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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酸甜少麻辣     萧萧春雨润华年txt下载     萧萧春雨润华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有女雪儿

    陈惜命走后,侍卫秦墨回到房间中,脸色多少有一些难看。

    犹豫了片刻,秦墨终于是忍不住说道:“王爷,属下不解。”

    “有何不解?”

    秦墨先是施了一礼才道:“恕属下不敬,他陈惜命说到底不过是个戍边的将军,就算他功高盖天,但这君是君,臣是臣,规矩不可乱!”

    “他如此对您,就是谋逆,只要王爷一句话,就算他是神仙在世,属下也能带人将他留在昊京城。”

    秦非玉没有立刻回复秦墨,端起一杯已经凉了的茶,盯着秦墨看了两眼。

    良久之后才说道:“第一,他确实是臣,但我却不是君。”

    “第二,这君臣之礼对有些人根本就不适用,陈将军正是这一类人。”

    “第三,且不说陈将军对我的恩情,一旦他真的在昊京城出了什么事,本王断言,那十五万西北军必反!”

    秦墨闻言一惊,不可置信地道:“这……这怎么可能呢?西北军有胡飞将军在……”

    凉茶入口,秦非玉长叹一声,说:“有些往事你不了解,西北之地水深得很。”

    “当年西北曾与草原人开战,连年的战乱折了不少兵马,更使得西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后来与陈国开战,又征调了许多西北军。”

    “这就给了西北军民一个假象,似乎秦国已经抛弃了西北,所以那几年,西北就是一片乱土。”

    “秦陈之战后陈惜命带兵去了西北,仅仅用了一年时间,便将西北带回了和平,杀得马匪与草原人闻命丧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从西北至草原,命之旗所过之处再无战乱。”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西北地区的百姓几乎都是陈惜命救回来的。”

    “当年他去西北之时只带了从秦陈之战下来的两万残兵老将,但却对他个个忠心,而且当年父皇为了稳固西北,将秦陈之战上退下来的无法再战的残疾士兵都安置在了西北。”

    “这些人都与陈惜命并肩作战过,在西北繁衍生息十五年,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们的子女已经到了可以参军的年纪。”秦墨倒吸了一口冷气。

    秦非玉望着窗外道:“陈将军是一个奇迹,当年他与胡飞到西北之时,西北军加一起只有五万人,两年,仅仅用了两年,陈将军便用他那无法言喻的魅力将一盘散沙的西北再次变得铁板一块。”

    “两年,西北军便已经从五万涨到了十万,又过了一年,西北军便有了如今的建制,整整十五万铁骑啊!”

    秦墨疑惑地问道:“王爷,这里面不是还有胡飞将军的功劳,难道西北军会因为陈惜命一人?”

    秦非玉冷笑一声道:“前一段时间在朝堂之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难道你没听说?”

    “陈将军带了西北军整整十五万大军进了草原,胡飞传回来的消息是军事操演,但我得到的消息却是西北军军士自发随着陈将军而去的。”

    站起身秦非玉接着说:“其实之前我大哥安排的那步棋我本是很看好的,将公羊升安插进西北军多少可以起到牵制作用。”

    “无奈被我那个自作聪明的凤女妹妹给破坏了。”

    秦墨是秦非玉身边最信任的人,所以很多话秦非玉都不会瞒着秦墨。

    推门而出,秦非玉说道:“走吧,替陈将军约见一下我那位新婚皇嫂。”

    秦非玉说到做到,真的就将刚刚晋升为太子妃的春雪给约了出来。

    地点就约在了醉花涧,而理由则是春雪想回醉花涧看望一眼曾经帮助过她的姐妹与妈妈。

    秦弘似乎非常宠爱这位新婚的太子妃,所以很干脆便答应了下来。

    本来这民间就流传着新娘子三天回门的说法,而春雪的养父母却早已经去世,所以回到醉花涧也说得通。

    虽然三天时间早就过了。

    不过秦弘不会随着一起回来的,毕竟他是当朝的太子爷,未来的秦国皇帝,进出青楼总归不太得体。

    秦非玉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将地点约在醉花涧。

    春雪的到来惹得一众姑娘和老鸨子前呼后拥。

    “春雪姐姐,皇宫大不大啊?”

    “是啊,太子府一定每天都是山珍海味吧?”

    “……”

    老鸨子喊了一声:“去,没大没小的,这是太子妃,什么姐姐姐姐的,还不行礼。”

    一众姑娘立刻反应过来,向着春雪行礼。

    行礼之后,老鸨子便笑着靠了上来:“呦,太子妃娘娘,您这几日不在,可想死了我了,这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后面立刻有姑娘笑道:“妈妈,按您这么说,您可就有老了几十岁了,呵呵呵……”

    “去,死妮子,妈妈就算七老八十,一样活得潇洒自在!”老鸨子翻了个白眼。

    春雪微笑,向身后随行的宫女招了招手。

    宫女立刻会意,从一个小箱子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翠绿莹润的手镯。

    老鸨子立刻双目放光。

    春雪将手镯递给了老鸨子说:“妈妈,我在的时候您对我多有照顾,这就当是春雪孝敬您的。”

    老鸨子立刻诚惶诚恐地接下镯子,一下跪下谢恩:“多谢太子妃娘娘。”

    起身后一张胖脸却已经笑开了花,就如那揽月河畔初秋的墨牡丹一般。

    就在春雪正准备离开之时,忽然看见人群中有着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女子长得妩媚动人,我见犹怜,即使是在这莺莺燕燕之中也是那么夺目。

    这醉花涧中的姑娘春雪都认得,唯独没见过这个女子。

    老鸨子察颜观色,一把将那女子拉了过来说:“太子妃娘娘,这是我们楼里前两天刚来的姑娘,怎么样?不错吧?胭脂还不过来给娘娘行礼。”

    胭脂立刻躬身行礼道:“胭脂见过太子妃。”

    虽然胭脂脸上带着笑,但女人的直觉使得春雪觉察出胭脂的眼神中似乎有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点头微笑,春雪便在老鸨子的带领下向着顶楼而去,其他的女子则都各自忙绿去了。

    老鸨子将春雪领到了秦非玉吩咐的房间后便退了出去。

    房间之中还有一道暗门。

    春雪推门而入,映入眼帘便是那张她从小印象中的脸。

    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一袭白衣,依如昨日。

    “惜……惜命叔叔……”

    春雪嘴角渐渐颤抖起来,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再也忍不住一下扑进了陈惜命的怀里。

    春雪将脸深深埋在陈惜命的怀里,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哭声。

    她怕哭出声会被外面的人听见,一入宫门深似海,一入宫门便是身不由己。

    陈惜命眼眶泛红,这个铁骨铮铮的传奇将军此刻如一个老父亲一般动容,抬手微微颤抖着,最后抚摸向春雪那柔顺的黑发。

    “雪儿,想哭就哭出来吧,谁敢多嘴,叔叔屠他满门——”

    下一刻,哭声响彻整间房间。

    春雪在陈惜命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醉花涧外,四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各手执两挂鞭炮。

    爆竹声响,震得人捂耳皱眉,盖过了整个醉花涧里所有的声音。

    “谁啊?大白天放鞭炮——”一个壮汉在街上大喊出声。

    无声无息,两柄长剑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吓得他再不敢多一句嘴。

    良久,鞭炮声停,哭声亦止。

    陈惜命坐在椅子上,而大秦国未来的皇后则毫不顾忌地坐在陈惜命的腿上。

    双手勾住陈惜命的脖子,就如她四五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怀里的孩童已经成长为窈窕淑女,而抱着女孩的惜命叔叔却还依如少年。

    春雪靠在陈惜命怀里:“惜命叔叔,雪儿好想你。”

    “那你结婚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春雪语塞,嘴角微微颤抖,许久之后才说道:“我怕惜命叔叔会生雪儿的气,我怕你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陈惜命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情绪道:“你明知我不同意,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没等春雪说话,陈惜命又接着说道:“是秦弘强迫你的?若你不愿,叔叔去杀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惜命的语气很平淡。

    似乎他要杀的只不过是一个马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不是一个大秦国的储君。

    也许这就是陈惜命,他不是不忠,只不过他只忠于自己;他不是没有信仰,只不过他的信仰只有自己。

    春雪知道,陈惜命言出必行,若她今天点了一下头,那就算前路是百万雄兵,陈惜命也会杀进去取了秦弘的脑袋。

    可是真的是秦弘强迫春雪吗?

    春雪的眼眶又红了,就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声音颤抖道:“对不起惜命叔叔,是我自愿的。”

    “为什么?”

    春雪抽了一下鼻子,止住眼泪,强笑道:“其实叔叔你该替我高兴才是,现在我是太子妃,未来我是大秦皇后,这不是天下所有女孩的梦想吗?”

    看着春雪笑中含泪的双眸,陈惜命淡淡地道:“你要知道,现在你是太子妃,未来你未必是皇后,而且……”

    “你忘得了竹落雨吗?”

    提及竹落雨,春雪心中凄然,抹了抹眼泪,故作绝情道:“是他竹落雨先负我的,他宁愿去花街柳巷,也不愿多看我一眼,甚至连个理由都没有给我。”

    “我凭什么要浪费自己的大好青春而去等一个负心人呢?”

    说这些的时候,春雪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冲花了她的绝美妆容。

    一声轻叹响起,陈惜命轻轻抚摸春雪的长发,说道:“为什么不再等等,哪怕你再等上五六日也好。”

    而事实上,若不是中途在乐羊国耽搁太久,此刻的竹落雨应该已经带着明月花的种子回到了昊京城。

    毕竟按道理讲,就算是陈惜命日夜兼程,竹落雨应该也是要快过陈惜命的。

    春雪闻言疑惑地看着陈惜命,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眼中泪光涌动。

    “不久前,我刚刚与竹落雨从极北不知渊回来……”

第六十二章 陈氏遗孤

    听过陈惜命的叙述之后,春雪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想不到竹落雨离开她的原因会是这样的,她想不到竹落雨为了回到她身边经历了如此多的苦难。

    两人自小相恋,却终究难成正果。

    或许只有经历世事变迁,年少的人才会明白。

    这世界上青梅竹马易,白头偕老难。

    青梅酸涩,竹马难乘,苍天总是喜欢为世上的痴情人画下一个虚无缥缈又不堪一击的美好未来。

    一旦哪一天老天爷厌倦了这幅画,一缕天火下来,任你情比金坚,也不过一抷尘埃。

    但真的是只有苍天在捉弄世人吗?世人亦在捉弄世人。

    大多的“一拍两散”总会归咎与“沉默”二字,你不说我也不问,就这样一直误会下去,直到尘归尘土归土,奈何桥上相视一笑,共饮一碗孟婆汤,补上前世那场交杯酒。

    殊不知下辈子又换了一对人。

    也许这就叫做自作自受吧……

    而若是这样一直误会下去倒也还好,大不了余生两不相扰。

    最怕有一日真相大白,放也不是,拿也不是,负了旧人,也亏了新人。

    如今的春雪便是此等两难的境地,她心中似欲滴血,人在颤抖,心也跟着在颤抖。

    叹息一声,陈惜命问道:“雪儿,你想过没有,若竹落雨回来,你将如何?”

    春雪闻言怔住了,似有些惊恐地摇了摇头,泣声道:“我不知道,我想我不会见他吧,不会见他吧,不会……”

    “从此两不相见,两不相望,两不相欠……”

    “就算见了又能如何呢?我已为人妇,见了不过徒生憎恨罢了,也许还会毁了他……秦弘不会放过他的……”

    “唉——”陈惜命长叹无语。

    两人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通往昊京城的官道之上,一匹快马正疾驰而来。

    马上人正是春雪心中的人。

    竹落雨终是回来了,途中船坏了,他便骑马而回,一路换了三匹马,星夜兼程从未休息。

    但终究还是迟了些。

    房间中,陈惜命看着颓然的春雪,原本伤情的神色缓缓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再次变回了原来那般冰冷。

    “雪儿,离开秦弘吧,若竹落雨……嫌弃你……”似乎是费尽了力气,陈惜命才说出最后几个字。

    “叔叔便带你离开,天涯海角任你去选,天大地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地。”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心喜欢秦弘,也不管秦弘是不是真心待你,总之你不能嫁给他!”

    陈惜命后来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春雪则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着陈惜命给她一个理由。

    终于如她所愿,陈惜命说话了。

    “你今年有二十一岁了吧,当年我把你带出来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哇哇大哭的孩童。”

    “那些事你还记得多少?若你不记得了,我想我该告诉你了。”

    春雪还是低头不语,直到陈惜命问她:“你知道你姓什么吗?”

    “陈。”春雪答道。

    “没错,你姓陈,但却并不是因为我姓陈你才姓陈。”

    陈惜命站起了身,接着说道:“十六年前,秦陈大战接近尾声,陈国皇帝誓死不降被围困于皇宫之中。”

    “一天后,我带兵攻破了陈国皇宫,也就在那一晚秦军统帅接到了秦国皇帝的命令,血洗了整个陈国皇宫,活捉了陈国皇帝,屠尽了余下所有皇族。”

    春雪声音很平静说道:“我知道,那场屠杀叔叔并没有参与,也就是因为那次抗命,使得叔叔被派去了西北,终生不得重用,否则现在的骠骑将军应该是你才对。”

    陈惜命一脸淡然:“是谁都无所谓,男人手中的刀不是用来屠杀妇孺的。”

    看了春雪一眼,陈惜命继续说:“后来我被命令带人搜查陈国皇宫,我当时一脸的不屑,人都死光了,宫殿都烧成了残垣断壁,还有什么可搜查的。”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在陈国皇帝的寝宫之中,在雕龙画凤的龙床之下,在陈国皇后与一众妃嫔的尸体遮掩下,我找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那孩子蹲坐在床下,手里抱着她最后的依靠,一个布娃娃,时至今日我都还记得那孩子看着我的眼神,惊恐无助,甚至是绝望。”

    “当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眼中露出绝望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掉了。”

    陈惜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重新用尸体掩盖住了那张床,又留下了两个馒头和一壶清水。”

    “一天一夜后,待秦军退出陈国皇宫之后,我又回到了那里,将已经昏迷的女孩抱来出来。”

    “女孩的肚兜上绣着振翅的雏凤,脖子上挂着一枚染着血的平安符,上面写着三个字。”

    “陈滢歌……”

    陈惜命的眼眶红了,声音也在轻轻颤抖着。

    有时候陈惜命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一年里他似乎流完了前十七年里所有的眼泪。

    也许是某些人改变了他吧,使他不再如此铁石心肠。

    “我将那女孩安顿好后,便带着那枚平安符和女孩的衣服去见了陈国皇帝。”

    “那天,面对秦国虎狼之师都没有怯懦低头的陈国皇帝……”

    “向我跪了下来,那些话,那些从男人眼里流下的泪水,那些从一个父亲额头流下的鲜血,深深刺激着我。”

    “本来按照大秦皇帝的意思,是要在五天后将陈国皇帝在陈国曾经的都城砍头示众的。”

    “也许在秦曜阳的眼中,彻底征服一个国家就是要彻底击毁这个国家百姓的尊严吧?”

    陈惜命深吸了一口气说:“但是那天晚上临走之时,我留给了陈国皇帝三尺白绫……”

    听到这里,地上的春雪身体不住地颤抖,眼泪大滴大滴地滴落在地上。

    “他死的时候,我在他身边,临死之时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照顾好我女儿……”

    哇得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响彻房间……

    陈惜命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对不起,我没办法让他活下来。”

    春雪跪坐在地上,捂着嘴用力摇着头。

    “我带着那个叫做陈滢歌的女孩去了陈国的一个农户家,转年春末,就在夏天即将来临的时候,原本终年不见雪的陈国突然飘起了漫天雪花。”

    “为了掩人耳目,我为滢歌改名陈春雪。”

    说着话,陈惜命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包裹,里面包着一枚金色的平安符。

    将平安符递给了春雪,陈惜命强行将声音再次变得严肃起来:“陈滢歌,这才是你的名字,你是陈国的公主,是陈国皇室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所以你不能嫁给秦弘,因为他是你的仇人!”

    犹豫挣扎了一下陈惜命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我也是你的仇人一样,没有我,陈国或许不会灭国的……”

    春雪依然用力摇着头,用力哭着。

    许久之后,春雪止住了哭声,抬头看着陈惜命,眼神中的悲意渐渐褪去道:“惜命叔叔,你说的这些雪儿都知道,小时候的事我也依稀都还记得。”

    “我曾经无数次想要忘掉这一切,但是那一幕幕却又无数次地在梦中不断回荡。”

    陈惜命皱眉问道:“既然你知道一切,那你为何……”

    “为何还要嫁给自己的仇人是不是?”春雪打断了陈惜命的话,缓缓站起了身。

    盯着陈惜命的眼睛道:“就是因为秦家与我有着血海深仇,我才会嫁给秦弘!”

    “我不过一个弱女子,势单力薄,这辈子报仇无望……唯有如此,我才有机会……”

    春雪的最后一句话石破惊天!

    这一刻,一股无形的气势从这个还是满脸泪痕的绝美女子身上扩散开来。

    “唯有如此,我才能毁掉秦国——就算日后我被世人称为亡国祸水,就算我被千古唾弃,我也绝不后悔!”

    陈惜命惊住了,他万万想不到这才是春雪嫁进宫门的最终目的。

    “你的人生不该如此的。”陈惜命轻叹。

    春雪面露凄然:“我原本只想与雨哥哥浪迹天涯,做一辈子相夫教子的小女子,但我没想到雨哥哥最后弃我而去……”

    “更没想到他又回来找我……”

    陈惜命皱眉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春雪摇头苦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只希望雨哥哥以后可以找一个比我好的女孩。”

    “你认为他会找到吗?”

    “一定会的,他人那么好。”

    陈惜命用力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值得吗?”

    春雪紧紧盯着陈惜命的眼睛,眼神中满是坚毅,点了点头说:“值得,也许老天爷让我活下来就是为了这一切。”

    久久无语……

    春雪突然展颜一笑,看着陈惜命说:“惜命叔叔,我是不是不该和你说这些啊?你是秦国的将军,我却想毁了秦国,你不会抓我吧?嘻嘻……”

    那笑容依如陈惜命过往十七年所见过的那个小女孩的笑一模一样。

    就像那次她第一次吃到糖人时候的笑一模一样。

    陈惜命怔怔无语,没有回答春雪的话,而是说道:“日后秦弘若是欺负你,记得告诉我,就算他是大秦皇帝,我也杀了他!”

    “若你受万人唾弃,我便与万人为敌!若你受史官笔伐,我便屠尽天下史官!”

    春雪这次没有哭,而是突然笑着伸出那如春葱般的小手指:“惜命叔叔,那我们说好了哦。”

    陈惜命轻笑,亦伸出手指与春雪勾在一起道:“嗯,说好了。”

    就在此刻,醉花涧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喧哗之声!

    “春雪——”

    听到这一声,楼上的春雪不由得娇躯一震,因为这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是竹落雨!

    楼下已经是乱做一团,竹落雨蓬头垢面扯着嗓子喊着。

    费力地向着楼上冲来。

    一众侍卫死死地拦着竹落雨。

    老鸨子也跟着拉着竹落雨:“哎呦,竹公子您冷静些,春雪不在这里,再说她已经是太子妃了!”

    “混蛋——”竹落雨用力推开了所有人,歇斯底里地指着众人喊道:“太子妃?你们都骗我,你们都合起伙来骗我!”

第六十三章 心暗无明

    月华如水,但却照得人心底发凉。

    夜过三更,揽月河畔却还有痴人在独酌。

    竹落雨披头散发地坐在河边,望着潺潺流水,听着水流叮咚,脸上露出一丝痴笑。

    他终究是没有见到春雪,或者说春雪是终究没有见他。

    如春雪所说,相见无意。

    但竹落雨却还是要比两百多年前的百一书要幸运的多。

    春雪最终让人给竹落雨带了一封信。

    竹落雨一手拎着一个酒坛,一手捏着那封已经被浸透的不成样子的信。

    信的内容很简短,寥寥几字却已经将竹落雨的心扎了千疮百孔。

    “相铭于心不若相忘于江湖,春雪心有所属,愿雨哥哥余生安好,天赐良配……”

    竹落雨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凄然到水中的鱼儿都忍不住驻足回眸。

    “心有所属,天赐良配……呵呵呵呵……”

    竹落雨缓缓张开了捏着信的手,手里的信却已经碎成几片。

    一阵夜风吹过,碎纸如花,纷飞于天际……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或许某一天一个怀春的少女会捡到一片写着“天赐良配”的“花瓣”而欣喜不已;或许某一天一个壮志未酬的少年郎会拾起一片刻着“余生安好”的“花瓣”而喜极而泣。

    只是这欣喜,这哭泣,都不再属于那个飘然若仙的天下第一神医竹落雨。

    而那片沁着“雨哥哥”的“花瓣”又不知将会飘进哪个人的心中呢。

    “你打算去哪,要在这里坐一辈子吗?”竹落雨身后陈惜命淡淡地问道。

    白天竹落雨大闹醉花涧,若不是最后陈惜命出面拦住他,恐怕竹落雨绝不会罢休的。

    “陈将军,你觉不觉得我很可笑?”

    陈惜命沉默片刻后说:“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可笑,争渡了一辈子不过全是过眼云烟罢了。”

    “我千辛万苦地找到明月花,到底是为了什么?人都不在了,明月花又有什么用呢?”竹落雨凄然地道。

    陈惜命沉吟道:“我替你将明月花的种子交给她如何?”

    竹落雨摇头:“不必了,既然已经相忘于江湖,又何必再留个念想呢?徒增烦忧。”

    说着话,竹落雨便将那小心翼翼包裹着的明月花种拿了出来。

    里面共有三颗种子,每一颗都金光闪闪。

    竹落雨用手在河岸边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坑,将一颗种子种在其中,凄然一笑。

    “从今之后,这揽月河畔醉花涧旁便多了一朵明月花……”

    陈惜命微微皱眉问:“为何只种一朵?”

    竹落雨艰难地站起身,望着皇宫的方向说:“一个人种什么两朵花呢?孤人独花刚刚好。”

    说完将另外两颗种子抛给了陈惜命:“陈将军,送你了,祝你来日可以找到有情人。”

    陈惜命接过花种,问:“准备去哪?不如和我去西北。”

    竹落雨摇头笑了笑,眼神逐渐变得阴翳肃杀起来,猛得将手中的酒坛扔进了揽月河中,溅起无数的水花。

    “秦国,秦弘,毁了我,毁了春雪,毁了我们,我竹落雨今天对月发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转过头竹落雨看着陈惜命轻轻施了一礼,说道:“陈将军,来日战场相见,还请不要手下留情!”

    说完话竹落雨迈着踉跄的步子向着城门方向而去。

    那步子虽然踉跄,可是那道背影却挺得笔直,如一柄未饮血的剑。

    ……

    而此刻穆萧萧还被囚禁在乐羊国的大军中。

    距离到达前线已经越来越近了,恐怕再有四五天的时间,魏无极的军队就会与穆威带领的镇北军相遇。

    穆萧萧心中也越来越急,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岂不是成了秦国的罪人了。

    “你们也不能不让我见媳妇啊?”帐外突然传来了孟琅的声音。

    随后大帐门帘被人掀开,孟琅在两名军士的看押下走了进来。

    回过身,孟琅十分不耐烦地道:“我说两位,我与我家娘子说些悄悄话,你们在这听着好吗?”

    那两个军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哼道:“有什么话快些说。”随后便走了出去。

    孟琅回过神嘿嘿一笑:“嘿嘿,萧萧,有没有想为夫啊?”

    “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穆萧萧没好气地说道。

    孟琅一边来到桌子旁,一边说:“我可不是开玩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快让我看看我家娘子是不是又变美了。”

    穆萧萧疑惑,孟琅就算平时油嘴滑舌,但不至于如今天这般。

    果然孟琅一边说着花哨话,一边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写起字来。

    “明天晚上,有人营救,准备逃跑!”

    穆萧萧与临舒都是心中一惊,疑惑地看向孟琅。

    而孟浪则嘴上说着:“来来,让为夫亲一个!”

    手下却写着:“孟家在乐羊国有一支暗卫,名叫无明卫!”

    拍了拍手,孟琅喊道:“好了,明天为夫再来看你,别想我啊——”

    说完话孟琅向着两人眨了眨眼,随后离开了大帐。

    门口还守着那两个军士,孟琅打趣道:“呦呦,两位这是在听墙根啊?听着什么了吗?”

    一个军士咳嗽了一声向帐篷内看了看说:“你们小两口说悄悄话怎么还带个外人啊?”

    这军士指的自然是第五临舒。

    孟琅歪着脖子笑了一声说:“不是外人,那是我小姨子,漂亮吧?”

    听着帐外孟琅的插科打诨,穆萧萧不由得竟然觉得一阵心安。

    在这十万敌军之中,没有了无所不能的陈惜命,没有了沉着稳重的竹落雨,穆萧萧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位未婚夫似乎也很可靠。

    就这样惴惴不安地过了一整天,穆萧萧与临舒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眼前夕阳西下,天光暗淡,行军至此,前方已经没有了开阔路段,而是一条狭长的山谷。

    “停——”魏无极大喊一声,十万大军在得到命令后整齐地停了下来。

    乐羊璟从马车中探出头问:“将军,为何停了?前方战事吃紧,我们该分秒必争的。”

    魏无极看了看天色说:“公主,前方是一条峡谷,入谷天必黑,到时候若是有伏兵,我们便被动了。”

    “不如暂且扎营,待明日天明才过峡谷。”

    乐羊璟沉吟了片刻道:“行军打仗将军是内行,便听将军的吧。”

    一直坐在囚车中的孟琅闻言脸色大变,若是不进峡谷,那他的计划就泡汤了,如魏无极猜测,孟家的无明卫正是在峡谷之中埋伏着。

    孟琅心中焦急,喊道:“哎——原来大名鼎鼎的血鹰将军也会有怕的时候,若是连自己本国内都有埋伏,那乐羊国的军防也太差了些吧。”

    魏无极冷哼了一声,看着孟琅道:“哼,孟公子如此想让我们进谷,莫不是在谷里面设了埋伏?”

    孟琅闻言一滞,干笑一声说:“您太看得起我了,我整日被你们看着,哪有时间布置啊?”

    魏无极没再理会孟琅,而是高喊一声:“传我命令,巡逻加倍!”

    孟琅暗叹一声:“这血鹰将军果然不好对付,看来只能拼一拼了。”

    想到这,孟琅向着远处一个军士看了一眼,那人随即点了点头。

    没想到孟家竟然在魏无极的军队中还安插了人,这步棋布置得够深的。

    入夜,帐外风声呼呼作响,帐内的穆萧萧紧张地踱着步子。

    孟琅说今夜有人来救援,可是在在这防备森严的十万大军之中想要救援三人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慌张的呼喊声:“不好了,粮草起火了——”

    紧接着一声声呼喝在外面响了起来。

    穆萧萧心中震惊,她知道机会来了,手中一拉临舒便向着帐外而去。

    可是刚刚掀起帐帘,两杆长枪却已经架在了穆萧萧两人面前。

    “穆姑娘,您要去哪里?”

    还没等穆萧萧回答,血光猛然迸发,两个同样身穿乐羊国铠甲的士兵已经用刀割裂了穆萧萧面前守卫的喉咙。

    这两人的胳膊上都绑着一根黑色的布条。

    “穆姑娘,我们是无明卫,请随我二人离开!”

    穆萧萧在短暂的震惊后已经回过神来,拉着临舒一起随着那无明卫而去。

    此刻军营之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四面火起,呼喊震天。

    看那样子绝对不止是只有粮草着了火才对。

    也不知道孟家到底是如何将这些无明卫安插进乐羊军队的,但是此刻明显已经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了。

    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阵马蹄声,一队足有千人的骑兵自山岗上冲了下来,直接撞进了乐羊大营之中。

    这队骑兵个个身手不凡,就算是那些身经百战的乐羊老兵也被顷刻间砍翻在地。

    喊杀声又起,另外两个方向又各自冲出了一支千人骑兵。

    竟足足有三千人!

    魏无极目眦欲裂,不断指挥着军队救火。

    粮草是一支军队最为重要的东西,绝对不得有失!

    不仅如此,最为关键的是此刻乐羊璟正在军队之中,她是乐羊皇室唯一的血脉,若是出了事,那便万事休矣。

    所以本来作为提升士气的乐羊璟此刻倒是成为了累赘。

    魏无极骑在马上大喝一声:“血鹰亲卫保护公主,其余人随我诛杀逆贼!”

    也就是这么片刻的功夫,无明卫里应外合已经带着穆萧萧,临舒和孟琅合在了一处。

    “萧萧,你没事吧?”孟琅关心地问道。

    穆萧萧摇头,脸色慌张:“我们怎么出去啊?”

    确实如穆萧萧所说,此刻众人已经被乐羊大军包围,不远处魏无极也正策马而来。

    孟琅当机立断道:“朝一个方向冲出去!”

    三千骑兵合在一处,那也是一股不小的实力。

    孟琅从一个骑兵手中接过一柄斩马刀,大喊一声:“无明卫,跟我杀出去——”

    马蹄声阵阵,喊杀声震天。

    孟琅一马当先已经与敌军杀在了一处!

    作为秦国大将军之孙的孟琅怎么可能只单单是一个只会寻花问柳,逗猫遛狗的纨绔子弟呢?

    孟家世代出武将,孟琅的父亲其实也是一位将军,只不过几年前兵败死在了战场上。

    从小耳濡目染的孟琅自然有些真本事在身。

第六十四章 无“明”之辈

    残马长嘶,鲜血横飞——

    穆萧萧自小随着穆威在军营之中长大,也没少见过那些军士训练。

    至少穆萧萧认为自己是要比那些娇滴滴的小姐要坚强不少,不至于见到几滴鲜血便尖叫不已。

    但今天,真正地上了战场,真正的见到那血肉横飞的场面,穆萧萧第一次意识到,战争原来真的不是儿戏。

    当上一刻还在你身边的人下一刻突然人头落地之时,那种自心底泛出的恐惧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穆萧萧。

    穆萧萧也第一次真正地开始正视孟琅。

    那个被昊京城所有老学究定义为纨绔子弟的三世祖,那个整日泡在醉花涧中的风流客,那个自己早就被定好的未婚夫。

    此刻却眼神坚毅,挥刀坚决,不过几个呼吸,倒在孟琅刀下的乐羊士兵已经铺了一路。

    难道这么多年孟琅一直都在伪装自己吗?

    难道这么多年孟琅一直都在隐忍着吗?

    可是他在隐忍什么呢?他孟家可谓是大秦国除了秦氏之外最有势力的家族,他为什么要隐忍?

    再深思些,什么人可以让他这位昊京城第一公子去伪装隐忍呢?

    穆萧萧突然想到了一个传闻。

    据说孟琅小时候天赋过人,无论文武都是出类拔萃。

    孟家甚至一度将孟琅视为孟家未来的希望。

    坊间甚至有传言:“孟家得子琅,辉煌两百载。”

    而大秦国也不过才建国两百余载而已。

    但是后来的孟琅却令所有人大失所望,甚至被扣上了大秦第一败家子的帽子。

    而这一切则是从六年前开始的……

    六年前,孟琅的二叔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随后两年,孟家老三带兵出征,那位被称为秦国百年来自陈惜命之后最年少有为的将军,被乱箭钉死在了树上!

    三年前,孟琅的父亲带兵围剿叛乱,被反贼围困在孤山之上,无水无粮地度过整整十天,最后发生兵变。

    孟家第二代最后的一位将军最终以一种极为悲惨的结局结束了自己短暂的戎马一生,他死在了自己兵的刀下。

    孟家,可谓满门忠烈!

    而到了孟琅这一代,只有他这一根独苗。

    几乎在整个秦**方都在期待孟琅冉冉升起之时,他却活成了一个三世祖!

    想到此处,穆萧萧背后汗毛倒竖,这一切细思极恐!

    但此刻的情况已经来不及穆萧萧去细想了。

    面前血肉横飞,一个保护着他的无明卫被乐羊军一枪挑了起来。

    但无明卫都知道,此刻生死一线,不拼一把谁都活不成。

    所以这些孟家埋在乐羊国多年的无明卫都杀红了眼。

    终于,孟琅杀出了一条血路,凿穿了乐羊国的包围。

    “冲——”

    一马当先,孟琅策马向着远方狂奔而去。

    身后一众无明卫护着穆萧萧与临舒也向着缺口冲来。

    一路疾驰,终于是冲上了一面高坡,暂时摆脱了乐羊军的追击。

    此刻孟琅浑身染血,不知是他的还是敌人的,身后无明卫个个带伤,但却依然将腰板挺得笔直。

    “吁——”

    孟琅勒住马回身看去,这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第五临舒已经近乎虚脱,被一名无明卫扶在马上。

    但寻遍众人,却不见穆萧萧。

    “穆萧萧——穆萧萧——”

    孟琅焦急地大喊着,刚刚一片混乱,孟琅只顾着杀人,根本来不及去顾及穆萧萧与第五临舒。

    一个最后方的无明卫急道:“少爷,三队被赶来的魏血鹰围在了军营中,穆姑娘也在其中!”

    孟琅将手中已经卷刃的斩马刀砍在了身旁的一棵大树之上,怒吼了一声:“混蛋!魏无极——”

    随后眼神一凛,一抹决然之色出现在孟琅的眼中。

    长刀奋力一挥,孟琅咬牙低吼:“随我杀回去——”

    就在孟琅要拍马而去的时候,一众无明卫却几乎同时翻身下马,跪在了孟琅身前。

    “你们做什么?”

    一个领头的无明卫喊道:“少爷,我们好不容易才杀出来,您不能回去!”

    孟琅气急,怒声问道:“你们怕了吗?”

    另一个无明卫则喊道:“少爷,我等皆是战场孤儿,是孟家给了我们第二条命,没有孟家,就没有无明卫!无明卫向来无名无惧!”

    “就算少爷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我等绝不眨眼,但是孟家就只剩下您一个了啊!”

    那无明卫说到最后声泪俱下。

    听到最后一句话,孟琅忍不住鼻子一酸,是啊,孟家就只剩下他一根独苗了!

    孟琅咬了咬牙,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但是转瞬间双目睁开却已经更加坚决。

    “诸位,往日你们是我孟家家臣,今日你们是我孟琅的恩人,诸位的恩情,孟琅虽死而不敢忘!”

    “但此刻陷与敌军之中的不仅仅是骠骑将军的女儿,更是我孟琅的未婚妻,是我孟琅的女人!”

    “往后余生,有我便有她!男儿生于天地间,若连自己的女人和兄弟都不能自己去救,那我又何必苟且于世?”

    “我想我爷爷他老人家也会同意的!”

    “我孟家从来只有战死的英雄,而没有退缩的懦夫!”

    说到这里,孟琅竟然猛得翻身下马跪在了众人面前。

    “少爷不可!”

    孟琅抬手阻止:“今日我孟琅自私地恳求各位,随我杀回去,下辈子,下下辈子,千世百世,我孟琅做牛做马,将这条命赔给诸位。”

    “此一去定是九死一生,不愿去的,我孟琅不强求,愿随我拼这一命的,孟家生生世世记其恩情!”

    说完话,孟琅不再多做停留,猛得站起身扯下自己身上的衣襟,将手中的斩马刀牢牢缠在手上。

    翻身上马,看着乐羊军营的方向,低喊一声:“萧萧,等着我!”

    无明卫互相对视一眼,骤然全体上马,高举手中兵刃喊道:“无明之辈,无名无畏!”

    孟琅嘴唇颤抖了两下,说道:“留下十人看好我临舒妹妹,其余众人,随我杀回去——”

    话音未落,挥刀策马从山坡之上冲了下去。

    此刻的穆萧萧已经被乐羊大军团团围住,身边是几百无明卫还在拼死战斗。

    在几万大军之中,那寥寥几百无明卫显得如此单薄可怜。

    但就是这几百人却死死地护住穆萧萧,不让任何一个敌人靠近。

    到了这种时候,穆萧萧反而平静了下来,

    至少孟琅和临舒冲了出去,自己就算真的死在这里,也是老天爷的安排了。

    况且能与孟家这些无畏的勇士死在一起,也算是苍天赐福了吧。

    看着远方依然在燃烧着的火,穆萧萧心底泛起一丝伤感。

    “爹,萧萧对不起你,不能为您尽孝了……”穆萧萧心中想着。

    一张张脸孔从面前闪过,父亲穆威,二哥秦非玉,管家田爷爷,还有被自己当做妹妹的丫鬟彩雀,只见过一面的春雪姐姐,神医竹大哥……

    还有那位怎么也忘不掉的二叔,陈惜命。

    深深闭上了眼睛,穆萧萧知道大势已去,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睁开双眼,穆萧萧用尽全力大喊了一声:“都住手——”

    战场之上呼喊声震天,穆萧萧的声音根本不足以喊停所有人。

    “住手——”

    远处的魏无极将一切看在眼中,抬手喝道:“统统住手!”

    魏无极常年习武,声音中气十足,顿时传遍全场。

    那些正在拼斗的士兵顿时停了下来,各自回到己方阵营之中。

    无明卫也退到了穆萧萧身边,将穆萧萧牢牢保护住,只是此刻的无明卫只余下了不到三百人,而且人人带伤。

    魏无极与穆萧萧遥遥相望,怒哼一声道:“穆姑娘,你们还真令我大吃一惊啊!”

    “将军过奖了,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魏无极摇了摇头说:“没想到我乐羊境内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批身手了得的骑兵!”

    穆萧萧深吸一口气道:“将军,我们开诚布公吧,我知道我们已经插翅难逃,再打下去对你我双方都没有意义。”

    “穆萧萧斗胆请求将军罢手,我们投降!”

    立刻就有无明卫阻止:“姑娘不可,我们一定能将姑娘带出去!”

    穆萧萧摆了摆手说:“不过将军,穆萧萧有一事相求,希望将军可以放过我这些同伴,至少饶过他们性命。”

    魏无极闻言冷笑了一声问道:“穆萧萧,你凭什么和我讨价还价?”

    穆萧萧面色镇定,淡然一笑道:“将军,我想您抓我无非就是想用我要挟我爹吧。”

    魏无极说道:“你错了,以我对你父亲的了解,在大是大非面前,穆将军恐怕不会受到要挟的。”

    穆萧萧点头:“您说得没错,既然您了解我父亲,那您也一定知道想赢过我父亲并不容易!就算他不受要挟,而我落在您的手里,那对秦军的士气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到时候与秦军对决便容易多了吧?”

    魏无极不屑地道:“带着你的尸体去前线不是一样吗?”

    穆萧萧突然笑了,眼中露出睿智的光芒道:“将军,你我都心知肚明,便不要再哄骗小女子了。”

    “带着活的我到前线,秦军打起仗来变回畏首畏尾有所顾忌;而若是带着我的尸体,则会适得其反,仇恨与愤怒合在一处,秦军将会斗志成倍增长。”

    “这哀兵必胜的道理我想您应该比我明白,那样一支秦军,我想不是您想遇到的吧?”

    魏无极沉默了片刻突然仰天大笑,拍手道:“不愧是将门之后,你倒是令我有些刮目相看啊。”

    “不过……我若是不答应呢?杀了这些人,我一样有把握活捉你!”

    穆萧萧淡淡一笑,可是下一刻却骤然从一个无明卫的腰间抽出了一柄短刀。

    短刀瞬间横于咽喉,一缕鲜血顿时顺着穆萧萧雪白的脖子流淌而下。

    “穆姑娘不可——”身旁的无明卫个个神色紧张。

    穆萧萧却是无动于衷,双眼紧紧盯着魏无极。

    魏无极也在看着穆萧萧,双目对视良久之后,魏无极突然轻笑:“好,我魏无极没敬佩过谁,今日我敬你的胆色。”

    “如你所说,我饶过这些人性命!”

第六十五章 飞蛾扑火

    听到魏无极说会留下这些无明卫的性命,穆萧萧终于心安。

    “魏将军,若我让他们放下手中的兵器,您不会反悔吧?”穆萧萧看着魏无极问道。

    魏无极嘴角带起一抹弧度,高声道:“笑话!穆姑娘未免太小看我魏无极了。”

    穆萧萧轻轻点头,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无明卫。

    那些男儿的脸上都带着鲜血与决然,甚至其中有几个人面庞青涩,想来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吧。

    看到这些面庞,穆萧萧知道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

    缓缓放下横于咽喉的短刀,穆萧萧轻叹一声道:“挣扎无意,大家放下手中的兵器吧……”

    一众无明卫没有一个动,都在默默地看着穆萧萧。

    穆萧萧发现了这种情况,皱了皱眉说道:“诸位,人的命只有一次,难道你们不想留着这条命去照顾自己的家人父母吗?”

    沉默了片刻,一个无明淡淡地道:“无明卫都是孤儿,没有父母,家人都死在了脚下。”

    家人都死在了脚下?

    穆萧萧轻轻低头,满地的无明卫尸体,这些就是他们的家人啊。

    又一个无明卫开口道:“无明卫的命早就只属于孟家,我们的命此刻就是用来保护姑娘的,这就是我们的命!”

    穆萧萧闻言身体轻颤,这就是无明卫吗?

    马上的魏无极轻轻拍手道:“无明卫?你们秦国有这样的一支队伍当真是让魏某人很羡慕啊。”

    忽然,箭矢破风的声音响彻长空——

    紧接着惨叫声便响了起来,最外围的乐羊士兵顿时倒下数人。

    魏无极猛得回头,远处烟尘四起,正有一队骑兵冲杀而来。

    为首一人正是孟琅!

    魏无极眼中一寒,怒声道:“飞蛾扑火,蚍蜉撼树,找死!”

    穆萧萧也看到了冲杀回来的孟琅,顿时大惊,扯破了嗓子喊:“孟琅,你个混蛋,快跑啊——”

    穆萧萧身旁的无明卫眼看孟琅杀了回来,顿时群情激动,高举手中长刀喊道:“兄弟们。少爷回来接我们了,保护穆姑娘!杀出去——”

    “杀——”

    转瞬间,孟琅带着的无明卫便与乐羊士兵撞在了一处。

    这一次与上一次完全不同,乐羊的士兵突然惊恐地发现面前这些人似乎已经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

    无明卫所用的打法完全是拼命的招数。

    你砍我一剑我必杀你一人!

    孟琅首当其冲,手中的斩马刀已经被他舞得眼花缭乱,每一刀下去必定带起大片的血光。

    鲜血溅满了孟琅满头满脸,甚至一度遮挡住他的视线,但孟琅仍然没有扔下手中的刀,这一战非生即死!

    就是这种拼了命的打法,硬是将整个乐羊大军给凿穿了一条通道。

    “孟琅,你傻不傻啊?”穆萧萧双目通红,泪水止不住地流着。

    孟琅猛得砍掉一个乐羊士兵的脑袋,冲着穆萧萧大吼道:“少他妈废话,别给老子哭,老子傻老子愿意!”

    “走——”

    孟琅长刀横摆,猛得拍在穆萧萧所骑马的马屁股上。

    那马长嘶一声带着穆萧萧向包围圈外跑去。

    无明卫一路开道,在孟琅的带领下杀红了眼。

    但饶是无明卫不惧生死,可是数量却摆在那里。

    三千对十万,傻子都明白,无异于以卵击石!

    待穆萧萧冲出乐羊大军包围之时,身边竟然只剩下十几名残兵了。

    余下的人却都还在包围圈中。

    一名无明卫当机立断,一掌打晕了穆萧萧,带着穆萧萧向着远处狂奔而去。

    这是孟琅之前交代的,只要救出穆萧萧,休再管他的生死!

    孟琅眼看穆萧萧逃了出去,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望向了西北方,心中暗暗想着:“陈惜命,没有你,穆萧萧的命由我孟琅护着!”

    转头看向自己身边越来越少的无明卫,孟琅心中滴血,大喊一身:“杀——”

    已经快要破碎的斩马刀高高扬起,可是还没等这一刀挥下,远处一骑杀来。

    一杆方天画戟自上而下砸了下来,正砸在孟琅胸前。

    孟琅猛得喷出一口鲜血,滚落下马便再也没有站起身来。

    魏无极手持方天画戟,立于枣红马之上,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这些悍不畏死的无明卫虽然令魏无极敬佩,但同时也让魏无极丢尽了脸面。

    方天画戟再次舞动,一个无明卫竟然被他直接穿胸而过挑了起来。

    “赶尽杀绝——”

    随着这句命令下达,越来越多的无明卫再也没有站起来。

    ……

    清晨,阳光普照大地,在露珠上反射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扭曲世界。

    几匹已经疲惫不堪的马艰难地行走在山路上,马蹄印中泛.asxs.点血光。

    噗通——

    一匹马上的士兵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身旁的人看了地上的伙伴一眼,轻轻叹息一声,而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而去。

    唯有那匹马还守在他已经气绝的主人身旁。

    这是这一路上倒下的第七个人了,但这一行人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因为他们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临舒骑在马上,回头凄然地望了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穆萧萧被一个无明卫抱在马上,依然昏迷不醒。

    穆萧萧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梦中一人一马一袭白衣,正站在山崖之上望着远方。

    “二叔!”穆萧萧忍不住喊道。

    山崖顶上的人没有回过头,依然静静地望着天空,突然一颗流星自天际滑下,熟悉的声音却传了过来:“萧萧,这流星与草原上的相比如何?”

    穆萧萧断定那就是陈惜命无疑,没有回答陈惜命的问话,压抑许久的思念骤然爆发,使得穆萧萧飞也似的冲向崖边。

    可是这短短的路程却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穆萧萧咬着牙,急得眼中泪水四溅。

    因为那道站在崖边的身影此刻正在渐渐暗淡。

    终于穆萧萧冲到了崖边,用力拥抱向陈惜命,可是却扑了个空,她终究是连再见一面陈惜命都没有做到。

    骤然间,喊杀声四起!

    穆萧萧吃惊地看到断崖之下竟然是一片战场,火焰飞舞,刀剑闪烁。

    人群正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手持一柄卷刃的长刀不停喊着:“穆萧萧,走!走啊——”

    “孟……孟琅……”

    穆萧萧嘴唇颤抖着看着那道在血与火中挣扎着的倔强身影。

    陡然间,穆萧萧惊恐地发现一杆刃口雪亮的方天画戟正当空砸向孟琅。

    “孟琅——”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穆萧萧竟然鬼使神差地从崖顶跳了下去。

    强烈的失重感顿时传遍全身!

    穆萧萧猛然惊醒,一身的冷汗,口中不断叫着:“孟琅,孟琅!”

    无明卫赶忙扶住穆萧萧,谨防穆萧萧从马背上摔下去。

    “穆姑娘,穆姑娘你终于醒了!”无明卫惊喜地喊着。

    穆萧萧意识回到现实,深深喘了几口气,渐渐冷静了下来。

    抬头看了看自己周围这十几个随时都会挺不住的无明卫,穆萧萧眼中的惊恐越来越浓,抓住自己马上的无明卫问:“孟琅呢?孟琅呢?”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甚至有两个年轻的无明卫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少爷他……殉国了……”

    似乎是用尽了浑身力气,那无明卫才说出了这句话。

    穆萧萧闻言身体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双目渐渐变得空洞,最后终于忍不住从马背上直接跌了下去。

    那无明卫本就有伤在身,顿时没抓住穆萧萧,使得穆萧萧摔在了马下。

    “小人该死——”一众无明卫急忙下马围了过来。

    穆萧萧则全然不顾摔破的手臂,踉跄着站起身向回走去。

    “穆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穆萧萧眼神坚决,喊道:“我不信他死了,他那么坏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呢?我要找他,就像他回去找我一样!”

    一众无明卫急忙拦住穆萧萧:“姑娘,我们亲眼所见少爷被斩于马下,您现在回去岂不是辜负了少爷!”

    穆萧萧紧紧咬着嘴唇,不断地抽泣着,泪水大滴大滴地流着,看着那无明卫问:“你……你亲眼所见……吗?”

    无明卫亦是眼中泛泪,无力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着乐羊士兵衣服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的手臂上绑着一根黑色的布条。

    这是之前被安插进魏无极大军中的一名无明卫。

    本来在魏无极大军**有一百名像他这样的无明卫的,但是此刻却剩下他一人了。

    “穆姑娘,这是我家少爷早就写好的,一共写了一百份,交代我们若是他战死了,无论谁活着出来,一定要将这信交给姑娘。”

    双手颤抖着接过那染着鲜血的信,穆萧萧心碎如绞!

    原来他早就想好用自己的命去救我了吗?

    打开信封,里面一共有两张纸。

    “姑奶奶……”

    看到这三个字,穆萧萧再也忍不住,一下跌坐在地,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凄厉,传遍四野,使得那些连生死都无惧的无明卫也忍不住抹着眼泪。

    临舒骑在马上,眼眶中泪光闪动,回身望着远方,心中却在淡淡地念着:“命运早就定好了吗?这就是我所看到了未来吗?这未来不要也罢。”

    “姑奶奶,想不到吧?为夫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你的世界,老天爷总算是给了我一个做英雄的机会……”

    “我猜你现在一定捧着信哭吧,唉,女人就是麻烦,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

    “人生在世二十载,其实我觉得我已经够本了,山珍海味吃了个遍,美女佳人抱了个满怀,读过万卷书,也行过万里路……”

    “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没能让你爱上我,爱上真正的我,其实我没那么坏的……”

    “有些事身不由己,我也没办法和你说,你只要记住我是一直将那纸婚约当真便好了……”

    “其实我早就喜欢上你了,早到你那年烧了满园桃花的时候……”

    穆萧萧愣住了,思绪回到了曾经,那一年皇帝寿宴,邀百官进宫庆生。

    穆萧萧随着穆威一起进宫,那一年她刚刚遇到他师父,便求着秦非玉去太医院偷了几味珍药,两人又跑去御花园偷偷煎药。

    结果失手烧了满园桃花。

    穆萧萧因此而“名动昊京”!

    而那一年穆萧萧刚满十岁……

    他竟然偷偷喜欢了自己七年吗?

第六十六章 父女重逢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穆萧萧手里攥着信骑在马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任由如丝的春雨划在脸上,刻在心中。

    孟琅终究是去了,留下了一纸迟到的告白,还留下了一纸休书!

    那封信最后提到了陈惜命,孟琅在临死之时,将陈惜命那晚与他说过的话尽数告诉了穆萧萧。

    “萧萧,去西北找他吧,这世界上若还有一人可以给你一世安稳幸福,那一定是陈惜命了……”

    那个整个昊京城最大纨绔子弟在临死之时竟然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找好了归宿。

    “替我告诉陈惜命,我孟琅答应的话我做到了,只要我活着,定不让你穆萧萧受到一丝伤害。”

    “萧萧,我还你一世自由……”

    “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另一张纸上写着的是一封休书,如孟琅信中所言,他还了穆萧萧一世自由,自今日起孟琅再不是穆萧萧的未婚夫,而穆萧萧也再不是他孟琅的未婚妻了……

    两行泪水自穆萧萧眼角滑落,滴在马背上,与雨丝和在一处,最后又滴在地上,在马蹄印中留下了一朵凄然的水花。

    穆萧萧面无表情,突然一点点将那一封休书撕成碎片。

    “这算什么?定下婚约的时候没经过我同意,毁掉婚约你也想自己做主吗?”

    伸出手,清风将穆萧萧手中的休书吹上了天空,纷飞散落。

    ……

    不知不觉间,穆萧萧一行人已经在山路中不眠不休地行进了快四天了。

    身旁的无明卫倒下了一个又一个,如今还在穆萧萧身边的无明卫就只有九人了。

    穆萧萧的身体也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坐在马背上不停地摇晃着。

    “穆姑娘,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琴乐城了,见到穆将军我们就安全了。”

    一个无明卫声音沙哑着说道。

    琴乐城是秦国在乐羊边境上最大的一座城市,城如其名,乃是一座风雅之城,城中有许多著名的古建筑,乃是天下文人墨客青睐之地。

    这座城文学艺术气息极浓,城中甚至随处可见一些名家留下的墨宝诗词,甚至琴乐城城墙上的长诗都是大秦开国第一诗人百一书所留。

    每年都会有许多附庸风雅之人闻名而来。

    但同时这也是一座军事大城,城墙高筑,壁垒坚固,乃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雄城。

    在这座大城的周围共驻扎着整整三十万镇北军!

    而这镇北军的将军便是当朝二皇子秦非玉的亲舅舅。

    此人姓花,单名一个戬字。

    若不是秦非玉失去了传宗接代的能力,单是有如此实力的舅舅,便足以令秦非玉拥有争夺皇位的本钱了。

    穆萧萧正骑在马上,突然几声破空之声传来。

    咻咻咻——砰砰砰——

    三根羽箭钉在了一行人的正前方,惊得几匹马猛得长嘶起来。

    九名无明卫立刻抽出了腰间的短刀,神色紧张地将穆萧萧与第五临舒护在了中央。

    “来者何人?前方乃是我大秦边境,乐羊军士请快快退去,否则别怪我等箭下无情——”

    远处树林中突然传出了一阵喊声。

    一听到对面的人是秦国人,无明卫顿时松了一口气,一人收起短刀抱拳道:“各位军爷,我们也是秦国人,请通报穆威将军,就说孟家家臣护送穆小姐前来与他相逢。”

    寂静无声,想来对面的人闻言以后也在商议。

    片刻后树林中转出了近二十人,尽皆穿着秦国镇北军铠甲,身后背着长弓,手里握着秦**队制式长枪。

    一个领头的军官排众而出,来到无明卫近前。

    看着那些浑身伤痕累累,几近油尽灯枯一般的无明卫,那军官不由得皱了皱眉问:“你们是哪个孟家的家臣?”

    无明卫首领回答:“我家主人是当朝大将军孟长生将军!”

    提到孟长生,几乎所有无明卫都挺直了脊背!

    秦军闻言都是一惊,孟长生是什么人?秦**方第一人啊!不管是真是假,此刻都不能怠慢。

    那军官咳嗽一声正色道:“不好意思,请您出示证明,此时正是两国交战的敏感时期,希望见谅。”

    无明卫一听不由得皱眉,他们哪有什么证明,无明卫本就是孟家的暗中势力,如何证明?

    穆萧萧看出了无明卫的为难,骑马而出说道:“我是穆威将军的女儿穆萧萧,带我去见我爹,我自然能证明给你们看。”

    几个秦国士兵对视了一眼,最后那军官还是摇头:“对不起姑娘,若您不能证明您和穆将军的关系,我们不能放您过去,毕竟如果您是刺客的话……”

    “你见过这么虚弱的刺客?”穆萧萧忍不住怒道。

    确实,不说无明卫个个身受重伤,就连穆萧萧与临舒也是满脸憔悴。

    那军官还是摇头道:“这个……不好说……”

    “不好说不好说!好,这个能不能证明?”穆萧萧真的有些生气了,多日积压在心中的悲伤此刻尽数转化为了愤怒。

    虽然那军官实际上也是例行公务,并没有错。

    但穆萧萧就是气,一枚令牌便被她甩了过去。

    那军官疑惑地接过令牌,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

    那是一枚金镶玉的令牌,正中间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字。

    玉王——

    或许其他地方的守卫士兵会不认得这玉王令牌,但是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镇北军的大本营!

    而镇北军的统帅乃是秦非玉的亲舅舅啊!

    可以说秦非玉自小除了昊京城之外,生活最久的地方就是这镇北军中了。

    那军官立刻惶恐地将令牌还给穆萧萧,低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姑娘恕罪,请随小人走,穆将军正在琴乐城中。”

    穆萧萧接过令牌没有责备那军官,而是急道:“立刻准备车马,找最好的医生为我的朋友们疗伤。”

    路上的时候,穆萧萧已经简单地为这些无明卫治疗了一下,只是条件有限,身上也没了药物。

    只能顺路采了些草药简单包扎,但是那些无明卫很多都是致命伤,终究是有一半的人倒在了半路上。

    差不多三个时辰后,穆萧萧终于是坐在了琴乐城城主府的会客厅之中。

    一个侍者将一些精致的糕点送到穆萧萧和临舒面前后便退了出去,此刻这间宽敞温暖的会客厅之中就只剩下了穆萧萧与临舒。

    两人连续几日奔波,身体早就吃不消了,路上更是早就饥肠辘辘。

    此刻没有了外人,穆萧萧再也忍不住,毫无形象地抓起桌上的点心风卷残云起来。

    一边向嘴里塞着点心,穆萧萧一边哽咽起来,这些日子她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就算她再坚强,此刻也终于忍不住。

    突然穆萧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因为她看见在盘子里有两块美人酥。

    望着那精致的美人酥,陈惜命那张脸不由得便浮现在了脑海中。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激动的大喊。

    “小姐——”

    穆萧萧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的样貌,一具娇躯就已经扑到了穆萧萧怀里,抓着穆萧萧的身子不停地大哭着。

    穆萧萧的眼眶也缓缓红了起来,她怎么会不知道来人是谁呢?

    正是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丫鬟彩雀啊!

    多日来积压在心中的一切悲伤怨愤不如意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地方,穆萧萧反手紧紧搂住了彩雀。

    两人顿时哭作一团。

    “小姐……呜呜,这大半年你跑去哪了啊?彩……雀想死你……你了……”

    彩雀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穆萧萧也跟着哭,看得一旁的临舒都是眼眶通红。

    就在这时,一声略带沉重的咳嗽声打断了了两人的哭声。

    “还知道回来?”

    听到这个声音,穆萧萧猛得愣在了当场,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抬起头看着那个满脸威严的中年人,穆萧萧嘴唇微微颤抖,大半年不见,他似乎又老了许多。

    “爹——”

    穆萧萧一头扎进了穆威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穆威轻叹一声,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轻轻拍了拍穆萧萧的后背。

    “爹,孟琅死了……孟琅死了……”

    穆萧萧不停地念叨着,每说一次,她的心都仿佛被刀割一样疼。

    穆威沉默了片刻后才语气沉重地道:“爹知道了,我们又欠了孟家一条命。”

    穆萧萧紧紧抓着穆威的衣服,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会向乐羊军方要回琅儿的尸体的……”这位大秦国的骠骑将军此刻满面愁容。

    孟家唯一的传人为了救自己的女儿而死在了异国他乡,这份情要如何去偿还啊!

    一直站在一旁的第五临舒终于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她年幼便没了父母,看到穆萧萧与穆威团聚,虽然真心替穆萧萧高兴,但同时难免伤怀。

    良久之后,穆威突然语气一转道:“萧萧,其实你不该来这里的。”

    穆萧萧梨花带雨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穆威。

    还没等穆威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掌声,紧接着一个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好一场父女情深戏,倒是令我这一世的孤家寡人好生羡慕啊。”

    穆威闻言脸色骤变,脸上不由得浮现一片阴翳之色。

    穆萧萧疑惑地向门口看去,只见门口处不紧不慢地走出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皮肤白皙,脸白而无须,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鹰钩鼻,丹凤眼,柳叶眉,微薄的嘴唇平添三分刻薄。

    那双阴翳的眸子里泛着使人不寒而栗的邪异光芒,嘴角似乎总是若有若无地微微上扬着。

    此刻男子身穿一身紫黑色的长袍,头戴黑红色的高冠,将头发完全遮盖在内,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邪劲。

    “穆将军,这位就是贵千金,长得可真是我见犹怜啊。”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异,仿佛是被人捏住了嗓子一样。

    穆威勉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竟然对着那男子轻轻施了一礼道:“吴大人过奖了,小女实在平平无奇,倒是吴大人今日怎么如此空闲来此啊?”

    “听说贵千金刚刚从乐羊国回来,我自然要来看看……”这乐羊两个字男子说得极重。

第六十七章 吴事生非

    这位吴大人明显是来者不善。

    穆威紧紧抿着嘴,盯视着吴大人。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久久不语。

    临舒来到有些呆滞的穆萧萧身旁,紧紧拉住穆萧萧。

    彩雀也凑到穆萧萧耳边,小声嘀咕道:“小姐,这位吴大人不是什么好人,恐怕是冲着你来的。”

    “冲我?可是我并不认识他啊。”

    没等彩雀回答,那位吴大人已经笑着看向了穆萧萧道:“穆小姐果然如传闻一样漂亮,我想你并不认识我吧?”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事非,这次奉太子殿下命令前来……呵呵。”

    “前来协助穆将军作战。”

    协助?从几人的表现中,穆萧萧便明白,恐怕不是协助而是监视。

    为什么太子要监视自己的父亲呢?

    穆威的声音传来:“萧萧,还不见过御史大人。”

    穆萧萧赶紧躬身道:“穆萧萧见过御史大人。”

    吴事非笑着摆了摆手说:“什么御史,穆将军抬举我了,不过将军打算如何解决贵千金的问题呢?”

    穆萧萧疑惑,自己有什么问题?

    只见穆威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突然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啊!将穆萧萧押下去——”

    “爹?”穆萧萧满脸震惊。

    门外立刻走进两个侍卫来到穆萧萧身旁,面面相觑却都没有动手。

    “我说押下去,你们聋了吗?”穆威又重复了一遍,不再看穆萧萧一眼。

    侍卫只好对着穆萧萧说:“小姐,随我们走吧?”

    穆萧萧来到门前,看着穆威满脸疑惑地问道:“爹,为什么?”

    穆威脸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却是不敢与穆萧萧对视,最后无奈地叹息一声,挥了挥手。

    吴事非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小姑娘也是从乐羊国来的吧?一起带下去吧,还能给穆小姐作个伴。”

    立刻有人来到临舒身边,将临舒一并带了下去。

    片刻后,穆萧萧与临舒被人带到了目的地,竟然是牢房!

    虽然这牢房与其他囚犯的牢房隔得很远,而且其中干净整洁,就连被褥都是新换的,但那毕竟是牢房啊!

    穆萧萧坐在冰冷的牢房床上,满脸不解,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短短片刻,一切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临舒只能坐在穆萧萧身旁,轻轻安慰着穆萧萧。

    “临舒,放心我没事的,我想爹爹会给我一个解释的。”

    但是直到夜深人静,穆萧萧也没有等到穆威。

    牢房的墙上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安着铁栅栏,但还好可以透过窗口望见空中的月亮。

    “军爷,麻烦您通融一下,我要见一见我家小姐。”门外传来了彩雀的声音。

    下一刻,哗啦一声,牢房的铁门被人打开,彩雀带着一个食盒和一个包裹走了进来。

    看见穆萧萧此刻的情况,忍不住就是眼眶一红。

    回过身将两锭银子交给守卫牢房的军士说:“军爷,麻烦您先去一旁歇歇,我有些悄悄话想和我家小姐说。”

    那军士将银子推给了彩雀说:“不必了,我们都是穆将军的兵,自然要关照小姐,有什么话快些说。”

    “多谢军爷!”

    那军士猛得关上牢房门,听脚步声应该是走远了。

    彩雀几步来到穆萧萧身边眼眶微红地道:“小姐,受委屈了吧?这包裹里是一些换洗的衣服,我给这小妹妹也带了两套,不知道合不合身。”

    确实,自从乐羊大军之中逃出来之后,穆萧萧与临舒还没有换一套衣服。

    彩雀又从食盒里拿出了一些食物说:“饿坏了吧小姐,这都是你爱吃的菜,是我特意让厨房准备的。”

    看着彩雀在一旁忙活着,穆萧萧拉住彩雀的手说:“彩雀先不忙,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爹为什么要关我?”

    彩雀闻言轻轻哼了一声,满是怒意地说:“还不都是公主闹的。”

    “公主?你说秦凰?”

    彩雀点头,当下便将她所知道的一切说给了穆萧萧听。

    这些都是穆威告诉彩雀的,彩雀从小在穆家长大,穆威甚至已经将彩雀当成了他另一个女儿,穆萧萧不在,有些话只能说给彩雀了。

    听过彩雀的讲述以后,穆萧萧心中更加疑惑,喃喃地说道:“秦凰,她为什么要害我呢?”

    “谁知道呢?那个女人坏得很。”彩雀嘴上一点顾忌也没有。

    穆萧萧猛得惊醒,看向彩雀说:“那这么说,我从乐羊回来岂不是正中秦凰的下怀,我岂不是害了爹,害了穆家。”

    彩雀低头不语,但大家心中都明白,此刻的形式已经十分严峻了,难怪穆威说穆萧萧不该来此。

    穆萧萧一把抓住彩雀道:“彩雀,有纸笔吗?我要写一封信,你替我飞鸽传书给我二哥。”

    彩雀面露苦涩道:“小姐,恐怕现在玉王殿下也保不住您,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我听说上次在去西北的路上行刺你们的正是玉王的人。”

    “什么?那二哥承认了?”穆萧萧震惊不已。

    彩雀摇头道:“听说那人是玉王殿下手下的叛徒,并不是玉王殿下指示的。”

    穆萧萧闻言深深皱眉,她渐渐觉得自己好像卷进了一场巨大的皇室阴谋之中。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二哥不会害我的,替我给二哥带一封信。”

    穆萧萧想了想又问道:“那个吴事非到底是什么人?”

    彩雀叹息道:“吴事非,无事生非!他是太子派来监视老爷的,据说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现在在昊京城中位高权重啊。”

    果然如穆萧萧猜测,这个吴事非就是来监视穆威的。

    彩雀又说道:“对了,小姐我偷偷告诉你,这位吴大人……”

    向着门外望了一眼,彩雀才小声道:“他是个太监!”

    穆萧萧疑惑地看着彩雀。

    彩雀点了点头,又神秘地道:“听说还是个半路出家的太监。”

    穆萧萧推了一下彩雀说:“哎呀彩雀,你个小姑娘打听这些做什么?”

    彩雀也是脸上一红道:“不是我打听的,是有一次老爷喝多了说的。”

    穆萧萧无奈地叹息一声说:“爹也真是的,什么都说!”

    彩雀眼珠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急忙说道:“对了小姐你要做好准备,明天他们恐怕要审问你和这位小妹妹。”

    穆萧萧深吸了一口气,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心中明白,这一次恐怕关系到整个穆家的命运。

    彩雀突然试探着问道:“小姐,要不要和陈将军说一下,他应该是很疼你的吧。”

    “陈……陈将军?你说谁?”穆萧萧明知故问。

    “就是陈惜命将军啊!您二叔啊!”彩雀说道。

    穆萧萧脸色顿时变得怪异,嗔道:“别瞎说,二……陈将军他哪里疼我了。”

    “嘿嘿,小姐你就别遮掩了。陈将军为了找你带了十五万大军杀进草原的事我都听说了。”

    穆萧萧心中一惊问:“你听谁说的?”

    “老爷说的啊,到底要不要告诉陈将军?”

    穆萧萧眼神渐渐暗淡,摇头道:“算了,别给他找麻烦了。”

    穆萧萧抬头突然问道:“我那些朋友怎么样了?”

    “小姐指的是送你回来的人。”彩雀皱了皱眉说:“听说他们已经接受了治疗。”

    穆萧萧闻言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

    “只是他们也被吴大人关了起来。”彩雀表情苦涩地说。

    穆萧萧大为不解:“为什么?他们从十万大军中把我救了出来,应该是有功之人才对啊!”

    彩雀皱眉道:“小姐,听说孟家有这支力量好像外人并不知道,所以吴大人便将他们关了起来准备一起审问。”

    穆萧萧心中难过,这次恐怕还给孟家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孟琅,我穆萧萧欠你的太多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那守卫军士的声音:“彩雀姑娘,时间差不多了。”

    彩雀闻言急忙起身,与穆萧萧依依不舍地告别后便离开了牢房了。

    如彩雀所言,第二日一早,便有人传来消息说要对穆萧萧进行审问。

    穆萧萧与临舒换好衣服后便被人带到了琴乐城城主府的正厅之中。

    此刻正厅之中气氛十分严肃,两侧站着手握刀柄的侍卫。

    上首位置上共坐着四个人,其中自然有穆威和昨天见过的吴事非。

    另外两人则都是与穆威年纪相仿的男子,身材伟岸,穿着戎装,想来应该是武将了。

    其中一人留着一缕长须,直接垂到胸口,一双眸子不怒自威,长相上倒是与秦非玉有着几分相像,此刻脸色多少有些不悦。

    穆萧萧已经猜到此人恐怕就是秦非玉的亲舅舅,镇北军的统帅兼任琴乐城的城主花戬。

    而另外一个男子则眼神阴翳,皮肤蜡黄,留着两撇八字胡,长得多少还有些猥琐。

    穆萧萧已经听彩雀说过了,此次太子秦弘派来制约穆威的其实共有两个人。

    这个男子名叫公羊雄,乃是皇后家的人,在昊京城中也算有着一席之地,这次过来还带了十万军队前来助战。

    不过此人在昊京城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坊间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常病将军。

    因为公羊雄几乎每次大战的时候都会特别巧的生病在家,但是却一直靠着皇后的关系平步青云,而论到实际本事其实他没有几分。

    “穆姑娘,昨夜睡得可好啊?”吴事非那怪异的声音响了起来。

    穆萧萧深吸一口气笑道:“托吴大人的福,昨夜萧萧睡得很好,果然还是睡在秦国舒服些。”

    穆萧萧此言一出,花戬顿时眼前一亮,扶着自己的长须看着穆萧萧笑而不语。

    “哦?这么说乐羊国的人为穆姑娘安排的居所你不是很满意了?”

    吴事非的这句话简直其心可诛。

    穆萧萧闻言轻笑,不卑不亢地说道:“大人说笑了,乐羊国的牢房可比不上我们秦国的牢房舒服。”

    花戬眼神微动,适时插嘴道:“怎么大侄女?在乐羊也被那帮混蛋囚禁了?”

    这一个“也”字差点令穆萧萧笑出声来,而吴事非与公羊雄则是脸色怪异。

第六十八章 为夫在此

    一直没有说话的公羊雄突然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穆姑娘,咱们言归正传吧,你可知道今天我们几人找你来是为了什么?”

    穆萧萧笑着摇头。

    公羊雄接着说:“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便给姑娘提个醒,半年前你可是去了西北啊。”

    穆萧萧脸上毫无惧色点头说:“去了,是陪着凰公主一起去的,此一行大开眼界,也见识了公主殿下是如何大义灭亲,如何惩治秦国恶徒的。”

    “那个人叫……”说到这里穆萧萧故意停顿了一下才说:“叫公羊升,说来他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私通马匪,为祸一方,搅乱军政,不知道算不算通敌叛国啊!”

    “放屁——”公羊雄被穆萧萧一席话气得猛得拍案而起,竟然还爆了粗口。

    穆威怒哼,冷眼看着公羊雄问:“公羊将军,你在和谁说话?”

    公羊雄闻言便是一滞,穆威就算此刻再不得势,那也是他的顶头上司,多年来的威压使得公羊雄脸色一下便苦了起来。

    犹豫挣扎了半天才说道:“我家升儿怎么可能通敌叛国,他……他只不过是年少无知。”

    花戬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毫不避讳地说:“年少无知?你们公羊家的男人挺晚熟啊,孩子都满地蹽了,还年少无知?孩子是不是他的啊?”

    “你……”公羊雄气得脸色涨红,片刻后一甩袖子冷笑一声说:“本将军今日不和你一般见识。”

    说完坐在椅子上,眼神渐渐变得阴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事非静静地看着穆萧萧,嘴角带去一抹弧度,他没想到穆萧萧如此聪颖,或者说是难缠。

    终于吴事非动了,他竟然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穆萧萧身边,说:“穆姑娘,咱们也没必要兜圈子了,今天你父亲也在此,有些话我们就直说好了。”

    “我们怀疑通敌叛国的是你!”吴事非紧紧盯着穆萧萧。

    穆萧萧皱眉与吴事非对视着道:“吴大人,这玩笑可开不得。”

    吴事非淡淡地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才来找姑娘问问,希望姑娘配合。”

    “好,你问吧。”

    吴事非点头,随即问道:“西行之后,穆姑娘没有随着公主回京,去了何地啊?”

    “草原。”穆萧萧回答得很干脆。

    “在草原何处待过?”

    “金狼王庭。”

    “之后呢?又去了哪里?”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穆萧萧,因为他们也都想知道,穆萧萧消失的这半年去了何处。

    就连穆威都不例外。

    “我……”说到这里,穆萧萧迟疑了一下。

    告诉他们实情吗?那势必会暴露竹落雨与春雪的关系,若是之前倒无所谓。

    可是此时此刻春雪已然是大秦未来的皇后,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实话实说,那竹落雨该如何,春雪又该如何啊?

    更何况说了实情他们也未必相信!明月花,不知渊都太过玄幻了。

    深吸了一口气,穆萧萧说道:“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事,我不能说。”

    听到这个回答,穆威与花戬同时皱眉,穆萧萧如此回答可是很容易将穆家推上绝地啊。

    吴事非与公羊雄都忍不住冷笑一声。

    穆威终于沉不住气说道:“萧萧,爹爹相信你,有什么便说什么?我也相信吴大人不会冤枉你的。”

    穆萧萧沉默了片刻后向穆威递过去了一个歉意的眼神说:“对不起爹,萧萧不能说。”

    “你……”穆威无言以对。

    公羊雄则冷声问:“不会是在乐羊国吧?”

    穆萧萧不言,吴事非却盯着穆萧萧说:“穆姑娘,若你不配合,我们如何证明你清白啊?”

    “我只能说我穆萧萧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有通敌叛国!”

    “谁能证明?”吴事非问。

    穆萧萧语塞,对啊,谁能证明自己清白呢?

    竹落雨?此刻他已经不知在何处了。

    孟琅?孟琅已经将骨埋在了乐羊国。

    陈惜命吗?自己发誓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瓜葛的。

    就在穆萧萧沉默的时候,临舒突然一步迈了出来,笑着向几人点了点头。

    吴事非疑惑,问:“这位小姑娘又是谁啊?”

    临舒摇头不语,示意要纸笔。

    公羊雄冷声道:“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穆萧萧将临舒拉到了自己身边说:“没错,临舒不会说话,因为她的舌头被公羊升的手下割了。”

    几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是听闻此言也不禁变色。

    花戬斜眼看着公羊雄说:“公羊雄,你们公羊家的人还真是年少无知啊,拿人命当儿戏吗?”

    大手一挥,花戬喊道:“来人,取纸笔。”

    临舒接过侍卫送来的纸笔之后,在上面轻轻写下了几个字:“雪狼将军陈惜命。”

    “临舒——”穆萧萧没想到临舒会写下陈惜命,顿时有些嗔怪。

    临舒知道穆萧萧是绝对不会提到陈惜命的,但是此时此刻似乎也只有陈惜命可以为穆萧萧证明清白。

    在场四人看到陈惜命三个字的时候,脸上都各自浮现出了不同的神色。

    几人年纪都不小了,十七年前那场战争他们都经历过,自然知道陈惜命是谁。

    这其中以吴事非脸色最为难看。

    就在几人要继续追问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侍卫惊慌的声音:“报——”

    随即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花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慌慌张张地像什么样子?被狼撵了还是见到鬼了?”

    那侍卫单膝跪地面色焦急,喊道:“启禀诸位大人,乐羊国大军压境了!”

    花戬没好气地道:“大军压境?有多大的军啊让你这么慌张?又不是第一天打仗了。”

    “回将军,来军共有十万!军旗之上绣着一只展翅血鹰!”

    穆威脸色巨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喊道:“魏无极——他来得好快啊!”

    从穆威的表现中便可以看出,这魏无极绝对是名不虚传。

    可是没想到那侍卫接着说道:“而且……而且他们还带了一个人来!”

    “谁?”这次问话的竟然是穆萧萧,因为她想到了一种可能,使得她此刻手指都隐隐颤抖。

    “孟大将军的亲孙子——”

    ……

    今天的琴乐城外依然雨丝轻飘,初春的雨似乎时不时便会飘上两场,来的时候轻飘飘,走的时候也轻飘飘。

    琴乐城城墙之上,一队队秦国镇北军的士兵表情肃穆地注视着城外,手中的弓已经拉满了弦。

    城外,此刻正有十万大军虎视眈眈地看着琴乐城,那血红色的铠甲在春雨的洗涤下显得更加鲜艳。

    魏无极手持方天画戟坐在枣红马之上,紧紧盯着琴乐城的方向。

    而在魏无极大军之前此刻正立着一根根长矛,其上挂着近三千颗人头,正是孟家的无明卫。

    在魏无极的左侧,立着一个巨大的木质十字架,一个满身血污的男子,披头散发地被绑在十字架上。

    那男子正是孟琅!

    他竟然真的还活着!

    只是此刻的孟琅十分的狼狈凄惨,身上那件本营华丽的衣袍此刻已经被鲜血浸透。

    一根绳子套在孟琅的脖子上,使得他只能仰着脖子,费力地呼吸着,任由雨丝打在脸上。

    一张英俊的面庞此刻也是憔悴不堪,隐隐有一道伤疤斜斜地挂在脸上。

    咽了口唾沫,孟琅艰难地开口说:“魏无极,老子渴了……”

    魏无极转头看着孟琅冷哼一声说:“怎么?雨不好喝吗?”

    “淡得很,不如酒好喝。”

    “哼,孟公子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有闲心嘴硬?你的嘴当真比你的骨头还硬啊!”

    孟琅依然只能仰着脖子,斜眼看了魏无极一眼说:“多谢魏将军过奖。”

    见魏无极没有反应,孟琅接着说:“魏无极,你难道不应该请我喝顿酒吗?”

    魏无极怒极反笑,问道:“为什么?说说看。”

    孟琅伸了伸脖子,让自己的呼吸更加顺畅了一些说:“因为老子救了你的命。”

    “何出此言啊?”

    孟琅斜眼说:“我将穆萧萧那傻丫头从你手里救出来就相当于在救你命了。”

    “你可能不知道吧?穆萧萧与西北雪狼陈惜命的关系可是不简单啊!如果让陈惜命知道你抓了穆萧萧,老子和你打赌,他一定会来杀了你!”

    魏无极冷哼:“陈惜命?你认为我会怕他?他若是来了,我便扒了他一身雪狼皮!”

    孟琅不屑道:“别被人家拔了鹰毛才好。”

    “我早就想会会他了!”魏无极恶狠狠地道。

    孟琅咳嗽了一声说:“别怪我打击你,你不是陈惜命的对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魏无极冷笑。

    孟琅扭过头望向天空说:“好奇心会害死你的。”

    就在这时,远处的琴乐城墙之上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喊声:“孟琅——”

    孟琅仰着脖子,看不清前方,但是从声音已经判断出那就是穆萧萧。

    用尽了力气,孟琅仰天大吼了一声:“为夫在此!”

    城墙之上,穆威花戬,吴事非,公羊雄尽皆到场。

    而穆萧萧在听到孟琅那熟悉的浑话后,则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双手用力扣着城墙上的石头,眼眶之中泪水不断打转。

    终于穆萧萧再也忍不住,扶着城墙,扯着嗓子喊道:“孟琅,你个混蛋!”

    身旁穆威皱眉道:“萧萧,这是两军阵前,女孩子家家像什么样子?”

    而孟琅在听到穆萧萧的骂声的时候竟然笑了出来,甚至笑得很开心。

    魏无极端坐在马上,冷笑道:“孟公子,看来你的苦心白费了,你舍命救的姑娘对你好像不太友好啊。”

    孟琅则是轻叹一声说:“魏无极,你懂个屁啊!一看你就是个老光棍,是不是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啊?”

    魏无极怒哼一声说:“这就不牢孟公子费心了。”

    孟琅则死皮赖脸地笑着说:“没事,不懂我教你啊!这所谓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以后你要是找了媳妇……”

    魏无极接话:“我怕我这一脚太重,把自己又踹成孤家寡人。”

    孟琅闻言便是一愣,不可置信地惊道:“没发现啊魏无极,你还挺幽默……”

第六十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魏无极是来攻城的吗?

    不,他不会傻到以对方三分之一的兵力去攻打一座雄城。

    魏无极是来下战书的。

    琴乐城城主府正厅之中。

    穆萧萧拉着穆威的手急道:“爹,您不能去!魏无极诡计多端,一定是预先设了埋伏的。”

    是的,来势汹汹的魏无极实际上是来下战书的,约定穆威两日后于两国边界间的秦羊平原决一死战!

    这场战斗断断续续地打了大半年,劳民伤财不说,双方竟然也只是僵持不动。

    大秦皇帝早就有约战乐羊大军的想法了,至于这想法到底是不是秦曜阳的便不得而知了。

    魏无极的战书中言明:若穆威胜,则乐羊愿割城讲和,筹码为乐羊边境上的三座大城;而若魏无极胜,则没有言明如何。

    落款处是乐羊公主乐羊璟的印章。

    看起来这战书似乎对秦国更有利一些,但是几人都心知肚明,一旦魏无极赢了,那琴乐城便也就丢了。

    魏无极在下过战书后便挥军离去,只留下了那三千无明卫的头颅。

    公羊雄坐在首位上阴仄仄地说道:“穆姑娘,你可得注意你的身份啊!这是战是退可轮不到你来插言。”

    穆萧萧毫无惧色,冲着公羊雄道:“公羊将军,这战书下得如此蹊跷,分明就是一个陷阱!双方胜败的筹码如此不公平,你觉得为什么?魏无极是傻子吗?”

    公羊雄站起身说:“这还不好理解吗?乐羊国打怕了,不想再打了,所以索性就来了个破釜沉舟。至于魏无极,不过是刚愎自用的莽夫罢了,以为自己天下第一,所以才敢如此下战书!”

    “而开出如此条件,若我们还不迎战,恐怕会被天下人耻笑的!再说,我反倒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说不定可以一举拿下乐羊!”

    穆萧萧摇头无奈,冷笑一声说:“公羊将军,您和您家那位公羊升公子一样!”

    “怎么讲?”

    “一样的年少无知——”

    “你……”公羊雄气得直吹胡子。

    穆威适时说话:“萧萧,不可无礼,你先退下吧,爹爹自有主见。”

    “爹——”看到穆威冲着自己摇头,穆萧萧只好拉着临舒向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吴事非的声音响起:“来人啊,送穆姑娘去牢房休息。”

    穆威眼神冰冷地盯着吴事非,吴事非则不以为意,只是轻声道:“得罪了穆大人,我也是例行公事,毕竟此刻令爱的嫌疑还没有去掉。”

    看着穆威就要发火,穆萧萧急忙道:“爹,不必和他多说,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我相信时间会还给我一个清白。”

    说完话便与士兵一起向着牢房的方向走去。

    穆萧萧走后,吴事非看着穆威轻笑道:“穆将军家的女儿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吴大人过奖了,来说说吧,这场决战到底要不要参加?”

    花戬长叹一声说:“就连小姑娘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场阴谋,还参加什么?”

    公羊雄突然说道:“花将军,此言差矣!在绝对的实力的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堪一击!”

    “他乐羊国算上边境三城与魏无极所率领的所有士兵,加起来不过二十五万!”

    “而我们呢?整整有四十万兵马,我们为什么要怕他们?而且现在全城皆知魏无极来下了战书,若我们不战,则难以堵住那悠悠众口啊,这懦夫的大帽子难免会扣在你我之人的头上。”

    花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声说:“公羊雄,要战你去战,别让我镇北军男儿流血!”

    公羊雄闻言冷笑一声说:“花将军这话又错了,秦国养着这么多士兵不就是为了打仗吗?如今战事已起,士兵不流血,难道让老百姓流血?”

    “你……公羊雄你难道不知道那三城对于乐羊国的意义?他们敢如此,必然就是有必胜的信念!”花戬争辩。

    公羊雄再次摇头说:“如果花将军这么想,便中了他们的圈套了,他们就是在故布迷阵,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花戬气得手指直抖,说道:“公羊雄,你那点兵法可真没白看啊!”

    “多谢夸奖。”

    至始至终,穆威都是一言不发。

    而吴事非也在一旁冷笑不已,终于转向穆威问:“穆将军,您怎么看?魏无极的战书是向你下的,而你又是此刻军方的最高统帅,战与不战全在您决断了。”

    穆威沉默了许久之后,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下来说道:“战——”

    “穆将军——”花戬大为不解。

    穆威摆了摆手说:“我想过了,我们未必会输,战场是一片平原,根本没有可以设下埋伏的地方,而且事实上,我们人数也占优,可以一战。”

    “好!穆将军果然有魄力,我会向太子殿下称颂您的英勇的!”公羊雄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眼中却尽是幸灾乐祸。

    而一旁的吴事非则一直笑而不语,似乎他早就已经猜到了穆威会做出这个决定一样。

    ……

    夜里,穆萧萧斜倚在牢房冰冷的墙上,透过那扇小铁窗望着窗外的明月,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一旁狱卒送来的特殊饭菜已经没了热气,但穆萧萧却是一口未动。

    突然,牢房的门被人从外打开。

    穆萧萧急忙看过去,发现站在门口的正是穆威,但是此刻的穆威却是一身铠甲。

    “爹,你穿成这样是?”

    穆威走进来关好门说:“既然猜到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为什么?魏无极没有那么好对付的!”穆萧萧大为不解。

    穆威长叹一声看了一旁的临舒一眼。

    穆萧萧会意道:“临舒是自己人,想说什么您就说吧。”

    穆威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萧萧,为父也是身不由己啊。我是不得不战,你认为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没等穆萧萧回答,穆威已经说道:“侵略,**裸地侵略,就和当年对陈国一样。”

    “唉,皇帝陛下一生好战,这位太子更是好大喜功,我在此僵持了大半年,已经使得太子殿下不满了。”

    “若此战再退,我穆家便有灭顶之灾!”

    穆萧萧满脸震惊,片刻后低下了头问:“爹,是因为我吗?”

    穆威拉着穆萧萧在牢房的床上坐下,淡淡地道:“表面上是的,公主殿下突然将一个通敌叛国的大帽子扣在你的头上,说实话我都觉得太重了。”

    “也许是苍天弄人吧,如果你不是从乐羊回来,那一切就都好说。”

    “而现在这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算是赖在你身上了。”

    穆萧萧一下站了起来,看着穆威问:“爹,萧萧不懂为什么,他们有什么证据呢?”

    轻笑一声,穆威道:“萧萧你要明白,官场就是战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幌子,就算没有你,太子殿下和公主也不会放过我们穆家的。”穆威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为什么?”穆萧萧已经不记得这是她今天问的第几次为什么了。

    穆威起身轻叹:“因为我们站错了队伍。”

    说到这里,穆威轻轻抚摸穆萧萧的头发,说道:“萧萧,你也长大了,这些你应该明白的。”

    “你知道这一战凶险,难道为父就不知吗?但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为父也要闯一闯。”

    “就算不为了穆家,为了你,也要拼上一拼。”

    泪水在穆萧萧眼中打转,她怎么会不明白穆威的意思呢?

    这一战穆威不得不去,若是侥幸赢了,那便足以证明穆家没有通敌叛国。

    也就救下了穆萧萧这条命。

    说完这些,穆威轻轻搂了一下穆萧萧,转身向着牢房外而去。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穆威突然停下了脚步说:“我已经用你二叔给我的雪鹰向他传了一封信,若……若爹爹不幸战死,你二叔……”

    “会护你终生的。”

    随着牢房门渐渐关上,随着穆威的背影渐渐消失,穆萧萧终于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

    片刻后,窗外战马长嘶,人声鼎沸。

    穆萧萧知道,穆威已经出征了。

    ……

    第二天晚上,乐羊边境的乐安城城墙之上,魏无极正仰天望着空中明月。

    孟琅就在他的身边,只不过此刻手脚之上都带着沉重的镣铐。

    “你这么自信?”孟琅问道。

    魏无极竟然摇了摇头说:“打仗有时候也是靠运气的,只不过我的运气一直比较好罢了。”

    孟琅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魏无极则毫不理会,将手伸到了半空,感受着春风吹过,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

    “看来这次我依然很幸运。”

    孟琅不解地问:“你什么意思?”

    魏无极神秘一笑说:“不出所料,将会有风自东北而来。”

    就在此刻,城外马蹄声阵阵,一队队士兵自城外而来。

    片刻后一个士兵来到魏无极身侧说:“回将军,按照您的吩咐,一切准备妥当。”

    “好——”

    回身看着孟琅,魏无极嘴角微微上扬说:“孟公子,回去好好休息,决战之日我请你看一场大戏!”

    而此时此刻,陈惜命正骑着霜月,带着手下十八骑雪狼卫向着西北疾驰而去。

    这一路上,陈惜命想了许多,也许自己当年帮着秦国灭掉陈国真的错了。

    此刻的陈惜命心急如焚,但是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几天前,他在昊京城与竹落雨分别,从竹落雨口中陈惜命得知了穆萧萧的近况。

    穆萧萧被魏无极抓了。

    魏无极是什么人陈惜命早有耳闻,越是如此他心中便越是担心穆萧萧。

    竹落雨并不知道孟琅已经舍命救出了穆萧萧,消息尚未传得如此快。

    陈惜命当即便下了决定,写了一封加急信让雪鹰传回了西北。

    信是写给镇西将军胡飞的,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只要三千雪狼卫!”

第七十章 烈火燎原

    大秦历二百五十一年,初春。

    秦羊平原幅员广阔,土壤肥沃,横亘于秦国与乐羊国之间。

    两百多年来,关于这片平原的归属一直都是两国纷争的源头。

    今日这片平原注定要被鲜血赋予红色的印记,这印记或许会沁入土里,随着地下水传承给两国往后无数代人。

    天青色等烟雨……

    这天无雨,但有风自东北而来,吹过乐羊,吹向秦国,吹向穆威身后的二十万大军。

    此时此刻,这秦羊平原之上,秦国与乐羊国共四十万大军互相对峙着。

    公羊雄带来的十万大军是皇城禁卫军,不可轻动。

    而琴乐城乃是秦国东北方的门户所在,更是花戬的根基所在,所以绝不容失,因此留下了十万大军作为守卫,以防止乐羊军偷袭。

    更是为了制约住公羊雄与吴事非。

    但穆威万万想不到,魏无极竟然也带来了二十万大军!

    要知道乐羊边境之上一共不过陈兵二十五万,留下五万兵马守三座城,难道魏无极不怕城失吗?

    感受着吹在身上的东北风,魏无极笑了,笑得很得意。

    方天画戟提在手上,魏无极排众而出,来到大军之前喊道:“穆将军当真是宝刀未老,风采依旧啊,魏某人佩服。”

    声音在平原之上久久不散。

    穆威轻哼一声说:“魏将军倒真是青出于蓝。”

    魏无极不以为意问道:“见我带了如此多的兵马来,穆将军是不是很惊讶?”

    穆威毫不掩饰说:“我还真是佩服魏将军的勇气。”

    “与成名多年的穆将军对决,魏某人自然要用尽全力了!”魏无极方天画戟横摆,指向不远处囚车里的孟琅说:“赢了我,他便活着,若赢不了我,他便死——”

    下一刻,乐羊大军之中传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喝声,声浪震天,铺天盖地。

    己**方第一人的亲孙子被对方抓住羞辱,这对士气的打击太过沉重了。

    穆威身后立刻策马冲出一人,虎背熊腰,手握一柄开山战斧,对着魏无极大喊:“魏家小儿休得苍狂!爷爷取你项上人头——”

    穆威再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已经拍马冲了出去。

    当机立断,穆威知道事已至此,为了挽住己方士气,只能拼一把,大手一挥喊道:“擂鼓——”

    鼓声响起,秦军士气顿时大振!

    “啊——杀——”手握战斧的将军一路纵马而来,阳光照在战斧之上反射着摄人的光芒。

    魏无极则是冷笑一声,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方天画戟,双腿轻磕枣红马马腹,整个人便冲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转瞬便撞在了一处!

    当——嗤——

    双马交错而过,那柄宽大的战斧已经被魏无极的方天画戟挑落在地。

    与此同时,方天画戟后摆,一颗大好头颅已经滚落在地!

    寂静——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已经从乐羊大军之中响起。

    而穆威身后则是鸦雀无声!

    魏无极大戟前指,冷笑喊道:“下一个!”

    一匹骏马自秦国大军之中冲了出来,马上人手握一杆盘龙长枪,面容清秀,身材挺拔,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胯下骑着一匹黄骠马,着实英姿不凡。

    “崆儿回来!”看到此人出战,穆威顿时急了。

    那男子回头一笑道:“穆叔叔莫扰,待花崆将他擒来祭旗!”

    这冲出去的人名叫花崆,乃是花戬的二儿子!

    魏无极冷笑:“黄口小儿大言不惭,我便陪你玩玩。”

    转瞬间两人便战到了一处,枪戟相交,魏无极顿时眸光一闪,面前的青年人臂力超过他的想象。

    当当当当——

    片刻间两人已经交战十几回合。

    “小子不错!”魏无极嘴上如此说,手中大戟却是毫不留情。

    花崆则咬牙哼道:“好戏还在后面!”

    枪影纷飞,戟光闪烁,战马长嘶,土石翻飞。

    两人在战场之中纵马交战,不消片刻便已经战上了数十回合。

    穆威眼看有戏,战鼓再起,为花崆助威。

    就在之时,魏无极突然大喝一声,手中的方天画戟再次变招,势大力沉。

    花崆来不及闪躲,只能猝不及防之下硬接一招。

    轰得一声,连人带马被这一击轰倒在地。

    魏无极毫不犹豫,大戟猛得挥了下来,直取花崆头颅。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生死瞬间,花崆的那匹黄骠马猛得长嘶一声从地上翻身而起,带起大片灰尘。

    与此同时后蹄翻飞,正踢在魏无极的方天画戟之上,将魏无极踢了一个趔趄。

    花崆已然受了重伤,知道不是魏无极的对手,拨马便跑。

    魏无极看着渐渐远去的花崆,冷哼道:“等我杀进琴乐城,你的马我要了!”

    穆威心中一沉,连输两阵,对方士气明显已经高于己方,此刻不能退,一旦退了追兵杀来便被动了。

    不能再等了,若魏无极再胜一阵,那己方便彻底落了下风了。

    双方人数相当,此刻唯有一拼了。

    心中打定主意,穆威猛得拔出了腰间长剑,坐在马上高声喊道:“兄弟们,将士们,他魏无极一人不足为惧,我们堂堂镇北军岂会怕他一个魏无极!”

    “冲,接小将军回来!杀啊——”

    冲锋令下达,声震苍穹,步碎山河,二十万大军如决堤之洪一般冲向了对面的乐羊大军。

    带起的烟尘若土中翻滚的巨龙一般恢弘。

    穆威高坐在马上,举着手中长剑,几十年的作战经验使得他即使是面对如此场面依然可以稳坐泰山。

    但是此刻他却有些慌了!

    魏无极到底在做什么?明明是他们士气正高,为什么眼看己方已经发动攻击,可是他们却依然不动。

    他们在等什么呢?要知道一旦自己的军队冲锋起来,那他们将会很被动。

    魏无极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将军,他不可能不懂这点道理,否则当年他就不会杀得草原人血染草原了。

    透过滚滚烟尘,穆威看到了魏无极的眼神,他不由得心中一紧,仿佛前方正有一个巨大的口袋在等着自己钻进去。

    突然,东北风大作。

    吹来了灰蒙蒙的烟尘,也吹来了一丝特殊的味道。

    穆威眼神巨变,惊道:“不好,是火油——”

    就在这时,穆威隐约看见了魏无极脸上的冷笑。

    “撤——”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乐羊大军突然从中间分开,露出了大军之后的近千匹战马,那些马身都绑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包裹。

    随着乐羊军士挥刀砍向那些战马,战马受惊顿时发疯一般冲向了秦国大军。

    就在秦军一片茫然之时,乐羊大军之中陡然射出了数不清的箭矢。

    漫天箭矢飞流而下,穆威看得真切,那是火箭。

    “完了……”

    随着穆威叹息一声,火箭不仅将秦军射倒一片,也射在了那些战马之上,顿时惨叫声伴随着冲天火光响起。

    那些战马竟然浑身燃烧起了火焰,若一千条火龙一般冲进了秦国大军之中。

    顿时人仰马翻,火光冲天。

    穆威咬牙:“魏无极,你好狠的心啊——”

    但凡从军之人有谁不爱惜战马呢?杀战马是战场上的大忌,不到弹尽粮绝的绝境,士兵绝不会杀马的。

    但偏偏魏无极就是一个连俘虏都屠杀的百无禁忌之人!

    可是一千匹火马就算再有冲击性又能如何?毕竟秦军有整整二十万。

    但就在这时,一声声轰鸣响起,那一千战马先后在战场之上爆炸开来!

    那些战马身上竟然绑着的不止有火油,还有火药!

    每一匹战马爆炸便会带走数条秦军士兵的生命。

    魏无极看着战场上爆开的那些血与火的花,轻声叹息:“乐羊国会记住你们所做的贡献的。”

    穆威心头滴血,但还没有彻底放弃希望。

    可是一切却才刚刚开始!

    那些燃烧着的血与骨落在地面上,依然倔强地跳动着火焰。

    轰——

    突如其来的轰鸣响彻天地间。

    地面之上突然爆发出大片火光,火焰席卷而上,刹那间便吞没了前方的秦军。

    就在这时,东北风起,火借风势越烧越旺,直接覆盖向整个秦军!

    整片战场霎时间成为了一片火海!

    东北风起,烈火燎原!

    跳动的火,咆哮的风此刻仿佛是成为了死神的左右手,毫不留情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马惊人嚎响彻整个战场,那是秦军士兵被火焰灼烧时发出的绝望之音。

    大部分的秦军都已经困于火海,乱做一团,偶尔有零星几个冲到乐羊大军之前的也都被乐羊士兵的长矛刺死。

    穆威握着剑柄的手不住地颤抖,猛得喷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便从马上跌落下去。

    他终于明白了,他刚刚所闻到的并不是马身上的火油味,而是土壤里的火油味。

    魏无极在整片战场中心事先埋下了火油和火药!土壤里早就浸满了火油,遇到明火自然燎天而上了。

    且不谈他是如何做到的,他又是从何处寻来如此多的火油火药呢?

    这片肥沃的平原恐怕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废土了。

    这就是魏无极,一个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将军——”立刻有军士来到穆威身边扶住穆威。

    穆威口里还在大口涌着鲜血,剧烈地喘息了几口,穆威费力地喊道:“鸣……鸣金,撤退,鸣金收兵——”

    军士立刻将收兵撤退的命令下达,并将穆威扶到马上。

    其实就算穆威不下达指令,那些秦军也已经乱成一团,不断向回逃了。

    而此刻秦军已经成为了活靶子,乐羊大军几轮齐射之后,战场之上已经铺满一片尸体了。

    更有一些秦军则是死在自己受惊的战马马蹄下,死在袍泽的误伤下。

    二十万大军转眼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魏无极坐在马上冷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全军听令,兵分四路围剿残敌,只要见到秦军,杀无赦!乐羊不养俘虏!”

    立刻有四位将军领命,带着军队绕过火场去追杀秦军。

    魏无极看着呆滞的孟琅,笑着问了一句:“孟公子,这出戏你还满意吗?”

    孟琅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对着魏无极声嘶力竭地喊道:“魏无极,你他娘的混蛋!你会下地狱的。”

    “在我魏无极下地狱之前,我的敌人一定先一步去见了阎王……”

第七十一章 围魏救赵

    身后喊杀声震天,夹杂着秦军的惨叫声。

    穆威知道,大势已去!

    自己不仅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骑在马上,穆威不住地咳着血,身后几万大军随着穆威一起逃命,向着西南方逃去。

    大火虽然凶猛,但却不至于完全烧光二十万大军。

    只是这所剩残军,也已经尽去锐气,再无再战之心了。

    “将军,只要我们活着逃回琴乐城,我们的兵力依然占据优势!到时候重整兵马,一定可以报仇雪恨!”

    身旁的亲卫不住地安慰着穆威。

    穆威骑在马上眼神陡然一立,亲卫说得没错,他们还有机会!

    大手一挥,穆威喊道:“兄弟们,活着回到琴乐城,冲——”

    突然就在这时,前方的矮山之后骤然传出了阵阵马蹄声,穆威顿时就是心中一惊。

    “穆威老儿,你纳命来!”

    随着喊声响起,矮山之后旌旗闪动,竟然冲出了近两万兵马!

    为什么还有伏兵?他们不是只有二十五万人吗?

    没时间给穆威细想,对面的敌人已经纵马冲杀过来,顿时与穆威身旁的士兵战在一处。

    “将军快走——”

    一半的秦军冲了上去,另外一半秦军护着穆威拨转方向,向着另外一处而去。

    战场之上此刻随处可见身上燃烧着火焰的秦军。

    往往人还在痛苦地挣扎,一柄长刀划过,人便是身首异处。

    乐羊的追兵已经在展开屠杀了。

    还有大批的秦军嘶吼着向远处的大河之中逃窜。

    秦羊平原之上有一条大河流淌而过,危机之下秦军纷纷选择跳水救火。

    但是水中迎接他们的却是死亡。

    河里早就密布下尖锐的枪尖竹管,秦军跳入河中顿时被扎得前后透亮。

    与此同时,河中竟然还藏着近一万乐羊士兵,此刻纷纷跳出水面,用手里的长矛毫不留情地刺向那些已经慌乱间手无寸铁的秦国士兵。

    这是一场屠杀,不过片刻,那湍急的大河便已经一片血红。

    血水顺着大河一路而下,流淌向秦国的腹地。

    穆威在一众士兵的护卫下向着远处极速逃去,前方道路渐渐变得狭窄,眼看便要冲进一小片树林之中。

    陡然间,喊杀声响起,一名身高八尺的壮汉手握战锤从树林中冲杀而出。

    身后还跟着数不清的乐羊士兵,初步估计也有近两万。

    “穆威,你的项上人头归老子了——”

    穆威心中暗呼:“吾命休矣!”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魏无极手下会有这么多兵马,难道他留了三座空城在边境上吗?

    眼看战锤即将砸落,一声断喝骤然响起:“穆叔莫慌,花崆在此——”

    话音未落,一杆长枪已经自远方激射而来,直接射向手握战锤的壮汉。

    枪锤相撞竟然发出震雷般的轰鸣声——

    就在那壮汉身体后仰的一瞬间,花崆已经冲动近前,手起剑落,人头落地!

    “叔叔,走——”花崆来到穆威身边,带着穆威从敌军之中杀了出去。

    打到此刻,穆威身边还剩下的士兵已经不足一万,但是身后依然喊杀声震天,追兵不断。

    穆威强振精神,目光看向身后,那一万军士人人带伤,但是此刻依然用灼热的目光看着自己。

    猛一咬牙,穆威看向了远处的一座孤山,喊道:“所有人听令,上山!”

    那座山穆威之前曾经考察过,易守难攻,此刻正是绝境,追兵已经将己方团团包围,也只能拼一把了。

    总比现在就死要好。

    但是穆威心中明白,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逃上山顶或许可以多撑上片刻,可是长此下去,敌人会将自己等人围困而死的。

    但是穆威还是这么选择了,因为此刻他已经无路可退。

    如穆威所想,魏无极并没有攻上山,而是选择了围困。

    攻上山或许固然可以擒获穆威,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是必然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既然如此,魏无极自然选择以逸待劳。

    站在山脚之下,整整二十五万大军列阵排开。

    魏无极威风凛凛地端坐在枣红马之上,手中的方天画戟还在滴着鲜血。

    冷笑一声,魏无极看向囚车之中的孟琅问道:“孟公子,你觉得你这位岳父大人能够撑多久?”

    “不知道……”孟琅此刻满脸的失魂落魄,但是眼神深处却泛着淡淡的恨意。

    抬起头看着魏无极,孟琅道:“他不是我岳父。”

    魏无极疑惑:“你不是和那个穆萧萧有婚约吗?”

    “婚约已经撤掉了,我现在和穆萧萧没有任何关系。”孟琅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感情。

    魏无极不屑,说道:“不管如何他死定了!除非出现奇迹!”

    “也许真的有奇迹也说不定。”孟琅淡淡地说道。

    “奇迹?”魏无极冷笑着说:“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说不定?又哪有那么多的奇迹?就如当年令尊不也是……”

    “呵呵,不也是如今天一般吗?”

    孟琅闻言缓缓抬头看着魏无极,眼中的恨意无限放大,但是却不单单是对魏无极。

    魏无极对着孟琅摇了摇头说:“当年令尊也是一代名将,没想到最后兵困蟒头山,无水无食,最终死于自己亲卫之手。”

    “对于一个将军来说,这是最屈辱的死法!”

    魏无极轻带缰绳,向前行了两步说:“其实有些事旁观者清,当局者却未必迷。我从你的眼神之中已经看出了许多,怪就怪你孟家太过树大招风。”

    “这功高盖主的道理孟老爷子难道不明白吗?”

    孟琅猛得从囚车之中站了起来,抓着栏杆喊道:“魏无极,你别在这胡言乱语,我爹爹是因公殉国!他是秦国的大英雄!皇帝陛下圣旨亲表之人……”

    “哦?秦国的大英雄?那为何当年他被围困之时无人去救啊?”

    孟琅目眦欲裂道:“你休得调拨我君臣关系!”

    “你想得太多了,孟公子。”魏无极回过身看着孟琅说:“本来我是想取你性命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我们打个赌如何?就赌会不会有人来救穆威,若有人来我便放了你,若没人来,我会将你的头颅送到昊京城孟大将军府——”

    也不等孟琅答应,魏无极已经转身对着身后的将士说道:“来人啊,前方峡谷设置埋伏,若有救兵到此,一并歼灭!”

    这是围城打援!

    ……

    琴乐城牢房之中,穆萧萧一直心绪不宁,怔怔地望着铁窗外的天空。

    临舒则坐在一旁,脸色一片黯淡,有些事有些结果她已经有所预感。

    自从不知渊出来之后,按照第五轻尘对她的嘱咐,临舒一直在克制使用自己的预知能力,但就算如此,她还是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可是她却并没有告诉穆萧萧。

    就在这时,一阵带着颤音的喊声响起:“让开!我要见我家小姐——”

    铁门打开,正是彩雀。

    看着梨花带雨的彩雀,穆萧萧一颗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小……小姐,老爷他……他败了……”

    穆萧萧猛得冲到了彩雀面前,颤抖着问:“败了?怎么会败呢?”

    彩雀痛苦地点着头,说:“前线传来消息,此一战老爷折损了近二十万兵马……”

    听过彩雀的叙述不久之后,穆萧萧带着临舒与彩雀便向外跑。

    “穆小姐,您不能出去,吴大人有令……”

    “混蛋!吴大人吴大人,你眼里就只有吴大人吗?玉王令牌在此,谁敢拦我!”

    那侍卫见穆萧萧拿出了玉王令牌顿时退到一旁。

    穆萧萧手握玉王令,一路向着城主府正厅飞奔而去,一路畅通无阻。

    刚刚跑到正厅门口便听到里面花戬的咆哮之声:“公羊雄,你个王八蛋,谁也阻止不了老子!”

    公羊雄拍案而起,怒斥道:“花戬,你才是混蛋!你都不长脑子吗?此时此刻魏无极一定是在等着围城打援,围的是那个自大的穆威,打的就是你这个援军!”

    花戬长须轻轻颤抖,怒喝道:“老子会不知道这些吗?但是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老子也得去救他!”

    “穆威是老子出生入死的兄弟!崆儿是老子的亲生儿子!”

    公羊雄怒吼:“你是找死!你不要忘了,兵符在我手上,我不同意……”

    花戬长剑猛得抽出横在了公羊雄脖子上吼道:“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那余下的十万镇北军是老子的部下,老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公羊雄与花戬对视良久,最后不得不咬牙点头道:“好!你愿意送死就去吧!”

    吴事非咳嗽了一声刚要说话,穆萧萧突然冲了进来说:“几位大人,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穆萧萧,谁让你出来的?”公羊雄怒喝。

    穆萧萧高举玉王令牌道:“我手里有玉王令牌,谁也拦不住我!”

    吴事非恍然大悟道:“看来传闻是真的,玉王真的把令牌给了你,这么说当初你打着玉王的名头大闹醉花涧也是真的了?”

    穆萧萧神态丝毫没有因为最后的嘲讽而有什么变化。

    而是来到正厅之中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几位大人,穆萧萧才疏学浅,但是小时候也读过一些兵法,斗胆献上一策,或许可以救我父亲。”

    花戬眼中光芒一闪问道:“说来听听。”

    穆萧萧平复了一下心情,此刻她比任何人都要心急如焚。

    但穆萧萧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哪里读过什么兵法,小时候一心只想着学医,一心只想着悬壶济世。

    医书都读不完,哪有空读兵书啊。

    只不过之前在去不知渊的路上,陈惜命总是喜欢在休息之时看看兵法。

    穆萧萧那时候总以寒冷为由躺在陈惜命怀里,也就一起看了几页。

    从牢房来此的路上,穆萧萧一直努力想着,若是陈惜命此刻在此会如何做?

    终于让她想到了办法。

    看着三位大人物,穆萧萧表情严肃,字字铿锵地说道:“既然魏无极选择孤注一掷,那我们就给他来一个釜底抽薪。”

    花戬眼中光芒闪动,看着穆萧萧说:“你的意思是攻打乐羊边境?”

    围魏救赵!

第七十二章 潇潇雨歇朝天阙

    围魏救赵,这是绝顶妙计。

    当初穆萧萧正是从陈惜命那里学到的这一条兵法,没想到如今真的派上了用场。

    花戬收起长剑,看着穆萧萧双目放光说:“不愧是穆威的女儿!当真虎父无犬女,花某刚刚被焦急冲昏了头,你说得没错,攻敌所必救才是上上策!”

    吴事非与公羊雄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震惊与惶恐,似乎是怕有什么事败露一般。

    还是吴事非反应快,眼珠转动起身说:“诸位,现在我们应该同仇敌忾才是,不如都听吴某一言如何?”

    公羊雄第一个说:“凭吴大人吩咐。”

    花戬瞪了公羊雄一眼,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吴事非来到正厅旁的沙盘之前,指着沙盘说:“穆将军与花小将军我们要救,乐羊三城我们也要拿!”

    “诸位请听,依在下的愚见,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花将军带着余下镇北军去营救穆将军。”

    “而另外一路则有公羊将军带着皇城禁卫军绕路北上,魏无极孤注一掷将所有兵马都带了出来,那他的老巢必然空虚。”

    “公羊将军领兵北上定能一举攻下三城!”

    “而魏无极得知老巢被占,必然会回兵救援,到时候他围困穆将军的军队必然减少,只需要花将军带着十万大军冲杀过去定能歼敌救人。”

    “一旦救回穆将军,花将军便可以挥兵北上,到时候与公羊将军前后夹击,任他魏无极有天大的本事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听过吴事非的讲述之后,花戬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良久之后才似有深意地说道:“吴大人,看来花某要重新认识一下您才行了。”

    吴事非点头轻笑:“花将军过奖了,吴某班门弄斧了。”

    花戬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公羊雄问:“公羊将军,你觉得如何?”

    “此计甚妙,就依吴大人,我马上整顿兵马即刻出发!”

    “好——那花某便先行一步,等着公羊将军攻城略地的消息——”说完话转身而出。

    穆萧萧急忙跟上道:“花叔叔,让我跟您一起去,我想去救我爹爹!”

    花戬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说:“难得你有一片孝心,随我来吧。”

    临走之时,花戬又回头看了公羊雄一眼说:“公羊将军,希望你不要让我等的太久了。”

    “放心,我随后便整军出发……”公羊雄的嘴角带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

    初春的夜静得可怕,甚至没有昆虫的轻鸣,没有树叶的喑哑。

    穆威坐在一棵树下,望着自己身边垂头丧气的军士,不由得轻叹一声。

    走出之时尚有二十万大军,如今零零散散,就如人心一般。

    就在这时,空中惊雷乍起,下一刻细雨飘飘洒洒,揉进将士们残破的铠甲之中。

    苍天总睁眼,但却永远俯视众生。

    当这位老天爷心情不好之时,便会偶尔开上一个小玩笑逗弄可怜又愚蠢的世间人。

    细雨渐渐变得急了,转瞬间竟然倾盆而下,空中甚至冒起了一层层“白烟”。

    雨水打在铠甲上噼啪作响,打在穆威的脸上,如刀如剑。

    穆威仰头望天,雨水打得它睁不开眼,艰难地扶着尚未抽芽的大树站了起来。

    这位驰骋天下多年的中年将军竟然哭了,双手抱天,仰天长叹:“老天爷啊——你是终于有了怜悯之心了吗?可是你哭得也太晚了一些——”

    是啊,这场雨来得未免太晚了一些,若是再早上半天,那一切将会不同,没有那场大火,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这场本不该出现在春天的大雨彻底击垮了这位沙场老将。

    而在山下,一座座营帐已经支了起来,魏无极坐在帐中看着帐外流淌而过的雨水,水中甚至带着淡淡的红色,那是秦军将士的鲜血。

    轻轻抿了一口酒,魏无极看向坐在桌子另一侧的孟琅问:“你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山吗?”

    此刻的孟琅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而且镣铐尽去,头发也梳拢得极为整齐,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和脖子脸上的伤疤显示着他还是一个俘虏。

    见孟琅没有说话,魏无极自问自答道:“此山名叫葬花岭,每年春暖花开之时,这里漫山遍野都会开满鲜花。”

    “相传是因为当年乐羊开国皇帝向皇后许诺每年为她种一株奇花,之后经年累月,世世代代,花越来越多,才有了这葬花岭。”

    孟琅终于开口,盯着魏无极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魏无极冷哼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此地自古便是我乐羊国的土地,任何人都别想觊觎!”

    孟琅怒哼一声再次变得沉默不语。

    魏无极也不以为意,对着帐外的大雨又饮了一杯酒,淡淡地道:“不想聊花,那便聊聊这雨,乐羊国的春天已经很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你看那雨水像不像老天爷的眼泪,老天爷在同情可怜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秦**士,又或许老天爷是在嘲笑那些秦**士。”

    听到魏无极的话,孟琅终于忍不住说道:“死得不明不白?他们是被你杀死的,老天爷为什么要嘲笑那些英雄的秦国将士,老天爷只会惩罚你这个刽子手!”

    “呵呵……”魏无极轻笑,随后道:“英雄的秦国将士?何为英雄啊?你要明白,对于乐羊国而言,那些死去的秦国将士和魔鬼没什么区别。”

    “如果现在败的是我,那么大批的乐羊士兵便会死在秦军刀下,所以战场之上没有对错,只有生死。”

    魏无极最后长叹一声说:“你以为我想打仗吗?”

    孟琅闻言乐了出来,毫不见外地摸起了一杯酒一饮而下说:“你在讲笑话吗?全天下都认为你魏无极喜欢打仗,否则你怎么解释你杀的那十万俘虏。”

    魏无极毫不在意地说:“以十万侵略者的性命换十年太平难道不值吗?以我魏无极一人遗臭万年换乐羊国亿万百姓幸福安康难道不值吗?”

    “哼!诡辩。”

    魏无极摇头不语,片刻后才说道:“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同情你们秦国将士,有这样一个皇帝,有这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国家。”

    孟琅皱眉道:“魏无极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

    魏无极嘴角带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孟琅。

    随即说道:“我以为你会明白的,毕竟此情此景你应该很熟悉,令尊当年……呵呵。”

    魏无极欲言又止,但是一旁的孟琅却已经怒发冲冠,攥着信的手因为愤怒而不住地颤抖,额头之上甚至青筋暴露。

    “王……王八蛋……这群王八蛋!”

    砰得一声,孟琅将信用力拍在桌子上,透过孟琅的指缝,落款处三个字格外显眼:公羊雄。

    而此刻在琴乐城的城主府之中,本应该带兵北上的公羊雄竟然正与吴事非在屋中对坐饮酒。

    桌上美酒佳肴山珍海味,身侧美女环抱,一片旖旎。

    吴事非是太监,自然不近女色,只在轻轻饮着酒,但是公羊雄却是已经左搂右抱了。

    “哈哈哈,妙啊!还是吴大人您反应快!”公羊雄喊道,酒气已经蔓延上脸。

    吴事非摆手轻笑:“公羊将军夸奖了,我们都是为太子殿下分忧而已。”

    “对——为殿下分忧!”公羊雄举杯畅饮。

    放下酒杯,公羊雄冷哼一声说:“花戬那家伙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本想留他一命,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让他等着好了,等他等不及与魏无极开战,咱们就借魏无极的手彻底灭了他镇北军,也算了了殿下一块心病!”

    又喝下一杯酒,公羊雄咧嘴一笑说:“不瞒吴大人我一开始还真怕花戬直接攻向乐羊边境,到时候凭借那老匹夫的脑子,一定会发现咱们给穆威设了个套。”

    “最后事情若是败露,不仅功劳没拿到,还极有可能连累殿下,到时候替罪羔羊不还是我们兄弟俩吗?”

    吴事非淡淡一笑说:“怎么会呢?就算事情败露,你公羊将军是太子殿下的亲舅舅,殿下也一定会保你的。”

    公羊雄嘿嘿一笑说:“吴大人这话也没错,就算他以后当了皇帝,那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也是我亲外甥。”

    吴事非叹道:“倒是我孤家寡人一个,最后免不了要落得个凄凄惨惨戚戚。”

    公羊雄一推怀里的美娇娘,表情严肃正经地说:“吴大人这个你放心,此次功成,你我二人为秦弘那小子去了两大块心病,以后你就不是孤家寡人了。”

    公羊雄是真的喝醉了,直呼未来皇帝的姓名,这本就是大不敬。

    “那到时候还请公羊将军美言几句。”

    公羊雄大手一挥道:“没问题,那是我亲外甥,他要是亏待你我这个当舅舅的绝饶不了那个臭小子。”

    吴事非表面轻笑,但眼底深处却隐藏着深深的鄙夷。

    公羊雄还在唾沫横飞道:“等魏无极弄死了花戬,我们直接去乐羊边境按照当初和魏无极的约定收下那三座城市,来个一箭三雕!”

    吴事非点头附和:“甚好。”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公羊雄在战争开始之前便已经与魏无极通过信,两人达成协议,由公羊雄促成此战,逼迫穆威与魏无极决战。

    并向魏无极提供穆威军中的一切信息,借魏无极之手除掉穆威与镇北军。

    而魏无极则承诺会送给公羊雄三座大城。

    所以公羊雄得知魏无极全军出动之时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觉得魏无极是一个守信用的人。

    既然三城已经送给了公羊雄,又何必派军驻防呢?

    而公羊雄之所以阻止花戬,就是怕花戬也来一招围魏救赵,到时候真的到了那三座城中,一切不就露馅了吗?

    公羊雄自己敢做主通敌吗?他自热不敢,那他又是受谁指使呢?细思极恐!

    这场春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孟琅捏着信站在帐外,偶尔还有几滴残雨落在脸上。

    遥望着昊京城的方向,孟琅满脸恨意。

    “爹,这就是你舍命护的国,保的主吗?值吗?”

第七十三章 人间无间

    就在穆威正坐待天明之时,就在穆萧萧正前往营救之时,就在孟琅满眼遗恨之时。

    公羊雄与吴事非却仍旧在琴乐城之中饮酒作乐。

    十万禁卫军静静地沉在兵营之中,一动未动。

    公羊雄怀抱着两个娇羞大美人,脸上的酒气已经愈发浓郁。

    “嘿嘿嘿,吴大人,等这次灭了穆威和花戬,这大秦就再也没人敢小瞧你我了!嗝——”

    吴事非笑着对公羊雄举了举杯说:“公羊大人说笑了,您贵为皇亲国戚,就算是过去也没人敢小看您啊。”

    公羊雄已经彻底喝醉了,用力摆着手说:“诶!吴大人此言差矣,我公羊家虽然地位不俗,但全靠着我那皇后妹妹,一旦改朝换代……嗝——”

    “谁又说得准呢?所以啊,这挡路的人不得不除!”

    吴事非及时阻止道:“公羊大人,您喝多了。”

    “没喝多!我……和你说,想要在秦国站得稳,有一个人必须要扳倒,否则你我兄弟永无出头之日!”

    吴事非双眼微眯,眼神深邃地问:“何人啊?”

    公羊雄靠近了吴事非,恶狠狠地说:“孟长生——”

    “孟大将军?他可是国之柱石啊!”吴事非故意套话。

    公羊雄一脸不屑道:“什么猪,什么食?我和你说陛下早就有些看不惯孟长生了……孟家,在军方势力太大了!”

    吴事非沉默不语等待着公羊雄下面的话。

    果然,公羊雄又醉醺醺地说道:“而且,陛下也不是什么也没做,吴兄是聪明人,有些事还用我说吗?”

    吴事非能以残缺之体混到如今的地位,自然城府极深,立刻摆手道:“公羊将军还是喝酒吧。”

    言多必失自然有其道理,但有的时候知道的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公羊雄却是酒醉话多,依然毫无顾忌地说道:“吴大人,你装什么啊?你会不知道?其实啊,皇帝陛下早就对孟长生提防着了。”

    “他老孟家人丁都快死绝了,你觉得孟长生那老小子能善罢甘休吗?”

    公羊雄突然凑近了吴事非,小声说:“我偷偷告诉你,其实啊,秦弘那小子据说已经掌握了孟长生要谋反的证据了。”

    吴事非眼神巨变,这句话就不是他该听的!

    公羊雄却兀自在说着:“而且用不了多久,秦弘一定会对孟长生下手的!”

    吴事非眼神连动,最后竟然笑道:“哈哈,公羊将军真会开玩笑,吴某有些喝醉了,不如公羊将军也早些休息。”

    说完对着那两个女子说:“你们还不伺候公羊将军就寝吗?一定要照顾好公羊将军!”

    公羊雄闻言眼泛桃花,满脸色意,淫笑了两声左拥右抱地起了身,临走之时还说:“嘿嘿,那就多谢吴大人的美意了,可惜了吴大人您不好这口。”

    “哎呦,瞧我还给忘了,吴大人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啊——哈哈哈。”说完便与两位女子相拥而去。

    吴事非笑着目送公羊雄离开,眼底深处却埋着深深的阴翳!

    他平生最恨之事便是有人触及他的缺陷。

    一个时辰之后,吴事非背着双手站在琴乐城城墙之上,吹着依然有些冷冽的春风,脸上缓缓泛出一丝冷笑。

    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吴事非身后,单膝跪地说道:“大人,按照您的吩咐,信已经写好了。”

    吴事非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那有些阴柔的声音响了起来:“送出去吧,给花将军提个醒儿,别让他全军覆没了。”

    黑衣人点头离去,片刻后两只信鸦从琴乐城中飞了出去。

    吴事非望着远处的夜空,轻声自言自语道:“两虎相争才有意思,若一只虎彻底残了,还怎么斗?秦国,呵呵呵……”

    就在这时,一个窈窕的女子来到了吴事非身旁。

    正是之前陪着公羊雄的一个女子。

    吴事非轻声问:“怎么?那蠢货睡了?”

    “嗯。”女子点头。

    吴事非很满意说道:“你完成的很好,去领赏吧?”

    可是那女子却迟迟未离开。

    吴事非有些不悦,问道:“还有事?”

    “大人,我妹妹她还好吗?”女子的声音很柔弱。

    吴事非挑了挑眉毛说:“你指的是胭脂?她比你要聪明得多了,不过她能不能活下来就要靠她自己了。”

    ……

    转眼两天即过,穆威这两日几乎没有合眼。

    而他手下的士兵也都已经倒在地上一片了,这些士兵本就有伤在身,此刻无水无食,自然虚弱到了极点。

    偏偏山下总会传来乐羊军士吃肉喝酒的笑闹声。

    穆威不知道他的这些兵还能等上多久。

    而与此同时,花戬也已经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葬花岭而来,穆萧萧与临舒就在此列之中。

    本来行军打仗不应该带着临舒这样柔弱的女孩的,但是穆萧萧向花戬说临舒有草原巫者的能力,花戬立刻刮目相看。

    乐羊大军之中,一个士兵快步跑到魏无极身前说:“回将军,前方探马来报,花戬已经带着十万大军向着此处而来。”

    魏无极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说:“哦?来了吗?让人在前方峡谷设下埋伏,若他敢来,这葬花岭就是他花戬的埋骨地!”

    说完话,花戬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孟琅,笑着说:“孟公子,看来是魏某人输了,原来你们秦国之中也有忠良之士啊。”

    “按照当初的约定,有人来救穆威,那我便放了你,不过……”

    “不过要等这场战争结束,我定会让你安然回到秦国!”

    孟琅苦笑一声问:“我该谢谢你吗?”

    “不必了,我提前祝你和穆萧萧新婚快乐,想来回去之后你们就会成婚了吧?”魏无极问道。

    孟琅笑了,说:“那也要萧萧他爹活着才行。”

    魏无极皱眉摇头说:“这个我恐怕没办法向你保证,因为穆威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孟琅冷哼道:“我劝你别这么做!穆叔叔有一位结拜兄弟可是陈惜命!”

    魏无极不屑地道:“惜命?那他就该留在西北好好珍惜他那条命,来到此处,我去送他进阎罗殿。”

    孟琅撇了撇嘴说:“好,咱们拭目以待好了。”

    而就在这时,花戬却下令停下了行军,十万大军整齐地停在空旷的山路上。

    穆萧萧站在花戬身边,轻声问:“花伯父,您怎么看?”

    花戬摇头,展开手中的信说:“很明显送信的人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谁,所以并没有留下落款。”

    昨天夜里,花戬受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只不过这送信的不是鸽子,而是一只乌鸦。

    信的内容很简短,写着:前有埋伏,后有拖累,望花将军慎重,别让二殿下孤军奋战,留下火种才能焚山裂石。

    花戬皱眉道:“这前有埋伏我明白,若我是魏无极也会在前方设下埋伏的。”

    “可是这后有拖累又是什么意思呢?”

    穆萧萧低头沉默不语,良久之后突然抬头看向花戬问道:“花伯父,您猜公羊将军现在到哪了?”

    花戬下意识回答道:“如果星夜兼程,此刻应该已经到了……”

    说到这里,花戬猛然惊醒,盯着穆萧萧问:“你是说公羊雄那个王八蛋他害我们?”

    穆萧萧沉吟道:“萧萧只是猜测,毕竟公羊将军也是秦国人,想来不会做出残害袍泽的事。”

    花戬眼神轻眯,又看了那信一眼,喃喃念着:“别让二殿下孤军奋战?”

    眼神陡然一变说道:“大侄女,这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了。”

    穆萧萧沉默不语,她心中却已经明白,恐怕自己家已经卷进了一场皇室纷争之中。

    缓缓抬头,穆萧萧问道:“花伯父,救还是不救?”

    花戬用力咬着自己的两腮,片刻后说道:“按时间推算,最晚明天傍晚公羊雄就会带兵攻打乐羊三城,到时候魏无极必然回援。”

    “我们再等等,若公羊雄良心未泯便不会用数十万人的性命当儿戏的。”

    穆萧萧只能点头,但其实她和花戬全都心知肚明,这事情恐怕不会如其所愿。

    而此时此刻,乐羊中军大帐之中,魏无极正悠闲地品着茶,帐外喊声不断,都是魏无极安排的。

    所喊内容大致相同:“山上的秦军听着,只要你们交出穆威向我们投降,保证有酒有肉,绝不伤你们性命……”

    诸如此类。

    孟琅看着魏无极疑惑地问道:“你真的愿意把乐羊边境上的三座城市交给公羊雄吗?”

    公羊雄给魏无极的信孟琅已经看过了。

    魏无极轻笑:“为什么不呢?我魏无极言出必行,既然说了要给他就一定会让他得到,至于他能在城中待多久就要看他自己的命有多长了。”

    孟琅皱眉问:“你在城中设了埋伏?”

    “算不上埋伏,只不过是留下了三座空城和满城的火油硝石罢了。”

    “你……”孟琅指着魏无极好一会儿才说:“魏无极,你好狠的心啊!为了杀敌竟然会毁掉三座城市!你们乐羊皇帝知道吗?”

    魏无极嘴角微微上扬道:“等我拿下了琴乐城这座百年雄城,一切损失都会弥补回来的,城没了可以再建,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魏无极突然不屑地一笑说:“哦,对了,那城中的火油还是公羊雄给我提供的,就当是还给他了,呵呵呵。”

    “你这个疯子——”孟琅咬牙。

    “疯子总比傻子好,如果公羊雄不是傻子就绝对不会带兵去取那三城的,不过看这个样子,他好像不是很聪明。”

    而此刻葬花岭之上,已经开始有人忍不住抱怨了。

    他们是镇北军,是花戬的老部下,说到底并不是穆威的手下。

    在生死面前,没有人会在意官职大小,死字面前人人平等。

    任你生前家财万贯,任你生前权势滔天,死后不过半抷黄土。

    突然有人跑到穆威面前,急道:“穆将军不好了,少将军他……他快挺不住了!”

    少将军指的自然就是花戬的亲生儿子,花崆。

第七十四章 春闺梦里人

    花崆是花戬的亲儿子,虽然不是花戬的长子,但是在镇北军中却是威望极高。

    他是所有镇北军将士心中的少将军。

    所以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穆威这位从昊京城中来的大官,远远不及花崆在镇北军将士心中的地位重。

    花崆在之前的战斗中就已经被魏无极所伤,后来在逃命的路上为了解救穆威,又受了极重的伤。

    “崆儿,你怎么样?”穆威在一众将士的簇拥下来到花崆身旁。

    这一看穆威顿时大惊。

    花崆此刻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可是其腹下却是一片殷红。

    鲜血已经将他身上的锁子甲染得通红。

    “怎么会这样?”穆威满脸关切。

    他其实知道花崆受了伤,却不知道花崆竟然伤得这么重!

    明明昨天还可以谈笑风生的。

    花崆摆了摆手挥退身旁的士兵,对着穆威小声说:“穆叔叔对不起,我实在坚持不住了,伤口……伤口裂开了。”

    穆威在军中混迹多年,一下就明白了花崆的良苦用心。

    此刻诸人被围困于孤山之上,本就军心动摇,一旦他这位少将军倒下,那必将军心大乱甚至发生兵变。

    所以之前花崆一直强撑着,直到今日终于是再也坚持不住。

    “崆儿,穆叔叔……欠你的,欠你们镇北军的!欠那二十万将士的!我穆威……是罪人,是罪人啊!”

    穆威的嗓音越来越颤抖,甚至声泪俱下。

    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人命却只有一条,活过和活着完全不同。

    山顶之上一片寂静,所有的将士都沉默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新兵突然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是那么小,却又那么清晰。

    “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再次寂静一片。

    当的一声,那名新兵扔下了手中已经卷了刃的长刀。

    之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跪在了花崆面前。

    “少将军,对不起,我想活着……”

    说完起身便向着山下走去,一柄长刀横在了他的面前,一个军士吼道:“你想投降?你想当逃兵?”

    “我爹娘就只剩我一个儿子了!”新兵喊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大哥死了,就死在我面前,若是没有这场战争,下个月月初他就会结婚的!”

    “我嫂子还在家等着他回去结婚——”

    新兵声嘶力竭地喊着,哭着。

    穆威脸上的肌肉轻轻颤抖了两下,他戎马二十载,也是从新兵慢慢成长起来的。

    虽然他不是铁石心肠,但此时此刻穆威却明白不能让这名新兵下山。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的……

    缓缓走向人群正中,穆威神色肃然地说道:“小子,自你穿上这副铠甲的那天起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当兵不可能只打胜仗,死神每天都在我们每一个人头顶徘徊,也许是你,也许是我。”

    “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血洒疆场都是宿命!”

    “但我不会让你们白白送死的,我穆威,大秦国骠骑将军,以我这颗项上人头向诸位担保。”

    “再忍耐三天,三天之后若敌军不退,若援军不到,穆某自裁谢罪,到时候诸位兄弟尽可以提着我的头去换肉汤喝!”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穆威。

    穆威字字铿锵:“但是在这三天时间里,穆威恳求大家,就算是吃尽这葬花岭上所有的草根花根,也一定要活下去!”

    “少将军怎么办?”一个士兵问道。

    花崆强忍着疼痛,扶着身旁的大树站了起来,说道:“我花崆向诸位起誓,这三天我一定会活着!”

    葬花岭之下的军营之中,一个偏将向魏无极报道:“回将军,花戬的军队停在原地,迟迟没有前进,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埋伏?”

    魏无极看着大帐之中的地图轻笑了一声说:“埋伏这种事,花戬自然能够想到,否则他就不配当镇北将军了。”

    “他只是在等。”

    偏将疑惑:“等什么?”

    魏无极转过身说:“等着我们撤退,呵呵。若我估计的不错,花戬一定在等我们回援乐羊三城,呵呵呵,可怜的家伙还被蒙在鼓里。”

    魏无极不愧是一代名将,一切竟然都被他猜准了。

    “那我们怎么办?”偏将问道。

    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冷血狠辣,魏无极眯着眼说:“他不动,我们就引他动,去给那位容易冲动的花将军送些礼物吧。”

    ……

    花戬大军的中军大帐之中,花戬眉头紧锁地盯着面前的地图,脸上阴晴不定。

    周围一众谋臣吵闹不停,争论着该攻还是该退。

    穆萧萧与临舒也坐在一旁,只是此刻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临舒的手中捏着一卷空白的竹简,低头在上面写写画画,不知在做什么。

    花戬砰得拍了一下桌子吼道:“够了,都别吵了!”

    帐中谋臣立刻都停了下来。

    花戬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一处峡谷,要想去营救穆威就不得不经过这段峡谷。

    但是很明显,魏无极一定在峡谷之中设了伏兵。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不救,则穆威等人必然无法坚持太久,救,则可能会损失更多的士兵。

    花戬抬头问:“公羊雄那里还没有动静吗?”

    一个谋臣回答道:“我们暂时还没有收到公羊将军进攻乐羊的消息,派出去的探子还没有回来。”

    花戬愤怒地大吼了一声道:“公羊雄这个混蛋,老子迟早捏碎了他!”

    镇静了片刻,花戬突然将目光转向了穆萧萧问:“大侄女,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

    穆萧萧闻言一愣,这种军事问题再怎么说也轮不到问自己啊。

    花戬点头说:“女人的想法与男人不同,也许你会出一些好点子也说不定。”

    穆萧萧迟疑了一下问道:“如果进攻一定会遭到埋伏,那我们为什么不绕路呢?”

    花戬闻言若有所思。

    一个谋臣嘲笑道:“你个小姑娘懂什么?绕路?说的轻巧,那至少要多花两天的时间!”

    “可是我们在这等两天结局不也一样吗?”

    穆萧萧一句话说得那个谋臣哑口无言。

    花戬则是眼中精光大放,看了看地图后喊了一声:“好,我们就绕路过去!”

    “传令三军,即刻准备出发,等打完这场回去我定要向公羊雄讨个说法!”

    镇北军动了,既然知道前方有伏兵,那便绕路而行。

    大不了在平原地带真刀真枪拼一场,也好过被埋伏算计。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这时临舒停下了手中的笔,虽然呼吸显得很急促,但是湛蓝色的眼眸之中却散出一阵喜色。

    乐羊大军之中,魏无极依然坐在帐中饮茶,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孟琅对此十分疑惑,忍不住问:“魏无极,你就这么有把握?”

    魏无极放下手中的茶说:“我自有我的想法,放心我绝对不会食言,等我拿下琴乐城便放了你。”

    孟琅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偏将冲了进来,报道:“回将军,前方来报说花戬的军队动了,但是却不是向着我们来的。”

    魏无极哈哈大笑一声站了身说:“既然花大将军已经行动起来,我们也该有所行动了。”

    “传令——”

    “命五万人分成三拨,星夜兼程赶回乐羊三城,切不可惊动任何人。”

    “待秦**队进入城中之后,以火箭点燃城中火油硝石——”

    “另派五万兵马留下来与秦国镇北军周旋,只可边败边战,切记不可以恋战,只要能够拖住花戬就好。”

    “至于山上的人,放就放了。”

    “其余十五万人随我前去琴乐城,此一战,我要让整个秦国都知道我魏无极——”

    听着魏无极有条不紊地传下一条条军令,一旁的孟琅眉头大皱,背后冷汗直流。

    他有一种感觉,无论是穆威,花戬,还是公羊雄,他们全都被魏无极给耍了!

    一天之后。

    这场棋局正在慢慢走向结局。

    穆萧萧随着花戬的十万镇北军一路向着葬花岭的方向而去。

    如几人所猜测的一样,他们始终没有接到公羊雄攻打乐羊三城的消息。

    花戬不是笨人,有些事他自然已经猜到了。

    骑在马上,花戬小声向着他身边的穆萧萧说道:“大侄女,看来他公羊雄是想借刀杀人啊。”

    穆萧萧沉默不语,花戬却继续道:“想我花戬不曾与公羊家有什么大仇大怨,他为什么如此害我?”

    穆萧萧终于开口:“陷害袍泽,置十万将士于死地,这是死罪,他不敢。”

    “不敢?哼,可是公羊雄已经这么做了!”花戬的声音冰冷得仿佛可以掉下冰碴。

    穆萧萧突然转头看向花戬说:“我是说他不敢。”

    花戬疑惑地愣了一下,下一刻眼神巨变,紧接着眯起双眼看向了昊京城的方向。

    “要变天了吗?”

    就在这时,前方一骑人影转眼便到,是派出去的前路探子。

    来人勒马停在花戬身前,眼眶竟然隐隐有些泛红。

    “将军,前……前方……”

    花戬看着来人磕磕巴巴的样子忍不住怒道:“有话快说!”

    “您去前方看看就知道了,兄弟们都在那——”探子说着话低下了头,身体抽搐了两下。

    花戬哼了一声说:“神神秘秘地搞什么鬼?”嘴上这么说,但是花戬却已经策马向着前方而去。

    穆萧萧自然跟上。

    不久之后,花戬与穆萧萧的马停住了。

    花戬愣住了,穆萧萧愣住了,临舒愣住了,身后的十万将士愣住了。

    面前地面之上密密麻麻地躺着成千上万的尸体。

    那熟悉的铠甲正是镇北军的制式。

    二十万,近二十万残破的尸体横在了花戬与穆萧萧眼前。

    冲天的血气刺鼻得令人呼吸困难。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一声抽泣,随后十万大军一片骚乱。

    那地面之上的尸体正是曾经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啊!

    这一战,不知多少年迈的父母失去了儿子,不知多少初生的婴孩失去了父亲,又不知多少盼君归的女子失去了情郎……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第七十五章 神医妙手

    花戬目眦欲裂,望着那成片的尸体,握着缰绳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噗——

    一口鲜血夺口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三缕长髯。

    “花伯伯——”穆萧萧赶紧伸手扶住即将摔下马的花戬。

    “天啊,这让如何面对他们的父母家人啊——”花戬忍不住流下两行伤心泪。

    难怪刚刚那名探马士兵说兄弟们都在这……

    “将军!”一匹快马从尸山血海中冲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杆大旗。

    “说……”花戬的声音都在颤抖。

    “兄弟们大部分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我们在里面找到了这面旗。”

    花戬向那旗上看去,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那哪是什么旗帜啊,不过是一块白布罢了。

    白布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字:花将军,闻名已久难得相见,今日魏无极借花献佛备上一份薄礼,以表对花将军的敬仰之情,望将军笑纳。

    落款:魏无极。

    “魏无极——”花戬仰天长啸:“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镇北军将士听令,随我杀上去替兄弟们报仇!”花戬再也忍不住,大手一挥拔出了腰间的刀。

    身后将士群情激奋,每一个人都红了眼睛。

    “花伯伯,这很可能是魏无极设下的圈套,他想激怒你!”穆萧萧及时提醒。

    “我知道!但是有些事不得不做,我不仅仅是一个将军,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仇恨必须要用鲜血灌溉——”

    在这一刻,理智显得微不足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是愚钝,而是倔强,是一个男人的底线!

    花戬骑在马上,高呼道:“绕过兄弟们的尸体,别扰了兄弟们投胎的路!”

    “这一战,不死不休——”

    花戬终于长刀挥下,喊道:“杀——”

    随后喊杀声响彻天地间,十万将士向着远处冲杀了过去。

    他们心中明白,敌人一定在前方等着自己。

    穆萧萧拉着临舒行在最后,由一队人专门保护着,不是她们不勇敢,而是就算她们俩上去也是找死。

    果然,绕过那满地的尸体,前方顿时出现了大片乐羊军旗。

    箭矢冲天而起,又向着镇北军抛射而下。

    “上盾牌——”

    随着花戬下令,盾牌手挡住了漫天的箭雨。

    这股悲愤之师几乎没有丝毫停留,便冲向了乐羊军队。

    两军转瞬间短兵相接,鲜血充斥着全场。

    令秦国镇北军疑惑的是,乐羊军队并没有多少人,而且且战且退,丝毫没有一决胜负的样子。

    这一路,秦军追,乐羊军退,打打停停,一路之上倒是留下了零零散散的几百具尸体。

    可是却都没有真正大战一场。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饶是秦军是哀兵,却也泄了那一股悲愤之气。

    这样断断续续地作战使得秦军人人心烦,终于是最后停了下来进行休整。

    可是乐羊军似乎并不想给秦军喘息的机会。

    总会有小股的乐羊军对秦军进行骚扰。

    如此往复,等秦军赶到葬花岭之下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眼前一片狼藉,乐羊大军却已经人去楼空,还在冒着轻烟的火堆显示着乐羊军刚刚离开不久。

    花戬骑在马上环顾四周,皱眉道:“魏无极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是此刻已经容不得细想,高喊一声:“一万人随我上山解救穆将军,其余人在山下守着,一旦发现敌人,杀!”

    穆威等人已经在山上等了许久了,山上的树皮草根也已经被吃了个干净,距离穆威所许诺的三天时间已经近在咫尺。

    山顶的这一万镇北军已经军心不稳,每一个人看着穆威的眼神都与之前大不一样了。

    毕竟谁都不想死,更不愿意等死。

    而受了重伤的花崆虽然靠着毅力一直在坚持着,可是山中无药无医,此刻已经奄奄一息精神混乱了。

    穆威坐在树下长叹一声:“看来天要亡我穆家。”

    就在这时,山下突然战马长嘶,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向着穆威跑来。

    边跑边语无伦次地喊着:“来了,来了,花将军来救我们了!我们能活着了!”

    穆威猛得从地面之上站了起来,大喊:“你说什么?”

    “援军,援军来了——”

    “爹——”一声大喊响彻山林。

    穆威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去,那人群中的熟悉身影,正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穆萧萧。

    父女相见相拥而泣。

    乐羊军队不知为何已经退了,众人自然不能再停留在山上。

    花戬当机立断,将营寨扎在了山脚下原本乐羊军队的地方。

    又派了两万人前去掩埋那死去的二十万将士的尸体。

    不能让出生入死的兄弟暴尸荒野。

    大帐之中,穆威深深叹了一口气,两行清泪自他刚毅的面庞之上流下。

    望着花戬,穆威道:“我对不起那二十万将士,我穆威成了千古罪人了。”

    “爹,胜败是兵家常事,你……”穆萧萧还想安慰几句,可是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可是二十万人啊!

    就在几天前还活生生的人。

    花戬在一旁沉默不语,若是此刻谁最难过,那一定就是花戬了,那二十万人可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啊。

    经此一战,镇北军元气大伤,恐怕很难再恢复了。

    他这个镇北将军与穆威这个骠骑将军恐怕也做到头了。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士兵的声音:“将军,军医找您。”

    “进来。”随着花戬吩咐,一个年近五十,头发灰白的郎中走了进来。

    穆威率先站了起来问:“大夫,我侄儿他怎么样?”

    穆威指的自然是花崆,花崆为了救他而伤,不能有失啊!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那老郎中。

    “唉——”一声叹息自郎中口中发出,随后郎中躬身向着花戬与穆威行了一礼。

    摇了摇头,郎中语气伤感地道:“小人无能,请将军恕罪,少将军他伤得太重了……能挺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哐当——

    穆威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花戬也是满脸呆滞,一双手停在空中无处安放。

    这位郎中是琴乐城中远近闻名的医生,花戬明白既然他说没得救,那便是没得救了。

    这两位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毫不客气地说,他们一生见过的死人甚至比某些人见过的活人还多。

    但是此刻轮到自己的至亲将死,也是难以接受。

    郎中摇了摇头接着道:“少将军的毅力令老朽佩服,但是已经无力回天了,也许医仙在此可以试一试吧。”

    花戬惨然干笑了一声说:“医仙?医仙自己都已经驾鹤西游,还怎么救崆儿?”

    那郎中沉吟了一下说:“据老朽所知,医仙还有一位传人在世,人称小医仙,其医术超凡或许可以救少将军。”

    花戬与穆威闻言都是双目一亮,可是转而再次变得伤悲,去哪找这位小医仙呢?

    “竹落雨大哥?”穆萧萧惊问。

    郎中这才注意到穆萧萧,问道:“正是,小姐你认识他?”

    穆萧萧点头道:“认识是认识,不过可惜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或许在昊京城吧……”

    鞭长莫及,除非竹落雨马上出现在这,否则花崆此命便休矣了。

    花戬叹息一声,颤抖着道:“或许这就是崆儿的命吧。”

    穆威起身向着花戬深深鞠了一躬道:“花大哥,我穆威欠你的——”

    “也许我可以试一试。”

    穆萧萧的声音惊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花戬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穆萧萧问:“大侄女你什么意思?”

    穆萧萧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大帐正中道:“我说我可以试一试救救花崆大哥。”

    穆威立刻皱眉怒道:“萧萧,你胡闹得有些过分了,你以为这是你在昊京城过家家吗?人命关天啊!”

    “我懂得医术的,爹!”穆萧萧争辩。

    “你懂?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整天摆弄那些瓶瓶罐罐,一点正经事不做,若不是你胡闹,怎么会有如今的局面。”

    穆威显然在责备穆萧萧擅自去草原的事。

    “我……爹,你总该让我试一试啊!万一呢?万一我救活了花大哥呢?”

    一旁的郎中听不下去了,他成名已久,是个了不得的名医,连他都救不了,他不信穆萧萧可以。

    于是讥讽道:“小姑娘不要说大话,到时候让花将军空欢喜一场。”

    穆萧萧还想说什么,花戬却已经站了起来说:“萧萧,你去试试吧,就算救不回崆儿伯伯也不怪你!”

    见花戬都如此说了,穆威也就不好再反对了。

    穆萧萧随着那郎中一起进了花崆的大帐,而穆威花戬等人则等在帐外。

    见到花崆的伤势,就连穆萧萧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上多处伤口也就算了,关键是腹下一道贯通伤已经溃烂。

    里面散发着淡淡的臭味,甚至隐约可见腹中之物。

    伤口之上还有着道道撕裂的伤痕。

    那郎中叹息道:“花小将军怕影响士气,用铠甲上的铁线强行缝合伤口,唉,这是何等毅力啊。”

    穆萧萧看着昏迷不醒的花崆,忍不住眼眶泛红,心中暗道:“花大哥,你救过我爹爹的命,穆萧萧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回过身擦掉眼泪,穆萧萧向那郎中问:“先生,工具与草药是否齐全?”

    那郎中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反问:“你真的能救他?”

    “我一定要救他!”

    花戬与穆威紧张地等在大帐之外,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

    终于,那郎中率先掀开了帐帘走了出来。

    “大夫,怎么样?”花戬急声问道。

    “唉——”郎中叹息着摇了摇头。

    就在穆威与花戬心快沉到谷底的时候,那郎中突然对着穆威行了一礼说:“穆将军,是老朽坐井观天了,贵千金医术之高明远超老朽。”

    “其手法与用药简直神乎其技啊!简直令老朽汗颜,我这几十年医术算是白学了!”

    “将军得女如此真乃幸事,老朽断言不出十年,穆姑娘必然超越医仙的成就!”

    穆威一脸震惊,同时一头雾水。

    花戬却是反应过来,一把拉住郎中的手问:“先生什么意思?小儿他?”

    郎中展颜一笑,对着花戬拱手道:“恭喜花将军,少将军得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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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春雨润华年介绍:
她出生在将军府。她只想做一世潇洒自由的小女子,却被迫卷入了各种纷争之中。她只想过一生平淡幸福的小日子,却偏偏陷入了一段虐恋而无法自拔。本文偏言情,略带仙侠气。萧萧春雨润华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萧萧春雨润华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萧萧春雨润华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