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碧空如洗
陈惜命没有在琴乐城逗留太久,三天后便带着他的三千雪狼卫一路风驰电掣回了西北。
而穆萧萧则与穆威继续在琴乐城待命。
在琴乐城呆的时间越久,穆威心中越是不安,他明白回到昊京城后迎接他的将会是一场巨大的滔天旋涡。
在这段时间里,花崆倒是没有听陈惜命的话,每日都在缠着穆萧萧,使得穆萧萧不胜其烦。
但是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穆威在琴乐城住了大半个月,这半个月中穆萧萧为了躲着花崆,每日不是去找长弓骆探讨医术,就是去小葵的酒馆吃饭。
她也如愿见到了老葵,那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佝偻着后背,就和每一个路口边下棋的老人一模一样。
在这半个月的相处中,穆萧萧还了解到了一件事,小葵的未婚夫死了。
就死在穆威率领的那场战争中,就死在了秦羊平原之上,就是那二十万分之一。
走的时候那个无名的男人曾与小葵约定回来就结婚的,但是死的时候却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小葵家的后房中有一个灵位,灵位之前是一个骨灰盒,其中装着的是两套红妆,一套本该穿在小葵身上,一套本该穿在她未婚夫身上。
但是现在都没有意义了。
自从知道这件事之后,穆萧萧就再也没去过小葵的酒馆,因为她不敢面对小葵,不敢让小葵知道那场战争的统帅就是自己的父亲。
穆萧萧没有怪穆威的意思,战争总有胜负,战争总要流血死人。
没有人想死,更没有人想让谁送死。
但总归要有人对那二十万连落叶归根都无法办到的将士负责。
公羊雄已经死了,这个责任似乎只能由穆威来背着。
在陈惜命离开的半个月之后,穆威终于收到了来自昊京城的圣旨。
命骠骑将军穆威挟女穆萧萧回京复命。
这里特意强调了穆萧萧,似乎有所图。
穆威的车队由花崆护送了百里,后便交给了那残余的两万皇城禁卫军。
本来是还剩三万的,但在埋伏魏无极的一战之中,因为公羊雄的擅自做主,又生生折损了一万人。
马车之中,穆萧萧望着窗外的黄沙漫天,望着那还没有完全绽放的野桃花,望着那北回的燕子。
穆萧萧心中五味杂陈。
前前后后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但是这大半年中却发生了太多的事。
离开昊京城之时,她还是一个对一切充满好奇希冀的单纯少女。
待如今归京之时她却已经大为不同了。
这大半年的经历抵得上旁人一生的波澜了。
闯过草原,翻过雪山,甚至进过地底冰宫,连那凡人不可及的不知渊她也走过了。
经过生,也经过死,无数次的生死徘徊使得穆萧萧意识到,这世上除了生死再无大事。
亲自上过战场,看过血流成河,也见过尸横遍野。
生命在战争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世人不成神,你我皆渺小。
这大半年中穆萧萧体会过爱恋时的刻骨铭心,也体会过心伤时的痛彻心扉。
走的时候身边都是可共患难之人,归的时候身边却不复旧人。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总之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穆萧萧成长了很多,也看懂了很多。
另一辆马车中,吴事非与穆威相对而坐。
这辆马车很宽大,宽大到足以在两人面前放下一张小桌子。
马车行得也很平稳,平稳到足以在桌子上沏上两杯茶。
吴事非举茶抿了一口说:“穆将军,开诚布公地说,我是带着任务来的。”
穆威面无表情地说道:“那这么看来吴大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吴事非嘴角带起一抹弧度道:“穆将军是聪明人,我想有些事我不说你也能想得通。”
穆威眼睛陡然一立,声音沙哑着问:“这么说真的是太子……”
“嘘——”吴事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有些事您自己知道就好,说出来会害了很多人,也会害了吴某的。”
“这些事我本不该与您说的,但我答应了陈将军会适当照顾穆家。”
“之前双方各为其主,之后你我双方依然各位其主,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穆威点头道:“这个自热。”
又饮了一口茶,吴事非犹豫了一下道:“将军,看在陈将军的面子上,吴某提醒一句。”
“大人请讲。”穆威正色道。
吴事非压低了声音说:“回京之后必不太平,还要早做准备才好,此刻将军所能依靠之人皆已经靠不住了。”
穆威皱眉问:“大人什么意思。”
吴事非迟疑了一下说:“人人自身难保,自然无暇顾及穆家,原谅吴某不能说得太多,将军好自为之。”
穆威眯眼沉思,想着吴事非的话。
这一战损失严重,若真是太子有意为之,想要除掉自己以折断玉王羽翼,那回去之后必然会降罪于自己。
官位保不保得住已经不重要了,保住命已经是好事了。
那穆家就必然会面临巨大的考验。
而穆家此刻所能依靠的就只有孟家和二皇子,但听吴事非的意思,似乎此刻二者皆是自身难保啊。
穆威心中暗暗想着:“难道形式已经到了这种艰难的地步了吗?”
昊京城醉花涧顶楼的那间专属于秦非玉的房间中。
胭脂放下茶水果盘便退了出去。
这半个月的时间,胭脂竟然已经成为了醉花涧中唯一可以自由出入这间房的女子。
房间中,秦非玉依然站在窗口望着远处的庭院。
而在秦非玉的身边竟然还战着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
男子身材修长,穿着一套墨绿色锦缎长衫。
腰间挂着一枚同样墨绿色的玉佩,玉佩之上刻着一个轲字。
那男子开口说道:“想不到这间妓院竟然是你开的。”
“你想不到的事还有很多。”秦非玉如此说道。
那男子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南地不会掺和昊京城之事。”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皇叔的意思?”秦非玉问道。
“都一样,我父王累了,以后南陈的事便由我做主。”这说话的人竟然南陈的小王爷,未来的陈留王秦轲。
秦非玉先是一惊,紧着这笑道:“那我在此恭喜王弟了。”
秦轲要比秦非玉年轻两岁。
“不瞒二哥,这次我进京就是来受封的,父王已经上表陛下,将陈留王的位置传给了我。”
秦非玉望着远方似笑非笑。
“说说吧二哥,你今日找我来这天下第一的妓院醉花涧,到底所谓何事?”
秦非玉眼神深邃地长叹了一声才道:“我有一事相求。”
秦轲立刻冷漠地道:“我说了南陈不会掺和皇位之事,你和大哥的事就由你们自己……”
秦非玉打断秦轲道:“不是这件事,我有一件私事相求。”
“哦?”秦轲疑惑地看向秦非玉。
秦非玉与秦轲对视了一眼突然问道:“王弟可曾婚配或者可有意中人啊?”
秦轲疑惑地看着秦非玉。
两人又在这房间中密聊了许久之后,秦轲才骑马离开。
而在醉花涧二楼的一间房中,一个敞着衣服满脸酒气的男子正左拥右抱地笑闹着。
一边亲了一下怀中的女子,一边将一大把银子洒向空中。
看着那十几个姑娘笑闹着抢着银子,男子哈哈大笑道:“好——小爷今个儿高兴,都给小爷燥起来,伺候好小爷少不了你们的银子。”
一群莺莺燕燕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笑着说着。
“孟公子好久不见还是这么大方。”
“就是,这大半年不见可想死姑娘们了。”
这群莺环绕的男子竟然是孟琅。
其实孟琅早就该回京了,他也确实是从被魏无极放了之后便回了京。
不过还没等进昊京城的城门便被人带走了。
确切地说是被带进了皇宫进行了秘密审问。
直到三天前才被放了出来,这期间他倒是没受什么苦,甚至在皇宫的山珍海味的陪伴下胖了一圈。
但这其中到底有多凶险也就只有孟琅自己才知道了。
刚一出皇宫回到家中,孟琅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与自己爷爷商量局势。
而是立刻写了一封休书昭告天下,他孟琅撕毁了那张与穆萧萧的婚约。
这件事立刻在昊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绝对是一个大新闻。
而其实在这之前穆威战败损失二十万兵马的事已经传遍昊京城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穆威完了,穆家也倒台了。
在这个时候孟琅偏偏提出了毁婚,这无异于是对穆家过河拆桥,雪上加霜。
此举立刻使得所有人都在议论孟琅的不仁不义,现实不堪。
见穆家不行了,他便极力划清与穆家的一切关系,此等行径当真是令人所不齿。
但孟琅似乎对于那些谩骂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整日依然如之前一般遛猫逗狗,流连于花街柳巷。
一个穿着单薄的姑娘伏在孟琅身上,春葱般的白嫩手指在孟琅胸口画着圆圈,笑着问道:“孟公子,您真的舍得休掉您那位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啊?”
孟琅撇嘴嫌弃道:“什么如花似玉,整个就是一个假小子,小爷我还没过够逍遥日子呢,能让她拴住小爷吗?”
“再说小爷早就看不上她了,她也看不上我,不如小爷就做一次好人成全那傻丫头,让她天高任鸟飞去吧。”
“她那只小家雀谁愿意要谁要,反正小爷是不稀罕。”
说着话孟琅捏了捏怀中女子的脸蛋说:“那木头哪有你们惹人疼啊,快让小爷亲两口。”
顿时惹得一众女子笑道花枝烂颤。
这一晚孟琅本该过得很快活,但是奇怪的是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孟琅却没有留下一个姑娘陪他。
月华如水,孟琅倚在窗前,将一壶酒胡乱地向嘴里倒去。
酒液浸湿了他的袍子,他却仿佛仍然不绝。
淋在头上脸上的酒液顺着脸颊流进嘴中,本该是辛辣的,可是不知为何此刻流进嘴中的酒却是那样的苦涩,带着淡淡的咸味。
“萧萧,对不起,忘了孟琅吧,就让那个孟琅依然停留在你所厌恶的玩世不恭的样子吧……”
“愿……愿你余生每一天都碧空如洗……”
第九十二章 穆旗倾斜
数天之后,绘着“穆”字的马车终于行进了昊京城的城门。
随之回来还有两万几乎“破碎不堪”的禁卫军。
破碎的不单单是他们袍泽的身体,还有他们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灵魂。
如今他们终于回来了。
回到了这片极乐净土,回到这片太平盛世。
醉花涧的男女笑闹声依然令人心生涟漪,隔壁酒楼的酒菜香气依然乱人六感。
似乎这一切都是假的,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
这太平从何而来,又为谁而兴呢。
但不管怎样,这一切的一切都与那些死在东北边境的禁卫军将士们无关了。
都与那二十万镇北军无关了。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两万禁卫军走的时候盔明甲亮,归的时候却如狼狈不堪。
虽然是终于归了故里,回了家乡,却又偏偏如那丧家之犬一般。
老兵们忍不住摇头叹息,新兵们则忍不住泪流满面。
穆萧萧回到穆府还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知道了那条已经传遍整个昊京城的大新闻。
孟琅真的把她休了,而且是当着全昊京城人的面休了她穆萧萧,断绝了穆家与孟家的一切关系。
而这一次穆威归来,与往年每一次出征而归都不一样。
在没有任何一个官员前来道喜,更没有哪一个人请穆威前去赴宴。
就连穆府里的丫鬟下人都一个个愁眉苦脸,似乎所有人都知道。
穆家完了。
穆威与穆萧萧是傍晚才回到的昊京城。
房间中的一切都和走的时候一样,甚至连床头摆着的那卷医书都还没动地方。
穆萧萧心生感概:“也许以后这里便不属于自己了吧。”
她不知道她父亲被贬官之后是否还能在寸土寸金的昊京城拥有如此大的一间别院。
第二天一早,穆威便去上了早朝。
而穆萧萧则等在家中,等待着接受一切对穆家的处罚。
彩雀坐在穆萧萧身边,看着闷闷不乐的穆萧萧,彩雀一阵心疼地道:“小姐,您吃点东西吧,都一个早上了。”
“你去吃饭吧彩雀,我吃不下。”穆萧萧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彩雀皱了皱眉说:“小姐你放心吧,老爷为大秦国立下过那么多汗马功劳,皇帝陛下一定不会对老爷处罚太重的。”
穆萧萧摇头叹道:“彩雀你不懂,伴君如伴虎啊,我记得大半年前爹爹曾与我说过这样一句话。”
“君永远是君,臣永世为臣。”
彩雀皱眉摇头道:“小姐说的什么彩雀不懂,彩雀只知道老爷是大功臣,陛下很欣赏老爷。”
“可是现在掌权的并不是陛下。”穆萧萧摇了摇头。
两人就这样惴惴不安地度过了几乎一整个上午。
终于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下一刻老田管家的声音响起:“老爷您回来啦。”
穆萧萧急忙与彩雀向外走。
穆家是昊京城中的大世家,穆府院落极大,甚至在府中有一片荷花池。
只不过此时节,荷花池中莲花并未开。
那荷花池就在正门与主院之间,其上横跨一条白石桥。
桥上依稀可见穆萧萧小时候的顽皮刻画。
穆萧萧远远地便看见穆威面无表情地站在那白石桥之上。
“爹,怎么样?太子怎么说?”穆萧萧便走便大声问。
穆威突然惨笑了一声,道:“太子说……”
噗——
话还没说完,穆威骤然间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在穆萧萧的惊呼声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倒进了那荷花池之中,砸散了满池的藕丝。
一群下人一个个奋不顾身地跳进池水中将穆威捞了上来。
可是此刻的穆威却已经昏迷了过去。
“快背爹爹进房。”穆萧萧急得双眼通红。
没过多久,一则更加震撼的新闻便传遍了整个昊京城。
这之前人人都知道穆家恐怕是要倒台了,但谁也没想到穆家竟然会倒得这么彻底!
众人对于那位坐着龙椅的太子爷又有了新的认识。
……
大秦历二百五十一年,秦国太子秦弘对秦国前骠骑将军穆威的处罚决定昭告天下。
穆威率兵作战指挥不力,致使秦军大败,折损兵马二十万,并使得大秦国英雄将军公羊雄客死异乡,身为统帅穆威罪不可赦!
其女穆萧萧曾在乐羊与草原逗留许久,原因不明,且不配合调查,有通敌叛国之嫌疑。
但念及没有证据,且穆萧萧年纪尚轻,酌情处理。
经太子与皇帝陛下商议,后做决定:
革除骠骑将军穆威一切官职,收回其手中兵权,贬为庶民!日后酌情重新任用。
穆家旗下一切产业田业尽数充公。
但念及穆家世代忠良,曾为秦国立下过不少功劳的份上,保留其祖地府邸与府中财物。
……
寥寥几语便将一位戎马一生的将军彻底打进了谷底。
这让一向有着一腔抱负的穆威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穆家在秦国建国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土财主,后逐渐入朝为官,家族中文臣武将出过不少,不乏权倾朝野之人。
现如今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没了官,没了权,只剩下偌大的一个空壳府邸,与土财主又有什么分别呢?
往事随风,一切终将回到最初的原点。
醉花涧顶楼,秦非玉坐在一张太师椅之上,眼神深邃地望着窗外。
在他的腿上静静地枕着一张绝美的容颜,竟然是胭脂。
秦非玉一边抚摸着胭脂雪白的脖颈,一边望着远处出神。
而胭脂则如一只乖巧的小猫一般一动不动,任由秦非玉有些冰凉的手掠过自己的发梢,抚向自己的脖子。
“殿下,您有心事?”胭脂红唇微启,问道。
秦非玉抚摸着胭脂脖颈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冷声道:“做好你该做的,不该问的别问!”
胭脂立刻惶恐地道:“是,是胭脂多嘴了。”
“唉——”
秦非玉突然长叹了一声说:“我这个人有时候也真是奇怪,孤零零的时候觉得全世界都在与自己作对,现在有了你来聆听我的愁苦我却又不知该不该讲了。”
“殿下愿意讲便将,不愿讲便不讲,只是不管殿下讲还是不讲,一切都与过去殿下一人之时一样,出了这道门,胭脂什么都记不得。”
秦非玉的嘴角突然荡起了一抹微笑,轻轻摸了摸胭脂的脸颊,笑着说道:“胭脂,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胭脂不知。”
“我就是喜欢你的自作聪明,呵呵。”
胭脂沉默不语,秦非玉却终于开口说:“你说什么是兄弟?”
胭脂迟疑了一下道:“血浓于水。”
秦非玉意味深长地道:“这世上溶于水的血好找,包容血的水却难寻。”
胭脂不明白秦非玉的意思,她不是在伪装,而是真的不明白秦非玉这句话的意思。
秦非玉又问:“你在宫中待过,你觉得我那些皇兄皇弟如何啊?”
胭脂抬起头,用闪着光芒的大眼睛看着秦非玉问:“殿下指的是皇兄还是皇弟呢?”
秦非玉与胭脂对视了一眼,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如你所想的那样。”
皇兄还是皇弟,秦非玉排名第二,只有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兄。
胭脂想了想,突然十分郑重其事地说道:“他,很帅。”
秦非玉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摇头笑道:“你啊,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谢殿下夸奖。”
……
穆府之中,穆萧萧一直守在穆威身侧。
穆威自醒来之后便一直在叹息。
“爹,大不了就做一世平民,做普通的老百姓没什么不好的。”穆萧萧安慰道。
穆威再次叹息一声说:“萧萧,你不懂,你知道穆家有多大吗?你知道整个穆家有多少人在依靠爹爹吗?”
“你又知道穆家有多少仇人吗?”
“如今穆家倒了,墙倒众人推,很快那些吸血的恶鬼就会盯上穆家的。”
穆萧萧忍不住问:“爹,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这间宅子,我们还怕什么?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穆威看了看门口,那里一个人也没有,穆威才艰难地坐起身道:“你还太小所以不懂,我们还有命在。”
穆萧萧不解,穆威道:“穆家不彻底消失,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难安的。”
“你指太子吗?可是爹你已经没有兵权了?”穆萧萧问道。
穆威摇头:“可是爹还有散在军中的部下,想要除掉一个在军中征战多年的老将军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秦弘明白,我也明白,兵符只不过是个物件罢了。”
穆威接着又道:“而且秦弘只是那只老虎,外面的狼还多着呢,那些饿狼会一点点闻着血腥味来时不时咬上穆家一口。”
穆萧萧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问道:“爹,那你准备怎么做?”
穆威仰头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语,那张刚毅的面庞上此刻已经皱纹横生,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般。
“穆家不能就这么完了,若因我一人而葬送整个穆家,那穆威还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跪见列祖列宗啊?”
穆萧萧还想说什么,穆威却摆了摆手说:“萧萧,爹爹累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穆萧萧犹豫了片刻却始终没有动,他担心此刻穆威的状态。
穆威却呵呵一笑说:“萧萧,出去吧,你放心爹爹不会想不开的。”
穆萧萧只好退了出去。
穆威则一阵阵发愣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太子啊太子,我穆威败了啊。”
“酌情重新任用?呵呵呵,好一个酌情重新任用!穆家失去的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这件事对穆威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本来满朝文武心知肚明,一旦孟长生退位,那以秦国现在的处境,一定会重新选一位大将军的。
到时候这个大将军的职位非穆威莫属。
大将军这个职位并不是一直存在,但只要有了这个官职,那历代大将军可都是权倾朝野的大人物。
军政大权集于一身,那可是位比三公甚至犹有过之的地位。
真真的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
结果还没有坐上大将军的位置,却先被贬为了庶民,这让一向心比天高的穆威怎么接受的了?
第九十三章 穆家有女
彩雀与临舒一直等在门外,彩雀见穆萧萧走了出来立刻迎了上去问:“小姐,你没事吧?”
穆萧萧摇头不语。
彩雀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下一刻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姐,您可一定要挺住啊,穆家就全靠你了!”彩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
穆萧萧搂过彩雀,任由彩雀靠在自己的胸口哭着。
“傻雀儿,别哭了,穆家不会就这么完了的,还有大家在啊。”
穆萧萧摸了摸彩雀的头发,随着彩雀一起走出了穆威的院子。
刚一走出院子就愣在了当场。
门口站满了穆家的侍者,包括管家田爷爷在内,三百多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穆萧萧。
那些眼神中充满了希冀,但却又充满了茫然,甚至是绝望。
穆萧萧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住的这个大院里竟然有这么多人。
“大……大家这是怎么了?”穆萧萧问道。
没有人开口,还是管家田老最先问道:“小姐,老爷人怎么样了?”
田老说话很慢,但越是慢听起来却越心酸。
“爹爹没事,大家都放心吧。”
还是没有人动,只是都低着头。
就在这时一个童声响起:“萧萧姐姐,穆家是完了吗?”
穆萧萧心中猛得一揪,似乎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一样。
童言无忌却最为锥心啊。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男孩眼中露着纯净之色,不染一丝杂质,穆萧萧自然是认得他的。
这个男孩叫南南,他的父亲是穆家的花匠,母亲是穆家的丫鬟。
他生在穆家,穆家便是他的家。
南南的父亲立刻一把拽过男孩,在南南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两巴掌怒斥道:“让你胡说!看我不揍你——”
“哇——呜呜,我没胡说,大家都这么说……”南南吃痛顿时大哭起来。
南南的母亲也在斥责南南,可是下一刻南南的母亲也流下了眼泪。
那个女人终于忍不住看向穆萧萧,普通一下跪了下去说:“小姐,您和我们说实话,穆家到底怎么样了?我们……以后又该去向何处啊?我不想离开穆家。”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穆萧萧。
田老也颤颤巍巍地开口道:“我老了走不动了,我自年轻时便在这座院子中生活,早就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我一共伺候过三代家主,就算穆家真的完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想留在这座院子里。”
穆萧萧鼻子忍不住发酸,眼眶越来越红。
她的目光从下面的每一张脸上扫过。
这下面有穆家的侍卫,丫鬟,花匠,木匠,厨师……
过去穆萧萧从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这些面孔,而此时此刻那一张张脸,一双双眼睛却深深地烙印在了穆萧萧的心中。
这些人中有很多人都是在穆家工作了几代人,他们的家人见证了穆家的兴与衰。
这些人中甚至有很多人已经成家,将自己的家安在了穆家,将自己家族与穆家牢牢绑在了一起。
他们中甚至有人就是在穆家降生的,就如南南。
他们中甚至有人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比如田爷爷,比如后院砍柴的胡大爷,比如很多很多。
这些人身上已经牢牢印上了穆家的印记。
出了穆家,让他们怎么生存?
穆萧萧过去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肩头的重量竟然是如此沉重。
原来自己身后有这么多人在需要自己。
穆萧萧走到人群前,从南南父亲的手里拉过还在痛苦的南南。
轻轻替南南擦掉眼泪,穆萧萧温柔地说:“南南乖,你忘了姐姐和你说过什么了吗?男子汉不能哭鼻子,否则会找不到媳妇儿的。”
南南听后立刻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用力抽回即将落下的鼻涕,用力到底咬着嘴唇,那样子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穆萧萧笑着摸了摸南南的头。
站直身体,穆萧萧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扫过。
深吸了一口气,穆萧萧朗声道:“诸位,我穆萧萧在此发誓,只要穆家这座还在一天就永远是大家的家,只要我穆萧萧还能站在穆府的牌匾下,穆家就不会完!”
“请大家坚信,穆家一定会停过这个难关的!这是我穆萧萧说的,永远不会改变!”
“我穆萧萧一诺千金,过去没人能随便欺负我穆家一人,未来仍然没有一个人能看不起我穆家一人!”
夜色如水,月明星繁,就是这样的天气却骤然响起了一阵惊雷。
晴空响惊雷,惊醒了还在沉睡的人。
三百多双眼睛紧紧地注视着穆萧萧那单薄的身影。
在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这个女孩尚且未满十八岁。
田老浑浊的双眼之中泪花隐隐闪动,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
“各位,听老头子一言,穆家自秦国建国至今已经存在两百余年了,我们要坚信穆家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
“我们要一起努力为小姐助力,只要大家的心还在一处,穆家就不会没落!”
“走吧,都回去休息吧,让小姐也歇歇。”
随后所有人都随着老秦离去。
望着众人离去,穆萧萧一下倒在了彩雀的怀里。
“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彩雀啊!”
穆萧萧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刚刚穆萧萧其实一直在硬撑,过去的她虽然经历了许多,但其实却一直都在别人的庇护下。
在昊京城有穆威替她收拾烂摊子,有秦非玉任她胡闹,一张玉王令几乎令她在昊京城无人敢惹。
出了昊京城进了西北,还有陈惜命护着她,三千雪狼卫站在她身后,没人敢动她半根汗毛。
离别了陈惜命又有孟琅舍命护着她。
现如今只能靠她自己了,突入起来的压力令穆萧萧骤然间有些难以承受。
但是她不得不承受!
穆萧萧的目光看向远处道:“彩雀,我要出去一下,你和临舒好好呆在家里。”
“小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啊?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彩雀关切地说道。
“有些事必须要去做,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
东宫国之东,这里有一片巨大到无边无际的湖泊。
湖上漂浮着十座小岛,岛上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小岛间以铁索相连。
此湖世称浩渺湖,湖上十岛被称为浩渺阁。
浩渺湖与西方天极山,北方的不知渊同为世上三大未知之地。
据民间传说,这三处未知之地乃是仙人居所。
此刻这波澜不起的浩渺湖之上却陡然间刮起了一阵狂风,吹得水面猎猎作响。
一个十分沙哑的声音自一座小岛上传来:“老七,你又搞什么鬼?”
另一座小岛之上传来一个十分轻佻的男子声音:“嘿,什么时候排的名?我怎么就成第七了?后面那仨是谁啊?”
“没有**十。”那个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轻佻男子十分疑惑:“那不对啊,我们一共十个人啊?”
“除了你之外,其余我们九个并列第六。”
整个湖面寂静了好一会儿,那轻佻男子突然吼道:“老家伙你有病吧?用不用本医生给你治治?”
“算了,我怕你把我治成鬼……”
“嘿,你个老家伙,大板牙都掉没了还这么能拌嘴,还意外自己是个伶牙俐齿的少年郎啊?”
一个女子的轻笑声响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才说:“幸亏有你们在,要不然这修行也太过枯燥了。”
话锋一转问道:“鬼鬼,说说吧为什么这么兴奋?”
那轻佻男子有些不悦地嘟囔:“鬼你个大头鬼?”但是下一刻却还是笑道:“我能不兴奋吗?我那徒弟要觉醒了,我这个做师父也不能闲着了。”
“到了该去帮帮她的时候了。”
女子笑着问:“你不是说先让她度过半生红尘情爱吗?怎么这会儿又这么急?”
那男子道:“你没看这天下运势最近变得有些频繁吗?我有些等不及了,万一我那徒弟死于意外,我不是很亏?”
另一个极为有磁性的声音也响起:“你去走走也好,估计用不了多久天极山也会派出人的。”
停顿了一下,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又道:“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踏海而来的那个人。”
那轻佻男子立刻大叫道:“找他?我真是疯了,我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顿时惹来一阵哄笑。
……
却说穆萧萧离开了穆府直奔孟大将军府而去。
她自然是去找孟琅的
但是她竟然连孟家的大门都没进去,在几番纠缠之下终于是在门口守卫的嘴里套出了话。
孟琅今晚并没有回大将军府,至于去了哪?这些守卫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知道了也未必会说。
但是穆萧萧却已经想到了孟琅在什么地方。
片刻之后,穆萧萧来到了她的目的地。
昊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揽月河畔醉花涧。
此刻刚刚入夜,揽月河之上还能见到一条条彩船。
而那醉花涧也是一片灯火通明。
不时会有一个个俊俏的公子哥进进出出。
穆萧萧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别人太大的注意。
但是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还是被门口守卫的大汉伸手给拦住了。
穆萧萧皱眉问道:“怎么?难道今天也要花帖吗?”
那大汉闻言一愣道:“诶?你怎么知道花帖啊?不过今天可不用花帖,有银子就行。”
穆萧萧不悦道:“这就是你们醉花涧的待客之道?还没进去就要钱?”
大汉语塞说:“自然不是。”
“那你拦我做什么?怕我给不起钱吗?”
大汉满脸尴尬地说:“姑娘,这个……我们这里是妓院,不是女红馆,也不是胭脂水粉店,妓院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来这?”
穆萧萧立刻正色道:“我是来找人的。”
那大汉闻言脸色又是一变说:“呦,不好意思姑娘,那我就更不能让你进去了。”
这醉花涧说白了就是个妓院青楼,免不了会有那些个已经成了家的“负心汉”过来偷个腥。
所以啊,也就会经常遇到过来抓丈夫现行的。
这久而久之为了维护客人的尊严和醉花涧的秩序,更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门口的守卫都会格外留意进来的女子。
第九十四章 陈留小王爷
穆萧萧被那大汉气得无语。
但是她有不想再依仗秦非玉。
不知为何,自从这一次回来之后,穆萧萧越来越排斥关于秦国皇室的一切,包括身为二皇子的秦非玉。
那个从小就护着她的哥哥。
因为此刻的穆萧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秦非玉。
他是堂堂玉王,是秦国的二殿下,手握重权,在整个秦国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是偏偏在穆家最需要有人站出来支持的时候,秦非玉却选择了沉默。
穆萧萧不是一个笨人,从来都不是,有些事她比任何人都想得明白。
其实无论对于穆家,还是秦非玉来说,此刻秦非玉选择明哲保身都是最明智的决定。
但心中那道坎就是过不去,哪怕他秦非玉只是差人来问候一下也好。
至少让自己知道他还是那个护着自己宠着自己的二哥。
可是他没有,无声最是伤人
就在这时,一个满是嘲讽的声音响了起来:“呦呦呦,看看这位是谁?若本公子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穆大小姐吧。”
穆萧萧对于这个声音并不熟悉,即使她皱着眉转身看过去的时候,依然对她面前的这个人十分的陌生。
那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公子哥,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一脸的酒色过度,手中摇着把扇子。
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侍卫,个个虎背熊腰,与最前面的主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穆萧萧问道:“我们认识吗?”
“嘿——”那男子猛得合上折扇道:“本来应该是认识的,可是当初大小姐您眼高于顶,怎么会记得我这种小人物呢。”
穆萧萧尴尬地笑了笑,带着歉意地说:“这位小哥实在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急不得你了。”
那男子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下一刻大声对着周围喊道:“各位,大家都来瞧瞧,来看看,看看是谁来了这醉花涧了!”
男子的声音很大,此刻又是醉花涧客流量最大的时候,顿时就吸引来了一大批人。
穆萧萧忍不住脸色一寒。
那男子却还在扯着嗓子喊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吧各位?当年堂堂穆家大小姐竟然也有今天,大家都来看看啊。”
“这位就是骠骑将军,哦不,是前骠骑将军之女,就是通敌叛国的那个。”
穆萧萧终于忍不住一步迈出喊道:“你胡说!谁通敌叛国?”
“你还要打老子怎么着?”那男子大声嚷着,像个骂街的泼妇。
“整个昊京城谁不知道,你那个老子白白葬送了二十万大军,不是通敌叛国又是什么?你们穆家倒台了!”
这几句话似乎是要扯掉那男子的所有的力气一样,让人看了都替他担心,担心他那副风能吹散的身子骨会不会突然塌掉,变成一地渣子。
“当初你们穆家何其威风啊?骠骑将军,军方第二人,我呸!”
“在看看现在过街老鼠一般,痛快!当初在皇宫宴会上老子向你打招呼,你他娘的连个屁都不会放,现在呢?反过来叫老子哥哥,哈哈。”
“来来来,再叫两声让哥哥听听!”
他这句浑话一说出来,顿时惹得一阵哄堂大笑。
来这醉花涧消遣的有几个是正人君子啊,有好戏看还不知足,总想着还能跟着演上一小段。
来满足他们自己那儿时可笑的戏子梦,满足他们肮脏龌龊的心灵,尽情宣泄着人性的阴暗面。
“叫哥哥!”
“叫啊——”
“叫的甜一些!”
穆萧萧站在人群之中,嘴唇轻轻地颤抖着,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指甲已经狠狠地刺进了掌心的血肉之中。
穆家出事的第二天,仅仅是第二天而已,穆萧萧便理解了穆威的话。
这世界上雪中送炭难寻,火上浇油者常有。
你高高在上之时,所有人都是你的莫逆之交,呵呵。
你跌落尘埃的时候,那些曾经围着你转的小丑都会迫不及待地过来踩上你一脚。
他们以践踏别人的尊严为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夺回他们曾将失去过的尊严。
那男子歪着头看着一句话也不说的穆萧萧,讥笑道:“怎么着?哑巴啦?”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大晚上来这种地方做什么?来消遣?我看不是吧。”
那男子晃了晃手中的折扇,猛然道:“天啊,你们穆家不会是已经沦落到需要你这大小姐出来挣钱养家吧?哈哈哈哈!”
这话里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顿时又惹得一阵哄笑。
穆萧萧死死咬着牙,盯视着一张张令人作呕的脸孔,却是不受控制地滴下了一滴泪。
“呦?哭了?我……”
砰——
那男子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就已经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穆萧萧震惊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道挺拔的身影。
一身墨绿色的长衫使得来人看上去增添了几分深沉,手中一把长扇,却竟然泛着幽幽冷光。
而那个刚刚嘲笑穆萧萧的男子已经捂着肚子在地上蜷缩成了一个大虾米。
“混蛋……你知道老子是谁吗?竟然敢打老子!”
穆萧萧身前的人没有回答那男子,而是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容。
“萧萧,好久不见。”
穆萧萧震惊地说道:“秦……秦轲!哦不,小王……”
最后的小王爷没有说出喽就被秦轲挥手打断了:“萧萧,叙旧的事暂且放放,我先帮你除了这几个杂碎。”
这突然出现的人正是如今的新一任陈留王,秦轲!
“混蛋,老子白养你们了,给我打,打死他!”那男子扯着嗓子喊道。
那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顿时就向着秦轲扑了上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看打了起来,顿时都退得老远。
“小心!”穆萧萧喊道。
秦轲却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哼,跳梁小丑。”秦轲冷哼一声,在那几个侍卫临身的刹那动了。
只见秦轲手中折扇猛得扇开,扇叶竟然是铁片所制,根根如刀。
这一扇之下,最前面的壮汉立刻惨叫一声退了出去,手臂上已经出现了两道伤痕。
长扇再合已经化为了一柄铁棍,每一次挥出都会带起一声惨叫。
秦轲动作极为潇洒飘逸,却又拳拳到肉,脚脚踏骨。
不过片刻间,那几个如黑熊一般雄壮的侍卫已经倒了一地。
秦轲面无表情地踩着那些地面上的侍卫,一步步走到了那男子身前。
“你你你……你到底是谁?”那男子因为惧怕已经语无伦次。
“穆萧萧的朋友。”秦轲只这样淡淡地说了一句,下一刻长扇挥动已经猛得抽了下去。
“啊——”惨叫声响起,刚刚还嚣张至极的男子已经被抽了个满脸鲜血。
男子捂着鼻子仍然嘴硬道:“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要让你家破人亡!”
秦轲突然冷笑一声说:“让我家破人亡?这昊京城中,天子脚下竟然还有如此狂妄之人。”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你也最好不要说,否则家破人亡的那个恐怕会换成你自己。”秦轲说着竟然一脚踏在男子胸口。
“祸从口出,我就替你长辈教训你一下。”
下一刻在所有人不可思议地注视下,秦轲将他手中铁扇的扇柄用力地砸进了那男子的嘴中。
一下,两下,三下……
秦轲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那男子刚开始还反抗两下,后来干脆昏了过去。
满地的鲜血,满地碎牙。
穆萧萧终于看不下去,一下拉住了秦轲还要落下的扇子喊道:“小王爷别打了,会打死人的!”
小王爷?在场诸人皆惊啊!
在秦国能被称为小王爷的可没几个人。
那几位小王爷常年住在昊京城,在场诸人早就认识了。
而在外的小王爷就只有一位,南地陈留王秦长风之子!
坊间又早有传闻说秦长风已经将王位传给了他的长子秦轲。
如今看来,此人就是当今陈留王了。
陈留王,身居南海富饶之地,实打实的富可敌国,手中雄兵不下三十万。
而这还是官方的数字,早就有人猜测陈留王手中至少有五十万兵马。
一个王爷要这么多兵马做什么?
但即使如此,皇帝陛下依然对自己这个弟弟维护有加,这说明什么,说明陈留王在秦国的地位早就无法动摇。
这是一棵大树,一棵参天大树。
秦轲走到穆萧萧身边,似在对穆萧萧说话,又似在对在场所有人说话。
“你穆萧萧是我秦轲的朋友,侮辱我的朋友就是侮辱陈留王,似此种人此种事我忍不了,你也无需忍!”
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刚刚几个起哄的已经吓得不知溜去了哪里。
笑话,不想活了才得罪陈留王。
现在那些人看向地面上已经面目全非的男子都在心中嘲讽,没有同情。
让陈留王家破人亡?你怎么不让秦国灭亡呢?
穆萧萧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秦轲却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一样,像穆萧萧问道:“来找孟琅?”
穆萧萧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有些事我必须亲自问他。”
秦轲点头道:“好,我陪你去。”
说着话转身走进了醉花涧,而且竟然十分自热地握住了穆萧萧的手。
醉花涧顶楼之上,秦非玉面沉似水,秦墨就站在他身后。
“查一查刚刚那个侮辱了萧萧的男子是谁。”秦非玉的声音冷得可以结冰一般。
秦墨颔首道:“王爷,不用查了,那人属下认识,乃是郎中令家的三公子,名字好像叫苏迟。”
“郎中令,你说苏横?”
秦墨点头道:“正是苏大人。”
秦非玉沉默了片刻突然捻了捻手指道:“秦墨,明天中午之前,我要听到那个叫苏迟的变成残废的消息。”
秦墨顿时一惊,迟疑了一下道:“王爷这不好吧?苏大人毕竟位列九卿,而且是太子殿下的人。”
“正因为如此我才留他一命。”
秦墨低头不语,秦非玉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明天,我要他下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苟且偷生。”
“穆萧萧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秦非玉的妹妹,这一点不会改变,永远不会!”
“秦墨,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秦墨抱拳领命道:“是,属下明白。”
第九十五章 就当我死了吧
穆萧萧被秦轲拉着手一阵不自在。
想要将手抽回,却发现秦轲握得更紧了。
秦轲就这样一路拉着穆萧萧上了二楼,边走边喊:“孟公子,出来一见吧,有人找。”
一路没有一人敢阻拦秦轲,刚刚秦轲在醉花涧外的表现已经震住了所有人。
穆萧萧站定,满脸尴尬地道:“小王爷你别这样,这样拉着我……我……”
秦轲刚要松开穆萧萧的手,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拉都拉了还怕别人看啊?”
穆萧萧闻言猛得看过去,这个声音穆萧萧太熟悉了。
楼梯口出,一个男子敞着衣服前襟,裸露着坚实的胸膛,胸膛之上甚至还有几个没来得及擦掉的唇印。
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想过擦掉。
正是孟琅,穆萧萧曾经的未婚夫。
孟琅穿着一身睡觉才穿的白衣,脚上的鞋子随意地踩着,毫无形象地蹲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望着穆萧萧与秦轲。
歪头看了看秦轲与穆萧萧拉着的手,孟琅阴阳怪气地道:“诶呦我说小王爷,您这接手的速度也忒快了点吧!”
说着还用手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吹了口气道:“您要是真喜欢这个丫头早说啊,我早就让给你了,还用费这个劲吗?”
穆萧萧猛得从秦轲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几步就跑到了孟琅身边,眼中含着眼泪,举手就像孟琅脸上扇去。
但是手腕却被孟琅一下握住。
“孟琅,你个混蛋,你放开我!”穆萧萧不停挣扎着。
孟琅叹了口气道:“怎么着?看了那么多死人,脾气怎么还这么大呢?”
用力一推穆萧萧,差点将穆萧萧从楼梯上推下去,幸好秦轲及时扶住穆萧萧。
冷笑了一声,孟琅道:“说说吧,来找小爷做什么?”
穆萧萧强忍着自己的情绪,来之前她有许多话想要问,但是事到临头,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那个口了。
秦轲似乎看出了穆萧萧的尴尬境遇,解围道:“孟公子,不如我们去房间里面说如何?”
孟琅眉毛一挑,点了点头说:“小王爷都开口了,我怎么敢不从呢?走吧,不过我的房间可有点乱。”
“无妨。”秦轲微微一笑。
穆萧萧与秦轲随着一步三晃的孟琅进了孟琅的房间。
孟琅倚在房门上向着里面一指道:“请吧两位。”
房间之中的场面只能用香艳来形容,惹得穆萧萧赶紧转过头去。
那宽敞柔软的大床上正躺着三个涂脂抹粉,穿着清凉的姑娘。
秦轲皱眉道:“孟公子,小王觉得让她们先出去的好。”
孟琅摊了摊手对着那三个女子道:“听见了吗?小王爷让你们出去。”
几个女子摇着腰肢走了出去,临出门之时,孟琅还在一个女子身上拍了一下,惹得一阵花枝烂颤。
秦轲轻轻点头,随即对穆萧萧说:“萧萧,有什么话进去说吧,我在门口等着。”
秦轲果真没有进入房间。
待屋中只剩下穆萧萧与孟琅两人的时候,气氛一时之间极为尴尬。
孟琅咳嗽了一声,四仰八叉地倚在床上道:“什么事?”
穆萧萧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问:“这不是真正的你是不是?”
孟琅突然间一愣,随即道:“笑话!这就是我,穆大小姐你第一天认识本少爷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莫名其妙!”
穆萧萧神色激动地道:“你明明不是这样的,在草原上虽然你犯浑,但是你一直都护着我的。”
孟琅立刻撇嘴:“别说这么肉麻行不行?护着你,还不是怕你那个二叔吗?”
穆萧萧强忍着孟琅的语气,接着问:“可是后来在魏无极军中,若不是你舍命救我,我也许早就死了。”
孟琅挥手道:“哎呀死不来,魏无极那老小子看上你了,你看不出来?”
“孟琅你混蛋!”穆萧萧终于骂出了声。
“你才知道我混蛋啊?小爷我混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去昊京城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本少爷的威名啊?”
说到这孟琅突然自嘲着笑道:“昊京城的纨绔头子,秦国百年来最混蛋的三世祖,就是小爷了。”
穆萧萧猛得迈前一步道:“孟琅你在伪装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我知道,你因为家族与皇室的原因,一直都在伪装成一个纨绔子弟是不是?”
孟琅赶紧制止住穆萧萧道:“哎呀我的天,大小姐你可别害我,这话你也敢随便说?怎么的?穆家倒台了,你还想要我们孟家跟着一起倒台啊?”
“这可是欺君之罪!我们俩什么愁什么怨啊?不就是我休了你吗?”
穆萧萧听到这里,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孟琅,你为什么休了我?”
孟琅一时语塞,看着穆萧萧的眼里,他心中没来由的一疼。
“呵呵,为什么?理由多的是,没感觉,不喜欢,不想被你们穆家连累……再说你不是早就盼着我休了你吗?小爷善解人意,你还不高兴。”
“你胡说!”穆萧萧大喊。
“小点声,别打扰了人家隔壁亲热。”
穆萧萧没有在意孟琅的浑话,而是哭着问:“不喜欢?不喜欢我在匪巢里为什么替我挨打?”
“我皮痒呗。”
“不喜欢我在魏无极军中为什么舍命救我?”
“我不想活了呗。”
“不喜欢我为什么给我写那封遗书?”
孟琅顿时一惊,百密一疏,他忘记了当初给穆萧萧的休书里还夹着一封临死的表白信了。
一瞬间恢复如初,孟琅挑眉道:“为了显示小爷文采好,顺便偏偏你这个蠢女人,没想到你竟然当真了。”
“你说你蠢不蠢?”
穆萧萧泪如雨下,咬着自己的嘴唇,终于最后大喊道:“孟琅,你个混蛋!”
孟琅一脸嫌弃道:“大小姐,你就只会这么一句话骂人吗?换个花样行不行?”
“你真的要休了我?”穆萧萧痴痴地望着孟琅。
那眼神望得孟琅有些惊皇失措,他开始在心中不断反复问自己:“孟琅,你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但是下一刻孟琅看到了穆萧萧那张绝美的脸庞,那张深深印在他脑海里,刻在他心海里的脸庞。
孟琅坚信自己的决定。
“拜托大小姐,休都休了,现在整个昊京城的人都知道,已经是闹了个满城风雨了,你让我再把吐出去的唾沫咽回来吗?”
“这多丢面啊。”
“再说,以你们穆家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未免有些……那句话怎么说的,门不当户不对。”
“嘿嘿!小爷我越来越佩服自己当初的高瞻远瞩了。”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啪——
又是一个耳光抽在了孟琅脸上。
不过这两次孟琅都没有躲闪,而是任由穆萧萧的手打在自己的脸上。
听着孟琅那些刺耳的话,穆萧萧终于忍不住,脑海里有一团火在燃烧着,却不是愤怒的火。
那团火肆虐着,烧毁了沿途的一切,烧毁了一切过往回忆。
孟琅嘴角带起一抹冷笑说:“怎么着?嫉妒小爷的盛世美颜?”
“孟琅,你不会后悔吗?”
“后悔?人这辈子,有机会后悔吗?”
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孟琅率先开口道:“你要是真的放不下小爷,可以给小爷当小妾。”
穆萧萧竟然也笑了,笑得很凄惨。
“孟琅,记住你今天的每一句话,你已经不是那个我认识的孟琅了,我认识的孟琅虽然玩世不恭,但却有担当,懂情义。”
“哟,我都不知道原来小爷这么优秀。”孟琅笑道。
穆萧萧流着泪冷笑了一声说:“我认识的孟琅已经死了,而我穆萧萧会一直祭奠那个死去的孟琅的。”
说完话转身离去。
就在穆萧萧推开门的那一刻,孟琅突然喊了一声:“喂!”
穆萧萧停住身子没有回头,问:“什么?”
身后孟琅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复杂的笑容道:“就当我死了吧。”
门口穆萧萧的眼泪彻底决堤,身体忍不住地颤抖着,艰难地张开了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许久许久。
穆萧萧终于颤抖着说了声:“好。”
下一刻穆萧萧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孟琅的视线中。
门口秦轲看着孟琅叹息着摇了摇头,孟琅回以微笑。
终于秦轲的身影也随着穆萧萧消失。
再也忍不住,两行泪水从孟琅眼眶之中流了下来,流过胸膛,冲淡了那些临时伪装的吻痕。
“姑奶奶,就当我死了吧。”
“就当我死在了那沙漠匪巢的牢中……”
“就当我死在了那草原金狼王的刀下……”
“就当我死在了那荒原狼群的嘴下……”
“就当我死在了那雪山之巅的洞中……”
“就当我死在了那冰原之下的千年坟冢之中……”
“就当我死在了魏无极的方天画戟之下……”
“总之,就当死了吧。”
“姑奶奶……”
穆萧萧走了不久之后,一个身穿白衣的侍卫走进了孟琅的房间。
“少爷,老爷叫您回去。”
孟琅点头:“好,这就会。”语气中满是落寞。
路上,侍卫跟在孟琅身后,孟琅猛得站定身形淡淡地道:“你去办一件事。”
“少爷吩咐。”
“郎中令苏横有一子叫苏迟,最迟明天太阳落山,不惜一切代价找机会去把他的双手食指给我砍来。”
“是。”侍卫领命。
孟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淡淡的声音传来:“我不喜欢有人指着穆萧萧。”
黑夜中,秦轲一直跟在穆萧萧身后。
穆萧萧并没有离开醉花涧太远,但是她没有遇到孟琅。
穆萧萧坐在醉花涧旁的揽月河畔,怔怔地望着河水。
突然河岸边一株小草冲破了泥土,并瞬间生长开花。
那花是那么特别,那么显眼。
花瓣如钩,亦如夜空弯月,花心如星,宛如众星捧月。
穆萧萧看着那花,不由得留下一行泪。
“竹大哥把它种在了这。”
秦轲疑惑,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花,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花?”
“可以给人带去姻缘的花,明月花。”
第九十六章 安陈曲
揽月河畔的风吹得穆萧萧睁不开眼睛。
初春的风似乎格外的不近人情。
“天气凉,还不回去吗?”秦轲淡淡地问道。
穆萧萧深吸了一口气说:“小王爷,您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
“好。”
秦轲只这样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却并没有真的离开,倚在河畔的柳树上静静地看着那株明月花。
两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闻着风,一直到了夜深人静。
醉花涧的花灯已经渐渐不再如那般明亮。
整个街道上静得如同那事不关己的人心。
穆萧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她的脑袋很空,空到忘了自己,忘了时间,忘了身边的人。
忽然,一曲淡淡箫音响起,曲音袅袅,沁人心底。
穆萧萧这才惊醒,转头看着那风中的人。
明月下,春风中,秦轲一人一箫,那道身影格外的深邃。
穆萧萧不敢打破这份宁静。
终于,箫音渐歇,秦轲收起了那根翡翠雕琢的长箫。
“小王爷怎么还没走?”穆萧萧淡淡地问道。
秦轲低头看着穆萧萧道:“放心不下你。”
毫不掩饰,如此直接,竟然使得穆萧萧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
穆萧萧低头不语,不敢与秦轲的眼睛对视。
良久之后,穆萧萧问道:“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秦轲嘴角带起淡淡微笑说:“其实这是南地的曲子,是十七年前亡国的陈国流传下来的曲子。”
穆萧萧震惊,在秦国都城昊京城吹奏陈国遗曲,这秦轲的胆子未免有些太大了。
“很意外?”秦轲歪头看着穆萧萧。
穆萧萧轻轻点头说:“陈国的曲子虽然好听,但是此时却有些……”
后面的话穆萧萧没有说下去,只是尴尬的一笑。
秦轲却是毫不避讳地说道:“有些大逆不道?”
冷笑了一声,秦轲接着说:“人都杀了,国都忘了,却还要拼命地掩饰过去吗?那些存在过的永远都存在过,谁也抹杀不掉。”
“虽然十七年过去了,但是陈国的百姓却还是陈国的百姓。”
穆萧萧震惊地看着秦轲。
秦轲叹息道:“想让一个国家的百姓接受他们被亡国的事实,那需要几代人的时间,而实际上陈国并没有灭国,至少在那些陈国遗民的心中,他们始终不是秦国人。”
话题聊到这里,似乎变得格外沉重,穆萧萧知道在这个敏感时期,她最不应该谈论的就是国与国的话题。
现在的穆家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
于是穆萧萧赶紧转移话题问:“这曲子也是南地的人叫你的吗?”
穆萧萧有意地避免了说出“陈国”二字。
秦轲却笑了笑说:“何必避讳呢?这里只有你我两人,这曲子应该是陈国人教我的吧。”
应该是?这句话意味深长。
秦轲却接着道:“其实这曲子是我娘教我的。”
穆萧萧瞪大了眼睛,蓦然间她想起了一则传闻。
坊间传闻,陈留王的王妃其实乃是陈国人,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皇帝陛下将秦长风派去南地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为他更熟悉那里,陈国的遗民也更容易接受一个陈国的女婿去管理他们。
秦轲眼神深邃,望着水面淡淡地道:“我对我娘的记忆只停留在我五岁的时候,娘是陈国人。”
“当年秦陈两国战乱不断,为了维系和平,双方决定联姻。”
“而联姻的双方就是我娘和我爹。”
秦轲没有称呼自己的父母为父王母后,而是最质朴的爹娘。
世上的人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那些高高在上的说到底也不过是凡人,都有生我们养我们的爹娘。
穆萧萧却已经震惊地站了起来,能与秦国皇帝的亲弟弟联姻的一定是陈国的大人物。
秦轲似乎看出了穆萧萧的意思,开口道:“我娘是陈国的长公主,陈国皇帝唯一的亲妹妹。”
“什么?”穆萧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岂不是说亡国的陈国皇帝是秦轲的亲舅舅!
“秦国当年撕毁了两国建立的和平,皇帝陛下不顾父亲的反对大军南下,灭了陈国。”
“陈国灭亡的那一天,娘教了我这首曲子,她告诉我这是每一个陈国人都该会的曲子,曲名——安陈。”
“也就在同一天,在昊京城的亲王府中,我娘上吊自杀了。”
“她死的时候一直望着南方她的故土。”
秦轲说这一切的时候都语气平淡,似乎说的并不是一件极为悲痛的事。
又或许过了十七年,那份悲痛早就深埋在了心中。
“后来我爹请求管理南地,也许是皇帝陛下念及兄弟手足之情,便同意了爹爹带着娘落叶归根。”
穆萧萧想到了穆威当初说的话,陈留王秦长风一生只娶过一个王妃。
秦轲是秦长风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唯一的王位继承人。
安陈曲是每一个陈国人都会吹的曲子,为什么秦轲会吹,穆萧萧不相信五岁的孩子能在一天之内学会这样一首复杂的曲子。
一切无法细想,因为想得多了会发现了不得的事。
穆萧萧突然发现面前这个冷峻的男人似乎格外的神秘。
两人没有在这里久留,因为远处已经响起了鸡鸣。
穆萧萧是秦轲送回家的,秦轲似乎话很少,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
但是在穆萧萧进门的时候突然喊住了穆萧萧说:“萧萧,在家等我。”
“啊?”
秦轲没有解释什么,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便转身走了。
穆萧萧回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发现彩雀和临舒正等在门口。
两人都倚在门框上,闭着眼睛,但是却紧紧皱着眉头,显然是在这里等了自己整整一夜。
穆萧萧走到两人身前,轻轻地将两人推醒。
“彩雀,临舒,去里面睡吧。”
彩雀和临舒一脸茫然地睁开眼睛。
看到穆萧萧彩雀急忙站起身,揉着眼睛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夜你去哪了啊?”
穆萧萧心中一暖,一边扶起临舒一边说:“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快去睡吧。”
临舒与彩雀走了之后,穆萧萧也回到房间。
也许真的是因为之前太累了,穆萧萧躺在床上,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穆萧萧醒来后已经过了早饭时间。
刚一醒来就看见彩雀坐在自己房间的桌子旁。
“彩雀,你不会在这里等了我一夜吧?”穆萧萧问道。
彩雀摇头笑着说:“才没有,我是怕小姐醒来太饿,所以特意给小姐准备了些早饭。”
穆萧萧也注意到桌子上用碗扣着的早饭,忍不住心中又是一暖。
一边吃着彩雀给自己准备的早饭,穆萧萧一边问道:“我爹怎么样?他醒了吗?”
“老爷正在书房看书。”
“看书?他的病还没好怎么不好好休息?”穆萧萧说着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起身就要向穆威的房间走去。
但是刚刚起身却被彩雀一下拉来回来。
“小姐,你就让老爷去看吧,我今天早上看来也精神挺好的。”
“可是爹爹的身体?”穆萧萧皱眉。
彩雀一边将筷子再次塞到穆萧萧手中一边说:“小姐,虽然我不懂医术,但是彩雀明白一个道理,心病还须心药医。”
“老爷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医治身体上的病,而是医治心里的病。”
穆萧萧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说:“也许你是对的吧,但我始终放心不下,一会儿我一定要去看看。”
穆萧萧静静地吃着饭,彩雀托着自己的下巴,静静地看着穆萧萧,突然问道:“小姐,你昨晚是去找孟琅公子了吗?”
穆萧萧手中的筷子顿时一顿,轻轻地点了点头。
“孟公子怎么说?”彩雀试探着问。
穆萧萧摇头道:“彩雀,以后别提他了。”声音中充满了落寞。
彩雀咬了咬嘴唇说:“小姐,依我看放弃小姐是孟公子的损失,婚约毁了就毁了,以小姐您的条件,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
穆萧萧笑着用手中的筷子敲了彩雀的头一下说:“你啊,还是多给自己操操心吧,彩雀你也不小了,和小姐说说,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彩雀顿时脸色羞红,撇嘴道:“小姐就会拿彩雀寻开心,彩雀才不嫁人,彩雀一辈子都跟在小姐身边。”
“谁让你嫁人了?我是问你有没有意中人?嘻嘻。”
穆萧萧的话顿时又让彩雀满脸羞红。
彩雀看着穆萧萧在笑自己,顿时哼了一声说:“哼,彩雀不理小姐了。”
但是下一刻眼珠一转,脸色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姐,我听说你昨晚是被一个长得非常帅气的公子送回来的,那人是谁啊?”
“彩雀,你可别瞎说,那是我朋友!”穆萧萧立刻辩解。
“哦?朋友?男女之间就纯洁的友谊,快说他到底是谁?”彩雀满脸笑意。
穆萧萧被彩雀问得实在没办法,只好解释道:“是秦轲,南陈的小王爷。”
“小王爷?小姐是说陈留王的儿子?”彩雀满脸震惊。
穆萧萧点头道:“没错就是他,听说他现在已经是真正的陈留王了。”
“天啊,小姐,彩雀从小就知道小姐您以后一定不凡,您魅力可真大,那可是陈留王啊,秦国最有势力的王爷!”
穆萧萧气得捏住了彩雀的鼻子道:“彩雀,你再敢瞎说我就把你鼻子扭下来。”
“扭下来我也不怕,小姐是神医,一定会救彩雀的。”彩雀嘻嘻笑了两声。
“我才不管你,让你再胡说,以后让你没有鼻子,哼!”穆萧萧嘴上这样说,可是脸上却带着笑意。
彩雀也笑道:“可是没有鼻子并不耽误胡说啊?嘿嘿。”
穆萧萧气得推了彩雀一下,彩雀却是凑近了穆萧萧说:“小姐,依我看没准那位刚刚继位的陈留王真的是喜欢小姐。”
穆萧萧作势欲打道:“好啊你个彩雀还敢胡说。”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喊声:“陈留王驾到!”
穆萧萧先是一愣,紧接着与彩雀对视了一眼。
彩雀摊了摊手说:“还说没什么?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第九十七章 登门提亲
穆威房间之外,穆萧萧周皱着眉头看着摆放了半个院子的金银细软。
那一个个巨大的箱子刷着红色的漆,绑着鲜红色的大红花。
分外扎眼。
穆萧萧身旁,临舒与彩雀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彩雀眼神有些呆滞地说:“天啊,小姐。小王爷不会是来提亲的吧?”
“别瞎说!”穆萧萧微微恼怒。
但是此刻其实她自己心中也在打鼓,连她也捉摸不透秦轲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轲已经与穆威在房间中聊了一个时辰之久了,却不知两人到底在谈论什么。
终于,又过了办个时辰,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走出来的不是穆威,而是秦轲。
看到穆萧萧正站在门外,秦轲微微一笑,对着穆萧萧道:“昨晚我不是和你说了,让你在家中等我。”
穆萧萧看着秦轲那张英俊的面容有些不知所措,问道:“小……小王爷来找我有什么事?”
“以后别叫小王爷了,直接叫我秦轲好了。”秦轲面带微笑。
没等穆萧萧接着说话,秦轲已经率先开口:“我来提亲。”
“提亲?”穆萧萧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身后彩雀与临舒同样满脸震惊,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是不可置信。
穆萧萧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内容,故意支支吾吾地说:“彩……彩雀年纪还……还小……她……”
“我来向你穆萧萧提前,我秦轲,南陈的王爷要娶的女人是你穆萧萧!”
一句话出,穆萧萧彻底惊在了当场,怔怔无语说不出一句话,而且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就在这时,穆威也从房间中走了出来,看其精神倒是要比昨天好上太多了。
“萧萧,王爷是来向你提亲的。”穆威再次肯定了这个事实。
穆萧萧反反复复张了几次嘴,可是却是说不出话。
终于最后咽了一口唾沫,对着秦轲问:“秦……秦大哥,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我秦轲就是看上了你穆萧萧!”秦轲的回答既简单又干脆。
穆萧萧眼神闪躲了两下说:“可……可是我们加起来也没也没相处过两个月啊?”
秦轲的嘴角荡起了一抹迷人的微笑,说:“萧萧,你听说过一见钟情吗?”
……
夜里,穆萧萧怔怔地望着月亮出神,她的心里很乱很乱。
短短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多太多了。
先是孟琅几乎是当着整个昊京城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地休了她,毁了那份她刚刚提起兴趣的婚约。
紧接着穆家遭遇关乎生死存亡的大变。
接下来便是秦轲突然登门提亲,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突然了。
秦轲的提亲事件几乎是闹了个满城风雨。
他大摇大摆地拉着几马车的财物向穆家提亲,震惊了整个昊京城。
这一天所有人都在议论:“穆威真的是生了一个好女儿!”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穆萧萧嫁给了秦轲,那么已经奄奄一息的穆家立刻便会起死回生!
秦轲可不是什么王储,而是真真正正地大秦王爷,手里握着南陈雄兵的陈留王!
就算当今太子爷也不敢对秦轲有所动作。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旦陈留王一脉离开南陈旧地,那么南陈必反!
到时候南海的浪花一定会给予秦国重创!
穆萧萧正发着呆,身边依偎着临舒。
“临舒,你说……”
挣扎了许久,穆萧萧终于问出了声:“你说二叔现在在做什么?”
临舒缓缓抬起头,拉住了穆萧萧的手,轻轻写下了三个字:“在路上。”
穆萧萧大喜问道:“你说二叔已经来了昊京城?”
临舒湛蓝色的眼眸绽放光彩,在穆萧萧手心写道:“最晚一天,必到。”
穆萧萧眼眶中泪水不断打转,用力点了点头说:“好,我等他来!”
就在这时,彩雀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彩雀,是爹爹的病严重了吗?”穆萧萧立刻起身急道。
彩雀双手拄着膝盖,用力地喘了几口气,摇了摇头说:“不……不是,小姐,我刚刚听说郎中令家的……公子成了残废了!”
穆萧萧疑惑地问道:“哪一个郎中令?成了残废?是想让我去给治治吗?”
彩雀用力摇头说:“小姐你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郎中令家的公子因为在醉花涧门口得罪了您而被打成了残废!”
“什么?这都哪跟哪啊?”可是穆萧萧陡然惊醒道:“我知道了,是他!”
彩雀满脸震惊:“小姐,真是你找人做的?”
穆萧萧嗔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不过秦大哥确实是简单教训了他一下,打碎了他的牙……可是也不至于成残废啊?”
“打碎牙?”彩雀大声道:“小姐,那可不单单是几颗牙!他被砍断了双手双脚!”
“什么?”穆萧萧震惊地瞠目结舌。
彩雀苦着脸道:“现在郎中令正满世界吵着要告我们穆家!”
“这……”穆萧萧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因为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真的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已经被贬为庶民的穆威竟然再次被传上了早朝。
早朝之上,秦弘高居首位,脸罩寒霜面沉似水。
大殿之中,郎中令苏横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声嘶力竭地喊着:“太子殿下为老臣做主啊,老臣的儿子只不过是说了穆威的女儿两句,便被穆家指使人砍了双手双脚。”
“他穆威如被贬了官还此嚣张,该死啊!殿下,老臣跪求还我儿一个公道!”说着话在地上将头磕得砰砰作响。
穆威气得胡须颤抖,指着苏横道:“苏大人,你无凭无据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混账,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你不过一介草民!”老丞相冷声呵斥。
穆威顿时无语。
丞相与郎中令都是太子一派的人,郎中令家出的事令太子很不高兴。
秦非玉站在一旁心中暗暗盘算:“我不是只让他废了苏迟的双腿?难道还有别人?”
秦弘陡然站起身,怒声道:“穆威,给个解释吧?你穆家难道真要反了不成?在你眼里还有没有秦国?有没有王法?有没有皇帝?有没有本殿下?”
穆威立刻跪在地上喊道:“殿下,草民冤枉。”
秦非玉一只脚已经迈了出来,可是另一个声音却率先响了起来。
“苏迟,活该!”
所有人都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陈留王秦轲迈步而出,本来陈留王一脉从来都不上早朝,但此刻既然在昊京城中,秦弘自然要求秦轲来上朝。
苏横眼神一变问道:“小王爷什么意思?”
“下次把小字去掉。”秦轲冷冷瞥了苏横一眼,对着秦弘微微施了一礼道:“郎中令之子苏迟出言不逊,我已经当众打碎了他满口牙齿。”
秦弘眼含深意地看着秦轲问:“王弟,可是苏大人的儿子是没了双手双脚。”
“不管是谁做的,都是他咎由自取。”
“哦?为何?”
满朝文武也都在等着秦轲的答案。
终于秦轲道:“苏大人的儿子曾当着很多人的面亲口对我说,要让我家破人亡!”
一语皆惊啊!
所有人看向苏横的目光都变了,那是同情之色。
这不是作死吗?这不是坑爹吗?
秦轲的家人都有谁啊?往大了说,秦弘都算是他家人,就连那个不知死活的皇帝秦曜阳都是秦轲的亲大爷?
让秦轲家破人亡?不如直接说让秦国亡国算了。
“这……这……”苏横的眼泪也不流了,鼻涕也抽回去了,冷汗却流了下来。
但是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苏横还是强撑着说:“王爷,就算小儿口无遮拦,你也不能随便处置,上面还有太子在。”
所有人看向苏横的目光又都变了,似乎所有人都在说:“这个傻子急着投胎啊。”
唰得一声。
秦轲竟然展开了那柄精铁而制的长扇。
“苏大人,你看清了,此扇乃是先皇御赐给我陈留王一脉,对任何奸佞之人都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苏横一惊,但是紧接着语无伦次地道:“王爷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先皇?难道你在咒皇上死吗?”
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就连秦弘都气得咬牙。
秦轲面无表情地道:“我说的没错,就是先皇。当今皇帝的父亲,我的亲爷爷。”
“倒是苏大人您,您说上面还有太子?为何偏偏皇上啊?难道在你心中已经只有太子,没有皇帝陛下了吗?”
其语诛心啊!
苏横脸上的冷汗成股地流下,赶紧回身跪在秦弘面前磕头道:“殿下恕罪,老臣口无遮拦,殿下恕罪——”
“够了!”秦弘冷哼了一声看着满朝文武道:“找最好的御医给苏大人的儿子治伤。”
苏横送了一口气,看来太子还是向着自己的。
没想到下一刻秦弘的一句话却给苏横泼了一大盆冷水啊。
“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就死!反正也是犯了死罪!哼,退朝!”
说完话拂袖而去。
就在满朝文武要离开的时候,秦轲却又突然开口:“诸位。”
“我不管诸位与穆家有什么过节,穆萧萧是我秦轲看上的女人,若穆萧萧愿意,我便要娶她做我的王妃!”
“侮辱穆萧萧就是侮辱我秦轲,也就是侮辱了南地,到时候别怪我扇下无情!”
说完胡秦轲竟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了穆威身边,亲自将还跪在地上的穆威扶了起来。
“穆叔叔,我们回去吧!”
身后秦非玉静静看着秦轲的背影,心中却在暗暗疑惑:“难不成他真的喜欢萧萧?”
几天前在醉花涧的楼顶,秦非玉向秦轲所求之事正是让他假装向穆萧萧求婚。
不管穆萧萧同意与否,秦轲的举动都能令那些仇视穆家的人有所收敛。
在这个关键时刻,也只有秦轲最适合出面,因为他无关乎皇位之争,无关乎昊京城势力之争,因为他终究是要回到南陈旧地。
秦弘不会防着他,反而要宠着他,可以说陈留王的支持将会对皇位的归属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所以由秦轲出面保住穆家,保住穆萧萧是最合适不过了。
第九十八章 等他回来
秦轲没有继续留在昊京城等着穆萧萧给他答复,而是在当天上午便策马回了南陈旧地。
据说是因为南地来信说老王爷秦长风突然病重,所以才急着让秦轲回去。
满朝文武心中豁然开朗,难怪陈留王这么急着传位给秦轲。
原来是因为他得了病。
秦轲临走的时候见了穆萧萧一面,两人只是在揽月河畔聊了不过寥寥几语,说的什么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醉花涧楼顶。
秦非玉依然坐在那张黄花梨的太师椅之上,嘴角处带着淡淡的微笑,可是眉眼处却藏着深深的忧愁。
“公子,您在愁什么?”一个动听的声音在秦非玉身后响起。
是胭脂。
自从那日胭脂误闯入这间房间后,她便再也没有去接过客。
“在愁过往。”
胭脂不解地问道:“胭脂不懂,世人皆愁余生,为何公子偏偏愁过往啊?”
秦非玉看着窗外远方的那座庭院说:“因为余生还在手上,而过往已逝,再难弥补了。”
胭脂皱着秀眉,看着自己面前的背影,她发现接触得越久,她就越读不懂面前的男人。
太子爷秦弘让她来接近秦非玉,并为胭脂编造了一段不存在的过往。
现在她终于如愿地接近了秦非玉,却是没有带回一丝有用的东西。
“公子,你在……”犹豫了一下胭脂还是问道:“你在为穆小姐忧心是不是?”
秦非玉终于回过了头,看了胭脂一眼温和地笑道:“你啊,有一天会死在自作聪明上。”
胭脂顿时一惊,她不知道秦非玉说的这个“死”字是什么意思。
秦非玉淡淡一笑,又转过了头背对着胭脂说:“答应我,在别人面前不要这么自作聪明。”
胭脂沉默不语。
秦非玉向着胭脂招了招手,胭脂怀揣着心事来到秦非玉身侧。
秦非玉单手一揽,竟然直接将胭脂抱着坐在了腿上。
抱着胭脂,秦非玉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在为萧萧忧心。”
“为什么?因为陈留王喜欢穆小姐?”胭脂问。
秦非玉所答非所问:“我没想到秦轲是真的喜欢萧萧。”
胭脂不解:“那不是很好吗?若两人真的走到了一起,对穆家和穆小姐本人都是好事。”
秦非玉摇头:“对穆家是好事,对萧萧却不是,因为我知道她的心不属于秦轲,也许我错了,我不该让秦轲向萧萧提亲的。”
胭脂想了想,突然眼神怪异地问:“公子,恕胭脂冒昧,您……是不是喜欢穆小姐?”
秦非玉立刻冷眼看向胭脂。
胭脂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惶恐着说:“对不起公子,是胭脂又自作聪明了。”
秦非玉叹息一声,拉着胭脂站了起来来到窗边。
“萧萧是我妹妹,永远都是,她的心永远也不会属于我,我的心也永远不会属于她。”
“我的心,我的过往都葬在了那座院子里……”
顺着秦非玉的眼神,胭脂望见了那座庭院,她第一次知道秦非玉每天在窗前望得到底是什么。
穆府,原本辉煌不可一世的骠骑将军府。
此刻却一片落寞,密布着愁云惨淡。
穆威站在荷花池畔,望着那些被他砸断的池中莲藕,想来今年再也不会遮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象了。
穆萧萧则静静地站在穆威身后,脸色一片平静。
“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唉——”穆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萧萧,长这么大爹爹从来没有求过你……”
听到这句话穆萧萧浑身猛得一颤,因为她已经猜到了穆威的意思。
果然下一刻穆威接着说道:“你觉得秦轲人怎么样?”
穆萧萧沉默不语。
穆威依然看着满池残藕,戎马一生的他不敢直视自己女儿的眼睛。
因为他此刻正在做一个父亲最不该做的事。
他要以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来换取整个家族的未来。
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穆家不能因为他穆威而就此断送几百年的辉煌。
“秦轲是个好王爷,我也相信他会是一个好丈夫的……”
穆威挣扎了良久才接着说:“萧萧,你应该明白,穆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
“要么绝处逢生,要么彻底毁灭,而秦轲就是那一粒救命的解药。”
“爹不会让你嫁给一个屠夫,一个猎户,但是他是王爷,而且关键的是他喜欢你,他会对你好一辈子……”
穆萧萧终于开口:“爹,嫁给他……能得到什么?”
能得到什么?这句话彻底撕碎了穆威作为一个父亲的尊严。
但是他别无选择。
咬了咬牙穆威道:“嫁给南陈的王爷,穆家便可以借着陈留王的势力再次辉煌起来,便再也没有人敢欺辱穆家了,爹也能……”
两行老泪决堤而下。
流进嘴中,苦涩得如同世间最毒的鹤顶红。
“爹也能重新走上仕途,重新为官,而不再是所谓的一介草民了。”
穆威说道后来,眼神越来越坚定,但是心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比那日他眼睁睁看着二十万镇北军死在他面前还要颤抖得厉害。
穆萧萧没有说话,也没有哭。
因为她心中也明白,此刻唯有嫁给秦轲才能拯救穆家,可是自己怎么办?
自己真的要嫁给那个吹安陈曲的男人吗?
穆威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转身掀起了衣摆,砰得向着穆萧萧跪了下去。
“爹,你做什么?快起来!”穆萧萧也跟着跪在地上。
穆威面无表情,僵硬得如同一个死人一般。
“爹求你,救救穆家,救救穆家的几百口人。”
穆萧萧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最近的一段日子,穆萧萧似乎是流尽了前十七年所有的泪水。
她没有回答穆威,而是看着穆威的眼睛说:“我要等他回来,若他同意,我便嫁!”
穆萧萧说完话也不再去管地面上跪着的穆威,起身向着远处跑开。
穆威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老泪纵横。
“老爷,起来吧,地上凉。”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在穆威身后响起。
穆威没有站起身,而是问道:“田叔,你说我错了吗?”
叹息声响起,管家田老幽幽地说道:“我老了,有些事我也说不明白,但是我想若是夫人还活着……唉……”
田老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穆威明白田老的意思。
若是穆萧萧的娘亲还活着,绝不会让穆萧萧受这样的委屈,但是穆威别无选择。
昊京城外,一队银甲白马的骑士浩浩荡荡而来。
为首一人正是陈惜命。
陈惜命回来了,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回到了昊京城。
他不仅仅回来了,还带着三千雪狼卫而来。
戍边的将军没有调令是不准回京的,尤其不准带兵回京。
但是陈惜命就是回来了,带着兵回来了,没人知道他的依仗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偏偏就是做了!
雪狼卫之间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不断穿梭在一匹匹雪余神马之间。
男孩手中拿着一只风车,开心地蹦着,笑着。
“陈陈,快些上马别玩了,我们得赶在天黑前进城。”
陈陈眨巴着大眼睛来到陈惜命马前。
陈惜命单手一抄,便将陈陈抱在了马上。
“爹爹,穆姑姑也在昊京城里吗?”陈陈仰头问。
陈惜命纠正道:“是穆姐姐。”
“陈陈很想穆姐姐。”
陈惜命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明明和她只见过几面。”
“穆姐姐说等到了昊京城,要带着我去一个叫醉花涧的地方做采花大盗的!”
陈陈满脸兴奋,陈惜命却是一脸的无奈,但是又偏偏忍不住想笑,嘀咕道:“这个丫头,太胡闹了。”
陈惜命咳嗽了一声说:“陈陈,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醉花涧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为什么?醉花涧不是有很多温柔的小姐姐吗?”陈陈一脸单纯。
陈惜命无语,这一定又是穆萧萧告诉他的了。
故意装作一副严肃的模样,陈惜命道:“因为醉花涧的姐姐会吃人!”
“啊?”陈陈满脸惊恐道:“醉花涧的姐姐都是小妖精吗?”
“差不多吧……”
小妖精这个词就这样深深地印在了陈陈的心中,直到多年以后他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小妖精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小妖精非但不吃人,还很黏人。
陈惜命的军队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进了昊京城。
在所有路人的震惊目光下,陈惜命带兵进了昊京城。
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守城的士兵竟然也没有一点阻拦的意思,似乎他们已经得到了某种指示。
皇宫之中,秦弘坐在龙椅之上以手敲着自己椅子扶手上的龙头。
他刚刚从那间顶棚画着阴阳太极图的诡异宫殿之中出来,他去见了自己那个将死未死的父皇。
也去见了自己的母后。
秦弘的心中满是疑惑,所以他希望自己的母后能够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令他失望的是,大秦皇后并没有给秦弘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早就说过,母后不会让你动他,你偏不信。”秦凰缓缓从殿后走出。
秦弘头也没抬,冷冷地说道:“你是大秦未来的长公主,走路的时候别总偷偷摸摸的,神出鬼没很好玩吗?”
秦凰冷笑一声,对于自己这个未来会成为皇帝的亲哥哥,她似乎一点也不尊敬。
“是你想事太入神,注意不到身边罢了。”
秦弘对于自己这个被称为真凰转世的妹妹竟然没有一点办法。
“你知道关于那个陈惜命的事?母后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人?”
秦凰轻笑一声说:“这个问题你直接去问母后就好了。”
秦弘无奈地叹息一声,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耐烦说:“我问了,不是没告诉我吗?”
秦凰看着秦弘说:“关于那个陈惜命我知道一点点,但是既然母后没有告诉你,我也不能告诉你。”
对于秦凰的态度秦弘很气愤,怒声道:“他带了三千铁骑进了昊京城!”
“不过三千人就把你吓成这样?”秦凰满脸嘲讽。
秦弘一拍龙椅站了起来喊道:“那三千人三天之内攻下了十一座城池!”
“说到底你还是怕了。”秦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秦弘怒不可遏,大吼了一声:“秦凰,你给我记住你是真凰,不是真龙!”
秦凰停下脚步回头瞥了秦弘一眼说:“谢谢你提醒我,那我祝你成为一条真龙……”
第九十九章 称心如意
三千雪狼卫大摇大摆地停在了穆威的家门口。
这一举动震惊了整个昊京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陈惜命到底是谁?
而老一辈人物有人认得陈惜命,都是不由得闭口不言。
穆府中,穆威看着自己对面的陈惜命说:“唉,惜命,你不该带兵进京的。”
陈惜命淡淡地道:“可是我已经来了。”
“本来我只带了十八骑,但是路上我听到了昊京城里传出来的消息。”
“所以我立刻雪鹰飞书回去,调来了所有雪狼卫!”
穆威皱眉道:“可是如此一来,你便免不了落下口舌,若太子以此为由说你叛国你该怎么办?”
“叛国是死罪,我不会等死的。”
陈惜命说的话很平淡,似乎他所说的事很微不足道一样:“我杀了公羊雄,如果秦弘想我死,就算我不带兵来,他也会把我留在昊京城。”
“而如今我带兵来了,如果他想做什么,我便杀出去!”
穆威还想说什么,一道身影却已经冲了进来。
正是穆萧萧。
“二叔!”穆萧萧怔怔地站在门口,呼吸十分急促,眼泪在眼中不断打转。
陈惜命站起身,毫不避讳地走到了穆萧萧身边。
他与穆萧萧的距离近得只余一拳。
陈惜命要比穆萧萧高上一头,就这样俯视着穆萧萧,忽然伸出手在穆萧萧眼角轻轻一刮。
眼里落在了陈惜命的手上。
“都已经十八岁了,还改不了哭鼻子的毛病。”陈惜命的声音很温柔。
穆萧萧抽了抽鼻子突然道:“还没到十八,还差一个月!”
陈惜命轻笑,突然问道:“我听说你被孟琅那混小子休了?”
穆萧萧紧紧咬着朱唇,就像是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用力点了点头出声:“嗯。”
穆萧萧以为陈惜命会安慰她几句,或者直接将自己搂紧怀里,然后豪情万丈地说一句:“一切有我在!”
但是事与愿违。
陈惜命的声音很清晰:“真丢人啊!”
穆萧萧抬着头紧紧盯着陈惜命的眼睛,静止了片刻突然喊道:“你混蛋!”
“萧萧,不得无礼!”穆威怒斥道。
穆萧萧不理会穆威转身便冲了出去。
陈惜命则看着穆萧萧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个由衷的微笑。
就在这时,穆威的话打断了陈惜命的笑。
“惜命,我打算把萧萧许配给陈留王,你觉得如何?”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股无形的窒息感充斥着整间房间。
穆威竟然发现自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陈留王不是一个老头子吗?”许久之后,陈惜命才开口说了这样一句。
穆威用力眯着眼睛,故意语气怪异地问道:“按年龄算,你不也算是一个老头子吗?”
陈惜命猛得转身,死死地盯着穆威,盯着他的结拜大哥。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终于陈惜命道:“我永远是萧萧的二叔!”
穆威脸上绽放一丝笑意,起身拉着陈惜命的手说:“惜命啊,我怎么会把萧萧嫁给秦长风呢?我怎么会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我说的陈留王是秦长风的儿子,秦轲。”
入夜,穆萧萧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房脊之上。
陈惜命腾身而起来到穆萧萧身边坐下。
“陈陈睡了吗?”穆萧萧问道。
陈惜命轻轻点了点头说:“白天玩得太累了,陈陈今晚应该会睡一个好觉。”
“别忘了给陈陈加个毯子,昊京城的夜里凉。”穆萧萧轻声道。
陈惜命笑道:“还能有西北凉吗?男子汉受些风寒也没什么的,生一次病就能长大一些。”
穆萧萧嗤笑道:“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狠心的父亲。”
两人的对话就好像是一对结婚许久的小夫妻一样。
话音绝,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良久,当夜风再一次吹乱穆萧萧鬓间的秀发之时,一直低着头的穆萧萧终于开口问道:“二叔,你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陈惜命的声音依然不带任何感情。
“你想……”穆萧萧用力呼了一口气,似乎问出这句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你想我嫁给秦轲吗?”
陈惜命眨了眨眼睛,就是这几下眨眼的功夫,穆萧萧却觉得仿佛是十年百年那么久。
终于陈惜命的声音流进了穆萧萧的耳朵。
“秦轲,是个好人,他会给你幸福的。”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不解风情的夜风还在嗤嗤地笑着,笑着两个互相装傻的人。
“哦,好。”
没有想像中的声嘶力竭,没有想象中的梨花带雨,穆萧萧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两个字。
但是这两个字却如万钧重锤一般碾着,锤着陈惜命的身体,心灵。
穆萧萧突然抬起头,看着陈惜命绽开了一个璀璨的笑容。
两只明亮的眸子此刻似乎都眯成了空中的月牙。
“二叔,我会让你称心如意,既然你让我嫁我便嫁,因为萧萧知道,二叔永远不会害萧萧。”
穆萧萧说完话就那么转身顺着梯子爬下了房子,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不觉,两行清泪从陈惜命脸上滑落。
他竟然哭了,哭得那么狼狈。
伸手摸过脸颊,陈惜命望着自己手中的泪水怔怔出神。
片刻后,眼中的凄然瞬间化为了愤怒。
纵身从房顶跃下,陈惜命仰天大喊了一声:“雪狼卫集合!”
不过片刻,三千雪狼卫从昊京城大街之上疾驰而过!
目标所指,城北郎中令苏府!
这一夜,郎中令家里注定无人入眠。
因为那三千雪狼卫在苏府外围了一整夜,拆了苏府所有的围墙!
期间苏横曾经派人出来抗议过。
但是派出了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打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雪狼卫并没有回到穆家,而是在苏府外整整围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几乎让苏横经历了一次人间地狱。
苏横曾想着太子会来救援他,不过可惜的是他并没有等来太子,而是等来了陈惜命的一句话。
“念在你儿子已经残疾的份上,我饶他一命,却绝对没有下一次!”
这里发生了一件极为搞笑的事,多年之后昊京城的人们已经忘记了穆萧萧的名字,却还记得一个人叫苏迟。
三天后,那三千令秦弘坐立难安的雪狼卫终于退出了昊京城。
一起走的还有陈惜命和穆萧萧。
穆萧萧带着一车车嫁妆去了南陈旧地,她将要在一个月之后嫁给陈留王秦轲。
而陈惜命则亲自带着三千雪狼卫护送穆萧萧。
第五临舒自然是穆萧萧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似乎她总带着某种使命一样。
彩雀则留在了昊京城的家中。
本来小姐出嫁,是该带着一个贴身丫鬟的,至少嫁过去还有一个贴心的人。
但是穆萧萧觉得穆威更需要一个人留下来照顾。
虽然穆萧萧对于穆威让她嫁到南地之事还心有芥蒂,但穆威毕竟是她的父亲!
而小陈陈则跟着陈惜命,将陈陈一个人留在昊京城,陈惜命放心不下。
也幸亏有陈陈一路与穆萧萧说说笑笑,否则陈惜命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穆萧萧。
昊京城,皇宫之中。
秦弘背手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幅秦国地图。
嘴角不知觉地露出了一丝狠辣。
“这个国家只能是属于我秦弘的!”秦弘喃喃自语。
秦凰站在秦弘身后道:“没人和你抢。”
“有些人活着,我总是心中难安。”秦弘淡淡地道。
秦凰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你想好了,要动手?”
秦弘冷哼了一声说:“我给他们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既然那陈惜命那个不确定的因素已经离开了昊京城,有些事也该有一个结果了。”
“你准备好了吗?”秦凰问道。
秦弘叹息一声:“我已经准备得太久了。”
秦凰皱眉又问:“为什么这么急?”
秦弘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寒意,转过身看着秦凰说:“凰妹,昨天晚上我得到了一条消息,你想不想听?你会很震惊的。”
秦凰疑惑地看着秦弘。
终于,秦弘开口:“你的那个好二哥,那个没有野心的玉王殿下,他其实并没有……”
“失去一个男人的能力!”
“你说什么?”一向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秦凰这一次真的惊在了当场。
这简直是一个惊天大秘!
玉王秦非玉,十六岁那年失去了传宗接代的能力,就此失去了争夺皇位的资格。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人怀疑过此事,若一切都是假的,那秦非玉的目的到底何在。
细思极恐。
秦凰的呼吸都已经变得急促起来,看着秦凰问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秦弘脸色阴沉道:“他终究是没过得了美人关,我在他身边插了一根针!”
秦凰沉吟片刻突然问:“你准备把事情捅破?”
秦弘冷笑一声摇头道:“棋差一招就会满盘皆输,我倒要看看他秦非玉到底想做什么?”
“在穆萧萧嫁给秦轲之前,一切都要有个结果,绝对不能让南陈的势力落在我的好二弟手中!”
秦凰提醒道:“先出手会被天下人诟病的,到时候你这张龙椅恐怕坐得不安生。”
“我会逼他先出手,他不是能忍吗?我偏偏要打乱他的一切布置!”
秦凰皱眉问:“你想如何?”
秦弘又转过身,看着墙上的地图道:“你看见了吗?在揽月河畔有一座小庭院,埋着秦非玉的弱点!”
“这一次,不仅仅是我那个好二弟,一切都要有个结果,包括孟家,穆家……”
在穆萧萧离开昊京城的第五天,一个浑身邋遢的老乞丐,拄着一根已经残破不堪的竹杖进了昊京城的城门。
“唉,也不知道我那个徒弟还能不能认出我?”
老乞丐的声音意外低很年轻。
用力咳嗽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声音,老乞丐一路走到了穆府外。
两个侍卫拦住了老乞丐道:“老人家,您找谁?”
“额……”老乞丐犹豫了半天才道:“我找我徒弟,她应该是你们家的小姐。”
那侍卫闻言一愣对着身边的另一人道:“唉,算了去给老人家拿些吃的吧,这么大年纪还出来骗人也不容易。”
“诶?你骂谁是老骗子?”
第一百章 红尘鬼医
昊京城穆府。
穆威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对面的那个邋遢老头,满脸的疑惑。
“老先生认识我女儿?”穆威一边将一杯刚刚沏的茶递到老头面前,一边问道。
老头也不客气,接过茶便抿了一口,可是他并没有回答穆威的话,而是撇嘴道:“这什么破茶,和烂树叶子一个味。”
穆威有些不悦,这个老头自进来以后便神神道道地。
此刻穆威终于忍不住冷声道:“老人家喝过烂树叶?”
老头终于回应了穆威,指着那杯茶说:“原来没喝过,现在喝过了。”
穆威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说:“老人家,我敬你年长,还希望您不要……”
“不要得寸进尺是不是?”老头打断穆威的话说。
看着穆威不算友善的目光,老头终于咳嗽了两声说:“我呢是来找我徒弟的,也就是你女儿穆萧萧,她既然不在你只需要告诉我她在哪就好了,哪那么多废话呢?”
“我也不需要你尊敬我,同样的我也不会尊敬你。”
老头的一席话说得穆威一时之间无话可说,这老头到底什么来历?说话竟然如此无礼,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无礼。
做主要的是,老头骨子里的那股傲气仿佛与生俱来一般。
但是下一刻穆威陡然一惊,因为他想到了关于穆萧萧的师父的事。
从小到大教过穆萧萧本事的不少,什么琴棋书画,女红针线,但是这些所谓的师父,穆威都是认识的。
唯独有一人,穆威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啊。
就是那位被长弓骆传得神乎其神的鬼医,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超然之人。
想到这里,穆威急忙起身行礼,躬身道:“莫非前辈是鬼……”
话还没说完,便被老头打断了:“什么鬼?”
穆威一阵尴尬,但是却已经有不甘半分怠慢,因为老头接下来一句话是:“是长弓骆那个小辈和你说的吧?”
穆威确信无疑,面前之人一定就是鬼医了。
穆威赶紧点头微笑道:“不瞒前辈,正是长弓神医告诉我们的。”
“神医?我呸,他那几下子也敢称为神医。这小子他师父的本事他没学到几分,这大嘴叉子的能耐倒是和他师父一模一样。”
大嘴叉子?穆威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想来是什么方言。
但是他此刻只能点头说:“是是是,前辈说的是。”
“我说什么了?”
一句话问的穆威满头大汗啊,这鬼医的性格怎么也这么鬼怪啊。
“我徒弟呢?”鬼医倒是直奔主题。
穆威感激说道:“萧萧去了南陈旧地。”
“她去了南海?做什么?摸鱼吗?”鬼医接连抛出几个问题。
穆威的汗越来越多,按照他这么多年从军的脾气,被如此语气质问早就发火了。
可是对于面前之人,他偏偏是有心无力啊。
只能硬着头皮说:“萧萧去成亲了。”
“什么?成亲?和谁?”鬼医猛得站起身问。
穆威回答:“陈留王秦轲,是个年少有为的小伙子。”
鬼医闻言冷哼一声说:“年少有为?我看恐怕是你把自己女儿给卖了吧?乱点鸳鸯谱!”
穆威满脸惭愧,鬼医却已经迈步向外而去。
穆威赶紧跟上,刚要说话就看到鬼医一挥手说:“不用留我吃饭,我不饿。我这就去找我徒弟,顺便看看那位陈留王到底何德何能要娶我徒弟。”
穆威还要说什么,鬼医却突然转了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穆威道:“娃娃。”
娃娃?穆威心中这个别扭啊,但是转念一想,以这位鬼医的真正年纪,恐怕真的能做自己爷爷了。
“看在你是我宝贝徒弟她爹的份上,提醒你一句,最近这段日子千万要离水远一点,否则大难临头啊。”
穆威顿时心中一凛啊,面前这位是什么人物,这绝对是一位红尘之外的隐士高人,说得通俗的,这是个有道行的修行者。
他说的话必然有玄机。
于是穆威急忙躬身道:“还请前辈明示!”
鬼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明示不了,我又不是不知渊那帮遗留的先民,没有那预知未来的本事,我能提醒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看着穆威还要问什么,鬼医急忙道:“好自为之吧,注意别掉井里了,老子走了。”
老子走了?这修仙的也这么不拘小节?
鬼医说走就走,而且都不给穆威追他的机会。
不多时,醉花涧门口便多了一个老头。
闻着醉花涧里面的芳香,鬼医竟然一脸陶醉。
一把拉住一个过路的女子问:“姑娘,我且问你,这里可是妓院啊?”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
巧的是他拉住的女子竟然正是留在昊京城的彩雀。
彩雀上下打量了鬼医两眼,突然问:“你老这个年纪了还想着逛妓院?”
“咳咳,没有就是问问。”鬼医少有的尴尬。
彩雀只好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嘀咕道:“为老不尊。”
鬼医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看着醉花涧的牌匾,听着里面姑娘的调笑声,竟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浩渺湖那个小娘们……”
用力甩了甩头,鬼医闭眼叹道:“罪过罪过,是那个同门师妹,或者是师姐?算了,就是那个女的曾经说红尘事最是磨练心性。”
“看来我心性不足,该磨炼一下。”说完哈哈大笑着钻进了一旁的胡同。
片刻后胡同中走出来一个神差挺拔,丰神如玉的俊俏少年郎。
“就是单纯体验红尘,没别的意思,嘿嘿嘿……”
穆萧萧自然不知道她的便宜师父此时此刻正在游戏红尘。
此刻的穆萧萧心情烦闷,越是距离南海畔越近,她越是心中凄苦慌乱。
自己真的要嫁给那个不爱的人吗?
“姐姐,还有糖人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正是陈陈。
自从离开了昊京城,陈陈便一直跟在穆萧萧身边,与穆萧萧同乘一车。
低头看着陈陈那纯净了目光,穆萧萧不由得脸上露出一丝羡慕的微笑。
穆萧萧心中想着:“当小孩子可真好啊。”殊不知她自己其实也还是个孩子。
摸了摸陈陈的脑袋穆萧萧道:“陈陈乖,等到了下一座城,姐姐一定帮你买好多的糖人。”
陈陈双眼闪着小星星,点头道:“嗯,姐姐你真好,要是你能当陈陈娘亲就好了。”
穆萧萧顿时脸上一红,假装弹了陈陈一个脑瓜崩说:“不许胡说。”
陈陈噘着下嘴说:“陈陈没瞎说,爹爹也想让你当陈陈娘亲的。”
“你……你说什么?”穆萧萧满脸震惊,她甚至以为这是一场梦。
陈陈晃着自己的双腿说:“爹爹睡觉的时候经常叫你的名字,难道不是喜欢你吗?”
“你说的是真的?”穆萧萧眼神慌乱。
陈陈挺着胸膛说:“骗人是小白。”
“小白是谁?”
“我们家后院王大爷养的黑驴。”
陈陈的一句话竟然直接将穆萧萧激动的情绪给打断了,忍不住问:“黑驴为什么叫小白啊?”
陈陈眼神澄澈地说:“这是爹爹给起的名字,爹爹不管是人还是驴,总要怀揣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才算完整。”
穆萧萧一下愣住了,喃喃自语说:“既然明知遥不可及,为什么还要乐此不疲?”
就在这时,陈陈凑近了穆萧萧,一脸神秘地道:“穆姐姐,和你说一个爹爹都不知道的秘密哦。”
“什么秘密?”
陈陈嘿嘿一笑说:“爹爹睡觉叫你名字的事,我和胡姐姐说了。”
“哪个胡姐姐?”穆萧萧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陈陈道:“就是胡冰冰姐姐,胡姐姐本来是要跟着一起来昊京城转转的,但是听过我说的这件事后,她决定不来了,奇怪的人说了奇怪的话。”
穆萧萧表情古怪地问:“她……说了什么?”
陈陈回忆道:“什么心有所属,今生无缘之类的。”
穆萧萧了然,同为女人她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问题关键。
胡冰冰与自己一样,喜欢上了马车外白马上的将军。
吁——
突然马车骤然间停了下来。
穆萧萧掀开马车的窗帘向外看去,所有的雪狼卫都已经停了下来。
穆萧萧大声问道:“二叔,出了什么事吗?”
“萧萧,你出来看看吧。”陈惜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穆萧萧疑惑不已,让自己看什么?但她还是拉着陈陈下了车。
推开车门,穆萧萧看清了此刻所处的环境。
四周荒草密布,远处崇山峻岭,一条大河自东方流淌而来,甚至在远处还挂着一道瀑布。
本是一副山水画,却被那杂乱的荒草破坏了气氛。
隐约看见陈惜命正在远处的河边,那里还围了很多人。
“让陈陈留下!”
陈惜命的声音远远传来,充满了不容置疑。
穆萧萧更加疑惑,只能将不情愿的陈陈交给了一旁的雪狼卫。
一路拨着那些半人高的荒草向着陈惜命走去,穆萧萧越来越疑惑。
突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进了穆萧萧的鼻子里。
穆萧萧心中一惊,加快步子向陈惜命而去,离得越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浓。
而且沿途的荒草大多已经被折断,其上还挂着显眼的血色。
终于穆萧萧穿过雪狼卫的守护,看到了陈惜命。
“二……”
一个“叔”根本喊不出口,穆萧萧已经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白皙的手甚至都在隐隐颤抖着。
陈惜命站起身回头看了穆萧萧一眼。
发现穆萧萧已经傻在了原地,陈惜命深吸了一口气来到穆萧萧身边,用力握住了穆萧萧微微颤抖的手。
待穆萧萧渐渐平静之后,陈惜命才说道:“去看看还有没有救吧。”
穆萧萧终于回过神来,盯着陈惜命说:“我需要药,立刻让人快马加鞭到最近的城市去买药。”
陈惜命犹豫了一下问:“买什么药?”
“纸笔。”
早有人将纸币送来,穆萧萧在纸上密密麻麻地写下了大篇的药方。
立刻有雪狼卫驾马而去。
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穆萧萧的承受能力,那是一张血淋淋的泼墨画,只不过墨汁是鲜红色的。
第一百零一章 复姓东宫
地面之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残破的人。
只所以没有称为尸体,是因为这里面有些人还活着。
残肢断臂在地上分外刺眼。
穆萧萧经历过秦羊平原的战争,对于死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而对于断手断腿穆萧萧更是不会惧怕,因为她是医生。
这一次穆萧萧之所以会如此的不知所措,完全是因为一个孩子。
或者说是一个婴儿。
在河边仰面躺着一个女人,从其清晰可辨的相貌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但是她却已经死了。
在那女人的胸口处插着一把倒,刀锋已经尽没在心脏的地方。
就算此刻鬼医在这恐怕也无力回天,何况鬼医现在恐怕还在醉花涧中感悟红尘呢。
女人的腹部鲜血淋漓,而在她尸体的不远处躺着一个不知生死的男人。
男人的手中捧着一个婴儿,一个初生的婴儿,一个刚刚赤身**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
穆萧萧用衣服包住那婴儿的身体,婴儿很平静,没有一点哭声。
“死了吗?”陈惜命淡淡地问道。
穆萧萧一点也不嫌弃那婴儿身上的脏污,就那么蹲在地上将耳朵贴在了满是污秽的婴儿心脏处。
突然穆萧萧眼眶含泪,盯着陈惜命激动地道:“还活着。”
就在穆萧萧要起身的时候,一直满是鲜血的手陡然间抓住了穆萧萧的脚踝。
“啊——”穆萧萧受到惊吓,忍不住惊呼。
是那个躺着的男人,他还活着。
“放了那孩子!”男人面目狰狞,如地狱恶鬼一般。
陈惜命手中长剑已经挥了出去。
“二叔!”幸亏穆萧萧及时阻止,否则又要多一个残废了。
穆萧萧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地上的男子说:“别怕,我是来救这个孩子的。”
男子先是一愣,紧接着眼中流下血泪说:“求你,救他!”
说完话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穆萧萧在陈惜命的帮助下挣脱了男子抓着她脚踝的手,抱着孩子对着陈惜命急道:“二叔,这孩子是早产,再不救必死无疑!”
“能救活吗?”陈惜命语气低沉。
穆萧萧看了看那还满脸褶皱的新生儿说:“尽人事听天命,若老天爷让这孩子活着,他便死不了。”
转头看向陈惜命道:“二叔,找些能给这孩子喂奶的动物。”
陈惜命点头道:“好,我立刻去。”
穆萧萧不再停留,抱着那孩子就向马车跑。
马车里有她的医箱,也更背风一些。
将那婴儿放在马车的软塌上,穆萧萧缓缓拿出了那套“鬼医冥针”,取出了“魑魅魍魉”四针中的“魉”针。
“老天爷,若你可怜这孩子,便保佑我救活他。”
婴儿毕竟脆弱,甚至有很多地方与成人并不相同,穆萧萧没给多少人治过病,就更不要说婴儿了。
所以穆萧萧心中十分没底,只能听天由命了。
雪狼卫已经将其余的伤者都检查了个遍,最后得到结论,除了那个抓住穆萧萧脚踝的男人以外。
剩下所有的伤者都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死者。
陈惜命很快就回来了,比较幸运的是他带回了一只正在哺乳期的豹子。
还顺便带回了三只豹子幼崽,只不过那可怜的母豹子此刻已经被五花大绑。
“还没出来吗?”陈惜命问身边的属下。
雪狼卫刚要答复,马车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哭声。
那哭声虽然虚弱不堪,但是却清晰可闻。
马车外一向冷酷的雪狼卫竟然同时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陈惜命没好气地白了一众手下一眼,这些平时杀人如麻的家伙竟然也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马车中穆萧萧探出了脑袋,额头之上全是汗水。
“水!热水!”立刻有雪狼卫端着热水而来,这是之前穆萧萧吩咐准备好的。
这之后又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彻底将那婴儿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穆萧萧刚一走出马车,就看到一群大老爷们围着自己,个个一脸关切。
“你们干什么?”穆萧萧惊问。
陈惜命第一个问道:“男孩女孩?”
穆萧萧眼神怪异地道:“男孩啊。”
眼看着一众雪狼卫露出了一副放心的神色,穆萧萧终于知道怪异之处在哪了。
忍不住道:“你们有没有搞错,我是治病,又不是接生,弄的好像是我生孩子了一样。”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脸色一红,赶紧转移话题对着临舒说:“临舒,你去照看一下那孩子,我去救其他人。”
陈惜命的声音响起:“没有那么多人,活着的还有一个。”
穆萧萧没有丝毫歇息便急冲冲地向着那个伤者而去。
活着的还有一个,所有人都认为去快马买药的雪狼卫已经没什么作用了,一个人能用多少药呢?
但是大家都错了,这个男人受的伤远远超过了当初花崆所受的伤。
他的身上竟然整整中了十九刀!
穆萧萧过去从来不信虚无缥缈的天命,但是这一次她动摇了。
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天命庇护之人吗?
男子身上的十九刀竟然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全都避开了男子的要害。
竟然没有一刀伤到主要的内脏。
但是这男子却还是已经快要见阎王了。
虽然刀伤不致命,但是刀上却有剧毒,而且男子后心中了一箭,这一箭才是最致命的。
为了救这个男人,穆萧萧几乎累到昏倒,终于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将男子拉回了鬼门关。
远处残阳如血,穆萧萧轻轻靠在陈惜命的肩膀上。
不是穆萧萧不注意影响,而是她实在是没了力气。
车里的婴儿只吃了几小口豹子奶,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陈年幼,感受不到什么伤感,只是觉得那三只小豹子十分有趣。
那本应该争霸山林的冷血杀手却在陈陈手中变成了三只温顺的小花猫了。
穆萧萧靠着陈惜命问:“二叔,你说他们是什么人?”
陈惜命皱了皱眉说:“看服饰应该是东宫国的人。”
“东宫国?那为什么会死在我秦国境内?”穆萧萧直起了身子问道。
陈惜命抬手指了指远处那座挂着瀑布的山峰说:“看见那座山了吗?翻过那座山就是东宫国了。”
“只不过这山峰两侧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无法通过大军,所以两国并没有在这座山周围布置兵力。”
陈惜命接着说:“而且从你救的那个人的服饰看,他应该是一个极为有身份地位的人。”
“一切等他醒了就知道了。”
这一晚上临舒和穆萧萧都没有休息好,因为那个孩子前前后后一共醒了三次。
甚至有几次就要死过去,幸好穆萧萧及时救治。
那个孩子实在是太虚弱了。
第二天一早,穆萧萧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出帐篷,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憔悴。
小孩子醒的早,陈陈却已经在遛他的三只小猫了。
“没休息好?”陈惜命关切地问。
穆萧萧噘嘴点头。
陈惜命轻笑一声说:“看你以后自己有孩子怎么办?”
“我……”穆萧萧刚想说什么,一个雪狼卫跑了过来道:“报告将军,那人醒了。”
陈惜命与穆萧萧对视一眼,便同时向不远处的一间帐篷而去。
刚一进帐篷,就看见那个浑身绑着绷带的男子正在一点点向着门口挣扎。
看见陈惜命与穆萧萧立刻警惕地退后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陈惜命声音冰冷:“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是什么人?”
“我……”男子眼神躲闪,看样子很慌张。
对于自己的病人,穆萧萧总是格外关心,柔声道:“你别怕,我们是好人不会伤你的,你的伤是我治的,你还记得我吗?”
“你……”男子看了穆萧萧许久陡然惊醒问道:“孩子呢?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穆萧萧赶紧安慰道:“你别急,孩子已经没有危险了,就是很虚弱。”
男子立刻就要向外冲去,边冲边喊:“孩子,我要去看那孩子!”
锵——
长剑出鞘已经横在了男子的脖子上。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陈惜命声音如寒刀一般锋锐。
男子看着自己眼前的长剑,忍不住一阵心底发寒,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说道:“我……我是路过的商人,不幸遇到了土匪。”
陈惜命直接问道:“你做什么生意的?”
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我做药材生意。”
“那我问你,白芷有什么作用?”
“白芷,这个最近心烦,一时想不起来了。”
陈惜命冷哼一声又问:“你是秦国人?”
“是!”男子的回答很坚定。
陈惜命长剑猛得前探,已经再男子咽喉处割出了一道血口子。
“你撒谎!”
男子眼神惊慌地道:“没,没有,我说的句句属实。”
“不见棺材不掉泪!”陈惜命收回长剑,抬手一丢,将一枚金制的令牌扔在了男子面前,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着那枚令牌,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绝望。
“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出远门别带这么贵重的东西吗?”陈惜命语气依然冷漠。
“二叔……”穆萧萧摇了摇陈惜命的胳膊,示意陈惜命态度好一些。
男子微微颤抖,沉默不语。
陈惜命似乎没有感受到穆萧萧的意思,依然语气冰冷地道:“怎么?你怕了?”
男子依然不说话。
陈惜命却冷哼一声说:“连把那孩子取出来你都不怕,现在你怕了?”
男子听到这句话顿时身体一僵。
穆萧萧则是震惊地盯着陈惜命问:“二……二叔,你什么意思?”
陈惜命淡淡地道:“之前你可能没看仔细,那女人的小腹处有一道贯穿的伤口。”
“你的意思是?”穆萧萧转身看着那个男子。
按照陈惜命所说,那么那孩子就不是那女人顺产生下来,而是……
活着的就只剩下这男子一个了,事情到底是如何已经一目了然。
男子终于开口说话:“我……我也是逼不得已,那孩子必须要活着!”
说完这句话男子竟然一下蹲在了地上,痛苦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突然陈惜命开口问了一句:“你姓东宫吧?”
第一百零二章 东宫之殇
“你姓东宫吧?”陈惜命的一句话惊得一旁的穆萧萧合不拢嘴。
在秦国东方伫立着东宫国,这是一个历史极为悠久的国家。
在如今的中原三国之中,东宫国建国最早。
直到大秦国横空出世,东宫国才渐渐失去了统治天下的优势。
秦国与乐羊国争斗不休,与东宫国的关系却一直十分暧昧。
天下几乎人尽皆知,秦曜阳早就有灭了东宫国的想法,但是却迟迟不动手,不知他到底是在忌惮什么?
对于为什么秦曜阳对东方之地念念不忘,民间有一个传言,说是因为东宫国是最接近仙人的国度。
秦曜阳一心想着成仙长生,所以对于东宫国一直垂涎三尺。
秦国与东宫国的高层都心知肚明,两国早晚必有一战。
而这一战,一定是在秦曜阳死之前。
东宫这个姓氏很古老,也很少见,即使是在东宫国,也只有皇室一脉才有这个姓氏。
男子眼神躲闪,用力地咽着唾沫,但是并没有回答陈惜命的问题。
唰——
“啊——你做什么?”
陈惜命手起剑落已经从男子的衣领处切下了一片一角。
男子吓得满头冷汗盯着陈惜命。
那领口的布料还在陈惜命的长剑之上,陈惜命将长剑递到男子面前说:“你骗不了我,你们东宫国奇怪的很。”
说到这里陈惜命嘴角带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东宫国的皇室成员,无论男女都喜欢在领口处绣上一个西字,就好像怕全世界人不知道你们是皇族一样,我说的没错吧?”
穆萧萧闻言好奇心起,向着那角被陈惜命切下的衣领看去,果然在那锦缎之上有一个极为古老的“西”字。
那个“西”字不是现在任何一国的文字,更像是一个符号,但是巧的是穆萧萧见过这个字。
而整个秦国上下认识这个“西”字的恐怕不超过十人。
这个字是穆萧萧从她那个便宜师父那学来的。
穆萧萧看向陈惜命问:“二叔,东宫皇室为什么要西字啊?”
陈惜命叹道:“不过是一群丢了家的人在思念故土罢了。”
“几百年前,中原大陆一直延伸到西方茫茫大山之下都是东宫国的地盘,后来天下纷乱,东宫皇室就那么被一路赶到了东方。”
“所以历代皇室成员都要绣一个西字来提醒自己勿忘故土。”
男子终于抬起了头,盯着陈惜命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你先回答我,我就回答你。”陈惜命的声音依然很冰冷。
“你先说。”男子依然执着。
陈惜命猛得将长剑落在了男子的脖子上,怒声道:“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不说,你和那个孩子都活不到明天。”
“二叔。”穆萧萧拉了拉陈惜命,陈惜命背在身后的手轻轻弹了弹穆萧萧的手背。
穆萧萧立刻低下头会心一笑,她知道陈惜命是在吓唬这个人。
但是那男子确实是被陈惜命吓住了,刚要开口陈惜命却抢先道:“别想骗我,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去地下陪那些为你而死的人。”
男子用力点了点头,轻轻挪开陈惜命的剑,指了指地面的令牌说:“那是我父皇的令牌。”
父皇?穆萧萧与陈惜命对视一眼,皆是满脸震惊,这还是个皇子。
“我叫东宫殇,是东宫国的七皇子。”
东宫殇是面前这个落魄皇子的名字,说起自己东宫殇终于完完全全地抬起了他的头。
穆萧萧也认真地看清了东宫殇的脸。
他长得很清秀,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哀愁,原本应该澄澈的眸子此刻却布满了血丝,左脸上一道伤疤破坏了这张俊俏的面庞。
“既然你是七皇子,那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呢?”穆萧萧疑惑地问道。
东宫殇没有回答穆萧萧的问题,而是说:“我已经说了我是谁?该你们了。”
陈惜命收起长剑道:“她叫穆萧萧,是未来的陈留王妃。”
穆萧萧听到这个介绍之后,不由得脸色一片黯淡,眼神中带着幽怨地看着陈惜命的背影。
“我叫陈惜命,一个微不足道的大秦将军。”
东宫殇在听到陈惜命三个字的时候不由得浑身一震,一下激动地扑了过来,吓得穆萧萧赶紧后退。
“您就是陈将军?西北的陈将军?”东宫殇眼神热切地看着陈惜命。
陈惜命轻轻点了点头。
扑通一声,东宫殇,这位东宫国地位尊崇的七皇子殿下竟然对着陈惜命跪了下去。
“陈将军,救救我皇兄,救救我侄儿吧!”东宫殇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穆萧萧震惊地看着一切说不出话,心中却在暗暗想着,二叔怎么谁都认识啊?
陈惜命一下将东宫殇提了起来问:“你指的皇兄是东宫烁?”
东宫殇用力地点着头,泪水却在忍不住地流淌而下。
陈惜命不耐烦地道:“大男人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憋回去!”
东宫殇立刻极力忍住自己的眼泪。
穆萧萧探出头看着陈惜命问:“二叔,你以前也救过那个叫东宫烁的吗?”
在穆萧萧眼里,陈惜命似乎将过去的十七年活成了一个救世主,而且救的人都了不得。
大秦二皇子秦非玉,她爹穆威,镇西将军胡飞,镇北将军花戬……
如今又来了一个东宫的皇子。
陈惜命看着穆萧萧,表情有些古怪,沉默一小会儿才摇头道:“没,是东宫烁救过我。”
“什么?”穆萧萧惊得吐了吐舌头,样子十分可爱。
陈惜命挑了挑眉毛,问穆萧萧:“有什么可惊讶的吗?”
“我还以为二叔拯救过全世界呢?”穆萧萧双手背在身后,摇着身子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惜命冷着脸看着穆萧萧,就这样看着,一直看着。
最后终于绷不住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相视而笑,倒像是一对默契多年的夫妻。
东宫殇本来满脸忧伤,却渐渐化为了尴尬。
杵在一旁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觉得自己此刻是多余的。
穆萧萧发现了东宫殇的尴尬,赶紧碰了一下陈惜命。
陈惜命这才回过神来,强装镇定地看着东宫殇问:“说吧,你皇兄怎么了?”
提及自己的皇兄,东宫殇再次变得满脸凄然,最后竟然濒临崩溃道:“东宫国就要更名换姓了。”
穆萧萧皱眉问:“是发生了兵变?”
东宫殇摇头道:“差不多,东宫国皇室已经名存实亡了……”
随着东宫殇娓娓道来,穆萧萧与陈惜命都不由得露出了真经之色。
在任何一国之中,大将军这个官职都不是常设官职,因为其权力实在是太大了。
大将军位比三公,甚至犹有过之,不仅仅掌握着一个国家的军权,还从某种程度上影响一个国家的政权。
乃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
在天下三国中,只有乐羊国没有大将军这个头衔官职。
秦国的大将军便是孟长生了,但是孟家可是说世代忠良,孟长生更是一个一心为秦国之人。
在秦国成为天下第一国之后,东宫皇室便效仿秦国提拔了一位大将军。
此人姓杨,单名一个佑字。
杨佑乃是东宫国皇帝的结拜兄弟,据东宫殇所说,杨佑曾为东宫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因此深得东宫皇帝的信任,在升为大将军之前便是东宫**方公认的第一人了。
只不过那时候名不正言不顺。
对于这些陈惜命是嗤之以鼻的。
他东宫国已经和平多年了,哪来的那么些汗马功劳呢?
如果剿匪也算汗马功劳的话,那秦国不知道有多少大将军了。
后面的事就很显而易见了,东宫皇帝给了杨佑足够大的权力,使得杨佑几乎成为了东宫国的第二位皇帝。
东宫国一些谋臣曾冒死谏言,让东宫皇帝削减杨佑的权力。
结果那些白胡子老头就真的如愿殉国了。
东宫皇帝以兄弟情谊为由,依然对杨佑深信不疑。
最终自食恶果,养虎为患。
终于在几年前,杨佑不再遮遮掩掩,露出了他饿狼的獠牙。
虽然现在名义上的东宫国还是姓东宫,但是满朝文武都知道只要杨佑愿意,随时都会将国姓改为杨。
到时候几百年历史的东宫国别说收复西地了,恐怕只能沦为历史尘埃。
但是杨佑却偏偏还不想得一个背信弃义的反臣名号,所以他在等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去接手东宫国。
实际上如今的东宫皇室已经完全在杨佑的掌控之中了。
而原本硬朗的东宫皇帝,身体却诡异的一日不如一日。
所有人都知道杨佑在等东宫皇帝寿终正寝。
可是问题是,东宫皇帝还有那么多儿子,这是令杨佑夜不能寐的事。
穆萧萧听到这里震惊地问道:“所以他想杀了你们这些皇子吗?”
东宫殇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是大哥已经被杨贼软禁了。”东宫殇自然猜不到杨佑的心思。
陈惜命皱眉问:“追杀你的是杨佑的人?他为什么杀你?他不是怕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吗?”
东宫殇狠狠地道:“虽然我不认识那些杀我的人,但我肯定那一定是杨佑派来的。”
“他们要杀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皇嫂……”
说道这里,东宫殇又抽泣了起来。
穆萧萧疑惑:“你皇嫂?你说那个死去的女人?”
东宫殇无声地点了点头,许久许久才再次开口说道:“杨老贼给我皇嫂家安了一个莫须有的谋反罪名,便要将我皇嫂一并杀了。”
穆萧萧愤恨地喊道:“太子妃他也敢杀?”
东宫殇苦笑道:“太子妃?就连我哥那个太子恐怕在他眼里也是个死人吧。”
东宫殇回忆起这些,不由得摇头叹息。
“我皇兄得到消息,便连夜找了一批死侍,并让我带着那些人和伪装的皇嫂逃出了皇宫。”
“当时只有我这个皇子可以仗着自己那可怜的身份混出皇宫了。”
“而我皇兄则负责在皇宫中拖住杨佑那个老贼。”
东宫殇突然泣不成声:“皇兄将……将皇嫂托付给了我,可是我……我……我愧对皇兄!”
第一百零三章 鲫鱼汤
东宫殇声泪俱下地说着。
“我带着皇嫂一路向着秦国逃来,躲避着杨佑老贼的追杀。”
听到此处,陈惜命疑惑地问道:“为何要向秦国来?”
东宫殇抹掉自己的眼泪说:“是我皇兄吩咐的,其一皇兄说杨佑就算再苍狂,也不会公然派大军到秦国杀人。”
“第二,其实皇兄是让我来投奔将军的。”
陈惜命闻言深深皱起了眉头。
东宫殇抽泣了两下说:“皇兄说,若这世上还有谁能救下皇嫂和她腹中的孩子,那就只有陈将军了。”
“皇兄还说,陈将军得知皇嫂的身份,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也只有将军您可以救那孩子。”
说完话东宫殇眼神期待地看着陈惜命。
陈惜命面无表情,良久之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只要我活着,那孩子便活着。”
东宫殇用力抽泣了几下,突然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东宫氏铭记将军今日之恩。”
陈惜命单手将东宫殇扶了起来,淡淡地道:“接着说。”
东宫殇深吸了一口气说:“本来我要去西北的,但是杨佑那老贼一路追杀围堵,又恰巧秦国与乐羊开战,最后我只能带着皇嫂向南逃来。”
“慌不择路之下便来了此处,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那些人追上了。”
“他们杀了我们所有人,包括我那怀有身孕的皇嫂……”
东宫殇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又瘫倒在地:“也许苍天怜见,让我侥幸捡了一命,那些恶贼杀了人就走了。”
“但是皇嫂……却……却已经……”
“她怀着的是我们东宫血脉,是皇兄的孩子,我必须要让我皇兄的血脉活下来,所以我……所以我……”
东宫殇看着自己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似乎那双手上已经鲜血淋漓,沾着自己嫂子的血。
穆萧萧紧紧咬着嘴唇,最后用力握住了陈惜命的手。
她不敢想象,当时的东宫殇是靠着怎样的勇气,担负着怎样的心理压力才将那个孩子带来的世间啊。
沉默了许久,陈惜命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杨佑为什么要杀你皇嫂?”
“因为他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我皇兄,做未来的东宫皇后!”
……
走出帐篷,穆萧萧的心绪久久无法平静,低着头跟在陈惜命身后。
“怎么了?”陈惜命回身问。
穆萧萧摇头道:“生命太脆弱了,那个位置,那把龙椅就那么重要吗?”
陈惜命淡淡地道:“这个你要去问你那位好二哥,也许他能给你一个答案。”
“二哥他……他也想争夺皇位吗?”穆萧萧赶紧跟上陈惜命。
陈惜命站定身体看着穆萧萧说:“萧萧,有些事你应该已经明白的,如果他秦非玉无心争那位置,太子为什么要打压你们穆家?”
“为什么要牺牲二十万镇北军?”
穆萧萧皱眉道:“也许太子只是想排除隐患?对,他想除掉能够威胁他的隐患。”
陈惜命点头道:“你说对了一半,秦非玉却是是秦弘心中一根刺,但如果他无心争位的话,他充其量就是一根刺,只不过是比其他几个皇子要长一些的刺罢了。”
“都说皇室无亲情,但毕竟血浓于水。陈留王手握重兵不也深受大秦皇帝信任吗?就是因为陈留王不争那个位置。”
“但是秦非玉不同,他是一个野心家。”
穆萧萧忍不住问道:“可是二哥他是……”
看着欲言又止的穆萧萧,陈惜命说道:“他是太监?”
穆萧萧用力推了陈惜命一下嗔怪道:“二叔!你能不能说话含蓄点?我是个女孩子!”
陈惜命摇头苦笑,突然间低下头将嘴凑向了穆萧萧的耳朵。
穆萧萧刚想躲闪,但是下一刻已经顾不得耳边传来的灼热呼吸使她感到的羞涩。
因为陈惜命接下来的话太过震惊。
“其实你二哥当年并没有失去传宗接代的能力。”
穆萧萧不敢出声,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陈惜命。
陈惜命点了点头问:“你应该听说过那个传闻吧?秦非玉那年出征西北,被我一枪刺在了马下!”
穆萧萧点头,这件事鲜有人在,她还是听孟琅说的,而孟琅则是听竹落雨说的。
就听陈惜命接着说:“当年秦非玉出征西北,有人在半路暗杀他,至于谁想杀他,你应该能够猜到。”
“秦非玉当时受了重伤,刺杀太突然,又是熟人下手,我在他远处来不及救援,只能将枪掷了过去,一枪将秦非玉刺到了马下,才使得他避开了敌人那绝户的一枪。”
“敌人那一枪刺在了他的大腿上,就差一寸!”
陈惜命边走边说:“从那之后秦非玉便将计就计称自己已经不是个男人,才活到了现在。”
“正是因为那一枪我救了他,所以他才没追究我,否则我为什么要用枪刺一个皇子呢?”
穆萧萧怔怔地愣子原地,喃喃地道:“二哥……二哥他想做什么?”
“昊京城的水深得很,而且越来越浑了,这个时候带你离开昊京城那潭污水,是你爹对你最大的保护。”
陈惜命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只留下一脸茫然的穆萧萧。
陈惜命没有命令雪狼卫马上离开,而是选择就地扎营,毕竟现在队伍里有伤者和一个还在鬼门关游走的孩子。
距离约定大婚的日子还有很久,所以也并不着急。
至于安全问题,三千雪狼卫都在这,就是来了十万敌军,陈惜命也有信心带着穆萧萧和陈陈冲出去。
临近傍晚的时候,出去买药的雪狼卫终于赶了回来,胯下的雪余神马都累得嘴边吐沫了。
那匹马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也非常有幸地获得了一个和霜月拴在一处的机会。
而那个雪狼卫还是受到了陈惜命一阵批评,因为他在路上把药方丢了,所以索性把能买的药都买了回来。
直接就搬空了一个药铺,至于钱他没给,因为陈惜命临走时嘱咐过,一律打白条,并写下了秦轲的名字。
晚上,陈惜命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碗来到了穆萧萧和临舒的帐外。
“萧萧,出来一下。”
穆萧萧掀开帐门走了出来,满脸的疑惑。
陈惜命将那个大碗递到了穆萧萧面前,里面汤水很足,乳白色的汤汁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二叔,这是什么?”
“晚上刚打的新鲜鲫鱼,我让人煲了汤,趁热喝吧。”
穆萧萧满脸欢喜地接过汤,刚要说声谢谢,就听到陈惜命又说:“我之前在西北听说,家里有了新生的婴孩,一定要多备一些鲫鱼汤,猪蹄之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些话,穆萧萧紧紧抿着嘴唇,捧着那个大碗眼神极为怪异地看着陈惜命。
陈惜命被穆萧萧看得一阵尴尬,忍不住问道:“萧萧,有……有什么问题吗?你不喜欢喝鱼汤?”
穆萧萧问道:“二叔,这是谁和你说的?”
“西北的一位邻居啊。”
穆萧萧挑着眉毛问道:“他就没告诉你为什么吗?”
陈惜命意识到应该是有什么不对,但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穆萧萧看着陈惜命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万万没想到那个驰骋疆场,号称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传奇将军,那个将权谋纷争分析的头头是道的西北雪狼。
竟然在某些方面单纯的像个孩子。
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穆萧萧将那鱼汤又交到了陈惜命手中说:“二叔,这鱼汤你还是给那那头豹子喝吧。”
“豹子怎么会喝汤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
看着一脸求知欲的陈惜命,穆萧萧没好气地道:“二叔,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家里有孩子备着鱼汤猪蹄是没错,但是你知道那是做什么的吗?”
“那……那是用来给……哎呀!”穆萧萧一时之间难以启齿。
“那是用来催奶水的!”穆萧萧说完话俏脸大红啊,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朵根。
“你……二叔,你给我喝什么?”穆萧萧彻底低下了头。
还好她低下了头,并没有看到此刻陈惜命的窘状。
此刻的陈惜命也已经是闹了个大红脸,穆萧萧是害羞的红,而陈惜命则是丢人的红!
丢人丢大了。
陈惜命捧着鱼汤低下了头,正巧穆萧萧试探着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没有半分情谊,只有尴尬。
好巧不巧的是,陈惜命竟然鬼使神差地向着穆萧萧前胸瞟了一眼。
又正巧这一眼完全被穆萧萧给捕捉了个正着。
“二叔——”穆萧萧羞恼地一脚狠狠地踩在了陈惜命的脚上。
“哎呀——”这一脚着实是将我们的雪狼将军给踩痛了,但是更疼的却是脸啊,火辣辣的疼。
陈惜命端着那个大花碗回到雪狼卫中间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他,都在那低头胡乱扒着手中的饭。
“我问一下诸位,你们知道鲫鱼汤是做什么的吗?”陈惜命的声音听不出任何一丝感情。
全场沉默,三千人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回答。
“为什么没人提醒我?”
还是没人回答。
陈惜命点了点头说:“好,都当哑巴是吧?这汤是谁煲的?”
雪狼卫中一个人身体顿时一抖,用力咽下嘴里的一大口饭,缓缓举手站了起来。
陈惜命盯着那个人说:“汤给你,今天晚上我要见到你教会那头母豹子喝汤。”
那名雪狼卫立刻苦着脸说:“这豹子怎么会喝汤呢?”
“有问题吗?”陈惜命语气平静地问。
那雪狼卫立刻站得笔直道:“没问题!”
陈惜命点了点头说:“好,教不会那豹子喝汤,呵呵……”
最后这一声笑吓得那雪狼卫又是浑身一颤。
身后大帐中,穆萧萧站在门口捂着嘴笑得花枝烂颤。
终于她看不下去了,因为她发现那雪狼卫已经就要哭了,教豹子喝汤可比杀人难多了。
巧的是,那名雪狼卫穆萧萧认得,正是当初在西北的时候给穆萧萧站岗的其中之一。
“二叔!”
陈惜命还捧着那个大碗,回身疑惑地看向穆萧萧。
“汤给我吧?扔了多浪费。”
陈惜命皱眉道:“可是这汤不是用来……”
穆萧萧忍不住噗嗤一笑说:“二叔你好笨啊,谁说正常人不能喝鲫鱼汤了?”
陈惜命身后那名雪狼卫顿时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第一百零四章 阳谋阴谋
河水潺潺发出欢快的笑声。
亦如穆萧萧的笑声一样让人心醉,陈惜命想着自己刚刚的窘迫,想着穆萧萧那调皮的笑容,忍不住自己嘴角微微上扬。
忽然身后脚步声响起,下一刻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蒙在了陈惜命的双眼上。
“二叔,你猜我是谁?”穆萧萧的声音笑着响起。
“你真当我傻啊?”陈惜命竟然直接拔出了自己的长剑,反手一挥抵在了穆萧萧的面前。
穆萧萧赶紧吓得跳向一边说:“二叔,你要大义灭亲吗?”
陈惜命一边收起剑一边回头看向穆萧萧说:“放心我心里有数,伤不了你。”
“那要是给我毁容了怎么办?秦轲到时候嫌弃我是个丑八怪,万一不要我了你负责啊?下辈子你管我吧。”穆萧萧皱着鼻子佯怒道。
陈惜命摇头道:“秦轲都不要丑八怪,凭什么我要?”
“二叔!”穆萧萧气得用力一推,差一点将陈惜命推进河中。
穆萧萧搂着裙摆坐在陈惜命身边,毫不避讳地侧身靠在陈惜命肩膀上。
“都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想个孩子一样?”陈惜命对于穆萧萧的举动有些不自在。
穆萧萧却理所当然地道:“我本来就是孩子。”
陈惜命轻笑一声问道:“有事?”
穆萧萧抬头看了陈惜命一眼反问:“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自打再次见到陈惜命之后,穆萧萧不知怎么的,心中豁然开朗。
有些人既然躲不掉,那就不躲。
有些事既然逃不开,那便不逃。
再次靠向陈惜命的肩膀,穆萧萧道:“不过我还真有些好奇的事想问问二叔。”
“说。”陈惜命只回答了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字。
“二叔,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天下无敌的人,我很好奇,当初你为什么会被东宫烁所救啊?”
陈惜命侧头看了穆萧萧一眼,单手弹了穆萧萧脑门一下说:“你好奇心还真强。”
虽然这么说,但陈惜命还是向穆萧萧简单地讲述了一下当年的事。
“说起来这件事还和滢歌有关系。”提及“滢歌”二字,陈惜命不由得悲从心来,深深叹了一口气。
穆萧萧立刻坐直了身子,十分警惕地问道:“滢歌是谁啊?”她自己一点也没意识到,此刻她的样子就像是一头保食的母豹子。
陈惜命眼神复杂地看着穆萧萧,久久不语,他似乎很想看看穆萧萧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又似乎很享受穆萧萧此刻的反应。
见陈惜命不语,穆萧萧急了,自己联想地说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陈陈的母亲,其实陈陈是你亲儿子是不是?滢歌?真好听的名字!”
一股子没来由的酸意充斥在河畔岸边。
陈惜命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穆萧萧用力推了一下陈惜命嗔道:“二叔你笑什么?”
陈惜命笑道:“穆萧萧,你似乎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啊?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穆萧萧被这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当然有关系,二叔对我这么好,这二婶我一定要把把关!”
说着竟然指着陈惜命说:“以后有了二婶一定要告诉我,我要是不满意,我一定给你搅合黄!”
穆萧萧最后一句话声音极大啊,引得远处雪狼卫都纷纷看过来。
陈惜命竟然气得笑了一声说:“听听,听听,这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该说的话吗?”
“谁小丫头片子啊?人家大着呢?”说完觉得不妥,穆萧萧又赶紧补充道:“年纪!”
陈惜命将一块石头丢进水里说:“自己马上要成双入对了,难道不准别人花开并蒂吗?”
“就是不许!”
陈惜命没有继续和穆萧萧纠缠,而是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滢歌是春雪的本名。”
穆萧萧震惊地看着陈惜命,说:“原来春雪姐姐的本名这么好听,那为什么竹大哥没和我们说过呢?”
“因为竹落雨不知道,滢歌这个名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滢歌自己之外,就只有你我知道。”
穆萧萧没有在多问,因为这里面一定有陈惜命不想说的故事。
“那年滢歌还不到十五岁,小小年纪情窦初开,便和竹落雨那臭小子定了终身,但是也就在那一年竹落雨吃了长恨花,弃滢歌而去。”
这些穆萧萧是知道的,竹落雨曾经说过。
“滢歌不死心,非要弄个明白,便一直在苦苦寻找竹落雨,后来听说有人见到竹落雨在东宫国的双龙山中采药,便毅然决然地进了双龙山。”
“找打了吗?”穆萧萧问。
陈惜命摇头说:“非但没找到竹落雨,还差点死在了那里。”
“双龙山中有一伙山贼,人数竟然过万啊!滢歌不小心便被他们捉了去,在山贼的监牢中遇到了当今东宫国的太子爷东宫烁。”
穆萧萧忍不住说:“这山贼敢抓太子?疯了吧?”
陈惜命摇头轻笑,之后说道:“我那时候正好早东宫国与秦国的边境办事,得到消息后便带人进了星夜兼程进了双龙山。”
“救出来了?”穆萧萧问。
陈惜命点头:“救是救出来了,但是那伙山贼却极为强悍,而且用毒手段高超诡异。”
摊了摊手陈惜命说:“很不幸,你无敌的二叔中了毒,还被那伙山贼毒死了马。”
“阴沟里翻船了?”穆萧萧幸灾乐祸。
陈惜命又弹了穆萧萧一个脑瓜崩才说:“翻船了,要不是东宫烁懂得解毒,你现在已经没有二叔了。”
“所以我欠了东宫烁一命。”
穆萧萧惊道:“东宫烁还是医生吗?那我以后可要认识一下他了。”
陈惜命却泼冷水说:“你还是少认识这些权谋中心的家伙吧,对你没好处。”
穆萧萧吐了吐舌头问:“可是你也将东宫烁从山贼手里救了出来啊,何来你欠他一命的说法。”
陈惜命看着穆萧萧说:“因为东宫烁已经把欠我的还了。”
看着穆萧萧眼中的疑惑,陈惜命道:“东宫烁知道我的马被毒死了,所以他送了我一匹小马驹。”
穆萧萧震惊地捂着嘴,片刻后问:“照夜玉狮子?霜月?”
陈惜命轻轻点头道:“所以实际上还是我欠他的。”
穆萧萧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她自小在军中长大,她知道在那些军士眼中,赠一匹神马和救命之恩没什么区别。
因为在战场上,胯下的马能给马上的人第二条生命。
何况陈惜命早就已经将霜月看做是自己的家人了。
话题结束,两人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似乎不聊些什么两人之间就会有一层叫做尴尬的围墙,一个在墙的那头,一个在墙的这头。
彼此遥遥相望,彼此无能为力。
毕竟此刻二人名不正言不顺。
穆萧萧逼着自己想了一个话题:“二叔,我有些事很好奇,你说那个东宫国的杨佑为什么明明想要取代东宫皇室,却又偏偏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东宫烁呢?”
陈惜命沉思了一会儿说:“帝王心术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吧二叔,长夜漫漫多无聊啊。”
瞥了一眼穆萧萧,陈惜命点头说:“杨佑想将东宫国改为杨姓,但是他又不能杀了所有的皇子,因为他怕天下人的诟病。”
“所以其实他是一个残暴的伪君子。”
“只要东宫国还有一个皇子活着,那这帝位救轮不到他,制造一个皇子意外身亡容易,所有皇子都死了,谁信啊?”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选择将未来的皇帝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那么和自己当皇帝也就没有区别了。”
“所以他会极力保着东宫烁继位,但是东宫烁未来也会有儿子。”
穆萧萧皱着眉思考了许久,抓住了一点头绪,最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杨佑这是想一点点凌迟东宫皇室!”
陈惜命赞许地点了点头说:“没错,若东宫烁以后娶了杨家的女儿生了儿子,那这孩子自然便是未来的皇帝。”
“到时候只要东宫烁英年早逝,小皇帝又年幼,杨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代理朝政,久而久之也就慢慢成了皇帝。”
“就算他不称帝,杨家的子孙也必然有一天可以当上这个皇帝。”
“也因此,东宫烁未来的皇后只能是杨家的人,而这个怀了东宫烁孩子的太子妃就必须要一尸两命。”
穆萧萧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说:“杨佑的阴谋太过狠辣歹毒了。”
陈惜命纠正道:“错了,这不是阴谋,是阳谋!”
穆萧萧还在震撼之中,陈惜命却又道:“其实这一招一向是帝王之家最善用的一招。”
“对于那些权势滔天的权臣,皇室都会选择将其同化。”
穆萧萧疑惑:“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陈惜命意味深长地看着穆萧萧说:“如今大秦国势力最大的家族就是孟家。”
“如果皇室选择让孟浪娶一位公主,那位孟家便会在外人眼中与秦国皇室死死绑在了一起。”
提及孟琅穆萧萧不由得一阵黯然,她不想让陈惜命看到此刻自己的神情,于是低下了头说:“所以孟琅休……休了我是为了娶公主吗?”
陈惜命摇头:“不,我只是比喻。而且如今的大秦皇室也没人可以嫁给孟琅,除了秦凰其他人年龄都不适合,而秦凰眼高于顶,呵呵。”
看到穆萧萧不说话,陈惜命接着说:“但是如果孟琅真的娶了一位公主,那么他们的孩子就有了一般秦家的血统。”
“然后再令他们的孩子与秦家继续联姻,生下的孩子就又多了一分秦家的血统,若两家带带联姻,三代呢?四代呢?”
“如此往复,孟家的血统就会越来越稀薄,几代之后你说那孩子到底是秦家人还是孟家人啊?”
穆萧萧抬起头看着陈惜命,陈惜命所说的简直细思极恐啊,不由得使穆萧萧背后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看着陈惜命,穆萧萧不可思议地问:“二叔,你真的是武将吗?你……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啊?”
陈惜命轻笑一声说:“我懂得多吗?我若懂得真多就不会给你送鲫鱼汤了,哈哈。”
听到鲫鱼汤,穆萧萧也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第一百零五章 那是你要的
提及孟家,陈惜命淡淡地说道:“可惜,大秦皇室似乎并没有同化孟家的意思。”
穆萧萧静静地等待着陈惜命的下文。
“七年前的年初,东宫的大将军杨佑露出了他的獠牙,就算他掩饰得再好,终究还是瞒不过时间的亿万双眼睛。”
“也就在那一年的年末,秦国的大将军孟长生的第一个儿子死在了沙场上。”
穆萧萧震惊万分地看着陈惜命。
陈惜命言尽于此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随手拿起一块石头丢进水中,荡起圈圈涟漪,就如此刻的昊京城一般,再难平静。
这一天夜里,秦非玉整夜没睡。
他死死地捏着手中的一道所谓的圣旨。
站在醉花涧的顶楼望着远处那间小小的庭院,眼神中尽是恨意与悔意。
今晚他没有让胭脂留下来陪他,因为此刻的秦非玉心情很不好。
他怕自己会一时之间忍不住杀了那个自作聪明的女人。
那道圣旨中的内容很简单。
大秦皇帝秦曜阳进来身体不适,想在城中选择一处景色怡人的宝地修建一座避暑山庄,留作几个月后居住。
而那个避暑山庄的选址正是那座小小的庭院。
那间葬着花间尸骨的庭院。
秦非玉缓缓将那枚他随身携带的铜钱拿了出来。
看着那铜钱似乎看见了花间在冲着自己微笑。
“花间,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秦非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此刻的他进退两难,那座庭院中不仅仅埋葬着花间的尸骨。
也埋葬着秦非玉的过往,秦非玉的整个青春。
当初秦曜阳并不知道花间与秦非玉的关系,否则老子怎么好意思抢儿子的心上人呢?
传扬出去必将成为大秦国的丑闻。
所以这么多年,花间一直都是那个投河自尽的皇帝妃子,而不是二皇子的心上人。
当年秦非玉安葬花间的时候也是秘密安葬的,就连那座庭院知道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如今皇帝要征用那座庭院,自己该如何圆谎?
阻止总要有一个阻止的理由。
否则单单因为那是秦非玉的庭院所以就不该皇帝用,这说不过去,弄不好还会背上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号。
不阻止,那花间怎么办?
实话实说?显然便是主动戳破了那层本就摇摇欲坠的遮羞布。
秦非玉心中明了,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自己的皇帝老子已经不问世事许久了,为何偏偏选了自己的庭院做避暑山庄?
这里面若是没有秦弘的掺和,打死秦非玉他都不信。
看来这场风暴不得不提前刮起来了。
秦非玉捏着那铜钱喃喃自语:“大哥,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呢?”
……
第二天一早,陈惜命便下令启程了。
东宫殇自然是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本来东宫殇是想请求陈惜命回去救东宫烁的,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是陈惜命冷血无情,而是这件事根本师出无名啊。
这不是秦国的事,两国之间的事,陈惜命该以何种名义出手呢?名不正言不顺,一个不小心甚至会挑起两国战争。
而且就算陈惜命在自负,也不会自负到认为自己可以凭借三千雪狼卫同一个国家抗衡。
就算给他三万雪狼卫,这也难比登天。
其实东宫烁也并没有指望陈惜命去救他,甚至拯救整个东宫国。
因为说到底这是东宫国的内政。
所以东宫烁其实只是希望陈惜命可以保护好他的孩子而已。
雪狼卫出发了,带走了那个孩子和那头可怜的母豹子。
另外就是那三头和东宫烁儿子抢奶喝的小豹子。
本来按照雪狼卫的意思是要杀了那三头小豹子的,或者干脆让它们自生自灭,但是穆萧萧和陈陈坚决不同意。
用穆萧萧对一众雪狼卫的话说:“你们抢了人家的娘,还想要人家的命,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陈惜命看着被穆萧萧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老部下忍不住轻笑,最后只能带上三头小豹子,由陈陈负责看管。
又行了五天之后,众人终于进了南陈的势力范围。
这片土地陈惜命太熟悉了,十七年前他就是在这里被穆威捡到,并且一战成名有了今天的地位。
此时故地重游不免心生感慨。
他没有让属下进城,而是选择绕城而行继续南下。
因为陈惜命当年给陈国百姓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他面命字旗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陈留王府在南陈旧地的偏南方,靠近茫茫的南海,物产富饶。
所以队伍只能继续南下。
南地的风景与昊京城十分不同,与那荒凉的西北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中原大地虽然也是一片草长莺飞,但是南地却已经是花红柳绿了。
穆萧萧很少来南方,只不过在记忆中依稀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她的娘亲曾经带她来过几次。
后来她娘亲去世以后,穆威整日忙着军务,穆萧萧也就再也没来过此地。
想不到再临南地却是为了一场自己丝毫不想接受的婚姻。
可悲的是这连政治婚姻都算不上,可幸的是也许自己的这场婚姻至少可以拯救穆家那三百口人的未来。
陈惜命骑在霜月身上,心中却另有一番心事。
他与穆萧萧不同,对于南地他十分熟悉,在这里他留下了许多东西,包括很多部下的性命。
十七年前来此是为了杀人。
十七年后来此竟然是为了谋杀自己,谋杀自己的心,自己的幸福。
亲手将自己所爱之人送进婚姻的礼堂,这种事应该鲜有人会体验到。
陈惜命对于南地的感情很微妙,因为从始至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哪一国的人。
就如当初在不知渊他对孟琅说的一样,也许他更应该属于那个被他亲手送入史书中的陈国。
想到此处陈惜命不由得悲从心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恰巧被弹出马车的望风景的穆萧萧捕捉到了一切。
穆萧萧喊住马车,又从雪狼卫那里要了一匹雪余马,策马向着最前方的陈惜命而去。
说来奇怪,这些雪余神马都是极为刚烈的,除了自己的主人谁也骑不得。
但是却任由穆萧萧骑着,也许是因为它们见过穆萧萧与陈惜命的亲昵吧,又或许是因为穆萧萧曾经骑过霜月的原因。
在这一群马中,霜月可是名副其实的马王。
“二叔,在想什么?”穆萧萧侧着头问道。
陈惜命没有回答穆萧萧的话,而是皱眉反问:“怎么不在马车中坐着。”
穆萧萧深深吸了一口南地的空气,陶醉地说道:“这南地风景这么漂亮,自然要出来欣赏,坐在马车中是对这大好河山的不尊重。”
说着话用力张开了双臂,展翅欲飞。
可是胯下的马却正好路过一个土坑,差一点将穆萧萧摔倒。
幸好陈惜命眼疾手快一把将穆萧萧抱到了自己的马上,否则这位新娘子还没等拜天地就要毁了容貌了。
“小心些。”陈惜命一边嗔怪,一边将穆萧萧又再次送到了她的马上。
“二叔,你就这么不喜欢和我坐一匹马啊?”穆萧萧嘟嘴。
陈惜命淡淡地道:“我怕霜月累到。”
“你……哼,不和你一般见识,还是多看看风景好。”穆萧萧佯怒道。
一旁陈惜命的声音幽幽传来:“若是没有那场战争,这里也许会更美吧?”
“哪场战争?”穆萧萧问完之后便后悔了,陈惜命所指一定就是那场灭陈之战了。
只听得陈惜命继续说:“其实我很惧怕来这里,因为对于这片土地来说,我是一个罪人。”
“二叔……你别这样,那时候你也是身不由己,毕竟双方各为其主吗。”穆萧萧安慰道。
陈惜命却用力摇了摇头说:“可是我却不知道我为之战斗的到底是不是我的国家,又或许被我灭掉的才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吧。”
穆萧萧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深深地明白,这件事一直都是没有过往的陈惜命心中最大的痛苦与症结。
“二叔,你怎么就知道你不是秦国人呢?”
陈惜命叹了一口气,随即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似乎在嘲讽自己。
“这片被埋葬的过往,让我久久难以入眠,因为之后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我,我更可能是一个陈国人。”
穆萧萧惊讶道:“二叔,你说什么?什么经历?”
“霜月,停下。”陈惜命轻轻拍了拍霜月的脖子,随后高声喊道:“全军停止前进,原地休息!”
转向穆萧萧说:“萧萧,我们去别处谈。”
穆萧萧点头随着陈惜命策马来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柳树下。
穆萧萧好奇又疑惑地等待着陈惜命将要叙述的内容。
沉默了片刻陈惜命才缓缓说道:“萧萧,其实有件事二叔一直在骗你。”
“什么事?”穆萧萧紧紧盯着陈惜命。
穆萧萧的心中却在砰砰乱跳,他骗了自己什么?他要告诉自己什么?告诉自己其实他一直都是假装冷酷,实际上深深喜欢自己吗?
穆萧萧如此想着,或者说是憧憬着,就像一个顽童在期盼着过年的新衣裳一样。
终于,陈惜命开口了,说的却不是穆萧萧期盼的。
“你还记得那根珠钗吗?”
穆萧萧问道:“你说蚌仙泣血?”
陈惜命点头道:“没错,就是那血珠,我曾告诉你那蚌仙泣血是我在陈国皇宫里捡的是不是。”
穆萧萧点了点头反问:“难道不是吗?”
陈惜命摇了摇头说:“其实那蚌仙泣血从我背你父亲救起之后便一直在我身上。”
穆萧萧惊讶,如此说来那陈惜命还真的是陈国人的可能更大一些,毕竟这蚌仙泣血只产于南海深处。
仔细一想,穆萧萧心中却又十分愧疚。
若是真如陈惜命所说,那么那根珠钗就是陈惜命身上唯一的信物了,也是陈惜命找回过往的唯一凭证。
可是却被自己磨成了粉救了与陈惜命毫不相干的金狼王妃。
穆萧萧低下头道:“二叔,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东西对你那么重要,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拿去胡来啊?”
陈惜命鬼使神差地突然伸手摸了摸穆萧萧的头说:“你并没有胡来,你用它救了人,总比躺在我这强。”
“最主要的是,那是你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