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59 .鸠占鹊巢
经历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不光是气质,还包括模样。
记得最初见着杨广时候,完全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虽然桀骜不驯,可骨子里透着本分,但现在再一瞅他,哪里还有丁点他同龄人的稚嫩,紧贴脑皮的板寸头,刻意染成水蓝色,通红凶狠的眼眸子,穿件翻毛的皮夹克,完全就是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饿鬼。
他直勾勾盯着王攀,连手都还没动,后者就已经畏惧的向后连连倒退。
所谓“将熊熊一窝”,这话在王攀一伙人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应证,他哆嗦杨广,连带着跟他一块的二十来个小社会也不由自主的朝周边扩散,这帮玩意儿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的人数是对方好几倍。
从车里蹦下来,贺光影拍打着双手,挑眉开口:“啧啧啧,社会小阿广,有刀又有枪。”
“少特么扯淡,你行事啊?”杨广戾气十足的握刀指向贺光影。
见到自己救星到位,王攀忙不迭凑了过去,声音很小的呢喃两句,虽然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玩意儿,不过看他的表情,我感觉狗日的不是在打退堂鼓,就是想认怂。
贺光影凑到他耳边嘀咕两句,随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头,递给一个放心的眼神后,直接从他手中接过片砍,继续向前一步:“行不行咱不敢说,但收拾你应该没啥大问题,来吧,咱俩碰一下子。”
“碰呗,老子鸟你是咋地!”杨广吐了口唾沫,一个箭步冲出去,高高举起菜刀就劈了下去。
贺光影举起片砍横在脑袋上方抵挡,两人的家伙什碰撞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同时还迸发出一片火星子,接着杨广再次举刀下砍,贺光影退后一步用同样的方式防守。
从表面上看,这俩人的对攻毫无观赏性,但透过我的角度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贺光影防的特别有技巧,而杨广则完全是凭着一股子虎劲儿上蹿下跳,照这样打下去,用不了几分钟,杨广就得脱力。
果不其然,连续几轮进攻下来,杨广就已经满头大汗,反观对面的贺光影却连大气都没多喘两下。
再次对拼一局后,贺光影趁势扭头看向王攀大吼:“还愣着干嘛,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啥啊!”
俨然把自己当成观众的王攀这才反应过来,破马张飞的摆手吆喝:“一起上,把徐天给我废了!”
“弄死他!”
“操特么的..”
二十来个小社会在孬种王攀的带领下绕开杨广,一举扑向杨广身后的另外几个青年。
杨广抽身想要救援,贺光影趁机一刀抡出去,逼的小家伙不得不迎击。
我其实看得出来,贺光影完全就是在逗杨广,他如果真想撂倒对手,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劲儿,只是不知道他为啥始终拖着,不肯下重手。
另外一边,没有杨广的帮扶,他手下的几个青年毫无悬念的让放翻在地。
这时候,王攀的状态再次回升,凶神恶煞似的冲着一个青年的脑袋不停地猛跺狠踹。
“滴呜..滴呜..”
眼见那小伙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一阵嘈杂的警笛声骤然响起。
与此同时,杨广也有点着急了,呼哧带喘的再次横刀斩向贺光影,我眼睁睁看着贺光影故意后脚跟一崴,踉跄的跌倒在地上,惊慌失措的抱头喊叫,而杨广也顾不上在攻击他,愤愤的瞄了一眼自己那几个倒在血泊中的同伴,随即一咬牙冲着胡同口跑去。
“码的,别让他跑了!”
见到这一幕,王攀像是喝了两瓶原浆脉动似的,张牙舞爪的想要追撵。
“攀哥,差不多得了,巡捕马上就来了,别到时候鸡飞蛋打。”贺光影迅速爬起来,一边拽住王攀的胳膊,一边朝那二十来个社会小哥招呼:“走走走,全部分开走,别特么让人一锅端。”
不到两个呼吸的功夫,几辆车纷纷狼狈驶离,场上只剩下我和我坐着的那台“现代”轿车,我正寻思着要不要也撒腿开溜的空当,却意外的发现贺光影居然又出现了,只看到他走到杨广那几个同伴的跟前,蹲下身子摸索几下,不知道将什么东西揣进自己口袋,而后又冲着杨广逃走的胡同方向轻喝:“我知道你没跑,老子也不怕你报复,有能耐明天晚上,达达酒店,咱们不见不散!”
说完,他大大方方的拽开我坐着的车门,一记地板油踩到底,载着我迅速离去。
我倚靠车座,盯着贺光影的后脑勺出声:“你胆儿挺肥啊,明知道巡捕来了,居然还敢再跑回来。”
“警报器那玩意儿,网上随便买。”贺光影慢条斯理道:“就怕巡捕来搅局,我今晚上花钱雇了一百多号人分秒不停的拨打110。”
“诶卧槽。”我倒抽一口凉气,这小子不光智商在线,胆子也异常的大。
沉默片砍后,我又好奇的发问:“话说,你刚才在那几个家伙身上摸什么玩意儿来着?”
“手机、钱包和兜里的一些零零碎碎。”贺光影透过后视镜瞄了我一眼,举起自己的右手,我这才发现他的手掌上居然套这只一次性的塑料手套。
不等我再提出疑问,贺光影接着又道:“我觉得光凭凌辱个小姑娘,完全没可能把王攀一棍子打死,想要真正让他跌入深渊,得让丫挺背上命案,杀人抢劫这个罪名咋样?”
我皱了皱眉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朗哥你也觉得蛮不错吧。”贺光影嘿嘿一笑,像是自说自话一般:“那就把这起震惊全县的恶性凶杀案定在明晚上,以杨广一点就燃的脾气,明晚上肯定会跟贺光影撕把起来,到时候贺光影吃亏,心怀不满报复杨广的手下,有钱人家的孩子嘛,总是存在一些癖好,就比如王攀,我查过他十几岁读书时候,就因为勒索同学,差点让送去少管所,愤怒之下的他抢劫杀人,好像完全说得过去,这事儿差不多应该板上钉钉。”
说罢话,他用左手摸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刚才那几个小家伙全部带走,明晚上等我通知送去指定地方,做的时候手脚利索点,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如果你们不干净,我肯定不会替你们擦屁股,不要步老铁的后尘。”
挂断电话,贺光影又通过后视镜扫量我一眼,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道:“对了老大,我说要请你吃大碗面的哈,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你是准备一招把王攀拿下么?”我拧着眉稍发问。
“对啊,不让他合理合法的逃走或者伏法,我这个二号炮灰怎么不动声色的上位,是有个成语叫鸠占鹊巢来着的吧?”贺光影毫不犹豫的点头:“西红柿打卤面咋样?我知道城中街有家手擀面摊子特别不错,以前贺金山喝醉酒老喜欢去。”
“不是,你好像他妈没听懂我跟你说的话,我说过王麟对我还有大用!”我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恼火的厉喝:“你特么这么玩,考没考虑过我的计划?”
“我又不是要马上整死王攀,王麟怎么会疯狂呢,就得让他儿子不上不下,他才会六神无主,人只有失神落魄才会大脑短路,到时候你想用他,不是更得心应手嘛,你放心吧,我做这些只会让你的计划越来越丰满,指定不存在破坏。”贺光影神经兮兮的豁牙一笑:“老大,你是不是不爱吃手擀面,那咱吃削面去,我还知道另外一家..”
4360 疯了!
能把杀人越货当做行为艺术,并且还能绘声绘色描述出来的人,我总共见过仨,一个是张星宇,再有就是吴恒,最后一个正是此刻坐着我面前“滋溜滋溜”裹着面条的贺光影。
如果说经历让杨广变成了一头暴戾野性的小兽,那么遭遇彻底让贺光影沦为狡黠多变的曼巴毒蛇,这两个在同一段时期失去父亲的特殊青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至于谁跟久远,我也不好妄加评论。
见我半天没动弹,贺光影趁手帮我把一次性筷子掰开,吧唧嘴巴应声:“你咋不吃啊朗哥,是不是不对胃口?我跟你说,你尝尝他家的辣椒酱,自己腌的,特别够味儿,我回回来都能自己造半瓶。”
我横着眉头反问:“你不说你从小没在广平县长大吗?”
“对啊,但不妨碍我放寒暑假过来溜达两圈。”贺光影端起面馆,旋风似的望嘴里猛扒拉两口,含糊不清的憨笑:“从我上高中开始,每年只要放假,我都会偷偷跑过来,贺金山到现在都不知道,有一双眼睛会从他早上出门一路跟到他晚上回家,更不会想象到他打儿子、骂闺女的时候,他的另外一个野种在观望,比起来他对我还算是挺好的,就打过我一次,而且还陪半天不是,他是个脾气特别暴躁的人,打人骂街是家常便饭,但对我和我妈向来温柔。”
说着话,贺光影低下脑袋,碗边遮住了他的眼眸,我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十几秒钟后,他将面碗放下,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浮现,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咧嘴:“我吃饱啦,朗哥要是不合胃口,我再换个地方请你,这小地方儿我门清。”
“滴呜..滴呜..”
这个时候,一台呼啸的巡逻车从我街面疾驰而过,我和贺光影下意识的望了过去。
“真是邪了门,今晚上都过去**辆车了吧?”
不远处一个中年食客冲着同伴念念有词。
同伴晃了晃脑袋:“不止吧,我感觉光这会儿都过去五六台了。”
系着白围裙的面摊老板叼着烟卷聊闲:“哪啊,从晚上十点半开始,巡逻车就没断过,十几分钟一辆,听说是城南那边的钢厂里躲着什么通缉要犯,咱不知道具体是咋回事,反正周边县都派来巡逻车联合行动。”
听到他们的攀谈,我好奇的昂起脑袋:“城南钢厂,是前几天爆炸那家吗?”
“可不就是那家嘛,那钢厂今年也是倒霉,前几天刚爆炸,现在又抓什么通缉犯,我一个在厂子里上班的亲戚说,估计快要倒闭了,反正老板已经好些天不露面喽。”面摊老板回应道。
可能是看我感兴趣,贺光影立即摸出来烟盒,笑呵呵的凑了过去:“诶老哥,那钢厂啥来路啊?”
面摊老板接过烟卷别在耳朵后面,好笑道:“不知道啊,有人说是个外地的,也有人说是咱本地,还有人说是县里某个大人物开的,反正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儿,老板肯定亏到姥姥家去了。”
中年食客撇撇嘴道:“赔个屁,那钢厂以前叫四海,我表哥专门负责送原矿的,前几年县里头到处搞开发、盖大楼,全都指定用他家钢厂的东西,据说不少钢厂还远销国外,我表哥说,巅峰的时候一天流水都得上千万,你们自己算呗,从王麟来广平以后,这都多少年了,人家早就赚的盆满钵满。”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啦,那钢厂好像确实是从王麟来以后才有名声的,王麟呆几年了?”
“总得小十年了吧,嗨你们别说,这王麟虽然没啥真材实料,但好像名声特别好,据说从来不收礼,逢年过节有人去拜访他,都把人礼物往外扔。”
“狗屁,人家那种大本事能看得上小礼嘛,他有个儿子叫王攀你们知道么,十足的大混蛋..”
几个食客连同面摊老板不知不觉的转移了话题,我和贺光影交换一下眼神,同时起身准备离开。
“滴呜..滴呜..”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台盯着红蓝爆闪的巡逻车风驰电掣的驶过。
重新回到车里,贺光影非常聪慧的指了指前方快要消失的巡逻车尾灯,冲我轻声道:“咱看看去啊朗哥?”
“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消化食儿了。”我随口接茬。
他坏笑着缩了缩脖颈,手脚麻利的挂挡起步:“你一根面条都没吃,消个毛线食儿。”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尾随巡逻车来到城南的郊外一带,离老远就能看到二三十辆响着警报器的巡逻车,不计其数的巡捕和武警,其中还有好些全副武装、荷枪实弹,害怕太惹眼,我们在距离对方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贺光影揉搓眼眶,声音不大的介绍:“这也不是钢厂啊,前面的山叫歪头山,挺高的,好像跟东太行山连着,前几年听说还有豹子、野狼跑下来吃家畜。”
我循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那群巡捕面对的确实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眯起眼睛仔细看,隐约还能看到山上星星点点,应该是有人持手电筒在走动。
贺光影点燃一支烟,又继续道:“这么大阵势,应该是抓捕什么逃犯吧?”
我没理他,掏出手机开始浏览本地的论坛,一条红色的醒目标题径直闯入我的眼帘:除恶刻不容缓,多地联合大行动。
戳进去新闻迅速浏览一遍,我禁不住抽了口凉气。
合着今天晚上在广平当地的多个部门牵头下,周边三四个地区联合行动抓捕一伙重要通缉犯,页面中并未提到通缉犯是谁,但几张不算清晰的照片却能看到王麟身居要位,应该是充当指挥者的工作。
“敖辉?”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个老对手的名字。
“叮铃铃..”
遐想的空当,我兜里的手机突兀响起,看到是段磊的号码,我赶紧接了起来:“什么事磊哥?”
“听说没,广平全线抓捕国际金融重犯敖辉和其手下,我跟县里几个头头刚吃完饭,他们说已经抓到六七个了,王麟支持工作的,这老小子是不是疯了。”段磊沉声道:“你搁哪呢,别到处乱跑,麻溜回工地吧,省的敖辉狗急跳墙再跟你拼命。”
“敖辉不是还没挂上通缉么?”我不解道。
第九处也好、天弃组织也罢,包括扫h办,之所以一直没让敖辉上线,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手里攥着的证据不足以一口咬死那条老狗,当然也可能存在敖辉攥着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
现在他突然被通缉,我总有种感觉,王麟恐怕要毁掉这三家部署多年的计划。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敖辉措手不及,狗日的就再没时间和精力来编排设计我。
“以前没挂上,不代表现在也挂不上,我听县里一个跟王麟交好的头头说,傍晚的时候,说是城南钢厂的老板实名举报敖辉诈骗他好几百万,巡捕赶过去时候,敖辉的手下剧烈反抗,打伤了几名办案人员。”段磊继续道:“你听我话,赶紧往回走,这事儿发生的太突然,别咱们再让人打的顾头不顾腚。”
“走,回杨家寨。”
结束通话后,我思索片刻,冲着贺光影摆摆手示意。
“抓到了!”
“快!a组有收获,其他人快去支援..”
我们车子刚一启动,不远处突兀传来几声吼叫。
我下意识的扭头扫视一眼,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影朝着山脚的方向狂奔,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走走走,快加大油门!”我拧着眉头催促贺光影,与此同时,一股子特别不好的预感袭上我的心头,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反正我的心跳加速,呼吸也变的格外不顺畅起来..
4361 有失远迎
伴随着不远处山脚下大批巡捕嘈杂的喊叫声,我和贺光影迅速驶离原地。
“朗哥,你说王麟是不是检查出有啥不治之症,搞这么大阵势难道不怕敖辉一急眼鱼死网破?”
一边拨动方向盘,贺光影一边迷惑的问向我。
“鱼死网破?王麟值那价么?”我昂头轻蔑的一笑:“不是我替敖辉吹嘘,他这尾大鱼根本看不起王麟那条破网,王麟那两下子对他而言就是小学生级别。”
贺光影想了想又问:“你说刚才山脚喊抓着了,会不会是敖辉?”
“不会!”我毫不犹豫的摇头,补充一句:“绝对不会!不光他平安无恙,可能就连吴枭都屁事没有,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对于敖辉这条老狗,我不吹不捧的评价,他虽然满肚子脏心烂肺,但能力方面还是有的,不然也不可能逍遥法外这么久,就凭区区一个小县城的王麟想要折损他的羽翼,基本没啥可能。
当然,今晚上王麟搞这么大阵仗,也绝不可能没有丁点收货,至于具体成效,还是要等到明天才能见清分晓。
一个多小时后,我和贺光影顺顺当当的回到杨家寨工地。
之前我让段磊建的三层办公楼已然竣工,刻意涂成白色外墙漆的楼面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的干净,楼顶上“头狼公司”四个鎏金大字更是让人瞅着就有种亲切感。
走入其中,嗅着空气中还残余的装饰味道,我被呛的禁不住连打几个喷嚏。
即将走上二楼时候,贺光影冷不丁出声:“诶朗哥,我想起来还有件重要事情需要处理,就不多陪你了,咱们回见吧。”
我疑惑地盯着他的眼睛来回打量片刻,随即若有所思的轻笑:“确实应该好好处理,去吧!有时间你再请我吃面。”
“妥妥的!”贺光影揉搓两下腮帮子,摆摆手,转身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眼底,我很小声的自言自语:“窝棚里飞出条五爪金龙,贺金山一辈子碌碌无为,没想到造出个了不得的继承人,只是你小子到底归属哪一伙?我怎么一点都看不透呢。”
起初我以为贺光影可能就是单纯想替他老子复仇,可随着这段时间的密切接触,我发现这家伙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做事有条不紊,心思无比慎密,就连处理一些旁枝末节的小事儿都展现出相当老练的天赋。
他借我的手干掉那个“老铁”,是为了完全掌握贺金山留下的一众亡命徒,也许老铁有什么不轨的想法,但更多只是他杀鸡儆猴的“垫脚石”,接着今晚又设计王攀和杨广正面硬杠,说白了就是为拿下王攀在铺路,那接下来呢?他又会有怎样的打算,他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至于说要给我充当“炮灰”这类的鬼话,完全就是糊弄人的,只要脑子没浆糊的,谁乐意心甘情愿的赴死。
片刻后,我来到段磊新装修好的办公室里。
刚一推开门,就被惊的睁大眼睛。
正对面的办公桌旁,敖辉手捧一杯冒白气的热茶,不偏不倚的倚坐旁边,段磊如临大敌一般坐在办公桌的另外一边,不远处靠窗户的位置,吴枭双手抱在胸前,嘴角泛起一抹冷冽的狞笑。
听到门口有动静,几人同时看向我,段磊蠕动嘴角开口:“小朗..”
“哎呀,敖总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呐。”我顿了几秒钟,直接大大方方跨进屋子,貌似热情的伸开双手:“磊哥,你赶紧把我珍藏的好茶拿过来,敖总这身价咋能随便兑付呢。”
段磊肯定不会出卖我,更不可能帮衬敖辉把我忽悠回来,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敖辉是在他给我通完电话后才猛然出现,并且将他控制住,以至于他连给我提醒的时间都没有。
当务之急,肯定是要先帮着段磊脱身,不然我们绝对要受制于人。
段磊干咳两声,配合的站起身子。
“不用麻烦,段总的茶也很不错。”敖辉把茶杯放在桌角,表情平静的回应:“王朗兄弟最近明显身体状况不太好啊,我看你眼圈陷的比之前更厉害了。”
“唉,我这种人天上就是劳碌命,不是为这事儿犯愁,就是为那事儿担忧,什么时候能活到敖总的段位,我也算真正立地成佛。”我虚伪的陪衬笑脸,再次朝段磊招招手:“磊哥,帮我取两包连城送我的特供烟。”
“免了,敖总不习惯抽别人的烟。”吴枭身形一闪,速度极快的挡在段磊的面前,面无表情的开腔:“王总不必徒劳,整这些小儿科的东西,没什么意思。”
“世道真是变了哈,主人之间的沟通,啥时候轮到狗吠叫?”我撇撇嘴,盯着敖辉那双灰蒙蒙的眸子轻笑:“也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敖总的胆子真的小了,咱俩交流难道还非得有人旁听?”
“哈哈哈,我还真想尝尝王老弟的特供烟。”敖辉眨动两下眼睛,冲着吴枭摆摆手,随即又朝段磊抱拳:“那就麻烦段总跑趟腿了,段总是个明事理的人,相信您一定不会破坏我和王老弟这次友好洽谈吧?”
“那是自然。”我抢在段磊前面接茬。
就这节骨眼,能跑一个算一个,后续咋发展,完全要看天意。
等段磊出门后,我又慢悠悠的瞄了一眼吴枭,手指段磊刚才的位置,意思再明白不过。
“去吧小吴,你也上门口抽根烟,我和王老弟单独聊聊。”敖辉四平八稳的应声。
“明白敖总。”吴枭缩了缩脖颈,毫不犹豫的往门外走,路过我身边时,这家伙隔着眼镜片怨毒的狠狠瞪了我一眼。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敖辉俩人,他再次捧起茶杯,莫名其妙的念叨:“今天晚上的王麟似乎脾气有点大,完全憋不住火,以王老弟的角度看,你说会不会有人给他支了什么招?”
“呵呵,操!你不如直接把我身份证号念出来。”我一屁股崴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道:“敖总啊,你我都是茹毛饮血的牲畜,就别再装吃斋念佛的善样,直接说,有什么事情需要配合,你又能给我什么。”
敖辉捻动手指关节,发出“哒哒”的脆响,笑容如菊花一般的绽放:“儿子借助老子的势力为祸一方,还学人搞了家头狼公司的戏码,你爱不爱看?”
我思索一下,接腔反问:“我爱不爱看是其次,关键是杨利民得爱看。”
“如果再加上爷俩的控诉状差不多能摞一人高,最重要的是儿子曾经还在粤省一带胡作非为!制造了一些特别轰动的恶性案件。”敖辉抽吸两下鼻子道:“你说这样的戏码会不会很精彩?”
“嗯?”我立时间拧起眉头。
“没意外的话..”敖辉抬起胳膊看了眼腕表,笑呵呵道:“杨晨应该在来广平的路上,算算时间,这会儿差不多快下高速了吧,也许比我预计的速度还要快,毕竟你可是他拿命拥护的兄弟。”
本来我想一直将自己虚伪的“绅士”模样保持下去,可当听到“杨晨”俩字的时候再也憋不住火气,愤怒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咒骂:“卧曹尼玛的老匹夫,你到底在玩什么...”
4362 没那么好心
“哈哈哈,我就说嘛,真相必须得用事实戳破。”
被我薅扯住脖颈的敖辉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得意洋洋的咧嘴大笑起来。
“咣当!”
房间门一下子弹开,吴枭耷拉着一张恨爹不死、恨娘不烂的狗脸阴恻恻的出现。
“你少特么跟我这儿装来无影去无踪,你敢碰我一指头是咋地!”我回头恶骂一句,继续盯着敖辉的面颊低吼:“老东西,一直以来我都在故意被你牵着鼻子走,不是你多能耐,是特么我不爱给我师父和其他在意的人添麻烦,但你要把主意打在我兄弟的头上,咱今晚上就都别**走出这间屋了!”
吴枭寒着脸就要往屋子里迈步。
“小吴呐,客人要有客人的觉悟,不要动不动就动怒。”敖辉转动两下脖颈示意吴枭,随即又朝我道:“看来兄弟情深真的是双向的,你的反应和杨晨的反应简直如出一辙,真羡慕你们之间的情谊,像极了当年我和我的那般弟兄。”
我喷着唾沫星子打断:“少扯淡,想玩什么摊开说。”
“稍安勿躁吧老弟,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敖辉拍了拍我的手背道:“我倒是想把杨晨骗过来,可没有理由啊。”
听到他的话,我将信将疑的松开手:“真的?”
“你可以自己打电话求证。”敖辉捋平自己的领口,表情懒散道:“好了,咱们言归正传,我不信你真舍得让杨晨替你们全体顶黑锅,他现在之所以还留在羊城,不就是害怕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上面要缉拿头狼全体时,他可以站出来吗?”
我皱着眉头没有接话,这老东西就是条成精的狐狸,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都能被他无限放大。
“反正总得有人背黑锅,为什么不能死道友,偏偏死贫道。”敖辉也没当做一回事,继续念念有词:“王攀的段位眼下确实不够看,可架不住有人帮他包装啊,如果杨晨愿意把位置让给王攀,再想办法提供一些人证物证什么的,不就万事大吉了。”
我揪了揪鼻头开腔:“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我想丁凡凡、秦正中和叶小九,包括你其他的好朋友,一定有办法证明王攀前两年一直呆在羊城、鹏城一带!”敖辉笑的愈发自然:“这样一来,祸乱粤省、制造多起暴力事件的元凶有了,而他的父亲王麟这个虽算不上位高权重,但起码也能影响一方的小角色正是头狼公司前期能够突飞猛进扩张的根本缘由,这样的解释,似乎没有任何牵强吧。”
看着他那张灿若菊花的脸颊,我长吁一口气,我俩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也一下子和谐很多。
“你不会那么好心。”我鼓动腮帮子出声。
“那是自然。”敖辉毫不遮掩的承认:“王麟可能没告诉你,他给我当奴才也有不少日子了吧,如果不是杨广突然袭击了王攀,也许他会继续匍匐下去,我厌恶两面三刀的奴隶,极度厌恶!”
我歪着脑袋道:“呵呵,老敖啊,你真没必要在我面前演,厌恶他可能是你想动手的原因,但绝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都是江湖圈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不管现在是我还是敖辉,都绝对不会因为一点点个人情感去胡乱决定什么,他此刻既然想要拿掉王麟,就说明找到了更有价值的理由。
“哦对,忘记通知你了,新辉煌公司下周开业,杨广将出任负责人一职,届时还希望王老弟能够莅临指导。”敖辉驴唇不对马嘴的岔开话题:“今晚上冒昧打扰,老弟不会跟我较真吧?”
我眯缝眼睛冷笑:“你是真不怕杨利民呐。”
“怕能解决问题么,他会因为我害怕就网开一面吗?”敖辉叼起一支烟反问:“晚点我会差人把请帖送到王总面前,当天会同时宣布退休,以及把辉煌公司的全部财务转交给新任负责人,这样的盛宴,老弟千万别错过。”
说着话,敖辉就站了起来。
我不死心的又问:“说到底,你都没告诉我,为什么着急忙慌的把王麟拉下马!”
“新人换旧颜,总是需要点添头的。”敖辉摸了摸下巴颏的胡茬,双手后背,晃晃悠悠的往出走,像是感慨一般呢喃:“权势,真特么是把双刃剑,能让人瞬间平步青云,也可以叫人马上灰飞烟灭,唉..”
十几秒钟后,敖辉和吴枭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道里。
我坐在椅子上,感觉大脑完全不够使唤,敖辉为什么会好端端出现在我面前,又为什么屁事没做就离开,难道真的像他说的,只是单纯宣布王麟接下来的命运?再者,他怎么打算好像也需要经过我点头,何故多此一举?
“踏踏踏..”
房间门,这时候猛然被撞开,段磊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敖辉走了?”
“嗯,他没对你怎么样吧?”我点点脑袋回应。
“没有。”段磊沉声道:“不过他把我手机拿走了,还逼迫我给杨晨打电话,说是你最近状况特别不好。”
“操,他真打算把晨子骗过来。”我一拍大腿,赶紧摸出来手机准备给杨晨拨号。
“别打了,已经关机了,我估计杨晨可能这会儿在飞机上。”段磊内疚道:“你别怪哥,我属实..”
“我理解。”我摆摆手苦笑,手机里同时传来机械的电子合成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段磊跟我们不一样,他从头到脚就是个再正统不过的生意人,趋吉避凶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我不能指望他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跟敖辉抗争到底。
段磊试探性的又问:“那晨子那头..”
“他来就来吧,敖辉给的建议也不是不能考虑,到时候我俩再好好的研究研究。”我咽了口唾沫道:“磊哥,这两天你抓紧把公司副总的位置..不对,是公司老总的位置换成王攀的名字,再耽搁下去,我怕又得发生什么变故。”
“其实我感觉敖辉今晚上来咱这儿,更多是躲避抓捕。”段磊点点脑袋,接着又道:“今天晚上整个广平的巡捕都在抓他,没什么地方是比咱们这里更安全的了,这个点抓捕行动估计也该结束了,他们完全有惊无险。”
“爱咋咋地吧,不用想太多,早点歇着哥,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及时提醒我。”我敷衍一句,站起身子也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时候,段磊冷不丁发问:“牲口和地藏还没消息吗?”
听到他俩的名字,一股疑云刹那间浮上我的心头,对啊!二牲口和地藏为啥刚刚没出现,按理说他们现在应该躲在暗处观察我的,今晚这么好的机会拿下敖辉、吴枭,他俩怎么迟迟未动?再者他们又为什么要隐匿起来,是受伤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按道理能同时伤到他俩的人不说没有,但在广平这样的小县城真不多...
4363 背影
一夜无话,这天晚上我干脆留在工地过得夜。
可能最近确实太累了,躺下没多会儿我就进入了梦乡,后半夜稀稀拉拉的开始下雨,愈发给我营造出一个特别舒适的睡眠环境。
要不是第二天工地上的设备太嘈杂,我真想一觉睡他个天昏地暗。
雨后的阳光分外刺眼,刚刚出门的我极为不适应的拿胳膊挡在脸前,向远望去,工地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计其数的工人们忙东忙西。
迎面看到头戴安全帽的秀春嫂子领着俩工头朝我走过来打招呼:“起挺早啊小朗。”
“嫂子,我看厂房差不多要建成了吧?”我笑着发问。
“主体基本完工了,接下来就是加固和一些后期准备,段总说最晚月末,也就是过年之前肯定能竣工。”秀春嫂子回应道:“不过制造罐头的设备不太好定,想要真正开工,估计怎么也得等年后。”
“罐头厂?”我不解的睁大眼睛。
“段总没告诉你吗,计划书全都变了,开设罐头厂是..”秀春嫂子脱口而出,当看到旁边两个工头时,犹豫一下,将他打发走,接着才朝我小声解释:“改成罐头厂是杨利民的意思。”
我越发迷瞪起来:“他来咱们工地了?”
“上个礼拜五吧。”秀春嫂子凑到我耳边道:“他只带了一个随从,从里到外的仔细参观了一下咱们工地,随后把段总喊到办公室,说咱们既然投资了那么多,就不要只做面子工程,还说周边的荒山多,比较适合种果树,如果能够形成产业链,绝对是大功一件。”
“秀春嫂子,段总喊你开会。”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有人招呼,秀春跟我寒暄几句后,马上跑开了。
“大功一件,不做面子工程..”我重复着秀春嫂子刚刚说的几个关键词汇,迟疑片刻后,拨通王麟的号码。
电话刚一接通,王麟就迫不及待的开口:“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让你抢先一步,经过昨晚上地毯式的搜寻,抓到了敖辉手下多名骨干,其中有两人长期充当敖辉的司机和文秘..”
我沉声打断:“你不怕敖辉反咬你一口吗?据我所知,你应该没少从他那儿得到好处吧?”
王麟愣了一愣,接着苦笑道:“不怕是假的,但不照办的话,我的下场会更倒霉,杨利民昨天突然约我见面,就是咱俩接完头之后,是他勒令我开展昨晚的抓捕行动,你说我敢拒绝么?”
我很是意外的询问:“卧槽,那你咋提前不给我透个信呢?”
看来那位来自上京的大拿确实按捺不住了,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进行的如此着急忙慌。
“我也想,可关键根本没机会,昨天他的助理全程跟我呆在一起,连上厕所都陪同。”王麟苦笑着的解释道:“小朗啊,事已至此,我心里非常清楚,我的消亡算是正式开启,能不能求你..”
“不能!”我毫不犹豫的拒绝。
我听过太多太多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闻过不少所谓的“临终遗言”,对于这类没有任何回报,却总是在试图拿“人性”去寻求摇尾乞怜的家伙,不说烦到极点,可怎么也难以生出怜悯。
“呼..”王麟吐了口浊气,明显没太大的意外:“好,那我就不往下继续说了,你找我什么事?”
我直接了当道:“告诉我杨利民现在的住址。”
“这事儿..这事儿..属于机密,我不太方便说呐。”王麟磕巴两下。
他的这番故弄玄虚,让我更加的反感起来:“不方便说拉倒,只要他需要吃喝拉撒睡,我就不信打听不出来,就这样吧,您慢慢忙着!挂了!”
“别..”
没给他矫情完的机会,我迅速挂断电话。
五秒钟不到,王麟给我发过来一条包含地址的短信。
“看来犯贱这种事情,跟年龄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瞥了一眼笑骂。
一个多小时后,我照着短信的地址找到县城一栋独门独户的小院,刚打算把路上买好的礼品临下车,一条似曾相识的身影冷不丁从院里走出来,那家伙大白天套件连帽的牛仔卫衣,帽子扣在脑袋上,里头居然还戴着顶鸭舌帽,鼻梁上架副墨镜,脸上捂条白色围脖,整个人神神秘秘的。
出门之后,那家伙做贼一般来回看看周围,所幸我今天恰好开台工地买菜用的面包车,并不算扎眼,也没引起那家伙的任何主意,十几秒之后,那人速度很快的钻进不远处的一条胡同里。
我坐在车里,直勾勾盯着那家伙的背影,总感觉特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愣了好一阵子神儿后,我才拎起礼物走向小院。
刚一进屋,我就看到穿一身枣红色睡袍在树下打太极的杨利民,老家伙的精气神相当好,五十多岁的人了却看不出任何疲态,虽然我不懂太极这玩意儿,但瞅他打的一板一眼,好像很专业。
我故意跺跺脚,发出声响引起他主意后,随即才满脸堆笑的出声:“杨叔您好,刚从朋友那里得知您的住所,一直也没顾上来探望您,真不好意思哈。”
老头点点脑袋,算是跟我打过招呼,接着又继续比比划划。
“没事儿,您打完这一圈,我不着急。”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将礼物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随意观察四周,不算太大的院子被收拾的井井有条,一株开始抽芽的大柳树,一方石桌,几盏石凳,颇有股子“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坐在凉冰冰的石凳上等了足足能有半个多钟头,随着杨利民“喝”的一声吐息收拳,他才微笑着走到我面前。
“怪不得您老显年轻,光这套拳打下来消耗的体力就下于参加一次马拉松吧。”我清了清嗓子讨好道:“等我到了您这个岁数,如果能活的像您一样潇洒,那绝对算是祖宗积德了。”
“祖宗积德是虚的,自己积德才是实实在在。”杨利民看都没看我拎过来的礼物,整个人稳如标枪一般笔直的坐在我面前,微信道:“你是为工地的事情来的,还是为杨广的事情?”
“有什么区别么?”我抽动鼻子反问。
“如果是工地的事情,我应该对你提出赞许,虽然你的动机不纯,但却实实在在在位地方做了实事。”杨利民开口道:“如果是为了杨广,我只能送客,对于这个孩子,我现在完全无话可说,更没有想帮他的余力。”
我干咳着劝阻:“说到底他是您侄..”
“我有点累了,就不留你在这里吃饭。”杨利民从兜里摸出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小手帕抹擦一下额头道:“你自便吧。”
“杨叔杨叔,咱换个话题唠。”见他要下逐客令,我赶忙插混打科:“听说县里面昨晚有大行动,王麟身先士卒..”
“他只能算得上戴罪立功。”杨利民木然道:“倘若我没有把他和敖辉勾结的罪证摔在他脸上,你认为他会出此下策么?”
听到他的话,我立时间懵了一下子,敢情杨利民知道的东西比我要多的多,同时又禁不住在心底咒骂王麟的不老实。
没理会我的表情变幻,杨利民随口又道:“敖辉找过你吧...”
4364 他的!
面对这个明明长相平淡无奇,但身上却无时无刻不再散发着威压感的老头,心虚这种我很少有的情绪一下子浮上心头,尤其是被他那双明明没什么光泽,却又显得很深邃的眸子盯注时候,我更是连说谎话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是,他昨晚上的确找过我。”我抓了抓后脑勺回答。
“藏在你那里,确实是最安全的。”杨利民并没多少意外的微笑:“那么你今天过来,是替他当说客么?”
“说客?”我怔了一怔,马上矢口否认:“不存在,我俩不是朋友。”
“事实上,当你产生要来见我的想法时候,你就已经变成了他的说客。”杨利民打断我的话:“而他不过是想借你的嘴巴像我宣战自己是何等的四平八稳,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他一定跟你说了不少关于杨广的事情吧。”
“还好。”我接茬点头,同时在心底一阵诽谤:装的漠不关心的是你,借机找话题的是还是你,你们玩政治的是真比我这个混社会的更虚伪。
当然,这话我肯定不敢说出口。
“小广是个苦命孩子,但同时又是个招人憎恨的角色,一腔孤勇无处可用。”杨利民感慨似的评价道:“你想说的我基本上也都能猜出来,这样吧,我也跟你撂个实底,我不介意你们在我眼皮下搞什么小动作,但不要伤及我的底线。”
我无奈的解释:“杨叔,这事儿我真委屈,从始至终我可都没有要拿杨广做文章的想法,全是敖辉在操作,我试图过喝醒他,可您也知道..人心这东西一旦遭受蛊惑,旁人是真的没辙。”
“你真没这样的想法?”杨利民微微欠身,直勾勾的注视我:“如果不是你在暗暗的推波助澜,杨广第一次犯错,就应该被扭送到相关单位,你第一次和他面对面,也同样有能力阻止,事情为什么仍旧在不停恶化,说白了,不就是你也想看看,如果我被逼到两难境遇会做出何种处理?”
我马上叫苦连天:“叔,我冤呐,比窦娥还要冤..”
“冤不冤,你我心里都有数。”杨利民平静的摆摆手:“好了,不再继续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说说吧,你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我思索一下后,默默念出两个字:“求解!”
“想知道你和敖辉未来的方向?”杨利民挑动眉梢:“还是想了解我接下来的动向?”
我实话实说道:“我只关心我自己。”
“事实上你和敖辉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不管你承认与否。”杨利民摇摇脑袋:“抓他,就肯定要抓你,不然漫天的诉状可能会通过各种各样的媒介引起轩然大波,而抓你,又势必牵扯到不少利益体,这其中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暂时没人能够预估出来,不过他应该..快要伏法了。”
“他会伏法?”我瞬间惊呆了。
“暂时的。”杨利民笑了笑道:“这也是他比你老练的地方,同样是王麟自作聪明酝酿出的恶果。”
听他提及王麟,我冷不丁想到昨晚上的抓捕行动,王麟好像是打着敖辉“诈骗”的幌子,这样说来,敖辉伏法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他之所以昨晚上逃匿,可能只是因为还未安顿好,或者说扼住某个人某个团体的脖颈。
“王麟肯定是要倒下的,不论是背锅还是实事,这也算敖辉送给我的一点利息吧。”杨利民接着又道:“比起来敖辉,你其实要憨厚很多,他比你更清楚我需要什么。”
说完这句话后,杨利民不再多言语任何,而是专心致志的低头叠起了自己的小手帕。
我分辨不出来他口中的“憨厚”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沉默良久后,站起身子朝他鞠躬道别:“感谢杨叔的解惑。”
“我从坐上这个位置第一天起,就告诉自己,必须行得端坐得正,事实上也一直在为之努力。”杨利民漫不经心的开口:“但必须得承认,法和情真的不兼容,只要没有跳出三界外,人就必须和俗字挂钩。”
说罢,他站起身子,不急不缓的朝对面的堂屋走去。
“人..俗..”我重复着他的话语,像是一下子抓到了什么灵感,可又说不清具体是什么玩意儿。
我不晓得他所谓的“俗”,究竟是指他自己,还是杨广这个侄子。
“叮铃铃..”
就在这时候,我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看到是贺光影的号码,我一边往出走,一边按下接听键。
“早安啊朗哥,昨晚上睡得应该很香吧。”贺光影轻飘飘的打招呼:“听磊哥说你出门了,需不需要我接你一趟?”
我调侃道:“好啊,咱们在县城的金贸大厦碰头吧,正好又想让你请吃面了。”
“哪有大早上就吃面的,不如我请你看电影吧。”贺光影低声道:“咱就在电厂路的绿苑小区十七号楼附近见面吧,这边大荧幕已经支起来啦,来晚的话,恐怕看不到彩头。”
“十七号楼?”我皱了皱眉头,记忆中王麟似乎就住在那里。
要说王麟没有别的房子,打死他恐怕都没人信,但我所掌握的情况确实如此,他在广平长达十几年的工作生涯中,似乎始终都住在那里。
“对对对,你脑子里出现的那个人就是今天这场电影的主角。”贺光影的笑声愈发清脆:“谁能想到昨天的除恶先锋,今天竟然突然自首,不光交代了自己的大量违法事实,还携带八位数的赃款,你说这剧本够不够跌宕起伏。”
我揪了揪喉结道:“不是,你咋了解这么多的?”
“我是贺金山的儿子。”贺光影用一句话解除了我的全部疑惑:“还是那句话,我的做法绝对不会影响到你的丁点计划,变成这样是我和王麟共同商议过后的结果,您抓紧时间过来吧,趁着这会儿相关单位都还没到,你也许还能从王麟口中得到什么意外之喜。”
...
四十多分钟后,我坐出租车赶到“绿苑小区”,本身我是想自己开车的,可谁知道那台破面包不争气,怎么也打不着火。
刚到门口就碰到了叼着烟卷在打电话的贺光影。
“主角在补妆呢,您可以跟他聊聊。”贺光影手捂电话,冲着不远处一台黑色的“大众”轿车努努嘴。
我没有多耽搁,直接拽开车门坐了进去。
后排位置上,王麟脸色憔白,额头上遍布密密麻麻的细汗,跟我眼神对视一下,他艰难的张开嘴巴:“小朗..”
我没理会他,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挂在副驾驶位上的一件牛仔连帽卫衣,那件衣服我太熟悉了,熟到去见杨利民的时候刚见过。
我抻手摸了摸牛仔卫衣,问向王麟:“这是谁的车?”
“他的!”王麟指了指车外捧着手机的贺光影,接着又道:“小朗,我时间不多了,麻烦你听我再说几句交心的话...”
4365 坠楼
身处一个不尴不尬的成年状态,我想大多数人每天思考最多的问题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更多的可能就是如果与否,我们会时常问自己,有没有走错路,有没有耽误机遇,甚至于该笑的时候有没有在笑。
不过每每思量到最后,得出的结局恐怕不过是付之一抹苦笑。
因为在人生的三岔路口,只要面临选择,也不管做出如何选择,最后都会有所遗憾,这就是最真实的人心。
坐在车里,我耐着性子听王麟跟我讲述自己的过去种种。
也许每个人临近生命的终点站时都喜欢追忆,王麟自然也不能例外,他着急忙慌的把我喊到身边,除去象征性的交代一些所谓的临终遗言,更多像是找个人接听他这不算光辉却格外精彩的一生。
连续抽了两根烟后,王麟揉搓一把油漉漉的面颊,感慨似的叹气:“我是广平有史以来任职时间最长的,也是老百姓口中最不思进取的,就连我的老上级都不止一次的暗示过我,现在的进步越来越慢,事实上..”
“事实确实如此。”我接茬道:“我知道你一定会为自己找到各种各样的客观因素,但是那些东西都不能成为你不进反退的理由,事实上你作为这个地方本该一言九鼎的存在,早期被贺金山压着,晚期又沦为敖辉的鹰犬,你真得好好的想想自己的问题。”
听到我的话,王麟缓缓抬起脑袋,咬着嘴皮,像是不甘,又像是认命似的呢喃:“你说的全中,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也像其他人一样拥有一个足够坚挺的后盾,我愿意呆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么?如果我也能遇上贵人,我不想蛟龙出海、猛虎啸山么!”
见他到这种时候任由是一幅怨天尤人的模样,我也懒得再去纠正什么,平心静气道:“你的一路过往,我没有参与,也无权过问,想要找个人作为你最后的倾听者,我觉得我也算称职,至于别的,和我无关,我更懒得去多理睬,我现在只想问一点,你我之间的故事算完结吗?”
王麟死盯着我,久久没有做出回应。
“唉..”我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头道:“算啦,完也好、不完也罢,一切都随你,我只想告诉你,我来这里既不为奚落嘲讽,也没揣着丁点善心,就是想作为一个旁观者,很单纯的送你最后一程,事已至此,咱们各自安好吧。”
说罢话,我打开车门,准备跳下去。
王麟冷不丁拽住我的胳膊,横声低吼:“王朗,你难道不怕我最后垂死挣扎,把你和敖辉全都咬出来吗?”
“最该担心这事儿的人应该是敖辉,他既然没出现,就说明有十足的把握。”我面无表情的甩开他的手掌,晃晃脑袋道:“王叔,作为晚辈,也作为相识一场的故人,我给你个忠告吧,你失败的原因只有一个,习惯性的高估自己、低估旁人,可能这个忠告来的比较晚,但起码可以保证你在鸡棚子里的生活能愉悦一些。”
王麟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眼神中透着一股浓郁的哀求:“王朗,你不会让王攀步我后尘的对吧?他傻不拉几的,完全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况且他现在跟你混在一起,也属于绝对的心甘情愿,如果你点头,我保证一定不会..”
“王叔,你我之间已经不存在交易的平衡。”我抿嘴回应:“如果..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有左摇右摆,哪怕再难我想我一定会想辙保护你,但是..算啦,如果这词本来就是个假命题,保重吧!”
王麟一下子急了,死死攥着我的袖口嘶喊:“王朗!王朗!小攀儿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可能他性格顽劣,可是..”
“叔。”我沉默几秒钟,随即凑到他的耳边低喃:“我不知道你对一个叫糖果的小朋友还有没有印象,一对可怜到极致的祖孙俩,我无巧不巧的认识她们。”
“什么?”王麟惊诧的张大嘴巴。
“不止我认识她们。”我继续道:“我的好兄弟车勇还和她们变成了亲人。”
甩下最后一句话后,我拍了拍他的后背,毫不犹豫的开门走了下去。
车内,王麟目光呆滞,宛如被霜打过的茄子,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车外,贺光影低头嘬着烟嘴,像个小孩儿似的低头扫量排成一队在搬家的蚂蚁。
等我走到跟前,贺光影仰起脑袋,笑容分外灿烂:“聊挺好?”
“还行,至少让他知道了因为所以。”我摸了摸鼻尖道:“除去贺金山儿子的身份之外,你应该还有别的门牌号吧?”
“啊?”贺光影的眉头瞬间拧紧,很快有舒展开来,直愣愣的摇摇脑袋:“谁会对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有兴趣,我既不是211又不是985,充其量..”
我迅速打断道:“你说那些高校的才子很难做到像你这般杀伐果断,比起来敷衍,我更愿意听真话。”
贺光影揪了揪喉结,偏过去脑袋喃喃:“朗哥,你比谁都清楚,谎话比脏话更悦耳。”
“咣当!”
这个时候,车门猛然弹开,王麟佝偻着后背,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叟似的走了出来,他木然的望了我和贺光影一眼,接着慢腾腾的朝不远处的十七号楼走去。
“时代总是这样毫无征兆的发生着变迁。”贺光影盯着他的背影,像是讲给我听,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开口:“他没想过自己会败兴收场,贺金山同样也没聊到自己有一天会饮恨病床,庙里的和尚觉得这叫天理循环,但我认为这就是新老交换!”
我清了清嗓子又问:“你是用什么说服他的?”
“用你。”贺光影龇牙一笑:“我告诉他,如果他不就范,如果他不认罪,王攀今天下午可能就会灰飞烟灭。”
我攥了攥拳头又道:“他信了?”
“当然不信。”贺光影打了个哈欠道:“不过我在王攀的房间安了监控,你来之前刚和他通过监控看着呼呼大睡的王攀聊天,我还安排了几个贺金山留给我的亡命徒不动声色的来回进出王攀房间几次,最后他哭了。”
“你..你真不招人喜欢的。”我豁嘴骂咧一句。
“确实,大部分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评价。”贺光影拍了拍后颈道:“可那有如何,最起码我活出来自己想活的路数,同样是委曲求全,可我每低一次头,都会离我的目标更进一步,这算不算收获?”
“呼..”
他话刚说到一半,一道黑影从我们对面的十七楼一闪而下,没有电影小说中平沙落雁的桥段,更没有什么骇人的尖叫惊呼,那人就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挺挺砸在地面上,发出“嘭”的一生脆响。
“有人跳楼啦!”
“好像是十七号楼的王s记..”
紧跟着不少人围簇过去,嘈杂的喊叫声响起。
我朝着坠楼人的方向瞄了一眼,最终摇摇脑袋,直接钻进贺光影的车里。
王麟不是个君子,可能连真小人都算不上,但他最后走的时候还算比较有尊严,最起码西装革履、皮鞋锃亮,而且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死!对他来说,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绝对是最体面的一种方式...
4366 大闹灵堂
当天晚上,达达酒店的大厅被布置成了灵堂。
向来没什么正经的王攀匍匐在王攀的黑白照片前哭红了眼。
因为王麟身份特殊,再加上他临死前曾有过自首情节的,所以尸首也自然要被一些相关部门带走检查,可以说整个大厅里,除了王麟生前的一些衣物,唯一跟他还有关系的可能就是跪在相片前的那个不孝子。
我木然的倚在大厅的角落里,冷眼扫量正陪着王攀烧纸焚香的贺光影。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魔鬼,那他绝逼是其的代理人之一。
其实想想,王麟自杀并不算坏事,至少他不用面对曾经的手下或者同僚的各种冷嘲热讽,也不需要考虑会不会不小心把所谓的“老上级”曝光出来,能爬到今天的位置,王麟就算没什么铁杆靠山,肯定也不缺乏某某张三李四,他没了,那些人自然也彻底安下心。
人死债烂,向来是我国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适用于各行各业,王麟只是在最后关头,选择了一条对自己和家人最为有利的捷径。
“老王啊,你怎么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留下我和小攀以后可怎么活..”
王麟肃穆的黑白相框前,一个算不得美艳,但还算端庄的中年妇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捶打着地面,这是王攀的生母,也是王麟的原配,刚到广平时候,我借故拜访王麟时候曾见过她,不过印象不算太深刻。
在我的认知里,这个女人的存在感特别低,甚至于我有时候都会怀疑王麟究竟有没有老婆。
可此刻,看到那女人哭的如此撕心裂肺,我忍不住还是叹了口长气。
逝者已逝,只会让活着的人更加痛苦,也许这份痛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淡,但那份痛一定无比的刻骨铭心。
“爸,我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保证再也不会胡作非为..”
母亲的哭嚎声再次触动到王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也顷刻间泪水横流的嚎啕大哭起来。
“攀哥、伯母,别那么难过,不然王叔在天之灵也不会舒服的。”贺光影极具表演天赋的一手搀扶王攀,一边不住的安慰老王的遗孀,那股子悲戚的模样,完全不会让人怀疑到他跟王麟的死有着最直接不过的关系。
“不光是个好编剧,还特么是个好演员。”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臭骂一句,转身走出了大厅。
可能是经历太多的缘故,对于这类场景,我总会格外的不适应,哪怕是对手,或者某个仇敌,都会让我控制不住的生出兔死狐悲的苍凉感。
芸芸众生、稠人广众,甭管是爱是恨,所斗的不过是口气,争的不过是点利,而这个过程当以一方的死亡终结时,获胜的那一方并不会得到想象中的快乐,也许这样说很虚伪,但确实我此时最真实的心理。
“姓贺的让你感觉不舒坦了?”
来到大厅门口,我掏出手机胡乱翻阅新闻,冷不丁一支烟抻到我脸前,旁边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看向对方,接着会以一笑:“还好,你怎么跑过来了?”
来人竟是王影,她穿件奶白色的羽绒服,头发简简单单的束在脑后,扫视一眼她胸口别着的小白花,显然她来的时间应该不短了。
“你总是这样,敏感又大条,有时候冷漠的像块铁,好像谁都捂不热,有时候又惆怅的像阵风,仿佛什么事情都可以让你停驻。”她直接把烟插我嘴边,又摸出打火机点燃,朝着大院里凉亭的方向努努嘴:“到那边聊吧,省的你听到孤儿寡母的哭丧声更烦躁。”
我故作轻松的摆摆手:“我没事儿,生老病死不是常态嘛。”
“真没事儿?”王影歪脖挑衅的注视我。
被她如炬的目光打量,我没来由的心慌了一下,不自然的耸了耸肩膀头道:“也不算一点事都没有,稍微有一点点不适应,不过只是一点点哈,完全不会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嘿嘿..”
“行啦,别跟我装行不?我十几岁时候就认识你,你什么样我还能不了解嘛。”王影抻手推了我一把,大大咧咧的示意:“走吧,我来开导你,可是经过你媳妇点头的,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明明她说的每个字都没问题,可不知道我听到她念出“你媳妇”这个称呼时候,却觉得格外的怪异。
半推半就中,我俩来到凉亭里,王影双手插在衣服兜里,声音不大的开口:“有什么牢骚,你现在可以冲我发了,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别人都以为你神通广大,但我知道你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有时候也需要诉说和聆听。”
“不知道该从哪头说起。”我叼着烟卷,使劲裹了一口,随即又迷惑道:“对了,刚才你说姓贺的让我不舒坦,你是听说或者知道什么吗?”
“废话,你自己不是都评价了嘛,他是个好演员、好编剧。”王影白楞我一眼道:“我发现你这个人吧,特别有意思,总觉得自己嗓门小,实际上周边人都能听得到,刚才我就站在你旁边,你忘了?”
“有么?”我抓了抓后脑勺,尴尬的笑了。
从王麟坠楼开始,我的思绪就开始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突然自杀,让我后续计划受到了影响,再有一方面就是我在琢磨贺光影跟杨利民之间到底是否存在什么关系,所以始终都处于“走神儿”的状态,还真没太注意到周边的情况。
“你有时候是真蠢,既然觉的有问题,直接把他赶走就好了,还偏偏要把人留在自己眼跟前晃来晃去,不是自找烦恼么?”王影撇撇嘴吐槽:“我就不信你身边没有能人可以把贺光影唬住。”
“当然有啊,关键在鸡棚子里。”我叹了口气道:“如果小胖砸在,他绝逼有兴趣跟贺光影好好掰下手腕,可关键他不在,我又没那么多精力时时刻刻去分析研究他。”
“看吧,我就说你蠢到家。”王影戳了戳我脑门子娇嗔:“他虽然出不来,又没说不允许你去见他,你把事儿跟他简单一描述,伤脑子的活儿让他琢磨不就完了,反正他每天都闲着,恰好有时间好好的思考。”
“诶我去!”我一拍后脑勺,立时间有种醍醐灌顶的错觉,是啊!胖砸虽然没办法回归,但我想见他好像并不是特别费劲。
“哔哔哔..”
就在这时候,一阵嘈杂的汽车喇叭声响起。
紧跟着就看到十多台打着双闪、颜色各异的汽车由门口的方向径直开进来,气势相当的磅礴,让人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咣!咣!”
车队在大厅门口排成一队停下,车门随即一闪闪弹开。
“来,把东西给我全摆门口!”
我观望的同时,杨广从最前面的一辆车里钻了出来,冲着身手摆摆手。
不多会儿功夫,一大堆年轻人架着开业常见的那种花篮、果篮将大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嘭!嘭!”
两声轰天雷似的闷声紧随其后的响彻,最后的一台工具车后斗里,居然还摆着一门电子礼炮,此刻那震耳欲聋的响声就是通过那玩意儿传出来的。
“杨广,我曹尼玛,纯心来捣蛋是吧!信不信老子今天灭了你!”
五秒钟不到,披麻戴孝的王攀怒气冲冲的带着几个人从大厅里跑出来,一脚踹翻几个花篮,脸色铁青的手指杨广一伙破口大骂...
4367 给自己奔丧
王攀暴跳如雷的咆哮并未喝停杨广一伙,只见他满脸挂笑的冲着工具车吧唧嘴:“我特么让你停没?老子花钱雇你,你不听我的,听谁的?”
“嘭!嘭!”
坐在工具车驾驶室内的家伙闻声,赶紧又操作电子礼炮发出几声炸响。
“我去马勒戈壁的!”王攀彻底让点燃了,破马张飞的拽掉脑袋上的孝帽狠狠砸在地上,回头朝着一个亲信马仔吆喝:“狗子,把那门破炮给我砸了!”
“别特么放了,听着没?”
叫狗子的小伙手指工具车骂骂咧咧的走过去,然后很是利索的翻上车斗,冲着电子炮又踢又踹,连续薅断几根电线后,电子炮才总算哑火。
“草**的,敢坏我的炮,给我捶他!”
摆明了来闹事的杨广自然不会惯着,大手一挥,六七个小青年“呼啦”一下冲上工具车的后斗,一句废话都没多说,直接把狗子拉扯下来,接着围成一圈,连骂带叫的抬腿猛踹。
“干什么!”
“敢碰狗哥,弄他们!”
王攀一起的几个青年一看这架势全急眼了,吵吵把火的想要过去救援,结果却被杨广带来的小伙们给堵了个结结实实,两帮人毫无悬念的推搡在一起。
该说不说,人走茶凉这话真的可以套用在每一段关系上,之前我记得王攀随随便便的振臂一呼,最起码能有百八十号人不打折扣的拥护在自个儿身边,可这次王麟出事,到现在为止,也就二十多个人过来帮衬,其中还有不少上柱香就马上走的那种。
所以他此时跟杨广对峙在一块,尤为的显得单薄。
人群最前面的杨广笑嘻嘻的继续挑衅王攀:“怎么啦王大公子?咋一点素质都没有呢?你哭你的丧,我放我的响,我又没影响到你什么吧?”
眼见对方的人数是自己的好几倍,王攀咬着嘴皮,瞪圆通红的眼珠子嘶吼:“杨广,做事有时有晌,我家里今天在办白事,我不想跟你废话,真想拼一下,咱们晚点随时可以碰!”
见到王攀怂成这幅逼样,我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脑袋。
窝囊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分时间场合的窝囊,自己老子的灵堂眼瞅都快被人掀翻,他居然还能忍住,跟人来句改天再战,这样的玩意儿别说我捧着,哪怕是丢给他一个排的地藏或者二牲口也照样白扯。
“呵呵,操!”杨广不屑的扬起眉梢,抬起胳膊,轻拍在王攀的脸颊上:“你是当我当你爹了,还是拿你当我爹,你说晚点就晚点,老子凭啥要听你的,今天怎么了?我觉得今天就很好。”
“滚尼玛得。”王攀一胳膊摆开杨广,目疵欲裂的蹦出一句让我差点跌破眼镜的话:“信不信我报警..”
没等我吭声,旁边的王影就忍不住爆粗口:“擦,这人是真行。”
“你说啥玩意儿?报警?”杨广立时间笑了,冲着身后的跟班耸耸肩膀头:“尼玛听清楚没?咱们王大公子说要报警,哈哈哈..还当他爹活着呢,打个110,马上就能听到滴呜滴呜声。”
“哈哈哈,废逼一个!”
“真**是个窝囊蛋..”
四周的小伙们瞬间笑的一个比一个张狂。
而王攀的脸蛋也由红变白,最后又从白变成黑,他抽吸两下鼻子,干脆低下脑袋:“杨广,咱们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吧,你觉得你是广平的天,那你就是吧,我服了,麻烦你现在赶紧走,可以吗?”
“没深仇大恨么?”杨广耸了耸肩膀头,皮笑肉不笑道:“是王公子的记性太差,还是我太小心眼了,你是不是忘了,我爸尸体躺在太平间的时候,你带人在医院大门口放鞭炮,我爸下葬的那天,跟你朋友的车队撞了个脸对脸,当天好像是你开婚车的吧,你不但没让,还冲着他的棺材撒尿,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王攀愣了一下子,慌忙开口:“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我那时候在医院放炮是因为的一个兄弟出院,还有..”
“跟他解释个**,不服就干!”
他的话还未落地,一道黑影从灵堂里猛然蹿出,抬腿一脚直接踹在杨广的肚子上,我仔细一瞅,竟是贺光影这个影帝。
杨广向后趔趄两步,撞在身后马仔的身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贺光影顺势而上,两手揪住他的衣领,杨广也赶忙推搡,挣扎中两人双双倒地,顿时扭打在一起。
“草你爹得,还特么找上门了!”
一个呼吸的功夫,魏伟、董咚咚、大壮、姜铭也一人拎把片砍风风火火的从大厅里跑出来,看都没看,举起家伙什就往前乱砍胡抡。
论起来逞凶斗狠,别说区区杨广,就算是辉煌公司巅峰时期,也没几个人是这帮虎犊子的对手。
迎面劈躺下一个小伙后,魏伟吐了口唾沫,手指大门方向厉喝:“保安,把门给我锁死,今天一个都不准跑!”
小哥几个这段时间估计也确实压抑坏了,一个个目露凶光,冲进人堆里就像是切瓜剁菜似的猛干,几个冲击下来,对方就倒下十几个人。
杨广这方的人确实不少,但他们既没拿武器,也没料到会突然蹦出来几头“程咬金”,所以完全猝不及防。
王影双手抱在胸前,不但没有半分不适,反倒很亢奋的评头论足:“打架还得是你手底下这群生慌子,看着就带劲儿。”
我没往下接茬,皱着眉头来回扫量现场。
因为魏伟他们的加入,杨广这边的顺境急剧下滑,不少小伙已经吓得抱头乱窜,满地全是被掀翻的花篮和让踩烂的水果,咒骂声、嚎叫声不绝于耳,绝对比港片里的械斗更激情。
之前我特意叮嘱过魏伟他们,尽可能的跟贺光影保持距离,这几个傻小子不会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可为什么还会跟着一块添乱呢,难道这其中出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变故?
“哔哔..”
胡乱琢磨中,几声急促的喇叭声响起,接着就看到刚刚才被保安关起门的大门被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直接撞开。
越野车并未开进院里,半拉车身停在外头,一个戴着大框眼镜,穿件米色皮夹克的家伙从车里探出来脑袋吆喝:“小广,这边!”
我定睛一看,好家伙,居然是吴枭这条癞皮狗。
“什么特么这边、那边,咚子、剁了他!”
魏伟歪扭看了一眼,拎起刀就奔了过去,另外一边听到招呼的董咚咚也一脚踹翻自己的对手,横眉竖眼的冲过去救援。
“嘣!”
眼见他俩距离越野车越来越近,吴枭不紧不慢的从车内抽出一杆“五连发”,枪口冲着魏伟的脚边扣下扳机。
闷雷似的枪声瞬间在院子里响彻,两点火星子也一下挡住小哥俩的去路,闹哄哄的大院当即安静,不管是打人的还是挨揍的,纷纷条件反射的看向吴枭。
“我不乐意跟你们一群小崽子较真,识相点往后稍,不服气的可以往出站!”吴枭貌似很满意自己制造的轰动氛围,踹开车门踩在脚踏板上,一手攥着“五连发”,另外一只手扶着车顶上的行李架,表情狰狞的环视一眼全场,而后又朝被贺光影压在身子底下的杨广招呼:“小广,这边..”
“哪边啊?带他去哪你经过我允许没?”
“你说你长得猪头狗脸,怎么说话办事也狗里狗气呢..”
两道冷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接着被撞开一半的大门从外面被人缓缓推开。
开门的,一个穿身青灰色的牛仔装,面容刚毅,五官标志,另外一个眼神锐利,嘴角上翘,不想居然是这段时间一直都躲在暗处保护我的地藏和二牲口。
“你们..你们..”看到俩人,吴枭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目瞪口呆的吞了口唾沫:“敢跟我硬杠,你们难道不怕敖总的威胁..”
“你够格跟我们杠不?我或者他,你挑一个,今天要么打死你,要么干残你,没有第三个选择!”地藏甩了甩手腕子,轻蔑的朝吴枭勾了勾小拇指:“现在是给你时间挑选,自己珍惜机会,别等我俩待会石头剪刀布,要不?你先提前哭一会儿,权当是给自己奔丧了...”
4368 他们
地藏和二牲口的突然出现,犹如两尊杀神一般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这俩人一个霸道如斯、望风披靡;另外一个生性薄凉、眼神漠然,见到他们,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开始沸腾。
而踩在脚踏板上的吴枭明显傻眼了,满脸挂满不可置信,先是朝着愈走愈近的魏伟几人张望一眼,随即又侧头望向地藏和二牲口。
“得,看来他不太想选择,那咱俩猜拳决定?”地藏笑嘻嘻的看向二牲口。
二牲口缓缓蠕动嘴角:“杀鸡宰牛的事儿难道还需要征求鸡牛的意见?”
说罢话,二牲口一步跨出,手指吴枭努努嘴:“来!”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像泰山压顶似的沉重,我不知道身为当事人的吴枭此刻是什么想法,反正我特兴奋,兴奋到恨不得当场唱支山歌给党听。
吴枭端着手枪,颤颤巍巍的从车上跳下来,咬牙开口:“牲..牲口,你难道不怕..不怕张星宇被..”
“我让你过来!”吴枭剑眉骤然倒竖,语调顷刻间加重。
“我..我不过去,有什么话你就这样说吧。”吴枭的身体已经僵住,两排牙豁子剧烈打着摆子,寒冬腊月天脑门子上竟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鼻梁上的眼镜片也完全被白蒙蒙的雾气所掩盖,可想而知狗日的内心是有多挣扎。
面对吴枭滚刀肉似的回应,二牲口失去了再继续说话的耐心,径直朝前方继续踏步。
“你别过来,不然我就开枪了!”
眼见二牲口渐渐逼近,吴枭尖声厉喝:“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开玩笑,你不要..不要逼我。”
“叮铃铃..”
二牲口莫名其妙的从兜里摸出一个小手串,手串上系着个不点大的银质铃铛,脆响正是通过铃铛发出的。
见到手串,吴枭的眼神发直,身体禁不住的向后踉跄一步,有气无力的咳嗽几下:“你..你恢复记忆了!”
“我不喜欢被人拿枪指着。”二牲口冷漠的出声:“更憎恨被人出卖,你恰巧两样都犯了。”
“牲口、牲口,你听我解释,当初的事情并不是你想那样的..”吴枭的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眼神越来越涣散,呆滞的呢喃:“我当时真的想保你,上面人说你威胁太大了,只有让你残废或者瘫痪才能保证你不会再作乱,可后面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我根本没猜到他们竟然会卸磨杀驴,你相信我好吗..求求你相信我..”
吴枭的反应让我立时间跌破眼镜,他几次和二牲口发生碰撞,虽然每回都狼狈逃窜,但从来都没有失去过继续叫板的勇气,可不知道为啥,彼时的他却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完全就是那种好似羊入虎口被血脉压制的孱弱架势。
在他嚎叫的同时,二牲口已经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一平如镜,完全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幻。
怔怔打量几秒钟还在不停碎碎念的吴枭,二牲口从腰后摸出一把筷子长短的匕首“咣当”一下仍在吴枭的跟前,慢条斯理的说道:“相识一场,你自我了结吧,起码有点尊严!”
“你..我..”望着脚边的匕首,吴枭喉结不住鼓动,抬起另外一只没有攥枪的手迟疑的捡了起来,随即咧嘴笑了:“没想到这把匕首你一直都留着。”
二指来宽的匕首平淡无奇,上面是个蓝色的塑料刀把,底下是柄尖头的刀刃,感觉就跟夜市地摊上卖的那些没多大区别。
二牲口脸上的肌肉冷不丁抽搐两下,缓缓出声:“走吧,我会给你厚葬!像对他们一样。”
“呵呵..哈哈哈!”吴枭握着匕首,先是低头发出一阵鬼哭狼叫似的沉笑,接着突然又仰头狂笑,晶莹剔透的水珠子顺着他的面颊滚落,完全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笑着笑着,吴枭猛然抬起枪口对准二牲口,表情疯狂的咆哮:“老子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就凭了你区区一句兄弟义气,那帮傻逼毫不犹豫的抱头蹲下,然后不是被抓就是被当场打死!我不服!”
我不知道他俩口中的“他们”究竟指的是谁,也许是二牲口曾经那个组织的成员,又或者是两人共同认识的某些旧相识,但我想那应该是另外一段故事,另外一段埋藏在他们心中的江湖,但那段江湖历程一定很不完美,甚至染满了鲜血。
“牲口..”地藏见状,慌忙往前挪动身体。
“我和他的事情,旁人不要参与。”二牲口没有回头,很是无所谓的抬起左臂摆动两下,杵在原地不躲不避,继续用很轻松的语调反问:“所以呢,你是打算奋力一搏吗?”
“让我走,我保证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更不会跟敖辉勾结,只要你让我走,我绝对说到做到!”
吴枭迅速爬起来,口中喷着唾沫星子嘶吼。
二牲口机械的摇了摇脑袋,意思再明白不过。
“你不要逼我,我他妈只是想好好活着,又有什么错!”吴枭咬牙切齿的怒视二牲口,脸上的五官因为太过激动,已经全部揉成了一团,瞅着既可怖又可笑,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手中的家伙什可不是在开玩笑,饶是二牲口功夫再好,也完全没可能躲开子弹的速度。
面对吴枭歇斯底里一般的吠叫,二牲口很平淡的发出倒数:“五..四..”
“啊!”
“嘣!”
再平常不过的几个阿拉伯数字好似勾起了吴枭什么痛苦的回忆,他大吼一声,接着叩响手中的扳机。
二牲口微微侧头,肩膀处腾起一层血雾,口中虽发出“嘶”的倒吸气声,可双脚如同生根似的扎在地上,不动不移。
那一刻我的心脏完全提到了嗓子眼,真恨不得马上开口让二牲口让开,大不了我们下回再设计研究吴枭就好。
“让开,不然老子干掉你!”吴枭瞪圆赤红的眼珠子,再次横移枪口直冲二牲口的脑袋。
二牲口再次摇摇脑袋,薄唇微动:“三..二..”
“嘣!”
完全变成惊弓之鸟的吴枭不安的又一次叩响扳机,这回二牲口动了,迅速抬起胳膊,子弹击穿他的手臂,扎眼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一!”
与此同时,二牲口轻喝一声,猛然抬腿一脚直愣愣蹬在吴枭的肚子上。
吴枭条件反射的弯下脊背,二牲口趁势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迅速抓向吴枭拎枪的左手,朝着反方向用力一扭,利索的卸掉他的火器,而吴枭整个人也不可控制的半跪在地上。
“啊!”
不知道是疼还是怒,吴枭又一次大声吼叫,握着匕首的那条胳膊猝不及防的扎向二牲口的侧腰。
杵在后方的地藏连忙提醒:“躲了兄弟!”
此时,只要二牲口愿意松开吴枭,绝对可以从容的避开攻击,可他却像没反应过来一般,任由匕首没入他的身体。
“咔嚓!”
没等吴枭抽出来匕首,他被二牲口攥着的手腕呈三百六十度被反扭,发出一声轻微的骨裂声,森白的骨头刺破皮肤裸露出来。
吴枭吃痛的发出闷哼,二牲口后侧一步,做出一个提膝的动作,不偏不倚的磕在吴枭的下巴颏处。
“咔嚓!”
又是一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等二牲口松开手,吴枭当即仰头倒下,发出痛苦的惨叫声,没受伤的右手无助的乱抓乱扑腾,也不知道究竟是想捂下巴,还是扶自己的左手腕子。
二牲口上下打量他几眼,慢慢朝后倒退。
吴枭这才像是捡到机会似的,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大门口的方向逃离。
现在的他就像是喝醉酒一样,走道歪七扭八,并且一边往前走,身上一边往出滴答血,一条红着的“之”字路线随着他的前行不断的延伸...
4369 理解
眼见吴枭跌跌撞撞的即将走出大门,我正奇怪刚才二牲口不是还斩钉截铁的说绝对不会放他走的吗,怎么现在却连拦都不拦。
“咣当!”
没等我抽回思绪,吴枭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直接脸朝下重重栽倒,他双手撑在地面上,像台破风箱似的发出“吭哧吭哧”粗重的喘息声,想要再爬起来,可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连续几番下来,他便没了声响,保持蜷缩的姿势定定趴在地上。
整个过程,二牲口压根没回头,像极了一尊堆砌的雕塑直勾勾的盯着吴枭刚才遗落的那把枪和一滩血迹,眼神中有茫然、有遗憾,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愧疚,形容不出来的复杂。
大院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二牲口的身上,死一般的寂静,而这个男人完全视若无睹,冷漠且孤傲。
“卧槽,死的活的?”
“这血咋流的跟破水管子似的..”
魏伟和董咚咚快步跑到吴枭的跟前,声音不大的念叨。
他俩的疑问同样也是我此刻最想知道的东西,迟疑几秒钟后,我拔腿朝二牲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哪知道我还没走到他跟前,二牲口突兀捡起地上的手枪,转身奔向大门口,随即将生死不明的吴枭拦腰抱起,直接塞进卡在大门口的那辆越野车里,接着他坐上主驾驶位,猛轰一脚地板油,倒车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不知道是院子里灯光的幻象,还是确有其事,在二牲口合上车门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中好似滚落两颗剔透的泪珠。
我张嘴想要喊叫:“牲..”
“让他把吴枭的身后事处理完再说吧,他身上的伤小问题,完全不用担心。”地藏来到我跟前,声音很小的呢喃:“吴枭绝对活不成,刚才牲口那一膝盖彻底把他的颌骨撞碎,在吴枭倒下的时候,牲口又很隐晦的拿脚尖踢断了他的喉结,吴枭不走那两步道可能还能多活一会儿,现在嘛..神仙也救不过来了。”
听到地藏的解释,我一下子愣在当场。
刚才透过二牲口和吴枭的几句简单交流,我能看得出来他俩一定是相识,并且曾经的关系非同一般,这种情况下,即便二牲口网开一面,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实事求是的讲,我确实很希望吴枭饮血当场,但又不想二牲口因此担下什么心理影响。
揉搓两下腮帮子,我晃晃脑袋不再思考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好奇道:“对了迪哥,你们这段时间..”
“待会说。”地藏比划一个“嘘”的手势,朝着院里的其他人努努嘴事宜:“不合适。”
“走吧,这儿的闹剧自有人收场,咱们换个环境聊。”我也扫视一眼大院。
此时不管是的杨广带来的马仔,还是王攀身边的小弟都已经停手,就连贺光影和杨广也全静若寒蝉似的杵在大厅的门口,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想想这事儿并不难理解,社会上刀光剑影的确是常态,口中见天嚷嚷着干死这个、整死那个也习以为常,可又有多少人亲眼目睹过不死不休的厮杀,有多少人见过你死我亡的血腥,或许二牲口今夜的雷霆一击足以成为他们铭记一生的可怕记忆。
至于吴枭的生死,我想大多数人可能会很好奇,但一定不会有人傻逼呼呼的主动向巡捕爆料,不然他们就得从“聚众斗殴”升级到“参与谋杀”,就算他们肯,身为两方的头领杨广和王攀也一定不会允许,更别说中间还掺杂着个比猴儿都精的贺光影。
十多分钟后,交代过魏伟哥几个,我领着王影跟随地藏来到县城一家很简陋的烧烤店。
烧烤店位于一条居民巷子里,地藏轻车熟路的招呼我们坐下,随即拿起菜单就朝后厨的方向走去。
王影颇为不满的撇嘴:“不是,你们聊天就聊天呗,把我喊过来干嘛,我最近减肥呢,不吃太油腻的东西。”
“你好像傻子他二姨。”我白楞她一眼笑骂:“不跟我走,你搁酒店里等着去巡捕局当目击证人是咋地,杨广带人大闹王攀他爹的灵堂,你觉得这事儿能瞒过去?到时候撕巴起来,咱站哪头合适?小伟他们经历这种事儿多了,门清咋推太极,你嘴笨的跟棉裤腰似的,人家三两句话就能给你诈的外焦里嫩。”
王影脱口而出:“那肯定是王攀啊,毕竟..”
“毕竟个屁,王麟都没了,我要捧王攀有个毛线意义。”我摇摇脑袋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咱们怎么能遏制住杨广又恰到好处的捧杨利民的臭脚,广平这小地方的天从今儿开始算是彻底变喽。”
“何止是广平,搞不好得连带整个崇市,保不齐你们冀省都可能受到冲击。”地藏抓起一大把散发着香味的肉串乐呵呵的从后厨走出来,然后又很熟络的从柜台里抱出来一箱子啤酒,吧唧嘴巴道:“生活不仅要吃甜头,还要吃肉,敞开了造,这顿有人买单。”
“拉倒吧,你瞅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冤大头。”我咬开瓶盖,举起啤酒朝地藏摇晃:“谢了啊迪哥,上次在化肥厂,要不是你和牲口,我估计得被贺金山留下的遗臣削尖脑袋。”
“假了。”地藏挑眉一笑,朝王影笑道:“小影,你说他假不假?明明知道我和牲口躲在暗地里保护,却非要整的好像九死一生似的,小朗子,我就问你,要是不晓得有我俩这双影子,借给你个胆,你敢乱跑乱撞不?”
“说的好像他什么时候真实过似的。”刚才还喊着要减肥的王影抓起一支肉串很没形象的用力一撸,接着含糊不清的调侃我:“我朗哥走江湖,靠的就两样,嘴虚心黑脸皮厚,尤其是最后一点,朗哥绝对玩的出神入化。”
“哈哈哈..”
地藏当即被逗得捧腹大笑起来。
“嘘,留点面子。”我挺难为情的瞅了王影一眼,迅速岔开话题:“迪哥,这段时间你们到底为啥不肯露面了,还有吴枭之前说你们敢插手,胖砸就会咋地咋地,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儿吧,说来话长..”地藏喝了口啤酒,沉声道:“还记得我和牲口是什么时候失联的吗?”
“南郊钢厂发生大爆炸,当天我让你俩轮番盯死王麟。”我毫不犹豫的回应:“是不是爆炸让你俩落下什么暗伤?”
“哪啊,爆炸只是为了掩饰,那天敖辉把王麟手下那个姓马的大案队长给..”地藏比划一个抹脖的手势,压低声音道:“狗日的做这些事情时候根本不介意我和二牲口躲在暗处观望,他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
“然后呢?”我迫不及待的又问。
“然后我和牲口继续尾随他。”地藏抽了口气苦笑:“该说不说,敖辉虽然狗的可以,但作为一方枭雄该有的魄力、智慧是一点都不缺,他故意把车子开到一片很偏僻的小公园,我以为他可能打算给我们下个埋伏圈,谁知道老东西一个人下车了,甩给我和牲口一台播放视频的平板电脑,视频里是一小段小宇起床洗漱的画面。”
我瞬间惊出一脑门子冷汗:“意思是他的人混进了关押胖砸的号里?”
“也许吧,但我和牲口多次观察视频,得出的结论更像是负责看守他的某个人录下的视频,到底是谁,我们没敢往下深猜,反正对方想要小宇的命一定不会太费劲。”地藏又喝了一瓶啤酒,抿嘴道:“敖辉接着给我和牲口提出两点要求,第一,从现在开始不准再参与你们的交锋之中,第二,见到吴枭退避三舍,所以我们只能选择最折中的方式。”
听到地藏的话,我猛然陷入沉默,可又实在怕冷场,装腔作势的低头喝了几口啤酒,摆手招呼:“来来来迪哥,咱边吃边喝边聊天,话说这儿的串儿味道挺正哈,你咋找到的?”
说着话,我举起酒瓶,准备给地藏续满,他一把握住瓶口,表情认真道:“小朗,你能理解我们吧..”
4370 再度重相逢
我又看了一眼地藏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强扮出一抹憨笑:“喝酒喝酒,你给牲口去个电话,让他办完事麻溜过来。”
说罢,我干脆把酒瓶放下,冲他又道:“得,我不给你倒了,你喝多少自己掂量着来,折腾了一天,我这会儿属实饿的前心贴后背。”
地藏横着脸又开口道:“小朗,咱们有一说一..”
“哪有那么些说头,吃饱喝足不想家。”我直接打断道:“迪哥,你想表达的我全都懂,你和牲口本身就跟胖砸的关系更亲近一些,说起来我都是沾他的光,不然能白白落你俩这样的悍将嘛。”
“不是,你还是没听懂我意思。”地藏焦急的辩解。
“听懂了,听得真真的。”我笑盈盈的揪起自己耳朵道:“敖辉拿胖砸威胁你俩,胖砸本身就没什么自保能力,加上又在号里,咱根本赌不起,我不一样,起码我能跑能跳的,哪怕是吴枭要干死我,我也能逃一下子,是这意思不?”
地藏的嘴角抽搐两下,欲言又止的深呼吸两口。
“多大点事儿,整的好像你们是弟兄,我俩有多生分似的。”我豁嘴一笑,端起酒杯吆喝:“来,走一个,为了友谊地久天长!”
地藏还想继续解释:“小朗,你别多想,我和牲口就范,并不是觉得你不重要。”
“哪能啊,不重要你俩还会明里暗里的保护我嘛。”我不由分说的跟他碰了一下酒杯,荡起几片啤酒花,继续道:“今天你俩突然截胡吴枭,是不是胖砸又给了什么指示?”
“指示?”地藏皱了皱眉头。
“不对么?不是指示么?”我歪嘴带过:“这都不重要,胖砸又说了什么?”
我真没想法么?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不管是亲情、友情亦或者爱情,没有人希望自己屈居第二,那种感觉很复杂,复杂到我此刻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地藏沉默一下后,低声道:“躲在暗处保护你几天后,我和牲口经过商量,觉得总藏在背地里也不是个事儿,我们无法跟你取得联系,就不能随时随地了解你的动向或者下一步会去哪里,只能被动的防守,后来我主动找到了林昆,提出想见小宇一面,问问他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嗯,我师父肯定不会拒绝。”我随意抓起一根肉串,大口咀嚼道:“过程不麻烦吧?我正好也打算近期去看看他,也不晓得这孙子最近是胖了还是瘦啦,呵呵。”
“现在羁押他和陈花椒的地方是由第九处、天弃组织以及扫h办三方共同出人负责的。”地藏抽吸两下鼻子道:“第九处和天弃都没什么问题,关键是..”
我顿了一顿:“咋滴,杨利民给难堪了?你们没见到他?”
“见到了,但不是我们去看的他,而是他主动见的我们。”地藏舔舐嘴唇上的干皮苦笑道:“我不知道小宇通过什么方式和杨利民沟通的,也不知道他承诺了杨利民什么,反正跟我见完面之后,他就直接被转移了,这次羁押的地方更隐蔽,只有杨利民、林昆和王堂堂知晓,这样也就不存在他的生命受到危及的可能性。”
我惊诧的张大嘴巴:“啊?”
“见到我后,小宇只说了几句话,首先必须斩除吴枭,他的存在就是敖辉逍遥法外的根本,只要这家伙没了,敖辉嚣张的气焰至少得降低一半。”地藏喝了口啤酒道:“其次让你做好损失惨重的准备,他没说这个损失包括什么,只说你一定会懂,最后就是交代我和我牲口准备跑路。”
我静静听完他的话,半晌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小朗,现在的情况确实越来越严峻。”地藏跟我碰了一下酒杯,苦涩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法治新闻的习惯,如果你留意一下不难发现,三年扫黑在收尾,每天各地都会有不同的势力、团伙在覆灭,他们中难道没有比你聪明、狠厉的枭雄?为什么还会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我浅笑道:“迪哥,咱俩之间不需要打腹稿,想说什么你直接点。”
旁边的王影冷不丁插话:“他能想说什么,还不是告诉你到了该走的时候,如果再不及时放下,最好想留条命都难,我都听懂的东西,你会不明白,尽装傻!”
“咋走?往哪走?我走了,还关在魔都的顺子他们怎么办?深陷囹圄的胖砸和我哥又该何去何从?真查下来,羊城的丁凡凡、秦正中、姚军旗这些朋友哪个能逃得过干系?”我连珠炮似的反问,既向回应他们,又像是在责问我自己。
地藏拧着眉梢开口:“可你留下来又能解决什么?”
“让头狼脱离必死的黑名单,我也一直在为之努力!”我朗声回答:“杨家寨的工程基本打光公司一半的口粮,杨利民现在有所心动,现在撤不等于前功尽弃么!”
“前功尽弃也好过被人卸磨杀驴!”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外突兀传来,眨巴眼的功夫就看到二牲口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件暗黑色的毛料风衣,鼻梁上莫名多出来一副大墨镜,遮盖着半张脸,让他整个人瞅着多出一抹峻拔和神秘。
“处理好了?”
“没什么事吧?”
我和地藏同时站起身子发问。
“问题不大。”二牲口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先回答我一句,接着又望向地藏道:“把他埋在我前几天买下来的那块墓地里了,也算彻底了结我们的尘缘!”
地藏接着又问:“按理说,以你的身手不该受伤才对的,怎么会..”
“既然要了断,那就得彻底!”二牲口先是指了指自己挨枪子的肩膀头,接着又抬起中弹的手臂,最后摸了摸被扎的侧腰,声音不大的呢喃:“同样的位置,他替我流过血,我得还回来,这一世,我们彻底两清!”
听到他的话,我立时间有点无从应答,按照他说的,两人算是过命的交情,哪怕中途发生些许变故,也不至于走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想到这儿,我大有深意的又扫视一眼他,或许吴枭真的把他伤的刻骨铭心,两人之间发生的过往远超我们的想象。
“快坐下来吃饭吧。”王影帮忙搬开旁边的椅子招呼。
“谢谢二嫂。”二牲口客套的笑了笑,随即又朝我道:“朗哥,前几天的事情地藏应该跟你解释过了吧,情非得已,还望你多多见谅。”
“不说那些了,翻篇!翻篇哈!谁再唠这话题,别怪我急眼。”我摆摆手岔开话题:“你身上的伤能少喝点不?”
“除死无大碍!”二牲口耸了耸肩膀头,脑袋晃动,像是扫视一眼桌上的几瓶啤酒,随即摆摆手吆喝:“来点白的暖和暖和吧。”
说着话,他又朝后厨的方向轻喝:“小丫头,把我平常喝的酒拿过来!”
“别喊,我帮你取就是了..”地藏下意识的按住二牲口的手背,后者迷惑的看向他,地藏不自然的瞄了我一眼,又朝二牲口咬着嘴皮极小声的喃喃:“他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我当即提高调门,转念又一想,摇摇头苦笑:“算啦,不管啥事吧,你们不乐意说就干脆别告诉我了。”
后厨的方向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声,好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什么,接着一道熟悉无比的笑声隔着厨房的小门帘传出:“又特么矫情什么呢小朗子,还不允许老子亲自给你份惊喜呐!”
听到这声音,我的头皮瞬间发麻,浑身控制不住的泛起鸡皮疙瘩,慌里慌张的转过去脑袋。
当看清楚从后厨走出来那人的模样时候,我的喉结一下子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一般,眼眶和鼻子更是阵阵泛酸,咬牙低吼:“曹尼玛的大哥勇,你特奶奶不是死了吗!昂?咋又原地复活得!”
没错!此刻陡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正是车勇,那个粗鲁不堪却又细致入微的虎逼爷们。
再次相遇,我的泪水怎么可收不住了,决堤似的簌簌滑落。
“阎王说我造孽太多,后半辈子必须做尽好事!”车勇张开双臂重重抱住我,凑到我耳边念叨:“辛苦了兄弟,第一句感谢是谢谢你还记得我,第二句感谢是我替糖果祖孙说的,这辈子认识你,是我的劫难,同样也是我的幸运...”
4371 规劝
当我和车勇重重熊抱在一起的那一瞬间,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脏才总算落下。
尽管我一早就知道这个狗日的平安无恙,可听说和目睹毕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当我实实在在的搂住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终于相信这不是梦。
“干什么玩意儿抱那么紧,咋滴!怕我咬你呐?”
相拥几秒钟后,车勇轻轻推搡我两下,露出一抹熟悉无比的贱笑。
“草你爹得,我特么还寻思这辈子只能搁黑白照片里看你的音容笑貌呢。”我抬起胳膊擂了他一拳头笑骂,趁机猛抽两下鼻子,不让任何人看到我快要淌出来的大鼻涕。
“滚犊子,你死哥都不带死得。”车勇哈哈一笑,揽住我的肩膀头道:“算命的说了,我这辈子就是三儿两女的命,我打算过两天再领养几个孩子回来,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头牛也是放。”
“吹吧你就,小糖果可说了,你要是敢让她跟别人分享父爱,人家以后不养你老。”地藏忍俊不禁的调侃。
“切,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拿住我是咋滴!”车勇撸起袖管,装腔作势的吧唧嘴:“你们可能真不知道户主在家里的地位,只要我一瞪眼,甭管老的少的,全都得..”
“爸爸,我要上厕所...”
他的话还没落地,后厨的方向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呼唤声。
“诶,爸这就过来,等我一会儿啊宝儿,今天可不准再尿炕了,天气预报说明儿是阴天,尿湿了晒不干!”车勇抹擦一把腮帮子,宠溺的笑容瞬间铺满脸颊,掉头就往厨房里小跑,那速度快的有点夸张。
“哈哈哈..”
“我就服大哥勇,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
见到他那副狼狈样,我们几个同时大笑起来。
已经跑到厨房门口的车勇,回过来脑袋朝我们吆喝:“你们先喝着昂,我再给弟兄们来点铁板烧,今晚上必须不醉不归。”
“爸爸,你跟我保证过,再也不会喝醉得,是不是说话不算数?”
“哪能啊,爸爸向来一言九鼎,我是忽悠你那几个蠢叔叔呢...”
接着一阵隐隐约约的对话传入我的耳中,虽说车勇这王八犊子说的挺招人恨,但不知道为啥,我却无端端对他产生了一股子难以言表的羡慕。
车勇真的变了,不再骂骂咧咧,变得话多了,也变得絮叨了,过去那个目空一切的浪子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个再平凡不过的父亲,一个为了生计南征北战的家庭顶梁柱。
见我怔怔发呆,地藏给我倒满酒杯,轻声解释起来:“厨房背后连接着小院,院子不大,总共就几间平房,不过很温馨,这段时间我和牲口一直住在这里,小糖果也在附近念小学,时间比较充裕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去接她放学。”
“小丫头很可爱,也很懂事,我喜欢。”二牲口惜墨如金的补充一句。
“挺好的,我大哥勇现在的日子才叫真正的生活。”我抓起酒杯一饮而尽,既像是感慨,更多的是羡慕。
我们总是在竭尽全力的努力,为了生活不惜放弃所有,有时候明明想要的都有了,可却很难真正的快乐,原因无他,只不过是我们忘记了曾经奋斗的初衷,只是为了给在意的人一个优越的环境。
“小朗,干一杯,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这次我和牲口做的确实不合格,不是你比小宇在我俩心目中的位置轻,只是他情况更危急。”地藏再次替我续满酒杯,朗声道:“你不让提,我就不再多絮叨了,一切都在酒里。”
“干杯!”二牲口也端起酒杯。
我正犹豫的时候,旁边的王影拿胳膊撞了我一下,撇撇嘴轻哼:“你个大老爷们怎么磨磨唧唧的呢,有意见就直接说,没意见干杯就完了!”
“干!”我抽了口气,举杯跟他们碰撞在一起。
不是我踌躇不前,也不是我心生不满,只是多多少少有点失落,那种在他俩心中我比不上胖砸的想法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
当然,这事儿肯定不会让我对任何人产生非议,我顶多也就是自己心里头不痛快一段时间罢了。
哥几个喝了几瓶啤酒,总算把车勇给盼了出来,故人再相逢,那股子亲热别提有多猛烈了,我搂着车勇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喝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究竟造了多少,反正说话嘴瓢了,瞅东西也完全重影了,就连到底是什么时候散的场,我都一点印象也没有。
再次睁开眼睛,我已经回到了“达达酒店”属于我的房间里。
望着天花板,我头痛欲裂的回忆着昨天断片之前发生的事情。
“小朗啊,没有谁比谁重要,只是谁也谁更需要,可能老迪和牲口的决定无心中伤害到了你,但你得清楚你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们是在维护小胖,可何尝不是在维护你,难道你希望你的兄弟全是机器,只听命于你,你不点头,他们都不敢做出该有的选择吗,就像是我,明明可以远走他乡,可为啥还要留在这座小县城,不就是害怕你山穷水尽的时候,连一双援手都看不到吗...”
猛然间,我想起来喝醉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车勇搂住我的肩膀,脸颊通红的劝阻。
至于我当时是怎么回复他的,我一点都记不得了,反正车勇跟我说完之后绝对哭了,只是我记不起来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泪如雨下。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打断我的回忆,接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出现在我面前,而握杯的那双白里透红的小手更是无比的显眼...
4372 真的假的
小手的主人身上散发着很好闻的香味,有点像茉莉花,又有点像玫瑰,反正甜甜的。
我顺势缓缓抬起脑袋,鲜嫩的手背,汉白玉似的腕子,小臂到胳膊处全是花花绿绿的纹身。
纹身?我脑子里瞬间“嗡”的晃荡一下,接着条件反射的“滋溜”一下坐了起来,不可思议的喊叫:“你..你..你..”
“我咋会在你房间是么?”对方微微挑动柳叶弯眉,好看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嘴角拱起,冲我哈出一口热气:“你猜呢?”
“不是,我昨晚是不是喝多啦?”我禁不住干咳两下,随手抓起被子角掩在胸口,像个被凌辱的小丫头似的呢喃:“咱俩..咱俩没发生..发生..”
没错,此刻递给我一杯热茶的女人正是王影,她那宛如瀑布一般的秀发披散在肩头,湿漉漉的,还有水滴往下嘀嗒,应该是刚刚洗过,身上套件白色的棉布睡袍,如雪的**隐约可见,看上去真的魅惑无比。
“咯咯咯..”见到我又窘又憨的傻模样,王影立时间掩嘴笑出声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突兀放下杯子,一下坐在我旁边,秀气的脸颊猛然贴到我脸前,朝我吹了口气娇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说我们之间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她口中呼出的热气和身上的味道一样香甜,特别容易让人萌生心猿意马的冲动。
“那啥..不是..你听我跟你解释哈。”我不自然的往后缩了缩身子,尽可能跟她拉开距离,口干舌燥的狂吞几口唾沫:“小影,我觉得吧,事情可能有点唐突,我..我..”
说着说着,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没词儿念了,向来牙尖嘴利的我此刻笨拙的还不抵八十岁的老太太利索。
“原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王影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随即轻叹一口气:“也就是说,你昨晚上跟我说的那些全都是醉话是么?”
“咳咳咳..”我抓了抓额头,心里已然乱成一团乱麻,又咽了口口水道:“小影,如果我昨天真的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我愿意道歉,也愿意承担责任,但请你相信,我真有点断片了,更不会有意伤害你...”
“噗嗤!”
面对我黔驴技穷一般的辩白,王影猛然笑了,随即一把揪住我的鼻子,朝两边扯动,俏皮的吐舌头:“想什么好事儿呢,你昨天醉的跟死猪一样,走路都打呼噜,我就算让你欺负,你也没那点本事,逗你玩呢,你当本小妈真傻呀。”
“啊?”我懵逼十足的望向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不可思议的感叹,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讳的失落,就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复杂。
“你呀你,真的是心术不正到极点,做梦娶媳妇,尽特喵想好事儿。”王影松开我的鼻子,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热牛奶道:“趁热喝了吧,咱俩什么都没发生,我来你房间,只是因为我屋里的热水器坏啦,想要洗个澡而已。”
我不相信的重复:“真的假的?”
“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王影昂起精致的小脸蛋反问。
顷刻间,我就被她那双勾人的明眸瞅着有点不好意思,快速抓起杯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牛奶掩饰尴尬。
结果没想到喝的太着急,自己把自己呛的差点没喷出来,窘迫十足的捂着嘴剧烈咳嗽几下。
“好啦,不逗你了,跟你开玩笑呢,你昨天醉的一塌糊涂,幸亏有地藏和二牲口,他俩合伙把你给搀回来了,要是指望我一个人,咱得冻死在马路上。”王影抬手拍打我后背几下,轻声道:“不过我真得说你一句,往后心情不好就少喝点,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胡乱说出来的醉话会对旁人造成多大的影响,我昨天一个劲劝你少说点,你非不听,一边搂着车勇诉委屈,一边又指桑骂槐的乱讲,说什么朋友分远近,谁的关系就是谁的关系,说者无意,可听者有心,你那么聪明,自己想想应不应该。”
“卧槽,我还说这些话了?”我的注意力一下被分散,懊恼的拍了拍脑门子开口:“真是喝傻逼了,一点都不知道管住自己嘴。”
“可不呗,完全口无遮拦。”王影白楞我一眼,叹口气道:“好在昨天车勇一直帮你打圆场,加上地藏和二牲口可能确实也有点内疚,都没放在心上,以后你可得多注意,别干那么多好事儿,最后因为那张破嘴把关系都毁了。”
我思索一下,讨好似的抱拳道:“是是是,姑奶奶教训的是。”
“少来,回头你必须好好请我一顿饭,昨天把你送回来,你吐的哪就是,我那件最喜欢的牛仔裤也让你吐的臭气熏天。”王影站起身子,玉指戳了戳我脑门娇嗔:“你得赔我一件一模一样得。”
“小问题,十件也ok。”我毫不犹豫的保证。
“叮铃铃~”
就在这时候,我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冷不丁响了,看到是魏伟的号码,我作势准备接听。
“喝完再睡一会儿,昨天你折腾到快四点半了,到现在为止连三个钟头都没睡够。”王影按住我的手机,指了指牛奶出声:“天大的事情,也得先保证自己有命活才能进行。”
我下意识的看向她的眼睛,可能是感觉我俩此刻的姿势稍微有点暧昧,王影马上站起来,脸颊绯红道:“不准色眯眯的瞅我,老娘不是关心你,只是不愿意给你买花圈,这年头花圈老贵了,都够我买一张面膜用,听不听随你喽,反正老娘是要去补一个回笼觉,撒由那拉...”
4373 驾到!
丢下一句话后,王影立马摇晃着妙曼的杨柳细腰朝门外走去。
临近门口时,她迟疑一下,又回过来脑袋朝我道:“喂,裤衩王!”
“咋啦姑奶奶?”我迷惑的点点脑袋。
王影轻拢耳边的碎发,声音不大的开口:“我这两天可能要去市里一趟,我爸说找我有急事,你毕竟是我现在名义上的老板,象征性跟你请了假哈。”
“去呗,这事儿又不用申请。”我不假思索道:“整得好像我多苛刻似的,你们来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如果还再限制你们的自由,那我还是不是个人了,嘿嘿..”
“你真不是人!”
哪知道我说完这句话后,王影莫名其妙的怒了,轻啐一口唾沫,直接闪身出去,还故意把房门摔的“嘭”的一声大响。
“不是,我说错啥了嘛。”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的摸了摸鼻尖,自言自语的碎碎念:“我还寻思用不用给你派个人派台车,咋突然发那么大火气。”
说着话,我撩起被子,想要上个厕所,冷不丁间看到自己光秃秃的双腿,我又下意识瞄了眼肚子,上半身同样也啥都没穿,我心里头闪过一抹疑惑,难道昨晚上是地藏他们帮我拖得衣服?
想到这儿,我胡乱套了条睡裤,结果发现拖鞋也没了,床脚处摆着一双白白净净的女式运动鞋,好像是王影的,我的脑海中一下出现刚才王影跟我说话的画面,她脸上穿的拖鞋似乎就是我的。
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洁癖,但特别不爱跟人合穿什么东西,尤其是鞋子袜子之类的物件,所以我当时特别交代过王攀,我的房间只放一双拖鞋就好。
记得王影说她是来我房间洗澡的,那她穿我的鞋子好像也不是解释不清楚,问题是她啥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觉察都没有呢?
“叮铃铃...”
没等我胡乱琢磨完,攥着的手机再次响起,还是魏伟打过来的,我赶忙接了起来:“啥事啊小伟?”
他语气极其不自然道:“不好意思啊大哥,真不是故意搅和你好事的,实在是情况紧急,我又不敢擅作主张,只能请你定夺...”
我不耐烦的打断:“少扯淡,我特么喝醉酒而已,有个鸡毛好事儿,你直接说发生什么状况了?”
“杨晨来广平了!”魏伟稍稍提高调门。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情绪激动的“唰”一下爬了起来:“他人现在搁什么地方呢,赶快领他来见我!”
“暂时怕是不行。”魏伟停顿一下道:“他在巡捕局,据说是坐高客到站之后,同车一个民工丢了三万块钱,而他当时的位置就紧挨着那民工,民工咬死是他偷的,这会儿在车站警务室接受调查呢,要不是王攀一个小兄弟在车站工作,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这不扯呢,晨子现在啥身价,别说区区三万块,就是三十万、三百万,他估计都不放在心上。”我骂咧道:“诬赖他的人绝对人头猪脑。”
“说的不就是这个理儿嘛,可咱相信没用,车站巡捕那头得解释清楚,王攀帮忙找了几个朋友,效果都不是太好,民工那头一哭二闹三上吊,搞的巡捕也没办法,王攀的小兄弟说杨晨好像也犯驴脾气了,非要让巡捕查清楚,不然说啥都不走。”魏伟苦笑道:“要不你亲自过去一趟?”
“晨子也是,跟那号人置什么气,对方摆明就是想拖住他,直接甩三万块走就得了。”我拍了拍还处于晕乎状态的后脑勺道:“行,你开车去酒店门口等我吧。”
“我就在呢,你直接下来吧。”魏伟利索的回应。
话没说完,我听到他那头又传来一阵喊声:“诶影姐,你上哪去啊?”
王影隐隐呼呼的娇喝:“我去死,你要不要跟着一起...”
结束通话后,我也没想太多,忙不迭爬起来套上一身干净衣裳,跑去卫生间洗漱时候,猛然发现王影的衣服居然还在,而且就是昨晚上跟我一起时候穿的那套。
“这娘们也是心大,走的时候都不知道拿走衣裳。”我撇撇嘴嘟囔一句。
几分钟后,我跑到酒店门口,见到魏伟、董咚咚和贺光影正凑成一堆在闲聊。
“昨晚上挺好的呗大哥?”
“那还用问嘛,没看大哥脸上的火疖子都没了。”
“别这么说,我相信朗哥一定是个正人君子。”
仨人仿佛瞅外星怪物似的来回打量我几眼,接着像是开茶话会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絮叨个不停。
“别一天天**呵呵的扯老婆舌,我特么就忙里偷闲的出去喝场酒,咋还把你们一个个喝的怨声载道。”我瞪了他们一眼,随即正色的交代:“咚子待会去趟杨家寨工地,转告磊哥务必加快进度,哪怕多掏点加班费,最晚这个礼拜必须完活,杨利民那头八成是要有什么变化,咱得赶在变化来临之前堵住他的嘴巴。”
“明白,我马上就动身!”董咚咚迅速回应。
“小伟陪我去车站接晨子。”我又开口道:“光影你就别跟着一起去了,留守酒店,王攀毕竟刚出那么大的事儿,思想方面可能一时间转不过来弯,他挺待见你的,你多开导开导。”
“不让我陪着啊?”贺光影皱了皱眉头。
我用同样的语气反问:“你有什么意见?”
他沉默两秒后,挤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必须没有啊,我是朗哥的炮灰,朗哥怎么安排怎么办。”
我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语,冲着魏伟道:“喊迪哥一声,让他跟咱们一块过去。”
“朗哥!朗哥!”
话刚说一半,脑袋上顶着孝帽的王攀突然呼哧带喘的从酒店里跑过来,冲我上气不接下气道:“哥,你要出门吗?”
“怎么?你有啥事?”我不解的看着他。
王攀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子,粗声粗气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你屋里的床单还要原来那样吗?刚才负责打扫你房间的保洁员告诉我,说你的床单破了个大窟窿,好像被什么东西剪坏了,让我问问你,是不是还要现在用的这种床单。”
瞅着他这幅模样,我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自从王麟去世以后,王攀就彻底变了一个人,做事不再嚣张跋扈,反而处处小心翼翼,尤其是在对我的态度方面,那更是毕恭毕敬,就好像生怕我会一脚把他踹开似的。
“攀儿啊,把心用在大事儿上,不要总在意那些旁枝末节,只要你有价值,就永远不需要担心会被谁遗弃。”我拍了拍他肩膀头道:“好好给王叔守灵,等他入土为安之后,我有重要任务交代你办理。”
说完,我便钻进了车里,不过心底同时升起一团疑云:我睡觉的床单怎么会好端端破个大窟窿呢?难不成我有磨牙的毛病,半夜自己啃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