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下马威
那是你要的，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穆萧萧望着陈惜命怔怔不语，在一刻心中有一扇封闭了许久的大门再次被轻轻打开了一道缝隙。
遗憾的是并没有哪怕一丝阳光照进去。
陈惜命明白的道理，穆萧萧也懂得。
在这个封建的世界里，两人注定了没有在一起的机会，除非有一天可以挣脱这个世界的束缚。
陈惜命说完话也不再久留，转身骑着霜月向队伍中而去。
“二叔！”穆萧萧终于是忍不住叫住了陈惜命。
陈惜命停下马，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你真的想让我嫁给他吗？”穆萧萧似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问出了这句话。
陈惜命立在马上久久不语。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一般，若不是春风扰人，穆萧萧真的希望这一刻永远地定格住。
因为她害怕听到她不想听到的回答。
“不想。”
马蹄声起，陈惜命策马而去。
树下，穆萧萧终于是露出了微笑，但奇妙的是泪水却也不再受到眼眶的控制，又或许是眼眶不想控制住那倾尽一切的泪水。
她等这场泪水太久太久了。
可是终于等到，却也免不了一场曲终人散。
生在这个世界，你我都无能为力。
又过了五天，那座城终于再次出现在了陈惜命的视野中。
陈留城。
原本那座雄城叫做天陈城，是陈国当年的都城，当年陈惜命就是从这座城中抱走了陈滢歌。
也就是如今的大秦太子妃春雪。
“到了吗，二叔。”穆萧萧掀开车帘问道。
陈惜命轻轻点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
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海水味道，海风柔和地抚在人的脸上，却刮进人的心里。
陈留城正门处两队士兵整齐地排在两侧，今日偌大对的城门处却没有一个行人通过。
因为陈留城的百姓都知道，今日这座城门要留给未来的王妃。
早在两日前，陈惜命便已经派快马将自己一行人达到的时间通知给了陈留王府。
但是此刻陈惜命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城门口虽然列着两行队伍，但是却只有一个看上去官位并不大，甚至是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在等候着。
除了这么一个中年男子以外，并不见任何一个陈留王府的人出面，甚至不见秦轲。
显得落寞又寒酸。
陈惜命没有继续前进，他在等一个答复，果然一骑白马快速而来。
这是前两天陈惜命派来报信的雪狼卫。
那雪狼卫跟随陈惜命多年，是他最信任的十八骑之一。
所以这名雪狼卫对于我们的陈将军的脾气十分熟悉。
在看到陈惜命的时候，他不由得心中一阵发寒啊，因为他见到陈惜命戴上了那张纯白色的面具。
这一路上陈惜命都没有戴面具，但是现在陈惜命用面具遮住了他的脸。
雪狼卫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那些陈留王府的人不要把自己玩死了。
“说。”陈惜命只有这么简单的一个字。
那名雪狼卫躬身道：“将军，属下已经将穆姑娘到的时间提前告诉了王府的人。”
“你确定你将消息传到了？”
“属下以性命担保！”雪狼卫掷地有声。
“见到秦轲了吗？”陈惜命又问。
雪狼卫摇了摇头说：“属下并没有见到陈留王。”
“好，退下吧！”陈惜命的声音已经越发冰冷了。
也许是看到陈惜命的队伍久久不动，那位负责迎接的官员也自知理亏，便主动迎了上来。
“将军可是护送穆小姐的？在下是陈留王府的管家，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竟然真的是一名管家？
陈惜命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中年男子，没有回答一句话。
那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又说了一遍：“在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陈惜命还是没有说话，后面马车中的穆萧萧却开口道：“二叔，算了吧，他也是奉命行事。”
陈惜命回过头看了一眼穆萧萧，最后强行压住心中的怒意道：“前面带路吧。”
那管家微微一笑对着身后的两行军队喊道：“恭迎未来的王妃！奏乐！”
顿时锣鼓声起，但却没有令陈惜命感觉到一丝的隆重感。
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雪狼卫进城，他倒要看看陈留王到底想怎样？
可是刚刚行到一半，还没有进城就被那管家给拦住了。
“将军实在不好意思，您的部下不能随着进城。”
陈惜命冷冷地问道：“若我偏要进呢？”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大胆，这是陈留王的地界，容不得你在此放肆，我倒要看看谁要带兵进城！”
说着话，一队兵马从城中冲了出来。
为首一人身材伟岸，但是却生得眉清目秀，身穿一身银色甲胄，手中拎着两柄八棱梅花亮银锤！
看其模样倒是与秦轲有着几分相像，是个俊俏的少年将军。
那管家看见来人立刻满脸苦涩，强笑着迎了上去说：“少将军，您怎么来了？”
年轻的将军朗声道：“我听说有一支军队在我陈留城门口口出狂言，便来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说着话还将一柄锤子指向了陈惜命。
穆萧萧知道，若是让陈惜命在这里发了疯，那恐怕陈留城都没人能拦得住他。
于是赶紧下车跑到陈惜命身边说：“二叔，你消消气，我去和他说。”
穆萧萧说完就转身向那额少年将军而去。
可是刚刚走出两步就被陈惜命叫住了：“萧萧，回马车上去。”
穆萧萧转过头却看见了陈惜命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只好又回到了马车上。
“喂，对面的你是谁啊？”那少年将军喊道。
陈惜命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
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在和我说话吗？”
“废话，不是和你说话难道和鬼说话吗？”
陈惜命冷冷地笑了一声说：“少年，我们打个赌如何？若你赢了我便告诉你我是谁，若你输了我带兵进城！”
那少年将军一听此言来了兴致，说道：“好，有趣，小将军我和你赌了，赌什么？”
“赌你在我枪下过不了一招！”
全场哗然，雪狼卫们没有反应，可是那些陈留王的士兵却都是议论纷纷了。
这个少年将军是谁，他们再清楚不过，他有多大的本事也是人尽皆知的，陈惜命未免太过狂妄了。
而对面的少年将军明显是被陈惜命激怒了，怒极反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说完话便挥着双锤冲了上来。
“啊——”两柄亮银锤带着开天之势向着陈惜命砸来。
但是下一刻银光一闪，长枪竟然后发先至直接撞在了那少年将军的胸口之上。
那少年只觉得似有一柄重锤砸在胸口上，紧接着便不受控制地向后飞了出去。
砰得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之上，一口鲜血忍不住便喷了出来。
“少将军——”那管家急忙跑了过去。
少年将军不可置信地躺在地上，嘴角兀自带着鲜血，紧紧地盯着陈惜命手中的枪。
那是枪柄。
他不敢想象，刚刚若是枪尖对着自己会怎样。
就算如此自己胸口的护心镜也已经碎了一地。
他跟本就没看清陈惜命是如何出的枪，人就已经倒了下去。
“来人，把他们拿下！”随着管家一声令下，所有的陈留王士兵都手握兵器地对着三千雪狼卫。
这一刻三千雪狼卫的手也轻轻按在了双股剑的剑柄之上，只要陈惜命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进陈留城。
“住手——”那少年将军大喊了一声。
随即紧紧盯着陈惜命说：“让他们进城。”
管家迟疑道：“可是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问题本将军一人担着！”
随后那少年将军艰难地起身，望向陈惜命身后的马车道：“车中的可是嫂嫂？在下陈泽，恭迎嫂嫂进城！”
陈泽？嫂嫂？秦轲的弟弟？
陈惜命没有纠结这些，轻轻挥手，三千雪狼卫同时迈步进城。
在马车路过陈泽的时候，穆萧萧掀开了马车的车窗望了一眼，对着陈泽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马车下的陈泽不由得一呆，暗暗说了一句：“原来这个嫂嫂这么年轻啊。”
队伍一路开进城中，城中的街道上站在许多百姓。
似乎是特意过来围观未来王妃的。
但是此刻却都一个个不敢出声，噤若寒蝉。
因为刚刚他们已经从城门见到了陈惜命一枪打败陈泽的画面。
那个戴着纯白色面具的男子此刻已经在他们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管家也再也不敢小瞧陈惜命一行人，在前方恭敬地领着路。
但是令陈惜命更加恼怒的是。
陈留王并没有安排他们直接进王府，而是让这位所谓的管家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驿馆之中。
看着那装修还算考究的驿馆，陈惜命却深深皱起了眉头。
就算这里金碧辉煌那又如何？
这毕竟还是一处驿馆，让未来的王妃住驿馆？
陈留王府做事未免太过荒唐和无礼了。
穆萧萧站在陈惜命身边，轻轻拉了一下陈惜命的胳膊，苦笑着摇了摇头。
“穆小姐，将军，这里是城中还算豪华的驿馆，但是开始并不知道您要带着三千人进城，所以没准备那么多房间，这个您看？”
管家竟然显得很为难。
陈惜命轻轻摇头道：“没关系，我的手下可以在街上扎营。”
管家干笑一声说：“那就委屈将军了，另外还请将军约束好您的部下，毕竟……”
后面的话他根本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见到了陈惜命面具下的眼神，又想到了陈惜命刚刚的那一枪。
讪讪地笑了两声说：“我想王府的人明天便会召见穆小姐，请暂时等在这里就好。”
召见？这个词连穆萧萧听后都忍不住皱眉。
陈惜命却是冷笑了一声说：“不用等到明天了。”
管家不明所以，陈惜命却又问道：“秦轲可在城中？”
那管家笑着回答道：“回将军，我家王爷不巧半个月前去了南海，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穆萧萧倒是送了一口气，原来秦轲并不在城中。
想来秦轲定不会如此安排接待自己的。
第一百零七章 命字旗再飘
管家走了之后，穆萧萧住进了特意为她准备的房间。
驿馆的老板还算是个懂得礼数之人。
知道今日所住的乃是未来的王妃，所以特意请走了驿馆中本来居住的所有客人。
并且将最好的一间房留给了穆萧萧。
没过多久，这位驿馆老板就开始庆幸自己的明智之举了。
陈惜命安顿好穆萧萧后，叫来了雪狼卫的两名心腹。
“带着旗，带着人，去陈留城中逛一圈。”陈惜命的语气很平淡。
两名雪狼卫即刻领命离开，带着三千雪狼卫骑马而去，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将那面“命”字旗高高地挂了起来。
东宫殇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站在陈惜命身边问道：“恩公，您这是做什么？”
陈惜命嘴角带着淡淡的笑说：“给城中的人提个醒，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最好别说。”
这一路而来，除了城门口的百姓因为陈惜命那一枪之威而保持沉默之外，其余在路上总行能听到一些不太友好的言论。
关于穆萧萧，关于穆家。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一些有心之人的特异引导。
城中都在流传着穆家为了苟活而将穆萧萧下嫁给陈留王的话。
还有言论称穆萧萧是被大将军的孙子抛弃之后为了以后衣食无忧，而主动对陈留王秦轲投怀送抱。
诸如此类，句句扎着穆萧萧的心。
虽然穆萧萧什么也没说，但是穆萧萧眼神中的暗淡，陈惜命却都看在眼中。
望着驿馆外的天空，陈惜命轻轻地冷声道：“十七年过去了，看来这座城中的人已经忘掉了沉痛的过往了。”
“该让他们学会祸从口出的。”
东宫殇不解陈惜命的意思，但是很快他便明白了。
陈惜命会无的放矢吗？显然不是。
当那面“命”字旗时隔十七年再次飘荡在陈留城的大街上之时，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默。
家家紧闭门户，原本喧哗热闹的大街顷刻间人去楼空。
雪狼卫的首领高举“命”字旗，在街道之上大喊道：“陈留城的人听着，我家将军说了，穆萧萧是他的侄女，是他最为关心之人，再有口无遮拦者，下场你们自己知道。”
“无论是在陈国，还是在秦国，在这面旗下没有人可以诋毁穆萧萧！”
那些受到指使的而鼓动百姓造谣的人却是不以为意。
他们并不是陈国的原住民，而是当年老陈留王从昊京城带来的人。
但是他们惊讶地发现，无论以后他们在如何鼓动，却也都没有人敢响应了。
一个时辰后，等三千雪狼卫再次回到驿站的时候，驿站老板已经体若筛糠了。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戴着面具男人竟然就是当年带兵杀进陈国皇宫的人。
在这座城中，陈惜命留下了太多东西。
东宫殇也没想到，十七年过去了陈惜命还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东宫殇再次大跌眼镜。
雪狼卫回到驿站外半个时辰后，大批的陈留城陆陆续续地涌上了街道，并将驿站外团团围住。
一排排百姓竟然直接跪在了驿站外，脸上带着惊恐之色。
而一些年老的百姓则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等在驿站门口，眼含热泪。
这两种情绪彻底使得东宫殇蒙住了。
早有人进去通知了陈惜命与穆萧萧。
当穆萧萧随着陈惜命走出驿站的时候，她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面前不算宽敞的街道之上跪着近百人，一个个体若筛糠。
“将军，将军饶命啊！我们也是受到蛊惑的，是他们造谣的！”一个壮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说。
另一人附和：“若是知道穆王妃是将军的侄女，就是借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穆萧萧疑惑地看向陈惜命问：“二叔，这……这怎么回事啊？”
陈惜命脸上戴着面具，淡淡地道：“替我们家萧萧出口气。”
“啊？”穆萧萧更加疑惑。
就在这时，几个百姓已经押着五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来到人前。
“将军，就是他们和大家说的那些诋毁穆王妃的话。”
听到这里穆萧萧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是她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如此惧怕陈惜命呢？
陈惜命一步步走下台阶，对着那五个人问道：“谁指使你们散播谣言的？”
“呸！你管得着老子吗？”
陈惜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冷笑了一声。
立刻就有一群百姓将那五人围了起来一顿拳打脚踢。
那五人中一人喊道：“你们这群蠢货暴徒！他到底是不是你们认为的那个陈惜命还未知，你们这群被吓破了胆的蠢货！”
人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都看向陈惜命。
陈惜命也在看着人群，然后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看到这张脸，那些年老的百姓顿时情绪异常激动。
“是陈将军，就是陈将军！”
紧接着又是一顿暴打降临在那五人身上。
“停——”陈惜命适时阻止，凑过去问道：“现在呢？倒底是谁指使你们？”
没等他们回答，人群中已经有人高喊：“我认得他们，他们是王府的人！”
穆萧萧闻言心中一惊，王府的人为什么要如此诋毁自己呢？
陈惜命很聪明，他知道这件事再深究下去没有意义。
于是让人给那五人松了绑说：“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就说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再听到一句胡言乱语，我会亲自去割了他的舌头，不管他是谁！滚——”
那五人立刻连滚带爬地离开。
陈惜命将目光转向地上跪着的人说：“至于你们，我没什么话可说。”
听到这句话那些人立刻哭着喊：“将军饶命啊——”
陈惜命挥手打断道：“你们诋毁不是我，而是你们未来的王妃，若她原谅你们，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那些人立刻跪向穆萧萧。
穆萧萧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那么多人向自己祈求赶紧说：“你们快起来，我不生气的，一点都不生气。”
可是那些人依然没有动，而是紧紧盯着陈惜命。
“让你们起来！”
直到听见陈惜命这句话，那些人才赶紧站了起来退到一边。
下一刻，一群老者在自家孩子的搀扶下来到了陈惜命与穆萧萧面前。
穆萧萧更加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
一个老头颤颤巍巍地来到人前说：“将军，恩公，十七年了，您对这座城的大恩大德我们永远铭记。”
恩公？穆萧萧与东宫殇同时蒙住了，这都是哪跟哪啊？
陈留王府深处有一处装潢极为考究的庭院。
这里面住着的人很特殊，乃是秦轲的姨娘一家。
为什么说这家人如此特殊呢？因为秦轲的姨娘在陈国还在时，乃是正统的皇亲国戚。
任何皇室都一样，逃不开那亲轻薄的魔咒。
秦轲的母亲作为陈国当年的长公主，没有什么太亲近的人，甚至一度在怨恨自己的皇帝哥哥将自己以联姻的方式嫁去了秦国。
秦轲的母亲还在陈国时，唯独与这位妹妹关系最好，甚至亲过自己的亲哥哥。
她这位妹妹并不是亲的，而是秦轲母亲的表妹。
正因为如此，在陈国被灭时，秦轲的母亲托秦长风向秦曜阳求情，才唯独保住了这个女人的一家四口。
她也是秦轲在这个世界上母亲这一方唯一的亲人。
因为其他的陈国皇室成员都被杀了。
除了被陈惜命救出去的滢歌。
所以后来秦长风接手南地之后便将他这位小姨子的一家人接近王府，这一住就是十七年。
秦轲有一位表姐，一位表妹和一位刚刚十二岁的表弟，都是这位姨娘所生。
可能是因为秦轲太思念母亲的缘故，所以自小便与姨娘一家亲如一家人。
此刻在这庭院正中的大殿中，秦轲的姨娘正听着手下人的回报。
在她的身侧还站着两个女子，容貌长相上倒是有着七八分相像，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但是身材略显娇小，是典型的南方美女。
稍大一点的叫陆瑶瑶，小一点的叫陆芊芊。
在秦轲姨娘的另一个方向还有一个男子，看上去有些唯唯诺诺，这个人就是秦轲的姨丈了。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在南地的商界也算小有名气，但是唯独怕老婆。
此刻听了手下人的回报，秦轲的姨娘猛得站了起来，惊道：“你说什么？你没看错？”
那手下人立刻回道：“小的不敢撒谎，是命字旗没错，那……那个人竟然真的回来了。”
“现在城中的百姓已经涌向驿站了！”
手下人详细地将驿站门口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陆芊芊秀眉大皱，问道：“娘，这个陈惜命真有那么神吗？那些百姓为什么……”
秦轲的姨娘打断了陆芊芊的话说：“芊芊，那时候你还小，不过是刚刚两岁，所以很多事你不知道。”
“陈留城的百姓对这位陈将军那是又怕有敬啊。”
秦轲的姨娘缓缓说道：“怕是因为当年仅仅凭借他一人就打得整个陈国的所有将军败下阵来。”
“他的威名是杀出来的，陈国人已经被这位常胜建军打怕了。”
“民间都在传言，说他有三头六臂，说他有顺风耳千里眼，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所以那些百姓才会怕他，因为他们认为陈惜命可以准确地找到每一个诋毁那个穆萧萧的人。”
“而敬则是因为他救了全城人的性命……”
第一百零八章 陈留王府
因为他救了全城的人？
陆芊芊十分不解，既然是陈惜命带着兵攻下了这座曾经的陈国都城，那为什么又说他救了全城的人呢？
秦轲的姨娘名字叫做陈芊瑶，倒是个显得俏皮的名字。
从她两个女儿的名字中也可以听出，秦轲的姨丈是个极为疼老婆的人，或者说有些惧内。
陈芊瑶，这位陈国皇室的幸存者缓缓道：“当年其实秦军攻下这座城的时候，曾经下令屠城。”
“屠城？”陆芊芊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座城乃是当年陈国的都城，是陈国最大的一座城。
若是屠尽这偌大的一座城，恐怕地上的血至少要晒上两天两夜才会干涸吧。
陈芊瑶轻轻点头说：“这是秦国皇帝下的命令，想要彻底征服一座城，显然重新为这座城中换一拨人是秦国皇帝认为最快的方式。”
“那他们真的屠城了？”陆芊芊惊恐地问道。
陆瑶瑶在一旁笑道：“傻妹妹，若是真的屠了城，那你我现在已经死了。”
陈芊瑶点头说：“当年的事我至今记忆犹新，就在秦军将第一拨百姓赶到广场准备屠杀的时候，就是这位陈将军策马冲了上来。”
“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先锋，真正的统帅是现在的大将军孟老爷子，他本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其实他并不认同屠城，但那时候他只是骠骑将军。”
“而监督屠城的则是皇帝亲自派来的亲信，皇帝的大舅哥公羊英！”
“一众将军苦劝无果，公羊英执意屠城，就在刽子手们举起屠刀的刹那，陈将军毫不犹豫地一枪刺死了公羊英，并留下了一句话。”
秦轲的姨丈这个时候叹息一声，突然紧紧握住了拳头道：“生死刑罚我陈惜命一个人担着，我愿用我所有战功换全城人的性命！”
陆芊芊问道：“然后呢？”
陈芊瑶道：“然后这位秦陈之战中的第一功臣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重用，而是被远远发配到了西北苦寒之地。”
原来陈惜命不仅是杀了公羊雄，还杀过公羊英，仅一人便杀了皇后的两位英雄哥哥，难怪秦弘如此恨他。
陈芊瑶突然站了起来，纤手一挥说道：“派人去驿站请陈将军与穆小姐进王府。”
“没想到来护送这位小王妃竟然是他，若我们再如此冷落，恐怕陈留城的百姓也不会答应的！”
而此刻驿站门口的百姓已经散去。
房间中穆萧萧望着那堆积如山的礼物，小到鸡蛋青菜，大到金银玉石，都是刚刚那些陈留城的百姓送的。
陈惜命倚在门口的门框上笑着说：“看来你这位王妃还挺受欢迎的。”
穆萧萧苦笑道：“二叔你就别取笑我了，人家还不都是冲着你来的。”
“现在是冲着我，我走后就是冲着你了。”
穆萧萧闻言低下头，轻咬着嘴唇问：“二叔，你终究……还是要走吗？”
“等你结了婚我便走。”陈惜命静静地望着门外的天空。
穆萧萧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去哪？”
“天下之大，哪都可以去。”
“那你的雪狼卫怎么办？”穆萧萧依然低着头。
陈惜命没有回答穆萧萧这个问题。
短暂的寂静之后，穆萧萧突然开口：“那你还是早些离开吧，我不想你看着我结婚。”
陈惜命转头看着穆萧萧的那张面庞，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好。”
就在这时，驿站的老板突然恭敬地走了过来说：“将军，王妃，王府来人了。”
陈惜命一点也不意外，轻声说：“请进来吧。”
来的正是那位之前接待过众人的管家。
那管家与之前相比较简直是换了一副面孔，满脸堆着笑容道：“陈将军，穆王妃刚刚多有得罪，回去之后我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我家夫人有请。”
“夫人？”陈惜命疑惑地问道：“老王爷不是没有其他妻室吗？”
关键立刻解释说：“陈将军不要误会，夫人是我家已故老王妃的妹妹。”
“如今小王爷不在府中，老王爷身患重疾卧病在床，一切事宜就交给夫人掌管了。”
管家说完话还眼含深意地看了陈惜命一眼，意思很明白，这件事都是那个女人一手指使的。
陈惜命淡淡一笑，与穆萧萧对视了一眼说：“带路吧。”
王府这一次倒是不敢再怠慢穆萧萧，不仅仅请穆萧萧与陈惜命进王府，还安顿好了三千雪狼卫。
穆萧萧与陈惜命带着成车的嫁妆进了陈留王府。
还没等进门，便迎面走来了一个俊朗的白袍小将军。
来人一瘸一拐，单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看到陈惜命与穆萧萧立刻就是眼神一变：“你们怎么才到啊？”
这小将军正是被陈惜命一枪打下马的陈泽。
穆萧萧疑惑地看着陈泽，指了指王府问：“你也住这？”
“可不是吗？秦轲是我哥，老王爷是我爹，我自然住在这啊。”
穆萧萧回身看了一眼陈惜命，满脸的疑惑，没听说秦轲还有一个弟弟啊。
就在这时，陈芊瑶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笑着走了出来：“陈将军，穆姑娘，你们可算来了，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
“我是秦轲的姨娘，快些里面请。”
一转头看见了陈泽，皱眉道：“泽儿，你这是怎么了？有出去打架了？”
陈泽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说着一瘸一拐地进了王府。
在路过陆芊芊的时候特意笑着说了一句：“表妹，你越来越漂亮了。”
“去！”陆芊芊啐了一下陈泽，回头紧紧地盯着穆萧萧。
那眼神中的冷意就像是一只被抢了情郎的雌孔雀。
陈惜命将一切看在眼中，知道这出戏应该是还没有演完。
众人就要随着王府的人进王府，陈芊瑶突然望见那一车车嫁妆问：“这是什么东西？”
那管家立刻在陈芊瑶的耳边低语了两句。
陈芊瑶开着穆萧萧笑了笑说：“穆姑娘可真是可气，嫁到我们陈留王府还自己带了这么多盘缠。”
盘缠二字一出，陈惜命的脸色一下便冷了下来。
穆萧萧则极为有礼数地说道：“姨娘，这是家父的一点微薄的心意，还望王爷收下。”
一个极为尖锐的声音立刻响起：“姨娘？你还没嫁过来呢？这叫得有点早了吧？”
这声音极大，顿时吸引了围观人的注意。
说话的是陈芊瑶的大女儿陆瑶瑶，这句话着实是令穆萧萧十分难堪。
陈芊瑶象征性的说了一句：“瑶瑶，不得无礼。”随即转头对着穆萧萧笑道：“穆姑娘不要介意，你瑶瑶姐性格比较直爽。”
看陈芊瑶的样子分明是没有一点责怪陆瑶瑶的意思。
没等穆萧萧说话，陈惜命率先开口：“萧萧还没有嫁过来，这个姐字说得未免有些太早了吧？”
陈芊瑶闻言一滞，她还真就不敢对陈惜命如何。
赶紧转移话题说：“虽然咱们王府家大业大，但是既然人家已经送来了，那便收了吧。”
“管家，随便找个地方先安置一下。”
管家领命离开，却是一眼不敢看陈惜命。
陆芊芊突然开口：“我听说陈留城的百姓给穆姑娘送去了许多鸡蛋啊，白菜之类的，不会也在这嫁妆里吧，呵呵。”
说完话掩嘴轻笑，又道：“我开玩笑的，穆姑娘可别介意，我常和轲哥哥这么说笑的，哥哥从来不生气的。”
穆萧萧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本来看着这个陆芊芊长得甜美文静，应该不像她姐姐那般刻薄，没想到却是犹有过之。
就在这时，陈惜命突然有意无意地将手中长枪用力从下而上挥了起来，在那青石铺就的路面上带起了大片的火星。
惊得在场诸人都是噤若寒蝉。
长枪在空中轻挥一下被陈惜命交给了身旁的一个押送嫁妆的雪狼卫说：“帮我收好。”
陈芊瑶看着陈惜命尴尬地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请吧，诸位，府中已经设好了酒宴。”
在穆萧萧震惊的注视下，陈惜命突然对着她轻轻躬身说：“小姐，请。”
穆萧萧与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王府的人心中都在暗道：“难道这位大名鼎鼎的陈将军是未来王妃的护卫。”
穆萧萧则怔怔地看着陈惜命一动不动。
“咳咳……”
直到陈惜命轻轻咳嗽了一声，穆萧萧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向王府中而去。
陈惜命则跟在穆萧萧身后，始终落后一个身为。
王府中的确已经备好了酒宴，令陈惜命还算满意的是，酒宴倒是十分丰盛，至少不寒酸。
而那位老王爷并没有露面，王府之中只有陈芊瑶一家五口在酒席相陪。
其中包括陆芊芊刚刚十二岁的弟弟。
这也难怪，秦轲不在家中，他有没有母亲，所以王府中只能是陈芊瑶一家代表。
不过听说秦轲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姐姐，已经嫁为人妇，在南海边的夫君家，并不在府中。
穆萧萧还是有些拘谨，毕竟这也算是第一次与未来的婆家人同桌吃饭。
陈芊瑶一边指着桌子上的菜品一边对穆萧萧说：“穆姑娘，这都是南地特有的美食，似这种美味你过去应是没品尝过的。”
陈芊瑶的话十分别扭，总在有意无意地显示着多穆萧萧的瞧不起。
“南方的菜也不晓得你吃不吃得惯，不过你以后总要试着习惯的，毕竟入乡随俗嘛。”
陈惜命开口问道：“为何不见老王爷？”
陈芊瑶摇头叹息，满脸悲意地回道：“将军不要介意。是这样的，我姐夫日夜操劳，终是积劳成疾得了重病，如今已经卧床昏迷近半月了。”
看陈芊瑶脸上的悲伤倒是不像伪装出来的。
又叹了一声陈芊瑶接着说：“唉，轲儿正是去为姐夫寻药，所以才不在府中的。”
第一百零九章 王妃的“情敌”
“老王爷病了？得了什么病？”陈惜命问道。
说起来陈惜命与老王爷秦长风还是旧识，当年因为陈惜命保住全城人的壮举，秦长风甚至还与陈惜命促膝长谈了整夜。
所以对于这位皇帝的弟弟，陈惜命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陈芊瑶摇头叹息：“找了许多名医了，都是查不出病因。”
穆萧萧问道：“那秦大哥，我是指王爷他去南海寻什么药了？”
陆瑶瑶没好气地道：“这个就不劳你关心了，表哥一定会找到医治姨丈的仙药的。”
穆萧萧顿时一滞，陈惜命却冷哼了一声道：“仙药？愚见会害死老王爷的！”
“你敢诅咒我姨丈？”陆芊芊俏脸含怒，猛得站了起来。
陈惜命淡淡瞥了陆芊芊一眼，只这一眼，陆芊芊忍不住浑身一颤。
陈芊瑶却赶紧拉住陆芊芊嗔道：“芊芊，不得对将军无礼！”
陆芊芊似乎是憋屈了很久，终于是不想再忍受，又或许是被娇惯得太过严重，竟然一下甩开了她母亲的手喊道：“凭什么？他只不过是一个不受重用的戍边将军！”
“芊芊——”怒声而言的竟然是陆芊芊的父亲，那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爹，你们谁都怕他，我偏偏不怕！”陆芊芊越说越来劲。
穆萧萧不动声色地抓住陈惜命的衣角，她真害怕陈惜命突然一剑就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蛮横姑娘给抹了脖子。
陈惜命似乎毫不在意，举杯轻饮了一口酒道：“你说得对，我不过是个戍边的将军，自然比不了小姐的地位。”
“你知道就好！”陆芊芊仿佛得理不饶人。
“芊芊，够了！”就连陈芊瑶都有些看不下去，生平她最宠爱的就是这位小女儿。
就连她的小儿子都没有陆芊芊受宠。
这其中自然因为陆芊芊从小就冰雪聪明，但最为关键的是陆芊芊与秦轲走得特别近！
表哥宠着表妹，表妹暗恋表哥。
这种老套的剧情每天都在大家族中上演着，陈留王府也不例外。
说到底她陈芊瑶对于陈留王府也是个外人，但如果陆芊芊嫁给了秦轲，那么一切就都变得名正言顺，顺理成章了。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偏偏突然就冒出了一个穆萧萧！
所以陈芊瑶一家人对于穆萧萧都特别反感，尤其是陆芊芊本人。
虽然陆芊芊从小娇生惯养，无理取闹，但对于秦轲的喜欢却是发自内心的。
穆萧萧抢走了她的心上人，她自然无法忍受！
可是此时陈芊瑶却真的不敢让陆芊芊由着性子胡来，陆芊芊年幼不知陈惜命是谁，可是陈芊瑶却是知道的。
这个和自己一个姓氏的将军，绝不会因为那所谓的“五百年前是一家”就会手软。
陈芊瑶心中明白，一旦陈惜命发起疯来，别说是王府，整个陈留城都未必有人能拦住他。
作为现在陈留王府暂时的管事人，有些事陈芊瑶还是知道的。
不久前在秦国与乐羊国边境的那场大战可谓震惊了真个秦国啊。
三千人，三天，接连攻克了十一座城池！此等壮举使得陈芊瑶又想到了当年陈惜命攻占陈国时候的情景。
见陆芊芊没有收敛的意思，陈芊瑶赶紧赔笑道：“将军不要介意，女儿年幼不懂事。”
陈惜命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他自然不会和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可是他的沉默却令陆芊芊会错了意思，她愚蠢地以为陈惜命是怕了，毕竟这是在王府之中，心中暗暗想着：“这个陈将军不过如此。”
于是陆芊芊将目光转向了穆萧萧。
“哼，这世道现在真的变了，难道都不讲究门当户对了吗？”
陆芊芊毫不避讳地对着穆萧萧道：“你是叫穆萧萧对吧，你父亲就是那个骠骑将军？哦不对，前不久因为害了二十万人而被贬了是吧？”
穆萧萧也忍不住怒声反驳：“我爹没害人，那二十万人是……”
“是什么？”陆芊芊打断穆萧萧的话说：“狡辩！不是你爹害死的，那你爹为什么甘心被贬。”
“现在失势了便想到了我表哥？谁不知道你爹是为了东山再起而把你卖了！”
陆芊芊的话越说越难听。
陈惜命已经放下了酒杯，但是没等他有所动作，一声清脆的耳光已经响了起来。
啪——
陆芊芊捂着自己的俏脸看着自己的父亲，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那个一向随和到过分的爹会打自己。
“芊芊，你太胡闹了！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陆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陆芊芊眼中泪水打转，突然大吼：“爹，你为什么打我？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如今穆家还有什么？凭什么嫁给我表哥？表哥应该娶的是我才对！”
此话一出，穆萧萧顿时就明白了，自己稀里糊涂地当了情敌了。
“混账！这是你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吗？”陆芊芊她爹依然满脸怒容。
陈芊瑶突然站起身说：“够了，你说她做什么？她还是个孩子！”
陈芊瑶一说话，陆芊芊的爹立刻不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
啪啪啪——
鼓掌声响起，一个轻佻不屑的声音在门口处传来：“这戏演得真不错啊，不等吃法戏就开始了，姨娘，您一家人也太心急了。”
说着话走进来一人，此人正是那位小将军陈泽。
陈泽先是看向陈惜命点头致意，随后就那么随意地坐了下来，看着穆萧萧说：“嫂子，脸色怎么不好啊？是不是饭菜不可口啊？”
嫂子？穆萧萧不由得一愣。
陈泽笑道：“我从小就被老王爷收养，所以老王爷是我义父，对我视如己出。”
“您自然就是我嫂子。”
陆芊芊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立刻怒道：“陈泽，你怎么回事？什么嫂子？八字还没一撇呢！”
陈泽却是冷笑一声说：“诶呦喂我说大小姐，您可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成吗？那八字有没有一撇是你说了算的吗？”
“小将军我却是是喜欢你，打小儿就喜欢，整个王府尽人皆知，但是咱得讲理不是，人家毕竟远来是客！”
陈泽的一番话顿时令穆萧萧好感大增。
陆芊芊指着陈泽道：“你……你昨天可不是真么说的！你说要帮我出头的！”
陈泽尴尬地一笑，摊手道：“我帮你出头了啊，没办法实力不济，让人家一枪给从马上挑下来了。”
陈惜命闻言也是忍俊不禁，看着陈泽问道：“小将军听口音倒像是个北方人。”
陈泽嘿嘿一笑说：“在北边待过一段时间，刚回来不久。”
“哪个军团啊？”陈惜命问。
陈泽眉毛一挑说：“王城禁卫军里当个先锋，后来看不惯一些人和事就回来了。”
陈惜命笑而不语，陆芊芊却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陈惜命轻轻拍了拍穆萧萧的肩膀，对着陈芊瑶笑道：“夫人，今日这顿饭就到这里吧，我们家萧萧吃不惯南方的山珍海味。”
陈芊瑶面露尴尬，赔礼道：“真是不好意思，扰了将军的雅兴。”
“不如这样，明日我再让厨房重新准备一桌北方菜，今日就先委屈将军与穆姑娘先去休息，已经为两位安排好房间。”
陈惜命起身摇头：“不必了，我们住驿馆便好，一切等陈留王回来再说。”
陈芊瑶立刻道：“这怎么成，若是让轲儿知道让他未来的王妃住驿馆，他准生气的。”
“夫人不必为难，就与陈留王说是我们自己要求的便好。”说着话陈惜命已经拉着穆萧萧起身告辞。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陆芊芊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陈惜命与穆萧萧听在了耳中。
穆萧萧刚要回身反驳，却比陈惜命一下拉住。
陈惜命头也没回，淡淡地道：“陆姑娘，你说得对，我不过是个戍边的将军，而你……”
“不过是个亡国之人！”
一语皆惊，有些话别人有所顾忌不敢说，他陈惜命却不在乎！
而陈芊瑶却是浑身一僵，她明白陈惜命这句话实际上是对她说的。
走在陈留城的大街上，穆萧萧微微抬着头看着陈惜命问：“二叔，刚刚你为什么说那句话啊？”
陈惜命轻笑道：“帮你找场子呗，要不然他们以为你穆萧萧好欺负。”
“哼，有二叔在谁能欺负我啊。”
陈惜命淡淡一笑，回身对着自己手下的雪狼卫说：“听见没有，以后谁也不能欺负萧萧，谁要是欺负萧萧你们就狠狠地打！”
“只要打不死，所有的事我都担着。”
穆萧萧笑着推了陈惜命一下说：“二叔你越来越喜欢开玩笑了。”
陈惜命却摇头不语，穆萧萧不知道是，陈惜命可不是开玩笑。
穆萧萧突然苦着脸摸着自己的肚子说：“二叔，都怪你着急离开，本来我想再忍一忍的，至少蹭一顿饭吃，现在好了连顿饭都没吃上。”
正巧路过一间糕点铺子，穆萧萧不由分说地拉着穆萧萧进走了进去。
“呦，是陈将军和王妃，想吃什么随便拿！”店铺的老板显然是认得两人，也许就在刚刚驿馆外的人群中。
穆萧萧则十分不好意思，但还是问道：“老板，有美人酥吗？”
那老板一听顿时面露尴尬道：“王妃难为小人了，那美人酥是昊京城里的有名糕点，秘方保密，小店还真就没有。”
穆萧萧一阵失望，但是走的时候，糕点店的老板还是不顾穆萧萧推辞塞给了穆萧萧几大包名贵的糕点。
这一路走来，所遇之人都是对穆萧萧毕恭毕敬，穆萧萧一下就成了陈留城的大红人。
回到驿馆的时候，穆萧萧怀里的礼物已经抱不下了，甚至就连身后跟着的雪狼卫也是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
“二叔，我这不成了抢劫了吗？”穆萧萧噘着小嘴。
陈惜命却是不以为意地说：“至少证明陈留城的人是爱戴你这个王妃的。”
“什么王妃啊？若不是因为二叔，谁会搭理我啊，嘻嘻。”
花灯初上的时候，陈惜命再次敲开了穆萧萧的房门，手中却端着一盘子美人酥……
第一百一十章 南海之滨
在吃了陈惜命亲手做的“美人酥”之后，穆萧萧甜甜地睡去，似乎这一晚的梦都如同那“美人酥”一般的香甜。
第二天一早，穆萧萧还没有完全睡醒，便隐约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噪杂声。
睡眼朦胧地打开房门，发现陈惜命正坐在院子里看着大门口，脸上一阵无奈。
“怎么了？二叔，门外怎么这么吵？”穆萧萧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问道。
陈惜命苦笑了一声说：“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看吧。”
穆萧萧疑惑地向驿站大门外望去，一众雪狼卫正拦在门口。
而一群群百姓已经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别挤，我先来的！”
“将军，王妃，我们家早上刚出锅的肉包子。”
“王妃，让我女儿进王府给您当丫鬟吧。”
穆萧萧看着陈惜命皱眉问：“他们在做什么？”
陈惜命无奈地摊了摊手说：“有人是来给你送礼物的，有人是来给你送礼的。”
“有什么区别吗？”穆萧萧不解。
“自然有。”陈惜命一边将穆萧萧拉回房间一边说：“前者是感念我当初的护城之情来报恩的，后者是看重了你这位王妃的身份，无非是想让你以后借着自己的权力照顾一下他们的生意。”
穆萧萧也反应了过来，对着陈惜命笑道：“还不都是二叔你惹得祸，要不是因为你这位帅将军，谁会待见我这个落魄王妃啊。”
一边说着，穆萧萧已经开始洗漱，一点要回避陈惜命的意思都没有。
手里握着毛巾，穆萧萧道：“就连我那个未来的夫君到现在都还没见到。”
“想他了？”陈惜命的语气很怪异。
穆萧萧停下了洗脸，突然扭头故意道：“是啊我好想秦轲，我好想早点嫁给他啊！”
“呵！”陈惜命转身看向院子说：“也不知道害羞？”
“你这么想他，不如我们去找他好了。”
穆萧萧洗着脸，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去哪找啊？”
“南海之滨。”
穆萧萧闻言顿时大为惊喜，顾不上脸上的水，喊道：“去海边吗？好啊！我还没见过大海呢！”
“你没见过海？”陈惜命似乎很诧异。
穆萧萧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陈惜命看着穆萧萧笑了笑，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出去：“头发长见识短。”
“你……”
陈惜命并没有骗穆萧萧，当天中午的时候就去了陈留王府辞行。
按理说，新王妃未过门到了王府，不住在王府已经有些说不过去了，现在又要去海边游玩，这好说不好听啊。
可是整个陈留城谁敢拦着陈惜命啊。
不过穆萧萧还是等了足足一天时间才出发，这期间解决了一些当务之急的事。
比如给东宫烁的儿子找一个奶娘。
小孩子不能只吃豹子的奶，总要吃些母乳才行。
偌大的陈留城想要找一个奶娘太容易，找到奶娘那豹子也就解放了，在小陈陈的一再恳求下，陈惜命放豹归山。
和那小豹子分别的时候，小陈陈哭得感天动地，甚至还约定了以后江湖再见。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的。
这次去海边，并没有带着三千雪狼卫，雪狼卫留在了陈留城的驿站处，并负责保护东宫殇和东宫烁的儿子。
毕竟两人都有伤在身，而且身份太过敏感，只能留在陈留城静静地修养。
而对于三千雪狼卫陈惜命一点也不担心，他自己的部下他最了解，陈留城中没人能欺负得了他们。
按照以往的习惯，陈惜命还是只带了十八骑雪狼卫。
另外就是带着穆萧萧，第五临舒，还有因为“朋友分别”而整日“郁郁寡欢”的小陈陈。
“爹爹，你说大花能打过野狗吗？”小陈陈噘着小嘴问。
“怕什么，它妈妈会保护它的。”陈惜命嘴角带着笑意。
小陈陈扭过问穆萧萧：“姐姐，你说小花能学会爬树吗？”
穆萧萧捏了捏小陈陈的鼻子说：“一定比你爬得高。”
“临舒姐姐，你说二花……算了，你说不了……”
童言无忌，却是将临舒都逗笑了。
但是穆萧萧听在心中却不免背上，拉过临舒的手说：“临舒，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临舒则是笑着摇了摇头。
陈惜命亲自为几人赶马车，在车外泼冷水道：“断肢难续，又不是壁虎，你如何让临舒把舌头长出来啊？”
“二叔，你说话太伤人了。”穆萧萧故作生气地说。
哪知道陈惜命却轻轻地道：“我倒是听说有办法，就是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啊。”
穆萧萧闻言顿时一惊，一下蹿到马车门处凑近陈惜命问：“二叔，你有办法医治临舒？那快说啊！”
而临舒则是一脸平静。
陈惜命一边赶着马车，一边看向穆萧萧说：“这世界上能办到断肢重生的恐怕也就只有神仙了。”
穆萧萧刚要反驳，就听陈惜命又说：“天下超脱红尘之地无非三处，北方的不知渊已经去过了，第五轻尘明显没办法治好临舒。”
“西方的天极山神秘莫测，是否存在都还是未知数。”
“唯有东方的浩渺湖还存在一些希望。”
穆萧萧没好气地推了陈惜命一下说：“就会胡说，你去过浩渺湖吗？那里有神仙吗？就会骗小孩！就算有神仙，神仙一定懂医术吗？”
陈惜命却笑了，笑得很得意。
穆萧萧忍不住又推了陈惜命一下说：“你笑什么？二叔！”
陈惜命缓缓道：“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东宫烁吗？他懂得医术，而且医术很高明，还救过我的命。”
“他曾经和我说过，他的医术是从东边学的，教他医术的人便自称来自浩渺湖。”
穆萧萧吃惊地道：“浩渺湖真的存在？”
“不仅存在，而且这个东宫烁说起来和你还有些关系，因为教他医术的人正是你师父鬼医。”
穆萧萧满脸震惊啊！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师父竟然是来自那个神秘莫测的浩渺湖。
陈惜命道：“你就安心做你的王妃，等过一阵昊京城局势稳定，我便带着临舒去一趟东方找一找那个浩渺湖。”
穆萧萧惊喜地拉着临舒道：“临舒，我师父那个怪老头一定能救你的！虽然他看起来不太靠谱……”
昊京城城门口，一个身穿月白色锦缎长衫的俊俏男子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咳嗽一声说：“渡红尘，渡红尘，都把本医渡伤风了，难道是昨晚在醉花涧没盖被子的原因……”
陈留城名义上是靠近南海，实际离海边并不算太近，毕竟这里当年是陈国的都城。
陈国皇帝还没昏庸到将自己的都城放在海盗的嘴边。
穆萧萧随着陈惜命一起走了近两天的路程才真正来到南海边。
南海边有一座海港城市叫做望潮城，城中建筑极为特殊，是一处著名的旅游胜地。
望潮城是真正的依海而建，靠海吃海，建筑风格和风土人情与中原其他地区全然不同。
这座城有半座城市在岸边的而建，半座城市则建在海中的礁石之上，每当涨潮之时，海水便会灌进城中，将半座城包裹在水中，如海上龙宫一般。
孩子们总喜欢在这个时候坐在自家门口用盆碗去海水中舀上一两下，或许今晚的晚餐便有了。
当真是大海的恩赐。
就连陈惜命都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前人的伟大智慧。
更不要说穆萧萧了，来这的第一刻穆萧萧便爱上了这座城市。
陈惜命为穆萧萧在最靠近大海的地方租了一间二层的石制小楼。
这间房子的价格极为昂贵，但是陈惜命缺钱吗？
缺。
所以他偷偷把穆萧萧那块玉王令牌给抵押了。
这间房子只要推开窗户便可以闻到带着淡淡咸味的海风，就能听见海鸥的吟诵声。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当真惬意。
这里有两座巨大的礁石笔直地指向天极，仿佛是构成了一座门户一般。
望潮城的人将其称为“海潮乐门”。
穆萧萧与陈惜命并不是单纯是来踏浪的，他们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差不多半个月前，新继任的陈留王秦轲和他的亲姐姐秦鱼儿一同乘着一艘大船出了海。
正是从那“海潮乐门”而去的。
但是距今已经半月有余了，偌大的一艘船却不见回来。
城中早就有流言说船被大海吞了。
住在海边的人靠着大海生活，在更加了解大海的同时也更加敬畏大海。
穆萧萧与陈惜命等人坐在一家海滨风情的餐馆中吃着特色的海鲜。
忽然听见周围一桌中一个中年男子说：“哎呦，小王爷都出海半个月怎么还不见回来啊。”
另一个人说道：“当初就有老渔民劝过小王爷不要去那片海，可是小王爷执意不肯啊。”
旁边一桌的人闻言凑了过来说：“我听我爷爷说，那片海里有能吞下整艘船的大鱼啊。”
“胡说，什么大鱼，明明是海龙王。”
一个人凑近了小声道：“我和你们说，前两天我们邻居出海，说是远远望见那海上漂着一艘被咬了半截的船。”
“啧啧，依我看小王爷多半……”
“嘘，你不要命了，敢诅咒王爷？”
穆萧萧与陈惜命对视一眼，眼中尽是震惊之色。
小陈陈则满脸疑惑地抬头看着陈惜命问：“爹爹，真有海龙王吗？”
说话的时候，陈陈嘴里还挂着半截大虾。
穆萧萧笑着刮了小陈陈的鼻子一下说：“有啊，专吃不听话的小孩。”
小陈陈立刻道：“陈陈可听话了，海龙王要吃也吃萧萧姐姐，你最不听话了。”
“我怎么不听话了？”穆萧萧皱着鼻子问。
小陈陈不看穆萧萧，而是费力地扒着另一只虾说：“我让你给我当妈妈你都不当。”
“陈陈！”穆萧萧满脸通红。
陈惜命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回去的时候正赶上涨潮。
穆萧萧几人乘坐着望潮城中特有的城中小船，一路领略着城中的美景，向着居所而去。
路上穆萧萧突然问：“二叔，你说秦轲不会真出事了吧？”
陈惜命微微一笑问：“怎么？怕自己没过门就变成寡妇？”
“二叔……”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传说
秦轲离开的时候，曾经留下了一队人马等在望潮中。
穆萧萧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嫁给秦轲，但是毕竟秦轲也是她的朋友。
总该去关心一下。
穆萧萧与陈惜命来到秦轲在望潮城中的临时居所的时候，曾遭到了侍卫的阻拦。
但是在穆萧萧亮出身份之后，便再也没人敢阻拦，谁敢拦着未来的王妃呢？
房间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不断踱着步子，脸上带着焦急忧心之色。
穆萧萧皱眉道：“黄大人，您先别急，将事情的经过说给我们听听。”
这个黄大人全名叫做黄杉，乃是老王爷秦长风的亲信部下，在南地的地位不算低。
此次被秦轲留在了望潮城接应。
黄杉叹息一声说：“王妃有所不知，王爷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了，可是这一点消息也没有啊。”
“分别的时候说好的要经常用飞鸽联系的。”
陈惜命怀中抱着小陈陈说：“海中风浪大，鸽子未必能活着飞回来，也算正常。”
黄杉焦心地摇了摇头说：“可是派出去寻的人也没有消息回来啊。”
穆萧萧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黄大人，不知可否告知小王爷他到底去了南海哪里，又去做了什么？”
穆萧萧还是习惯于叫秦轲小王爷。
黄杉沉吟了一下说：“您是未来的王妃，告诉您自然无妨。”
“既然几位从陈留城而来，那便应该知道老王爷病重昏迷的事。”
穆萧萧点头。
黄杉接着说：“老王爷的身体近年来越来越差，前些日子竟然突然昏迷不醒，王府请遍了南地的名医都是不得其法啊。”
“甚至连是什么病症都查不出来。”
穆萧萧皱眉，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留在陈留城替老王爷诊治一下。
黄杉接着说：“就在大半个月前，我家小公子突然从一个南地老人口中得到一则秘闻，说是南海深处有仙山，其中灵药瑞气漫天，可治天下病。”
“荒诞，愚蠢！”陈惜命毫不掩饰自己的蔑视。
黄杉摇头苦笑，作为南陈旧地的高官，他怎么会不认识陈惜命呢？
所以就算想发火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不瞒陈将军，其实这南陈旧地的民间一直就流传着海外住着仙人的传说。”
“有人见过仙人？”这一次是穆萧萧问的。
黄杉先是将一杯绿茶推到了陈惜命面前，似乎在讨好一般，紧接着才再次开口。
“民间传说，百年前曾有一海外仙人踏海而来，那一日天降异象，沧海吞月，日落东方。”
穆萧萧猛得站了起来惊问道：“你说沧海吞月，日落东方？”
陈惜命放下手中的茶问：“怎么了萧萧？”
“我师父！我师父！”穆萧萧激动地指着自己说：“我师父和我分别的时候曾经说过这句话。”
陈惜命不由得皱眉道：“或许他是胡说的，接着听黄大人讲吧。”
穆萧萧稳定心神看向黄杉。
黄杉点了点头接着说：“相传那是一个身负长剑，头戴紫金冠的男子。”
小陈陈忍不住插嘴：“头戴金冠，财神爷吗？”
就连陈惜命都被逗笑了，黄杉也是忍俊不禁。
“他不是财神爷，但是他救了很多人，传说那位踏海而来的人正是从海潮乐门而来的，那时候望潮城正好赶上瘟疫，城中近乎是一座死城。”
“那仙人随手赐下灵药滴于井水之中，城中人饮了井中水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陈惜命轻哼一声说：“传说终究是传说，若传说成真，世上哪还有那么多遗憾。”
黄杉却补充道：“本来我也不信，但是这望潮城的人都说，每隔二十五年那南海之上便会瑞霞漫天，云层之中开出无数朵似明月繁星般的花。”
“有人见过？”陈惜命问。
黄杉点头道：“最近一次出现瑞象正是秦陈之战爆发的那一年。”
“哼！”陈惜命冷笑了一声道：“瑞象？秦陈之战血流漂橹，尸横遍野，那一战死的人能填平南海的无归海峡。”
“我看那是不吉之象，是鬼象！”
黄杉小声道：“陈将军此话切不可在望潮城中说啊，这里的人固执的很。”
陈惜命则是不屑一顾，穆萧萧问道：“所以小王爷是去了海外寻仙药？”
黄杉点头道：“正是，其实我们也劝过王爷，毕竟仙山这种事太过缥缈，而且就算真的存在，也是可遇不可求。”
“但王爷父子情深，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陈惜命看着黄杉问：“他知道仙山在哪吗？”在陈惜命看来秦轲的所作所为简直是荒诞。
黄杉摇头苦笑说：“不知，但曾有人在海上见过瑞霞喷薄之处，只不过那片海域……”
黄杉欲言又止。
“怎么了？”穆萧萧问。
黄杉叹息一声才道：“那片海域是一片渔民公认的死亡之海，那里神秘莫测，凶险异常，南海渔民世代相传那里是禁忌之海。”
“故老相传，船只进到那片海域便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代一代的人传下来，那里便越来越神秘了。”
“有人说那里住着海龙王，失踪的人都被海龙王带回了龙宫变成了虾兵蟹将。”
“还有人说那里有着吞船的大鱼，可以吞下一整艘船。”
“还有人说那片海本身就是一个怪物的巨口，进去的船和人都成了怪物的口中之物。”
陈惜命突然哈哈大笑：“这真是一个笑话，世人畏惧自然便会编造一些令他们可以顺理成章成为胆小鬼的传说。”
“传说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一个编造传说的人，更加可怕的是第一个相信传说的人。”
黄杉苦笑一声说：“我家王爷当初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毅然决然地去了，而且他说为了向仙人表达诚意，一定要亲自前往。”
陈惜命忽然拍了拍穆萧萧的肩膀说：“以后嫁过去一定要看好你丈夫，他傻得可爱。”
“二叔！”穆萧萧已经看出了黄杉脸上那淡淡的不悦。
陈惜命则不以为意对着黄杉说：“你不用这么不高兴，说起来秦轲还是我的小辈，就算我当着他的面说他，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黄杉恍然，面前这个如少年般的传奇将军可是攻下了陈国的男人啊，说是秦轲的长辈一点也不为过。
恐怕就算老王爷也不会介意什么。
黄杉眼珠一动，若是陈惜命肯去接应秦轲，就算真有那吞船的鱼，恐怕陈惜命也无惧。
刚要说什么，陈惜命却像未卜先知一样道：“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去救秦轲的，我要留下保护萧萧。”
穆萧萧不好意思地道：“二叔，我不用你保护。”
“不保护你，我也要保护我自己啊。”
两人忍不住都是笑出了声，黄杉却是满脸苦涩，心道：“王妃啊王妃，您未来的丈夫还生死未卜呢，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可是立刻就听穆萧萧说：“万一真的有仙人呢？不如我们去救救小王爷吧？”
突然黄杉想到了什么道：“哦，对了，这城中还有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寿星，他曾经见过那踏海而来者，此人就住在海岸边。”
……
海边的夕阳不似火不似血，温和得如同老爷爷脸上慈祥的笑容。
如同那蜿蜒的掌纹记录着时间的轨迹。
穆萧萧坐在小木船上，将一枚小石子丢在潮水之中，带起一抹涟漪。
“在想什么？”
穆萧萧抬头看着陈惜命问：“二叔，小王爷去的那片海真的只是传说吗？真的没有危险吗？”
陈惜命摇头：“我是故意那么说的，人心中的恐惧会使事情变得复杂，该有人站出来将传言扼杀掉，我只不过是给了黄大人一个希望而已。”
“其实那片海我知道，虽然没有传说那么玄幻，但很危险。”
“我虽然没去过那里，但曾经听人说过，进去的人基本有去无回。”
陈惜命是听谁说的？
陈国的皇帝！
在陈国皇帝死的那天夜里，陈惜命带着滢歌的东西去见了他，那晚他们聊了很久。
陈国的末代皇帝就像是找到了一生的挚友一样，将他这一辈子的辉煌落寞都尽数说给了陈惜命。
或许他终究是不想这个世界上没人记得他吧。
这其中便提到了他曾经几次派兵秘密前去了那片禁忌之海，最后的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陈留城的人都认为陈惜命被秦国冷落是因为他杀了公羊英，保住了全城人。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陈惜命给了陈国皇帝三尺白绫，保住了他作为一代君主最后的尊严。
穆萧萧不相信别人的话，但却对陈惜命深信不疑，急道：“那岂不是说小王爷凶多吉少了。”
陈惜命淡淡地道：“也有可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察觉出穆萧萧的反应，陈惜命轻笑着说：“你想去见见那个老头是不是？”
穆萧萧眼珠乱转道：“二叔，我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陈惜命将小陈陈交给了一名雪狼卫先带了回去，临舒也跟着回去了。
剩下陈惜命与穆萧萧转向去了那个见过踏海而来者的老寿星家里。
老人住在一座临海的老旧小楼之上，不同于穆萧萧居住的楼是石头的，老人的小楼是木质的。
虽然古色古香，但是经历了几十载的飘摇，让人担心那楼随时会被海风吹到。
穆萧萧与陈惜命到的时候，正看见一个佝偻着后背，满头银发的老者正面朝着大海，眯着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
老人的嘴里叼着一个老旧的烟袋，铜制的烟锅已经泛黑。
而老人的手上则在补着一张已经破旧不堪的渔网。
老人的孙女将穆萧萧领到了老人的旁边。
“老爷爷，打扰一下。”穆萧萧俯下身子说道。
可是老人并没有反应，想来是年老耳衰。
“老爷爷——”穆萧萧又大喊了一声，那老人才缓缓转过头来。
“咳咳，别那么大声，我又不笼，只是不想理人罢了。”
穆萧萧一阵尴尬，陈惜命却笑而不语。
老人的孙女是中年妇女，赶紧对着老人说：“爷爷，这是王妃，您恭敬些。”
“恭敬什么？哼，我都这个岁数了，马上要见阎王的人，就算他是皇帝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往事未矣
这个经历过沧海桑田，活了一百多岁的老头明显固执得很。
就像那海边的顽石一般。
“咳咳，王妃？哪个王的妃子啊？”
他孙女立刻惶恐地道：“爷爷，可不能乱不说话，我们南地如今只有一个王。”
穆萧萧也不生气，笑着对那老者道：“爷爷，我想向您打听一些事。”
“不知道……”
老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终于正眼看了一下穆萧萧，随即看见了穆萧萧身后冷着脸的陈惜命。
没来由的，老头的身体开轻微的颤抖，脸上逐渐显出震惊之色，似惶恐，又似恭敬。
穆萧萧看到老头的反应，以为是陈惜命的态度吓到了老者。
赶紧回身小声说：“二叔，你笑一下。”
却突然发现陈惜命紧紧盯着老头，眼神中蒙上了一层疑惑。
扑通一声！
穆萧萧惊得一回头，却赫然发现那个固执的老头已经跪在了地上，体若筛糠，甚至涕泪横流。
老头的孙女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去扶老头。
“别……别碰我，快……快快跪下拜见……仙人！”老头的对着自己的孙女喊道。
穆萧萧面色震惊地看着面前的老头，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而老头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陈惜命。
“你说什么？”陈惜命一步迈出。
老头那被旱烟熏了几十年的嗓子猛得变得高亢起来。
“拜见仙人——”
陈惜命看了穆萧萧一眼，眉毛轻轻跳动了两下。
“老头，你把话给我说清楚！”陈惜命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情绪。
因为他隐隐觉得一个关于自己身份的秘密即将被揭开。
可是那老头却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一时之间只能大口喘着粗气，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惜命两步迈到老头面前，俯下身子紧紧盯着老头的眼睛颤声问：“你见过我是不是？你见过我这张脸是不是？”
老头依然剧烈地喘息着，似乎随时都会咽下这一口气一样。
“你说话啊！你是不是见过我——”陈惜命猛得将老头从地面之上提了起来，高高地举在了半空。
老头竟然流下了泪水，那泪水不是感动的，不是激动的，而是恐惧敬畏。
“将军饶命啊！我爷爷年岁大了脑子不好使，总爱说胡话……”
“滚——”陈惜命扭头怒吼一声，喉咙里仿佛积压一座火山一般。
那双眸子血色弥漫，恐怖得如同深渊恶魔！
此刻陈惜命也在剧烈地喘息着，他等这一天等了十七年了。
这十七年来他无根无枝，既没有过往，亦没有未来，他就如同是被这个世界所抛弃的一道鬼魂一般游荡在人海边缘。
他不敢靠近那些人群，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异类。
所有人都有来处，而自己却永无归途。
他到底是谁？他来自哪里？他将要带着怎样的使命去向何处？
这些问题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刀子一般在割着陈惜命的血肉。
而此时此刻，面前的这个老人竟然见过自己，在十七年之前见过自己，这怎么能令陈惜命不疯狂呢。
“二叔你冷静些！”穆萧萧焦急地摇着陈惜命的胳膊。
穆萧萧还是第一次见到陈惜命如此失态。
而此刻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已经在陈惜命的高压下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爷爷——”老人的孙女一下瘫在了地上。
“二叔——”穆萧萧用力摇着陈惜命，可是陈惜命依然没有放手。
啪——
穆萧萧震惊地看着自己右手，情急之下她竟然打了陈惜命一巴掌。
陈惜命扭头看着穆萧萧，眼神中满是诧异。
“二叔我……”
这一巴掌却是将陈惜命给打醒了，手中一松已经将老头放了下来。
穆萧萧赶紧接住老人查看一番，手中鬼医冥针翻转，已经在老人的身上头上迅速刺下了几针。
陈惜命失魂落魄地离开，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望着那已经落入海平面的残阳残色。
良久之后，身后传来老人的咳嗽声。
但是陈惜命依然没有回头，他已经冷静了下来，眼中的血丝也渐渐褪去。
“二叔，你没事吧。”穆萧萧温柔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陈惜命的肩膀上。
看着陈惜命此刻的样子，穆萧萧心中一阵心疼，那个在她眼中可以撑起天地的男人此刻可怜得如同一个走散的孩童，一匹离群的孤狼。
陈惜命竟然抓住了穆萧萧的手，并将穆萧萧的手轻轻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此时此刻再没有一丝顾虑。
穆萧萧也任由陈惜命的作为，静静看着陈惜命的侧脸，在即将蒙上昏暗的天光下享受着奢侈的二人时光。
在这一刻，这偌大的世界仿佛就只有两人一般。
穆萧萧心中凄然：“天大地大，为何就没有二人的容身之所呢。”
许久许久，陈惜命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缓缓站起身松开穆萧萧的手。
穆萧萧陪着陈惜命一步步走向海边的木质小楼，那个固执的老头依然有些惊魂未定地躺在木床上。
看见陈惜命就要爬起来，却被陈惜命制止住：“躺下，我有话问你。”
老头不敢违背陈惜命的话。
陈惜命拉了一把竹椅，轻轻掸尘递给了穆萧萧，自己又搬了把木椅坐在老头的床前。
“别怕，刚刚是我太过激了，告诉我你是不是见过我？”
老头望着陈惜命的眼睛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尽力掩饰自己的惶恐，可是嘴边轻轻颤动的胡须却出卖了他。
“仙人您……真的都不记得了？”老头试探着问。
陈惜命点头，反问道：“为什么叫我仙人？”
老头没有回答陈惜命的话，而是先颤抖着点了一袋烟，才镇静下来。
陈惜命与穆萧萧就这样等着。
终于老头缓缓开口道：“那件事过去快一百年了，但是老家伙我仍然记得。”
“那一年城中闹了瘟疫，死了很多人，能跑的都向外地跑了，不能跑的都留下来等死了。”
“那瘟疫太厉害了，官府甚至下令封城，怕的就是瘟疫扩散出去。”
“就在城中人一片绝望的时候，一日早上潮浪翻滚之时，海面之上骤然绽放出万道霞光，一个身后背着长剑的俊俏少年自海潮乐门踏浪而来。”
“他就那样踩在海浪上，云淡风轻地来到了此地。”
“所有人都跪地朝拜，以为是老天爷派下来的仙人拯救世人的。”
“最后他也真的救了这座城，只不过简简单单的几滴仙药滴进井水之中，饮水之人便很快药到病除了。”
“城中的人将此人奉为神明……”
“而那位仙人和您长得一模一样！”老人最后的话斩钉截铁。
陈惜命的手猛得颤了一下，吓得那老人赶紧身体一缩。
穆萧萧赶紧抓住了陈惜命的手。
感受着穆萧萧手上的温度，陈惜命渐渐平静，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没看错吗？确定是我？”
老人眼神肯定地道：“我绝对没看错，您这张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掉，我不敢确定是不是您，但他确实和您长得一模一样。”
陈惜命眼神越发复杂，一百年前？自己竟然来自一百年前吗？
穆萧萧赶紧追问：“老爷爷，既然那仙人救了你们全城人的命，那你们应该给他修过庙宇吧？至少该有个雕像吧？”
陈惜命恍然，对啊，若是有庙宇或者雕像那不就很容易确定自己与那个仙人的长相了吗？
老人突然面色惶恐地看了陈惜命一眼，眼神渐渐躲闪，用力地摇了摇头。
陈惜命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怒声道：“说——”
老头迫于陈惜命的威压，只能硬着头皮道：“因为……因为您，哦不，我是指那个仙人在临走的时候对我们说。”
老人缓缓重复了那段跨越了近一百年的话：“不用谢我，因为你们迟早都会死在我的手里，等我再次回到这座城的时候，大海会被鲜血染成它本来该有的颜色。”
“十年也好，百年也罢，一千年不长，两千年太短，这个世界欠我的我终究都要拿回来！”
“天地为圆，生命如环，往事未矣，一切终将回到最初该有的模样……”
陈惜命听到这里猛得站了起来，这句话似曾相识，话里的意思太过熟悉了。
他开始渐渐相信，或者说是渐渐接受自己那段不平凡的过往。
而穆萧萧则怔怔地看着陈惜命，血染全城，他为什么要血染全城？
“你知道那仙人到底是谁吗？”陈惜命问。
老人轻轻摇头，说道：“我只知道他从海上来。”
良久良久，陈惜命淡淡地点了点头，嘴角竟然带起了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容。
“老头，大海本来的颜色就该是蓝色的，我回来了，但是这座城的人却并没有死在我的手中，所以我并不是那个什么踏海而来的人。”
转过身陈惜命说了声：“走吧萧萧。”说着就拉起穆萧萧的手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看着床上的老者道：“老头，活了一百多岁还这么硬朗，不错。”
而后嘴角微微上扬。
就是这一笑却令床上的老头一下愣住了，待穆萧萧与陈惜命彻底离开，老头才喃喃地道：“就是他，就是他，那个笑太熟悉了。”
太阳已经彻底消失于海天相接处，甚至吝啬地带走了每一丝阳光，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留给这座海滨城市。
乘坐在小船上，感受着两岸的灯火通明，陈惜命沉默不语。
穆萧萧轻轻拉起陈惜命的手安慰道：“二叔，别太忧心了，也许那个老爷爷真的是记错了呢。”
“我也这么希望……”
穆萧萧已经察觉出了陈惜命的想法，深吸了一口气说：“二叔，你想出海是吧？你想去那片禁忌之海找自己对吧？”
陈惜命扭过头看着穆萧萧，穆萧萧的眼神是那么澄澈。
突然穆萧萧展颜一笑，将两个水灵灵的大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
“没办了二叔，那你就陪着我去找我未婚夫吧，我可不想早早就当寡妇……”
说完话，穆萧萧站起身用力伸了一个懒腰。
星光下，那曼妙的曲线分外妖娆。
“你没必要和我去冒险的，我也不会让你去冒险的！”陈惜命的话里充满了不容置疑。
“哼！”穆萧萧可爱地皱起鼻子，对着陈惜命说：“二叔你别臭美了，我是去找我们家小王爷的，可不是为了陪你哦……”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南海迷途
当清晨的第一缕朝阳跃出海面的时候，穆萧萧轻轻睁开了双眸。
那如星空般的眸子此刻却显得很黯淡。
“二叔……”穆萧萧有气无力地喊道。
吱呀声响起，昏暗的房间中洒进一抹光辉，晃得穆萧萧睁不开眼。
陈惜命眼含笑意站在门口，带着淡淡的嘲弄道：“我说不让你跟来，你非要跟着来，这下知道难受了吧。”
穆萧萧苦着脸坐起身，身体随着床一阵阵摇晃，叹气道：“我也没想过我会晕船啊。”
此刻穆萧萧与陈惜命正坐在一艘大船之上。
这是两人出海的第二天。
刚刚来到海上的时候，穆萧萧满脸兴奋，如一个开心的孩子。
浩瀚的大海，活泼的海豚，自由翱翔的海鸥无不吸引着穆萧萧的目光。
但是很快当新奇退去，船的剧烈摇摆使得穆萧萧一阵阵眩晕。
她晕船了，出海没过半天的时间，穆萧萧便已经只能躺在床上了。
这次出海两人并没有带什么随从，将那十八骑雪狼卫都留在了望潮城。
而小陈陈则又被陈惜命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丢给了他的手下，一起留下的还有第五临舒。
临舒对于小陈陈一直是如姐姐一般。
但是留两人在一起着实有些尴尬，他们俩一个不会说，一个认不全字，沟通起来只能靠心有灵犀了……
穆萧萧接过陈惜命递来的一碗粥，噘着嘴满脸内疚地说：“二叔，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陈惜命伸手摸了摸穆萧萧的脑袋说：“知道自己麻烦就好，还不算太傻。”
穆萧萧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公子，远处有船在朝着我们行来，我爹爹让您出来拿主意。”
“知道了。”陈惜命眉毛一挑，扶着穆萧萧向着船舱外走去。
门口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眉宇间带着一抹英气，皮肤微微带着小麦色，身材倒是极为高挑，一双眸子清澈如水，似能照进人心。
这个女子叫做程橙橙，是这艘船主人的女儿。
穆萧萧没出过海，陈惜命也没有在海上的印象，对于那险象环生暗流涌动的大海总要找个靠谱的船老大。
再搭配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否则还没等找到秦轲，两人很可能便命丧鱼腹了。
但是寻遍了整个望潮城都没有遇见一个敢带穆萧萧和陈惜命出海的。
因为他们要去的是那片死亡之海，那是靠海吃饭者的禁地。
过去有人和陈惜命说过，这世界上就没有钱摆平不了的事，所以陈惜命出了惊天高价。
但是人都不傻，钱好赚但也要看有没有命去花啊？
无奈之下陈惜命再次去了一次那个老头家，老头虽然固执，但是却是整个望潮城此时活得最久的人。
所以陈惜命找到了他，但是那固执的老头一开始却是执意不肯帮陈惜命，他认为替陈惜命找人出海无异于谋杀。
但是陈惜命的威压令老头最后还是妥协了。
船老大一家是后来才搬到望潮城的，却住在望潮城外的一片海滩上，守着他那艘还算小有规模的渔船。
据说他们是从海上而来的，来的时候只有船老大带着一对儿女，后来望潮城的人听船老大自己说他是附近小岛上的渔民。
城里人都觉得船老大是受了什么刺激而疯掉了，因为他整日都在望潮城中喝得酩酊大醉。
每逢醉酒总是念叨着：“总有一天老子要再去掀了那片吃人的鬼海！”
人们都知道他说的鬼海正是那片禁忌之海。
而这一念叨就是八年。
期初人们或许还会对他的酒后豪言竖上一对大拇指，但是久而久之人们就明白了，他就是爱吹牛的酒鬼。
只有那个似乎死不了的海边老头才会相信他的话。
船老大名字叫程九刚，后来因为他太爱喝酒，望潮城的人索性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盛酒缸，也叫酒缸子。
但是即使程九刚如此不靠谱，去他家提亲的人还是几乎踩破了他家的门槛。
一是因为程橙橙却是生得不错，另外就是因为程九刚是真的有几个钱的。
本来陈惜命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他万万想不到他一提要去那片禁忌之海，程九刚很快便答应了下来。
并执意要带上自己的一对儿女。
此刻程橙橙身穿一身粗布彩衣，裸露着双臂，腰间挎着一柄牛角弯刀，显得与中原女子与众不同。
“公子，小姐，我爹爹就在船头。”程橙橙说话声音很好听，一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
穆萧萧摆手道：“别叫什么公子小姐了，你长我一岁，我叫你姐姐，你叫我萧萧就好，至于他……”
穆萧萧抬眼看了陈惜命一眼犯了难，她总不能让别人也叫陈惜命叔叔吧。
毕竟陈惜命那如少年的相貌在那摆着。
陈惜命似乎看出了穆萧萧的尴尬，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随便叫吧。”
便向船头走去。
穆萧萧看着程橙橙苦笑道：“橙橙姐，你不要介意，我二叔这个人就这个性格，对谁都冷冰冰的，其实他人很好的。”
程橙橙展演一笑，她倒是不做作，搂住穆萧萧的肩膀问：“萧萧，陈公子看起来好年轻，你为什么叫他二叔啊？”
穆萧萧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只能笑着说：“他辈分大，嘿嘿。”
陈惜命走到船头的时候，正看见程九刚愁眉不展地望着远方。
他的儿子名叫程龙儿，瘦瘦小小的倒是一点龙的样子都没有。
此刻正缩在船帮下瑟瑟发抖，嘴里念叨着：“海盗，海盗，吃人的海盗……”
陈惜命皱眉瞥了一眼程龙儿便走到了程九刚身边问：“来者不善？”
程九刚脸上露出一丝狠辣，用力灌了一大口酒说：“是海上劫道的，真他娘的晦气。”
“为什么不跑？”陈惜命问。
程九刚摇头说：“跑不了，已经被他们盯上了，他们的船快又是顺风，就算跑也会被追上的。”
“到时候死得更惨，这帮子家伙杀人不眨眼啊。”
“还不如此刻规矩些，到时候拿钱买命。”
陈惜命闻言冷笑了一声说：“规矩些？和海盗规矩？荒谬！”
程九刚看了陈惜命一眼问：“要不然呢？”
“一了百了。”陈惜命的语气很平淡。
两人说话间，对面的海盗船已经越来越近，还没看清人脸，便听得那些吆喝声。
“交出财物，饶你小命。”
就在这时，穆萧萧也和程橙橙来到了船头。
程橙橙踢了一脚蹲在地上的程龙儿说：“没出息的样子，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
“姐，他们是海盗啊！”程龙儿满脸苦涩。
程橙橙没好气地说：“鲨鱼你都不怕，你怕海盗？”
程龙儿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对面的海盗似乎是看见了船头的穆萧萧与程橙橙，立刻大声呼喝：“哟，对面有女人！陪大爷乐呵乐呵，保准你日后吃香喝辣！”
“对，抓回去做压船夫人！”
“男的统统杀了，女的回去生孩子！”
程橙橙明显是个急性子，怒道：“呸，你们这帮混蛋不要脸！”
程龙儿则吓得抓程橙橙的裤腿说：“姐，别喊了，他们要杀人的！”
程橙橙一甩腿怒道：“没出息，你看看你……”
一句话没说完突然看见陈惜命举起了一张黑铁硬弓！
“陈公子，你……你要做什么？”程橙橙满脸不可思议。
“太吵了，杀了就一了百了了。”说着话陈惜命弯弓搭箭。
程九刚立刻摇头道：“陈公子，这距离太远，弓箭根本射不到地方，而且海上风大也射不准啊……”
话音未落刷的一声，一枝羽箭已经带着尖啸声飞射而出。
紧接着，对面的海盗船上陡然响起一声惨叫。
“混蛋，老子要杀了你，吃你的肉！”海盗船上顿时骂声一片。
并且大片羽箭倾泻而来，却没有一枝箭射到地方。
“真……真射死了？”程橙橙满脸震惊。
程九刚也是满脸不可置信，只有穆萧萧一人背着手风轻云淡地笑着，脸上似乎带着得意说：“瞧瞧，这就是我二叔，西北的雪狼！”
下一刻，陈惜命再次弯弓，弓上却已经搭了五枝箭，一瞬间五箭齐发。
对面再次响起五声惨叫。
紧接着，陈惜命的手便快到令人惊诧，一枝枝羽箭不断飞出，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等陈惜命的箭袋空了之后，那艘本来来势汹汹的海盗船却已经调转了航向。
“哼。”陈惜命轻哼一声转身离去，临走时看着穆萧萧淡淡地道：“随我回去喝粥。”
穆萧萧对着目瞪口呆地父女三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随即笑着扶着船帮一晃一摇地紧随陈惜命而去。
距离那片禁忌之海还有不小的距离，按照程九刚的推测，想进入那片海至少还有两天的航程。
入夜的时候，海上突然起了大风，狂风暴雨倾盆而下。
电闪雷鸣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这艘规模较大的船在大海浪面前就像一个被迫荡秋千的幼童，明明内心已经慌乱得不行，却只能紧咬牙关一声不敢出。
穆萧萧死死地抓着床板，身体随着船剧烈地摇晃，东倒西歪间甚至撞倒了椅子。
吊棚上的那盏昏黄的油灯也已经掉在地上熄灭了。
就在穆萧萧一阵无助的时候，突然门开，一道她最期盼的身影提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
穆萧萧跌跌撞撞，最后简直是直接撞进了陈惜命的怀里。
伏在那坚实的胸膛上，穆萧萧一阵心安。
“二叔，这是下雨吗？这是龙王爷在吐水吧！”穆萧萧满脸震惊。
陈惜命轻轻拍了拍穆萧萧的后背，淡淡地道：“别怕，我会陪着你。”
陈惜命陪着穆萧萧，又或许是穆萧萧陪着陈惜命，总之两人在一起度过了一整夜。
转天清晨，雨过天晴。
大雨后的世界似乎是被神仙用水洗过了一样的干净，一片宁静祥和，与昨晚大为不同。
只有甲板上几条正在向命运抗争的可怜鱼儿显示着昨夜那场大风暴的威力，这些鱼是被海浪卷到甲板上的。
雨过潮平江海碧，电光时掣紫金蛇。
第一百一十四章 那片星空那片海
由于那场巨大的风暴，穆萧萧几人足足花了五天的时间才到了那片禁忌之海。
海面风平浪静，天气阳光明媚。
但是船老大程九刚却是满脸阴云，他紧紧咬着自己的腮帮子，看着远处的汪洋大海。
“程叔叔，就是这了吗？没见有什么异常啊？”穆萧萧好奇地问道。
程九刚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指了指船身附近的海面到：“看见那根石柱了吗？过了那根柱子就是那片禁忌之海了。”
穆萧萧诧异地向程九刚指的地方望过去，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神色骤然一惊。
如程九刚所说，在那大海之中有一块直径一米左右的突出岩石，透过那湛蓝的海水可以隐于看到水面之下正是一根石柱。
“这……这是人为的？”穆萧萧震惊。
程九刚摇头道：“不知道，反正这柱子自这片海存在就一直立在这。”
程九刚回身看向一言不发的陈惜命说：“陈公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旦过了这个柱子，那便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陈惜命觉察出程九刚话里的另一层含义，问道：“富贵在天？这片海里藏着宝藏吗？”
有些怯懦的程龙儿突然开口解释道：“有的有的，海里面有皇上爷爷的钱？”
“龙儿，别胡说！”程九刚立刻怒斥道。
陈惜命挑了挑眉毛说：“哼，程老大，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程九刚疑惑地看向陈惜命问：“你真不知道？那你来这禁忌之海做什么？”
“找人。”
陈惜命的回答很简单，至于是找秦轲还是找他自己，就只有他自己心中才清楚了。
穆萧萧也凑上来问：“程大叔，这海里怎么会有皇上的财宝呢？”
程九刚沉吟了一下道：“告诉你们也没什么？这海里面藏着一处宝藏，传说曾经有一个皇帝将自己国家所有的财宝都埋在了这片海底深处。”
“这种话你也信？”陈惜命不屑一顾。
程九刚洒然一笑说：“罢了，反正都要和你们同生共死一次，便没什么要隐瞒的了，橙橙，把东西给陈公子看看。”
程橙橙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去船舱中取出了一个小木箱。
箱子打开，金光灿灿。
里面竟然装着一箱子金子！
“那一年，我带着船队误入禁忌之海，虽然我最后带出了这么一箱子黄金，但是橙橙的母亲和我的好兄弟们却永远留在了那片海里。”
程九刚表情黯然，程橙橙与程龙儿也是一脸忧伤。
穆萧萧则轻轻将程橙橙搂在怀中，几天时间她已经将程橙橙当成了一个好姐姐。
陈惜命盯着那一箱子黄金，眉头越皱越深，里面不是金元宝，而是一块块金砖，上面的印记已经模糊了，但是陈惜命还是依稀看出了一点痕迹。
“明月花——”
穆萧萧闻言一惊，看着陈惜命问：“二叔你说什么？明月花在哪？”
陈惜命拾起了一块黄金递给了穆萧萧，神色变得越发凝重道：“你看这里，这和我们在那地宫中见到了穹顶图案是不是很像。”
穆萧萧仔细辨认也不由得一惊。
在不知渊的时候，几人已经知道在西北大地曾经存在过一个辉煌一时的国度，明月国。
而明月国的图腾正是这明月花。
也就是后来竹落雨种在醉花涧旁，揽月河畔的那株花。
穆萧萧赶紧向着程九刚问：“程大叔，你说的那个皇帝是哪一国的？”
程九刚摇头叹息：“这个我们便不知道了。”
陈惜命眯着眼睛看着程九刚问：“海底到底有什么？那片海里到底有什么？”
程九刚摇头道：“往事不堪回首……”
陈惜命喝道：“你越是不敢回首，它越是不堪。”
程九刚咬了咬牙还是道：“一句两句说不清，真正进了那片海公子便知道了。”
“所以这次你是冲着那些宝藏来的？”陈惜命问。
程九刚用力灌下了一大口酒说：“不是，我是来带孩子们祭拜他们母亲的，顺便如果有可能，我想把我妻子的尸骨带回去。”
“这终究不是一处埋骨地，她生是不喜欢水，我不能让她死了以后做一个无**回的水鬼！”
陈惜命表情淡漠地问道：“那为什么等了八年才来。”
“因为我害怕……”
……
中午的时候，几人终于将船驶进了那片禁忌之海。
将近两个时辰，穆萧萧都是战战兢兢地，甚至是与陈惜命形影不离。
但是两个时辰过去了，这片海还是这片海，亦如其它的海一模一样，甚至连个大浪花都没有。
“橙橙姐，我们是不是走错了？”穆萧萧问身边的程橙橙。
“没错，就是这里，时间隔的太久了，我已经忘了当初我们是在哪遭遇凶险的了。”
穆萧萧知道就算她问，程橙橙也不会说到底是什么凶险的，所以干脆直接趴在了船帮上看着海水。
但一旁的陈惜命却注意到自从进了这片海之后，程橙橙的手就一直握在她腰间的牛角刀的刀柄上。
……
望潮城中，临舒正带着小陈陈在海边踏着浪花，捡着贝壳。
不远处站着十八名身穿白衣的护卫，正是雪狼卫。
“小妹妹，你是不知渊的吧？”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突然在第五临舒身边响起。
第五临舒急忙抬头看去，发现自己和陈陈面前竟然站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
此人身穿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衫，其上绣着一朵娇艳的牡丹花。
腰间束着一根玉带，显得干净利落。
此刻正摇着一把折扇看着她与小陈陈。
能说出自己来历的人绝对不是凡人，临舒立刻警惕地拉起小陈陈，将小陈陈挡在自己身后。
“大胆，什么人？”十八名雪狼卫迅速冲了过来。
这十八人都是心头巨震啊！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啊？
唰得一声，一蓬银色的光泽洒出，那十八名雪狼卫竟然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
“别担心，我不会伤他们性命的。告诉我，你和第五轻尘什么关系啊？”男子摇着折扇问道。
临舒摇头。
男子试探着问：“妹妹？”
临舒摇头。
“后代？不可能啊，她守身如玉都没成亲哪来的后代啊？哦，私生子？”
临舒皱眉摇头。
男子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别总摇头行不行啊？你是不会说话吗？”
临舒点头。
男子闻言一愣，尴尬地咳嗽一声道：“眸色如空，澄澈若海，你绝对是第五一脉的人，没想到在这还能碰见一个同道中人。”
男子说完话望向“海潮乐门”说：“据说当年那个人就是从这进来的，早知道就应该把这片海岸涂上狗屎！”
第五临舒紧紧拉着小陈陈，生怕男子会对小陈陈不利。
男子刷得合上折扇说：“相见就是缘分，向你打听个事儿，我听说这南地的未来王妃来了这座城，你可知道她在哪？她叫穆萧萧。”
临舒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扭头瞥了一眼说：“别这么看着我行不行，我又不是人贩子，你们不知渊不是会窥探天极吗？你不知道我是谁？”
临舒摇头。
“我是穆萧萧的师父。”
临舒惊得都要说话了，可是按照穆萧萧所讲她师父应该是一个邋遢老头才对啊。
小陈陈从临舒背后探出头说：“坏人，别欺负我临舒姐姐，小心我爹爹回来打你。”
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笑着说：“我好怕怕啊，别说是你爹，就是你爷爷也未必敢打我，再说小孩子可不能撒谎，我可不是坏人。”
“你脸上都写着坏字。”小陈陈认真地道。
男子干笑了两声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呵呵。”
这个男子正是在醉花涧体味过红尘的鬼医。
也就是穆萧萧的便宜师父。
临舒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沙滩上写下了四个字：禁忌之海。
鬼医绕着那四个字转了几圈，突然说了句：“小姑娘写字真好看，可惜我晕船出不了海，这样吧我去陈留城等她。”
说完大手一挥从那些雪狼卫身上收回了一把银针，大步离开。
走在望潮城的大街上，鬼医好像响起了什么，猛得立在原地，惊道：“禁忌之海？不会是那片海吧？没有这么作死的！”
……
大半天的时间，海面之上都是一片风平浪静。
穆萧萧已经渐渐适应了在船上的感觉，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眩晕感了。
天色渐暗，转眼间斗转星移。
漫天的繁星分外夺目，穆萧萧靠在陈惜命的身上，望着天空的星星道：“二叔，小时候娘亲尝尝和我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继续看着地上的人。”
“你说那些星星里有我娘亲吗？若是有哪一颗才是啊？”
陈惜命抬头望天说：“大嫂是个美女，我想一定也化成了最美的星星吧。”
穆萧萧猛得坐直身子，斜着眼睛看着陈惜命问：“你不会喜欢我娘吧？”
看见陈惜命那一脸无措的模样，穆萧萧得意地哈哈大笑，再次靠在了陈惜命的肩膀上。
陈惜命摇头苦笑。
突然，穆萧萧望着星星的眼神便了，变得越来越疑惑。
推了推陈惜命，穆萧萧指着空中的星星说：“二叔，你看那三颗星星是不是在转啊？”
陈惜命皱眉看去，果然在那浩瀚星空之中，三颗星星正在快速地交换着位置。
他们就这样坐在甲板之上，却都没有发现黑夜中，深海下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他们的船下一掠而过。
望潮城的海滩上，鬼医看着空中的星象，不断地在海滩上踱着步子，不停焦急地念叨着：“斗转星移，三星移位，那东西要醒了！”
“徒弟啊徒弟，你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海啊……”
穆萧萧坐在甲板上，忽然感觉到船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赶紧抓住了陈惜命的衣服。
但是随即船身再次恢复平静。
陈惜命拉起穆萧萧道：“走吧，会船舱，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穆萧萧点了点头，但是一种不安却蒙上心头，或许这就是女人可怕的直觉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飞鱼非鸟
海上的天气善变得如同醉花涧姑娘的心。
这片禁忌之海也终于是渐渐露出了它的森森獠牙。
穆萧萧扒着船舱的窗户，看着空中的蓝紫色闪电，忍不住深深皱起了眉头。
海面风平浪静，空中却电闪雷鸣。
密布的闪电如同令人生畏的巨大蛛网，将整个天空切割成无数的碎片。
穆萧萧身后，陈惜命与程家三人正围坐在桌子前，吃着无味的干粮。
“二叔，我们还要走多久啊？”穆萧萧回身问道。
陈惜命饮下一口温水道：“一直走，直到找到我想找的东西。”
陈惜命看向了程九刚问道：“船老大，你呢？你还得当年的地方吗？”
程九刚嘴里叼着一个烟袋锅，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了大片烟雾，声音沙哑地道：“至死都不敢忘？”
“若你这次死在这里怎么办？”陈惜命突然问道。
程橙橙与程龙儿都是眼神闪烁地看向程九刚，他们俩可是都经历过当年的一切。
程九刚深深叹息，最后看向陈惜命说：“陈公子，我看得出你必不是凡人，若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在危机关头救下橙橙。”
程橙橙闻言沉默不语，低下了头。
陈惜命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提你儿子。”
程九刚看向程龙儿说：“男子汉大丈夫，死有什么好怕的，来世我们还是父子。”
穆萧萧听闻这段话不由得一滞，天下哪个父母不心疼孩子呢？可是程九刚的话里却带着一股决然。
就在这时，船外的雷鸣声渐渐歇了，天光又开始渐渐放亮。
几人鱼贯走出看向海面，不仅感叹大自然的变化无常。
突然间穆萧萧指着远处喊道：“前面那一片黑压压的是什么？乌云？怎么这么低。”
几人顺着穆萧萧的指向看去。
“不好——”程九刚陡然间脸色巨变，大吼道：“是冤罪鸟！快进船舱——”
陈惜命反应极快，一把抱起穆萧萧顺着那还半敞着的船舱门就扔了进去，没错，穆萧萧就是被仍进去的。
因为那片乌云来的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根本来不及做多余的动作！
破空声带着海水的迸裂声不断响彻在耳边，程九刚已经一下将程橙橙扑到在地。
而那个一向有些怯懦的程龙儿此刻却像是一只人猿一般，左右闪躲间已经来到桅杆处。
一切都放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陈惜命刚刚将穆萧萧抛进船舱，骤然感觉到脑后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陈惜命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得后探，将那东西抓在了手中。
入手滑腻。
陈惜命立眼一看，忍不住一惊。
那竟然是一条鱼，成人手臂大小，鱼身雪亮阳光下如银钻一般。
鱼嘴处锋锐如剑，两侧鱼鳍若两只翅膀一般狭长！
鱼目之中竟然显出如人般的狰狞之色！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肩头猛得一痛，一条飞鱼已经将它那锋锐的鱼嘴刺向了陈惜命。
殷红的鲜血瞬间扩散。
“二叔——”穆萧萧正看见这一幕，顿时心痛得大喊。
“回去——”陈惜命大喝一声，一用力将手中的鱼捏得粉碎。
他很愤怒，征战沙场十几载，就连敌人的十万铁骑都不曾伤他分毫，今天竟然被一条鱼给伤了！
因为羞怒，所以陈惜命拔出了从不离身的双股剑。
“陈公子快趴下！”程九刚也大喊。
但是来不及了，那铺天盖地的“箭雨”已经向着陈惜命倾泻而来。
陈惜命手舞双剑，漫天血光迸裂。
数不清的飞鱼身体被切割成两半，落在甲板上不甘地扭曲着。
而此刻程龙儿已经将船帆尽皆收了起来，若是任由这些飞鱼穿帆而过，那这船也就不用开了。
但饶是程龙儿反应迅速，船帆还是破了几个大洞。
一声惨叫响起，程龙儿竟然被一条飞鱼刺种了后背，一个翻滚便倒在了桅杆下。
陈惜命见到此情，双剑迎风乱舞，几个纵身就到了程龙儿身侧。
提起程龙儿一个翻身便跃过鱼群向着桅杆上攀登而去。
这些飞鱼虽然会飞，但是却飞不高飞不远。
陈惜命双脚连蹬便已经攀上了桅杆的横梁，看着还在飞驰的鱼群，陈惜命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飞鱼钉在船板上的铎铎之音络绎不绝。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陈惜命咬牙道。
“二叔，你怎么样二叔？”穆萧萧的嘶喊声响起。
“这个傻丫头！”陈惜命猛得将一柄长剑掷了下去，正钉在船舱门口。
穆萧萧吓了一跳，气急败坏地大喊：“好，我知道你没事！”
这片鱼群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将船身钉得伤痕累累，但是鱼群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已经消失不见。
就在鱼群即将全部过去的时候，陈惜命双目陡然一立。
站得高望得远，陈惜命隐约间看到在那深海中，船身下似乎是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陈惜命知道这条路恐怕真的不那么好走。
“小子，你怎么样？”陈惜命问被自己夹在手臂下的程龙儿。
程龙儿背后已经鲜血淋漓，有气无力地道：“没……没事，水里有东西……”
“你也看见了？是鲨鱼吗？”陈惜命皱眉问。
程龙儿摇头道：“鲨鱼长不了这么大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陈惜命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从桅杆之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甲板上。
程橙橙立刻冲了过来关切地问：“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此刻程橙橙身上的衣服也被划开了两道口子，倒是没伤到自己。
一向有些木讷的程龙儿竟然罕见地开起了玩笑说：“姐，你是瞎吗？我像没事的样吗？”
“去！”程橙橙轻啐一口。
穆萧萧却是从船舱中跑向陈惜命，可是此刻甲板之上都是死鱼，脚下顿时就是一滑。
一下没站稳便扑了过来。
陈惜命眼疾手快赶紧一步上前，正接了个满怀。
入手柔软。
穆萧萧却是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猛得尖叫一声跳开，站在原地满脸羞红，双手不知所措地搓着衣角。
陈惜命的手停在半空也是一阵手足无措。
最后尴尬地一笑，道：“小心点。”说完话确实有意无意地瞟了穆萧萧的前胸一眼。
“二叔！”穆萧萧用力跺了一下脚。
程橙橙突然不合时宜地小声问了一句：“你们真的是叔侄吗？”
两人同时看向程橙橙，程橙橙立刻摆手道：“就当我没说。”
“这有个人快死了，能不能救救我啊？”程龙儿满脸幽怨地看着几人。
穆萧萧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带着众人进了船舱。
穆萧萧先是到了陈惜命身边毫不忌讳地就要去脱陈惜命的衣服。
陈惜命一下抬手抓住了穆萧萧的手，一脸的尴尬。
“做什么？我是医生！再说……”穆萧萧眼珠乱转道：“又不是没看过。
一旁的程橙橙正好听见这句话，看着两人的眼神又是一阵古怪。
“我没事，皮肉伤而已，你去先看看那小子吧。”陈惜命淡淡地道。
穆萧萧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来到程龙儿身边替程龙儿检查伤势。
程龙儿的伤势要比表面上看起来轻得多，那条刺中他的鱼明显是已经势颓，但还是在他的后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程九刚在一旁感叹道：“想不到萧萧姑娘的医术竟然如此高超。”
穆萧萧微微一笑道：“大叔过奖了。”
一边说着穆萧萧已经替程龙儿包扎好，来到了陈惜命身边，一边不顾陈惜命的反对解陈惜命的衣服一边问：“程大叔，那些是什么鱼。”
程九刚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压下自己的惊意道：“我们还真是走运啊，没有死在那些鱼的冲击下。”
“海边的传说，大海的深处生活着会飞的鱼，这些鱼穷尽一生想要脱离大海的束缚，跃上蓝天，翻过白云，但终究难逃轮回的罪孽。”
“传说中说这些鱼其实本是天空中的神鸟，神鸟分雄雌，负责掌管神界的白昼黑夜。”
“雄鸟执掌白昼，雌鸟负责黑夜，如此一来雄雌二鸟一日便只能见到两面。”
“但是其中有一对雄雌二鸟终于有一日不甘寂寞，在白昼黑夜交替之际多停留依偎了一刻钟，使得黑白乱了套。”
“天神佯装仁慈，许诺是雄雌二鸟一生相守，但是却将它们贬下凡间做了海中游鱼，生生世世不得展翅飞天。”
再次吧嗒了一口烟，程九刚又说道：“所以民间有将这种会飞的鱼叫做冤罪鸟。”
“还有传言称当年天神杀了二鸟，所以这冤罪鸟乃是神鸟的冤魂所化，一生都在向天空抗议，因此生得面目狰狞。”
穆萧萧一边替陈惜命处理伤口一边说：“这么说来这些冤罪鸟好可怜。”
没想到程九刚却突然哼了一声说：“可怜？是可恨才对！当年我的很多兄弟就是死在了这飞鱼群的袭击下。”
陈惜命与穆萧萧同时一惊，而程龙儿和程橙橙则明显神色一片黯然。
陈惜命的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些皮肉伤而已，但却惹得穆萧萧一阵轻笑。
“想不到我们天下第一无所不能的陈将军竟然会败在鱼身上两次！”
陈惜命皱眉问道：“哪来的两次，虽然这次是我大意了。”
穆萧萧忍不住噗嗤一笑问：“二叔，你忘了鲫鱼汤了？”
陈惜命闻言表情凝固，怔怔不语，半天才说：“海水鱼伤身，淡水鱼伤心啊。”
程橙橙和程龙儿都是一脸不解，只有穆萧萧笑得花枝乱颤。
第一百一十六章 海中的龙
冤罪鸟的袭击迫使陈惜命五人在原地休息了大半天，这片禁忌之海也终于开始展现它的恐怖。
船外海浪声阵阵，怕打着已经创痕斑斑的船帮。
穆萧萧与程橙橙坐在一处有说有笑，似乎在可以制造氛围来缓解此刻的压抑。
程九刚靠在船舱的门上，看着一望无际的禁忌之海，吧嗒吧嗒地吐着烟雾，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陈惜命独自走到程九刚身边坐下，一言不发。
程九刚用浑浊的眼睛瞟了陈惜命一眼，将手中的酒葫芦递了过去问：“陈公子想喝点吗？”
陈惜命淡淡一笑，竟然一下接过酒葫芦音了一大口劣质的烧酒。
“哈哈咳咳……”程九刚在甲板上磕了磕自己的烟袋说道：“想不到您这位大人物竟然不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
陈惜命疑惑地看着程九刚问：“大人物？你知道我是谁？”
程九刚点头道：“自然知道，我虽然是个酒蒙子但是还不糊涂，前些日子城中一直在疯传新继位的陈留王为了给老王爷寻仙药而进了禁忌之海。”
“偏偏这个时候新王妃到了南地，巧的是新王妃也姓穆，我猜就是穆小姐了吧？”
陈惜命将酒葫芦丢了回去说：“你倒是聪明，但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萧萧的身份，为什么还敢拉着她进这片海呢？”
程九刚咳嗽了一声说：“和是谁没有关系，过几日就是橙橙娘的忌日，就算王妃不来我也一定会进海的。”
得意地笑了两声程九刚又道：“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有了您这位本事通天的人，我又多了几分走出这片海的把握。”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陈惜命问。
程九刚诧异地摇了摇头。
“陈惜命。”
程九刚听到“陈惜命”三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紧接着皱眉思索起来。
猛得掉了手中的烟袋，站起身看着陈惜命颤声问：“陈惜命？就是您十七年前……”
陈惜命接道：“带兵杀进了陈国皇宫。”
程九刚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说：“不，不止这些。您应该没有在望潮城中暴露自己，否则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的。”
“怎么？”陈惜命一点也不疑惑。
程九刚叹息道：“我是后来的，并没有经历当年的战争，但是我常听城中的说书先生提起你，他们都称你是恶魔。”
“为什么？”问出这句话的竟然是穆萧萧，不知何时穆萧萧已经来到了两人身后。
程九刚眼含深意地看了穆萧萧一眼才开口道：“我听说当年陈公子您虽然没有杀进这座城，但是这一路上的战争却死了许多的人，那些人的血由河入海最终汇聚到了海潮乐门。”
“鲜血染红了近海，因此您被望潮城中的人认为是恶魔。”
陈惜命不屑地一笑，对于这些他毫不在乎，但是陡然间他想起来那个海边老头的话。
“等我再次回到这座城的时候，大海会被鲜血染成它本来该有的颜色……”
陈惜命深深皱着眉头，穆萧萧安慰道：“二叔，当初你也身不由己，不必自责的。”
陈惜命勉强一笑，看向程九刚的时候，程九刚明显眼神躲闪了一下，不过下一刻程九刚却深深皱眉，满脸的疑惑。
“想问什么就问。”陈惜命看出了程九刚的样子。
程九刚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陈公子，恕老小儿直言，若您真是当年的那位将军，那这十七年来怎么一点没见老啊？”
陈惜命毫不隐瞒道：“这就是我来这片海的原因。”
穆萧萧赶紧帮着圆场说：“我二叔的意思是他要去海里问问仙人。”
程九刚闻言不屑地哈哈大笑，摇头道：“仙人？公子您戎马半生也信这海里有仙人？这鬼海里哪有什么仙人，只有不甘者的亡魂。”
陈惜命刚想要问什么，船体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穆萧萧赶紧抓住陈惜命的胳膊才不至于摔倒，但是晃动随即停止。
穆萧萧惊问：“程大叔怎么回事啊？”
程九刚脖子上的青筋跳了两下咬牙道：“穆姑娘莫慌，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水里的东西翻了一个身罢了。”
陈惜命眯着眼睛问：“水里到底有什么？真的有吞船的鱼？”
程九刚竟然毫不在意地喝了一口酒说：“水里什么都可能有，也许有人也说不定。”
说完话就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地进了船舱。
穆萧萧拉着陈惜命问：“二叔，程大叔怎么这么奇怪啊？”
“他一定知道什么，只是不愿意说罢了。”陈惜命随即转头看向穆萧萧展颜一笑说：“别怕，一切有我。”
穆萧萧嘻嘻一笑道：“我才不怕，有你这个恶魔在，什么小鬼敢伤我。”
陈惜命笑着弹了穆萧萧脑门一下。
海上最可怕不是那些深海里未知的恐惧，而是时时刻刻地提心吊胆，四周都是一样的风景，蓝茫茫的一片不免让人心中慌乱。
终是又捱过了一天，夜幕降临就在所有人都准备入睡的时候，船体再次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陈惜命立刻翻身下床，几步便来到了甲板之，他要搞个清楚这海里到底是什么？
“二叔，等等我！”
穆萧萧也随着陈惜命一起来到了甲板之上，与此同时程家三人听到响动也走了出来。
海中一片漆黑，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陈惜命一步来到程九刚面前，眼神冰冷地拎住程九刚的衣领问：“海里到底有什么？”
“我说过了，什么都有可能。”
陈惜命怒喝出声：“少跟我废话！我再问最后一遍海里到底有什么？”
一时之间竟然剑拔弩张，穆萧萧知道陈惜命的耐心恐怕是不多了。
幽幽叹息一声，程九刚道：“陈公子我没有说谎，这片海里什么都可能有，当年我们甚至在海里见到了一条龙！”
一语惊天！
“龙——”穆萧萧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就连陈惜命都满脸的震惊。
若不是看程九刚一脸的信誓旦旦，陈惜命早就一剑捅过去了，许久之后问道：“你在逗我吗？”
程九刚挣脱了穆萧萧的手，摊手说：“您看我和您说您又不信，我和望潮城的人都说过，结果谁也不信，他们都说我是酒后胡言，说我是疯子！”
陈惜命一时无语，信吗？谁敢信？不信？凭什么不信？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龙啊！”穆萧萧大为不解。
程九刚道：“当年我亲眼所见，那东西有几十米长，浑身白得发光，头顶红冠灿然，从我们面前一闪就飘了过去。”
程橙橙忽然插言道：“陈公子，萧萧，当年我也看见了。”
陈惜命与穆萧萧对视一眼，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龙这种动物太神秘了，人们只在雕刻绘画中见过，若说这世界山真的有龙潜于海，陈惜命是不愿意相信的。
但是转念一想，他想到了不知渊地底冰宫里的那只大猴子小里，连一只猴子都能长到那种地步，这世界上怎么就没可能有龙呢？
就在这时，穆萧萧突然嗅了嗅鼻子说：“怎么这么香啊？”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闻了闻，程九刚脸色大变喊道：“不好，快捂紧口鼻！”
第一百一十七章 梦蝶九生
一切却都已经来不及。
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前的景物已经彻底惊住了穆萧萧几人，就连陈惜命也是如此。
那画面不是震撼，而是唯美，甚至是诡异。
说它唯美是因为此刻面前的确是一幅人间仙境一般的美景。
说它诡异则是因为此刻船身周围，海面之上，正翩翩起舞着成百上千的蝴蝶！
那瑰丽的蝴蝶扇动着发着光芒的翅膀在空中摇曳，震人心魄。
可是海里怎么可能有蝴蝶呢？
四周一望无际，连个像样的小岛的没有，何来蝴蝶啊？
“这是蝴蝶吗？”穆萧萧惊问道。
但是下一刻，景物再变，所有人同时觉得脑中一阵眩晕感传来。
等几人回过神的时候，前方的蝴蝶骤然向两侧分开，竟然缓缓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形状，那竟然是一道门户。
“停船——”陈惜命与程九刚几乎是同时高呼出声。
程龙儿反应过来，赶紧去收帆抛锚。
可是帆已收，锚已沉，但偏偏这船却是停不下来！
几人眼睁睁地看着船一点点行进了那道门户之中。
陈惜命心中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这船若是进了这门绝对没好事！
但是又无可奈何！
跳船吗？没听程九刚说吗，海里有龙！就算不是龙，也必然有其他的东西。
跳船就是找死，只能任由这船拉着自己进门一探究竟了。
陈惜命大喊出声：“离得近些，大家不要分开！”
可是程九刚却是近乎嘶吼着说：“分开！不想死就不要聚在一起——”
程橙橙与程龙儿自然是信得过自己的爹，立刻向着船的两侧跑去。
陈惜命疑惑不已，但直觉告诉他一定要相信这个从禁忌之海中闯过一次的程九刚。
就在船身马上要驶进那道门的时候，陈惜命猛得用力将穆萧萧推到了船舱之中。
虚无的白色光芒骤然大放，等陈惜命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处海岛周围。
天光大亮，自己几人乘坐的船就停在岸边。
陈惜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了船舱的门，可是任他寻遍整艘船却都找不到穆萧萧的身影。
不仅如此，就连程家父子三人也全然不见。
“萧萧——”陈惜命接连大喊，却没有一人回应。
无奈之下只能上岛寻找。
而与此同时穆萧萧也已经清醒过来。
可是诡异的是她所见到的一切却与陈惜命所见皆不同。
穆萧萧推开船舱门的时候，门外星光璀璨，夜色正浓，却唯独不见人影。
“二叔，橙橙姐，程大叔，龙儿！”无论穆萧萧怎样呼喊却都是没有一人回应。
眼前同样是一座小岛，穆萧萧打定主意，一定要寻到陈惜命。
于是顺船而下，走到了小岛之上。
踩在松软的海滩之上，穆萧萧只觉得一阵恍惚。
突然一曲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
穆萧萧顺着琴音看去，却立刻震惊地捂住了嘴，震惊地接连后退了三步才站稳。
不远处的海滩上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此刻那岩石之上竟然坐着一个裸露着双足的俊俏女子。
女子手中抚着一把古琴，背后竟然长着一对巨大的蝴蝶翅膀，散发着湛蓝色的光芒。
翅膀的光芒将女子的脸照得很清晰，那是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精致到找不到一丝瑕疵。
但穆萧萧却总觉得她在哪见过这张脸。
按理说此女子长得如此美丽，穆萧萧定当是过目不忘，记忆犹新。
可是偏偏穆萧萧就是想不到在何处见过此女子。
她是人吗？那她背后的翅膀怎么解释？
忽然伴随着那悠扬的琴声，女子竟然缓缓开口吟唱道：“玉如烟，珠似泪，梦蝶九生终不悔……”
歌声如泣如诉，却又偏偏藏着无限的爱意，每一句都直戳进人的心中。
穆萧萧不由得便被那歌声所吸引打动，竟然全然忘记心中的恐惧，一点点向着那长着翅膀的女子走了过去。
“姐姐，你好。”穆萧萧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那歌声仍然没有停止，似乎那个奇怪的女子根本就没有理穆萧萧的意思。
穆萧萧只能静静地等在那里。
终于那凄美的歌声缓缓停了下来。
可就在穆萧萧想要上前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女子却飘然站了起来，或者说是飘了起来。
因为她那**着的双足竟然并没有落在地上。
女子就那么一点点地向着大海之中飘去，轻轻地她扔掉了手中的古琴。
古琴落水，在水中激起了一朵朵不败的水花。
穆萧萧越看越心惊，那女子就那么飘到了大海深处，在月光的照映下在水面上倒映出一个同样绝美的身影。
突然，那女子竟然猛得双手抓住了自己的翅膀。
嗤啦两声响起，穆萧萧惊呼出声：“不要——”
可是话音未落，那女子已经毅然决然地撕扯掉了自己那对绝美的翅膀。
鲜血成股地流下，染红了女子娇美的后背，染红了那澄澈的海水。
一朵朵血色的花在海面上绽放，若一朵朵莲花一般承托着水面上的女子。
“梦蝶九生终不悔……”
女子的美眸中流出了两行清泪，但是此刻女子脸上却带着由衷的笑，凄美又决然。
下一刻在月光的照射下，那个如仙子般美丽的女子就那么化为了丝丝光影消散在了海面上。
穆萧萧刚要喊什么，却突然发现女子最后的光影似是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这一眼中竟然似带着一分……
挑衅。
脑中猛得一阵眩晕穆萧萧再次大脑一片空白。
等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又愣住了。
温暖的阳光顺着窗户的缝隙偷偷溜进屋内，抚摸着穆萧萧的脸颊。
熟悉的粉红色被子，熟悉的粉红色蝴蝶床幔，熟悉的兰花香，熟悉的窗，熟悉的门，一切竟然都是如此的熟悉。
这里分明就是穆萧萧在昊京城的闺房，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而此刻穆萧萧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床下还放着一双她曾经最喜欢的绣花鞋。
“萧萧，还不起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响在穆萧萧的耳边，也响在穆萧萧的心间。
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穆萧萧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娘……”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穿华服的妇人出现在门口。
那雍容华贵的气质，那风韵犹存的容貌，还有那亲切如寒冬暖泉的笑容……
一切亦如十几年前，又仿如昨日一般。
这个女人正是穆萧萧的亲生母亲。
“萧萧，再不起床太阳都要晒屁股喽。”穆萧萧的娘亲一边笑着一边款步来到穆萧萧的床前坐下，伸出雪白的手中轻轻捏住穆萧萧的鼻子道：“小懒蛋，你爹还等着你去吃饭呢。”
穆萧萧颤抖地坐起身，眼泪止不住地流。
“傻丫头是不是做噩梦了。”穆萧萧的娘亲轻轻将穆萧萧揽在怀中，轻抚后背安慰着这个“分别”了数年的女儿。
“娘，真的是你吗？”穆萧萧嗅着娘亲发间的芬芳，那味道是那么亲切熟悉。
“傻丫头，不是娘又是谁？”
“娘——”
用力搂住自己的娘亲，穆萧萧恨不得让自己永远地融进面前的这个温暖的怀抱中。
她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娘亲。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昊京云起
就在穆萧萧正在南海之上沉浸在母亲的怀抱之时，昊京城却已经风起云涌。
一场巨大的风暴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缺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导火索。
醉花涧顶楼，秦非玉愤怒地将一个个精美的花瓶砸在地面之上。
胭脂静静地站在角落里，低着头不敢与秦非玉的目光对视。
终于，秦非玉也许是砸得有些累了，颓然地坐在了他的那把太师椅之上。
“公子，您别太忧心了。”胭脂试探着开口道。
秦非玉的手微微颤抖，指着那处他抬头便可以望见的庭院说：“你让我如何不忧心？你知道那里埋着谁吗？”
胭脂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道：“知道，是公子最爱的人。”
秦非玉闻言缓缓抬头，眼神诧异地看着胭脂问：“谁告诉你的？”
胭脂的嘴唇抖了两下，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就在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秦非玉的侍卫秦墨的声音。
“殿下，吴事非大人想要见您。”
秦非玉眼神陡然一变，右手紧紧按着椅子扶手道：“吴事非？那个宦官，他找我做什么？他又如何知道我在这醉花涧之中？”
秦非玉没有注意到在听到吴事非三个字的时候，胭脂的眼神明显晃了一下。
“不见——”秦非玉冷声道。
最近这位吴大人在昊京城可谓是风生水起啊，这一切却都是因为太子秦弘的器重。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吴事非应该算是太子的人。
“殿下倒是好雅致啊，在此等花红柳绿之地逍遥倒是令吴某人大为羡慕啊。”
说话自然是吴事非，他竟然已经来到了门口。
秦非玉皱眉，既然人已经来了便不得不见了。
门开，秦墨一脸的歉意，是他这个做侍卫没有拦得住吴事非。
秦非玉脸上带着冷笑对着吴事非道：“吴大人竟然也流连这种风花雪月之地吗？”
吴事非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秦非玉语气中的冷嘲热讽，回道：“殿下能来，吴某自然也能来。”
秦非玉轻眯双眼，他明白吴事非的意思，二人表面上都是无法行那男女之事的人，除非有人在伪装。
轻哼一声秦非玉向着胭脂与秦墨挥手道：“你们都先退下，我和吴大人有些旧事要聊一聊。”
胭脂与秦墨领命退了下去。
在经过吴事非的时候，胭脂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似乎是在惧怕一般。
待门彻底关上，吴事非一步步迈向秦非玉。
秦非玉随意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吴大人，本王这里乱了些，您将就着坐。”
吴事非随意瞟了一眼满地的花瓶碎片，轻笑道：“殿下若是不喜欢这些普通瓶瓶罐罐，改日我可以让人给殿下送些好的，都是百年前的好物件，砸起来声音也清脆些。”
秦非玉眼神锐利，坐在太师椅之上看着吴事非问：“吴大人今日来此不会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废话吧。”
“自然不是。”
秦非玉逼视着吴事非道：“那便请吴大人直入主题吧！”
吴事非摇头轻笑说：“能让温润如玉的玉王殿下失态至此，看来太子殿下这步棋下得恰到好处。”
“你说什么？”秦非玉声音沙哑。
吴事非竟然缓缓走到了窗边，看着远处道：“我说什么殿下自然明白，远处那间小院您觉得如何？反正太子殿下觉得该拆了它。”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秦非玉咬牙道。
“哦？那间小院和殿下没关系？那今天太子围猎之时的刺客应该与您有关系吧？”
秦非玉猛得站了起来，紧紧盯着吴事非的眼睛，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吴大人，本王不明白你的意思。”
吴事非转身轻笑说：“不明白最好，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个明智之举。”
“殿下自认为天衣无缝，但却不知终究棋差一招。”吴事非不紧不慢地说着，缓缓在秦非玉面前坐了下来。
秦非玉没有说话，一直在等着吴事非。
果然吴事非接着说：“太子今日围猎想必之前邀请过殿下吧？殿下告病没有去，巧的是在下也告病没有去。”
“殿下不去是因为怕遇到熟人，而在下不去则是为了来见殿下。”
轻轻踢开脚边的一块碎瓷片，吴事非道：“开诚布公地说吧，殿下今日派去的人没办法活着回来了。”
秦非玉额头缓缓渗出了一丝冷汗。
吴事非是什么意思秦非玉很明白，因为太子要毁了花间埋骨的庭院，所以秦非玉怒急攻心，决定要行一些极端之事。
在得知今日太子围猎之事后，秦非玉派出了一名杀手。
有很多时候人们总是将事情想得太复杂，皇权之争其实没有那么麻烦，只要一个死于意外，那么皇权也就没了争的必要。
所以一向稳重的秦非玉在面对花间的问题上终于头脑一热，想到了这一招。
这名杀手的目标正是当今太子秦弘！
对于这种关键之事秦非玉自然要派一个得力的手下去，这个杀手秦非玉已经培养了很多年了，乃是秦墨的亲弟弟。
名叫秦白。
秦非玉紧紧盯着吴事非问：“大人的话我还是不明白。”
吴事非没有在意秦非玉，而是接着说：“有些事急不得，太子殿下既然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前去围猎，自然有所依仗。”
“在下刚刚得到消息，那个学艺不精的杀手已经被活捉了，接下来迎接他的将会是生不如死，玉王殿下应该知道刑罚司的手段。”
“不知道殿下对于那个杀手的承受能力和忠诚度有多少把握呢？”
说到这里吴事非缓缓起身道：“言尽于此，吴某便不再多说什么了，殿下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说完话吴事非便转身而去，秦非玉突然喊住他问道：“大人为何要提醒我？”
吴事非沉默了一下才道：“因为陈将军。”
说完话吴事非推门而出，留下秦非玉一脸错愕，喃喃自语：“陈将军？呵呵，他若是肯帮我，大事可成。”
突然秦非玉对着门外大喊道：“秦墨——”
秦墨立刻出现，秦非玉眼神坚定道：“立刻备马，我要去大将军府一趟！另外派人通知穆将军，就说我在大将军府等他，请他务必前来！”
大街上，吴事非坐在马车里，嘴角带起了一抹冷笑，淡淡地道：“打吧，秦家人都死光了才好，希望这个秦非玉不要是个笨蛋。”
穆萧萧此刻身在南海，却不知道昊京城已经乱了套了，有些人一转身或许便是一辈子了。
而此时此刻穆萧萧正在南海上的骠骑将军府中随着自己的娘亲荡着秋千，唠着家常。
两人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穆萧萧恨不得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说给自己久别重逢的母亲说。
船上此刻已经是天光大亮。
陈惜命坐在穆萧萧的旁边，忍不住摇头叹息。
而程九刚则不停地抽着烟，脸上竟然老泪纵横，手里不知为何紧紧攥着一柄短刀。
程橙橙靠在船板上，也是一脸的惊恐。
而程龙儿则要情况惨得多了，他的胳膊上缠着厚厚地绷带，上面血迹尚新。
只有穆萧萧依然昏迷在船舱之中，脸上竟然带着一丝丝温暖的微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如梦初醒
程龙儿突然哭了起来，蜷缩在船舱中不断地抽泣。
程橙橙没好气地说：“堂堂男子汉哭什么哭？”
程龙儿抬起头对着程橙橙说：“姐，我们回去吧，我怕，我怕死！他们都长着獠牙，拿着长矛，我打不过他们。”
说完话还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那里的伤是他自己砍的。
“那些都是假的你怕什么？”程橙橙怒斥道。
程龙儿哭着脸说：“万一成真了呢？我觉得海底一定有妖怪！”
“够了！”程九刚忽然开口，咳嗽了一声说：“人心底的鬼远比那些青面獠牙的怪物恐怖得多，别自己吓唬自己！”
陈惜命扭头看向程九刚说：“你不想解释一下我们遇到的情况吗？”
昨天夜里，几人可谓是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
当他们的船行进那扇由蝴蝶构成的门户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双眼一片空白，在睁眼时却都来到了一座海岛之上。
只不过不见身边的人。
在那座岛上，每个人的经历又有所不同。
程九刚遇到了他当年一起出海的兄弟，遇到了他的妻子，那都是被葬在这片禁忌之海的人，都是程九刚心中最深的痛。
而程橙橙与程龙儿也都遇到了自己最怕的场景与东西。
程龙儿从小怕鬼怕妖怪，小时候被说书的老先生吓唬怕了，所以他经历的就要光怪陆离的多了。
世上的人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机会见到妖怪，而他却和那些妖怪打了一晚上，还砍了自己一刀。
程九刚磕了磕烟袋说：“陈公子有所不知，昨天夜里我们是中了魔怔了。”
“说明白点！”陈惜命冷声道。
程九刚这才接着说：“这片禁忌之海中有一个特殊的地方生长着一种海底植物，叫梦蝶花。”
“这种梦蝶花枝条极为高长，可以一直从海底生长到海面之上。”
“昨夜我们的船正是驶进了这片梦蝶花当中，船体碰到那些东西，使得其香气散了出来。”
“梦蝶花的香气具有迷幻作用，可以在一瞬间使人产生幻想，进而做出一些难以估量的事。”
说到这里程九刚深深叹息一声说：“唉，当年我很多兄弟就是在这里丢了性命。”
“他们很多人站得太近，就像龙儿一样遇到了战斗的幻境，结果无意识间就杀了自己身边的兄弟。”
陈惜命心中了然，难怪昨夜程九刚让分开站。
沉吟了一下陈惜命疑惑地问道：“海中也能开花吗？”
程九刚摇头道：“梦蝶花只不过长得像花罢了，实际上只是一种罕见的海草。”
陈惜命又问：“所以那些蝴蝶也是幻想。”
没想到程九刚再次摇头道：“不全是，那些蝴蝶其实是梦蝶花的影子，在月光与海水的做用下产生的影子。”
陈惜命低头看了一眼依然昏迷的穆萧萧问道：“萧萧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程九刚深深叹了一口气说：“穆小姐此刻的状况是最为危险的，常人遇到的幻境大部分都是恐怖的，就像噩梦一样。”
“所以人们在潜意识里是希望早些结束的，待日出之后，梦蝶花的香气便会渐渐散去，人也就醒了。”
“但是若所遇到的幻境乃是美好的，那就很容易迷失其中，永远也醒不过来。”
“观穆小姐脸上的笑容，恐怕就是这第二种了，能不能醒过来就要靠她自己了。”
穆萧萧沐浴在阳光下，紧紧地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
“娘，萧萧好苦恼啊。”穆萧萧搂着娘亲的腰说。
穆萧萧的娘亲轻轻抚摸着穆萧萧的头发，脸上带着一如从前的慈祥说：“有什么苦恼，说给娘听听。”
穆萧萧挣扎了许久，眼眶突然红了起来说：“我真的不能和二叔在一起吗？”
压抑在心中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出来，在自己这位或真或假的娘亲面前，穆萧萧终于是卸掉了所有的伪装。
“二叔是谁？”穆萧萧的娘亲问道。
“就是陈惜命啊，您不认得他吗？”
“陈惜命又是谁？”
穆萧萧闻言身体猛得一僵，下一刻缓缓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的娘亲，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穆萧萧的娘亲伸手抹掉了穆萧萧的眼泪说：“傻孩子哭什么？”
穆萧萧摇了摇头说：“没事，娘，你知道吗？萧萧真的好想你。”
“你离开的这些年，萧萧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爹爹出了事了，我们穆家现在已经没有往昔的荣耀，我也要嫁人了，但却不是我爱的人。”
穆萧萧的娘亲笑着打断说：“傻孩子，娘什么时候离开过。”
穆萧萧一把抓住自己的娘亲说：“娘，您听我说好吗？我怕我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穆萧萧将自己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说给了她的娘亲听，从她遇到陈惜命开始，一直讲到了现在。
“萧萧，你爱他吗？喜欢是一时的爱，爱是一辈子的喜欢，就像我深爱着你爹一样。”穆萧萧的娘亲淡淡地问道。
穆萧萧满脸茫然，最后坚定地点了点头说：“爱，我很爱很爱二叔，不是喜欢，是真的爱。”
穆萧萧的娘亲轻轻拍了拍穆萧萧的肩膀笑道：“既然你爱他，那为什么要放手呢？你知道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自己爱的人有多难吗？”
“他爱你吗？”
穆萧萧沉吟了片刻，更加坚定地点头道：“一定爱的，二叔也一定是爱我的。”
“傻孩子，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你知道两情相悦又有多难吗？有些人就是你的命中注定，要不然老天爷为什么在茫茫人海中安排你们相识相知呢？”
穆萧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喊道：“娘，可是我们身不由己！”
“哪来的身不由己？爱情里所有的身不由己都是自欺欺人！爱情从不相信身不由己，只相信奋不顾身！”
“身不由己证明你们爱得还不够深。”
穆萧萧紧紧盯着自己娘亲的眼睛，下一刻猛得扑进母亲的怀抱，放生大哭起来。
穆萧萧的娘亲脸上带着笑，轻抚这女儿的头发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的宝贝女儿该回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若你真的爱着他，理当奋不顾身！”
“娘——”
船舱中，穆萧萧的脸上流下一行行眼泪，陈惜命忍不住抓住了穆萧萧的手，他真的怕穆萧萧就这样一直睡下去醒不过来。
突然，陈惜命所握住的穆萧萧的手反手紧紧握住了陈惜命。
床上的穆萧萧缓缓睁开了双眼。
“萧萧，你感觉怎么样？”
穆萧萧看着陈惜命那张冷俊的面容，猛得坐起身抱住了陈惜命。
“二叔——”
陈惜命一脸茫然，但还是不顾程家父女诧异的目光，将穆萧萧搂在了怀中：“别怕，二叔在这。”
午后，海风习习，这片禁忌之海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穆萧萧坐在甲板上，轻轻靠在陈惜命的甲板上。
“二叔，我见到我娘了。”
陈惜命闻言一愣，片刻后问：“大嫂还是那么漂亮吧。”
“嗯，和从前一样，你不想知道我和我娘说了什么吗？”
陈惜命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聊了什么？”
“不告诉你，你先告诉我你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
“遇到了你……”
第一百二十章 “龙王”现世
君看白日驰，何异弦上箭。
转眼间，穆萧萧等人已经进了这片禁忌之海数日了，期间风暴闪电自然不必提，更有诡异之事层出不穷。
陈惜命越来越庆幸自己与穆萧萧找了程九刚做船老大。
程九刚曾经从这片海里死里逃生过，其经验之丰富就算是陈惜命都称赞不已。
此刻海上阴云密布，空中的雨随时都会砸下来。
陈惜命与程九刚并排站在船边，穆萧萧则将自己的身子藏在陈惜命的披风里避着那如刀子般的海风。
“这片海里到底有没有仙山？”陈惜命淡淡地问道。
程九刚干笑了一声说：“仙山？我早就说过这里是一片死亡之海，仙山到底存在与否，我并不知道。”
“但我敢肯定这里有一座魔窟。”
穆萧萧探出脑袋问：“程大叔你什么意思啊？”
程九刚回忆道：“这片海里有三座小岛，每一处都凶险异常，其中有一座岛上便埋着我所说的皇家宝藏。”
“我的妻子和兄弟们就是死在了那。”
陈惜命疑惑地问：“人死在海底，你确定还能找到尸骨，恕我直言恐怕早就被海底群鱼分食了。”
程九刚摇头道：“等公子到了那里自然就知道了。”
“还有多久？”
程九刚迎风灌了一口酒说：“快了，等过了那个旋涡就不远了。”
“旋涡？”陈惜命还要追问。
穆萧萧突然指着海面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穆萧萧所指看去，只见在海面之上此刻正飘浮着一个东西。
似乎是半扇船板。
“快，过去看看！”陈惜命喊道。
离得近了众人终于看清，那的确是一块残破的船板，船板断裂之处参差不齐，甚至染着血迹。
而就在船板之上，此刻正躺着一个浑身鲜血的男子。
男子身穿一套轻甲，看那甲胄样式分明就是陈留王府的！
“是秦轲的手下，一定是秦轲出事了，快过去救他。”穆萧萧焦急地喊着。
“喂，你还好吗？”穆萧萧大喊道。
船板上的人听到喊声，挣扎着想要支承起自己的身体。
他竟然真的还活着。
可是男子的双腿似乎受了极重的伤，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
“救……我……”男子有气无力地喊着。
“躺在那别动，我们这就过去。”穆萧萧大喊。
终于船一点点靠近那残破的船板，程龙儿找来一条绳索顺着船放了下去。
陈惜命一步跨出就要从绳索下去救人，可是程龙儿却抢先一步爬了下去，陈惜命再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程橙橙拉住陈惜命说：“公子别管他，让龙儿去吧，他正和我生气呢，我说他怯懦胆小，想必是想证明给我看呢。”
说着话程橙橙掩嘴偷笑。
穆萧萧对着船下的人喊道：“你是陈留王府的人是不是？秦轲呢？你们小王爷人呢？”
“小王爷……小王爷他们……”
男子的话还没说完，陈惜命却陡然大喝一声：“龙儿回来——”
话音未落，陈惜命双手猛得抓住那条绳索，大喝一声骤然用力，竟然直接将那条绳索连带着绳索上的程龙儿直接抛向了天空。
轰隆——
水花陡然炸裂，异变突生！
一道银白色的身影骤然从海面之下破水而出，森森獠牙泛着慑人的寒光。
巨大的身影遮天蔽日，带着漫天水花从几人面前而过！
所有人都呆住了，那是一条磨盘般粗细的巨大银色动物，头上似乎带着火红色的高冠一般。
在经过众人面前的时候，那狰狞的眼珠中带着蔑视苍生的狂傲残忍，倒映着穆萧萧众人的身影。
而这巨大怪物所攻击的正是还在空中的程龙儿。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程龙儿甚至还处在飞上高空的惊讶，一张摄人的巨口却已经咬向了他。
“孽障你敢！”陈惜命单足在甲板之上猛得用力，整个人已经冲上了高空。
人在空中，手中的双股剑如闪电般挥出，直奔那怪物的眼睛而去！
那怪物似有灵智，竟然大头一摆生生避过了要害之处。
哗啦一声，一道鲜血自空中洒落。
陈惜命一剑便在那怪物的头上带出了一大片血光。
怪物吃痛巨大的身体猛得哼摆正砸在陈惜命身上。
恐怖的力量瞬间使得陈惜命浑身剧痛，喉咙处一阵发甜。
但是在间不容发之际，陈惜命已经一下抓住了程龙儿的胳膊。
砰得一声，陈惜命与程龙儿同时砸在了甲板上，陈惜命当场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而那怪物也已经轰得一声砸进了海水中，只不过它入海的刹那却是一口咬住了秦轲的那名下属。
“二叔——”穆萧萧几步就跑到了陈惜命身边，搭手就去给陈惜命把脉。
陈惜命扶住穆萧萧的手说：“萧萧，我没事。”
一旁的程龙儿却是惊魂未定，蜷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程九刚竟然跪在了甲板上对着大海不断磕头，念叨着：“龙王爷爷饶命，我们无意冒犯！”
陈惜命眼见此状，猛得将手中的长剑掷到了程九刚身前。
“你拜那怪物做什么？他刚刚差点吃了你儿子！”
程九刚起身，眼神惊慌地道：“那是龙！是龙王爷，陈公子伤了龙王，龙王一定会发怒的！”
陈惜命不过胸口剧痛，一步蹦了起来，提着程九刚怒道：“迂腐！我不伤他你儿子就死了！”
也许是陈惜命多年得杀伐之气震慑住了程九刚，程九刚不敢再说什么。
程九刚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渔家人，对于生活在海边的人，他们敢于天斗，敢于海斗，唯独不敢触怒龙王。
靠海吃饭的人都对那虚无缥缈的龙王存在与生俱来的敬畏之心。
今日得见“真龙”现身，程九刚那笔直的身板都弯了下去。
“那不是龙！它没有爪子！”陈惜命对着程九刚吼道。
程九刚恢复平静，咽了口唾沫说：“不是龙，没有龙爪，那它到底是什么？”
程橙橙道：“是海蛇吗？巨大的海蛇？海上一直都有海蛇攻击船只的传闻。”
陈惜命面色凝重，摇头道：“恐怕也不是什么海蛇。”
穆萧萧诧异地问：“那会是什么？”
“怕是一条鱼，我见那怪物有背部生长着一道鱼鳍。”陈惜命皱眉道。
程橙橙不解地问道：“鱼鳍？什么鱼会这么长啊？”
穆萧萧皱眉思索，片刻后试探着道：“难道是……带鱼？”
说完这句话，穆萧萧自己都觉得荒谬，带鱼若是能长这么大，恐怕真能和龙比一比了，再说海面上怎么可能有活着的带鱼呢？
带鱼一贯只在深海生活啊。
陈惜命沉声道：“别管它是什了，那人怎么样？”
程九刚叹息：“我看得真切，已经被那龙……怪物给咬碎了。”
穆萧萧不信，几步跑到了船边，却陡然惊呼出声。
“怎么了，萧萧。”陈惜命刚想冲过去，船体忽然剧烈地抖动了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船下撞击。
穆萧萧站立不稳，整个人就向甲板倒了下去。
陈惜命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直接将穆萧萧抱在了怀里。
“萧萧，怎么了？”陈惜命语气关切。
穆萧萧指着海里，面色略带惊恐地道：“它……那怪物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