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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寻千寻     如果可以这样爱txt下载     如果可以这样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可怕的真相(一)

    我逃回了长沙!

    在耿墨池陪他母亲去医院看病的时候,我趁人不备逃出了那栋小楼,用身上全部的钱买了一张返长的机票。可能是穿得太少,我全身都在抖,还发着烧,下飞机时已经烧得东西不辩。我晕头晕脑叫了辆的士返回城里。车子开到繁华拥挤的五一路时,司机不耐烦了,问我到底住哪,他看我那落迫的样子只怕是付不起车钱了。我也知道我可能是付不起了,搜遍全身只搜出一百来块钱,司机横我一眼,鄙夷地说了句:“冒得钱就别坐撒,满街都是公交车,还充阔坐的士……”

    我身无分文地下了车,头还是很晕,司机说那么难听的话我居然也不生气,心里还没从巨大的恐惧中解脱出来。我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耿墨池追过来了,于是又接着跑,就象有什么妖魔鬼怪追着我赶一样,跑得五脏六肺都快翻出来了,我没命的跑,疯狂的跑,我想逃开,想甩掉,可是那东西还在追我,追得我无路可逃。

    “找死啊!”一辆差点被我撞上的黑色轿车盛气凌人地刹在我的身边。

    “想死也别撞我的车!”司机怒气冲天地摇下车窗。

    我惶恐地看着他,惊魂未定。

    “怎么回事?”车门开了,一个皮鞋锃亮的男人走下车来,还没待他继续追问,他就被看到了车前狼狈不堪的我,很吃惊地扶扶眼镜,叫出声来:“考儿!怎么是你?”

    我又好象睡了很久,当我在一家酒店的豪华客房醒来时,落地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线,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我挣扎着爬起来,感觉头疼欲裂,摇摇晃晃摸到浴室打开淋浴喷头,使劲冲,从头冲到脚,边冲边吃力地回忆,好象记起了一点,耿墨池要带我去法国,我逃了出来,上了飞机,坐上的士,过马路的时候又差点撞上一台车……车?哦,那辆车,我想起来了,祁树礼!怎么每次见到他总是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呢?

    我裹着浴巾出浴室的时候,床头的电话正好响了,“喂,是考儿吗?醒了?”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我含糊不清的应了,昏头昏脑的问:“我在哪?怎么会在这?”

    “你昏倒了,我送你去医院,医生看了看说没什么事,我嫌医院太吵就把你带到了这,我就住这酒店,在你隔壁,你好象很疲惫,所以让你一直睡到现在。”祁树礼一口气说完,我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又问:“睡好了吗?还要不要再睡?”

    “几点了?”

    “都晚上八点多了,你整整睡了十一个小时,怎么样,下去吃点东西吧?”祁树礼说,“我在二楼的餐厅等你。”

    尽管我出门前整理了一番,祁树礼看到我时还是很吃惊的样子。“你的脸色还是很不好,你必须好好调养,先吃点东西,这两天一点东西也没吃吧?”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摇摇头,“我不饿,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他盯了我一眼,开始点菜。他只字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在那种状态下出现在他面前,他很有分寸的保留自己的好奇,他并不急于知道什么,因为他的神情很自信地表明他最终什么都会知道。好聪明的男人!

    吃完饭,我感觉体力恢复不少。“找个地方聊聊?”他问。礼貌而分寸。

    “不了,我要回家。”

    “这么晚了,就到这住嘛,反正房间也是开好了的。”

    “我不习惯住酒店,对不起。”

    他马上就看出了我的顾虑:“没人会打扰你,我保证!”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我看着他,忽然也很好奇,“你怎么也住酒店?干嘛不住家里?”

    “家?哦,对不起,我已经没有这个概念了。”他说,脸上的表情琢磨不透,“我出去了那么多年,突然回来,不太习惯住家里,也不习惯跟家人沟通,我习惯了一个人,我一直就是一个人!”

    说完他邀我到顶楼的咖啡厅坐坐。咖啡厅是旋转式的,四周的景致一览无余。我们靠窗坐下,城市的灯火在我身下闪烁,我的目光游离在远方,好美的夜,那么多的灯,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找不到家?“在想什么?”他适时打断我的思维,笑容很温和也很克制。

    “我在想,这么灿烂的世界,背后是什么?”

    “你认为是什么?”

    “睡天桥的流浪汉,路灯下身份不明的小姐,喝醉酒的醉汉,卖花的孩子,烤烧饼的老夫妇……很多很多,很多并不灿烂的人生。”我喃喃自语。

    “你太忧郁!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灿烂和灰暗并存的,天堂只存在人的想象里。”他看着我,象是跟自己说,又象是跟我说,“考儿,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也不会问你什么,但我要说,你所受的可能对你来说是到了极端,可在我看来,你还是很享受的,享受你的青春,你的美貌,你的鲁莽,你的愤怒,你的冷漠,你的颠狂……你还有大把的东西可以挥霍,不象有的人,除了那表面上的金光闪闪,内在已全部腐烂,流着脓水爬满蛆……”说到这他点了根烟,烟雾将他缭绕,让他的脸显得高深莫测,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脸上,我也看着他,却怎么也琢磨不透他的表情,只听得他又接着说:“所以考儿,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苦,好象要下地狱似的,也不要轻视自己,要告诉自己,我是这个世界上最高尚的人,没人比我高尚,也没人比我干净,因为那些在你面前道貌岸然的君子没准就是个沾满鲜血的杀人魔鬼,你以为你很堕落吗?你还差远了,我的天使!除了没有翅膀,你就是个干净得不沾一点尘土的天使,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你很干净,那么纯洁,如果褪掉你的忧郁,你比任何一个天使还象天使,这么一个天使,上帝喜欢还喜欢不过来,会让你下地狱吗?”

    “你好象很懂似的,你一定经历过很多事,对吗?”我傻傻地问。

    “我比你大一截,丫头!”

    我笑了,“你有那么老吗?我没看到你有胡子啊!”

    “我的胡子没长在外面,长在这!”他指指自己的心,“我的心长满了白花花的胡子!缠在一起!外人是看不到的,你就更看不到了,谁看得到谁的心呢,我也想看你的心啊,看得到吗,你会给我看吗?”

    “我的心早死了,腐烂了!”

    “又说孩子话,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太幼稚!什么心死了?受点伤害就死心,如果都象你,这个世界早就绝迹了!”

    “你不了解的,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万箭穿心也不会死,有的人一次意外的伤害就可以致命,我不是后者,但也没有万箭全心后还能若无其事的本事,至少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我已经很艰难的熬到现在。”

    “可是到现在你还在熬啊,证明你还没有放弃嘛,每个人都向往自己理想的生活,可是理想的生活在哪呢?谁能具体的描述出它的样子?也许你千辛万苦的去追求,回头一看只不过是一堆烂絮,而你曾经拥有的呢,也许比你追求到的要好万倍,别摇头,看着我,考儿,我很想看你笑,尽管我从未见你真正的笑过,笑一笑,天大的事也都放得下,世界末日还没到呢,别自个先把自个击垮了。”

    “我说不过你,我甘拜下风!”

    “这么快就认输,不象你的个性,”他在我面前优雅地吞云吐雾,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我,似要剥落我的防备穿透我的内心,“我很喜欢你的个性,我说过,你很象我年轻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有这感觉,所以保留你的个性吧,别轻易妥协,有时侯千万次的努力会被一次妥协毁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跟你说这些是不是不太适合?以你的年龄和经历,还有很多事是你无法看到的,这人一辈子哪,就好比在爬一座山,从山脚下爬起,每一个年龄阶段就到达一个层次,山脚有山脚的风光,山腰有山腰的景致,当你终于攀上顶峰俯瞰全景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已经老了,我都还没看到全景呢,你就更不可能看到了,不过我所看到的绝对比你看到的要远要深,你能接受吗?”

    “那是当然的。”我不否认。

    “所以我说的话你可以不必记住,但听一听你会有收获,我很少跟别人说这么多话,我几天加起来说的话也没现在跟你说的多,你是个例外!”

    “为什么?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你看,好奇就是你年轻最本能的反应!”他弹了弹烟灰,笑了,“为什么?干嘛要问为什么?还需要我解释吗?你是我最亲爱的弟弟的妻子,你们一起生活过,他不在了,我却可以在你身上去体会去捕捉他生活的痕迹,我跟你说话感觉就象跟自己的亲人说话一样,我很放松,说不清为什么,你就是让我很亲切,让我有一种倾诉的欲望,你嫌我啰嗦吗?会不会觉得我故意在你面前卖弄自己的阅历和深沉?”

    “你觉得我会吗?”我反问。

    “谢谢!”他很敏锐的知道了答案,跟我举举杯,“谢谢你今晚听我说这么多,我想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谁谢谁啊?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我笑。轻松了不少。

    “你看,你笑的样子很美嘛,对,就这么笑,我喜欢!”祁树礼点点头,看着我,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泛着无边的光芒,我也看着他,不知道那光芒来自何处。这个男人很深。我在心里这么感觉。

第六章 可怕的真相(二)

    可是一回到阔别数月的家,我的情绪很快又崩溃,抱着米兰哭得稀里哗啦,把她那套价格不菲的宝姿洋装蹭得全是鼻涕眼泪。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人不人鬼不鬼,”米兰一点也不同情我,啧啧直摇头,“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白考儿!”

    一听这话我哭得更伤心了,想想这些年的混乱无常,说不清过去看不到未来,我真恨我自己,为了一个耿墨池,把自己搞得如此落泊灰暗。

    “哭什么哭,你以为全世界就你凄惨啊?”米兰的脾气不知怎么变得很坏,“樱之比你更凄惨!”

    我马上止住哭泣。“樱之怎么了?”

    “离婚了!”米兰没好气地叫。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快!

    “什……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天。”

    “我走之前都好好的,怎么说离就离了呢?”

    “什么叫好好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千山搭上那个女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樱之她现在……”

    “搬回娘家住了。”

    “毛毛呢?”

    “判给了张千山。”

    “那怎么可以?”我叫起来,“毛毛可是樱之的命根子。”

    “那有什么办法,樱之的单位几年前就买断了,没有抚养能力,孩子当然只能判给张千山,”米兰愤愤不平,又很难过,“房子、大部份存款也都给了他,樱之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说着她抬眼看我,略带嘲讽地说,“现在你还觉得你凄惨吗?”

    我不知道怎么给父母交代,当他们问起我这三个月的去向的时候。“我没事,就在上海进修。”这是我事先编好的谎话,冯客回上海时我也是这么叮嘱他的。但是细心的母亲来长沙见到我后还是起了疑心。我知道她是专程来看我的(我不敢回去见她),无论她如何盘根问底,我就是死不开口,最后送她回去的时候在火车站她还是问:“你是不是又和那个姓耿的男人在一起?”

    “哪有的事,我跟他已经分手两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又在糊弄我!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跟他鬼混,怎么会弄成这样?”母亲早就心知肚明。

    “妈,我……真的没有……”

    “你还想骗我,你这几天老是在吐……”

    “我胃受凉了……”

    母亲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我,站台上的风很大,白发翻飞的母亲那么无助地看着我,恨铁不成钢的悲伤让她暗黄的脸更显苍老。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上了车,连头都没回。火车缓缓在我面前碾过,我奔跑着搜寻车窗里母亲悲伤的面容,可是看不到,她在躲着我,是我伤了她的心!最后我只好独自伫立在站台凄冷的寒风中,掩面痛哭,那一刻,我从没这么觉得自己亏欠父母过,从没觉得过!

    “你的子宫壁本来就很薄,又做过一次手术,如果再做,恐怕以后很难再怀上,就是怀上了也保不住。”这是回长沙后当我检查出自己怀孕后医生给我的忠告。

    妈妈,我在心里说,我怎能将这件事告诉你?!我开不了口!所以我才不敢回家,我知道只要一回家,你就会知道知道一切,我不想让你再为我操心,因为你已经为我操了半辈子的心。可是现在你还是知道了,我可怜的妈妈,生了这么个不孝的女儿,想必你已经绝望了,连我自己都绝望了,还有什么理由让别人给予我希望?

    走出车站的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这应该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长沙火车站广场那座标志性的老钟沉闷地叩响着灰暗的天空,我仰望苍穹,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也是一片混乱和苍白,刺骨的寒风卷着雪花让我辩不清前面的方向。事实上,我又什么时候看清过人生的方向,我走路从不看方向,跌得鼻青脸肿都不吸取教训,现在好了,跌进万丈深渊了。

    这事我也不敢告诉米兰,让她知道了,不晓得会把我骂成什么样。我强打精神照常上班,可是很明显,我无法集中精力,做节目的时候老是出错。好在老崔并没有责怪我什么,只是关心地问我是不是又病了,如果病了就回家休息一阵子再回来上班。但我不敢回家,白天米兰去上班的时候,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会让我感到无端的恐惧。我怕我又会疯掉!到了晚上,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失眠的恶疾这次来势更加凶猛,比在上海时的情况还严重,加上强烈的妊娠反应,我面色萎黄,迅速地消瘦下去。难怪母亲察觉出我在撒谎。

    米兰是个人精,也很快察觉出了什么,我也只得对她搪塞说最近胃病犯了,很难受。米兰半信半疑,却也没再深究,她现在很忙,一天到晚兴冲冲的,根本无暇顾及我快崩溃的情绪。我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但肯定不是在忙工作。我的猜测没有错,她还在攻克祁树礼的城堡,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可是好象进展不大,虽然她把祁树礼的家底摸得一清二楚,但这位祁先生还是没有给她任何机会,我感觉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有明确地拒绝她,一直自诩拥有一颗智慧头脑的米兰不知道怎么还没觉察出这点。也难怪,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通常降到零,最简单的问题往往都想不转,冰雪聪明的米兰无疑也是如此。

    那天下班回到家,我跟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忽然问:“你说,祁树礼这个人很难对付是吧?”“干嘛问这个?”“我今天碰到他了,”米兰眼睛空洞地盯着屏幕,神情好象有点沮丧,“我跟他打招呼,他好象爱理不理的。”

    “我说过要你别太认真的!”

    我给她泼冷水。我已经不止一次给她泼过冷水,虽然是我把祁树礼介绍给她的,但当时我只说是“介绍”认识,并没有表明是要她跟他发展男女关系,而且她自己也应该知道,以祁树礼的实力什么样女人得不到呢,他会看上一个虽然有几分姿色但也只有几分姿色的小记者?我见过祁树礼的几个女下属,清一色的白天鹅,一个比一个高贵优雅……说实话,我很替米兰捏把汗。

第六章 可怕的真相(三)

    可是米兰不甘心,她虽然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她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交战,放弃还是继续对她而言只是一念之间,就象天堂和地狱,往往也只有一步之遥。

    电话响了,正是祁树礼打来的,说他最近要回美国一趟,临走前想约我见个面。“很想看看那个湖,你能陪我去吗?”他问得很小心,生怕我受伤似的。这反而让我没法拒绝(他总是这样,在发出邀请前就切断了你回绝的路),所以我只好答应。“明天我接你一起去。”他有些意外的欣喜。

    我连忙推辞:“不,我自己去就行了。”

    “他约你做什么?”米兰知道祁树礼约我有些不悦。

    “他说想看那个湖,要我陪他去。”

    “想看为什么不自己去看呢?”米兰的脸色很阴沉。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拉下脸。

    “没什么意思,”米兰别过脸,阴阳怪气地说,“你小心点就是,这个人很厉害,别到时候被人家盯住了想甩都甩不掉,他可不是耿墨池那么好对付。”

    “他好不好对付我好象比你更清楚,这话应该我来提醒你吧?”

    “你……”米兰瞪着我气得说不出话。她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往卧室冲,重重地摔上门。“别高兴太早,谁先死在他手里还不一定呢?”我听见她在里面喊。声音很恶毒。

    我又是一夜没睡。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大雪,我看着窗外漫天雪花心底一片悲凉,米兰说得对,谁先死还真不一定,至于死在谁手里那倒是其次,对我而言,死在耿墨池的手里的可能性比较大,祁树礼,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让我死。

    早上我起来的时候米兰也起来了,她冷冷地甩给我一句话:“过两天我就搬回去住,这阵子打扰你了。”

    我吃惊地看着她,本想说句挽留的话,但我说了句“随你吧”就出了门。一出门我就后悔昨晚把话说得那么刺,可我死要面子,心想等过些日子大家都平静了再去跟她解释,请她吃顿饭,这么多年来每有矛盾我都是这么摆平的。她也是。十几年的友情呢,岂是一个祁树礼就能破坏的,对此我很有信心。

    因为下雪,火车晚点,等我赶到湖边的时候,祁树礼和他的车已在风雪中僵成了一道风景。他就靠在车前,穿了件黑色呢大衣,戴着墨镜,心事重重地望着平静的湖水抽烟。我注意到了他的脚下起码不下十个烟头。“对不起,火车晚点,我来晚了!”我看着满地的烟头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能冒雪来这我已经很感激了。”

    他看住我,墨镜下的脸莫名的透着忧伤。

    雪依然在下,湖边一片安祥,没有行人,没有喧哗,只有平静的湖水宽容地接纳着从天而降的漫天雪花,那些雪花轻盈地落下,坠入湖中瞬间即逝,湖面腾起一层白雾,缭绕着,将湖边的树温柔地包围,那些寂静的树迎风而立,含蓄优雅地朝湖面挥舞着白雪皑皑的树枝,好象在召唤湖中沉睡的幽灵,起来,快起来,下雪了,快来看雪啊……我别过脸,不能控制地颤抖。

    “你很冷吗?”他问。

    “还好。”我苍白地笑。

    “对不起,选这么个天约你出来。”

    “没事,下雪天来湖边,很美啊。”

    “是啊,很美的湖!”他面对着湖迎风而立,突然问了句,“真的是这个湖吗?怎么偏偏是这个湖?”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今天来这吗?”

    “为什么?”

    “今天是他的生日。”

    我的嘴巴张成了个“O”型,祁树杰的生日?我居然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不止是他的生日,连他这个人我都很少想起了,我的心里梦里全是另一个男人。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庆幸成功忘掉过去呢,还是应该对这么快就忘掉有过四年婚姻生活的丈夫而惭愧。

    “宿命,真的是宿命,我没想到他会选择这里,他肯定是记得的,他记得小时候我们在湖边的玩耍……”祁树礼并没有责怪我忘了他弟弟的生日,自顾自地说,“那时候他真是个孩子,整天追在我屁股后面跑,他在追,小静也在追,我们一起跑,跑累了就下湖摸鱼,夏天的时候,我们最喜欢下湖,他胆子小,想游到深处去又不敢,小静的胆子都比他大,老是要我把她从深水里拖回来……有一次,小静就跟他打赌,说他是无论如何不敢游到湖中间去的,他不甘被嘲讽,真的游了过去,可是还没到湖中间他就突然抽筋,整个的沉了下去,是我把他救上来拖回岸边的,小静吓坏了,我也吓坏了,他却我看着我们嘿嘿直笑,爸妈知道这事后狠狠的揍了我们一顿,从此禁止我们下湖,他对我是感激的,不止一次的说,哥,我欠你一条命……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会把自己的命留在这湖里,臭小子,他应该知道那命不是他的,是我的,他要结束为什么不先问问我肯不肯,他应该跟我打个招呼的!臭小子!”

    “小静是谁?”我忽然问。结婚四年,我从未听祁树杰提过这个人。

    “小静?是我们的妹妹!”他背对着我答,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也不能算是妹妹吧,因为她和我们并无血缘关系,是我父母收养的,到我们家来的时候,才五岁,阿杰九岁……”

    我立即变得激动起来,祁树杰,我真庆幸忘了他,我是她结婚四年的妻子,他却从未对我提起过他们家还收养过一个女孩子,他为什么瞒着我?凭直觉我都想象得到这个女孩给他的人生带来过异样的影响,否则他不会对我只字不提,而祁树礼却以为我知道这一切,满怀深情地跟我叙起旧来,我压抑着没出声,竖起耳朵听。

    祁树礼说,他们三兄妹曾在一起度过很愉快的童年,而日久生情,祁树杰长大些的时候,对那个小静开始有了想法,经常为她打架,每次都被别人打得头破血流……后来祁父病了,去世的时候祁树礼刚考上大学,祁家的生活立即陷入困境,祁母没有工作,累死累活的也养不起三个上学的孩子,祁树礼很懂事,瞒着家人退学去做工赚钱,他一直不敢回家,怕母亲伤心,直到祁树杰也在第二年考上大学,他才拿着一年的血汗钱回了家,要给弟弟交学费,还要给小静买她最喜欢的又一直买不起的电子琴,他真是很高兴地回到家的——可是回来却已是物是人非,什么都变了,小静不在了,她被祁母偷偷送了人,连祁树杰都不知道!祁树礼疯了似的跑出了家门,从此再也没回去,他打听到小静被收养她的人家带到了国外,至于是哪个国家却无从知道,他不管,拼命的赚钱,想要出国去找小静……

    “我终于找到了一条出国的捷径,当船员!”祁树礼还是背对着我,完全陷入了往事的回忆,越说越难以自控,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了,“我义无反顾地跟着我不认识的人上了一条装满中国劳工的外国船,阿杰来送我,他抱着我哭,我也哭,船开了,我都还在哭……我清楚的记得阿杰那天穿了件灰色的夹克,他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小时候追在我屁股后面跑的那个毛头小子,我问他,万一我们都找不到小静怎么办,他又哭了起来,他说如果真找不到,他就一辈子不结婚,他说得很认真,我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就想娶小静……”

    “找到小静了吗?”我看着他问。

第六章 可怕的真相(四)

    “如果找到了,你还会是祁树杰的太太吗?”

    我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祁树礼转过脸,深邃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他的头顶身上已落满雪花,站在我面前象尊雕像。“你很象她,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象,不是长得象,而是感觉象……你应该就是阿杰心中的小静,所以他应该很爱你,你们应该生活得很幸福……”

    “是吗?”我打断他,理智回来了,“那我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苦衷?”我冷笑。不愧是亲兄弟,任何时候都忘不了维护自己的弟弟。我算什么?一个替代品?被忠诚的丈夫蒙蔽了四年的傻瓜?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啊,给了我如此忠诚的婚姻,让我幸福的做了几年他梦想中的妻……”我叫起来,心里的伤口又要撕裂了,“我还应该感谢你才对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荡气回肠的亲情和爱情,让我明白我这个天下头号大傻瓜做了四年的替代居然还浑然不觉,让我血淋淋地看到,整个世界就是一个美丽的欺骗,人性如此卑劣,都只顾保护自己的心灵不受践踏,隐瞒自己认为最应该隐瞒的真相,别人的心,别人的自尊,别人的感情统统都可以踩在脚下踏成烂泥!什么婚姻,什么责任,什么一生一世,统统一文不不值!荒唐!可笑!无稽之……”

    “你太激动了!考儿!”祁树礼的冷静也到了头。

    “我不能不激动,聆听这么一个动人的故事,知道这么一个荒唐的真相,我做不到无动于衷,更做不到一笑而过,我没那么潇洒,我的心是肉做的,不是铜墙铁壁!”我越说越激动,心中的剧痛让我更加虚弱和愤怒,“如果你是我,你同样做不到,我不相信你被一个看上去很美的故事蒙蔽了四年还会心存宽恕!现在要我来宽恕他,假装一切都未曾发生过,解救他的灵魂,那谁来解救我啊?他可以一了百了,我也想了啊!他可以自持高尚的情操美丽的心灵上天堂,那我就活该下地狱吗?我是活该的吗?”

    “考儿!”

    “别叫我!我不想听到你们祁家的任何一个人这么叫我!”

    “那你是不是要我把他从水里叫起来,揍他一顿,鞭打他,痛骂他?”祁树礼也火了,指着湖水冲我吼,“他已经不在了!他的命就在这湖里!无论你怎么咒骂他统统都听不到,如果他听得到,我现在就可以下去叫他上来,让你发泄你的愤怒,你的委屈,你的绝望,你的恨,你的……”忽然他停住了,因为我已完全失去了控制,嚎啕大哭,跪在雪地里死劲揪自己的头发。

    “考儿,考儿,你怎么了?”他叫起来,连忙将我从雪地里拉起,拥进他宽厚的胸膛,我感觉到一双大手在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以为你知道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这些,我只顾自己倾诉,忽略了你的感觉,也忽略了你的承受力,考儿,我不是存心的,相信我,我没想过要伤害你。”

    我在他的怀中哭得声嘶力竭,崩溃的情绪一时很难平静。

    “看着我考儿,”他松开我,扶住我的肩头声音也变得哽咽,“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比你轻松多少,想想看,这个人在国外奋斗了那么多年,千辛万苦的回来,却已是物是人非,最亲爱的弟弟不在了,父亲不在了,小妹也杳无音信,唯一的亲人是他母亲,可是他看着他母亲除了恨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感情,但他还得面对他母亲,因为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无法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他的处境比你更艰难,更痛苦!”

    我泪眼朦胧地瞪着他,没有说话。他见我有所安静,又继续说:“我们无法改变什么,或者挽回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我们如何的抱怨,或者痛断肝肠,失去的终归已经失去,他是我的弟弟,你的丈夫,我们都爱过他,他也曾给过我们爱,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考儿,原谅一个已经不在的人,对你真的那么难吗?原谅他其实也是给自己一条生路,解脱自己,也释放自己吧,要知道,困住你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你自己……”

    我垂下眼帘,止住了哭泣。他拂拂我额头的乱发,拍拍我肩头的雪,又帮我束紧围巾,然后牵着我走向他的车,边走边说:“别想太多,好好过,我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自己折磨自己。”他帮我打开车门,将我送入车内,又说:“我这次回美国有很多事要处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希望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一个全新的你,做得到吗?”

    我没回答他,目光落在那边,一棵落叶松下。树下直愣愣的站着一个人。耿墨池!我差点叫出声。他穿了件咖啡色短大衣,系着米色围巾,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树下,想必站的时间不短,头上肩上已落满雪花。我瞪着他,他也瞪着我,我们的距离不到二十米。

    “是你的朋友吗?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不用,开车吧!”

    “OK!”祁树礼关上车门。车子缓缓从湖边驶过。从他的面前驶过。漫天的雪花还在飞舞,我看着他的身影在车窗外徐徐往后倒,就象倒一盘录影带。我疲惫地闭上眼,脑子里一片混乱。

    回到家已是傍晚,米兰正在梳妆打扮,看样子又有约会。这就是她的风格,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她约会的心情。她曾说过,一个女人有没有价值很重要的一个标志就是有没有约会,照她的说法,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因为自从祁树杰去世,我极少被人约过。耿墨池就从不约我,他要见我总是一句话“你快点来,我的时间不是等人的!”。祁树礼倒是经常约我,但我甚少应约。我看着描眉化眼的米兰,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我们的友情就这么不堪一击?只为一个祁树礼?

    “我明天就搬走。”米兰边化妆边跟我说。

    “你要搬就搬吧,随你。”我还是那句话,心里却很痛。

    米兰冷冷地扫我一眼,开始涂口红。“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么久。”

    “没关系,大家都是朋友。”我也冷冷地说。

    “是,我们是朋友!”米兰语气很冲,涂完口红又开始涂指甲油,刺鼻的味道立即让我的胃一阵翻腾。我跳起来就往卫生间冲。等我出来的时候,米兰的妆已经化好,光艳照人地坐在沙发上上下打量我,“你最近好象老是吐哦。”

    “胃不太舒服,可能是受寒了吧。”我心虚,不敢看她。

    “是吗?那你得多注意了。”米兰起身朝门口走去,样子象是心如明镜,临出门了又甩下一句话,“有麻烦最好尽快解决,别到时候小麻烦弄成大麻烦。”

    毫无疑问,她已经猜到了,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她呢?猜到了就猜到了吧,只要那浑蛋不知道,我想我还是有能力解决好这件事的。这是我第二次怀孕,第一次是因为跟祁母怄气,我自作主张把孩子做了,祁树杰为此恨了我很久,也许现在躺在坟墓里还在恨我,怪我没给他留个后,可是很奇怪,我居然一点也不后悔,真的,从来没后悔过,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到现在也不知道。而这次呢,我却意外的有些迟疑,其实很好解决的,往手术台上一躺就可以了,可是我却在迟疑……

    电话响了。这个时候会有谁来电话?

    我迟疑着抓过电话,还没开口,对方就自报家门:“耿墨池!”

第七章 你相信长相守吗(一)

    “你觉得你躲得掉吗?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这么轻松地甩掉我……你以为你逃回来就万事大吉了,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回湖南就是来纠缠你的……”

    耿墨池来湖南了!

    他这次来只有两件事,一是举办个人专场音乐会,二就是——收拾我!从湘北回来的那晚我们就在电话里吵了一架。

    “那男人是谁?”他的矛头直指祁树礼。

    “他是谁关你什么事?”

    “我问他是谁!”他的声音大了起来。

    “祁树杰的哥哥!”

    “呵,是他啊,在美国淘金回来显摆的?”

    “请你说话客气点!”

    “你说话就很客气吗?”

    “你还来湖南做什么?”我也放大了声音。

    “我来影响到你吗?”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你折磨得我还不够吗?想看我死没有吗?要不要我现在就死给你看!”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我还没死你怎么会死呢?”他在电话里不带一点感情,继续他一贯的嘲讽,“这么怕见我,是不是在暗示你对我余情未了,想跟我再续前缘……”

    “耿墨池!”我一声尖叫,“我会让你后悔的!”

    电话里一阵沉默,显然是被我的声音吓住了。

    “你又在发神经,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不可以吗?”

    “我不想跟你见面,这辈子我都不想见你!”我神经质地冲他吼。

    这个疯子!我一直觉得他疯得比我厉害,当初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怎么不把自己也送进去。对付这样一个疯得没道理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我就不信他还能把我给吃了。但是很不幸,我低估了这个“疯子”,那天早上一进办公室,台长老崔就把我叫到走廊上,沉着脸问,“你知不知道你惹事了?”

    “什……什么事?”

    我心里一格登,不明白大清早的我做错什么事了。

    “你和冯客录的广播剧里用的背景音乐经过对方版权同意了吗?”

    “版权?”我一头雾水。

    “你看看你,出事了吧?”老崔的脸拉得老长,很不客气的质问道(平常他很少这么对我说话):“你知不知道,你们用的那个背景音乐的曲作者已经把咱们台给告了,说我们未经他允许擅自用他的音乐,侵权了!”

    我张着嘴,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背过去。

    “听说你还认识那个作曲家,既然认识,人家怎么还告你?”

    这事得怨冯客,这小子做事太没谱,他以为我跟耿墨池相识,用他的音乐就不碍事,因为我以前在节目里也经常用到耿的音乐,可是这死猴子不知道,他录的广播剧是以商业性质来推广的,跟我平常做节目可是两码事,凡用于商业用途的音乐是要付版权费的,这小子平常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候会犯这种错误呢?当时节目播出的时候,我在上海养病,并不知情,如果不是老崔这会儿突然提到,我还蒙在鼓里,也不知道耿墨池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这事的,而冯客又去了北京,冤没了头债没了主,责任全部落在了我身上,因为在旁人眼里,我和冯客根本就是一伙的!

    一伙就一伙吧,谁叫我交友不慎呢?面对老崔的质问,我憋着气不敢出声,认栽了!毫无疑问,耿墨池这回是玩儿真的了,而且动作还这么快,他这么急于收拾我不会是要捆我到巴黎去吧?

    “我早就跟你们讲过,要尊重知识产权,尤其我们做传媒的,在这方面更应该给公众树立良好的榜样,现在媒体还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你说我们以后还怎么面对公众?”老崔还在指责我,越说越激动,“现在对方的律师都找上门来了,就在我的办公室,你们自个惹的事自个去摆平!”说完他甩手就走开了,我耷拉着脑袋跟着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心里磨着刀,手里的拳头握成了一把锤,那会儿我真想杀人……一个戴眼镜的很斯文的男子见我进去,马上礼貌地站起身,公事公办地说,“你好,白小姐,我是耿先生的律师黄诚……”

    下班后,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繁华的街头,心里总在想同一个问题,杀人如果可以不偿命该有多好!正胡思乱想着,樱之打电话过来,约我在阿波罗见面,说是有事要问我。见了面,她开门见山地问我跟米兰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正乱着呢,只说没什么事,她就想自己搬回去住。“我看没那么简单,”樱之说,“你们俩我都了解,死性子,准是又闹别扭了。”

    我叹口气,不想多说什么。

    “都这么多年了,知根知底的,岁数也不小了,别跟个小孩似的三天两头就闹。”樱之提了大袋零食和玩具,挽着我的胳膊边走边说,“总得有个什么事吧,你就不能跟我说实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反问。

    “还不是米兰昨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搬回去住,要我给她做个伴……她还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我听不明白,问她,又不肯说……”

    “她说什么?”

    “说……哎呀,我记不得了,反正是一堆的话,”樱之显然不想把那些话告诉我,直摇头,“米兰看上去挺快活,其实呀未必,她这人城府深,让人琢磨不透……”

    我没吭声,心想她如果那么容易让人琢磨透就不是米兰了。“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看着樱之满袋的东西问,试图岔开话题。

    “还不是去看毛毛。”樱之低声道。

    “毛毛现在怎么样?”

    “别提了,我都去看了四五次了,每次都见不到人,他们家的人不让我看。”樱之说着眼眶就红了,“为了不让我看到孩子,他们连幼儿园都不让他上了,天天关在家里,听周围邻居说,他们打算把毛毛弄乡下去……”

    “凭什么?是张千山对不住你吔,他反倒不让你看孩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我一听就来了气,张千山也欺人太甚了。

    “唉,你不懂,很多事情你都不懂……”樱之说到关键处就连连摆手,不想再说下去,“都是前世的怨孽……”

    “可是……”我正想问个明白,手机响了,祁树礼打来的,他说明天就要回美国了,想请我吃晚饭。我本来想拒绝,可他把话说得很诚恳很委婉,发出邀请前就把我回绝的路给堵死了,而且堵得不动声色。我真的觉得这个男人很厉害,这么厉害的一个男人,十个米兰只怕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时我忽然心里一动,连忙给米兰打了个电话,说祁总裁要回美国,请咱俩吃饭,问她去不去……

第七章 你相信长相守吗(二)

    我真是意外啊,祁树礼居然把地点选在了“邂逅”餐厅,这是我跟耿墨池第一次用餐的地方,祁树礼看中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天意,而当我在餐厅遇见同在用餐的耿墨池和他的助手小林时,这就真的是天意了。

    五个男女最后坐在了一张桌子上,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米兰跟我坐在一起,我身边坐着祁树礼,耿墨池坐祁树礼对面,助手小林坐他身边。这布局就象一盘棋,各有各的目标,各有各的对手,未来一场血泪纵横的生死较量这时候已经初见端倪。

    “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呢?怎么不成个家?”我问祁树礼,没话找话。

    “原因很多,一言难尽啊。”祁树礼回答得很有分寸。

    “是没时间吗?”米兰优雅地支着下巴看着他,笑魇如花,电波频频,“好象没成家的最好理由就是没时间,我很多朋友都是这样的呢。”她今晚化了个很亮的妆,银色眼影闪着魅惑的光,紫色唇彩线条完美,整张脸精致得就象是挂历上的美人头,很漂亮,就是漂亮得有点呆滞。

    可能是美女看多了,祁树礼根本不看“挂历”,他看的是我,而我看的是耿墨池,耿墨池就不知道看什么好了,只好看餐厅的壁灯。这么转了个圈,祁树礼最后把目光锁定了耿墨池,立即分清了敌我阵线,毫不含糊地把枪口对准他,彬彬有礼地套近乎,“这位耿先生好年轻啊,做哪行的?”

    “弹钢琴的。”

    耿墨池冷静中透着傲慢。

    坐他身边的助手小林惟恐旁人看低了她的老板,连忙插话道,“耿老师是很著名的钢琴家,《爱》的系列曲就是由他创作并演奏的。”

    “哦,那曲子我听过,”祁树礼连连说,“原来是阁下弹的,失敬失敬。”

    耿墨池却狠狠瞪了一眼小林,怪她多嘴。

    小林吓得身子一缩,再也不敢多话。

    “这么年轻又这么有才华,耿先生一定成家了吧?”祁树礼又笑吟吟地问。

    此言一出,一桌的人变了色,显然祁树礼还不知道跟他弟弟自杀的那个女人就是耿墨池的太太叶莎。空气顿时变得很紧张。我瞪着祁树礼,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继续问。

    “我……跟你一样,也是单身。”

    耿墨池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处变不惊。

    “单身不好哦,”祁树礼说着把目光投向坐在旁边的我,意味深长地说,“就象我,很孤独,虽然有很多房子,可是没有一处房子觉得象个家,所以现在我干脆住酒店,权当是出差旅行,不用想家的问题。”

    “我觉得还好,挺自由。”耿墨池实话实说。

    我迅速扫他一眼,心想你当然自由,想带谁出来吃饭就带谁出来,不用跟任何人交代,而且带出来的人还这么娇俏水灵,你看她自己好象没怎么吃,整顿饭都忙个不停,一会倒酒,一会递餐巾,一会又剥大虾送到耿墨池碗里,殷勤得过分,明摆着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而这位大钢琴家一点也不觉得不妥,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显然他是习惯了的。

    邂逅!自从和耿墨池在这第一次用餐后,每次经过这,我都要留恋地张望几眼,我固执地认为这里是我和耿墨池的地方,只有我们才能在此邂逅。他可以带任何女人去任何餐厅,为什么要偏偏带来这呢?我有一种被侵犯的感觉,这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而就在我闷闷不乐的时候,桌上的两个男人却已经在斗智斗勇了,两人你一句来我一句去,表面一团和气风度翩翩,暗地里却是杀机重重,对方几斤几两重心里都有了数。

    “很高兴认识你,耿先生。”

    祁树礼道别时握着耿墨池的手由衷的说。他说的是实话,对手终于显了形绝对是件好事,看得见的对手肯定比看不见的对手好对付。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聊。”

    耿墨池兵来将挡,他也是久经沙场,不是初出茅庐的小牛犊。

    而这两个男人握手绝对是个很不好的预兆,或者是暗示,好比两个拳击手开战前礼节性地握手一样,短暂的和平只是为长久的战争打下埋伏。我有一瞬间的失神,隐隐觉得这顿饭可能是一个很不好的开始。

    果然晚上回到家,一进门就接到耿墨池兴师问罪的电话。我们在电话里又是一顿恶吵,耿墨池更象是灌了汽油似的一点就要着:“白考儿,你给我听清楚,如果你不想死得太难看的话,最好收敛自己的行为,那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你跟我睡了这么久,我是什么东西你应该最清楚。”这个无赖又开始口无遮拦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耿墨池!”我真的快被这个男人气得吐血,“你根本就没想让我活下去是吧……或者你干脆把我再送进精神病院,永远别让我出来,这样你就心满意足了?”

    短暂的沉默。这话有点效果。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电话那边忽然换了种语气,象是吵累了,很疲惫的样子,“我就是没办法放下这份感情,想折磨你,让你记得我,可最后折磨的却是自己……”他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全没有了刚才的霸道。这个男人怎么变得这么快?

    “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自己都厌恶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身边那么多女人,就是没办法把她们当成你……”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啊……否则你我都活不了……”

    “你想怎么解决?”

    “我们谈谈吧,好好的谈一次,开诚布公地谈……”

    我想到了侵权的事,于是点点头,“可以,你打算到哪谈?”

    “明天我来接你,我找地方。”

    “好。”

    “还有……”耿墨池欲言又止。

    “什么?”

    “你……跟那个祁树礼……睡过没有?”

    一阵僵持。这回轮到我被点着了:“耿墨池,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本来就不是东西!”他回答干脆。

第七章 你相信长相守吗(三)

    但是第二天,我还是跟那个不是东西的家伙去了落日山庄。

    那山庄坐落在靠近长沙县城的一个偏僻的山坳里,很远,路也不好走,他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到。环境倒是不错,四面青山,一望无际的茶园和绿树将山庄掩映其中,很有点“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味道。

    耿墨池直接把车开进绿油油的茶园,进入到一个红墙青瓦绿树环绕的深院,无处不见的青苔显示出它已年代久远,但看那有点旧的欧式风格和气派的院落,让人还是觉出了这宅子主人从前的尊贵和显赫。

    “这是我母亲的祖居。”耿墨池介绍说。

    一进门我就张着嘴说不出话:没有任何遮拦的木架屋顶,巨大的老式吊灯,擦得雪亮的木地板,弧形环绕而上的楼梯,客厅整面墙的落地窗,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壁炉,柔软的地毯,老式的看上去很舒适的布沙发,檀木的精致小几和储物柜,墙上古老的油画,金色的老式挂钟……

    我看傻了,以为自己到了哪个电视剧的拍摄现场,因为眼前这老式又很华贵的摆设只有在电视里才看得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把房子弄成这样。

    “坐吧,你不累吗?”耿墨池不知什么时候已靠窗坐在了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他拍拍身边的位置,算是客气的招呼,“坐,坐,待会杨婶会给你泡茶的。”

    在路上就听他讲了,他雇了两个人看守这山庄,杨婶是他们家从前的老保姆,现在还在山庄负责打扫卫生料理家务,她老伴刘师傅负责打理茶园。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

    “为什么跑回来?”他问。

    我低下头,没有作答。

    “怕我把你卖了?”

    “有点。”

    “你还是不懂我,”他叹口气,“我只是想安静地跟你生活,不被打扰……”

    “可如果你的心里不平静,逃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无济于事。”

    “也许吧,我确实很不平静,认识你的那天就开始了……”

    我看着他,两个多月不见,他又消瘦了些,但精神还是很好,温暖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耀在他身上,让他的脸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比阳光温暖,也比阳光刺眼。

    此刻和他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他的光芒毫无道理地淹没了我,那光芒带着某种可怕的诱因,让我的心又开始陷入莫名的悲伤,就隔着一张茶几的距离,还是看不透这个男人,他优柔的面孔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一颗心,怎样的一份爱,是要我享受此爱,还是要跟我同归于尽……

    我的心又痛起来了,定定神,马上惊觉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让我吃官司是吧?”我直奔主题。

    “真是奇怪,”他看着我直摇头,答非所问,“你这个鬼样子实在谈不上好看,怎么就那么大的吸引力呢?”

    “为什么告我?”我又问。

    “其实有时侯我也想过放弃,可是怎么就放不下呢?”他还是答非所问,表情迷离,好象听不懂我说的话似的。我忍住一触即发的火爆脾气,接着问,“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你说呢?”谢天谢地,这回他听明白了。

    “你已经送我进过精神病院了,是不是还想把我送进监狱?不过……”我转念一想,忽然说,“监狱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安静,不用担心被人打扰……”

    “只要我没安静,你休想安静。”

    “如果我进了坟墓呢,你也跟着进去?”

    他一怔,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悲凉,“这个你尽可放心,我绝对比你先进去,只有我进去了,你才能彻底安静。”

    “耿墨池,”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有时侯我真觉得你是个无赖……”

    “我就是个无赖,你怎么才发现?”

    “说吧。”

    “什么?”

    “条件?”

    “什么条件?”

    “你这么急着收拾我肯定是有条件的吧。”

    “痛快!”他很得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就喜欢你这个性。”说着他起身坐到了我身边,搂住我的肩温情款款地说,“你早爽快点不就没事了吗?”

    “说,别浪费时间。”我冷着脸无动于衷。

    “你急什么,”他瞅着。我她直皱眉,“这么不愿跟我呆在一起吗?”

    “我……我怕我想杀人!”我恶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他哈哈大笑,反而更紧地搂住了我,“行,行,上楼说吧,上面比较安静。”他指了指楼上,站起身。“真是怕了你了。”他嘀咕道。

    于是我跟着他踏着客厅的旋转楼梯到了楼上,靠近楼梯口是一个开放式的会客区,摆着柔软的沙发和明亮的檀木茶几,站在这往四周看,更显出这房子的气派,尤其是木架天顶上的那盏巨大的吊灯,从二楼楼顶一直落向一楼客厅,白考儿扶着栏杆想象着,如果晚上开灯,一定是光华闪烁华丽无比。“到这边来。”耿墨池叫我,招呼我往楼梯右边的一个房间走。楼梯两边都是房间,中间有一条长长的过道,上面铺着深红色的柔软地毯,他带着她走过过道,进了一间明亮的大房子,房间内的两面墙都是书架,靠窗是一个老式厚重的大书桌,中间是沙发和茶几。

    “这是书房,很安静。”他介绍说。“隔壁是卧室,我的!”他又补充一句。我忙望向窗外,装作没听见。他笑了,示意我坐下:“你好敏感啊,我又没别的意思。”

    “你是认真的吗,那个版权……”我望着他,言归正传。

    他很有趣地瞅我笑,显然是我的急不可耐表现得太明显。“先说点别的嘛,不要开口就是工作。”很明显,他在拖延时间。

    “你想说什么?”没办法,我只能陪着他拖。

    “就从我小时候说起吧,比如我怎么在这住了十几年。”

    这倒让我来了兴趣,直视他,等他开口。

    “小时候……”他仰起头,好象在回忆。整整有两分钟,他一直保持那姿势,他眼睛盯着天花板,眼神捉摸不透,沉思良久才说:“我的小时候不能说不幸福,但很少快乐,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后来改嫁,我的继父也是个生意人,对我很严厉,也很疼爱,视我为己出,他自己和前任太太已经有三个孩子,加我,就是四个了,他忙着做生意很少跟我们在一起,在我的印象中他只是个父亲的轮廓。我母亲带着四个孩子一直住在这,因为那几个都不是亲生的,他们长大后就都自己出去了,很少回来,我跟我的母亲还有另外一个小妹很寂寞的生活了几年,后来我也长大了,她就随继父移居海外,定居在新西兰,我16岁的时候也去了国外,是留学,没跟他们在一起,虽然他们一再要求,但在国外待了四年后我还是回到了国内,后来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这儿就没人住了,只请了一对老夫妇帮着打理,就是刚才你看到的杨婶,她老伴这会儿肯定在茶场忙着,她去叫他去了。”

    “就这些?”我很失望。

    “就这些。”他答。

第七章 你相信长相守吗(四)

    我看着他,忽然问:“你说你的童年幸福,但不快乐,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快乐就是不快乐,”他一点也不合作,“快乐或幸福是没有理由的。”很明显他对她有所保留。

    “那你跟我小时候差不多,我小时候也不快乐,尽管我也算幸福。”

    “是吗?怎么不快乐?”他马上来了兴致。

    “因为我被迫要装成一个好孩子的样子,装乖、装听话、装天真、装白痴。”

    “呵,有意思!为什么要装?”他笑。

    “因为我本身就不是一个好孩子啊!”

    “你坏吗?”

    “骨子里坏!”

    “跟我一样,我们是物以类聚。”

    我白他一眼。鬼才跟你类聚呢。

    “真的,我也不是个好孩子,我也得装!”他直视我,很认真的样子。又说,“我可能比你装得还要辛苦,我必须要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说不愿意说的话……”

    “是吗?哪些事是你不愿意做的呢?”

    “弹钢琴。”

    “你不喜欢弹钢琴?”她瞪大眼睛。

    “不喜欢!”他回答干脆。

    “为什么?”

    “没有哪个孩子喜欢!”他说。我还是不明白。他又说,“试想,哪个孩子喜欢从小被钉在琴凳上?我就是钉在琴凳上长大的孩子,没有自由,没有游戏,没有伙伴,普通孩子能享受的一切快乐我统统享受不到!你说我会喜欢吗?”

    “那你可以不弹嘛。”

    “没办法,得装啊,因为母亲喜欢我弹琴,她喜欢的我就必须得喜欢,虽然她不会怪我什么,也不会逼我,但让她高兴就是我最大的高兴,她若失望或难过我就更失望难过,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懂得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让母亲快乐满足,我一直是这么想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那你自己的快乐呢?”我看着他,不能理解一个钢琴家居然会不喜欢钢琴,我一直以为象他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琴艺精湛的艺术家会把钢琴视为生命的。

    “我说过我很少快乐的,在我的概念里,快乐是别人给予的,也是给予别人的。”

    我瞪着他不知所云。

    “干嘛这表情?我说的是实话。”他对我的迟钝有些不满。

    “可你是天才啊。”我傻乎乎的说。

    “天才?这个世界上没天才!我更不是!”他不屑的说,“天才只不过是相对白痴而言的,从小我就被当作所谓的天才,这正是我的悲哀!”他的脸抽动了一下,很激动。“我很羡慕那些没被当作天才的孩子,他们可以自由的成长,不管他们长成树还是长成草,起码是按自然的态势和方向成长的,不象我,从被当作天才开始,就成了一个被人捆住手脚摁着脑袋剪掉全身毛发的可怜怪物!”

    我是真傻了,这还是耿墨池吗?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自负得可以,简直是目中无人。什么时候他也这么自卑了?“你真的那么讨厌钢琴?”她还是怀疑。

    “不是讨厌,是恨!”

    他愤愤地说,脸上流露出鲜有的孩子似的无助和悲伤。

    “有这么严重?”

    “是的,是恨!深入骨髓的恨!”

    “为什么?”

    “还用问为什么吗?如果没有钢琴,我的生活决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望向窗外,目光停留在那生机勃勃的树叶上,树叶的轻舞飞扬跟他的黯然神伤形成鲜明对比,他象跟自己说话一样喃喃自语道:“也许没有钢琴我会很平淡,没有这么多掌声和荣耀,但我至少是真实的,我会象平常人一样,过着平静而真实的生活,哪怕是清贫的生活,也会比现在有颜色!”

    “如果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选择钢琴吗?”

    “不会!”

    “这么肯定?”

    “是的!”

    “那你怎么不选择其他的职业呢,即使现在你也没老嘛。”

    “不可能了,完全不可能了,从我开始记事起,我的生活里就没离开过钢琴,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弹钢琴就是我的一个生活习惯,这个习惯至今已延续了三十年,我在钢琴的世界里桎梏了三十年,我的整个生命和灵魂已跟钢琴融为一体,我想象不到,离开钢琴我还会做什么……”

    说着他站起身,在房间内踱来踱去,最后他站到了窗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又是一声长叹,听见他说:“我何尝不想换换空气,换换环境,我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很多年前我就跟继父学过做生意,但我失败了,残酷的事实把我打回了原地,我不得不回到钢琴这口棺材里继续做个绝望的活死人!真的是个棺材呢,我一出生就跟这棺材钉在了一起……”

    我瞪着他,象在听一个疯子在演讲。

    “怎么了?在想什么?”他走过来,坐在了我身边,用手搭住我的肩。“没什么,我只是……”她说不出话,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拍拍她的肩,问:“只是什么?只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可怜?”

    “不,我只是不知道摆不平你我怎么跟台长交差。”

    我说的是实话,说了半天,一点也没扯到正题上去。

    “要摆平我还不简单吗?”他凑近我,有些坏坏地笑。我故作镇定,可怜巴巴地说,“你要是真把我告了,我就会丢掉工作,没工作我怎么活啊?”

    “我养你啊!”他大言不惭。

    我抬头瞟着他,冷笑:“你养我?把我当宠物样的养?”

    他看住我。“你恨我!是不是?”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问题。”我岔开话题,起身坐到了他对面。“还有什么要谈的?我能说的可跟你说了。”他不悦。

    “谈谈你的婚姻吧。”我忽然犯起傻来。

    “免谈!”他霍地站起来,又用背影对住我,“我什么都可以跟你谈,就是这个问题你最好别碰,如果你还想跟我谈下去的话!”

    “为什么?”我最想谈的可就是这个问题。

    “不为什么!”他还在拒绝。僵持了好一会,杨婶敲门进来了,笑着说可以开饭了。我一看墙上的挂钟,十二点了,时间过得好快!“好,去吃饭!”他如释重负,看也不看我就径直走出了房间。这人!

第七章 你相信长相守吗(五)

    吃饭的时候,两人谁也不说话。我更不想说,因为看着那满桌的菜,我全无食欲。我得时刻警觉自己的胃!“你怎么不吃啊?”他快吃完的时候发现我碗里的饭还没动。

    “没什么胃口。”我懒懒的说。

    “是看着我没胃口吗?”他盯着我的脸。“你还是吃点吧,你的脸色很差!”他居然会留意到我的脸色。“没事,胃有点不舒服而已。”我搪塞。话还没说完,我的胃就在抗议,我赶紧捂住嘴,憋着把那直涌而上的恶心压回去。

    “你怎么了?很不舒服吗?”他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吃你的吧,说了没事就没事!”我强打精神。

    “你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吃啊?”他放下了碗筷,盯着我。我被他盯得一阵发毛,忙低头装模作样的扒了几口饭。他想了想,这才孤疑的继续端起了碗。

    “你该不是怀孕了吧?”他突然冒出一句。

    “哪有?”我条件反射地答道,心里一阵乱跳。好在他没继续追问,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我怀孕了,你怎么办?”我也突然问他。话一出口就后悔,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是我的吗?”他抬起头。

    我一愣,“咚”的一下放下碗,恶狠狠的瞪视他,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他这才知道说错了话,不吭声了。

    “你会怎么办?”我追问。我想知道这个答案。

    “我会负责。”他答。

    “怎么负责?”

    “你真的怀孕了?”他也放下了碗。

    “我是说如果。”

    “你生下来啊,我来养!”他说得很轻松。

    我“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想生我就生?你当我是什么?”

    “那我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怀孕了,你不生也得生!”他蛮横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必须有个孩子,我的产业必须有个继承人!”他态度生硬地回答,“我父亲去世后,我们耿家就剩我一个人了,绝后的罪名我担不起!”

    我一时说不出话,心里打起了鼓。“那你太太怎么没给你生?”我很不是时候的又问了一句。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他真发作了,一拳捶得桌上碗筷全跳了起来,他也跳起来,冲着厨房喊:“杨婶,你马上把楼上安妮的房间收拾好,白小姐神智不清,必须休息!”

    我被杨婶带上了二楼。

    这是一间典型的女孩房,墙纸是丁香紫,窗帘也是淡淡的紫色,白色欧式木床上铺着的柔软被褥也是紫色,就连梳妆台上的花瓶和精巧的首饰盒也是色调一致的紫,那女孩喜欢紫色!我很欣喜,因为这个颜色也是我最钟爱的。我的衣物中有一半以上都是紫色,或深,或浅,同样一件衣服我很少考虑其他的颜色。米兰对此很不理解,说我有紫色偏狂症。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好象从我对色彩有辨别能力开始,就迷恋上了那清雅神秘的紫色,萦萦绕绕,似真似幻,那一定是我的前生所选,今生还是不能舍弃。

    安妮,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我想象着,躺倒在宽大柔软的被褥上,抬眼闭眼瞬间淹没在一片紫色的海洋。耿墨池也应该知道我喜欢紫色,否则他不会安排这个房间给我。他还留意过我的喜好?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才对。我一想到这就来气。

    但我忽然有点妒意,同样是人,他和他的妹妹却可以在这么个富足舒适的环境中长大,住这么好的房子,享受这么贵族化的氛围,这是我不曾料到的。他从未跟我提及过他的家庭,虽然一直知道他有良好的风度和教养,却没想到他原来出身显赫。而我却是普通工人的女儿,父母整日为生计奔波操劳,父亲工作到退休也只分了套阴暗潮湿的两居室,更不用说让我接触钢琴之类的高雅艺术,我连电子琴都不会弹!这就是人和人的差别,可是他居然还郁郁寡欢,说什么被钉在棺材里,他钉在棺材里那我算什么,我是不是该说自己躺在坟墓里?想不通,这个男人是越来越让她看不明白了。

    睡了大概两个小时,我醒了,耿墨池要带我出去。

    “带我去哪?”我边走边问。

    “跟我走就是了,反正不会把你卖了。”他双手插裤袋,银灰色的短大衣很潇洒的被他拢在了身后,很神气的样子。

    “要卖卖你自己!”我一脸冰霜。

    “你比我卖得起价钱啊。”

    “是吗,那你说我值多少钱?”

    “你?”他转过脸瞟我一眼,很不屑地说,“要看卖给谁了?卖给别人我不知道价,卖给我嘛……”他想了会,还真象那么回事的说:“如果卖给我做老婆,你根本一名不文,就你这脾气一百个老公也会被你吓跑,如果卖给我做情人,价钱倒还可以商量,因为你在床上还是很有诱惑力的,符合情人最基本的条件。”

    我停住脚步,气得发抖。他回头看看我,也不管,继续朝前走,挺拔的个头在我眼前悠闲的晃悠。“走吧,再不走,丢了我可不管啊,”他头都不回,吓唬我,“这荒山野岭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又长得这么迷人,出了事自个担着啊。”

    我下意识的看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密林中,回头一看,落日山庄掩映在深处只露出个屋尖,我心里一阵发毛,乖乖的跟在他后面。林中除了虫鸟声和穿过草丛时发出的细碎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响动,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叶落下斑驳的日影,各色的野花悠闲的绽放在路边,期待有人能将其采撷,我弯腰随意摘了朵紫色小花,闻了闻,淡淡的很清新。正闻着,眼前豁然开朗,密林外是一片绿得晃眼的茶园,一望无际,让人顿觉精神一振,恨不能马上置身其中。我跑了起来,赶在了耿墨池的前面,那葱翠的绿色吸引我不顾一切地往前奔,我听见风声在耳边呢喃,感受着觉阳光温暖的抚慰,很久没这么心情雀跃了。当我跑到一个小坡上歇气时,往身后一看,耿墨池在茶园深处成了个小点,他好象一点也不急,慢腾腾的,潇洒的身影晃动在茶树间很是显眼。

    “你心情不错啊。”他终于来到了我跟前,一脸阳光,笑吟吟的,“很久没看到你这么开心了,很好,就应该这个样子。”

    “我心情好不好你还关心?”我站起身,继续往前走。他跟在我后面,说,“当然有关系,你心情好,我今天晚上就有希望啊。”

    我立即拉下脸:“耿墨池,你最好弄清楚,我不会再跟你有什么,我跟你来完全是为了工作,你别动那心思,如果要我尊重你请先尊重你自己!”

    我的话很重,他也变脸了,瞪着我说:“你也要搞清楚,我带你来这不仅仅是为了你那见鬼的工作,我是想跟你谈谈,可是你这样子实在让我烦透了!我不知道你在我面前清高什么,这么清高当初就不要上我的床,既然上了,就不要摆出一张臭脸,谁也不愿意看你那张脸,我耿某人更不愿意看!”

    他一口气说着,我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刚张口,他马上堵了过来:“别跟我争,我不想跟你争,我只是把话说明白,既然被跟我在一起,你就最好放下你的架子,我们之间或者还能平和的相处下去,闹翻了对你没好处!”

    我喘息着,泪如雨下。

    “哭什么?别想用你的眼泪来让我妥协,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对你更不是!你最好弄明白,除非我先退出,否则你别想那么容易甩掉我!我想要什么你阻止不了!”他朝我吼着,额上青筋暴跳。

    “你想要什么?要什么啊?”我叫起来,激动的情绪就要失控,“你不就是要我脱衣服吗?你既然有那么多女人排队,让她们跟你脱啊,干嘛找我,我没你想得那么贱!”

    “又脱衣服?你脱衣服有瘾啊!有本事你就在这脱,我决不拦你!”

    我简直崩溃了,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叫你别哭你还哭!”他一把抓起我往前拖,“我现在不想跟你啰嗦,跟我走,我们一起去跳悬崖!”我挣扎着,被他拖得几乎跌倒。“放开我!放开我!”她满脸是泪的叫。

    我最终还是被他拖到了一个徒峭的山壁上,也不知道怎么被他拖上去的,手被草刺和石尖划得伤痕累累,一上山顶我就捂着手哭。他坐在我身边,也累了,喘了好一阵气。然后他开始抽烟,狠狠的抽,也不看我,目光游离在山脚的茶园和树林,怒气消了不少。我还在抽泣,但已冷静了许多,定神一看,发现自己所处的这个山头是附近的最高点,山脚下的全貌一览无余,落日山庄就在一个山坡上,被刚才经过的密林掩映着,密林的四周又被绿油油的茶园环绕。我看得有些发呆,没想到这种偏远的山坳里居然也有这么美的风景。

    “知道落日山庄的由来吗?”他先说话了,吐着烟圈指了指前方,“从这往下看,每当夕阳斜下的时候,那山庄就会整个的被彩霞和落日的余晖笼罩,光芒四射,象一个璀灿的明珠,我母亲很喜欢这,一直住在这不肯走,因为这里是她和我父亲相识相守的地方,后来父亲死了,母亲被继父强行带到了海外,走的时候她留下了我,当时我已经满十五岁,能独立生活了,她哭着说要我为她守着这山庄,她真的很喜欢这山庄,还说如果哪天她死了,叫我一定把她埋在这,哪怕只是一把灰也要埋在这,我答应了她,请了专人打理,哪怕是漂得再远我也没放弃,因为这是我母亲一生最眷恋的地方。”

    “你好象有点冷。”他一侧脸,发现我已缩成一团。

    我是很冷,刚才被拖上山的时候出了一身汗,内衣全汗湿了,现在经山风一吹顿觉全身泡在水里般冷得直打颤。他伸手把我拉了过去,脱下大衣披在我处身上,抱住了我。

    “还冷吗?”他问,轻言细语,全无刚才的暴怒。

    “你干嘛老跟我过不去呢?”他无奈的摇头,更紧地拥住她说,“有时侯我真恨你这个样子,我曾想彻底的将你从我的生活中抹去,可是后来发现不行,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抹不掉的,而且越抹越清晰,我也越来越想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已经生了根啊,如果连根拔起,我也会死去……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中了毒似的欲罢不能,所以我才想要把你带到法国一辈子不回来,因为我害怕你离开,害怕你真的连根拔去我的爱,我想降住你,征服你,甚至是囚住你,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到头来我还是逼自己来面对你,见到你,我更害怕了,就觉得你是张巨大的网,我怕跌进你的网,因为你让我想到了鱼死网破的结局,我本能的抗拒,但好象还是在往里面跌,停都停不住……”

    我听他说着这些话,心里开始翻江倒海,赶紧闭上眼睛,任凭呼啸的山风在脸上肆虐,也许只有寒风可以让我的头脑清醒点,不至于被他的花言巧语再次蒙骗。没想到这让耿墨池产生了误会,他以为我在等他的吻。他真的吻了过来,我想抗拒已来不及,因为他的舌头迅速的探入我的唇内,又迅速地缠住我的舌头,把我整个的吸附在他身上了。他的吻绵软潮湿,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吻得我无力反抗。

    “什么也别想,就让我们享受此刻好吗?”他喃喃的说。

    事到如今,我真不知道怎么继续和他的感情,为这个男人我连精神病院都进去了,不知道下一次会进到哪里,坟墓吗?如果是,那倒解脱了,就象简爱对罗切斯特说的那样,虽然他高高在上,但她和他的精神是平等的,她希望有一天能穿过坟墓和她爱着的男人平等地站到上帝面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七章 你相信长相守吗(六)

    第二天我们很早就离开了落日山庄。

    我回头张望着那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山庄,忽然感觉恍若梦境般的不真实,那山庄象张忧伤的脸,在薄薄的晨雾中若隐若现,那忧伤何其的相似,那忧伤此刻就在我心里!

    “希望你以后有空的话多陪我来这走走,”耿墨池牵着我的手说,“除了叶莎和你,我没有带第三个女人来过这。”

    我看着他被晨雾笼罩的湿漉漉的脸,刻骨的忧伤在他眼底泛滥,我猛地一颤,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他的忧伤,山庄的忧伤,还有我的忧伤为什么如此相似?

    “我最近有点烦!”他边开车边抽烟,眉心紧锁。

    “你瘦了很多。”我看着他说。

    “是。”他点点头,目光没有方向地散落在前方,“最近身体是不太好。”

    “病了吗?”

    “我一直就病着,你也一样,我们都是病人。”

    我瞪着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我忽然很害怕,从来没这么害怕过,”他目光游离,象扑火的飞蛾透着可怕的向往和绝望,“我怕见了你这次,还有没有机会见下次,我……”

    “你怎么了?”

    我的心底瑟瑟地抖起来。

    “没什么,考儿,”见我担心,他忽然又笑了,“我是在想我们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相处,感觉肯定舒服得多,我不想跟你斗个你死我活的……我真的累了,难道你不累吗?”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啊,我们可以不必把问题搞那么复杂,想在一起就痛痛快快地在一起,有些事情能抛开的就抛开吧……”

    “你相信长相守吗?”我突然想起了一部电视剧的台词。

    “什么长相守,不相信!”他回答干脆。

    “为什么?”

    “我只相信此刻,错过此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有些失望地看着他,只在乎此刻,什么意思?难道他从来就没想过我们的将来吗?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给我将来,没打算跟我长相守,既如此我现在又何必这么痛彻心扉呢?我们斗来斗去的又是为了什么呢?难得这场从一开始就走错方向的爱真的不能开花结果?

    中午的时候我们回到城里,一进门就看见米兰正在收拾行李,她真的要搬走了。“一定要这样吗?”我想挽留她。“早就该搬走了的,”米兰看也不看我,忙着把一件枣红色大衣往行李箱里塞,“打扰你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米兰,我觉得……”

    “什么也别说了好吗?”她拦起头,眼中透出的冷冷的坚定让人心底发颤,“各人有各人的路,我跟你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想要的你未必看得起,你想要的我也看不上,所以还是各走各的路吧,也许你会最终得到你想要的,我也未必得不到我想要的……”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了,那一刻我知道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从来不知道米兰跟我有如此深的隔阂,一直以为她是个没心没肺简单快乐的人,却没料到她早已将我踢到了她的对立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十几年的友情!

    “祝你好运!”

    这是米兰出门时丢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我忽然觉得我做人真是失败,什么都留不住,婚姻、爱情、友情……到如今我还剩下什么?我真是难过极了,很伤心,晚饭也没吃,樱之给我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缩在沙发上流泪,她说她已经答应搬去跟米兰同住了,“考儿,”她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后忽然说,“我怎么有种不好的感觉,我总觉得你跟米兰……”

    “我跟她怎么了?”我抽泣着问。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很不好,你们怕是……”

    “完了是吗?”

    “恐怕比这更糟……”

    我说不出话了,更糟是什么呢,难道还有比现在更糟的吗?

    第二天上班,老崔一见我就乐呵呵地笑,原来耿墨池已经由他的律师代为转告,他不准备起诉我们侵权了,不仅如此,这位大钢琴家即将在长沙举行专场音乐会,他邀请我们电台作为唯一的合作媒体直播演出盛况……

    “不错,不错,你办得很好,”老崔连连称赞道,“不愧是我老崔带出来的兵,处理事情很干脆,尤其是你争取到了直播权,这正是我要交给你的任务呢,我还没说你就完成了。”

    我低着头没吭声,侵权的事我虽跟他开过口,但他并没表态,至于什么直播权,那更是没边的事,我压根就没跟他提过,不知内情的老崔还以为我做了多么艰辛的工作才让耿墨池握手言和呢。

    “这样,考儿,你以电台的名义去请耿先生吃顿饭,”喜形于色的老崔又布置任务,“要热情点,礼节嘛,人家这么大度,我们不能太小家子气……”

    晚上,在佳程大酒店,老崔盛情款待了这位声名显赫的钢琴家,先是就侵权事件诚恳道歉,再就直播演出事宜表示感谢,反正一顿饭就是双方谢来谢去,耿墨池兴致很好,表现出了难得的健谈,跟老崔一来二去的居然越扯越熟,老崔竟然盛情邀请他到电台做嘉宾,而参与的节目正好是我主持的星空夜话。那家伙就坐我旁边,一边欣然接受邀请,一边很不规矩地把一只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你们节目做得很好,我在长沙的时候晚上都要听的,”他非常礼貌而客气地面向老崔说,“我跟白主播本来就是朋友,上她的节目我荣幸之至,我一定会配合她做好这期节目……”这么说着,他的手却越来越放肆,我在心里咬牙切齿,面子上又不好发作,只得狠狠用脚踩了他一下,他显然被我踩疼,却也没吱声,狠狠在我大腿上拧了一把,“哎哟!”我叫出了声,“怎么了?”这个披着人皮的狼马上假惺惺地转过脸问道,“不舒服吗?”

    “什么事啊,考儿?”坐对面的老崔也问。

    “没……没什么,就是刚才辣了一下。”我红着脸说。

    “那赶紧喝水。”耿墨池连忙递过一大杯水,我瞪了他一眼,只得在众目睽睽下接过水气呼呼地猛灌下去,谁知那根本不是水,而是一杯白酒,但为时已晚,我反应过来时那杯白酒已经被我灌了大半。

    “怎么样,好些没有?”耿墨池非常体贴地拍拍我的后背说。

    毫无疑问,我醉得一塌糊涂。

    毫无疑问,耿墨池非常绅士地送我回家。

    可是车刚驶出酒店,他就把车停在路边的一处暗影下,抱住我一顿狂吻,我醉得昏头昏脑,无路可逃,也没有太过反抗,因为他的热力狂卷而来,容不得我思索,瞬间就吞没了我,车身剧烈地晃动起来……忽然一注强光照向车内,有人在敲车门,耿墨池衣衫不整地开了门,一个警察站在车门边,拿着手电筒对着他喝斥道,“干什么的,下来!”

    “啊呀!”我一声尖叫,这才发现自己上半身几乎裸露着,耿墨池连忙用身体挡住我,很不悦地说,“我们没干什么,两口子亲热,没见过吗?”

    “要亲热回家去!”警察铁面无情,声色俱厉地吼道,“下来,到派出所去!”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派出所?”耿墨池也不是吃素的。

    “为什么你心里明白,下来!”警察继续喝道。

    这时候我已经胡乱穿好了衣服,但头脑很不清醒,见这场面忽然有一种报复的冲动,朝警察“求救”道,“同志,你快救救我,他……他……”我指着耿墨池口齿不清地说,“他要强暴我……”

    毫无疑问,耿墨池被带到了派出所。

    “我要见我的律师,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拒绝对此次事件作任何说明!”录口供时这混蛋居然摆起了谱,办案民警想必也料到他非等闲之辈,没有为难他,还客气地给他泡了杯茶。他神态自若地边打电话边朝我这边看,不知道我会在警察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大概没想到我已经醉糊涂了,竟然把自己的真实单位告诉了民警,民警马上打电话到电台求证,当台长老崔带着一帮人急冲冲地赶到派出所时,我的酒立即醒了大半,脑袋嗡嗡作响,这回我的脸丢大了!

    但为时已晚,我已经在口供上摁了手印,大意是那个叫耿墨池的男人借口送我回家,趁我喝醉酒强行要跟我发生关系,正纠缠着警察来了,办案民警说这是“未遂”。老崔和台里的人却信以为真,纷纷指责耿墨池“丧尽天良”,有几个同事还要冲上去揍人,眼见事情闹大,我却吓傻了,愣在一旁不知所措,好在耿的律师及时赶来给他办了“取保后审”,他这才得以安全离开。

    “考儿,对不住你啊……”老崔握着我的手痛不欲生,“真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阿庆抱着我更是哭得稀里哗啦,好象我真的刚刚经受蹂躏似的,我左顾右盼,反问旁边的民警,“他会不会判刑?”

    “你都这样了,还关心他会不会判刑?”阿庆惊问。

    结果呢,耿墨池当然没被判刑,我却因为做假口供被治安拘留了15天。“我的当事人将保留继续上诉的权利。”这是黄律师在结案后跟办案民警说的话。

    我把目光投向耿墨池,希望他看在相好一场的份上帮我说说情,让我免了这15天的拘留,谁知他根本无动于衷,还眯着眼睛冲我乐,“放心吧,我会来给你送牢饭的,你在里面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如果不是民警在场,我真想给他两巴掌。那嘴脸!

第八章 原来他一直与死神相伴(一)

    十五天很快过去。

    出来的那天长沙艳阳高照,是个好天气,看来我的前途也是一片灿烂了,这么一想,底气就很足,走出拘留所大门时昂首挺胸,哼着小曲儿,心情居然还不错!而按照里面的人的叮嘱,出大门时绝对不能回头,所以我也没回头,以至于有人在后面叫我,我也装作没听见,甩手甩脚地勇往直前。

    “喂,你聋了!”后面那家伙显然火了。

    我这才侧过脸,小心翼翼地转过脸一瞧,顿时咬牙切齿,原来是送我进去的人(其实我也猜到是他),只见这个扫把星靠在他的银色宝马边,戴着墨镜,双手抱胸,正呲牙裂齿地冲我笑呢。

    “架子大了啊,叫你也不应!”说着他摘下墨镜,斜着眼上下打量我,很吃惊的样子,“气色不错嘛,里面日子很好过?”

    “还不错啦,你不知道,里面朋友多,又安静又自在,没有工作压力,还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我兴奋异常地说。

    “真的啊,这么好,你怎么不把这机会让给我呢,也让我到里面舒服舒服嘛。”

    “你知道我很自私的,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让给你?”我白他一眼,快步走到车边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快点开车,还愣着干什么!”我朝他厉声吼道。

    “嘿,在里面待了几天,学厉害了啊!”耿墨池打开驾驶室坐进来,狠狠捏了把我的脸蛋,“说,想要我怎么给你接风洗尘?”

    我瞟他一眼,趾高气扬地说,“先请我吃顿好的,再给我找个地洗洗桑那按按摩,然后嘛,然后再带我到阿波罗去买衣服鞋子化妆品很多很多东西,多准备点票子哦,我今天可是要血洗阿波罗……”

    “完了,完了,看来我今天要破财了。”耿墨池连连摇头,很着急的样子。

    “破财?应该的!”我凶巴巴地吼道,“以前没放你的血,是我太慈悲,今天,嘿嘿……”我故意危言耸听,边说边把手伸进他的上衣口袋摸出一包烟,又到他的裤袋里摸出打火机,“啪”的一声自个点上,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动作利落姿态老练。

    “黑社会啊!”耿墨池对我的老大派头很是惊讶,“你在里面就学会这招?”

    “学的东西多着呢,要什么有什么!”我吞吐着烟雾炫耀地说,“你想看什么?说!我表演给你看!”

    “神经!”他白我一眼。

    “表演偷东西好不好?”

    “什么?”

    “你看好了哦!”话音刚落,我的手就在他身上轻轻一带,好家伙,他的钱包转瞬间就到了我的手上,我得意地扬了扬说,“怎么样,厉害吧?”

    “嘣”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耿墨池一个紧急刹车,车子撞在了路边的隔离桩上。“你在里面竟然学会了这个?”他咆哮着放开方向盘一把掐住我的喉咙,“你简直是疯了,丢我的脸,竟然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被他掐得接不上气就差没口吐白沫了,“救命……”我抓着他的手大口大口地呼着气,“你要弄死我了……”耿墨池这才放手,狠狠扇了我一巴掌,“你要是再给我学,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又朝我脑门上啪啪几下。

    我被他打得眼冒金星,正要扑过去跟他拼命,猛然发现掉在驾驶座前方的钱包开着的,里面夹着一个女人的照片,那女人长发飘飘,眉清目秀,清水芙蓉,超凡脱俗,傲然独立,那个女人……竟然就是我!两年前刚认识他时的样子!

    刹那间我泪如泉涌,不顾一切地扑向他的怀抱,搂着他的脖子狂吻他的脸他的唇,他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但随即反应过来,顺势抱紧我回应我的吻,火花四射,热烈缠绵……

    “咚咚……”又有人敲车窗。

    我和他条件反射地分开,惊恐万状地看着车门外——耀眼的阳光下,一个身材高大的交警给我们敬了个礼,铁面无私地说,“把驾照拿出来……”

    没办法,我们只好打的回家,车子因为撞坏隔离桩被扣了。一进门我们就抱成一团,他一边解我衣服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这次我就不会是未遂了……”

    也许这就是我要的爱吧,没有道理,不分清红皂白,两个失去理智的人一旦碰撞在一起,所有的防备和信念都会变得模糊不清,三年了,我们彼此爱着又彼此伤害,看不到方向找不到出路,不知道怎样去接受,不知道怎样去付出,想放纵自己,又怕毁灭自己,想有个美好结局,又怕最后万劫不复。

第八章 原来他一直与死神相伴(二)

    然后我去电台,准备接受处罚(肯定是要处罚的)。出人意料的是,台里并没有提及这件丢人现眼的事,只说要我以后注意影响。我知道肯定又是老崔保了我,于是我去老崔办公室打招呼,老崔戴着老花镜正在批阅文件,看也没看我,只淡淡地说了句,“回来了?”我在他旁边站了好一会,他也没跟我说什么,最后只朝我挥挥手说,“我很忙,你也去忙吧……”

    可是我一进节目组办公室,里面立即炸开了锅,所有的同事都围了上来,“老天,你出来了!”、“里面好玩吧?”、“你可真会玩啊,都玩进号子里了。”接下来的几天,同事一见我就笑,拿我打趣,显然我跟耿墨池的事已经天下尽知了。阿庆更是啧啧称奇,“你说你,真是厉害,谈个恋爱都折腾到拘留所里了,真不知道下次你们还要折腾到哪里去。”

    不仅如此,我们的故事还被编成了经典段子,在同事们的酒桌上广为流传,很快在整个广电系统都出了名,我觉得我这人天生就是当“名人”的料,总是处在风头浪尖,想不出名都难。年底评先进的时候,我是台里唯一被评为广电系统先进工作者的人,据说上面的头头在开会讨论时,有人问白考儿是谁,马上就有人说就是那个告男朋友强暴反被请进拘留所的人,“哦,是她哟,行,那就评她吧。”于是我就成了先进,所以说塞翁失马焉之非福啊,我逢人就说这句话。先进是有奖金的,我拿这奖金请同事在酒楼里大吃大喝了一顿,正吃着,耿墨池打电话过来,我借着酒胆气势汹汹地冲他吼道,“我说你以后少招惹我,你是个扫把星知不知道,每次跟你在一起都把我弄得身败名裂……”

    我说的是实话,耿墨池这个瘟神,从认识他到现在,算算看,他让我出了多少次“名”?!

    “你跟我在一起不就为了出名吗,哈哈哈……”他在电话那边狂笑。

    我打了个嗝,口齿不清地骂道:“你……真不是个东西……”

    “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就不怕我收拾你?”他又开始耀武扬威。

    “收拾我?还不知道谁收拾谁呢,我马上要回家过年了。”

    “回家过年?你做梦!”他在电话里继续他一惯的霸道,“敢把我一个人扔下回家去过年,你想都别想……”

    谁知到了晚上,母亲也给我打电话,“萍萍,今年你回来过年吧,你可是有两年没在家里过过年了,平常在外面怎么玩我们都不说你,过年你总该回来一趟啊。”

    我拿着电话半天没吭声,不知道这回该怎么搪塞家里。挂掉电话还没两分钟,电话又响了,祁树礼打来的,他从美国回来了。

    “考儿,能陪我一起过年吗?”祁树礼开口就说,“我急着赶回来的原因就是想跟你一起过个年,怎么样,不会不方便吧?”

    天哪,又是一个要跟我过年的!

    “你……不是可以跟你母亲一起过年吗?”我想尽量拒绝得客气点。

    “我不需要整天跟她待在一起,偶尔看看她,我更多的想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你让我觉得更亲切啊,我母亲,你知道的,我不太习惯跟她相处了,”他迟疑了一下,又说,“在我的感觉里,你更象我的亲人。”

    “因为我象你们的那个什么小静?”我冷冷地扔出一句。

    祁树礼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你多心了,考儿,”他好象不太高兴,很镇定地回答道,“想跟你在一起,需要那么多的理由吗,跟你过个年,在感觉上跟阿杰一起过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也不勉强,反正这么多年了我都是一个人过,习惯了。”

    我不好再说什么了,这个祁树礼,客气是挺客气,可他给人的感觉除了客气和礼貌好象还有那么一点霸气,虽然他将这霸气隐藏得很好(这一点跟耿墨池相反)。我翻了翻挂历,过年好象还真没几天了,我自嘲地想,一个人过年有什么不好,我偏要一个人过!

    这个周末我在家里做清洁准备迎接新年,刚忙完,耿墨池杀过来了,给我送了两张音乐会的票,我拿着票看了看,知道了演出的时间和地点:大年初一晚八点,田汉大剧院。

    “怎么,没时间去看吗?”

    耿墨池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我迟疑的样子让他很不悦。

    “哪里,我是有点意外,”我装作很高兴地说,“你现在是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给我送票?”

    “我去电视台录节目,路过这,顺便就上来了。”他嘴很硬,坚决不说是专程来送票的。坐了一会,他站起身,在客厅转悠了一下,又去阳台看了看,很满意地点头说:“不错啊,日子过得挺滋润嘛,嗯,好象还刚做过清洁呢。”

    “你怎么知道?”

    “我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洗洁精味,柠檬香的,我很喜欢。”他吸吸气,忽然笑了,“该不是专门为我做的清洁吧,那我可受宠若惊啊。”

    我瞪他一眼,“音乐会准备得怎样了?”

    “差不多了,到时候别忘了演出的时间,你可是个马大哈,”说着他捏了一把我的脸,拍拍我的肩,朝门口走去,“我走了,还有很多事忙呢。”

    “放心,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会去的!”我送他到门口时说。目送他进电梯,我又说:“谢谢你,专门来送票。”他不置可否地笑笑,英俊的脸梦幻般瞬间闪到了电梯门后。我看着那门发呆,心里阵阵发痛,其实就在刚才,我很想把怀孕的事告诉他,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音乐会迫在眉睫,这个时候告诉他,不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势必影响他演出的情绪,我决定等他音乐会结束后再告诉他,迟几天而已,不会碍什么事,我这么安慰自己。

    可是屠格涅夫说过,幸福不管明天,幸福也不问昨天;幸福记不得过去,也不去想未来;幸福只存在于现在——甚至不是全天,而是眼前这一瞬之间。现在想起这句话,我竟有深深的宿命感,真的是错过了,我仅仅迟疑了一瞬间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第八章 原来他一直与死神相伴(三)

    我确定我杀了他,当他躺在我怀里叫不醒喊不应的时候。

    音乐会举行的那天晚上,我记得我是很用心地打扮了一番的,虽然他在台上未必看得到,但我觉得穿得隆重一点也是对音乐的一种尊重,更是对他的尊重。我很少这么隆重过,走入剧院礼堂时我看到了无数欣赏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连,尤其是祁树礼!他也来了,米兰带来的!

    “你很漂亮。”祁树礼由衷地赞叹。

    我勉强的笑了笑,很不自然。

    “真是很难得呢,Frank居然也会夸女人漂亮。”

    米兰也笑。笑得更不自然。

    我这才注意到她穿得比我还隆重,一袭黑色露背晚装衬出她婀娜的身姿,脖颈上的钻石项链更是招摇得不行,她的头发也高高的束起,很有点贵妇人的派头,妆化得尤为浓,深咖啡色的眼影妖媚得让人不敢直视。

    进入演出大厅后,祁树礼很周到地给我找座位,安顿我后自己才坐下,他坐在我的右边,米兰又坐他旁边,周围的空位越来越少,每坐下一个人都要好奇的打量我们三个人,被两个美女包围,祁树礼的感觉好得不得了。

    演出开始了,红色天鹅绒幕布徐徐拉开,全场掌声雷动。

    耿墨池身着黑色燕尾服坐在舞台中央的钢琴旁,一束灯光自上而下打在他的身上,悠扬的琴声开始响彻大厅,《爱》的主题曲缓缓流淌开来,我相信音乐是有灵魂的,音乐又渗透着人的灵魂,而惟有灵魂与灵魂的撞击才能如此的荡气回肠,耿墨池的音乐就有着渗透灵魂的杀伤力!他不是用手在弹琴,他是用心在演奏,他在倾诉,在表达,在宣泄,我能感受到每一个音符的含意,我能读懂他的每一句话,因为懂,所以痛!

    我怎能不痛,只有我知道台上的那个人浮华背后的悲凉,想起他曾经跟我说过的那些话,我终于明白一个艺术家莫大的悲哀就是孤独,我知道此刻的他是孤独的,即使台下有那么多的观众,他仍是孤独的,但他没有选择,他那样的人,生在那样的背景下,只能身不由己地走着没有尽头的路,他知道他是走不到尽头的,因为这路从一开始就划错了方向和角度……

    我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为台上的他流泪,也为自己流泪,就在我擦拭泪水的时候我发现旁边有一双炽烈的眼睛在窥视我,他一直就在盯着我看,演出不演出他根本不在意,他的肆无忌惮和旁若无人让我很不舒服,我瞪他一眼,却发现他的旁边另一双嫉恨的眼睛也在瞪视着我,但随即就扭过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我的心立即往下沉,我从没见过米兰那么看过一个人,更何况看的人是我,平常和她嘻嘻哈哈,她的率真和爽朗让每个和她接近的人都感觉如浴春风,她何时这么阴沉过?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我的心也更复杂了,欣赏演出的兴致大打折扣。

    “祁先生,请你看演出。”我低声道,语气很不客气。

    “你比演出好看。”祁树礼丝毫不为所动。

    我别过脸,怒目而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移开目光,但还是不收敛,仍然时不时地偷看我。我懒得理他,只盼望演出快点结束,我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待。而很明显米兰也没心思看演出,那样子象是如坐针毡,活该,谁叫你把他招来的!

    演出终于接近尾声了,司仪最后问耿墨池,此时此刻最想演奏一首什么曲子。他回答道:“我最想演奏的就是下面这首曲子,我把这首曲子献给最想听这首曲子的人。”

    “哦,是谁呢?”漂亮的女司仪问。

    “她知道。”耿墨池神秘地笑着回答。

    说完他坐到钢琴旁,长吁一口气后开始他今晚最后一首曲子的演奏,而我刹那间泪如泉涌,竟是一首《昨日重现》!他弹给我的!听清没有,他为我而弹奏的!昨日重现,他希望昨日重现!

    我忽然有种想冲上台拥抱他的欲望,但我克制住了,只是不停地流泪,到演出结束全场起立鼓掌时我几乎是掩面而泣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演出大厅的,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好象是祁树礼要送我,被我拒绝了,米兰看着我神经质地哭泣竟一脸冷漠,放在平常她一定会给我递纸巾安慰我的,我知道她今晚极不舒服,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的心结绝不是今晚才有,可我无暇顾及她,我的整个情绪还沉浸在那首曲子里,倒是祁树礼体贴地给我递手帕,他说了些什么我全没了印象,最后我好象是一个人叫了辆车回的家。

    我心里很乱,乱极了,整夜的不能入睡。

    一闭上眼,他的面孔便清晰地呈现出来,无边无际的深深的眷恋和爱,此刻充满我心中所有的缝隙,每个细胞都表达着对他的渴望,我象渴望阳光一样的渴望着他……但我不能去打搅他,演出这么辛苦,他需要休息。我只给他发了个短信,祝贺他演出成功,我只字未提对他的思念,但恋人间是有心灵感应的,他很快回了短信,只有一句话:你心似我心。

    我马上回了过去:“谢谢你为我弹奏的曲子,我也将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他回道。

    “一定让你惊喜的礼物!”

    “我现在就要!”他比我还迫不及待。

    “明天吧,明天你就会收到这份礼物!”

    我就是这么告诉他的,尽管他一再追问是什么礼物,还打电话过来问,但我想把这惊喜留到明天,只一天而已,这“礼物”是跑不掉的,因为这礼物就在我肚子里,是我们共同缔造的呀!

第八章 原来他一直与死神相伴(四)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下午,我忙完手头的工作就兴冲冲地去碧潭花园找他,去之前我了解了他的动向,他们今天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庆功宴,听工作室的人说他在酒宴上喝高了,现在正在家休息。

    然而我忽略了,不知道对方的底牌,也不能预料未来,是不能冒然判断下注的,我不是赌徒,生平第一次去赌,怀着满心的期待去赌,赌注就是我和他未来的幸福,可是我输了,输得精光!

    房门紧闭。我没按门铃,因为我有钥匙。进去后发现房间内很安静,但直觉告诉我里面有人,我向卧室走去,一步步,很轻,怕吵醒他。我推开门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的,我开玩笑地想,里面该不会有女人吧,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想法刚闪过门就开了,我就傻了,整个的傻了——耿墨池!我深爱的男人,我一生的赌注,竟和一个短发的女人相拥躺在一起,那女人烧成灰我都认得,是他的助手小林,两人都盖着厚厚的被子,头挨着头,睡得很沉……如果不是靠着门框,我想我会倒,此情此景,我还能说什么,可恶的男人,让我死吧,死在你们面前!!我泪流满面,叫不出喊不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房间内退出来的,整个人都麻木了,就象当年祁树杰横尸太平间时的感觉一样,被人拧断了脖子般失去了悲伤的力气。

    我孤魂野鬼似的在楼下转来转去,弄得保安都对我起了警惕,我没理会,继续转,转累了就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哀伤欲绝地瞪着天空,一动不动,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我?太可怕了,这一切太可怕了,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白考儿该怎么办?

    我精神恍惚地来到街头,还在想同样的问题,我毫无目的地上了一台巴士,靠窗坐下后还在想这个问题。我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穿梭,没有想出问题的答案,却想出了下一步该怎么做。我在东塘下了车,又打车来到湘雅医院,面无表情地上了手术台,医生也是面无表情地问我,想好没有,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回答说,做吧,我不后悔。

    手术做到一半的时候我就休克了,子宫大出血!

    耿墨池赶到医院简直气疯了,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瞳孔里燃着火,那目光能杀人!但还留有余地,因为他还不能肯定他跟那孩子有无关系,只指着我的鼻子说:“最好别告诉我你做掉的那个孩子是我的,如果是我的,白考儿,你我就完了!完了!懂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难以名状的积郁和委屈一下涌了上来,尤其想到他和助手小林鸳鸯共枕的情景我就如地震海啸般完全失控,竭斯底里咆哮起来:“耿墨池,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是谁啊,你给我滚,马上滚!我不需要你告诉我完了,我们早就完了!谁稀罕跟你在一起啊,除了那个不要脸的小妖精,我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屑和你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呢?你在跟谁说话,我看你是吃错了药!”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吼。

    “我是吃错了药,我从来就没正常过,在上海的时候不是你亲自把我送到精神病院的吗?是你让我疯掉的,你是刽子手,杀了我也杀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他一听到“孩子”两个字就格外的受刺激。

    “我不会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告诉你!你滚!滚!!”

    “我看你又要进精神病院了!”他气得脸色发青,脸上的肌肉突突地跳着,样子很可怕,“现在我懒得理你,等你出院了我再收拾你!你必须给我一个答案,否则我跟你没完,你等着!”说完转身就冲出了病房,门被他摔得山响,整层楼都听得到。

    我掩面痛哭起来。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啊!

    我爱他,此时此刻我才明白我对他的爱还是始终如一万劫不复,如果可能,哪怕是立即变成一个鬼魂,我也要奔过去跟他忏悔,告诉他,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没有机会了,他不会原谅我了,我没法恨他,此时此刻我居然没法恨他,我只恨自己,为什么总要将到手的幸福扔进苦难的深渊,从今往后,我跟他真的就要在漫长凄苦的深渊中度过了……

第八章 原来他一直与死神相伴(五)

    一周后我出院了,一个人回到家,感觉家里冷得象冰窖。如果不是楼下小孩偶尔放的鞭炮声,我根本就想不起这是在过年。如果不是樱之来看我,我甚至不知道我还活在这个世上。所以一见到她,我就哭得声嘶力竭,她想安慰我,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很难过的样子。樱之说,前几天她已经搬到米兰那去住了,她的嫂子是个厉害角色,她在娘家住得很不开心。张千山也已经在春节前结了婚,奇怪的是,樱之对此表现得很平静,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直觉他们的离婚不象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樱之还带来一大堆吃的,一边往厨房去,一边有些辛酸地说:“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咱姐俩就凑和着过个年吧。”

    一听这话,我又要哭,她忙说,“别哭,考儿,坚强点,这个世界上谁也救不了咱们,只有自己救自己……”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这样深奥的话很难想象是出自老实本分的樱之之口。

    然后她在厨房里忙开了,没两个钟头就整出满满一桌子的菜,我们开了瓶红酒,无所顾忌地大吃大喝起来。两个人都不胜酒力,很快就喝得满脸通红,樱之越醉越悲伤,敲着桌子说:“考儿,你评评理,那个没良心的把我儿子丢给他老妈后就再也不管了,只顾跟那骚货逍遥,那骚货给他生了个丫头片子,他就当个宝似的,在酒店摆了四十多桌呢,他不是明摆着做给我看的吗,只可怜毛毛,我去看他,他奶奶居然把我买的东西给扔出来……”

    “他们……为什么不让你看毛毛?法律不是规定你有探视权的吗?”

    “他恨我。”樱之忽然说。

    “他恨你?为什么?他做错了事反倒还恨你,天下哪有这种事?”

    樱之好象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忙搪塞道:“你不懂的,很多事你不懂的,别说了,都别说了,以后你会明白的,我不会就此罢休,我一定要夺回孩子的抚养权!”

    我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她那个样子,显然有事不愿跟我提,吃完饭就告辞了,说是还要去拜访一个朋友。我留她住几天,她推辞了,说是怕米兰有想法。

    樱之走后,我又接着喝酒,喝到后来,酒不象酒了,象喝白开水,我越喝越渴,剩下的半瓶红酒不一会就被我装进了肚子。红酒是很有后劲的,当我觉得浑身发烫两眼昏花的时候,我知道不能再喝了,再喝只怕又要进医院。我害怕医院,自从到医院给祁树杰认尸后我就格外的害怕医院,总觉得那是个死亡之地,难道不是吗,我不刚从医院把我的孩子扼杀了吗?想到那个孩子,我的心又是一阵剧痛,做的时候不觉得痛,就象手术时打的麻醉针一样,麻醉一醒就痛得无处藏身。而且越清醒痛得越厉害,酒精有时候不但能让人糊涂,也让人清醒,一清醒就什么都来了,痛苦、悲伤、灰心、沮丧、悔恨、绝望一股脑儿往我胸口堵,让我莫名的喘不过气。我突然又有了那种感觉,那种被人掐住喉咙的感觉,难道大白天的我也在做噩梦吗?

    突然门铃响了。吓我一大跳。这个时候会有谁来?谁还会记得我这个多余的人?我摇摇晃晃地去开门。开了门我居然好半天看不清门外的人是谁,等我认清的时候,那家伙已大摇大摆地进了门,进屋看见满桌的酒菜大为惊讶。

    “不错嘛,有酒有菜,看来你这年过得挺滋润的。”

    耿墨池在餐桌前坐下,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来者不善!他是准备跟我大干一场了。因为有酒壮胆,我也不怕,很不客气地说:“这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

    “我会离开!”他的脸冷得结了冰,“我不稀罕赖在这,但离开之前我必须弄清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不会轻易离开!”

    “是不是你的有那么重要吗?我们已经结束了!”

    “当然重要!而且比你想象中的重要得多,别想骗我,白考儿,我要的只是一个答案,”是“还是”不是“,你干脆点。”他望着我,目光锥子一样的穿透我的胸膛。我确实是喝多了,但头脑还算清醒,我也逼问道:“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先得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他很不耐烦。

    “你跟你的那个助手是真的吗?”我仗着酒胆问。当时想只要他承认了,认个错,事情还有得谈,谁知他不仅不承认,还说我喝多了发神经。“我亲眼看到的,还有假吗?”我忍无可忍。

    耿墨池瞪大眼睛,还在装:“亲眼看到的?什么时候看到的?我跟谁上的床我会不知道吗?自从我太太去世后,我只碰过你一个女人,你别睁眼说瞎话!”

    “你他妈才睁眼说瞎话呢,姓耿的,你马上给我滚,别跟我在这装,我看着恶心!”我真的气疯了,到了这份上,他居然还给我打马虎。

    “你说脏话!你怎么跟个泼妇似的!没做过的事我为什么给你解释,只要是我真做了,别说是上床,就是杀人,我都可以承认!”

    我一愣,难道真是我弄错了,可那天我没喝酒啊,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两个人抱成一团睡在被窝里,怎么可能会是假的?“你庆功宴那天和谁在一起,难道你心里一点都没数吗?”

    “我那天喝多了,是助手小林送我回公寓的……”耿墨池也怔了怔,忽然象想起了什么似的张大了嘴,哑口无言。

    “说啊,怎么不说了?”

    “我想你是误会了……”他还想辩解。

    “够了!别跟我恶心了,你的那些脏事烂事我不想听!”我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吼,“消失!你马上给我消失!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耿墨池,我们完了,你没赢,我也没输,你在玩我,我也玩了你,我们谁也没战胜谁……”

    “你……你这个……”

    耿墨池脸如死灰,猛地跳起来想扑过来抓我。

    我忙躲开,继续说:“我什么呢,我这个荡妇是吧,没错,我就是荡妇,我十四岁就跟男人上了床,不是荡妇是什么,你看走了眼是吗?活该!”

    耿墨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下巴无法控制地在抖,我几乎可以听到他牙齿咯咯的撞击声,他可怜地喘息着,血红的眼睛恐怖地瞪着我,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但是他站着没动,并没真的扑过来,只是用手死死地捂住胸口,好象里面有什么东西戳着他的心一样,表情很痛苦,这正是我要的效果,他让我尝尽了那么多的痛苦,现在是统统还给他的时候了。

    “你不是很想知道那个孩子是谁的吗?”酒精让我完全丧失了理智,我象个疯子似的指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孩子是你的,是你的!我本来想生下这个孩子,那天我去公寓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怀了你的孩子,谁知道一进卧室就看到你跟那死丫头睡在一起,我还有什么理由给你生孩子!当天下午我就去了医院,你知道手术后医生怎么跟我说吗,他说孩子都快成形了,是个男孩,多可惜啊……”

    耿墨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白得骇人,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站在那摇摇晃晃象一棵就要被连根拔起的枯老的树。我残忍地笑着,全然不顾他的痛苦,疯得更加忘乎所以,我用我所知道的最恶毒的语言辱骂他,诅咒他……可是他的状况好象不对,摇晃得更厉害了,像个濒临死亡的可怜的溺水者绝望地朝我伸着手,“快,快叫救护……”话还没说完,他就一头栽倒在地上,痛苦地绻成了一团。

    在等待救护车的那漫长的几分钟里,他静静的躺在我的怀里,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突然是那么的宁静安详。我哭着喊着,亲吻他的脸,却感觉不到他的心跳,仿佛他真的离我越来越远。这一刻我才知道,我杀了他!

    可是墨池啊,我是爱你的呀,哪怕你的背叛让我痛彻心肺,我也从不怀疑对你的爱!知道吗,若不是你毁掉我对整个世界的信任和梦想,我又怎么会对你下此毒手?是你让我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虫,谁都可以践踏的可怜虫!如果我杀了你,其实也是杀了我自己,我会死得比你更彻底,墨池……

    救护车来了,他被担架抬着推进车内,一路呼啸着送进了医院。在抢救室外,我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像个等待执行的死刑犯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望着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两眼发直,没了思想,没了知觉,除了呼吸,什么都没了。

    他的助手小林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了,我像具僵尸似的瞪着天花板没看她。她也明显的厌恶我,坐在我对面很不客气瞪视我。

    “你对他做了什么?”她忽然问。

    我别过脸,还是不看她。

    “你知不知道他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一直就靠药物维持,他是不能受刺激的!”

    “心脏病?”

    “你才知道吗?是先天的心脏病,亏你还跟了他那么久!好笑!”那个小妖精居然嘲笑起我来了,我想还击,但我理亏,只得任她放肆。

    “他活不了多久的,顶多还有三五年,只是三五年而已,你为什么一定要跟他过不去呢?他多活一天影响你了吗?”小妖精满眼是泪,恨恨地看着我。

    三五年?我震惊得说不出话,突然想起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每天按时吃的药,当时我问他吃的什么药,他只说是维持身体机能的中药,谁会想到那是维持他心跳的药啊!

    太突然太严重了,原来我是这么失败,原来我从未真正拥有过他,就象我从未真正走进他的内心一样,他宁愿把自己的病情告诉自己的助手也不愿告诉我,我对他来说算个什么东西!

    “真不明白他怎么喜欢你这么一个女人,他以前的太太比你不知道要强多少倍,你跟她简直不是一个档次!”小妖精恶意地嘲弄着,居然把叶莎搬出来了,从前的恭敬根本就是装出来的,那是碍于主人的威力,现在主人倒下了,温顺的哈巴狗也要跳出来咬人了。

    “你跟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如果你还想让他多活几天的话,最好趁早离开,否则你就是杀人犯!不,你就是杀人犯,如果耿老师今天救不过来,你就是杀人犯!”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我是杀人犯又怎么样,我能杀得了他是我的本事,你呢,也就陪他上上床而已,他哪怕是为你打个喷嚏都算你赢!”我气愤至极,她居然也来教训我。

    小妖精说不出话了,鼓着眼睛涨得满脸通红。

    姜还是老的辣,她居然不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不是耿墨池还在抢救,生死未卜,刚才我就会冲上前扇她两巴掌,这次的事归根到底都怪她,若不是她跟耿墨池睡一个被窝,我也不会受刺激去做掉孩子,不做掉孩子耿墨池也不会进抢救室。但怪她有用吗?

    还好老天有眼,耿墨池捡回了一条命,但医生说这次只是侥幸,下次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下次?我跟他还有下次吗?我们还有明天吗?

    果然,此后的几天无论我以何种方式去医院,耿墨池就是拒不见我。我整日徘徊在医院的长廊,象个游魂。同样象游魂的还有他的助手小林,她被解雇了,小妖精也没落个好下场。我看着她也在病房外徘徊,起先还觉得解气,后来就有点于心不忍了,她的年龄应该跟我妹妹差不多,那么年轻就经历这些,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那天又在病房外碰见她,我终于忍不住说:“回去吧,你的路还长,这么耗下去是耗不出个结果的。”

    “不要你管!”

    小妖精居然不知好歹。

    “你以为我愿意管啊,我是看你年龄跟我妹妹差不多,好心给你提个醒,”我并不生气,继续说,“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他连我都不理了……你是无辜的,是个局外人,从一开始就是,你犯得着掺和进来吗?你以为掺和进来有什么好结果吗?你没有身处其中,不知道其中的痛苦,远远的躲开吧,能躲多远躲多远,如果你还想好好活下去,就听我一句话,不该你承受的就不要承受,你太年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小妖精怔怔的看着我,我的话触到了她的痛处。忽然她大哭起来,头靠在墙上捂着脸哭得很伤心,“我是真的喜欢他,我喜欢他好久了……我做梦都想跟他在一起,我知道我没有希望,可我就是放不下,后来我想既然不能得到他,那就让我留在他身边,照顾他,为他分担工作的压力,远远的看着他也好呀,可是现在他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了……”

    “他为什么解雇你?”我问。

    “他没说,但我知道他是在怪我……”

    “怪你什么?”

    “怪我那天……跟他睡在一起……”小妖精哭得泪雨滂沱,“我不是有意的,那天他喝多了,我是为了照顾他才留在他公寓的,看着他睡在床上,我忍不住就躺在了他身边,我没对他做什么,他也没对我做什么,可他就是不肯原谅我……”

    突然记起动手术那天,医生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想好了没有,反悔还来得及。”可是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我失去了那个孩子,也失去了我们爱情唯一的见证,真的是世界末日了,天地轰然坍塌,我无处可逃,眼睁睁地等待着死亡的迫近,我痛苦地闭上眼睛,象一摊烂泥一样的滑在了冰冷的墙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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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一夜之间,她的世界坍塌了;她抱着丈夫的骨灰盒走进火葬场大门,他抱着妻子的遗像走进火葬场大门,四目相对,一切是那么的玄妙和不可琢磨…… 她和他相爱,被世俗不容,又互相伤害,到最后想拥有彼此时,老天已不给他们机会,他注定要离去如果可以这样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果可以这样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果可以这样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