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奇怪的女子
“你开什么玩……你是认真的?”高起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
“不认真我找你做什么。”她哼了一声,“挺聪明一孩子怎么了这是?”
“先生?!我喊你一声先生,你走吧!我当成没看见你,你赶紧离这里远远的,那龙潭虎穴可不是随便去的!”
“既然去,就没打算回来。”她是一切都想清楚了才来的,“我已经想了十几年了,绝对想好了。”
“那……叶酉震他知道吗?”他就不相信叶酉震知道了会让她来!
“恩,他现在不知道,估计过几天就知道了。”左堂那边回来的话,应该是这头已经都完结了,
“没关系,他不知道也知道去什么地方找答案,比如你这里他就很可能来。”
“先生,您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开玩笑!高起忻沉重的连喘气都觉得多余了!
“好吧,这就是我当时离开高府的原因。”高家实在太沉闷了。
“那么我今天晚上能见到那个人吧?”她顿了一下,“哦,安排不下也没有关系,我今天晚上一定会见到他的。”
“你是准备来个夜闯吗?!”她疯了?闯大内?!
“可能的话,我也希望可以好好的说话,不行的话,只好极端一点请他听我说了……”
她的手摸了几下这张上好的红木八仙桌,然后轻轻一拍……
“哗”,轻柔的像是水流动的声音,但是那张结实的桌子就这么成了一地冰渣子!
“你看,我会好好请他听我说的。”
她笑的无辜,却是让高起忻起了一身冷汗——这架势,难道她已经将“狂龙指”修炼到第八层?!
是夜,皇宫,书房。
“草民孟琴儿,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赐座。”皇帝颇有兴趣的打量一番这个主动来投“罗网”的人,摸摸下巴,“你倒是和孤以为的很不一样,很小。”
“是啊,陛下也和草民以为的不一样,太过漂亮了。”她也很有兴致的回望过去,“草民一辈子也见过许多美人了……”
“孤能排第几?”这个人对着自己毫不紧张,倒也新鲜。
“人只将死,我就说实话了,排进前十是没问题的,当然,草民说的美人不分男女。”
“才前十?你倒胆子不小啊!说这等轻浮的话,不怕孤现在就叫人进来杀了你?”
“哈哈,陛下,您还得能等到那个时候吧。”她拿过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一揉,看着不过像是搓了搓手,但是官窑的顶极瓷器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成了碎末!
“陛下您也别紧张,草民若是想来行刺您,何必非要大摇大摆的进来呢?大可暗中下手,然后将真的诏书明视天下,或许干脆篡改几个字,立个新皇帝,像你当年一样,岂不是简单?”
“……果然是你。”
“当然是我,要不我来做什么,”她叹了口气,取过一个杯子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过陛下放心好了,您虽然得位不正,但也是个明君,至少国家安泰,百姓安乐,这比什么都好,我又何苦非要弄出场轩然大波,陷天下于水火呢?”
“这么说,孤是被你认可了?”大胆的人!
“恩,不认可的话,我早就动手了。”她笑笑,呷了口茶,闲聊起来,“陛下可曾游览过您的大好河山?”
“这天下都是孤的。”
“草民自然知道,只是想问陛下您可游览过你的河山?有没有见过平湖落日染橙火,野边孤鹜点夕阳?”
“……没有。”
“可惜啊,就在离这里不到琴儿的地方,三天就可以打个来回,草民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晚上,看着如画的夕阳,整个平湖都被染成金色的,黑色的渔船像是金砂里的石头,一不小心就会错看一样。
不远地方已经有炊烟升起来了,草民从渔船上买一条鱼。就着平湖水煮了,打些粗酒看在树上,听远远的渔歌。
晚上的时候看着头顶上的星星那么亮,远远的地方还有灯火,一时都分不清楚究竟哪里才是天,哪里才是水……那样的美丽和宁静,叫我怎么舍得打破。
所以我就决定,再等等吧,如果你真的能还天下这许安宁,那么谁做这金銮殿又有什么区别。”
“……这么说,我也想去看看了。”说得,他都有些向往了。
“处理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大可去看看,这天下也未见得非您不可,走个三天,不会怎么样的。其实漂亮的地方还很多,比如我们清风帮,一到冬天的时候,简直就和玉雕下的一样,美不胜收啊!
紫云峰要等五月再去,连空气都甜的拉丝……恩,还有两个月,您可以准备一下,两个月以后就能去了。
现在的话……一路走来,东南角上的梨花开得真叫好啊!酿着梨花香来,来年也未见得差过您的玉液啊!”
“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这东拉西扯的,说的他心痒痒罢了。
“陛下,草民的目的很简单,既然您的江山如画,没有那个必然染血,您想要的,全在草民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没有一丝被别人知道过,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您信不信?”
看着那清澈的目光,万乘之尊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还以为要怎么费口舌您才肯信呢。”她笑了,在烛光下,看着耀眼!
“孤也不知为什么,觉得你说的,可以信。”
“那就最好,诏书,我不会让它出世,我看您是明主,它没有出世的必要了,您之后的,也用不上了,那么就这么算了吧。”
“狂龙指?”他对这个,才是比较忌讳的。
“人人都当‘狂龙指’我清风帮的武功秘籍,谁也不知道那是断龙脉的奇书,您可以放心,”她叹了口气,
“只可惜,我天资愚钝,全然不明白先生留下的图画什么意思,所会的,不过是那时死记硬背下来的一些。
先生说‘龙遇水兴’,但是天下那么多河流湖泊,哪里是兴龙之处,我真的不知道。紫云峰确实先生和我提过,我也知道破解之法,不过,陛下您真的想知道吗?”
“怎么破?”
“掐了水就可以,只要水不过紫云峰,那龙脉就成了困龙脉,您就可以安枕一时了。”
“一时?”
“说实话,我虽然不明白先生说的那些,但是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只要见水就掐就改道,那么会不会掐来改去的,就无意中按下葫芦浮起瓢?”
“这……”这个问题可真有难度!哪谁知道!
“草民记得那个时候先生说,凡者龙脉乃是人心向标,明君顺脉,昏君逆脉,靠得不过是一张嘴皮一碰,哪里那么神奇。
陛下,您现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不正应了龙脉吗?又何苦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说法兴起风浪,让好好的稳龙变成狂龙呢?”
她的话倒似一盆冰水兜头灌下,将这堂堂一国之君浇了个不知所措:“就……”
“还是您没信心做个明君?”
“激将啊?”
“只是问问。草民也要看看草民做的选择对不对。”
“这么说,你是来孤这里讨人情来了?”
“为您的子民讨人情?我吃饱了没事做吗?天下是您的,不是草民的。”
“天下是我……”
“您又不是刚知道,现在您的子民就为了您一时的不自信杀的如月无光风波再起,您就真看着?”
“风波再起?怎么说?”
看着那皱起的眉毛,她愣了一下,“您真不知道吗?现在礼亲王的人和江湖人马正杀得不可开交呢。”
“孤不知道。”
“那么草民只问一句,如果草民甘愿一死,将所有的秘密带入黄泉,您会不会让一切就这么结束?”
“会,孤可以许你。”
“好,草民谢过陛下。”
“奇怪的人。”不管怎么说,被人认可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尤其这个人还是你的敌人。
“您也是奇怪的陛下。”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松了口气,“这么说还有三个时辰啊。”
“孤什么时候说你天亮就要死的?”
“不需要陛下决定,草民自己的命还是交给草民自己决定吧,国家大事您多操心就是了。”
这个人居然都能笑出来!
“奇怪的人!”
“好吧,我承认是我,你也不要来回强调了。”死在临头,她也就把那些称呼都丢到了一边,而皇上似乎也没有特别的不满,由她去了,
“你不考虑……”
“不考虑。”她想也不想一口回绝,“若不是身负这样的秘密,草民只愿意自己是个平常人,相夫教子罢了。”
“就觉得你像个女的。”
“果然是女的,只不过你的人一直没查到罢了。”
“不过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是人才他都不想错过啊!
“今世已无可选,下一世为草木为水石,再不为人。”
“为何?”
“世间情爱太过执迷,看不破不得解脱。”
“说得像个老和尚。”
“你下这么说,定是没有过那样的感情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再也不见
“你……”有些恼羞成怒,但是不知道怎么反驳,她说的没错,这样的感情,他身为皇帝,注定不能感受。
“佛招弟子,应试者有三人,一个太监,一个嫖客,一个疯子。
佛首先考问太监:‘诸色皆空,你知道么?’太监跪答:‘知道。学生从不近女色。’
佛一摆手:‘不近诸色,怎知色空?’
佛又考问嫖客:‘悟者不迷,你知道么?’嫖客嬉皮笑脸答:‘知道,学生享尽天下女色,可对哪个*都不迷恋。’
佛一皱眉:‘没有迷恋,哪来觉悟?’
最后轮到疯子了。
佛微睁慧眼,并不发问,只是慈祥地看着他。
疯子捶胸顿足,凄声哭喊:‘我爱!我爱!’
佛双手合十:‘善哉,善哉。’”
他微微皱眉头:“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
“这么说,你是疯子。”
“可能吧!”她长长叹了口气,下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小拇指,嘴角悄悄浮起一丝笑意,“这一世再苦,我也觉得,值了。不过这苦,已经够了……”
“孟琴儿,你是个奇怪的女人。”
“我知道。”
“听说你六艺齐备啊!”
“音律就不行。”
“棋呢?”
“很厉害的。”
“陪孤下一盘吧,孤一直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厉害,”苦笑了一笑,“站在这个位置上,居然连这个也不知道。”
“好的,我不会客气的。”
“来人!”
门开了,进来的是全副武装的卫兵——全部在外面待命,听到什么不对就往进冲,但是近来却见相安无事,难免有些尴尬。
“拿棋来。”
灯火通明处,两个人居然坐在一起开始下棋!
这唱的哪一出?所有的人面面相觑,全然不在状况里,转头看看高起忻,他也只是苦笑——孟琴儿,你真厉害,连那个人都可以感染。
只是,这样的结果,真的最好吗?
转眼天方唱晓,门大开,走出两个人,一个神清气爽,一个满脸不愉。
她赢了,神清气爽。
陛下输了,满脸不爽。
这个女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直杀得他丢盔弃甲,体无完肤!
“其实,陛下还是很厉害的,不过今天碰上的,是相当厉害的我罢了。”她心情好,宽慰的伸手拍拍那人高大的肩膀。
“我怎么不知道你下棋也很厉害?”高起忻难免惊奇。
“不知道的事情,还多你,都让你知道了,我还混什么先生!”她大笑三声,“痛快痛快!我无憾了!刑场在哪边?”
她爽快的,像是问家在哪边?
一句话让周围的气氛整个掉落到了谷底,就连皇帝自己都忘了这回事!
“哎呀,你们这什么表情啊!一生也不一定可以下得这么痛快,我很满足啊!”她看来真的很高兴,和周围的人完全不同,似乎死的,根本不是她一样。
“孟琴儿,孤的提议,你真的不考虑?”
她讨价还价道:“说得很清楚了,也想得很清楚了,不考虑了,我留着,就是个祸害,你会睡不着的,早点死了比较好!
对了,如果可以,能不能不要死的很难看?说实话,我有阴影,很害怕的。”
“如果这是你最后的选择,那么,来人。”那边有人立刻端来一个精致的小琉璃瓶子,
“这里面装着的是苗域上供的圣水,喝了的话可以睡的很安静。这样,可不可以?”
“不会很贵吧?一次喝多少,我也给你留点啊。”她半看玩笑的接过那个小瓶子,对着初升的太阳,眯起了眼睛,
“真是漂亮的颜色啊!”
干净的如同一片蔚蓝的天空,里面映出的,是个紫色的太阳,太神奇了。
“这量足够一个人喝了。而且,孤给你个选择,你可以选择在什么地方喝。”
“哦哦,这个可真优惠,”她想了想,“太夕湖可不可以?很近的,景色嘛,勉强比比平湖了。”
“孤送你。”
“恩,虽然最后送我的你,有点遗憾,不过,也就这样吧。”
众人的脸都有些微妙的扭曲——陛下亲自看你死是多大的荣耀!你居然还敢嫌弃?!
不过皇帝似乎心情很好,完全没在意。挥挥手,跟她一起走人了。
太夕湖离着皇家林场不远,也是风景如画,而且连着城外的玉河,可以一直连着进州海。
她看了看那个湖,还是很满意的,“有条船就好了。”
“准备下了。”
于是她面前就出现了一条不大的船,带蓬的,里面也布置的很舒服。
“恩恩,我觉得好神奇啊!”她笑得很夸张,不过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
“好,那么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她非常干脆的拔下塞子,一仰头就喝了下去,连一点点的迟疑也没有。
看来她是真的想好了。
“恩,有点……困……”
她说了这句话,摇晃了一下,栽倒了,正被皇上接个正着,
“孟琴儿,真是太可惜了……”
难得一个奇女子,就这么走了,怎么也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轻轻的将人已经睡着的人放在船里安置好,自然有人将船轻轻的撑走了。
看着那船在平静的湖面上渐渐消失,怎么也觉得像是在明媚的三月天空下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境。
长风猎猎,将云也撕成了条,京畿里飘散着花开早春的气息,林场正一点一点从冬天里苏醒过来。
春天,已经到来了。
“孤听了她说的话,非常的想去四处看看,看看这如画江山究竟有多美好,值得一个人用尽自己替孤守着……”
孟琴儿,你最后都做到了,你真的以一身换了天下太平,只是,你真的就了无牵挂了吗?
“起忻,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奇怪的人,太温柔了,有的时候像个笨蛋,什么都揽到自己脑袋上,从来不想想这是不是她的问题,也从来不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能一肩扛起来。
什么都替别人想周全了,大度让人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心,是不是什么都能原谅。
很讨厌吧?对每个人都太好,反而让人徒生憎恨,因为怎么也测量不到在她的心里,究竟自己占几分。
就是很粗鲁就是了,随随便便的就对别人好,谁求着她了?结果,等把人捂热了,自己又走了,来来去去,和风一样让人抓不住……的……人……
是个,好人……我见过最好的……一个女人,一点也不美丽,但是却……”
说到这里,高起忻已经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皇帝接过了他的话,“但是却非常的漂亮,干脆的,让人很难过啊……”
“不过是个祸害……不过,甘心被她祸害,就是了。”
看小船已经看不见了,本就是专门水葬的船,已经渐渐沉了下去。
风又吹起,带了新鲜的花瓣落进水里。
或许,这就是她所有过,最美的注脚。
“酉震,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带着所有的秘密离开了,这是我计划了十几年的,一直也没有告诉你。
关于和你的承诺,对不起了,我注定不能死在你的手上,是我违约了,对不起,不过,也不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我也不想让你看见我死的样子。
我当年说要护你周全,外面风雨,滴水不漏,不过看来,我也没做好,外面的风雨太大,我也只能护你到这里了。
至于你说的,原谅什么的,我想,我应该可以的吧,毕竟人死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这就是我所能想见最好的结局,不要去再做什么了,我的小酉震从小就爱干净,沾上血,多脏啊!
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命,我的,就是这样了。
也不知道这么点时间够写什么。
你要是对自己的身份有什么疑问就去找姚璞玉吧!他比较清楚。
世界纷纷扰扰已经这么多,我总觉得,做自己有什么不好,非要去管别的做什么,不管你是谁,你始终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最后知道,你也喜欢我,我很高兴,谢谢,我想,这世上或许真的有什么是曾经属于我的,没有别的掺杂在里面。
我不是那么不负责任一走了之的人,我会尽我可能守护你的,或许你会觉得多余,不过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不用找我的尸首了,我想,找不到的。
我想在可以说了,我喜欢你,但是这一辈子,我已经觉得很痛了,一直做师傅也没什么不好,是我贪太多。
于是,山高水远,就此别过,珍重、珍重。
再见。”
等叶酉震得到消息发疯的赶回来的时候,拿到手里的,只有她的信里,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上面她的余温,慢慢的透过几张菲薄的草纸落到自己的心里。
她走了,她什么都想好了,然后走了。
他抱着信纸,哭着跪倒在地上,连发出声音也已经没了力气,只是让大滴大滴的泪不断的滚进他身边的土里,打湿一大片。
再见,她说再见。
她说过,最不喜欢再见这两个字。
再见、再见,再也不见。
再也,见不到了吗?
师傅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你害死她了!
事情就此宣告落幕,纷争在成为战争以前,已经结束了,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这争扰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似乎没有开头、没有结尾,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叶酉震听着鸿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她在地牢里每天吐血,面无表情。
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再痛了,他觉得自己已经空了,空空的,就剩了一口气在。
高起忻也来找他,将之前她的事情全告诉了他一遍,一个字都没有漏下。
“……你,还好吧?”看着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叶酉震,高起忻觉得头皮发麻!
“……她就是这样,做好的决定,就不回头了,谁也拉不住。”末了,他淡淡的评价了一句,
“送客。”
他呆呆的躺在紫桐院她的卧室里,想着一年前,她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也是在这张床上睡着的。
自己那个时候还爬在脚踏上拉着她的衣服,担心她再离开。
现在,他替代她躺在这里,填补了她的空白,却没有人能填补那个空空的脚踏。
于是终于想明白,她,是真的已经走了。
自己被丢下了,再也见不到她!
再也?那倒也未必,等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他也会跟着去找她的。
师傅,你说守着我,那么一定会等我的,是吧!
酉震还有事情要做,酉震还有些谜要弄清楚,等到酉震把什么都做完了,就去找你,好不好?
师傅,等着酉震,你答应的,说自己,再也不离开……
他将门里的事情交代里,就走了。
走之前,已经成为代掌门的萧展平很严肃的对他说:“我只是代你照顾一阵,这不是为了你,是因为我答应的孟琴儿,你,明白吗?”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萧展平一眼,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牵上马走了。
“代掌门,掌门他……”鸿哲担心的看着那个消瘦了一大圈的人,更不安了。
萧展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起一年前,自己也是用这么担忧的目光看着两个人离开的,当时只是希望两个人可以寻找到一个正确的答案,却没有想到,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孟琴儿,你就真的这么走了?为什么,我总觉得一切都不实际呢?
其实他想弄清楚的很简单,他的身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要不弄清楚了,就永远也不知道被自己不小心错的,是什么样的真相了。
他一点犹豫也没有,纵马直接来到了那个瀑布,一切的起因,都是从那里来的。
顺着原路走回来,他有些恍惚,心里总觉得,推开门,或许就能见着她呢?
只可惜,推开门见到的,只是姚璞玉和阮依霜,以及一些不认识的人,都穿着孝服,眼睛很红。
姚璞玉看到他进来,也没有太惊讶,“来得也好,给你师尊磕个头,你师傅这么一弄,将他毕生心血都毁了,他最终没受住,吐血而亡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齐安案当年的存活者,觉得这些人比自己还迷惘,他们也不知道存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了。
“其实琴儿她,或许没有错,如果天下真的就这么平静了,那么为什么要打破,现在这样,王他早已经不知道在哪里投生,再做什么,似乎也已经没有用了,名分什么的,对于死了的人,或许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我们是死了上上下下一百四十六口,但是经此一出,死了得又何止,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他面无表情的燃起一柱香,上给那个即使死了依旧吹胡子瞪眼威武不减的老人,心想或许,这样的结果真的是最好的。
“关于我的身世,师傅说问你最清楚。”
“与其问我,不如问阮娘吧,她才更清楚。”
阮依霜一下就像老了十岁,长长的叹了口气,慢慢道来,却是一出口就惊吓到一屋子的人,
“其实现在的礼亲王妃原来是聂伟祺的妻子。
但是那个女人太有野心,不甘心永远做一个暗部头领的妻子,不见天日,于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联络上礼亲王,泄露了许德泓先生的‘狂龙指’,说天命不在太子,这才引来了狼子野心的一场灭门大祸。
没错,狂龙指是寻龙脉的,不是武功,是胡先生当年知道大祸临头,将先皇诏书和自己毕生心血的‘狂龙指’编进了‘寒山剑诀’了,免得一切都被毁了,而知道如何解读这分狂龙指的,只有你师傅一个人,现在,也不在了。
一切,就像她说的,都被她带进黄泉了。”
“那我……”竟然真的礼亲王的亲生儿子吗?!或者,是聂伟祺的?!
“不,说实话,我们不知道你是谁,当年聂伟祺跑了出来,发誓报复,于是要我将道暗王的儿子偷出来,抚养长大,然后由他再去转头对付自己的亲生父亲。
但是琴儿知道了这事,哀求我不要这么做,我也不忍心,于是将那个被山匪打劫的孩子救下来,送他离开了。
但是我无法交差,正这个时候见到你被丢在河边的树下,快淹死了,于是将你救起,并带了回去,装做你就是礼亲王的儿子,蒙混过关……”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痛到麻痹,不可能再痛,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你说我……不是……”
“不是,我也不知道你是谁,琴儿她也不知道,但是她说她会护着你,不让你卷进来。”
“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听了这话的叶酉震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里蕴集了内力,将石屋子都震的晃动起来!
“她、她都说了,我为什么不信!”
她明明说过了,不会害自己,为什么自己不信!
自己居然不信她,还恨恨的说恨她!
他究竟做了什么?!想起那夜她苍白的嘴唇,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经要崩溃了!
“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明明知道被误会了,还是不肯说!
“她不过,不想牵连别人……”阮依霜一边擦泪一边哽咽,“她说,只要她一个人把一切背起来就好了,如果舍得她一个人能换回天下太平,她值得了。”
“那我呢?!”她把所有人都考虑到了,为什么惟独不考虑一下,他的心情!
“因为她说,你是她的宝贝,她说过风风雨雨,护你周全的。”姚璞玉也长叹一声,“你知道了,也难逃她的下场,所以她才不肯告诉你,宁肯你误会,她是什么人,你和她一起生活了十二年,会不清楚么?那个人……就是个傻瓜!”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能不知道!
你和她一起生活了十二年,她对你究竟哪一点不好?!究竟哪一点让你怀疑?!
你就因为听了这么半句半句的话,将她恨恨伤了个透!
你还有什么资格求她原谅!
他只觉得心脏被绞了起来,再也没有力气呼吸,眼一黑,倒了下来。
师傅……
醒来的时候,正见阮依霜眼睛红红的照顾着自己,“你醒了?”
“……”他觉得那些声音从好远的地方传过来,进不了耳朵里。
“你就是叶酉震啊,那孩子,真的,对你很上心……你都让她垒虫入心了,她还是护着你的……所以,你也别难过了。”
“什么……意思?”他只觉得今天的刺激实在太多,已经超出他的负荷了。
只是,关于她的事情,他全都都要知道!
于是阮依霜就将她身中垒虫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助那孩子,也只有,这么一招了……”
“你说……什么……”
这些话听得他几乎从眼睛里滴出血来!
叶酉震,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你究竟把她,怎么样了?!
“……就是、就是这样了,她、她也没有告诉你对不对?这孩子,倒最后,什么也不肯说。”
“我……气得她真气大动,不顾她的身体,还……还不知道她一直吐血,让她吃散功的药……给她输了好多的真气,又最后听了她的药……”
他一字一句说到自己嘴边溢出血来,却全然不觉得!
“我……害死师傅了……”
“胡闹!”姚璞玉冲进来连点了他几处大穴,顺手就给他一个耳光,“现在知道后悔有什么用!她什么都不说,不正是不想见你这个样子吗?!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她!”
“我不要对得起她!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说!这是对我好吗?!成了个样子,是对我吗?!要是知道真相,我又怎么会这么做!”
原来以为自己是她的一切,沾沾自喜,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她就是一场噩梦罢了!
伤她的心,伤她的身,还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是受害者的委屈报复,你究竟有什么资格!
阮依霜在一边急得拉住姚璞玉的要再打下去的胳膊叫道,“璞玉、璞玉你不要刺激他,他悲伤过度伤了五内,会死的!”
“别管我!让我死去好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很有说服力
姚璞玉大怒,“让你死!死了你也见不到她!你这样的混蛋,怎么还能再见到她!”
“琴儿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孩子啊!你、你是想让她九泉下也不得安生吗?!”阮依霜哭叫起来,一句话让姚璞玉无奈的放下手来,直接将叶酉震敲昏了,痛道,
“孽障!整个就是一个孽障!”
太阳好大,到处都是人,高高大大的,俯视着小小的他,好可怕!
但是有个笑眯眯的人走过来,抱着脏得小泥猴子一样的自己,笑得比那太阳还要耀眼,她说——
就是以后我照顾你,有饭吃、有衣服穿、没有人能随便欺负你,我会教你很多东西,会好好的疼你,师傅,基本上就是这样的人物。
任凭今后雨打风吹,我自护你周全滴水不漏,所需也不过要你收起爪子叫我一声‘师傅’就是。
师傅?这个以后就是自己师傅的人,问自己,叫什么名字。
他很想告诉师傅,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这样吧,你这也就算是有了着落,就姓栖吧!咱们院子里有梧桐,中间就有个凤,最后一个字嘛,不鸣则已,一鸣冲天,所以,就叫叶酉震吧。
是啊,自己的名字,是这个师傅给的,她说的,自己就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
她似乎,很想要一个女弟子的,她失望的很明显——师傅,不想要自己了?
她将自己抱起来。
什么啊,傻孩子,你要真的是个女娃娃,我还不担心死了!
别想那些,师傅就是师傅,不管你是男娃还是女娃,我都是你师傅。
师傅说了,任凭今后雨打风吹,她自护自己周全滴水不漏,只不过叫她一声‘师傅’就是……
师傅,师傅。
师傅……
师傅,你给了我好大的一片艳阳啊!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直到一轮月亮挂在西天上。
他似乎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这么苍白的月亮,像是剪纸一样挂在那里。
周围的水声不断的响着,他忽然觉得非常渴望跳下去,在那冰冷的水里看到的月亮是不是也一样这么大?
姚璞玉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对,于是一直注意着他,看着他醒来,坐在外面看月亮。
苍白的月亮、苍白的人,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那么单薄,似乎随时就化在这月亮里一样!
你究竟,对孟琴儿用情有多深?如果真的那么深,为什么又那么伤害她?
恩?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做什么?
“喂!”等到姚璞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扑通,水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
他在水里静静的看着那轮摇晃的白月亮正在水草中间摇曳。
好温柔的月光,看起来,非常像师傅笑起来的样子。
师傅……你就真的丢下我,不管了吗?
你说你会守着我的,那么你在什么地方?出来让我见见啊!
柔曼的水草缠绕着他,轻轻抚摩着他的脸庞。
他恍然间觉得,师傅一直就在身边没有走,你瞧,你给我的桎梏依旧将我捆绑着,我不会放开了。
只是师傅,我要怎么,才能补偿你?我要怎么,才能……到你哪边去……
“那小子想不开要死啊!”人们闻讯赶来,焦急的看着连点动静都没有深潭。
“不能让他就那么死!琴儿会怪咱们的!“姚璞玉一咬牙,就准备纵身而下。
“等等!”他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紧张的指了指下面,“你看,那是什么?!”
那被瀑布打碎的水面上,怎么可能会浮出一个完整平静的月亮呢?!
众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拼命的揉眼睛。
但是没错,果然,水里有个月亮!
眼尖的人先叫了起来:“不、不是月亮!是……是冰!”
可不是冰!整个深潭的水流动的越来越缓慢,竟有渐渐凝固的趋势!
“这小子……”
姚璞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声“咯啦”的古怪声响,一条白练从水低直冲上来!
哪里是什么白练,是冰!是冰啊!冰将这个瀑布都冬住了啊!
“狂龙指?!”
“是‘寒山剑诀’。”姚璞玉难得在这个时候还保持了冷静。
因为,他已经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一声闷响从水底窜了出来,整个冰面忽然炸开!
冰冷的风和着碎冰渣子扑了上来,躲个不及的人头皮被削掉一块!
一抹白色身影如同鬼魅一样踏着飞溅的碎冰幽游而上,苍白精致的面容上,却嵌着一双血红色眼睛!
完了,这小子,虽然练成了“寒山剑法”,但是已经走火入魔了!
姚璞玉赶紧将众人护到了身后——虽然现在他可能根本不是叶酉震的对手,但是也能拖一刻!
叶酉震落到了石洞里,冷冷的扫了一眼吓得没有力气开口说话的众人,直接对着那间石屋一挥手……
咯啦一声,那石屋就被包在了冰里!
一道掌风扫过,若大一间石屋就彻底成了碎片!
这是……什么样的威力啊!
“你们,都走吧。”留下这句话,叶酉震足尖一点,三下两下,不见了。
“……陆、陆……”那些“陆”了半天,却是舌头打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聂伟祺也曾这般厉害,不过却神志不清,人也死了,现在成了叶酉震,真不知道这江湖上还有几个人是他对手!
姚璞玉看着那几下不见的背影,长叹一声,“现在琴儿不在,江湖……怕是注定多灾多难了……”
三年前的一场莫名其妙的风波来得快结束的也快,人们已经渐渐将它遗忘,继续自己的生活去了。
要说最近有什么大事值得所有的人浪费几次口水,那绝对是——燧月教。
燧月教是三年前突然出现的一个邪教。
没错,是邪教,出手狠辣,行事诡秘,但反是他们出手,那么场面绝对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有人说这个大魔头一身白衣,如同勾魂恶使,面具下的脸狰狞可怖,被他盯上,绝对没有好下场,叫你几更死,你决多活不过一刻!
也有人这个大魔头一身灰色衣裳,但是面具下的脸却是千娇百媚,压根就是勾魂的狐狸,到了时间就把你的精气吸干,将你吃掉了!
这截然相反的说法,说的却是同一个人,究竟哪个是真的?
你说问问知道的人?
那你去地下问吧,或许能得个满意答案——废话,知道这大魔头长什么样子的人都是死在他手上的人,谁还敢去问!
要说这燧月教是邪教,倒也未必,在老百姓看来,这个燧月教倒有几分“绿林好汉”的风范,连连出手诛杀了几个恶贯满盈、鱼肉百姓的官员,也连端了好几个欺压百姓的势力,有的时候甚至还会救济一下灾民。
但是朝廷一口认定这燧月教是邪教,因为他们三番五次公然和朝廷对着干,还劫了官银几百万两,这也算了,更可气的是每年三月初三他们都会将皇家林场围起来,不知道做什么,甚至不惜和那些皇家军队正面对上,死伤无数也无法阻挡。
后来皇上见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动静,居然也就让他们去了,三月初三那一天居然早早撤了人,由他们胡闹!
这让皇家的颜面何存?让国之大统何在?!
你说,这能不是邪教吗?!而且,还是很猖狂的邪教!
哪有江湖门派和朝廷正面对上的?!
今年,就又到了三月初三。
“陛下,您真的不下令抓捕那些狂妄之贼?!这么下去,有损国威啊!”朝堂上,诸位大臣齐心协力的上谏,怒不可遏!
“恩,又到三月初三了啊……”皇帝显然没怎么听进去,而是挥了挥手,“罢了,由他们去,这天下,不仅是孤的,也是孤的子民的,他们也算是孤的子民,子民的东西让子民用一天,有什么不可以,此事不要再提了,退朝吧!”
此话一出,实实在在的把诸位大臣的嘴堵了个严实,众人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一旁沉默的定胡王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陛下如此体恤子民,时刻想子民之想,真乃国家的福祉,社稷之大幸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说法,很有说服力!众人一时感动起来,有的甚至热泪盈眶,齐呼“万岁”。
于是一场麻烦就在这么莫名其妙的气氛里得以解决。
皇宫东南?梨香园。
“已经四年了啊……”
一树一树的梨花开的正盛,被风一吹,如同雪落一样,抖落一身的幽香浮动,花香盈袖。
“他今天晚上一定会来的。”高起忻看着一树的梨花也叹了口气,“以前先生不说,还真没注意到这里有这么漂亮的梨花。”
“那个奇怪的女人已经走了四年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重新进入轮回了。”皇上随手接住一片花瓣,无限感慨。
“要是的话,最大,也四岁了。”高起忻忍不住微微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瓶子来,
“陛下要不要来点?”
万乘之尊眉头一挑,“爱卿,这光天化日的就纵酒……”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他浅抿了一口,“这个日子里,那人最喜欢的就是守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备马!
“真是个放肆的女人。”赶紧抢过来自己也喝一点,要不就没有了。
“是个真性情的女人,她常说高府太沉闷了,不好玩。”
“于她而言,这个世界都太沉闷了,希望她现在,得以逍遥自在。”
两个人对望一眼,碰杯,将最后一口梨花酿倒进嘴里。
风起,吹落一树梨花,满世盈香。
“真得好香啊……”看着蛋青色酒盏里飘落的梨花瓣,忍不住让人心醉神驰。
“喝那么多,小心头疼。”一个桃色衣衫的美貌女子看着这个光脚躺在窗台上的女子,无奈的提醒道,手下,却又给她倒了一杯,顺便自己也挑了块冰米糕送进嘴里。
“嘿嘿,不会的不会的,我的酒量可是好多了,再说了,这么好的时节不喝两杯,多浪费啊!”那女子缓缓坐了起来,将落到肩边的衣服拉了拉,将那盏酒一饮而尽,然后继续看着外面的梨花感慨,
“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非常漂亮的梨花呢!”
“上辈子?”流云忍不住打笑她。
“或许吧。”她回过头来,笑了。
流云看着耀眼阳光下灿烂的笑容,总觉得有种不可思议论的脸红心跳的感觉。
阿满是个不明身份来历的人,那日楼里的无能琴师被嬷嬷一脚踢出门去,琴正滚落在这个脸上有伤疤的乞丐脚边。
谁也没想到这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随手拨弄了几下,就弹了一首让人眼泪几乎掉下来的《寒衣调》。
嬷嬷向来下手很快,立刻将这个不明身份、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乞丐领了回来,洗干净了带出来。
不是美人,左面还有一道浅红的伤口从额头一直划到下颌,身上的伤就更多了,全然不知道是怎么弄下这么狰狞的一身伤口的,心口那里更是有个大的吓人的洞,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看着也就三十上下,却是连头发都已经白了大半。
问她名字,不知道,哪里的人,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在水边醒过来,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一路就这么乞讨过活,凭这可怕模样,倒也不少人怜悯她,给她点钱,她拿着这钱边走边玩,一路到了白兰州,正碰上一张琴落脚边,觉得好奇,就弹了几下,那些曲子像是自动跳到手指尖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
虽然离奇了点,但是很有说服力,嬷嬷才不管,晚上落了帘子把她遮起来就叫她弹,弹也就随手弹,生生讲个欢场变成了音乐会场,一下就打起了名气。
于是嬷嬷大喜,供她吃住穿,只要她在留影楼做乐师。
她没有求的,对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就这么住了下来,一晃要三年了。
流云是这里最红的姑娘,却不怕她一身的伤,和她混得很熟,后来才知道她也很会下棋,教了她不少,让她的名气越来越响。
流云觉得,这个满身是谜的女人一点也不可怕,非常的单纯,一杯好酒就可以高兴半天,偶尔一笑起来……有那么点让人心动的干净味道。
她不像是这个地方活着的人——流云有的时候也这么想,但是她应该活在什么地方,她还真想不明白。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有钱买酒,没钱睡觉,这个被起个名字叫阿满的人说的话,很有些奇异的说服力,
或许人,就是活成她这样,才叫洒脱吧!
“喝酒不了?”流云又斟下一杯,也学着她的样子坐在窗子边上,看得近点。
“喝的……”
三月初三什么都好,天气也晴和、花也香,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好月亮。
燧月教的人不明白为什么每年三月三的时候,教主一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在皇家林场坐一晚上,没人能猜透那面具后的人在想什么。
太夕湖边上没有香烛,只有一坛子梨花酿是提前放好的。
确定周围都没有人了,一身白衣的修长人影这才缓缓抬后解下了面具,露出那长让人惊艳到舍不得移开一下的面孔。
只有如此精致的人,才配得上那玉雕的面具,只是那细长的凤眼里,满满的全是不能言说的伤,似乎很痛。
掏出怀里摩挲的已经泛着温润光泽的数珠轻轻吻一下,叶酉震这才坐下,将那梨花酿到一半进太夕湖里,
“师傅……又到了今天,我来看你了……”
四年前的三月三,孟琴儿饮毒自尽于此。
他曾经将这太夕湖的水抽干,想找到她的尸首,但是却什么也没有。
高起忻说,这太夕湖底有个洞之通雷州海,找到她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也真的没找到,唯一留下的念想,就是这串数珠。
很普通的数珠,不起眼,丢到那里怕是也没人看上眼。
却是他最重要的东西——这是师傅留给他唯一的、属于她一个人的东西。
她的宝物,是他的宝贝。
只有从这数珠上,他才依稀感觉到,曾经的温暖依旧没有完全消散。
师傅,又是一年的三月三了……
他将剩下的梨花酿全部倒进肚子里,然后在她曾经站过的地方躺下,珍惜的抱着那串数珠,睡着了。
梦里,只有在梦里,他成能看见那张熟悉的笑脸,冲着自己张开手,叫自己,
“酉震……”
师傅,那是你给我的名字,我最珍贵的东西,我仅存于这世上的宝物,都是你赐予的,我会好好的珍惜,直到能再见到你的那一天……
白兰离着京畿也不算很远,骑马一个月,坐船十来天,也算是连同南北的中间点,不少南来北往的人在这里停下来补充些才继续上路。
那么燧月教教的教主大人为什么要路过这里呢?
因为这里的分教教主反叛,拒绝上缴应该缴的银子,还公然说和燧月教一刀两断。
叛徒不能让它猖狂,于是祭奠完师傅,叶酉震就一路慢慢的朝这边来了。
收拾个叛徒,没有必要着急,小虫子罢了,急什么。
他在兑蝉楼住下,准备先休息一下再去收拾叛徒。
燧月教的教主自然是住最好的房间,正对着外面的一条清凉小河,河对面正是挺有名气的青楼留影楼。
不过大教主对那个没兴趣,也嫌下面吵吵乱,冲了自己带的上好“猴魁”和芙蓉糕,慢慢的吃着,然后调息。
他只知道自己体内的真气来回乱撞,要不是师傅一直教他的“不周心法”,怕是早爆体而亡。
所以你看,师傅你即使不在了,也依旧好好的保护着我呢!
他慢慢的调息,耳朵里却听见了远远的地方传来的琴声。
是“忆南山”,他以前跟着师傅听过一次,那个时候在扬州。
不过,这个人弹的,比那次听得好太多了,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
本来是首很悲伤的曲子,这人弹的却很欢快,欢快里,还带着伤感,那伤感就像细细的丝绞着人的心,缠着人的魂儿,几乎拔出血丝来的痛!
这一想,他的心绪一乱,一口气没提住,直接就走岔了,好悬没全乱了!
他赶紧稳住心神,重新将全身的真气又走了一遍,这才安然,一张口,却是一口血喷出来,触目惊心。
是什么人弹的曲子有如斯的魔力?他很想见识一下。
“留影楼?!”当那些人听见教主要去什么地方的时候,几乎被自己掉下来的下巴砸到脚!
教、教主说,要、要去青楼?!
走、走火入魔了是不是?!这是所有人第一时间升起的同一个问题。
可是实在从那个面具后面看不出来什么。
罢了,教主说要去就去,肯交代一声,也很不错了。
不过……
“教主您去什么地方啊?”
“留影楼。”依旧没有什么波动的声音,冷漠的。
“现在?!”
“……”叶酉震没有说话,看着神色各异的属下。
“那个,教主,现在是白天,去青楼……呃,属下去备马……”
算了,每人能长时间和教主对视,更没有会反抗他的命令,去就去,有什么了、了不起!
于是留影楼的嬷嬷在接过百两纹银后,立刻将那被人打搅的恼怒丢到一边,热情的将人迎了进来坐了上上座,同时赶紧招呼自己的姑娘们赶紧下来陪大爷!
“无须。”叶酉震阻止了嬷嬷,属下赶紧将干净的坐垫放在椅子上,然后拿出自备的茶壶、茶叶和水泡下茶,然后又倒下,这才立到一边去。
嬷嬷也算是见过金贵的了,还没见过这么金贵的,那点家伙拿出来哪个都老值钱了!就那泡茶的小丫鬟也清秀得紧,要进这里绝对又一头牌啊!
不过这白衣公子好好的带什么面具?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
“适才有人弹琴,我家公子想再听听。”有人的时候,叫公子。
“哦哦,是阿满、阿满弹的,我们这里的乐师,不过公子,我们阿满长得……所以就隔个帘子吧,免得惊着贵客。”
叶酉震挥挥手,意思是随便吧,他只是想再听听琴。
“现在?”嬷嬷赶紧上来找人,却不想她刚饮了几杯,正睡得香甜,很不悦的皱了下眉头。
“赶紧赶紧,人家抬手就是一百两的好银啊!”嬷嬷赶紧催人。
她打个长长的哈欠,道,“大白天的打搅人家睡觉,还来青楼,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还是耐不过嬷嬷催,胡乱把头发簪起来,抱上琴,脱着木屐就往琴室走。
第一百八十八章:我很确定!
远远的就听到木屐的声音。叶酉震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了一下,跟着眉头也一起跳!
胸口像是有什么要爆炸一样,若不是自己紧紧抓着,怕是一口血又喷出来了!
为什么……觉得好乱?似乎全身上下都在叫嚣!
她大喇喇的坐进琴室里,衣服没换,就穿了件松松的中衣,木屐也没换,盘腿一坐,想着弹上一首就走人,回去补觉。
天井挂了好多淡青色幔子,让光线漏进来的时候也带着淡淡的青色,像是在一泓幽暗的水底。
水底,有了琴的声音。
依旧是淡淡的,有些欢快的曲子,里面夹着上该,还夹了几分不耐烦。
“……独揽月下萤火照亮一纸寂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这两句像是有意识一样自己就飞了出来。
她听到这两句,只是觉得很精彩,看来今天这人还一般寻欢客不同,是真的寻音来的,也就松了那几分不耐烦,慢慢的顺着调子换了一支曲子。
这曲子不换还好,一换,换得他就像要爆炸一样!
他听过,这曲子,他只听过一回,也是那年去扬州的时候,师傅吹得笛子!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自己听到的,像恍然见一扇门推开,看见的是外面湛蓝的天空,粉色的花瓣被风吹落。
桌子上压了一张纸,上面似乎写了很多字,也许什么也没有写,似乎盛衰兴败都在里面了,只是一半纸上字,一半让人猜。
这里面分明听得到将军烈马,游子情怀,伊人红妆待烛下,落落秋千湿雨后。
现在这琴里分明已经不见了师傅当时的情怀,听来却是婉转,像是有什么要说,却最后没有说出来的惆怅。
这个人,莫非认识师傅?!
想到这个可能,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激动,脚下一点,轻飘飘的就冲着二楼的琴室去了!
“贵客、贵客?!”嬷嬷吓了一跳,赶紧想叫住他,“可别叫我们晓悠吓着啊……”
她只是弹琴,全没想到有人会从下面跳上来掀画帘,顿时就听见琴声响停了,她一下后退,却被自己的衣服缠住脚,坐到了地板上,一只木屐也飞了去!
他一把抓住那只木屐,抓着栏杆跳了上来,看着眼前满是惊慌的人,惊得连嘴也合不上来,似乎觉得天地一下倒转,真个世界都褪了去,只留下他和她!
“……师傅……”
好久,他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低低的叫了一声,很委屈的样子。
师傅?!所有的人都快疯了,这唱得哪一出啊?!
“你、你是谁啊?怎么这么大胆跳、跳上来……”她瞠目结舌,没想见居然有幸亲眼见那些大侠飞来飞去的样子,连话也说不利落了!
“师傅,你不认我?”他万分委屈的跳进来,将那面具丢到一边,走到她身边跪下,“是我,酉震啊!”
她看着眼前的人直直倒抽了一口凉气——太、太漂亮了!
是、听声音是个男人吧?!怎么会生出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来?!
她们这里也算是见过不少人了,也从没见过一张如此漂亮的脸!
皮肤比那丢掉的玉面具还要细腻,长长的凤眼如同点漆一般,挺拔的鼻子下一张同样细薄的粉色嘴唇,乌黑的发丝滚落进白的衣服里,这……
怎么也让人觉得心跳加速啊!
尤其这样的大美人还满眼委屈的看着你,像是你抛弃了他一样!
“哇哇,我、我不认识你啊!你、你做什么?!”
她的大叫让所有的人脸色一变,都拔脚向琴室冲了去。
却被吓的不轻——
那玉雕一样的人正轻轻的抓着那脸上有伤、腿上有伤、手上有伤到处是伤的女人的脚,小心的将那只木屐套到她的脚上,还珍惜的亲吻了一下她的脚背,那态度虔诚的,像是怕弄碎了什么绝世宝贝一样!
疯、疯、疯了,这个世界疯了,堂堂的煞越派掌门居然去亲一个丑女人的脚?!这叫什么程度上的地狱啊!
还、还叫这个女人“师傅”?!那怎么看也不像是掌门的师傅啊!一看就不会武工的好不好?!
好久,他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低低的叫了一声,很委屈的样子。
“嬷嬷!这个人是谁啊?!”她想抽出自己的脚,但是却被紧紧抓着,动不了,被吓着的她只能大叫人来解围。
“这、这位贵客,我们家晓悠不、不是您认识的人……”嬷嬷无奈,赶紧上前救人,毕竟再怎么说,晓悠是卖艺不卖身的琴师啊!
“不,你就是,你不过是不想原谅我。”他认识这个人,他知道这个人,从听到她弹琴的时候就知道是她了,所以才会走岔气,所以才会追来!
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踩在他心上的,她的脚步声!
师傅!你没死!太、太好了……
他觉得支撑自己的气一下全部都不见了,再也没有力气,手一拉,将她人拉到自己身下,然后倒在她的胸口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能听她熟悉的心跳声,真好。
可是师傅,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多的伤?为什么,你的头发全白了……
“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做!”看着指到自己鼻尖上的刀,她真觉得自己冤枉死了!
明明是这个人擅自跑来调戏轻薄自己,然后还压着自己不放的,这么大一个男人,重死了!
放、放手啊……
他再醒来的时候,也不过过了一个时辰,还在那间琴室。
一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
师傅呢?
“我、你能不放开我……”她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她以为自己会被压死,不过还好这个人翻了个身,将自己翻到了上面,却依旧按着不松手,动也动不了!
“师傅,你在!你没走?!”他惊喜万分,觉得这个面目可憎的世界一下就完美了!
“那个,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的。”她很为难,“要是你这样的大美人是我徒弟,我怎么会忘记的?”
“你只是不肯原谅我,没关系。”只要她在,别说不认他,杀了他他都没有一句怨言!
“奇怪的人,你做错了什么,要我原谅你?”
“很多,随便哪一个,都够你再也不原谅我。”
“那个,我觉得你认错人了……要是非得有人原谅你才安心,那我就当是那个人,原谅你。”孩子要能早点脱身。
啊,这个人好奇怪啊,这么漂亮居然脑子有问题?这个世界真是不完美啊!
他近乎惶恐的大叫起来,“不要原谅我师傅,你说了原谅只是为了早点离开我,那你不原谅我,也不要走。酉震一定会乖乖听话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你真的认错人了……”算了,和疯子也讲不清楚道理,只得好言相劝,“你这么好的徒弟,师傅怎么会真的生气?听我一句,赶紧去找你师傅吧,去和你师傅说,跟我说没……”
胸口湿湿的,好烫!
这个人,哭了?!
她最见不得人哭了,赶紧手忙脚乱的挣起上身,拿袖子擦擦他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别哭别哭,那个谁……呃……酉震不哭……”
她这不说还好,一说他哭的更凶!简直就和下小雨一样,止也止不住。
他这一辈子,也没想到还能有一天,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
“师傅……”
“说了叫晓悠的……”恩,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子,也有点太……
她这辈子,见不得人哭,只好叹了口气,由他抱着哭个够本。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等到冷静下来恢复正常的煞越派大掌门再出现的时候,也认真听了嬷嬷将的话,却将头转向无奈窝在自己怀里的人,轻声问道。
“是啊,所以说,你认错人了,你怎么会认识我这样的人嘛。”她忍不住都想翻白眼了。
“不,这么说,我倒更确定你是我师傅了。”以前的孟琴儿活的太洒脱,像个男子,这样无奈的窝在他怀里生闷气的样子从来没见过,更让他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孟琴儿一直藏着的另外一半,越加不肯放手。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还在水边醒过来,一路艰辛到了这里,机缘巧合进了竹叶楼做乐师,而自己也正因为要平定叛乱来到这里,这一切,正是天注定的,为了给自己一个赎罪的自己!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会活过来,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头发白了、伤痕累累还失去记忆、武功全失,但是她至少是活生生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忍不住将人抱起来,将耳朵贴在心口,听那里传来的声音,全然不顾周围的人看来是多么暧昧的景象!
“师傅……”
老是被你这么说,岂不是让我自己也很怀疑了?
难道我是真的认识这个人吗?否则为什么会觉得无法丢下他不管呢……
他将人困在怀里,开了口:“这个人我一定要带走,出个价。”
“喂,我没说要走啊!”不要啊!这里很自在的,她不想走!她那张舒服的床、柔软的被子、心爱的枕头……
“我会给你给好的东西的。”一眼看穿她的企图,他忍不住笑了——这个人,根本就没变,再活过来,也坚信“活着有副好铺盖”!
第一百八十九章:别惊扰了她
他这一笑,把周围的人都迷昏了!
谁、谁见过掌门这么笑过啊?!
嬷嬷也知道这些人来得不简单,忤逆不得,虽然舍不得这个白来的琴师,但是跟舍不得自己的命,看这个人这么在乎晓悠,于是大着胆子开了个价,“五百……”
他很爽快的点点头,“来人,拿五百两金子来!”
金、金子?!众人都已经被这天下掉下来的时候砸晕了——这个价钱、这个价钱,花魁的初夜也没卖到啊!
“你、你疯了……我怎么值那么多钱!”她更是大叫起来。
“对、对啊……”嬷嬷都傻了,那可是明晃晃的五百两金子啊!
他轻轻抓过她的手吻上去,笑得如三月的春花一般明媚:“师傅最宝贝了,别说五百两,五千五万我也出。”
早知道多要点……
“疯子……”她已经不知道拿什么话来说了!
“师傅,那咱们走吧。”既然人已经到手,他也就不想再继续待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了。
“我、我的枕头!”不、她至少要拿上她最宝贝的枕头!
“好。”他一口答应,眼睛也不眨。
“那、那让我去拿啊?”怎么还不松手?
“我陪你去。”他站起来,却依旧将人抱在怀里不放,像抱着个小孩子,一路朝她的屋子走了去。
“你、你放下我。”她大窘,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这么抱着走!
“不放,绝对不放。”他很坚决的摇了摇头。
“我不跑的。”一下能跳那么高,她跑不过的!
“抱着你我放心。”只有这样,体温和体温、心跳和心跳重叠,他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坐一场虚妄的梦!
“很重的!”怎么说她也是个大人啊!
他侧过脸来亲一下她的耳后,“不重,师傅轻得像羽毛一样。”
“你……不、不害臊!”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
话说你和你师傅的关系究竟有多好啊?!哪有这么关系暧昧的师徒的?!不过她没敢问,这个人眼里的惊慌那么明显,她不忍心问。
以后再慢慢告诉他好了,她真的不是他的什么师傅啊!
“枕头!”
她虽然很想冲过去,但是似乎不很可能,不过他不知道怎么随手挥了一下,那枕头就乖乖进了他手里,又塞进她的怀里。
原来师傅住这里,果然还是很简单,除了这张床看起来最舒服,别的都很漫不经心的样子。
根本就没变嘛!
“来人,备车。”
于是,她就这么被抱出了竹叶楼,放进了布置的格外舒服的马车里,“去什么地方?”
“先和我回客栈。”安置好她,他钻了进去,外面的人一挥鞭子,马车慢慢的走了起来。
“看、看什么?”帘子一放下,里面就他们两个人,她怎么也觉得那双眼睛像狼一样,盯着自己不自在。
“看师傅哪里变了,”他靠在一边,将紧抱着自己枕头的人拉过来,捏着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小心的触摸着她左额的伤,心疼得不得了,
“师傅,你受了很多苦吧?”
“没、不记得了……”可恶,近看更漂亮了,她、她觉得自己要流鼻血了啊!
“这么多伤,头发也白了……”他喃喃道,小心的追逐着那些伤痕,“没关系,我有很好的药,会给师傅你都抹平的……何首乌是黑头发的,回去多弄些来……”
他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整个人都一僵:“师傅,你生气了?”
呃,别拿那种大狗的眼神看我,我没辙的啦!
她叹了口气,“没有生气……只是,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总、总要适应一下吧……你、你是不是太……太亲近你师傅了点?”
他一愣,却依旧没有放手,“我就是太笨了,才会看不清楚自己的心,让师傅平白吃了那么多的苦,几乎连命也丢了,现在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说什么也不会在错过了……师傅……”
别、别拿那湿呼呼的眼睛看着我啊!我、我对小动物没辙的!
“那、那个,我可不可以问个问题?”她转开头想换个话题,免得这么尴尬。
“你说。”叶酉震抱着人不肯放,总是觉得不能相信眼前发现的一切。
假如有一天,你遇到的是一个长得和你以为已经死的人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她真的就是她吗?还有可能吗?这是上天的宽容?还是另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他不敢想,一点也不敢,因为只要这个念头一动,他就害怕自己收不住的怀疑起来。
他不能怀疑,他没有怀疑的资格,他只有赎罪的机会。
“你老是说师傅师傅的,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师傅叫什么名字?”她很介意的。
“叫……”他想说,但是忽然硬是刹住了话头,微笑的摸摸她的脸,“师傅,你若是真的不记得,我也就不告诉你了,我等着,你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告诉我的一天,好不好?”
被这么漂亮的人这么说,她会脸红心跳的好不好?
可是,她没有脸红心跳,而是觉得心微微的沉了下去——万一,我想不起来呢?
或者,我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那个时候,怎么办?
这么漂亮的人对自己好到无以复加,怎么想也是从别人身上偷来的梦,总还是要醒的。
那么……只要自己不要沉醉下去就好了吧?
毕竟说她卑鄙什么的也好,她不过是想……稍稍的……借那个人的一点时光差,做一场属于自己的梦罢了。
“……哎,不过……在我想起来之前,我可不可以就叫你公子?我、我不习惯的。”稍微,也给自己设置一点距离,好让自己不要掉进这个人借来的温柔里,不可自拔。
叶酉震考虑了一会,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好吧……也不一定非要等想起来以后,什么时候想叫了,叫就是了,我会,很认真的听你说的。”
“……恩……”
这个人很温柔,为什么老是要说自己伤害了师傅呢?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忍心伤害什么人啊!
一时间沉默在蔓延,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彼此都别过了头,只觉得有深深的沟壑横在两个人中间,跨不过去。
看着她在车里很不舒服、又很僵硬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心说叶酉震你怎么又开始着急,有开始逼她了?
“不舒服是不是?”
他的声音忽然响在耳边,让她吓了一跳,几乎跳起来,随即赶紧摇摇头,“没、没有,只是有点闷……”
他伸手越过她,将她那边的窗子推开一点,让傍晚的风吹进来一点,然后将僵硬得像石头一样的人拉到自己身边,放下她的枕头,柔声道,
“先睡一会好不好?还要走一会呢。”
“好!”能够有个机会光明正大的避开这尴尬,她巴不得,以飞快的速度倒在自己的枕头上,背转过去就准备睡觉!
有些感觉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他叹了口气,看来师傅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么,就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或者,找“妙手回春”给她看看?
他一边想一边无意识的盯着她看——
恩,瘦了,不过似乎又比那个时候胖了些,依旧是个随性的人,穿着件松松垮垮的中衣,随便系了腰带,踏着木屐就被自己带出来了,腿上还能看见一条长长的伤口从膝盖延伸到脚踝……
膝盖?!能看见伤口?!
他到这个时候才回过味来——她没有穿裤子!
难怪所有的眼光都那么奇怪,原来……他忍住自己想把那些人眼睛抠出来的冲动做了决定——第一件事就是先给她赶出几身衣服来!
等等,她一直在青楼里,难道……种种让他嫉妒的猜想开始翻卷着恨意发酵。
想到还有别的男人染指过这身子,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是,他最想杀掉的,还是自己!
要不是因为自己,她又怎么会受这些莫名其妙的苦!
看看那条狰狞的伤口,他第一想到的,就是她身上一定还有别的!
这些伤口这么来的?他连想也不敢去想!
唯一庆幸的,也许就是连她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吧……
他叹息着,抓起那斑白的发尾轻轻的咬着,却已经不见那熟悉的青草气息,而是染上了淡淡的、青楼才有的浓腻胭脂味道,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想说什么,却听到了她稍微沉重了一点的呼吸声。
他很熟悉,是她睡着了的声音。
……心安很熟悉。
他又不忍心起来,算了,叫她说吧,有什么问题,好歹也等她起来以后再说,对了,交代一声,慢点,别惊扰了她。
他的手才一推开车门,灵敏的耳朵就捕捉到一道犀利的风声正疾破而来——是箭!
冲着他们来了!
他倒也不是很惊慌,手指一弹,弹出一道气流来,将那箭打偏,刺了一边的树上,
“掌门,有人……”魑护法林怀义正要禀告,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住——不要吵到里面的人。
虽然不明白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但是掌门实在看重她,重到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简直都不像那个冷得像是山岩的掌门了。
这个女人不管身份还是来历都可疑的紧,就算掌门再怎么呵护,都还嫌疑——毕竟这一路上,第一次遭到袭击就是自多出了这个女人以后!
可是又碰上分派掌门反叛,这就说不清楚了……
看来掌门是对这个女人上心的紧,都什么时候还担心吵到她睡觉,他们也只好任命的上前将那些叛徒肃清了!
第一百九十章:不稀罕!
就见几道影一晃,如血的夕阳里就不见了,除了赶车的人和两个属下,也就剩下他和睡得毫无知觉的她了,
马车继续按照正常的速度前进,不过在里面的人全然不知道,马车岔路却突然改变的了方向!
密林里忽然多出了若干人影,不刻就将马车层层包围!
“哼哼,叶酉震,你这个大魔头一定没想到会有今天吧!”七山分派掌门肖寒锋正带了近三百教众等在这里,为的就是能将叶酉震做掉!
“哈……”马车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呵欠声,接着响起一声雍懒漠然又不屑的笑意,低沉的,勾的人从耳朵一直痒到心里,
“肖寒锋,这就是你的战术?真是无聊,难怪只能做个小小的七山分派掌门,眼光太短浅了。”
轻轻将她的睡穴点了,他推开车门,依靠在车门上,露出一丝惊艳如夕阳的绝色笑意,让本来杀气腾腾的人都看呆了——
这、这就是那个老是带着面具的掌门的真面目吗?实在是……太惊人了,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美丽?!一身白衣胜雪,清俊的像是月宫中的人啊!
一点杀气也没有的他当外面层层围住马车的人是空气,很自在的和肖寒锋说话,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许是被这美貌给诱惑,许是被这宁静的气氛给诱惑,肖寒锋也有些晕了,“你倒是说说,有什么问题?”
“恩,”这既然死到临头了,也不能不让他清楚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否则见了阎王人家都会笑话他眼光不好的,
“第一啊,买通我身边的人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是做什么要费这种工夫呢?直接下药不过更好?”
肖寒锋皱了皱眉头——这招他想过,但是奈何那些最贴近叶酉震的人根本打不得这主意。
“第二啊,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错估了。”
“什么?”肖寒锋不怕死的追问到。
“第一,你错估了我的护法的真正势力,以为那么几个人能拖住他们吗?”
看着他的嫣然一笑,让肖寒锋起了一身的冷汗!第一时间就回头去看!
但是静静的,什么都没有。
“你看,沉不住气,太容易动摇,被我随口说两句就信了,你就不想我可能是唱空城计吗?”他忍不住笑了,真的很开心。
明明还是一点杀气也感觉不到,但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觉得冷汗一身一身的出呢?!这莫名其妙的压力是从哪里来的啊?!
“你、你别耍嘴皮子!”肖寒锋强撑胆子,却摸不住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在唱空城计划,“你、你就一个人!我们有三百人呢!”
“这就是你的第三个错误,你太小瞧你的掌门了,能坐在你头上,必定有长人之处,”他站了起来,悠然的跳下马车,看着三百刀兵在前,全然无一点变色,而是微微摇了摇头,
“你也不怎么会挑人,这帮乌合之众能助你成什么事?劝你,宁肯花一百人的钱给一个能帮你的人,也不要花一样的钱请一百个,没用的……”
他左手轻轻一摊,靠他最近的人一个人只觉得一股异常的干冷逼近,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摔成碎块!
被冻成冰块的血肉溅起一些,咯啦响两声,滚到了众人的脚边,慢慢的化成了血水。
林子里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咯啦、咯啦。
不知道是谁的刀发出轻微的颤抖的声音,在这如血残阳中,像是被放大的声音,在众人心中荡漾起一圈大过一圈的恐慌!
刚才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人一转眼就摔成碎块了?!明明就没有见他动手啊?!
他左手轻轻一摊,靠他最近的人一个人只觉得一股异常的干冷逼近,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摔成碎块!
被冻成冰块的血肉溅起一些,咯啦响两声,滚到了众人的脚边,慢慢的化成了血水。
林子里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咯啦、咯啦。
不知道是谁的刀发出轻微的颤抖的声音,在这如血残阳中,像是被放大的声音,在众人心中荡漾起一圈大过一圈的恐慌!
刚才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人一转眼就摔成碎块了?!明明就没有见他动手啊?!
“你看,是吧。”他微笑的稍微侧过一点头,无比纯真的看着魂飞魄散的众人。
“魔……魔鬼!是魔鬼啊!”忽然,不知道谁大叫了一声,将手中的刀兵一丢,拔脚就跑!
不是人啊!人怎么会能不动手就能杀人呢?!只有是恶魔啊!
他们只不过是普通人,为了钱才反叛的,他们压根没想过自己要反抗的是恶魔啊!
肖寒锋纠结来的人如同雷雨中的鸟儿惊慌的四处笨逃!
“掌门!属下来迟!”
这一声声无疑是催命的铃声阻止了他们生存的机会——四大护法回来了!四大护法面无表情的守在各处,一身红色的血液将衣服都点染!
“请掌门示下,叛徒如何处置?”
他轻启形状优美的嘴角,吐出一句淡然,“全部肃清。”
一句话出,整个密林就化生炼狱!到处都是惊恐悲惨的叫声!
是他们错的太离谱,根本没认真的掂量过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别说恶魔一样的叶酉震了,就四大护法也是武功深不可测,如同鲨鱼进了肥美的鱼群,大肆的捕猎着自己的猎物!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过来,总觉得胸口闷得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醒来的时候,谁也不在,自己还在马车里,一股奇异的腥味却在弥漫。
她睡眼朦胧的推开车门,“叶公子……”
为什么会有人冲着自己一脸惊恐的冲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躲闪,一点寒光就从那人的眉心中刺穿出来,几点温热溅到了脸上。
她下意识的拿手抹了一把,居然是有红有白!
在看那人倒下的地方,面无表情的人正收剑,剑尖上也沾了那可怕的液体!
“……呀啊!”她惊恐的看着眼前遍地的尸体和血肉,尖叫了起来!
一道白色的身影闪电一样冲了过来,挡住她的视线,“别看!”
“啊啊啊啊!”她捂着自己的额头尖叫不止,浑身颤抖,任他怎么压也压不住!
“别怕!我在,不会让人伤到你的!”他大吼了一声,将人死死的压在怀里。
她像是被吓住,打了个哆嗦,却不在尖叫,而是抓住他的衣服,“杀人了,好多人!不要、不要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什么都不明白的情况下,却喊得是不要杀人。
他顿了一下,恍惚间想起来,师傅就不喜欢动辄取人性命……
“住手!”
“掌门?”对反叛者毫不留情才是叶酉震的作风,眼下却突然喊停,让魑魅魍魉一时都会不过神来!
“住手。”师傅说了,不许随便杀人。
“……是?”
四人住手了,任那些剩下的人从身边跑过,动也没动一下。
只不过即使住手,也已经是横尸遍地,跑走的不过几十人罢。
都是祸害……护法微微一皱眉头,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还心疼得不得了的掌门,觉得事情变得有些微妙了。
掌门难道……是很认真的,动心了?对这样一个丑女人?
师傅?掌门的师傅?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里面的谜团实在太多了,而且毫无头绪,看来需要好好的调查一下了……
叶酉震轻轻的吻着她的头顶,“回去,乖乖回去不要看,我一下就来好不好?”
“不、不杀人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只是担心自己一松手,这个人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来!
“不了不了,我不杀他,只是按照规矩惩罚他,可以吧?”
不杀他让他生不如死的办法多的是,但是他却在很认真的考虑是不是废了这个人就算了,毕竟要是因为来这里处理这个叛徒,他也就碰不到师傅了。
四大护法听得下巴都在微微颤抖——掌门,您这话什么意思啊?!那个可是叛徒啊!若不严惩,以后还不知道会出几个呢?!
干吗这么听这个女人的话啊?!
得了他的承诺,她终于松下气来,松开手,点了点头,闭着眼睛准备退回车里去——毕竟,太血淋淋了!
一直没动的肖寒锋却看准这个机会,手一甩,一条链子正瞅准了这个空隙缠到了她的腰上!
她还没来得及呼喊一声,就觉得腰上一紧,人飞了起来,落在了疯狂的肖寒锋手里!
“放开她,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叶酉震冷冷的看着肖寒锋,看似语气平淡,但是眼睛里的焦急瞒不了人!
“哈哈,事到如今,怎么死老夫已经不在乎,不过嘛,找个垫背的总是好!”肖寒锋拿起刀咽着她的脖子轻柔的抹了一下,铮亮的刀刃上就见了血,看得叶酉震睚眦欲裂!
“啧啧,我还以为这被子都没机会看到你叶酉震究竟是谁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一偿夙愿,也值得了,而且,还能带着你的小情人下地狱,哈哈!
不过看你长得像个女人一样,倒找了这么个丑八怪,真是奇怪啊!”
肖寒锋知道自己怎么也是个死,就更放肆起来,破口大骂,
“叶酉震啊叶酉震,我为你忠心卖命四年多,从你什么都没有到了今天这一步,我卑鄙肮脏的事情没做过?结果你丝毫不将老夫放在眼里,就老夫我放在七山着小地方,给个分掌门做算是打发我吗?!
老夫才不稀罕!以老夫的本事,为什么非要屈居人下!”
第一百九十一章:不肯放手
叶酉震所重视的手下都是些连胡子都没长全的年轻一代,要文有文要武能武,凌驾于分掌门之上还有一个神秘的阶层,他只能看见影子,却无法真正接触,在那之上,才是叶酉震,他这个名义上的分派掌门根本不是核心人物,这叫肖寒锋清何以堪!
“哼,这个位置也就最适合你了。”好大喜功,自认功高盖主,除了一身匹夫之勇,什么眼光、头脑、远见,都是他所没有的,这样的人,肯让他坐镇七山这样的信息流通要地,也已经很念旧请了!
“最合适?合适为什么还派个副掌门来?!”
她不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只是觉得眼前开始有些模糊,渐渐的睁不开眼睛……
“因为这里是信息流通的要道,你,做不来。”一声幽暗忽然在背后响起,还没等肖寒锋来得及回头,一柄剑已经刺穿他的脖子!
她只觉得自己脖子上的力道忽然一松,整个人就软了下去,被一个穿了一身黑衣服的人接住,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这里我不杀你,你就来杀我,你居然让他不要杀人?”
“暗啸,不要说了!”下一刻,她就被带回到那个熟悉的白色怀抱里,对上他焦急的眼睛,
“拿药来!师傅,有点疼,你忍耐一下。”
她只觉得自己头脑晕晕沉沉的,什么都想不了,软绵绵的由他摆布,只能听见什么粉末倒在自己的伤口上滋滋响的声音,一点感觉都没有。
“该死的……”口子很长,再一两分,她的气管就被隔断了!
“早就该死了,”被称做暗啸的黑衣男子珍惜的擦着自己的剑,“叶酉震,你的眼光,怎不怎么样,什么人都能看上,活该。”
看部下的眼光有问题,也就算了,他毕竟年轻,怎么看女人也一样不准?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小姐有什么好?一点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残酷!只会在那里说什么不要杀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缓缓抬起头来,很认真的看着暗啸:“你最好没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就算是暗啸,也一样被他的冰冷给吓住,所有的表情都冻在脸上,“……你是认真的?”
轻柔的将没什么精神的人抱在怀里,重新进了马车,“不能再认真了。”
然后,车门就关上了。
“那这段时间就有劳你了。”叶酉震的声音慢悠悠的又传了出来,然后没动静了。
……意思是,要他暗啸来做车夫?!
看着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的暗啸,四大护法无奈的点点头——自从遇到这个女人,掌门他就不对了……
好吧,怎么说里面坐的也是掌门,他来赶个车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这个女人啊……
必须要好好调查!
“疼不疼?”他小心的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固定好脖子,轻声的问道,实际心疼得不得了,
“对不起,我眼睁睁看着,就又让你受伤了!”
叶酉震,你怎么这么没用!连个人也看不住?!
“不……”她想开口,却被他制止,“不要说话,小心伤口!”
在外面赶车的暗啸也不是故意听的,谁叫他功夫好,只是他这不听还好,一听几乎从马车上翻下去!
啊啊啊啊啊!他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叫一通啊!
里面的人真的是那个万年无表情的叶酉震吗?!他居然听出来这家伙在后悔、在自责、在懊恼……无数的感情都在这么几个字里出现了啊!
见了鬼了啊!那个死人脸怎么会感情这种人类才有的东西存在呢?!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他有那个功能啊!
当时肯为他做事,也不过给他的强悍折服罢了,也就没太在意他有没有感情这一说,反正厉害不像人的人总有不像人的地方才是。
结果……自己居然错的这么离谱啊?!
暗啸开始陷入无限循环的自我否定和动摇之中……
她看着那恨不得把自己砍上一刀才解气的人,心说不是这样的啊!她想说的不是这样的啊!可是……
对了,不能说,她能写啊!
抓过他的手,她慢慢的写了起来——不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对不起。
“师傅?”他愣了一下,全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的道歉,更觉得担心,“不是师傅的错,是……”
却是了半天,也没是出来个什么,最后只能无奈的垂下头,觉得自己想是被师傅教训的无话可说的小孩子,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
她想了想,又写了起来——以后,我不说什么了,你做你的事情,有你的道理,我不懂的,只是,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杀那么多人?只要把该杀的杀了就好了……
“不行不行,师傅你要管的,你不能不管我!”不要说这些的话,是想吓死她吗?!不要这么急着和我脱离关系啊!
恩……坐在外面的暗啸忍得很辛苦,他死也不信里面的人会是那个叶酉震!
不是不管,而是……而是我不懂啊!我也不想管!
她简直是想哭啊!谁要去管那些杀人的事情啊!吓死她了好不好?!
“不行!”他大叫了起来,差点把外面坐着的人给掀下来,“你要管,你要管着我!否则,我就天天去杀个人给你看,看你管不管!”
什么?!这下不只暗啸了,连四大护法也差点从树顶上掉下来——这、这是掌门在撒娇吗?!
可是,这个内容也有点太……
哪有逼着叫人管的?!她哭笑不得,但是却见这个人竟然不是开玩笑,大有一副“不信你试试”的样子,她无奈,隔了一会,点了点头。
算是……栽了吧?
不管你的师傅是谁,也不管这是不是我偷来的时光,我会好好的护着你的,不会让你做傻事的……
她心里对自己的承诺他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这个人不会不管自己了,那就好、那就好……
“还疼不疼了?”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
她想了想,抓过他的手继续写——说实话,我没什么感觉的,疼啊痒啊什么的,没有什么感觉的。
他一皱眉头,“没感觉?”
也不是没有,而是……很轻微,打我一下,也不觉得很疼。
“怎么可能?”他试探着轻掐了一下她的人中,这个力道若是一般人,势必会痛到大叫。
只是她什么表情都没有,稍微摇了摇头,继续写——没感觉的,只是觉得被压了一下而已。
“暗啸!”他慌乱的大叫起来,把暗啸也吓了一跳,忙转头进来,“怎么了……啊?!你做什么掐我?!”
一样的力道,就连暗啸这样的高手促不及防下都会觉得疼,她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她一挑眉头,意思是这下你信了……哭,怎么突然哭了?!
她吓了一跳,而暗啸则是震惊过头,第一反应则是关上车门、赶路!
那个叶酉震,居然哭了!
凡是反常即是妖,要是用这话衡量,现在的叶酉震,怕已经是千年妖王了!
“……别哭……”被包着脖子,每一个字听起来都有些怪异,也很不舒服,但是,她舍不得见这个人掉眼泪。
伸手将他的头抱进怀里,轻轻的告诉他,“别哭,不疼,也没什么不好……”
很多别人经受不住的,她毫无知觉,不是也很好吗?
可是,他怎么能不哭——究竟要给她怎么样的苦难,上天才肯收手?明明师傅什么都没有错,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所有的苦难,非要她一个人背呢?
师傅……为什么经历理了这么多,你却依旧这么温柔?
你要是真的想起来了……那我……怎么办……
等到马车停下来,暗啸打开车门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们堂堂大掌门正埋首在那个女人胸前,眼睛红红的。
而那个女人,正轻轻的摸着他的头发,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安慰着这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神情又坚定又温柔。
回头看见暗啸,她轻轻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型——他睡着了。
然后,笑了笑。
那一笑,让暗啸觉得,有些心跳。
这个女人有股很奇怪的魔力,似乎有她在,一切都可以安定下来,像是沐浴在三月的春风里,那样的温柔。
他们两个,似乎就应该这样在一起的——这是暗啸心里涌起过的,这辈子最怪异的念头了。
不过他已经醒了,瞥了暗啸一眼,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跳下了马车,然后将她万分小心的抱下来,不肯放手。
似乎都已经有些习惯这么被他抱了,她也懒得要求自己下来,而是拿眼神询问——这是什么地方?
“七山的分派,师傅,先在这里委屈几天,然后我带你走。”
委屈?怎么说七山分派也不算个小地方呢!而且布置什么的也很舒服,怎么能说得上委屈?
可是在叶酉震的眼里,就算是皇宫,怕也对她只是委屈。
教中的人全部和肖寒锋叛变了,被杀得差不多了,不肯的,都已经被提前处理了,所以偌大一个教堂,空空的没什么人,而且黑呼呼的。
她有些害怕,夜风吹进来,打着奇怪的呼哨。
不需要叶酉震吩咐,就见暗啸拍了拍手,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好多人来,以惊人的速度将这黑洞洞的地方用灯光填满了,然后就见有人来回走动忙碌着,总是不空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我等着
“我就猜见会这样,提前备了人在这里。”暗啸耸下肩膀。
“哼……”他没理会这个在这里表功的人,抱着人就直接进了大厅,而大厅里,已经有大夫在等。
其实给她上的药,是疗刀伤的上好的药,解下纱布一看,伤口已经长住,没什么需要处理的了,不过是又上了些去伤疤的药,然后又重新包起来罢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又担惊受怕的,她支撑不住,早早抱着自己的枕头就睡了过去。
等他终于舍得从她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一干人等也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掌门,您打算怎么办?”暗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人似乎,多了些表情。
“交给你我还是很放心的,”别老拿他看人的眼光当个事每天说,那个时候自己什么都没有,自然是有什么人用什么人!
“等过两天稳定了我就回去,联系‘妙手回春’,我会过去拜访。”
“啧啧,真上心了,连这样的人也动用了?我忍不住好奇那个人是谁?”
“妙手回春”可不是随便的阿猫阿狗,想要见,先送黄金千两,再看人家心情好不好,别以为你花钱就能见得上!
“告诉他,这里有他绝对没见过的东西。”但是这个人有个癖好,越是没见过的怪病他越有精神。
“绝对没见过?”这几个字被暗啸仔细的咀嚼了半天,“她究竟是什么人?”
“……最重要的人。”他顿了一下,“天上地下,再也没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了。”
“包括煞越派吗?”这话还真是让人伤心啊。
“你以为煞越派是怎么来的?”
他嘴角的那抹嘲讽让暗啸如梗在喉!
他还真的没有想过,煞越派被创建的原始动机是什么。
“放心,”叶酉震看着看她在的方向,“为了她,我也只会让它越来越强大,我要……保护她。”
“……好吧,至少这个理由,我觉得可以接受。”
保护一个人总比仇恨一个人更坚强,所以,他可以放心了。
也就是说,煞越派的灵魂回来了?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看着堂堂一教之主一副恍然若失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的暗啸只好让自己过来做“感情专家”,
“你记得的事情,她全部不记得了,一点也不记得,换了谁,也会觉得很不安吧!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正在形成新的记忆,正在做一个新的自己,你却要拼命的将别的人强加在她身上,要她抹消掉自己,她会怕你很正常吧?”
叶酉震觉得自己和听天书差不多。
“也就是说,你整个就是在否定她。”这么说,够简单了吧!
“我没有否定她!而且我愿意接受她的全部!”自己不是一直都在努力吗?
“在你师傅的范围里接受她对不对?”暗啸觉得自己面对的,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啊!
一句话,将他问得无话可说。
“她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师傅了,或许她们长的一样,但是,确确实实已经是不同的人了,她已经不再是你的师傅,她不过是个叫晓悠的青楼乐师,浑身上下莫名其妙的伤口,就这样了。
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这是好事,她过的也很知足不是吗?
可是你一进去就把你的一切都强加给她了,你想让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也就是说,你想杀死新的她。
掌门,你认真的想一想,你是真的接受了新的她吗?她不是你的师傅,只是一个叫晓悠的女子,是贱籍,出身青楼,对你的世界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想过。”原来自己,一点都没有接受她。
“你现在可以想了。”毕竟,这个女人的身份是个大问题,掌门不过是因为她长的像某个人才被迷惑罢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来,夜风带着水气卷进来,给这夏夜平添一丝冷清。
全新的人啊……不是师傅,她已经是晓悠了。
这样的转变,他……要怎么接受?
拿全新的眼光去看她?就像不认识的人一样?
……确实,有些丑呢,额角的伤疤,实在吓人,而且,那一身的伤,也很吓人,怨不得人家厌恶。
还是青楼出身的乐师。
胆小,还没有过去。
怎么说,也不是以前那个师傅了,
孟琴儿出身名门,风流儒雅,才华绝世,武功卓绝,还是自己的师傅,迷她的人,一副拳头数不过来,男的女的都有。
原来真的,是两个人啊……
两个人,要他怎么将一模一样的人看成两个人?她的言行举止里明明还有师傅的影子在。为什么会成为两个人呢?!
“先离远一点,要不要试试看?”暗啸自己也觉得有些为难,为什么自己要做感情专家来解决这种问题啊?!
“总之,远远的观察一下,应该是好的。”
距离,也许会让两个人都看清楚点。
于是,她就成了一个小丫鬟,和别的丫鬟一样,伺候着煞越派掌门的生活起居,然后住在别的地方,除了他需要用人的时候,不会和他见面。
明明是他接受暗啸的意见来试试的,现在却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为了能多见见她,老是绞尽脑汁想着很白痴的借口把人叫过来,只是为了能看她一眼,
“我的茶……”他话音刚落,忽然想起来这个借口前一刻才用过,一盏换了三回的“老君眉”还根本都没有动。
恩,想不出来别的借口。
等等,这是他的地方,他最大,为什么要找借口啊?!
“来人,茶太烫了!”想通的某人于是厚着脸皮叫人过来,找得借口却让人听着就是个借口。
是她在短短两柱香不到的时间里就来回跑了第五次,明明是仲春时节,却出了一身的汗,干都干不了。
不过,还是急急跑了过来,对于穿不惯裙子的她来说,这个工作量实在不小。
说到这个衣服,最后还是寻了个和她差不多的丫鬟打发了裁缝,却是做了一身丫鬟穿的衣服,不过因为料子用的好,也让苦等了半天的裁缝没郁闷。
他就眼巴巴的看着她从远远的地方跑过来,提着裙子到了门口,又赶紧放下,整下衣服才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样子的她非常的可爱。
以前非常短的时间里见她穿了穿裙子,然后就再也见不着了,后来她穿的衣服也是不伦不类的,总之不像个女子该穿的,现在这个,简直就是大好的机会,即使是丫鬟的一样的裙子,他也满足了!
恩,或许这个青色的裙子太沉闷了,明天要不换上青莲色裙子试试?
“……公子?”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着自己的时候都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能离得稍微远一点,还是让她觉得松了口气。
虽然大家对待她的态度怪怪的,事情还很多,不过她之前她也什么都做,比这更辛苦的都有,全然不觉得就是了,不过洗衣服擦地扫地什么的,小事一件……
总比要不停的要跑来跑去的好啊!从别院到这里来很远的,听说总教比这里大好多好多,那个时候自己可怎么办啊??
“恩……怎么了?”“公子”这个词总是让他很不习惯,嘴角难免会抿得很难看。
“这……您说茶太烫,去重新为您换一下么?老君眉还是什么?”一次问清楚了,免得到时候还要再跑。
“不要换了,吹凉了就好了。”他只想让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多留一会,并没有真的想要她做什么。
“这……”吹凉?她得脸红了起来。
暗啸已经看不下,转过了头,心说掌门您还能更白痴一点吗?!身为一教掌门。不能随便乱吃乱喝的,要是有人下毒怎么办?
可是以前那么小心翼翼的你,就这么让一个不明所以的人来吹你喝的茶呢?
您以前的精明强悍都去什么地方了啊?怎么一碰到这种事情就成了木头啊?茶太热?那叫什么破借口啊?
您这么一趟一趟的把人叫过来,那他的提议还有什么鬼作用啊?!
感觉自己就像棒打鸳鸯的坏人啊!
看着手足无措的她,就怎么也抑制不住想捉弄她的念头——现在的人实在太单纯,稍微一挑逗就会脸红,真难想象她曾经在青楼里待了那么长的时间!
“过来。”他将人招过来,待她走进了,将她安置在自己腿上,然后装模做样的照旧提笔批文,
“快点吹凉了,我等着喝。”
这……这个姿势要她怎么吹才不会影响到他批文?
悄悄比画了几个姿势都不多,后来她灵光一闪,小心的将自己的两只手绕到他的脖子后面,然后靠近他一点,将自己的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好凑过去吹茶。
只不过这样看起来,两个人简直是太亲密了!
掌门,您可以再无耻一点吗?!暗啸愤然甩袖子走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乐得美人自己投怀送抱,他又怎么会介意温香软玉抱满怀,一只手早环了她的腰,将人抱稳一点——反正,她说她没什么感觉,现下,也不会感觉到她的小动作才对。
她果然没觉察,只是努力的想把茶吹凉一点,早点解脱这样的困境,
“公子,好了……”
他虽然留恋,却还是在她觉察到之前松开了手,道貌岸然的接过了茶,浅浅的呷了一口,
第一百九十三章:有些眼熟
“好甜,你是不是加了糖进去?”
“没有啊?”她果然上当。
“真的,不信你尝尝。”他端着茶过去,不让他接手,让她就这么就着自己的手沾了下嘴唇。
“没有啊?”小白兔依旧什么也不知道,乖乖的按人家设下的套子走。
“有的……”他想一口把“罪证”喝个精光,然后转过头来,吻上她的嘴角,“你看,你嘴上的更甜。”
“哪有?”她浑然不觉什么,竟然自己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嘴角。
轰!
什么叫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现在是明白了,没把人家诱惑到,到被她不留心的小举动点燃了!
不安的挪动了一下,想缓解一下自己的焦躁,却一点作用也没有,怀里的小白兔实在太可口,而且笨得一点防备也没有,叫他怎么忍得下去?
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逮住她就要缩回去的舌头,狠狠的纠缠了上去,让她躲的地方都没有!
这……煞越派的众人很识时务的不约而同的转开自己的头,自己去找点事情做了,留下个清净的地方给几乎成了随时都可以有所动作的掌门大人。
恩,这些人很有眼色,可以考虑放个假什么的,让他们多休息个两三天!
跟着掌门大人的好处就是什么心都不需要操,只要做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猪就好,虽然一路劳顿,但是马车却非常舒服,她想怎么睡都没问题,还有人精心在一旁好药养着,十几天下来,人终于见了胖起来些,面色也好多了,这样某人的脸色才开始放晴。
加上她开始百无聊赖的数他的头发玩,他再怎么着急赶路也知道这个人快闷死了,纠结了一下午,终于决定在晋蓊休整几天再走,于是到了下午,她就开开心心的住进了客栈,随便吃了几口东西,先喝药,然后乖乖睡觉,听话的等着他承诺的晚上带她出去转转。
盼啊盼啊,硬是把太阳盼下山了,她就坐在椅子上不动,眼睛却跟着他里里外外的,像只期待主人带去玩的小狗,看得他忍不下去,手里的东西一丢,带着她出门了。
这里不远就是主街,晚上也依旧很是热闹,正赶上“水灯节”,人人都在河边放水灯许愿,还赶上又到了选花魁的时候,正是锦上添花,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大州大府的。
她一出来就盯上一个面具摊子,跑过去指着一个白色上面带着古怪红色花纹的面具:“这是什么啊?好奇怪的面具!”
“哦哦,这可是从东之海那面来的新鲜玩意,说是狐狸的面具,很不一样吧?戴一个吧。很多人有卖了,才二十文!”那店家说的口水横飞。
“喜欢?”一个好听的有些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丢下钱来。
见这人这么痛快,店家更是精神,“哎,这可是我们家才有的新品,姑、不……这……这……”
店家“这”了半天也说不出来句完整的话——
天啊,这是仙子吧?他今天一定是见到仙子了吧?!人间哪里有这么漂亮的人啊?!
仙子,是仙子降临了啊!
而且,笑的好温柔啊!简直要把人融化了一样啊!
可是为什么稍微瞥了自己一眼就像甩了把冰刀子一样啊?!店家被大掌门的眼神扫到,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口吃恢复利落,违心的拍马屁,
“再来一个吧,姑娘小哥多登对啊!“
这句话说的大掌门高兴,顿时觉得这个色眯眯的小商贩变得可亲起来,甩手就是十两银子,开开心心的带着一样的面具,拉起人走了。
带着面具看到的世界就是和平时不一样,她看看自己身边也带着一样的面具的白衣人,忽然觉得心里生起一种很难表达的感情,悄悄的,也握住了抓着自己的手。
这点小动作叶酉震还是可以感觉到了,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拉着人拉到一边的大树下,转到树后,将两个人的面具摘下来,轻轻的落下一个吻,
“我真的,很高兴……”
“是、是吗……”但是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声音都有些哆嗦——可恶,怎么他就能吻的自己,要醉了一样?!
“你高兴吗?”他低着头看着连耳朵都红了的人,心情简直就要飞起来一样。
她实在受不了,一把将面具拉下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你很高兴。
谢谢。
他不觉得是自己纵容了她,而是她纵容了自己,
或者,两个人都彼此纵容了一下?也许是面具给了她的奇特勇气?
拉起那只包着自己的手,朝着下一个糖人摊子走去。
或许,在哪一个时刻,他说的哪一句话,是说给她听的,不是说给那个师傅听的,是吧?
戴着面具,就可以做回自己了。
她也要谢谢。
反正都来了,不放盏水灯也太说不过去了,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刻,人人都在看江边戏台上的木偶戏。
她也挤了过去,不过人实在太多,根本看不到什么。小小的、失望的探了口气,转身欲走,
“人太多了。”
可是叶酉震又怎么会让她失望呢!
四下看了看,他看中了头顶上的大树,正是枝繁叶茂,于是一手抱了她,脚尖一点,轻飘飘的就落到了伸出的树枝上,将她的惊呼都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里可清楚?”
“清楚……”清楚是清楚,就是有些可怕!好高啊,而且树枝看起来不怎么牢靠,掉下去的话……她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那个距离。
一阵轻笑从头顶传来,两只手将她牢牢的抱在怀里,“这样,掉下去了,我做垫子,绝不会摔痛你好不好?”
“你……”她呆呆的看着这个人几乎要将人溺死才肯甘休的眼神,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说过了,我再怎么对你好,也弥补不了你的分毫。”比起来她做的,自己这点又算是什么呢?
“你只是想,补偿吗?”也许是这夜色太媚惑,或者这面具真的能带给她勇气,她终于能将心里一直盘旋的问题问了出来。
“什么意思?”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或许你说的那个人,并不是想要你的补偿?”她一直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她不觉得有的事情,光靠补偿就可以得来圆满,不过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你知道什么!”他出声厉喝。
也许被她说破了最尴尬的事情——师傅根本不屑他的所谓补偿。
他一辈子也补偿不了,师傅对自己的感情!
为什么,连让他自欺欺人一下也不行?
被人揭穿的感觉让他恼羞成怒,这里似乎让他忍受不了,手一甩,身影一飘,不见了。
留下她一个人抱着这树,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明明知道是替身罢了,那为什么还要多余的说这些不自量力的话来?
你看你看,被丢下了吧……
哎,自己为什么就是会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呢?你又不是真的那个人,随便说什么都好,一个影子罢了,有什么资格乱七八糟的说一通不负责任的话?
虽然就这么被丢下很难受,但是也不能不说是她提前就知道会有的结果——借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不过比她预想的早了一点,也不奇怪。
好吧,她很难受,除了心里难受,脑袋更难受!
这么高,要怎么才能下去?她现在可是上天无路,遁地无门啊!下、下不去了!
早知道自己没事做什么要看木偶戏啊!
……既然都这样了,不看看似乎更对不起自己了?
于是她赶紧抬头去看,却看带了让她心碎的一幕——居然结束了!
这么说的话,自己究竟做了个什么事情啊?!
哎……她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看着下面潮水般散去的人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呵呵,发现一只下不去的小猫咪。”正在这个时候,一道有些古怪的调侃声音忽然从自己面前的树叶里冒了出来,她手一哆嗦,差点掉下去!
“谁?”
从树叶后面探出一张笑眯眯的脸,暗金的皮肤,却有着麦金色的头发,被一条花色的头巾缠住了,上面还钓着几枚制钱和一颗样子古怪的绿色宝石,一双淡赫色的大眼睛深嵌在眼窝里,高挺的鼻梁安置在一张刀削斧刻的面孔里,嘴角却挂着一丝吊儿浪荡的笑意,耳朵上也戴着一只一样样式古怪的耳钉,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
“你是谁才对,小猫咪,你的主人怎么丢下你?”
她苦笑一下,“那个不是我的主人,我是一只流浪的猫……那个,是一时新鲜拣我回家的人。”
“流浪的猫啊……”那个人想了想,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隔了一会,他点了点头,“小猫咪是流浪的猫,流浪的猫没有主人,但是应该可以有一个流浪的家,要不要跟我走?”
“流浪的家?”什么意思?
“下去再说?”抱着树干的手都发白了,可见有多害怕!
那个人伸手,像拎小猫仔一样抓着她的衣领就将她邻了起来,然后扛在宽厚的肩上,手一松,直接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啊!”开什么玩笑啊!这树离地有他个一丈多啊!这么下去不会摔死吗?!
可是还没灯塔叫声结束,人就已经稳稳的落到了地上,然后被继续扛着走到了不远处的马车队里。
这,有点眼熟的木偶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她等着你去救
“哦,我们是演木偶戏的,你没看到吗?我还以为你会看得很清楚呢!”那个拎她下来的人笑的很是嚣张。
“班主,怎么回事啊?”周围的人都好奇的围了上来看着这个被拣回来的女人。
“就是发现有只下不了树的流浪猫,就拣回来啦,反正咱们这里什么都有了,就缺一只宠物啊!”修月说的理直气壮。
“切,什么‘咱们’啊,不就是你自己吧!”一个穿了一身火红衣服的女子不屑的哼了一声,上前拉起她的衣服抖抖,
“啧,流浪的猫?流浪的猫会有这么好的衣服?那我也去流浪好了,跟着修月这个家伙连这样的衣服也混不到!”
“……很贵吗?”她迟疑了一下,小声的问道,似乎只是普通的棉布吧?
“这可是西域那边才会产的月光棉,一百两银子一匹。你这衣服,怎么也有七八十两!”兰湘哼了一声,对这个被拣回来的“流浪猫”满是不信任。
“这么贵……”她完全不知道。
不过,那也是以前了……
她笑的有些伤感,让修月看了觉得有些心疼,于是瞪了兰湘一眼,“什么这个那个的,从今以后她就是一只流浪的猫了!对吧……那个,都没问你叫什么?”
“我叫晓悠。”这是她的名字,这是她的自己。
从一刻起,她又做回了自己。
也……很不错吧?
“好了,那晓悠以后就是咱们的一份子了,不过晓悠,你这衣服……换了好不好?实在太吓人了。”修月其实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还处在那个人的阴影里。
恩,被一个这么有钱的主人丢下,一定很难过呢!
“好。”做回自己,有什么不好。
梦是要醒的,醒了,就继续做自己好了。
这个木偶戏团来回流浪演出,一边演出一边游玩,自在的很,全部不过加她十三口人,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分工,而且他们也是天南海北被修月拣回来的,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字和身份,于是敲鼓的就叫做“鼓”,弹琴的就叫做“琴”,负责操纵什么木偶的,就跟着叫那个木偶的名字,这里只有三个人有自己的名字,就是班主修月、兼职舞娘兰湘,和她这个暂时身份为宠物的晓悠。
这里是他们最后一场演出的地方,这里一演出结束,他们就赶着马车队朝着下一个目标进发了。
赶了一会的路,他们在一条河边停下来休息过夜,为了庆祝她的到来,大家很热闹的坐到一起唱歌跳舞,像喝水一样喝酒,似乎全然没有忧愁烦恼这一说,融进这气氛里,想难过也很难就是了,而且修月对她很是关照,老是说着有趣的事情来逗她,她也哈哈大笑的,暂时把什么都忘记了。
那边有人喊:“兰湘,跳个舞吧!”
于是一身红衣的兰湘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随着琴欢快的乐曲就来了一段,明亮的火光勾勒出她婀娜的身资,就连那美丽都带着强势的侵略性,让人觉得自己要跟着她一起燃烧一样!
纤细的腰上和脚上都挂满了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撞击,像是要虫惑人心一样!
真的好漂亮!她忍不住低低的赞叹。
“呵呵,我们兰湘可是最好的舞娘!”修月毫不掩饰自己的洋洋自得,“晓悠要不要也去跳?”
“我不会,”她摇了摇头,“从来也没有学会过,还老是被青眉骂我笨,呵呵,谁叫我只会弹琴。”
“哦?晓悠会弹琴?”修月有些惊喜,“琴,把你的琴拿来,晓悠也会,你看看你们谁厉害!”
“这个,我不会弹这种的……”她很为难的看着眼前的琵琶一样的“琴”,比画了一下,她指了指挂在他腰上的笛子,
“我会的是那种……啊,要不,你的笛子借我用用?”
修月迟疑了一下,还是很爽快的把笛子放到了她的手里。
一把沉甸甸的铜笛子,拿起来还真吃力。
她试着吹了几个音,也摸清了这有些不同的笛子,于是深呼吸一下,一首悠扬的曲子就飞在了月光下。
似乎可以看见一泓寒泉流了过来,渐渐激越起来,飞溅起欢快的水花,然后,又渗入了地下,开出一树一树的花。
修月微微舟了下眉头——这曲子他听过,青楼里经常有,虽然被她奏得没了那俗媚,却依旧是那些艳曲没错。
难道她……
别的人都不知道,只是鼓掌,“太厉害了!以后我们就又多了一种乐器了!修月太厉害了,怎么能拣来这么厉害的流浪猫?!”
兰湘在一边悄悄的撅起了俏皮的嘴巴——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不喜欢这个女人!
热闹了半天,也不早了,于是大家也就都回自己的帐篷里睡觉去了,她就暂时和兰湘睡一顶。
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修月很认真的拜托自己照顾她,她就只好照顾了,将自己一身衣服丢给她,顺便丢给她一块大帕子,
“去洗洗,换了你的金贵衣服吧!”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不喜欢她,不过她也向来不觉得一定有人会喜欢自己——这里的人不在意她脸上的疤和一头白头发,她已经很满意了。
之前自己还是乞丐来着,去河里洗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做什么要那么幸灾乐祸的看着我啊?
她将兰湘连同她的目光一齐丢在身后,绕过篝火的那一边,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将衣服解了,就跳进了清凉的河水里——要六月了,水一点也不凉,正好。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胳膊有被树皮擦到的痕迹,不过没什么感觉就是了,沾水洗干净了,也就不需要担心别的。
天上的月亮弯弯的,像是谁家姑娘才修好的眉,怪好看的。
说到好看,就忍不住会想到那个好看的过分的人,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现在的叶酉震正在发了疯一样的找人!
他当时一时负气丢下她离开,自己来到了一处寺庙的高塔上冷静自己。
其实……其实她也没说错什么,他所做的一切补偿,都是自以为是的,师傅,她未必真的在乎。
可是师傅不在乎的话,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猛然间发现,或许不能真的面对的,还是自己。
他之前无法好好的面对师傅的感情,到了现在,依旧不能,他所能做的,永远落在师傅的后面,喜欢也是,补偿也是,永远都被动的等着师傅的行动,才能决定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喜欢,究竟什么样的感情才叫做喜欢?原来以为自己已经懂得的东西,现在发现,已经什么也不懂。
他难道就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等着师傅来教自己、帮自己、爱自己吗?
你难道就不能成熟一点,不要老这么幼稚吗?
叶酉震长叹一声——或许暗啸说得对,他应该先远远的看着的,至少能让他知道,这相思入骨以外,还有什么样的情绪在里面。
比如,害怕。
他竟然还是对这样的一份感情,害怕的。
因为她给自己的阴影实在太大,他永远也不能确定这个什么时候会离开……也就永远不能……
离开……
忽然间,恐惧攫住了他的心!
他就这么走了,将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现在的师傅,什么力量都没有,甚至不能爬下那么高的树!
师傅!他居然把师傅一个人丢到在里了!
天!叶酉震你这个混蛋究竟做了什么?!
他疯了一样的往回赶,惟恐她出什么事情,但是等他赶回来的时候,最可怕的事情却还是发生了——她不见了!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一眼就可以看到头,但是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师傅?他惶然的叫了一声,希望她可以出现,要真是这样,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是,那怎么可能,根本就没有人出现,依旧静静的,只有一眉弯月挂在那里,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叹息。
师傅你,走了?不要酉震了?
四年来一直萦绕他的噩梦又追了来,让他的心脏爆炸!
冰凉的寒气从树干泛起,转眼就将这大树冻成了白色!
随后赶到的暗啸一见这架势吓了一跳,知道他随时可能再次陷入暴走状态——以前他毁山就毁山吧,现在可是一座城啊!
“喂,掌门你冷静一下!你师傅现在一点武功也没有,不是走了,怕是被谁劫走了,您要赶紧去救她啊!”怎么说也能看出来这树上有人的痕迹出现过,只怕是掌门关心则乱,根本就没注意到啊!
一句话,他将开始狂乱的气息硬是压了下来,一口血忍不住吐了出来,树上的白霜却开始退去。
她被人劫走了,还等自己去救!
他要去,救师傅!
“来人,将这里,给我翻过来!”
阴骘的目光让暗啸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始终也不能相信这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女人会对掌门产生多大的影响,但是事实是,她对掌门产生的印象,大到吓人。
喂,不管你究竟怎么回事,请你赶紧出现啊!
她舒服的出来,对着兰湘丢给她的衣服发了愁——这到处是洞的衣服,怎么穿啊?她身上那些伤根本就遮不住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这是奇迹!
不过,也只好先穿上,回去看看有没有的合适的衣服换了。
幸好现在大家都去睡觉了,只有一个守夜的人,怎么也好绕远点不被发现的回去。
恩,打定了主意,她提着自己的鞋子,悄悄的绕到了岩石的后面,打算从那里绕回帐篷去。
但是事情一定就是要这么凑巧,正好修月没过够酒瘾,摸了一袋子酒出来躺在岩石上对月喝得正高兴,自然也就看着远处悄悄摸过来的小猫咪——
哦,提着鞋子悄悄的,是要去什么地方啊?
恩,月色不明,有人提着鞋子偷偷走,怎么也让他想起来那句有名的诗——手提金缕鞋,划袜步香阶,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恩,真没想到,晓悠那张姿色平凡的脸居然也能让人联想到这么香的诗来!
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做什么去?”
头顶上突然冒出来一声,让她吓了一跳,脚下就正踩到了草根,眼见就要摔倒!
修月可没想要让她摔倒,抽出腰间盘着的鞭子卷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干脆都拉上来,“喂,开玩笑的,没吓着……呵!”
她没吓着是不知道,但是她确确实实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这衣服间露出的皮肤,怎么会伤痕累累?就算不需要月光,也能清楚的看到这大的吓人的伤口!
怎么回事?
他一把拉开她的手。
好惊人!那些伤口又深又大又长,简直就像是巨大的蜈蚣蜿蜒在她的身上!
心口那里是怎么回事啊?那个拳头大的伤口,简直像是有谁从里伸手进去,要掏出她的心脏一样!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我去杀了那个家伙!”
居然敢这么对待她!
“你、你放开!”她终于有机会趁他太过震惊将人推开,抓过衣服胡乱的套上,怒目这个抓着自己脚踝不放的家伙!
修月这才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却一点也不后悔,只是赶紧脱下自己的马甲将她包住,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愤怒无比,
“晓悠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我去杀了他给你!”
是她说的那个主人吗?!
“不,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叹了口气,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同情,“我什么记忆也没有,醒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之前一直在竹叶楼做乐师,后来被人……拣回去,今天遇见你,就这个样子了。”
修月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消化了好半天她的话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你不记得了?”
“对,晓悠是竹叶楼的妈妈给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叫什么从哪里来,醒来的时候一路乞讨,后来机缘巧合留在竹叶楼做乐师,再机缘巧合被人买去,再机缘巧合,碰到你。”
她说的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是里面的真实,却听得他心疼了,像是有谁狠狠在他心上捏了一把!
“晓悠,跟着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吃苦的!”
“好。”她笑笑,但是却没有放在心上。
以前也有人许过这样的承诺,但是却没有兑现,所以她不再相信,因为她始终不能相信,自己有那个资格得到幸福。
“你不相信我?”修月可有些伤心了,他头一次这么认真的想保护一个女人的!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月光下,显得很神秘,让修月的心跳了一下。
总觉得,她,有点说不出来的,美?
“总之,我觉得这衣服不太适合你。”修月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我也觉得。”这一点,她也认同。
“那我去找件适合你的衣服好了。”修月又把她拎起来丢到肩膀上,跳了下来,大踏步的朝着自己的帐篷去了。
她很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人,当自己是麻袋还是什么?非要这么走才可以吗?
修月一头扎进自己的箱子里拾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件白色的钻头布衫和一条长到脚踝的裤子给她,
“你就穿这个吧,这本来是打算买给弟弟的,但是……用不上了。”
她接过那有古怪的衣服套上,扎上腰带,倒是把她的伤口都遮住了,头发辫起来,看起来倒小了些,也不错。
不过修月一边点头的同时也一边看到了她的脚踝上的指痕——自己刚才一激动,给她抓下的,
“疼不疼?”
他将人丢到床铺上,抓起她的脚来小心的按着。
“其实……不疼。”
“怎么会不疼啊?我也真该死,怎么就不知道下手轻一点……”修月还在那里自责,她叹了口气,
“其实,我没有什么感觉的,所以,不疼。”
“恩?什么意思?”修月觉得今天自己的大脑完全不够用了,一切都超过了他能接受的范围!
“就是这个意思……”她伸手按到了修月的人中上,就见他受不了的大叫了一声跳了起来,她赶紧道歉,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人这么按过我,我没什么感觉的。”
修月迟疑的抬起手来按了一下她的人中,却并不见她有什么反应,终于相信了。
“……晓悠,这个给你。”修月从脖子上摘下一个样子古怪的耳环一样的东西来,小心的给她戴到耳朵上,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只要有一天你还戴着这个没有丢下,我修月就已经会保护你,再不会让你吃这样的苦,你信我。”
她,还能相信吗?
她不知道,不过,她不愿意让别人为难,摸了摸耳朵上的金属小环,还是点了点头,“我信你,可是我没什么东西给你,所以,我们拉勾好不好?”
看着她深过来的小拇指。修月觉得很有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人家说‘十指连心’,大约是勾了手指,就是和心定了契约罢!就这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修月微笑着勾住了她的手指:“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忽然觉得小拇指像有针扎一样,连着眉心都疼了起来!
似乎在什么时候,也曾经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一瞬间什么东西都远了,声音远了,呼吸远了,连心跳都远了。
恍惚间看到修月焦急的冲着自己冲了过来,但是却什么也不知道。
天一下就黑了。
这是一个好深的梦,深的连一点颜色都看不到,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卷着她,连呼吸都不能。
有谁在黑暗里,轻轻的说着什么,却完全听不清楚,只能感觉到心痛得快要窒息一样!
你是谁,为什么会这么悲伤?
你连自己,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会问我是谁?
我连自己都忘掉了?
“……我连自己都忘记了……”她醒来的时候,这个声音还在嘴边没有落下去。
修月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叫起来,“鼓!鼓你快来啊!晓悠醒了!”
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挪了过来,然后就看见胖胖的鼓进入了视线,抓着一碗古怪颜色的药,
“快,喝下去就好了。”
“这是什么?”不是她声音抖啊,这药是玫瑰红色的还带着莫名其妙的泡泡冒啊!那玩意是不是喝下去就永远“好”了?!
“鼓的药可是非常厉害的,别看他这个样子,却是很有一手的,喝了就好了。”修月虽然在劝,但是自己的脸色也不好看——看来心理阴影也很大。
可是她看着鼓期待的眼神,咬咬牙——我咽!
“那个,水呢?先给我说!”她拿出视死如归的气概,想将水握在了手里——修月非常有默契的给了她一个大碗!
她……有些的哀怨的看了修月一眼,咬牙,端过药来,一仰头,灌了下去!
然后修月将碗接了去,她转眼就将那个巨大的水碗放到嘴边,几大口将那药影是灌了进去!
“怎么样?”修月急切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眨了几下眼睛,然后……
“阿、晓悠?!”
该死的,意识又远了,鼓啊,你做的,其实是毒药吧……
“鼓,她没事吧?”修月有些担心的看着又晕过去的人。
“她中了m人的虫,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鼓很严肃,甚至有些愤怒,“真不知道什么人会把这种害人的东西种在她身上,就等虫虫成熟了来取,太狠毒了!”
“取?”想起她一身的伤痕,修月的眉头跳了一下。
“这虫会寄生在心下,想要取出来就要趁着人还活着的时候剖胸而出,这时候的虫就成了最好的药,可以治疗血毒……罗勒火的人,很精通这种东西,我只是听说,没想到居然能见到有人能活下来!”
原来鼓是m的药师,对这些多少有了解,而喂她吃的药,也是清除虫毒用的。
“她说她什么也不记得,头发也白了……”
“那是虫毒的缘故,不过……她能活下来就是奇迹,或许一辈子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奇迹,她一定就是奇迹!
能活下来,实在太难得了……
虽然鼓说的也不很清楚,但是修月已经觉得不寒而栗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小女人居然经受了这么多的苦难,究竟是为什么?!
“修月,你把那个给她了?”鼓也不是瞎子,这个人耳朵上的东西昨天绝对没有!
“……恩,我觉得,她值得。”修月沉吟了一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有伤五内
“你太心软了,”鼓忍不住摇了摇头,订正了一下自己的说法,“你是越来越心软了,自从出来,你已经越来越不像原来的你了。”
他没有回头,“鼓,你觉得原来的我好?”
鼓又摇了摇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原来快乐,但是修月,你不打算回去了吗?”
“……鼓,你说的太多了。”修月依旧没有回头,但是声音却冷了好多。
鼓知道自己话多了,手放到胸前微微鞠躬,转身离开了帐篷。
修月的背影一直没有动,很沉默的看着在那里晕睡没有醒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再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换了,换成兰湘正在照顾自己,而且脸色很臭。
“呵呵……”她干笑两声,觉得自己真是不应该醒来,只是现在继续装睡又已经被人家看到了,只好尴尬的转过了头,
“我都知道了,你似乎挺可怜的,不过,我还是讨厌你。”见修月的脸色很不好,兰湘忍不住就上前问了问。
修月只是摸摸她的头,说她病得很厉害,别的没有说。
她进来接班,无意中为她拉被子,却看到那惊人的伤口,也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她可怜起来。
不过,可怜归可怜,这个女人依旧是她的情敌!
更何况修月居然把那个古怪的从来都不摘的耳饰给了她,更是让她觉得这个女人可恶!
但是……她忽然也觉得有些明白为什么了。
修月是个滥好人,最心软了,所以一定会照顾这个满身都是伤的女人——自己不也是这么被拣回来的吗?所以,看在她这身伤的面子上,她至少先忍受一下这个家伙吧!
“呃……漂亮的人脾气都很奇怪吗?”她忍不住嘟囔一句,怎么她碰到的,一个比一个奇怪?
“你、你是白痴吗?!”居然还夸她漂亮?!这个女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有毛病的是她的脑袋吧?是脑袋才对吧?!
“你是在害羞吗?真是奇怪啊,为什么不能好好的接受别人的赞美呢?”她忍不住觉得好笑。
“啊啊啊,你这个女人,我不管了!”兰湘实在受不了了,摔了东西气冲冲的出去了。
但是要怎么说,这个人真的感觉,好像一个大人啊!说的话总是有着让人牙痒的镇定感觉,似乎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麻!这种人最可恶了啊!
她就是拿这种人没辙啊!
“这孩子怎么气冲冲的就出去了?”修月正转了进来,莫名其妙的看着摔帘子走人的兰湘大惑不解。
“可能我说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吧……如果说她漂亮也显得很轻浮的话……我觉得都是女人应该没什么关系的啊……”她很无辜的看着修月。
“你也未免太直接了吧?”修月有些无语的扶她坐起来。
“呃,难道应该说的委婉一点吗?都是女人也会觉得很轻浮吗?”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呢!
“这么直接的说出心理话,简直就是诱惑啊。”他忍不住抓起她花白的头发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比如说,像这样,我要是说,我非常想吻你一下的话……呃,开玩笑的……”
糟糕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说什么东西啊?
比较让他安心的是这个女人压根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笑了起来,“恩,确实会让人觉得是诱惑呢,我明白了,下次会注意的!”
她……完全是在以为自己在“现身说法”是不是?居然敢笑的这么没心没肺?
还有啊!不是明明告诉你说是诱惑了吗?怎么又说这么直接的话啊?是想诱惑我吗?可恶啊!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为什么兰湘会生气了,这个女人有的时候真是让人牙痒痒的像打她屁股!
众人于是惊奇的发现自己班主居然也一摔帘子出来了!
怎么回事?能那兰湘惹气了容易,但是惹毛班主可是不容易啊!
话说,里面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很毒舌的人啊!
众人探头望望,她也正无辜的看着众人,“怎么了?”
众人一起摇摇头——总之,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个女人惹得事。
她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固定的成员,负责吹笛子——自然就是修月那把铜笛子,有的时候也会跑到别地的地方客串一下赚些钱花。
不过她的钱都交给修月来保管,自己拿上被马虎丢到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大家已经家惯了她漫不经心的性子,甚至她走在平地上摔倒也不奇怪了。
她还是穿着那模样古怪的衣服,和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缠着出奇长的腰带,穿着鞋尖微微翘起来的鞋子,身上到处挂满了奇怪的装饰,走路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地方在响,以马车和帐篷为家,似乎随便走到什么地方都可以当成家。
“身体是用来流浪的,嘴巴是用来歌唱的”——这里的人过的很自在,有钱赚的时候喝酒吃肉,没钱的时候抓鱼一烤,也很快活,大家似乎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忧愁,每天乐呵呵的,她也渐渐跟着开朗起来,甚至说话也被他们感染,带了些微的古怪强调。
偶而,也会想起在竹叶楼的日子,那个时候,也很快乐,但是却是被关起来的快乐。
有的时候,也会想起来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人,想着要是那个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会晕倒也说不一定——他连喝茶的杯子都是玉的。
只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快乐,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不是自己,只是别人的一个影子。
现在,能做回到自己,她觉得比什么都好。
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找到自己的师傅,而那个师傅是不是也原谅了他。
要是那样就太好了,人生就这么短,没必要恨来恨去的,连歌唱的时间都不够,说什么仇恨的,太浪费时间了。
恩,好在他们的木偶戏还是很受欢迎的,修月很帅气,也很会说话,每次都会吸引不少人来看,但是他却从来不加场子,有的时候明明能多赚一点,却也急急就走了,说是还有更多好玩的地点要去,不要对流浪一个地方的风景。
“这个天下很大的。”他摸摸她的头发,笑的时候眼睛却很远,不知道有什么情绪藏在里面。
“修月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她叹了口气,“要是大家的故事都不悲伤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修月摸摸自己的下巴,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这么说。
“有故事的人才会笑,”她指指修月的眼睛,“你看,你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所以才笑,那个人……我以前认识的人,还没有从故事里走出来,所以不会笑。”
那张精致的像是画下的眉眼要是笑出来,会是多么的漂亮啊!
虽然他不笑的时候也很漂亮就是了。
“那你的故事呢?”奇怪的说法,但是却有着莫名其妙的说服力,不容反驳。
“我是新的故事。”对于自己没有回忆这一点,她不是很遗憾,“故事是要一点一点的写的,我才写了几个字,未来,还很长呢!”
明明是一个遭受了无比苦楚的人,现在却可以笑的这么天真、充满了希望,修月爱怜的拍拍她的肩膀,
“晓悠,我会帮你写一个快乐的故事的!”
“我现在就觉得很快乐,做回自己,很快乐。”还好,别人的故事里自己没有停太久,现在出来,也不过给这个故事开了一个有些悲伤的头罢了。
以后快乐起来,自己就还是快乐的,那就好,
兰湘承认完全听不明白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是她看着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忍不住还是会咬住嘴唇。
这个女人究竟什么地方好?为什么修月会这么在意她?!
明明自己比她漂亮的多,也早就认识修月了,为什么他还是拿自己当个小孩子?
舞台上的木偶演绎着帝王将相的风云变化、才子佳人的爱恨情愁,她在一边演奏着乐曲,跟着一起感动悲伤,往往一场下来,她哭的比外面看得人还凶,害得修月每次下来先得把她哄住才好,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不要演这么悲伤的戏目了!
鼓有些皱眉头:“我说晓悠,你不能老是这么大悲大喜的,对你身体不好。”
且就不说她身有虫毒,就算一个普通人也不能这么情绪激烈变化,有伤五内的。
“就是啊,这些戏目演了好多次的,为什么次次都会哭呢?”琴也忍不住上前,不过是递冷帕子的。
“就是觉得很想哭,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里面的生死离别就会很难过,似乎总觉得心跳也会停下来一样。
为什么会感觉那么难过呢?
胸口就像绞住了一样。
真是虚伪的女人,就会装样子让别人注意她!兰湘气得把自己的裙子都揉皱了,冲到她面前,
“别装了,你觉得这样很可怜吗?太可笑了!这不过是戏目、是戏目罢了,有什么好难过的?!你是白痴吗?!”
“兰湘!”晓悠沉下了脸,“不要胡闹!”
“我胡闹?我怎么胡闹了?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的跑出来,你就对她那么好,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别有用心……”
“啪!”一记耳光让兰湘呆住,让所有的人也都呆住了。
修月发火了,那个从来不生气的修月发火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神秘的影子
“你、你打我……”兰湘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捂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修月大吼,
“你居然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打我?!”
“兰湘,道歉!”她年纪小,平时任性也就算了,但是不代表她可以仗着自己年纪小随意出口伤人!
她也愣了,半天才回过味来,抓住修月的手,“啊?修月,你怎么能打兰湘呢?不,没什么,是我自己太容易受影响罢了,没什么的……”
“你闭嘴!我可没打算道歉!”兰湘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修月居然打自己!
眼见修月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她赶紧将修月推到一边,“没什么的,兰湘也不过直白了点,我也需要自己控制一下才好,别这样……”
这么一闹大家也都回过神来,各自将人劝了去,就这么不欢而散。
“修月,不要生兰湘的气,她说的也没错,是我太冲动了,”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忍不住就想掉眼泪,
“鼓也说了,这对身体不好,我以后自己会控制的……”
修月的眉头一直在跳——他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顾忌到她那段失去的记忆。
他始终觉得这个女人会哭成这个样子,怕是出动了深埋起来的记忆里的什么地方,虽然她想不起来,但是本能的,会觉得想哭,因为这样的场面,她根本就亲身经历过!
那一身可怕的伤疤,那一段失落的记忆,他会这么猜测一点也不奇怪吧!
她怕是自己都没有知觉罢了!
每次这么想,就会觉得对这个人的怜惜又多一份,他也不知道,想起来对她好还是不好,但是至少她想不起来的时候,有他好好的保护她,不再受别的苦。
兰湘在嫉妒什么,他不是不知道,但是觉得兰湘有些不了解。
他对这个人好,不是因为别的感情,只是因为觉得心疼。
她很容易就觉得满足,似乎一点点小事就可以让她开怀,对这个世界毫无怨言。
但是那要经历过怎么样的心碎才会有现在这样近乎绝望的封闭自我啊!
她把这个世界和自己牢牢的分割开,拒绝接受一切,所以才觉得单纯——可是,那不是单纯,是绝望啊!
不敢在期望,不再抱任何希望,才会为一点点的事物觉得欣喜。
那是,怎么样的黑暗啊!
兰湘,你为什么不明白呢?
或许,你永远也不要明白最好了……
总之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夜里的时候,她看着气冲冲背着自己睡觉的兰湘叹了口气,“……我会注意的……我先……”
对面没有回应,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顿了顿,抱着被子出去了。
月亮躲进了云的影子里,她倒是早就看上了那颗树,几下爬了上去——经过这么些天,她已经锻炼出来爬树的本领了,下次再被丢到树上,相信绝对不会再有问题了。
树杈中间正好窝下个她,一拉被子倒是也不会冷,她透过渐渐苍翠起来的树叶看着不明的天光,忍不住就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居然会爬在脚踏上睡觉,真是奇怪,明明很厉害的样子啊!
想着想着,忍不住就感慨起来,摸出笛子来横在唇边,慢慢的吹了起来。
夜很静,连风也是静的。
笛子的声音并没有落下去,而是朝着天空漫溢了去,下面的人倒是听不清楚了,疑心是风声?但是又觉得好悲伤。
“不睡觉?”修月听到这午夜的笛声,忍不住跳出来,抓着一边的树枝坐上来,看着她无奈的笑了。
“睡不着……”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今天似乎已经叹气太多次了。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说不上悲伤,而是有些惆怅。
“不知道,随口吹吹的。”
“我记下了,反正也没有事,填个词吧?”他很想知道这个人会填出怎么样的词来。
“这个,好难,我不会。”她可没那么大自信。
“……试试,反正只是玩耍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她能填出一首不一样的词。
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有这样的预感。
修月接过了笛子,试了几下,就将刚才她吹的调子吹了出来,真是可怕的记忆力。
她沉吟了好一会,慢慢的合了起来,
“……灯为谁点胭脂为谁添;任谁来笑我太疯癫
雨一直下大风一直刮;谁与我煮酒论天下
万箭齐发杀气乱如麻;谁忍我乱世中安家
英雄争霸,白骨与黄沙;却只想为你抚琴
从此无牵挂
漫天恩恩怨怨的变化;谁为我泡壶热茶……”
这里面的无奈是怎么回事?修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硬生生的撑开一样,从来没想到她的词会让自己有一种想哭哭不出来、想说说不出来的憋闷,硬是把一切都埋在了心里的担当,却不被任何人理解,究竟怎么回事?!
晓悠,我对你的过去,有着超出寻常的好奇心了。
他实在无法告诉自己,修月,你不动心,或者,修月,你不想了解这个人。
她就像一个旋涡,不管她有没有那个意识,总是会把人拉进她的世界里转动。
可怕的女人!
但是,他却无法不心动,就算这,不是爱情,只是怜惜。
但是修月,如果只是怜惜的话,为什么你会忍不住,想要吻上这个人?
她被忽然落在额上的亲吻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那张坚毅的面庞,半天说不出话来。
“晓悠,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所以你,不要这么伤心了好不好?”
“你难道就不能不伤心吗?”这话,似乎,在什么地方曾经听过。
是谁的声音,钻进了脑袋里?
她古怪的看了修月一眼,连话也来不及说一声,就栽进了他的怀里,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是一个很深很暗的梦,这里什么都没有,黑暗粘稠的流动着,紧紧裹住她,不能呼吸。
有谁,从远远的地方叹息着,有点什么……感觉很熟悉,那个名字似乎就在嘴边,但是怎么也喊不出来。
“……不要想起来,不要想起来……”
不要想起来什么?
“忘记你是谁……”谁在深深的叹息着?
可是,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叫做忘记?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迎接她的又是鼓的一大碗药和一个超级坏消息,
“以后这些药每天都要吃三次,不得延误。”
“……”面对这么一碗绿呼呼、黏呼呼的汤药,怎么能说这是个坏消息——这简直就是个噩耗啊!
“我会监督你的。”修月很坚定的将药碗推了过去。
也就是说,没有退路了?
好吧,她也不是害怕的人,端过药来一饮而尽,喝得多了其实也不觉得了,一杯水就喝下去了。
而且也不觉得很难受了,所以说,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兰湘依旧面色阴沉,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修养了一天以后,他们继续上路,不过在那之前,他们需要补充一些食物,于是鼓就带着她和兰湘去了,顺便也让她们两个散散心。
这里也算热闹,东西也齐全,兰湘很喜欢逛街,也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丢到了脑后,开心的到处看来转去的,完全将另外两个人丢到了一边。
于是采购重任就交给了身兼厨师重任的鼓,她彻底沦为了搬运工,跟在鼓后面。
鼓是很挑剔的,一颗桃子也会很认真的选半天,那劲头,就算是伺候像那个人一样挑剔的主人也绝对没有问题了。
想起那个人,就忍不住想苦笑一下,原来自己已经又想了他一次了。
似乎离得越远,就会越想这个人,想着想着,就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看来,自己还是很牵挂这个人的。
不过,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不会觉得很难受了。
时间一长,果然就会淡去的。
恩……是不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像是刚刚割过的青草一样的辛辣味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觉得胸口有些疼?
她恍然的四下看着,却没发现什么青草地——这里可是城中啊!
“怎么了?”鼓见她走神,好奇的在她眼前晃晃。
“没什么……”可能是自己弄错了吧?眼前只有人在走来走去罢了。
“你们两个做什么啊?赶紧走啊!那边还没有看呢!”兰湘在远远的地方招呼他们。
“来了。”所以,真的是自己弄错吧?她也没再想什么,跟着走了。
“恩……她是幸存者……”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背后嘟囔着。
对那个味道的反应过于强烈了些,而且额头上的那个痕迹,非常的像那个时候留下的,所以,这个人应该……知道些什么,或者至少……
是幸存下来的人。
太让人兴奋了!没想到还会有这么珍贵的东西存活,他总算没白转了半天,四年前最好的机会错过去了,让他痛恨自己居然没早了一步,但是现在,比那更好的补偿,已经出现了……
等他们回到驻地的时候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们准备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他们一路走的自在,而下一个要去的地方也是西南边陲重镇——多林达,一路也上也多马车也多,也就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神秘的青色影子一直跟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