万胡汉军队进攻徐州、兖州一带,所过之处皆为残破,旬月之间,就连破数城,甚至于,其兵锋最远出,已经有斥候到了距离济北郡边界上。

    而且,随着春天的到来,从豫州项城的晋廷中军那里,也传出来东海王司马越病入膏肓,已经不能远行,只能继续困守项城了。

    刘预猜测,要是按照历史上走向,东海王司马越应该就是要命不久矣了。

    为了准备此次出战,刘预除了日常的练兵,还做了不少其它的准备。

    首先,就是打压青州境内的豪强,以此来充实军裤,为原本发愁的粮食问题,如今也解决了,已奔赴不定的问。

    其次,就是派遣冉隆等乞活军出身的部将,去河北联络那里的乞活军,因为东海王司马越和乞活帅田禋之间的矛盾,基本可以确保乞活军就算不倒向刘预,也不会趁机偷袭即可。

    最后,刘预还派人专门前往幽州,面见幽州都督王浚,告诉他,自己要南下兖州豫州,如果能打败擅权的奸佞东海王司马越,那就将乘势追击,到了之后,已经奉幽州都督王浚为盟主,重新匡扶天子。

    此时的刘预,基本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不过,对于能不能从十余万,甚至更多,乃至二十万胡汉军队的马蹄下,能救出多少黎民百姓的问题,刘预还是并不太有把握。

    这时候,一名卫兵,从门外进来。

    “启禀齐公,吴信、曹嶷等数人,已经到了府邸外,等着拜见齐公。”

    刘预一听,立刻表情一喜。

    “拜见什么,还是我亲自去迎他们。”

    在这一次清算各地豪强宗主的行动中,北海郡、城阳郡的豪强暴乱反抗者最多,这两郡的郡守曹嶷和吴信,也是出力最多的,不过,最终的结果,这两郡的收获也是最多的,除了丁口、粮食之外,其余的财货更是多的不可估量。

    刘预率领刘珣、冉良等人,不一会就到了府邸外面,亲自迎接了吴信和曹嶷。

    自从来到青州后,吴信就一直颇受重要,对于刘预此番做派,也是并不太见怪。

    反而是,早就与刘预相识的曹嶷,见到刘预如此重视自己,立刻有些不知所措了,因为他之前是王弥的部将,虽然回归青州投与刘预之后,也历任了军将、郡守,但总是觉得自己与青州军的其它部将之间格格不入。

    “齐公,如此迎接我等,岂不是坏了军中的规矩,实在是不敢,不敢啊。”曹嶷连忙说道。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旁边观看的那些青州军部将并不友善的眼神。

    “哈哈哈,曹老兄,不必如此客气,你我都是老相识,真要是如此,就是见外了。”

    刘预朗声笑道。

    曹嶷在这一次清算豪强宗主的行事中,决断狠辣,对于反抗者毫不留情,这倒是让刘预有些出人意料。

    因为在这之前,曹嶷一直都是非常低调,甚至让刘预一度觉得,曹嶷是不是已经在其他青州军部将的排挤下消沉了。

    不过,这一次曹嶷的表现,还是让刘预刮目相看,不仅行事狠辣果决,在事后招抚郡中剩余豪强宗主的时候,也是做得滴水不漏。

    曹嶷的才干,让刘预不禁感叹,果然,这个历史上能在青州割据称雄十余年的悍匪,一身的本事也是了得。

    所以,刘预此次召集诸郡长吏军将聚集临淄,对于刚刚有功的曹嶷,是毫不吝啬夸赞溢美之词。

    反正,曹嶷的直系兵力早就已经被稀释的极少了,对于刘预构不成大的威胁。

    而刘预要是多多释放善意,反而能让众人觉得,刘预的知人善任的气度,那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刘预的这种善意,曹嶷在之前的书信中,也早已经体会到了。

    自从投入刘预帐下后,身边的徐邈、高梁等人都先后被调走,虽然曹嶷的官职是越做越大,如今已经是一郡太守,但是其安身的部曲兵力反而比原来少了许多,对于这种情况,曹嶷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此番拼命表现,也是为了在刘预面前重新博一个机会露露脸,不然的话,曹嶷真的害怕以后被一脚踢到东莱郡养老去了。

    “齐公,我这次在城阳莒城,从一户恶霸豪强家中,缴获了一匹好马,堪称是千里马,曹嶷不才,不敢私藏,这次来临淄,特意带来献给齐公!”

    当着众多青州军部将的面,曹嶷的这番话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其中李丰、赵昆为首的青州军部将,并不是因为什么良驹宝马,而是颇有些瞧不上曹嶷如此明显的拍马屁行为。

    当年东莱军中的曹大胆,如今也成了溜须拍马的官吏了。

第207章

    意料之外

    永嘉五年,三月初。

    刘预以齐公、征东大将军的名义,在青州誓师,发布檄文正式出兵讨伐太傅、东海王司马越。

    并且派人上表洛阳的皇帝司马炽,扬言:“司马元超为宰相不平,使天下淆乱,刘季兴岂可以不义使之。”

    与此同时,传檄诸州,历数司马越的罪状,号召仁孝之士共聚大事。

    温润的春风,吹拂着大地,在临淄城外的原野上,两万名青州正兵和两万名辅兵早已经整装完毕,正在依次的向西开拔。

    数万人出发后排列的行进纵队,就如同长蛇一样沿着蜿蜒的道路往前行进着。

    数十面军旗正迎风猎猎作响,刘预骑在曹嶷进献的那匹良马上,望着浩浩荡荡的数万大军,心中不禁涌起阵阵的豪情。

    “曾经有人说过,这个时代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我希望这一次进军之后,再有人提起这个时代,会记得这些远赴中原,将要拯救万千汉人的青州兵,他们就是这个时代的英雄。”

    刘预喃喃自语,陷入了思索中。

    跟着刘预身边的冉良,听到刘预又说起来一些奇奇怪怪话,早已经习惯了,并没有丝毫的诧异,虽然冉良听不懂刘预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但是他也并不太好奇,反正就算刘预告诉他了,他多半也不懂。

    “齐公,东莱郡效节营已经开拔,所有的正兵已经开拔完毕,可以动身了。”一名骑兵奔到刘预近前,飞身下马快步小跑过来回报。

    所谓的“效节营”就是东莱郡的军府兵,本来按照刘预的意思,对于每个郡的军府兵可分为两到三个营,也就是两千多到四千人多人左右,每个营就按照“第一营”、“第二营”、“第三营”这样依次排列下去就可以。

    但是,刘预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建议竟然遭到了所有青州军将领的反对,他们都觉得刘预的这个称谓法毫无气势,简直就像给牛马编序号一样。

    最后,刘预看到众意难违,只能给每个营起一些“充满封建军队特色”的名字了。

    这就导致了每个营的名号,都因为刘预的古怪趣味,穿越使用了大量后世的军号,立刻就充满了古代军队的特色,一大堆诸如“效节”、“果毅”、“黑云”、“横冲”、“拔山”、“铁林”、“黑鸦”等称谓。

    “好,既然殿后的效节营已经开拔,那我们也追上去吧。”

    刘预对左右亲兵说道,随后就呼喝一声坐骑,想着前方的青州军长长的行军阵列追去。

    因为,此时尚在青州境内行进,所以刘预还能如此从容,要是等到跨过了济北郡,进入兖州之后,就不会这么从容不迫了,毕竟新任的兖州刺史杨瑁身为东海王司马越的党羽,必定不会让刘预轻轻松松的通过,自然就少不了激烈的战斗了。

    =======

    豫州,梁国,项城。

    城内东海王司马越的临时驻跸的府邸内。

    已经被病痛折磨的脱相的司马越,斜倚在软塌上,正有气无力的对榻前围拢的王衍等人交代后事。

    “夷甫,孤恐怕是要不行了,可恨胡贼和青州贼都没有除掉,我死之后,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回到东海国,那里还有我经营多年的基业,然后等到洛阳的裴妃和世子返回东海国,你们就南下江东去吧,这北方已经是事不可为了。”

    听了东海王司马越说的这番话,王衍等人也都是一阵阵的悲切,好几个与司马越交情好的故旧还偷偷抹起了眼泪,只不过不知道是为了司马越人之将死而哭呢,还是为了司马越死后的滔天洪水将要由他们来承受而哭。

    在永嘉五年,二月的时候,匈奴汉国的石勒就在攻打梁国睢阳不克后,立即转兵西进,攻打新蔡和许昌,新蔡王司马确和平东将军王康都兵败被杀,这样一来,屯兵项城的这十万中军将士公卿,返回洛阳的道路就被堵死了,并且在外围策应支援的两支大军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现在的项城晋军,就已经是孤城中的孤军了。

    最可怕的是,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先是青州刺史刘预正式率军前来讨伐司马越,号称十万大军的青州兵。

    青州兵在进入兖州后如入无人之境,东平、任城、鲁国和高平四个郡国都是望风而降,新任的兖州刺史杨瑁两战皆败,率领残兵败将退守陈留。

    这样一来,项城的这些晋廷中军和公卿,又将面临青州兵的威胁,甚至于这些青州兵的威胁丝毫不弱于匈奴汉国的威胁。

    面对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东海王司马越,作为百官之首的王衍,立刻出言安慰自己的老朋友。

    “太傅,不必如此丧气,朝廷百官诸军还等着太傅去统御呢,太傅的病只要养上几天,定然能很快好转,万万不可如此自怨自艾。”

    王衍的一番话如同敷衍,毫无说服力,不仅在场的高官王公没有人相信,就连已经病入膏肓的司马越都没相信。

    但是,司马越因为连日的病痛,此时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又和王衍等人嘱咐了几句话后,司马越就乏累的眯起了双眼,一副非常劳累的样子。

    王衍见状,立即挥挥手率领众位高官宗亲都退了出来。

    刚到外厅,就有人立即向王衍询问起来。

    “王公,太傅所言大善,只是咱们如何能行走上数百里到达东海国呢?”

    此时的徐州东海国和王衍所在的项城之间,活跃着匈奴汉国赵固的数万兵马,这些人已经在徐州、豫州、兖州一带隔绝了道路交通,要想返回东海国,就必须要穿越这一可怕的危险地带。

    “不必担心,我们如今还有四万中军精锐,只要能稳定军心,让所有的将士各司其职,那些胡虏流寇必定不是对手。”王衍说道。

    不过,王衍的这一番话,又是威信全无,不仅是因为王衍有着“信口雌黄”的名声,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四万中军精锐,已经是军心涣散了,要是司马越再一死,那恐怕真的就再也没有人能指挥得动这些骄兵悍将了。

    王衍和在场的公卿诸王随后就开始讨论起来,要是东海王司马越死后,他们这些东海王司马越的党羽,将要如何面对皇帝司马炽。

    虽然,擅权的人是东海王司马越,但是王衍他们这些公卿也是真正的帮凶,要是将来天子清算他们这些人的罪过,那也都是逃不掉的罪名啊。

    不过,依然保持名士风范的王衍,却没有丝毫的担心,他劝慰道。

    “如今的洛阳留守,还是何伦等军将,这些人都是太傅一手提拔起来的,只要能掌握住洛阳的中军,那天子还能依仗什么人,如此一来,咱们诸位依旧做咱们的公卿之位。”

    听了王衍粗瓷露骨的话,在场的众人也都是纷纷觉得有理,没有一个人觉得王衍的话有什么犯上不妥的地方。

    这时候,外面的突然跑进来一名青衣小吏,刚进门,这名小吏就大声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洛阳的天子,已经下了密诏,让兖州刺史杨瑁归降刘预,还真的册封刘预为齐公了!”

    这名小吏,一边说着,一边扬手举起来手中的一张呈报。

    王衍闻言大惊,要是这样一来,那洛阳的天子和青州的刘预相互为表里一体,他们这些行台的公卿百官又将如何自处呢?!?!

    他一把夺过小吏手中的呈报,旁边的众多公卿也都纷纷不顾形象的围拢了上来,一个个脑袋靠着脑袋的凑前观看。

    王衍无奈,只能大声的朗读了出来,好让众多的公卿高官们都能听到。

    当王衍念到,皇帝司马炽真的任命刘预为齐公、大将军、大都督青、徐、兖、豫、荆、扬六州诸军事的时候,在场的众人无不大惊失色,这样一来,本就兵马强悍的青州军岂不是又有了真正的大义名分。

    原本东海王司马越设想的是,让徐州、兖州、豫州的豪情们各自守卫本土,用朝廷行台的名义封赏各郡县豪强,好让这些密密麻麻的豪强坞堡来阻挡青州兵。

    可是,如今皇帝司马炽发出的密诏一旦公布于天下,那所谓的“大义”名分,可就是眨眼之间易手了。

    果然,更坏的消息还在后面,在诏令的最后,皇帝司马炽又明确表示贬东海王司马越为县王,虽然从郡王变成县王,依然还是宗室大王,但是如此明显的信号,已经把司马越按到了奸臣的位子上了。

    当王衍念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已经被震惊的众人,还没有做出什么表示,忽然从里面的房间中,传来两声混浊的嘶吼声。

    “司马炽,小儿!竖子!”

    “竖子!已不配为人君!”

    随后,就是一阵杂乱的东西倒地声音,气力哐啷的响了一片。

    听到司马越的嘶吼,王衍等人立刻冲进了里间,进去查看。

    冲在前面的王衍,第一个进门,就看到原来叱咤朝廷的东海王司马越,已经脑袋伏地,身子留在榻上狼狈的没有了生息。

    王衍立刻冲上去,把司马越沉重的身子服了起来,只不过司马越的身子似乎变得异常沉重,让老迈的王衍也是非常的吃力。

    这时候,一名郎官从旁边挤了进来,伸手试了试东海王司马越的脖子,然后就哭丧着脸,说道。

    “诸公,太傅殿下,他,他薨了。”

    ======

    兖州,陈留郡,仓垣。

    兖州刺史杨瑁,这时候手中正拿着一份写在素纸上的诏书。

    这上面的天子宝玺,以杨瑁做过多年的郎官经验来看,是百分百的货真价实的东西。

    只不过,这上面的内容却是让杨瑁非常的犯难了。

    在这份诏书上,皇帝司马炽要兖州刺史杨瑁服从刘预的指挥,因为刘预已经被任命为大将军、大都督,都督都督青、徐、兖、豫、荆、扬六州诸军事,而兖州刺史杨瑁的恩主东海王司马越,却被活生生贬成了县王。

    “哎,这可真是如何是好啊。”

    一边是代表权威正统的皇帝,一边是操弄实权的恩主司马越,着实让兖州刺史杨瑁很是为难。

    杨瑁的叹息声音刚落,一个声音就从门外传来进来,随后一个风尘仆仆的士人就疾步进到了房中。

    “使君,已经没有何可以犹豫的了!”

    杨瑁见到来人,立刻大喜,仿佛见到了自己的主心骨一般。

    “文中,情况如何,可有太傅的消息?”

    这个人就是杨瑁依为谋主的兖州人许崇许文中,在败退陈留郡仓垣后,坐困无方的杨瑁,就派遣许崇去寻找项城的东海王司马越,讨教如何应对局势了,毕竟两战失败后,杨瑁如今是要兵没兵,要啥没啥了。

    听到杨瑁的询问,许崇立刻叹息一声,说道。

    “使君,这南去项城道路,早已经被胡虏石勒等人隔绝了,下官随从的二十多人,也是被杀了好几个,要不是下官的马好,说不定现在已经死在荒野了。”

    说道这里,杨瑁才看到许崇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好几处了。

    “而且,不仅没有能见到太傅,我刚刚进城之前,还得到了一个消息,河北的乞活帅田禋、陈午等人,也已经知道了天子的诏令,听说已经集结数万人,正要南下呢!”

    兖州刺史杨瑁闻言,立刻问道,“南下,南下去哪?!?!”

    许崇的眼皮一抬,满脸无奈的说道。

    “还能去哪,当然是要南渡黄河,要来兖州归顺青州刘预啦。”

    “啊!这,这,这可怎么办!要南渡河水,岂不是就要从陈留这里渡河了?那这仓垣城要怎么办!?”

    陈留郡就是南渡河水重要地方,而仓垣更是紧靠河水,如果南下的乞活军是青州贼刘预的兵马,那这仓垣城岂不是就要面对数万乞活军。

    杨瑁一想到这里,就是浑身一颤,他可是知道这些乞活军,听说这些乞活军在河北已经穷得饭都吃不上了,要是来到仓垣城,这好几万乞活军岂不是能把城墙都给啃没了。

    “唉,如今已经是别无他法了,文中啊,还得拜托你再走一遭了,拿着我的印绶,去向那刘预归降吧。”

    杨瑁说完,就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第208章 群敌四起

    京师,洛阳。

    在东海王司马越率领行台和中军离开洛阳后,河南尹潘滔和右卫将军何伦作为留守的军政主官,立刻就成为了洛阳城中的手掌生死的大人物。

    在这些司马越的党羽把持下,整个洛阳的王公大臣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特别是右卫将军何伦,更是依仗兵权在洛阳城中越来越横行霸道。

    洛阳的皇宫内。

    二十七岁的皇帝司马炽,正脸色难看的坐在皇帝御座上,心中的怒火已经无法按捺的在脸上表现出来。

    自从东海王司马越离开,留下东海王妃裴氏、世子司马毗、右卫将军何伦、河南尹潘滔等人主持留守事后,司马炽这个皇帝就是越来越不如以前了,不仅因为物资匮乏,正常的衣食都开始缺乏,就连皇帝的尊严,都受到了右卫将军何伦等人的践踏。

    最近两三个月中,司马炽光是从宫人那里听到的,有关右卫将军何伦逼辱公主、妃嫔的事件,就已经多次发生,近两日间,就有多达五六次。

    两日之内五六次啊,司马炽不禁感慨,何将军你可真是太辛苦了。

    不过,对于这种事情,司马炽还是能忍受的,毕竟嚣张跋扈的何伦实在是太可怕了,就算是司马炽再把这些有辱皇室的传闻一一追究,也根本拿何伦无可奈何。

    但是,就在今天,右卫将军何伦率兵入宫,当着众多宫人、士兵的面,逼问皇帝司马炽,那一封写给青州贼刘预的诏书,到底是谁指使皇帝写的,并且是何人送出宫去的。

    对于这件事情,皇帝司马炽当时就连连摆手否认,一个劲的推说,定然是那青州贼人刘预矫诏为之,他身为皇帝根本是丝毫不知啊。

    右卫将军何伦对此将信将疑,也根本无法找到什么明确的证据,不过最后,何伦还是命令左右,把皇帝司马炽身边的內侍、宫人等统统拘捕下狱,带回去慢慢审讯,并且还命亲信取代了掌管皇帝宝玺的郎官,自此以后,堂堂的大晋皇帝司马炽要想再用玉玺,就必须先得经过何伦等人的同意了。

    在内侍、宫人惨嚎哀求着被拖走之后,皇帝司马炽就变成了现在的孤家寡人模样。

    司马炽心中的感觉是又惊又怕,在没有了左右侍从宫人的陪伴下,坐在空旷的大殿中更是感到无助和恐惧。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呼唤打断了司马炽的胡思乱想。

    “陛下,老臣荀藩,拜见陛下。”

    司空荀藩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了大殿中,因为身边的宫人都已经被何伦抓走了,所以也没有人给司马炽通报此事。

    见到司空荀藩,司马炽的眼泪都差点要掉下来了。

    “司空,快快救救我啊!”司马炽三步并作两步的从御座上跑了下来,一双手把荀藩扶了起来。

    如今的洛阳城中,司空荀藩是仅有的少数能得到司马炽信任的大臣,特别是还能有权力出入宫中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数来数去也只有司空荀藩一人了。

    司空荀藩被皇帝搀扶起来后,侧头望了望左右,空旷的大殿内连一个鬼影子都没人,但还是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陛下勿忧,青州刘预那边已经回信了。”

    听到这句话,司马炽眼睛一亮,立刻急切的追问。

    “如何?那刘预要如何救朕!?”

    司马炽脸上的表情,就仿佛是落水的人看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哪怕是希望渺茫,也依然是热诚满满。

    因为此时的洛阳城中,就是一个大大囚笼死地,洛阳郊外二十里就是匈奴胡人的游骑兵,城中的粮食储备已经捉襟见肘,用不了多久恐怕就要饿肚子抵抗胡人了。

    “陛下,刘预派人回话说,兖州刺史杨瑁,已经归顺听命于他,刘预已经派了一部青州兵和河北的乞活军驻扎仓垣,正在筹集船只水军,等到准备妥当,就会水陆并进赶来洛阳,等派船只沿着河水来洛阳,到了那时候陛下是继续坚守洛阳也好,还是移驾仓垣也罢,都是可以的。”

    皇帝司马炽听到荀藩这么说,立刻喜不自胜,不管刘预这个青州贼是奸是忠,只要能把自己救出洛阳这个四面胡虏的危城,那就是司马炽的救命恩人啦。

    不过,很快司马炽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司空,要是这样的话,这何伦等人能答应吗,他们如果不答应,那朕如何能离开这洛阳啊。”

    司马炽说完,就感到一阵阵的泄气,不管想的多好,他总归是受制于人的傀儡。

    “陛下,尽管放心,到了那个时候,臣自会安排人手协助陛下出宫,就算是被何伦发现了,也是无妨,陛下到那时候,尽可大张声势的自行离开,何伦必定不敢强拦。”

    荀藩虽然说得很硬气,但是他的心里其实也是没有底,毕竟右卫将军何伦可不是什么能讲理的人。

    不过,其实在荀藩的心中,并不是太在意皇帝司马炽的人身安全,毕竟就算是逃离失败,也肯定没人敢加害皇帝。

    “可是,司空,那何伦嚣张跋扈,要是用刀兵加于朕,该如何应对?”司马炽忧心忡忡的说道,见识过右卫将军何伦无礼嚣张之后,司马炽感觉何伦完全有可能把自己给一刀咔嚓了。

    “何伦竖子,何敢如此!”荀藩眼睛一瞪,低声的说道。

    “可是当年的高贵乡公,不就是薨于武人之手吗?”司马炽弱弱的说道。

    所谓的高贵乡公,就是当年的曹魏皇帝曹髦,曹髦当皇帝的时候,正是司马昭当权把持朝野的时候,心怀不满的曹髦亲率宫人手持刀戟由皇宫杀出,要去诛杀权臣司马昭,沿途的司马昭党羽军队,见到动真格的皇帝,根本不敢阻拦,当场就溃散了两波军队,到了最后,大臣贾充率军阻拦曹髦,命令手下的部将在大庭广众之下,当街弑杀了皇帝曹髦。

    可谓是空前绝后的当世第一。

    “可是,当年弑君的成济却是被夷三族了。”司空荀藩立刻回答。

    听了这话,司马炽才慢慢的有些放下心来,是啊,当年曹魏皇帝曹髦虽然被杀,但是动手弑君的武将成济却是被司马昭诛杀三族,自此之后,天下人都知道了,哪怕是再忠诚的走狗,但遇到弑君这种大罪的时候,也是必须有人顶罪的。

    “哎,只是不知道何伦,到底是贾充,还是成济啊。”

    皇帝司马炽最后还是一声轻叹,对于自己的安全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当年弑君被诛三族的虽然是成济,但是下达命令的贾充却是活得好好的,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是西晋开国八公之一的大功臣。

    对于这种话,司空荀藩没有继续回答,毕竟这种问题谁也不敢保证。

    “陛下,这洛阳城中,不仅仅只有何伦,还有龙骧将军李恽,老臣的侄子荀崧等人也是中领军、中护军,这些都是忠心耿耿的纯臣,绝对不会坐视何伦欺君犯上的。”

    听到荀藩这么说,皇帝司马炽的心中这才稍稍安定,司空荀藩的颍川荀氏,在洛阳城中也是有大量兵权实力的。

    皇帝司马炽想到这里,不由为自己将来的命运感到惴惴不安。

    “也不知道,当初答应荀藩的请求,给青州贼刘预发出那一封密诏,到底是福是祸呢??”

    幽州,都督幽、冀、平三州诸军事、博陵郡公王浚的府邸内。

    “什么?你说兖州刺史杨瑁,已经应诏,归顺刘预了!?”王浚听到自己的心腹,女婿枣嵩的话后,立刻惊讶的反问。

    “是啊,刚刚得到的消息,如今的仓垣,应该已是刘季兴的地盘了。”枣嵩也是有些无奈的说道。

    “这么说来,那一封所谓的密诏,难道是真的吗?”

    王浚不由的发出这个疑问。

    在此之前,王浚一直觉得那个所谓的任命刘预为“大将军、大都督等”的诏书,一定是刘预自己放出来的障眼法,用来迷惑那些郡县没有见识的豪强坞主。

    但是身为兖州刺史的杨瑁,却应诏归顺了刘预,却是让王浚不得不怀疑那个诏书有可能是真的了,因为杨瑁可是东海王司马越的死党亲信啊,如果没有十全的把握,怎么会应诏呢。

    而且,兖州刺史杨瑁曾经当做朝官,根本不会被假的诏书蒙混过关的。

    “岳父,现在诏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已经根本不重要了,这兖州刺史杨瑁一奉诏,就算是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枣嵩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王浚的表情,果然听到这话后,王浚的表情越来越阴沉了起来,枣嵩心中暗喜,赶忙继续说道。

    “不过,如此一来更是好事,刘季兴有了天子亲封,就有了大义名分,去和司马元超好好的周旋一番了,作为岳父的外援羽翼,刘季兴可谓是第一啦。”

    果然,枣嵩说完这话后,王浚的脸色更是不一般的难看起来。

    “哼,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蟊贼,能占据一州,已经是他力之所尽了,这种大将军、大都督的显贵要职,如何是他一个东莱山中的寒门小子能驾驭的!”

    王浚越说越是失态,到了最后,几乎是咬着牙恶狠狠的说出来的。

    显然,嫉妒已经快要蒙蔽了王浚的双眼了。

    “岳父,到了那个时候,刘预和段部为南北羽翼,岳父就可以南下接应皇帝北上,然后在扫平并州胡贼,当年讨平北方的魏武帝,也不过是如此啊。”枣嵩对于王浚的态度仿佛没有察觉,依然继续说道。

    听到枣嵩又提到了段部鲜卑的段疾陆眷,王浚心中的不满,更是多了起来。

    随着段部鲜卑为王浚立下的功劳越来越多,段疾陆眷也是越来越态度骄横起来,不仅对于要求的物资补给索要的越来越多,对于王浚的调兵遣将,也是越来越借故拖延,不是今天要讨伐乌桓,就是明天要攻打宇文鲜卑,根本不如以前那样听话了。

    更令王浚的气愤的是现在,青州的刘预本来出兵讨伐司马越,王浚是乐观其成的,不管这俩人谁胜谁败,他都可以最后站出来主持大局,不管是痛打司马越这个落水狗也好,还是出面调停掩护失败的刘预也罢,他都会利于不败之地。

    但是,现在这一个皇帝的所谓密诏一经公布,并且经过兖州刺史杨瑁身体力行的奉诏后,刘预的地位和实力立刻超出了王浚能允许和承受的范围。

    要知道,那可是“大将军,大都督,都督六州诸军事啊”,半个天下的中外诸军都是名义上得听从刘预的命令了。

    这样的结果,可是远远超出了王浚的心中底线。

    此时的王浚,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被刘预给耍了,刘预一定早就和洛阳的某些公卿取得了联盟,不然的话,皇帝司马炽的所谓密诏,怎么可能从遍布司马越党羽的洛阳传出来,而且是传到数百里之外的兖州呢?!?!

    “不行,不可以如此坐视不理,要是刘预因此讨平司马越,然后又入洛阳迎奉天子,岂不是就有了挟天子以令不臣的资本啦?!”王浚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再观望下去了。

    “台产,你立即去给段部传令,让他们即可点起两万,不,点起三万兵马,立刻赶来幽州待命。”王浚一脸冷峻的说道。

    枣嵩见状心中高兴,不枉费自己早早猜中了王浚的心事,从此以后,青州刘预再也不会在王浚这里讨到好了,等到王浚身故后,这北境三州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由自己统领了。

    不过,对于王浚提出的调派段部鲜卑兵力的要求,枣嵩却是有些为难。

    “岳父,段疾陆眷前几日还派人来索要今年的粮食绢帛,我随便想了几个理由,把他们给挡回去了,只怕,现在再去调派他们的兵力,不是那么能痛快答应啊。”

    听到枣嵩这么说,王浚眼睛一瞪,斥责道。

    “谁让你如此的!?这岂不是要坏我大事!”

    枣嵩闻言,立刻苦着脸说道,“岳父,这不是您之前让我如此的嘛,不是说要挫一挫段部的脾气,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

    王浚听后,立刻无言以对,他确实说过这些话,只不过,当时根本没有想到局势会变化如此之快,他还想着打压段部一番,等到需要王浚南下的时候,正好把段部鲜卑收拾的服帖一些。

    “那就调派幽、冀两州的兵。”王浚说道。

    “可是之前王滹、祁弘刚刚病逝,如今缺乏可用之将啊。”

    王浚听到枣嵩这么说,这才想起来,自从月前手下的大将王滹、祁弘接连病逝后,自己一时之间没有了堪用的大将啦。

    “唉,难道,刘预就如此得天时嘛!”王浚不禁一声长叹。

第209章 豫州上

    永嘉五年,三月末。

    兖州,高平,昌邑。

    刘预率领的两万余名青州兵,此时就驻扎在这里。

    自从在东平境内,兖州刺史杨瑁的兵马接连两次一触即溃后,刘预率领的青州军就一路兵不血刃,把整个兖州东南的数郡都占据了。

    虽然一路上没有遭受多少损失,但是在进驻高平国的昌邑城后,刘预还是命令军队暂时停止了前进在昌邑驻扎。

    之所以不继续前进,完全是因为青州军行进的速度有些过快了,一时之间需要接管的城邑有些太多了,许多的青州兵不得不留在后方保证补给线的安全。

    毕竟,如今的兖州军民疲敝,就地取食也是很困难,粮食后勤还得指望由济北郡运输。

    这样一来,就必须得暂时稍作停留,等待后勤运输补给延伸到昌邑来。

    不过,这些事情早就在刘预的意料之中,并没有造成太多的困扰,现在真正让刘预有些棘手的事情,反而是那个由荀岿为密使,亲自带来的所谓皇帝司马炽密诏带来的影响。

    特别是在兖州刺史杨瑁派心腹携带自己的印绶来向刘预表示归顺的时候,刘预就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可不仅仅就是一个“大将军、大都督”的任命那么简单了。

    昌邑城内的临时军司内,几个随行心腹部将和掾属正在与刘预一起讨论此事。

    “现在,朝廷中的大将军是何品级?”刘预先是向熟悉职官典籍的华琇问道。

    “大将军,凡是开府者,皆为武官公,品级为第一。”华琇说道。

    因为这一次刘预打算招揽一些可用的高门士人,所以就把华琇这个原本的留后佐贰官给带了出来,而留下了董平、李丰和兄长刘益一同看守青州。

    听到华琇的话后,刘预眉头微皱,继续问道。

    “那比较三公如何?”刘预又问道,魏晋的官职纷乱庞杂,他到现在都是觉得很是麻烦。

    特别是太尉、司徒、司空这三公,与大将军,大司马这些常见的官职之间的大小问题,更是令人很是迷惑。

    “这个嘛,按照我朝继承的汉魏旧制,大将军是位在三公之上的,不过后景帝(司马师)担任大将军的时候,景帝叔父安平郡王司马孚担任太尉,就把大将军职位改在了太尉之下,一直延续到代魏立晋,后来有改为大将军位在太尉之下,不久又是反复。”

    华琇说到这里,有些无奈的说道,“如此反复置换数次,现在这大将军职位应该在三公之上吧,不过,洛阳的朝廷会不会更改反复,那可就说不准了。”

    “不妙啊,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大将军职位,现在还是在太尉、司徒、司空三公之上了。”刘预说道。

    在太傅司马越东出洛阳移驻项城的时候,就以司徒王衍迁任太尉,总揽行台军事,而以幽州都督王浚担任司徒,以此想要再拉拢王浚,毕竟司马越当时的口号,还是说要讨伐青州贼人刘预的。

    如今,荀岿带来的密诏任命刘预为大将军,顷刻之间,就把王浚刚刚戴到脑袋上的司徒职位给压了下去。

    如此一来,实在是太不妙了,刘预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岳父,那可是有名的心胸偏执狭隘,对于虚名更是看重的很,这么一来,岂不是要与王浚之间起嫌隙了?

    “那荀岿带来的密诏既然是真的,而且兖州刺史杨瑁也已经奉诏,就说明诸州郡文武官员,无不遵从诏令,这是天子亲笔写的诏书,就算有些人心怀不满,也是无碍的。”华琇知道刘预所指代的意思,但是还是出言劝慰。

    毕竟王浚就算是心生不满,那也是朝廷和皇帝的意思,并不是刘预的意思啊,这个劳什子“大将军、大都督”可不是刘预讨要来的,而是皇帝司马炽派荀岿自己送来的。

    “心怀不满,必现于行。只怕以后对于幽州,也得多多小心应对了。”刘预对于王浚的心胸开阔是毫无信心的。

    “要我说,既然连皇帝亲自承认了齐公、大将军了,那还害怕什么,谁要是反对大将军,岂不就是抗命不尊上意了。”一旁的赵昆说道,他只觉得大将军、大都督的封号听起来就是威武霸气,至于什么招人仇视什么的,并不是很在乎,在赵昆看来,不招人妒是庸才的理论才是最正确的。

    “怕就怕,这并不是当今皇帝的意思啊。”

    这时候,陪坐一旁的刘珣说道。

    听到这里,刘预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

    “阿珣,你是怎么想的?”

    刘珣小心的侧身坐立,说道。

    “大人,我觉得这肯定是有人故意如此,为的就是要在大人和王公之间制造嫌隙,让两家不能再如往昔一般。”

    “那你觉得会是谁呢?”

    “天子困坐宫中,听说对于外面的事情根本不熟悉,对于王公的行事品行也未必了解,根本不可能发出这等另有他意的诏令。要我说,这个诏书是谁带来的,那就是谁想要实现这个目的。”

    听了刘珣的话,屋内的几个都是觉得有理。

    因为,这样一来,带来诏书的荀岿和他背后的司空荀藩,就成了这一目的的实施者了。

    至于目的,刘预猜想,应该是司空荀藩看到洛阳的局势必定不能长久,将来注定要另生他变,而司马越又独断朝纲,早就是荀氏等人的不满对象,而另外的幽州王浚和青州刘预之间却互为声援,所以用一封诏书,任命刘预为大将军、齐公,就把刘预和王浚之前的高下关系给对换了过来,以王浚的脾性必然会对刘预产生嫌隙,如此一来,以荀藩为首的士人就可以继续把手中的皇帝待价而沽了。

    不过,这种朝堂政局的算计权谋,在刘预看来,不管结果如何,在当前的环境下,还是太过于狭隘了。

    现在的天下局势,完完全全就是兵强马壮者为所欲为,空有一个皇帝名号的司马炽很快就要沦为无用的招牌和吸引匈奴胡人的靶子了。

    “这些朝廷的蝇营狗苟,说破天,也就是与幽州之间产生疏离罢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早晚难以避免的,早些发生出来,也并无大碍。”刘预轻轻一笑,很快就把这件事情给放过去。

    “如今,最关键的事情,是司马越的行台,到底行进到哪里了?你们还没有查出来吗?”

    刘预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寻找到司马越的行台和中军,然后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在这些濒临绝境的军兵百官面前,以救世主的姿态收服这些人。

    但是,自从青州军暂时驻扎昌邑后,就开始打探司马越行台和中军的行进位置,一直几天都是没有结果。

    “大将军,我派了十几批人出去打探,只是知道自从项城离开后,就一直向着东面而行,至于具体行进到了哪里,暂时还没有打探到,因为这一段之间的距离上,遍布都是胡虏的游骑,普通的一些斥候骑兵,根本不能深入太过,只能从一些从梁国附近逃来的零星流民那里探听一些消息。”

    作为刘预的青州军牙门军骑军,吴信训练出来的这些骑兵一直就是青州军的眼睛和耳朵。

    “不过,我也刚刚从一些逃来的兵卒那里听说,自从离开项城后,行台和中军一行十万人,就一直缺少粮草,每日的行程也不快,以我的估计,现在应该距离项城并不太远。”

    另外一名负责前军探查的宿将曹嶷说道。

    这一次出征,曹嶷作为城阳郡黑鸦军的军将,就一直与吴信一起作为前锋,负责一路上的前驱探查。

    自从知道项城的行台和中军近十万人,立刻往东行进后,刘预就猜测,多半是东海王司马越已经如同历史上一样一命呜呼了,毕竟已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很难抗过宿命的结局。

    “可有什么关于司马越的消息?”刘预问道。

    “没有,逃回来的士兵,只不过是项城附近的州郡兵,并不是什么中军士兵,对于中军和行台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

    吴信说道。

    听到这里,刘预也是有些没有办法,虽然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些行台和中军,毕竟这可是十万西晋朝廷最后的精锐和核心。

    但是,在豫州东部茫茫的千里之地,要一下子找到这些人,也是不太容易,因为根据前方传来的零星的消息,现在的这些人,行进的路程和速度都和刘预估计的不太一样。

    就连刘预也不能肯定,这些行台百官和中军将士还会不会如同历史上一般,在梁国的苦城被石勒的胡骑追上,而后被骑射追杀覆没。

    茫茫的千里大地,刘预手中的两万兵马,很难撒开很大的范围去找寻,而且他还要防备东面徐州的胡虏赵固和西面的石勒。

    “既然这样,那就再多派些骑兵前去打探,就算不知道行台和中军的大概位置,也要探一探司马越的动向,因为我怀疑司马越已经死掉了,这时候的行台百官与中军一定是秘不发丧,害怕被四周的强敌追杀。”

    刘预的话立刻让在场的部将们很是惊讶,因为他们此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讨伐奸臣司马越。

    而刘预说猜测的司马越已经死了,就让他们有了一种全力一击,却打在丝绵上的感觉。

    对于众人的惊讶,刘预并没有做任何解释,因为这种事情根本就无法解释,刘预总不能跟他们说,我看到书里说的,司马越死后秘不发丧,然后全军覆没于苦城。

    这样的话,刘预以后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神棍了,都不是太好的榜样。

    倒还不如,飘出来一句话,然后保持神秘的姿态,让这些部将和掾属们摸不着头脑更好。

    吴信和曹嶷两人,听到刘预的吩咐后,连忙一同领命,表示将会派出更多的骑兵,前往南面的豫州去查探任何有关于司马越行台和中军位置的消息,当然,至于刘预所说的东海王司马越是生是死的问题,他们也会进行查验。

    最后,刘预又说道。

    “不仅如此,其它任何关于石勒动向的问题,也要多多查探,我听说石勒此次手下有四万多胡骑,这么多骑兵,肯定是并州胡人的大部精华,不管是防备他们也好,还是要重创他们也好,都要尽快查明他们的情况。”

    “我听说,石勒一直率军在颍川郡劫掠,王弥所部在襄城郡附近,早就有人传言,说是王弥和石勒要合兵一处,要往襄阳附近进发,恐怕不会来豫东了吧。”一名掾属说道。

    “不可能,襄阳与襄城之间,是苟晞率领的流民军,这些人在苟晞的率领下,也是很难啃的骨头,王弥和石勒都是打家劫舍的贼寇,怎么可能去攻打苟晞这个他们的克星,而且,苟晞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听说,已经因为缺粮,其手下的流民都已经有继续南逃投奔荆州刺史王澄的了。”

    刘预对于这个传言,立刻做出了反驳。

    这个时候的荆州一带,还不是后世明清时代的“湖广熟天下足”的膏腴之地,虽然也是一片田地肥沃之地,但是因为之前是吴晋交战地带,再加上最近的苟晞残军、关中流民的来回战乱,早就是一片残破了,王弥石勒这些打家劫舍的流寇,怎么可能跑到乞丐窝里去打劫。

    ·········

    豫州,颍川郡,许昌。

    在许昌暴掠一番后,石勒和手下的一众胡虏,都已经喜欢上了许昌这个地方。

    这里是颍川的精华地带,虽然已经遭受数年的天灾**,但是相对于其他的州郡地方来说,这里的富庶还是非常让这些强盗们满意的。

    不过,现在这些胡汉士兵,到了必须离开许昌的时候啦。

    如今的这支胡汉军队中,每个人都已经是抢的腰身鼓鼓,不仅身上都是金银绢帛,许多人的马上都还绑着一个花容凄惨的晋人女子。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累赘!?”

    骑在一匹黑马上的石勒,在许昌城外看到整装待发的胡汉骑兵后,当场就是勃然大怒。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嘛,此次追击,事关重大,要是放跑了晋国的行台百官,就是攻破十座城池都抵偿不起。”

    石勒已经通过从梁国传来的游骑兵消息得知,晋廷太傅司马越已经病死了,剩余的行台百官和中军在太尉王衍的带领下,已经离开项城,想要向东返回东海国。

    “可是,将军,这些都是儿郎们好不容易得来的收成,要是就这么舍弃了,岂不是太可惜了。”刁膺在一旁劝道,在不远处的十几名骑兵马背上,驮着的就是刁膺的财货和两个美貌歌姬,要是真如石勒所言,丢掉全部累赘的金银和女子,那可就是要了刁膺的半条命了。

    旁边的郭黑略等人,正要出言附和刁膺,却突然见到,石勒举起马鞭冲着刁膺就是一通暴打,只把刁膺打得惨叫连连跌落马下。

    石勒暴打一通后,扔掉马鞭,厉声喝道。

    “所有骑兵,除了武器,所有的金银绢帛都要丢掉,至于虏到的晋人女子,也都是些可怜人。”

    “给她们一个痛快吧!”

第210章 逃兵

    兖州,高平国,昌邑城。

    经过几天的休整,驻扎在昌邑城的青州军,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状态,而且后续的粮食辎重也已经陆续抵达。

    至少一个月之内,这数万青州军的补给是得到了保障。

    在一切都已经完成后,刘预却迟迟没有得到南面关于东海王司马越行台的任何有用信息。

    行台和中军此时正处在什么位置,他们到底要往哪里前进,也统统没有准确的情报。

    虽然刘预知道在历史上,永嘉五年三月的时侯,司马越已经一命呜呼了,剩余的行台百官和中军将士一同前往徐州东海国。

    但是,根据刘预探知到的消息,根本没有任何司马越死亡的消息,也没有关于行台百官和中军的消息。

    刘预不是没有想过,直接率领这数万青州兵,本着梁国项城的方向杀去,但是,在广阔的豫东平原上,要找到这些百官行台并不容易,而且在这些人的心中,刘预的威胁未必就比那些胡虏的威胁小。

    “大人,难道你就那么肯定,这些行台的百官和中军士卒,在遇到胡虏后,会兵败如山倒吗?我的意思是,他们可是近乎十万之众,是这么简单就能被击溃的吗?”

    侄子刘珣,在听到刘预这一猜测后,就一直不太相信。

    毕竟,那可是号称天下精锐的洛阳中军啊,而且是近乎十万之众,怎么可能如同刘预所说的那样,在遇到胡虏骑兵后就一击而溃呢?

    “我这也只是一种猜测,不过,行台的这些百官和士卒,早就已经缺吃少穿,如果再遇到东海王司马越病死的情况,在军心涣散,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刘预并没有把话说的很肯定。

    毕竟历史的进程不是宿命一般早已经注定的,而是一系列的必然和偶然一起遭遇杂糅而成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细节上的变动,比如司马越死亡的时间问题。

    “那我们这一次出师,就是为了讨伐司马越,要是司马越病死了,那又该当如何呢?”刘珣好奇的问道。

    青州军这一次出师的口号,就是要清除奸臣司马越,要是这个大奸臣司马越病死了,那青州军之后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呵呵,要是司马越死了,那是他这一辈子命好,不用经历一番凄惨的晚景,如今席卷了天下无数人性命的滔天洪水,最起码一半的功劳就是司马越的。”

    刘预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不屑的说道。

    “司马越死了,那是便宜他了,但是留下的行台百官和中军,除了其中司马越的党羽,其余的人可都是中原士民的精锐,要是能为我所用,那将来堪平乱世,必定能大有可为。”

    其实,刘预对于自己最后的两句话,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自东汉末年的党锢之事开始,天下的世家豪强就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自身实力的强大,此后的魏晋两朝,更是世家豪强与军事强人联手缔造的王朝,哪怕是现在惨烈的战乱频发,这些世家豪强在面对刘预的时候,也未必会乖乖的合作。

    “只怕到时候,还是要亲自操刀杀人立威了。”

    对于这些已经被权力惯坏了的世家豪强,刘预也不得不认为,暴力和利益相结合,才是让与这些世家合作的基础。

    这时候,一名卫兵领着吴信急步走了进来。

    “齐公,黑云营的游骑,抓到了一个南边逃来的人。”

    吴信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说道。

    “什么人?官吏还是军卒?”刘预立刻问道。

    “官不大,只是一个中军的队主,不过,好像知道不少那边的情况。”

    “那就快把人带过来。”刘预吩咐道。

    不一会儿,吴信带着几名卫兵,把一个高高瘦瘦的士兵带了进来。

    刘预打量了他一下,身上的杂色白袍已经破烂又脏兮兮的,一看就是许多时日没有打理过了。

    不过,漏出来的戎服还是能辨别出来,正是洛阳的晋廷中军的戎服样式。

    这名晋廷的中军士兵,被带进来后,满脸的惶恐和紧张,就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大胆,见了齐公,还不速速拜见!”

    一旁的刘珣见状,立即做声呵斥。

    那名士兵闻言下了一大跳,急忙拜倒在地。

    “小人惶恐无礼,望齐公恕罪!”

    刘预无暇与他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而是很干脆的说道。

    “起来吧,不知者不罪。你是哪里的军卒?”

    “小人是左卫将军麾下的骑军小校。”这名士兵站起来后,立刻说道。

    “既然是中军的兵,为何跑到兖州来了,不是应该在苦县吗?”

    刘预故意说了一个“苦县”的地名,以此来观察他的反应,判断是不是与自己猜测的相符。

    “实不敢欺瞒齐公,小人就是这高平国人,家在巨野大泽,我是当了逃兵,我是自己逃回来的。”这名士兵说着说着,眼睛一红,竟然留下来了眼泪。

    “齐公,您是有所不知啊,项城已经完全乱了,太傅已经死了,王太尉他们秘不发丧,想要把行台和中军,带到徐州东海国,然后还要南下江东,小人是家中长子,我要是去了江东,恐怕就再也不能回来了,所以,我才与胞弟一起偷了两匹马,逃回高平来,只是可怜我那胞弟,在路上被胡虏的游骑给射死了!”

    说罢,他就在那嚎啕大哭起来,其声音悲切,不禁让在场的闻着动容。

    “司马越已经死了?你是如何肯定的?”刘预却继续问道。

    “小人,是左卫将军麾下,正好是执守太傅军帐,对于当日发生的事情,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现在项城行台和中军的情况如何?”刘预并没有给他思索的机会,继续追问。

    “太傅一死,那些公卿们就全乱了,几个藩王和王太尉他们,都不肯领军,最后才定下来要先回东海国给太傅送丧,然后再南下江左。”

    “项城那里总共有多少人?”刘预对于这个士兵有些欣赏了,不仅能在关键时刻做出大胆的决定,在面对逼问的时候,回答问题叙述清晰,丝毫没有普通士兵那种结巴和逻辑不清的毛病。

    “回齐公,具体有多少人,小的不知道,不过我曾听王太尉他们说过,差不多得有十万人吧。”

    刘预换了一种和蔼的语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丁义,没有字。”

    “哈哈,丁义,我看你不错,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壮士。”刘预夸了一句,敢伙同兄弟偷盗马匹逃跑,又一路上躲过了胡骑、盗匪的威胁,的确当得起一个壮士了。

    “丁义,我问你,你走的时候,项城的粮食可充足?”

    听到刘预这么问,丁义立刻一脸的痛苦,说道,“将军,自从二月开始,军中的粮草就已经不济了,那些公卿将军们还好,可是我们这些小校兵卒就已经开始缺食少餐了,等到我逃走的时候,马军中的马匹都已经杀了好多了,要不是小人的马也被营将给杀了,我也不会去偷马逃跑了。”

    刘预听后,心中猜想,如此看来这些军心早已经涣散的中军,真要是遇上了如狼似虎的胡汉骑兵,真的是很难抵抗的。

    最起码的第一件事,堂堂一个行台之中,在权臣司马越死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接管危局,安抚百官和将士,反而想着借口送司马越回东海国安葬,想着溜之大吉。

    这就是敌虏未见,而胜败已分。

    “丁义,你可知道,王弥、石勒这些胡汉贼人,此时正在什么地方?你一路上,遇到的胡虏骑兵是哪里的,知道吗?”

    “小人离开项城的时候,石勒这些胡虏,似乎还在颍川,自从二月许昌落入胡虏手中后,这些胡虏就一直在颍川四处掳掠。至于小人回来的途中,遇到的胡虏骑兵,都是些散兵游勇,并不能看出来是哪一部虏酋的。”

    听到这里,刘预立刻取出来一副地图。

    这一副地图,是在青州的时候,一个手下的官吏献给刘预的所谓山河险要图。

    其实,在刘预看来,这幅地图的表现形式有些太写意了,上面的城邑地方的具体方位就有不少偏差,而且没有比例尺的概念,再加上并不是后世“上北下南”的描述法。

    为了能看懂这幅地图,刘预也是花了好久,才适应过来。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这时候可没有什么高超的地图测绘技术,能把一个又一个的城池方位画的差不过,也就是算合格了。

    而且,在古代,这些地图,特别是标注了行政区划和山河险要的地图,更是在大部分时间之内,属于npn,几乎和天文星象差不多了。

    刘预在地图上端详了一会,又想了想之后,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了出来。

    “现在给司马越送丧的行台和中军,就算是最快的速度,恐怕也就是能到谯县一带,如果是稍慢一点可能离开城池不过二三十里。”

    “可是,昌邑距离那里足足有三百里之多,而在颍川的石勒等人,却是二百里多,而且石勒有大量骑兵,这么说来,要是石勒知道了这些行台百官和中军的动向,肯定要在我之前追上行台了。”

    “哎,如此看来,可能这些人真正的活命机会,就是坚守一座坚城,不然的话,只能沦为胡骑背后追杀的靶子,至于野战之中击败石勒胡虏,在太尉王衍等人无能无耻的定下逃走策略开始,更是送死一样的行为。”

    随后,刘预命人把丁义,这个刚刚提供了大量信息的逃兵,给好生安置了起来。

    刘预越想,越觉得这种事情丝毫耽误不得,如果自己能先石勒一步,先遇到行台和中军,恐怕就能避免一场关乎十万人生死的灾难。

    刘预立刻命令卫兵,去替他召集各个营军的部将。

    在传令的随从卫兵离开后,吴信一直看着刘预,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刘预一直低着头,查看桌案上那一副颇为抽象的中原地图,并没有察觉到这些。

    还是他身边的侄子刘珣,注意到了吴信的模样,刘珣凑到刘预的面前,向他提醒了一下。

    “伯诚,有什么话要说?”

    刘预看着吴信说道。

    “齐公,吴某却是有一番话,想要对齐公说。”吴信有些忐忑的说道。

    看到吴信的样子,竟然看不到往日那副慷慨燕赵壮士的气魄,反而让刘预对于这件事非常的好奇有趣。

    “哈哈哈,伯诚但说无妨,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开口的呢?”刘预爽朗的笑道。

    “齐公,我听说派来传旨的荀岿,还有离开是不是?”

    “对啊,是还没有离开,他还要等待仓垣的乞活军,击退进犯的胡汉骑兵之后,才能返回洛阳,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如此窘迫。”

    对于吴信,刘预所说的没有丝毫隐瞒,因为兖州的仓垣附近,一直都是黄河南北沟通的重要通道,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白马、延津就是在仓垣不远的北处。

    “依我之见,齐公还是速速让荀岿上表,就说将军自己谦逊不骄,对于大将军一职务实在是陌生的很,无法胜任,所以辞而不受。”

    吴信的这一番话,倒是让刘预极为吃惊,这样一来,岂不是把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又给扔回来哦。

    “伯诚,你这番话,到底是何意?”

    “信,敢问齐公,可知道这大将军是位在三公之上吗?”吴信问道。

    “这个嘛,当然知道。”刘预说道。

    “如果齐公,您奉诏接受了这个大将军的任命,那从此以后,天下人都会把你看成,一个身受晋室殊荣皇恩的一方节将。”

    “这种情况下,如果是安安稳稳的做一辈子的晋廷忠臣,那谁也不能说出来什么。”

    “但是,如果,有朝一日,齐公与晋廷翻脸,甚至于刀兵相见,那么,天下人就会说这一件事。”

    “什么事?”刘预脸色如常的问道。

    “恐怕就会有人说,齐公,身受晋室隆恩,却忘恩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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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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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末年,八王之乱,五胡乱华!一名现代人穿越到西晋末年,成了一名反贼。安乱世,平五胡,镇东虏,征西域,再兴汉室江山。看乱世之奸雄,扶华夏之将倾。群号,2731-89340五胡之血时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五胡之血时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五胡之血时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