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蝴蝶的蝴
神秘男子叹息了一声,幽幽问道:“你都听到了?”
陈惜命心中一紧,扭头看向了鹤一白。
她竟然没有昏迷吗?
难道之前这男子打鹤一白那这一掌只是做做样子?只是为了套取自己的真心话。
男子似乎看出了陈惜命的想法,说道:“那一掌是真的,不过我是为了帮她疏通心中沉积的苦痛。”
“有些东西,有些感情,越久未见得越令人怀念,反而会成为病。”
“变成血吐出来总好过在身体里肆虐一辈子。”
陈惜命沉默不语,一步步走到了鹤一白身前,男子没有阻止。
叹息一声,陈惜命道:“何苦呢?”
随后缓缓弯下身子,伸出手想要摘下鹤一白的面具。
鹤一白猛地抓住了陈惜命的手,颤抖着说:“别,我不想你看见我。”
“不想我看见你哭吗?”陈惜命叹道:“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好好的女孩子何必这么要强。”
“你说穆萧萧吗?”鹤一白抿了抿嘴唇,最后道:“我不如她,我输了,我会离开。”
“唉——”陈惜命叹息一声,他尊重鹤一白的决定,没有去揭开她的面具。
就在陈惜命要起身离开的时候,鹤一白忽然道:“若是以后战场相见成了敌人……”
陈惜命断然道:“我让你刺我一剑。”
“好……好……”
说完这句话,鹤一白毫不犹豫地松开了陈惜命的手,下一刻腾身而起,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夜色里。
神秘男子没有随着离开,问道:“你真的不喜欢她?”
“我不配。”陈惜命如此答道。
男子又问:“是因为那个叫穆萧萧的姑娘,她就那么好?”
陈惜命原本有些凄然的面庞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道:“命中注定的,我这辈子只会把心放在她一个人身上。”
“这世界上唯有一个不可替代,便是萧萧。”
男子幽幽叹息一声说:“你这些话若是传回昊京城,恐怕不只有鹤一白一个人心痛吧。”
陈惜命收回看着鹤一白远去的目光,转头看向那神秘男子,问道:“你到底是谁?此刻只有我们两个,总能说了吧?”
男子点了点头,缓缓摘下了自己的斗笠。
呈现在陈惜命面前的是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容,尽管眼角已经有了几缕皱纹。
剑眉星目,一张脸如刀削斧凿一般刚毅。
尽管自夜色里,陈惜命还是能够判断出此人的皮肤极为白皙,却并不是那种文弱书生的白嫩,而是仿佛久远的时光中不曾见过太阳的那种白。
却又不是病态的苍白。
陈惜命疑惑地看着男子问道:“我们见过吗?”
男子笑道:“您不记得了,我却记得,我们在遥远的过去曾经见过,说起来您还是鹤一白的师公。”
“你说什么?”陈惜命惊问。
男子语不惊人死不休。
“因为其实我的剑法是当初您教的。”
陈惜命没有注意到男子对他的称呼已经从“你”变成了“您”。
陈惜命满脸惊诧。
就在这个时候,男子忽然单膝跪地,喊道:“南海叛逆飞蝴,拜见主上!”
飞蝴?
这两个字不断在陈惜命脑中闪过,他却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过了。
若是此刻穆萧萧再次一定会想起来,穆玥曾经在荒原的时候与她提过一次,南海古楼并不是只有五位长老,还有一个叛逃出了古楼。
“你是南海那座楼里的?”陈惜命试探着问。
飞蝴点头说:“守楼人飞蝴,蝴蝶的蝴。”
陈惜命神色一动,也许此人便可以告知自己的过去,可是还没等发问,飞蝴便已经说道:“主上,时间未到,请主上耐心等待,飞蝴什么也不知道。”
陈惜命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最后又无奈地道:“我这个主上还真是只能过过嘴瘾啊!”
飞蝴先是一愣,随即道:“不,只要主上吩咐,就算您说要杀秦曜阳,我也会把他的人头给您带过来。”
陈惜命疑惑地问:“不是说红尘外的人不能随意杀凡人吗?”
飞蝴淡淡一笑说:“那是他们不够强,就算我杀了,谁能将我怎么样?”
陈惜命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苦笑道:“我现在相信了。”
“相信什么?”飞蝴问。
“相信你是我教出来的。”
飞蝴先是一愣,随即莞尔道:“主上也会开玩笑了。”
“起来吧,别跪着了。”陈惜命说完后,飞蝴点头起身。
陈惜命看着飞蝴问道:“说说吧,为什么叛逃出古楼?”
“楼里太闷了。”飞蝴的回答很干脆。
陈惜命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说:“确实太闷了,我同情你,同时我想知道你和鹤一白什么关系?”
飞蝴道:“我……看着她长大的。”
“这么说你一直在宫里?”
飞蝴点头。
陈惜命又问:“做了侍卫?打手?”
飞蝴愣了愣说:“差不多吧,我当年在楼里实在太闷,尽管我已经是长老,但是生活日复一日,没什么意思。”
“在那座楼里,面对着地下十八层的白骨,生和死有什么分别。”
“于是我不顾其他五位长老的反对,不顾祖训的规矩,将所有拦着我出楼的人都打败了,然后踏着波浪来到了这片中原大地。”
“进了秦国,做了护卫。”
飞蝴叹道:“所以严格说来,我是楼里的叛逆者。”
陈惜命却是好奇地问道:“对于你的过去我没有兴趣,因为总有一天我会想起来,但是我好奇的是,秦国皇宫里谁有这么大排场,让你这么一个高手做护卫?”
“秦曜阳?还是秦弘?”
飞蝴不屑地说:“他们不配!”
“那是?”
飞蝴毫不隐瞒地说:“我在皇后身边。”
陈惜命陡然一惊,随即恍然大悟道:“你是跟在皇后身边的金甲护卫?”
金甲护卫,在昊京城可是相当有名气。
这金甲护卫据说只听皇后一人的调令,就连秦曜阳的话都不听,一直有传言称这金甲护卫是皇后从她娘家公羊家带来的高手。
没想到竟然是一位红尘外的大修士,还是南海的鲛人后裔!
“为什么?”陈惜命惊问。
飞蝴叹息一声说:“主上,此事说来话长,其中渊源与您和我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恕我不能直言。”
“但是您可能也感觉到了,宫里有人保着您。”
陈惜命自然明白飞蝴的意思,他回到昊京城从来都是带兵而回,还有一次更是带着三千雪狼卫回京,将一个高官家给拆了。
而且陈惜命向来不将王侯将相放在眼里,甚至不将秦曜阳放在眼里。
就算陈惜命再狂,也不会人认为自己接连杀了秦曜阳这位天下第一皇帝两个大舅哥都不被通缉啊!
他其实一直都有所怀疑,皇宫里有人保着自己。
以前他认为是孟长生。
如今看来不是。
陈惜命惊道:“是你?”
飞蝴摇头说:“我不过一个护卫,是皇后娘娘。”
陈惜命更加震惊,问道:“为什么?我杀了她两个哥哥,还杀了她爹!”
飞蝴犹豫了一下说:“不能说。”
陈惜命心中气恼,可是却又没办法,这种无力感近乎要将陈惜命逼疯了。
深吸了一口气,陈惜命缓解了情绪问:“为什么来东宫?”
飞蝴点头说:“这个可以说,一来我是担心鹤一白的,再者我想见见主上,也是来帮主上的。”
“帮我什么?”陈惜命问道。
飞蝴说道:“杨佑可是从楼里拿出了那枚珠子?”
第五百五十八章 无归之人(上)
夜已经过半。
穆萧萧的房门被人缓缓从外面打开。
陈惜命轻轻走到穆萧萧身边,望着依旧在床上熟睡的穆萧萧,眼中尽是宠溺。
坐到穆萧萧的床边,陈惜命想伸手抚摸穆萧萧的头发,手伸到一半终究是怕吵醒穆萧萧又收了回来。
“鹤一白走了?”穆萧萧忽然开口问道。
陈惜命一愣,笑道:“醒了?”
穆萧萧扭转过身子,面对着陈惜命没好气地说:“大半夜不声不响地闯进姑娘的房间,二叔还挺熟练的吗?”
陈惜命捏了一下穆萧萧的鼻子说:“只进你的房间熟练。”
穆萧萧轻哼一声,然后问道:“看二叔眉宇间有一丝愁容,怎么?舍不得天下第一的剑客美女?”
陈惜命轻叹了一声说:“多少有一点吧,自古多情总被无情负,忽然觉得对她竟然有所亏欠。”
穆萧萧丝毫不因为陈惜命的坦诚而惊讶。
反而从被子里拿出手握紧了陈惜命的大手说:“二叔,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有喜欢的权力,你也有拒绝她的权力。”
“若只是同情的话,对她也是不公平的。”
陈惜命皱眉想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看着穆萧萧淡淡一笑。
陈惜命轻轻将穆萧萧的手放回被子里,就要起身离开。
“诶……”穆萧萧忽然出声。
“有事?”
穆萧萧眼珠轻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要不……我是说没几个时辰了,别回……别回了。”
说完话穆萧萧便转过身,心脏咚咚咚地跳着,脸上通红。
“好。”没想到陈惜命竟然答应了下来。
穆萧萧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背对着陈惜命向床铺里面挪了挪。
陈惜命没有掀开穆萧萧的被子,而是就那么侧躺在了穆萧萧身旁,缓缓从后面搂住穆萧萧。
将头埋进穆萧萧的秀发中,陈惜命感受着那股芳香,心里格外的宁静。
“萧萧,你可曾想过,等你大仇得报,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如何啊?”
穆萧萧眼睛眨了眨说:“我想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上满上遍野的桃林,待春暖花开,满山桃花灼灼,到时候我们就在桃林间盖上一座小屋子。”
“平平淡淡地活过这一辈子。”
陈惜命点头道:“嗯,还要生几个孩子。”
穆萧萧闻言俏脸大红,但还是鬼使神差地问道:“生几个?”
“最好是两个,一男一女,男孩我教他使剑,女孩你教她学医。”陈惜命笑着说道,不由得又搂紧了穆萧萧几分。
“都听二叔的。”穆萧萧轻声细语地说道。
一切归于宁静,似乎两人都已经睡去,只有窗外的虫鸣伴随着杂乱的心跳声。
陈惜命忽然道:“我今夜还见到了一个人。”
“谁?”
“他叫飞蝴。”
穆萧萧微微一愣,下一刻猛得转身面对陈惜命惊道:“楼里的第六位长老?”
陈惜命也是一愣说:“你知道?”
穆萧萧点头将在荒原听闻的一切说给了陈惜命,随后惊喜道:“这么说宁桐有救了。”
陈惜命点头说:“他是这样说的,明天一早他会来大将军府,到时候让他看看宁桐吧。”
“现在你要考虑的是我们到底要不要救他?”
穆萧萧陷入了沉默,随后道:“既然连古楼失踪多年的长老都现世了,也许便是天意吧,既然是天意,便看老天怎么决定。”
陈惜命点头说:“你拿主意便好。”
两人又再次陷入了沉默,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两颗心一点点靠近,两个人也一点点靠近。
……
第二天一早,阳光明媚,陈惜命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椅子上饮茶。
穆萧萧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睡眼朦胧地问道:“二叔,什么时辰了?”
“还能再睡一会儿。”
陈惜命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了彩雀的声音:“小姐,醒了吗?”
陈惜命皱眉说:“有急事?”
门外安静了片刻,忽然就听到彩雀惊呼着对身边的人问道:“穆玥,我没听错吧,是二爷的声音?”
“好像是……”穆玥也不是很确定。
穆萧萧一下就被两人的声音惊醒,睡意全无,急道:“二叔,你说什么话啊?这下解释不清了!”
“那就不解释呗。”陈惜命说着话竟然打开了房门。
彩雀与穆玥顿时愣在原地,一脸尴尬。
“早啊,二爷……”彩雀尴尬地道。
“你也知道早?扰人清梦的丫头。”陈惜命竟然斜了彩雀一眼。
彩雀噘着嘴嘟囔道:“到底我是捡来的,没有小姐的待遇。”
陈惜命忽然一笑说:“好了,什么事?”
穆玥抢先激动道:“主上,府外来了一个人,说……说是我们楼里的长老!我虽然知道楼里有一位飞蝴长老,可我从没见过啊。”
飞蝴打败楼里其余长老叛出古楼的时候,穆玥还没出生呢。
“知道了,告诉杨袤,就说如果想救他爹,好好招待,我们随后便去。”
半个时辰后。
穆萧萧与陈惜命走进了杨府的会客大厅,杨袤与程九刚已经等在大厅之中。
除此之外,飞蝴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摩挲着一柄断剑,穆玥就乖巧地站在其身后。
见到陈惜命走进来,飞蝴赶紧起身说:“见过主……公子。”
“这位便是穆姑娘吧?”
穆萧萧立刻说道:“穆萧萧见过长老。”
飞蝴摆手笑道:“早就不是了。”随后又看向陈惜命问道:“公子,这问月剑是您斩断的?”
陈惜命一愣,想起了昨夜穆萧萧和他说过的关于他的“往事”。
摇了摇头陈惜命说:“不记得了。”
然后陈惜命看向杨袤说:“直入主题吧,带我们去见你爹,能不能救他就看天意了。”
杨袤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带着众人一起向着宁桐的寝宫而去。
一进入寝宫内殿,飞蝴便叹息一声。
穆萧萧问道:“长老为何叹息?”
飞蝴道:“这殿内怨气浓厚,妖气十足,怕是难了。”
穆萧萧顿时心头一沉。
终于见到了宁桐,飞蝴深深皱起了眉头。
杨袤还是按照规矩退了出去。
宁桐比较于昨日似乎更加虚弱了,看着飞蝴问道:“这位先生是?”
飞蝴眼中蓝光一闪,皮肤表面已经弥漫上一层淡蓝色的鱼鳞纹路。
宁桐大惊,喊道:“是鲛人?”
飞蝴恢复常人的模样摇头说:“不是,你从我们楼里盗走了珠子,难道不识得守楼人的样子吗?”
宁桐摇头,他并没有见过守楼人。
穆萧萧立刻解释道:“大将军,让长老给你看看吧,你是否还能活下去,全靠长老了。”
宁桐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一层如梦似幻的光芒从飞蝴身上扩散而开,将宁桐与他完全包裹在其中。
片刻后光芒退散,飞蝴叹息一声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当日你没从楼里拿出那珠子,如今凭借着楼里带出的金子,也许会生活的很幸福。”
“可惜没有如果了。”
宁桐眼中光芒闪动,问道:“先生直言吧,我是否还有的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飞蝴。
飞蝴犹豫了一下点头说:“有,不过归途已经断了,无论如何你恐怕再也做不成大将军杨佑了。”
宁桐闻言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意思?”
飞蝴声音平淡地说:“两个选择,第一种褪去这身妖人的模样,做回原本杨佑的样子,但是你只有三天可活,死后尸骨无存……”
第五百五十九章 无归之人(下)
宁桐沉默了片刻后问道:“那第二种呢?”
飞蝴看着宁桐说:“你可以一直活下去,甚至拥有比常人更加悠久的寿命,但是余生你只能做一条鱼。”
“一条鱼?”宁桐深深蹙着眉头,时至现在,他的眉眼已经不是很清晰了,鱼哪里来的眉毛呢?
“呵呵,先生莫不是骗我?鱼能活多久?”宁桐眼神闪躲。
飞蝴叹道:“我没有骗你,你不是一条寻常的鱼,承受了那珠子里的诅咒力量,你至少可以活上五百年。”
“五百年?”一旁的程九刚惊呼出声。
飞蝴点头说:“没错,五百年,不过是有代价的。”
“世人说鱼的记忆力很短暂,虽然多少有些夸大其词,但实际上也差不多。”
“你会逐渐遗忘自己的过去,最后忘记如何说话,如何在陆地上呼吸,直到有一天只记得自己是一条鱼。”
宁桐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飞蝴接着说:“既然成了鱼,那么余生你便离不开水,你可以选择留在尘世的江河湖泊之中,也可以选择随我而去,我会给你找一处安全的地方。”
“做一条在水里畅游的鱼。”
宁桐苦笑道:“呵呵,成为一条鱼?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若是不幸被渔夫网住,我岂不是成了天下笑柄。”
飞蝴的声音有些冷漠地说:“那时候你已经分不清是否被人嘲笑了,鱼只知道活着便好。”
“活着……活着……五百年……”宁桐喃喃自语。
随后似乎是不甘心地又问道:“先生,就没有其他的结果吗?”
飞蝴摇头说:“我刚刚说过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怪只能怪你自己太贪婪。”
宁桐不解地问道:“先生何出此言啊?”
飞蝴看了穆萧萧与陈惜命一眼,随后才道:“你以为那珠子里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灵魂吗?”
“他是当年鲛人族的大祭司,掌握着两千年前南海泉客最神秘的法术。”
“他因为一些原因被困在珠子里不得超生,换做其他人早就魂飞魄散了。”
飞蝴接着说:“他魂魄不灭,乃是怨念未消,凭借当年的法术与珠子的神力,用诅咒之力使得自己一直苟存。”
“这珠子原本是没有改变人面貌的能力的,但因为那诅咒之力,竟然使得这珠子被炼化成了一个半妖半仙的法器。”
看了宁桐一眼,飞蝴说道:“珠子里的魂魄虽然一直苟存,但是诅咒使得他这辈子不能再用真面目示人,所以他只能借用你的脸。”
“而原本你若是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的面貌,你都能好好活下去,偏偏你换取的是杨佑的。”
“天道轮回,最恶毒的诅咒却往往最是讲究公平二字,得到的越多,你化成鱼的速度就越快。”
飞蝴说到此处,众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宁桐用杨佑的身份享受了太多,得到了太多常人难以得道的东西,包括东宫的天下,所以他才这么快速的尝到了诅咒的恶果。
若是他一辈子只是一个小木匠,或许直到他死那天,他也不会化成鱼。
飞蝴突然又道:“有一个方法可以破解这个诅咒,只不过这个方法说了等于没说。”
程九刚激动地喊道:“大人,请说说吧,万一我们有办法呢?总不能看着人……唉!”
飞蝴眼含深意,说道:“这诅咒是两千年前鲛人族的法术,只要有最纯洁的鲛人王族血脉献祭,便可以破掉诅咒。”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
尤其是程九刚顿时脸色大变。
纯净的鲛人王族血脉,他妻子便是,可是现在再去南海寻找那传说中的泉客,且不说能不能找到,找到了怎么带回来啊?
时间上也不允许了。
程九刚他儿子也已经觉醒了鲛人王族血脉……
可是……
其他人也将目光投到了程九刚身上。
程九刚颤巍巍地问道:“大人,这献祭不知是什么意思啊?”
飞蝴淡淡地说:“一命换一命,一人生便要有一人死!”
程九刚顿时面如死灰,双手都有些颤抖,不敢去看宁桐的眼睛。
穆萧萧刚要说什么,却被陈惜命一下拉住,冲着她摇了摇头。
宁桐的目光落在了程九刚身上,呵呵一笑说:“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你认为我宁桐会让龙儿替我死吗?”
“龙儿的精彩还在后面,而我活到如今岁月,也不算英年早逝了。”
程九刚看向宁桐,四目相接,老泪纵横。
宁桐摇头叹息道:“罢了,人总要一死,我这辈子吃过的苦遭过的罪比比人多,享过的福得到的果,也比别人都多。”
“造过的孽犯过的错更多。”
“也许一切都是天意,老天爷觉得我该去赎罪,只求下辈子不要投生在畜生道,否则还不如这辈子做五百年的鱼。”
程九刚一下瘫坐在地上,哭喊道:“宁老弟,是我对不起你啊!”
“若不是为了我程九刚,那些弟兄就不会死在南海,落叶不得归根,你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啊——”
宁桐摆手笑道:“呵呵呵呵,大哥,若不是因为去了南海,我还做不成这风光的大将军呢!”
随后宁桐叹息道:“好了,你们都出去吧,让袤儿进来。”
陈惜命拉着老泪众横的程九刚,众人退出了内殿,换进了杨袤。
一出内殿穆萧萧便急着问:“长老,真的没得救吗?”
飞蝴眼含深意地看着穆萧萧反问:“姑娘,难道你不想他死吗?”
“我……”穆萧萧语塞。
飞蝴接着说:“有件事姑娘要明白,成大事者不能心慈手软,否则这辈子只能是个神医,做不了那推翻大舟的水!”
穆萧萧忍不住道:“长老说的没错,可是就算如此,做人还是要有底线!”
飞蝴淡淡地道:“令尊倒是有底线,结果呢?”
“你……”穆萧萧紧紧抿着嘴唇。
陈惜命的脸瞬间便冷了下来,冷声说:“飞蝴长老,慎言!有些人就算死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提起的。”
飞蝴立刻躬身道:“是,主上,飞蝴失言。”
随后又对着穆萧萧道:“穆姑娘,我为刚才的话道歉,不过我在内殿说的都是真的,这个人已经救不了了。”
“若是早些发现,或许可以凭借大神通强行破掉诅咒,只是此刻已经晚了,除非……”
穆萧萧立刻问:“除非什么?”
飞蝴看向陈惜命说:“除非主上恢复。”
陈惜命与穆萧萧都是一愣,飞蝴疑惑地问道:“恕我冒失,天极山的星日马可是主上杀的?”
陈惜命与穆萧萧对视了一眼后,点了点头。
飞蝴点头说:“那想必主上当时一定受了什么刺激,若是再来一次,或许可以让主上恢复神力救下此人……”
陈惜命没等飞蝴说完话,便断然道:“想都不要想,让他做鱼吧!”
说完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又回身看着穆萧萧冷声说:“穆萧萧,你要是敢因为什么医者父母心做傻事,我就把你揍残了,大不了下辈子我养着你!”
说完转身离去。
穆萧萧哭笑不得,心里却是暖暖的。
飞蝴不解地问道:“这……姑娘,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穆萧萧叹息一声说:“上一次他受到的刺激挺大的。”
“什么刺激?”飞蝴问道。
穆萧萧双手一摊说:“我死了……”
飞蝴的表情立刻变得极为精彩,说不出的尴尬,道:“对……对不起。”
第五百六十章 将军府托孤(上)
杨袤被宁桐叫进了房间之中,临近中午时分的时候才出来。
穆萧萧与飞蝴一直等在外殿。
看到杨袤走出,穆萧萧立刻起身,可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憋了回去。
杨袤的状态很不对。
他腰板挺得笔直,但是去过于直,简直是僵硬。
就像皮影戏里被人操控着行走的纸片人。
没有表情,但是眼球之上不满了红血丝。
杨袤一步步走到了飞蝴身边,先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这令穆萧萧很惊讶,在她眼中杨袤绝对不是一个懂礼的人,他桀骜不驯,甚至阴险狡诈。
但是此刻的杨袤却是那般真诚。
“先生,杨袤斗胆想请先生再多留些日子,父亲有时要处理,需要时间。”
飞蝴迟疑了一下后点头说:“最多三天,三天之后若是他还没有做出决定,我只能离开。”
杨袤点头说:“三天足矣,父亲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要等些人来。”
然后杨袤又转头看向穆萧萧说:“穆姑娘,多谢。”
穆萧萧摇了摇头,只是她心中一直疑惑,为何杨袤与杨赞同为杨佑的儿子,却对于这个冒牌的父亲态度如此不一般呢?
三天时间,眨眼一瞬,这三天之中几乎整个华龙城处在草木皆兵的状态下。
东宫大将军杨佑突然传出了一纸诏令,召回了所有的嫡系将领。
所有人都在猜测,杨佑恐怕是命不久矣,准备有所动作,东宫皇宫之中人人自危。
东宫烁已经偷偷派人向陈惜命与穆萧萧传了不下十封信,询问结果。
穆萧萧却只是回了一封。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
“等!”
到第三天傍晚,整整六十九位武将,四十七位文臣,外加这这些人带的谋士近臣,一共近一三百人都汇聚到了大将军府。
而这些人带来的军队已经驻扎在城南的杨赞军营之外,隐隐将杨赞的十万大军包围在其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
似乎一双大手从空中落下,将整个华龙城覆盖其中,使得整个华龙城的百姓都感到一股压迫感。
而这三天里最紧张的要数皇城禁卫军了,那五千皇城禁卫军,乃是杨佑给东宫皇室留下的最后的尊严。
整个华龙城,东宫皇室能真正调动的就只有这五千人。
皇城禁卫军每天都在担心着,担心着杨佑会突然率领大军血洗皇宫。
陈惜命品着从宰相府里顺来的极品雪芽茶,看着大院之中的人声鼎沸,悠然自得地说道:“这宁桐这些年还真是培养了不少的嫡系啊。”
“这些人就算赶不上东宫的半壁江山也差不多了。”
穆萧萧捧着一卷书,说:“我细细看过了,文臣大多是一些州郡的官员,只有五位乃是在华龙城任职的。”
“看来文臣还都在西门家的掌控下啊。”陈惜命说道。
穆萧萧叹息一声说:“二叔,没有那么简单的,这些州郡的官员看似官职不大,但却都是有实权的,掌控着一地的经济赋税啊!”
穆萧萧再次感叹道:“至于那些武将,便了不得了,毕竟宁桐身居大将军职位,这些武将中大部分都是位高权重,在军方威慑一方的人物。”
“除却各地有自治能力的诸侯,想来东宫的大部分军队应该都在宁桐手里握着了。”
穆萧萧摇了摇头说:“之前鬼市大先生估计的有些乐观了,若是真的诸侯与杨家开战,那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最终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唯一的变数便是杨赞的镇西军了。”
此刻其余人也都坐在屋子里,扎木捧着茶杯,学着陈惜命的样子品着茶,一边嘟囔着:“这啥玩意,一点不甜。”
听到穆萧萧的话不由得疑问道:“军师,啥鬼市大先生?宁桐是谁啊?不是杨佑吗?”
穆萧萧冲着扎木摇头说:“杨佑就是宁桐,不过这事要保密,至于鬼市的事以后再和你说吧。”
孟良皱眉道:“杨佑突然调集这些人来做什么?要造反吗?”
陈惜命放下茶杯摇头道:“应该不是,若是想造反,他早就反了,人来的也不够多。”
穆萧萧叹息一声道:“怕是托孤。”
“托孤?”陈惜命皱着眉头,良久之后也是叹息一声道:“英雄迟暮不过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杨袤忽然走了进来,对着众人一一点头,然后对着飞蝴说:“先生,我父亲准备好了,烦请先生施展神术。”
飞蝴看了陈惜命一眼,陈惜命轻轻点头,飞蝴这才道:“带路吧。”
杨袤点头后又看向了穆萧萧说:“穆姑娘,有件事还要请诸位帮忙,可否去城南与我大哥带句话,就说我父亲想见他,请他明早务必要来。”
扎木不悦道:“姓杨的,你他娘的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传话的鸽子吗?你自己不会去啊?”
杨袤竟然也不气恼,说道:“我大哥经过上次的事恐怕对我怀恨在心,杨府再去的人,他不会信任。”
扎木还要说什么,穆萧萧却已经点头说:“好,我会让杨赞将军来,不过希望小将军能够保证杨赞将军安全。”
“这是自然。”杨袤点头。
陈惜命说道:“我去吧,萧萧你留在这里。”
彩雀忍不住急道:“二爷,你就放心我家小姐在这里啊,这可是……”
后面那句“龙潭虎穴”彩雀看了杨袤一眼,终极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飞蝴淡淡地道:“公子尽管去,穆姑娘有我照顾。”
陈惜命却是冷声说:“我不放心你。”
飞蝴苦笑着摇头。
陈惜命转头看向杨袤说:“小杨将军,若是我的人出了一点差错。”
杨袤立刻道:“我把命给你!”
“好。”陈惜命淡淡地说了一句,起身便向着外面而去,他要赶着天黑之前到达城南军营。
他不是不想留下来照顾穆萧萧,而是此刻城南实在才是最危险的地方,那里此刻已经汇聚了近三十万大军了。
说起来可笑,一国之都,被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荀薷突然开口:“陈大哥,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这句话一出,整个房间中的气氛都凝固一下,所有人都眼神怪异地看着荀薷。
就连杨袤也不例外。
荀薷感受到了异样,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扎木咳嗽一声说:“妮子,这是第一次,哥哥就当你童言无忌,这陈大哥也是你能叫的吗?这辈分乱不得。”
扎木说的已经很含蓄了,他们极为尊敬穆萧萧,而穆萧萧喊陈惜命一声二叔,这一句陈大哥可是令众人满头冷汗啊。
荀薷反应过来,赶紧改口说:“陈……陈将军,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穆萧萧开口说:“也好,有着荀薷妹妹在,杨赞将军也知道我们的善意。”
陈惜命只是轻轻点头,之后便带着荀薷离开了大将军府。
扎木看着荀薷的背影,凑到了穆萧萧耳边说:“军师,我看这小妮子对并肩王好像图谋不轨啊。”
穆萧萧斜了一眼扎木说:“你还是关好你家彩雀吧,哪天我不高兴了,让彩雀甩了你!”
“别啊——”
却说陈惜命与荀薷骑马出了大将军府,一路上荀薷满脸笑意,总想着找些机会与陈惜命说些什么。
可惜陈惜命的马实在太快了,荀薷已经拼命催动马匹,可是还是勉强跟上陈惜命的照夜玉狮子。
不知是不是陈惜命有意的,一路上都没给荀薷一个说话的机会。
第五百六十一章 将军府托孤(中)
荀薷一路之上都没有机会与陈惜命说上一句话,心中郁闷不已。
终于一路出了城,天色已经泛黑。
陈惜命正在前方策马,忽然听见一声惨呼。
陈惜命即刻勒马回头望去,只见荀薷已经从马上摔下,此刻正捂着自己的膝盖泪眼朦胧。
陈惜命皱眉来到荀薷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荀薷的膝盖裤子上已经氲出了一片血色。
“没事!”荀薷倔强地喊道。
“没事就走。”陈惜命说完就拨转马头。
刚一回身,就听到荀薷用鞭子抽打马匹喊道:“死马,恶马,故意摔我是不是?你也欺负我是不是?”
鞭子抽在马身上,抽得那马猎猎长嘶。
陈惜命一把抓住了马鞭子,怒道:“你做什么?”
荀薷委屈地喊道:“都是它摔我!”
陈惜命冷声质问:“你第一天从军吗?不会骑马?还能被马摔到?”
“我……反正我现在骑不了这孽畜了,我腿受伤了。”
陈惜命有些后悔带着她出来,问道:“你想怎样?”
荀薷眼珠转了转说:“我们乘一匹马好了!”
陈惜命盯着荀薷看了良久,看得荀薷一阵不好意思,小声嗫嚅道:“你看我做什么?”
“无理取闹!”陈惜命留下这句话便要骑马离开。
“陈惜命——”荀薷一惊动竟然喊出了陈惜命的大名。
唰的一声,长枪钉在了荀薷面前,吓得荀薷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陈惜命的声音冷冷地传来:“霜月不愿被其他人骑乘,若是骑不了马,便拄着枪走吧。”
“你……”荀薷眼眶泛红,终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憋回去,大晚上一个姑娘家大哭像什么样子?”陈惜命冷眼道。
荀薷被这一喝吓得止住了哭声,满脸委屈地道:“都是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爹!”
陈惜命却是说道:“等回到军营,我就告诉你爹,你不用跟着我们了。”
“别——”荀薷立刻喊道,随即败下阵来,委屈道:“我走还不行吗?”用力拄起长枪,一步步向着前方挪动。
陈惜命叹息一声暗道:“萧萧啊萧萧,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他会看不出荀薷这么胡闹只不过是想亲近自己?可是自己刚刚因为鹤一白的事心中五味杂陈,与穆萧萧之间还差点误会起来。
所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胡乱留情了,被留情更不行。
可是看着荀薷那可怜的模样,陈惜命终究是不忍心,轻轻拍了拍霜月的脖子说:“委屈一下,回去别告诉萧萧。”
说完一下拉起荀薷的胳膊,在荀薷的惊呼声中将荀薷提到了马上,纵马而去,荀薷的马则跟在身后。
陈惜命一直觉得这个荀薷他在哪里见过,而且这张脸让他心中十分的难受。
他隐隐觉得这个荀薷或许与自己过去有关。
第二天一早,陈惜命在三十万大军的注视下,带着杨赞与荀薷一同回了华龙城。
杨赞的伤还没有恢复,脸色依旧苍白,只能坐在马车里,荀薷成了驾车的。
似乎是害怕杨赞,荀薷在回去的路上很老实。
透过车窗,杨赞问道:“陈将军,这次回去不知是福是祸啊?”
陈惜命声音平淡:“我带你回去,便是你信我,既如此,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杨赞道:“多谢将军。”
陈惜命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杨赞,我且问你,你觉得东宫皇室如何?”
杨赞先是一愣,随即毫不隐瞒地答道:“恕我直言,气数已尽。”
陈惜命看向杨赞问道:“那这么说,你想推翻东宫了?”
杨赞却是笑着摇头说:“将军说笑了,这东宫形势复杂,还轮不到我推翻,自有比我实力强大数倍的人。”
陈惜命忽然问道:“若是你拥有了这种实力呢?”
杨赞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那也不该由我推翻,说到底我是臣子。”
陈惜命眼中光芒一闪而逝,问道:“皇室昏庸,你就不想开创盛世,做一代开国皇帝?”
杨赞淡淡一笑反问:“将军我且问你,你为何反秦国啊?”
陈惜命皱眉,没有回答。
杨赞说道:“我想是为了公道,或者为了复仇,可是东宫皇室不曾负我杨家,相反错的一直是我们杨家。”
“皇室昏庸,但是却不该我去推翻,我也没有做皇帝的能力,若是到了不得不反的那一天,我也希望是皇室逼着我反,而不是我谋逆在前。”
陈惜命点了点头说:“明白了,走吧,你父亲在等着你。”
杨赞问道:“他真的是我父亲吗?”
陈惜命说道:“这个问题需要他自己回答你。”
马车缓缓而行,终于到了大将军府之外。
杨赞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杨家的嫡系在见到杨赞的伤势的时候都不禁惊诧。
“诸位来的好全啊,呵呵。”杨赞说道。
一个武将忽然问道:“大公子可知道主公什么意思,我们来了三天,都不曾见到主公一面,难道主公想要?”
说着话他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
杨赞冷声道:“别被猪油蒙了心,做好你的东宫将军!”
那武将一凛,点头道:“是。”
杨府有一座议事大殿,就如同皇宫的大雄宝殿一样,足以容纳两百人。
此刻所有人都等在大殿之中,包括杨佑的几个儿女。
杨佑共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
大儿子便是杨赞,四儿子便是杨袤了。
二儿子当年死在了战场上,算是个勇士,三儿子是个典型的纨绔二世祖,整日就是遛马逗狗,流连花街柳巷。
最小的儿子叫杨寅,是个了不得的画师,名气之大整个华龙城的收藏大家都赞不绝口。
如今在龙门山一世堂学画画。
倒是个与世无争的性格,和老三倒是相像,老三只要给钱就万事大吉。
大女儿远嫁东宫最南边的一个诸侯家中,如今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小女儿今年只有八岁,名字有点男性化,叫杨泽,生得漂亮至极,惹人怜爱,与杨袤同母同父。
至于二女儿名叫杨迎,乃是如今的太子妃,东宫烁最后迫于压力,还是娶了杨佑的女儿。
而如今杨迎已然怀有身孕。
此刻杨迎就坐在主位下方的地方,毕竟她怎么说也是太子妃,自然可以尊贵一些。
此刻杨迎见到杨赞受伤如此之重,也是十分惊讶。
杨佑的几房夫人此刻也都在场,大多浓妆艳抹,共有七房。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至于暗地有没有金屋藏娇,就只有宁桐自己知道了。
其中有两人比较不同,一个慈眉善目,手里转着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不施粉黛。
后来穆萧萧才知道,这个妇人便是杨佑的二夫人,她唯一的儿子死在了战场上,从那之后便一直与青灯古佛相伴。
另外还有一人抹着淡妆,身上透着典雅,气质出众,岁月不曾减掉她半分美丽。
有些人一眼看去便知心地善良,这个妇人便是了,但是此刻她眼眶泛红,似乎刚刚哭过。
小女孩杨泽就靠在她的腿边,似乎见到这么多人有些胆怯。
这个女子便是杨袤的亲生母亲了,有个好听的名字,尤其是她的姓氏很少见,复姓归海。
归海夏蝉。
在一众文臣武将之上,除了杨家的直系亲属之外,还另外有两个位置,此刻穆萧萧与陈惜命正坐在其上。
本来是有三个的,另一个是留给飞蝴的,但是飞蝴在昨晚替宁桐治了病后便离开了东宫国。
他与陈惜命说的是要回去寻找鹤一白。
但是陈惜命却是知道,飞蝴一定是回到秦国皇宫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将军府托孤(下)
此刻整个大殿之中已经站满了人,文臣武将一百余人。
按照官职大小站定,很明显可以看出宁桐在东宫国培植的势力中武将是明显要高于文臣的。
站在最前方三人都是武将。
其中有一个人生得豹头环眼,满脸的络腮胡子,一言不发面沉似水。
这个人陈惜命略有耳闻,此人的官职与当年穆威相同,乃是东宫国的骠骑将军,复姓屠门,单名一个跃字。
屠门跃在各**界之中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此人乃是“杨佑”的死忠之人,据说他曾经在战场上身负十余枝箭矢,将杨佑从死人堆中背了出来。
此人在这个杨家集团中地位极高,甚至隐隐压过杨佑的几个儿子。
也许是等得久了,站得烦了,一个地位颇高的将领看着坐在上首位的陈惜命与穆萧萧皱起了眉头。
“我说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个看着就是绣花枕头的小白脸,凭什么你们坐着,老子就要站着?”
今日陈惜命没有穿着盔甲,只是穿着一袭白衣,因为手里捧着茶杯,且一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倒是像个书生。
“神神秘秘还戴着半个面具?见不得人啊?”那将领越说越是过分。
而且他明显是地位不俗,此刻一起头,顿时有人起哄。
陈惜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他还不屑于和这种人争辩什么。
“闭嘴——”杨赞怒喝一声,但是随即牵动伤口咳嗽了几下。
那将领立刻道:“大公子,我是个粗人,您坐在我们上边我们无话可说,可是这两人来路不明,总要说出个四五六来,否则便请下来站着。”
穆萧萧开口淡淡笑道:“将军,我一个女流之辈,你也如此计较吗?”
“娃娃,这里说话的份!”那将军出言不逊道:“你还是回家绣花吧!”
杨袤嘴角带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那个将军一眼。
“够了——”屠门跃忽然断喝一声。
然后目光从一众将领文臣身上扫过说:“主公不在,我看你们是要反了天了!”
“且不说他二人身份高贵,单是坐在上面便证明是主公的座上宾,岂容尔等胡言啊!王昌,稍后出去领板子!”
那王昌似乎不服,怒道:“将军,打我没意见,但是请说明他们何来身份高贵?要不然我不服!”
屠门跃看了穆萧萧一眼说:“这位姑娘不是一般人,乃是当代神医穆萧萧,秦国穆威将军的女儿。”
没等屠门跃说完,王昌已经接道:“哦,就是那个秦国叛徒的女儿……”
他后一句话没说出来,突然震惊地发现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下一刻,差不多两百斤重的王昌已经被陈惜命捏着脖子举了起来。
众人皆惊,王昌一脸惧色,脸色已经在顷刻间涨红。
他看不见陈惜命的眼神,但是他已经感觉到陈惜命是真的想要他死。
屠门跃立刻惊呼道:“陈将军息怒。”
陈惜命不发一言,只是手上更重了几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大哥哥,他会死的!”
声音中带着颤音。
大哥哥?陈惜命扭头看去,只见杨袤身边一个**岁的小姑娘正眼泪汪汪地看着陈惜命,一脸祈求。
杨袤低头说:“小泽乖,那人说错了话,该受到惩罚。”
“可是他会死的,就像三哥当初一样……三哥就是这么捏死我的小白的。”
小女孩突然哭了起来。
杨袤闻言脸色顿时变了,瞪视向杨家老三怒道:“我妹妹的猫是你杀的。”
老三不在意地道:“小家伙还会告状了,一只猫而已,老四,你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啊。”
杨袤咬牙说:“那猫是我妹妹从小养大。”
杨家老三不在意地说:“小泽也是我妹妹啊。”
“不是——”杨袤怒喝一声,他母亲归海夏蝉立刻斥责道:“袤儿,别胡言乱语。”
杨袤立刻眼神波动了一下。
穆萧萧将一切看在眼中,顿时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此刻场中俨然乱成了一片。
杨泽突然就挣脱了杨袤跑到了陈惜命腿边晃着陈惜命说:“大哥哥,你放过他吧。他会死的。”
杨袤头上冷汗都出来了,在他印象里陈惜命一向喜怒无常,刚刚王昌触到了陈惜命的禁地,此刻杨泽再阻拦,他担心陈惜命会将自己妹妹一起收拾了。
“好。”陈惜命淡淡一笑,随手将那两百斤的将军甩出了大殿。
全场噤若寒蝉。
陈惜命蹲下笑着给小女孩擦了擦泪水说:“我吓到你了,喜欢白猫?”
小女孩点头。
陈惜命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以后我送你一只。”说完竟然直接抱起杨泽,一步步走到了归海夏蝉身边,轻轻放下。
归海夏蝉显然知道陈惜命的身份,说:“给将军添乱了。”
“没有,很懂事。”
一旁的穆萧萧拍了一下脑门心说:“他太喜欢孩子了。”
陈惜命走到座位上重现坐下,忽然在穆萧萧耳边低声说了句:“我们找机会生个孩子吧。”
穆萧萧一下如遭雷击,惊恐地看着一脸平淡的陈惜命。
找机会?怎么找机会?
就在这时,宁桐终于从后殿走出,不过此刻他是杨佑。
杨佑红光满面,龙行虎步,皮肤恢复如初,剑眉星目,英武不凡。
此刻那位睥睨天下的枭雄看上去已经重新王者归来了。
只是穆萧萧却在心中叹息道:“他终究是选择了后者,宁愿站着生,也不跪着死,他到底是枭雄还是英雄呢?”
与其化为一条没有思想的怪鱼,宁桐终究还是选择重新做三天人。
“都闹够了?王昌滚进来!”杨佑浑身散发着无上威严。
那个王昌立刻一脸惊惧地走到大殿正中,磕磕巴巴地说:“给……给大将军丢人了!”
“呵呵哼!不丢人,你知道这位将军是谁吗?雪狼陈惜命!”
杨佑此言一出顿时全场哗然,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穆萧萧不由得升起了一股自豪,心道:“这就是我男人!”随即脸红心跳,暗骂自己都在想着什么,我男人?真不知羞啊!
陈惜命疑惑地看着穆萧萧问:“你脸怎么红了?”
“没……没啊……”
屠门跃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恭贺道:“恭贺大将军恢复雄风!再展鹏翅!”
其余众人也反应过来,久病不出的杨佑康复了!一时之间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杨佑轻轻叹息一声,抬起了双手,声音顿时消失。
杨佑环视了一圈,像是在环视自己的过往一般,笑着说道:“我老了,有些事还是要早些说,否则哪一天突然离去,来不及交代。”
屠门跃顿时神色一凛,归海夏蝉眼中露出浓浓的悲哀。
“我这辈子算是辉煌无限了,布衣至此,也算是人道至极了,想来没什么屈枉,还要多些诸位的支持。”
议论之声顿时响起。
杨佑摆了摆手说:“我二儿早亡,三儿生性风流潇洒,倒是活得自在,却不擅于领兵。”
“小儿子痴心于书画,令我欣慰。”
“四儿子杨袤差些火候……”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一带而过,杨袤也没有一丝惊讶。
“唯有赞儿乃是一代将才,可堪大任……”
一直低头不语的杨赞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坐在首位的自己的父亲,满脸震惊。
第五百六十三章 霜落梧桐叶飞尽
东宫国地处世界的东方,这里不像南陈那般四季如春,也不像荒原那里那里终年飞雪寒风不断。
东宫国四季分明。
可是这一年的东宫国似乎格外的反常,这一年的秋天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就连路边的草木都还来不及褪去郁郁葱葱。
一夜过后,原本还是盛夏的东宫国竟然凉意透骨。
一层晶莹的白霜覆盖在树叶的表面,一些舍不得夏天的绿树还在坚持着,只不过绿叶已经绿得力不从心。
昨天夜里,第五临舒一直望着空中的繁星。
有大星自东南划破天际,不知落向何处。
转天一早,一则震动天下的消息以闪电般的速度传播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东宫国大将军,一代枭雄杨佑,几乎覆灭千年东宫的传奇之人,那个外人眼中的杨贼,突然暴毙。
皇宫之中,东宫烁蓬头垢面,拿着信笺一脸的不可置信,眼中甚至露出了迷茫之色。
“杨……杨佑死了?”
送信的小太监兴奋地喊道:“太子殿下,杨贼驾鹤西游了!”
东宫烁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警惕地环视周围斥责道:“大胆,你竟然敢如此诅咒杨大将军,看我不灭你九族!”
那小太监却是毫不害怕,笑道:“殿下,这里没有外人了,杨佑死了,他留在宫中的人今儿个凌晨就都撤回杨府办丧事了!”
东宫烁激动地脸上的肉都在颤抖,也不穿鞋袜,几步跑到小太监身边,拉住小太监的手颤声问:“李公公,这么说……杨佑……杨佑真的死了?”
“死了——”李公公几乎是喊的。
东宫烁颤抖着蹲在地上,身体不停抽动,忽然仰天大哭啊。
李公公明白东宫烁绝不是因为杨佑的死而伤心,他是喜极而泣。
“死了,杨佑,不!杨贼终于死了——天佑我东宫啊!”
李公公也跟着哭了起来,主仆二人将这些年的苦闷都倾斜而出。
忽然东宫烁抬头问道:“迎迎呢?”
迎迎?如今的东宫太子妃,杨佑的女儿,杨迎。
李公公摇头说:“太子妃自三天前离开还没有回来过。”
东宫烁嘴角突然带起了一抹弧度,冷笑道:“哼,太子妃……”
就在这个时候,东宫翩翩突然冲进了寝宫,想是路上跑得太快,呼吸急促地说道:“皇兄,杨佑……杨佑……”
东宫烁摆手道:“我都知道了,这一定是穆神医与陈将军的手段,将杨佑治死了!哈哈哈,本殿下一定要重赏他们!他们二人乃是我东宫的大功臣啊,大恩人啊!”
“想不到,想不到……”东宫烁忽然跌到在地,吓得李公公赶紧上前搀扶。
东宫烁就那么席地而坐,脸上带着泪水说:“想不到啊,当年我送出一匹马,竟然换来我东宫中兴!”
东宫翩翩也是满脸喜色,可是眼中却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忧色,心中暗暗想着:“杨袤此刻应该很伤心吧,他那么敬重他父亲。”
杨佑的葬礼极为隆重,几乎东宫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参见他的葬礼了。
皇室也发来了哀帖,整个华龙城都一片肃穆,千家万户挂上了白色的灯笼。
也不知道是迫于杨佑曾经的威压,还是不约而同发自内心的。
按照东宫的习俗,人死之后要在第三天才会入土为安。
这几日的时间,是给那些还活着的人最后一次赡养仪容的机会,不得不说杨家势力太大,各地来服丧的人络绎不绝。
他死的太过突然,以至于甚至整个世界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几天数不清的信鸽鹰隼从天空飞过,将这个消息传到各地,也传给各路蠢蠢欲动的诸侯。
哭泣声与哀叹声成为了大将军府的主旋律,这几日穆萧萧也跟着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杨佑托孤的那天做出的决定实在是太过惊人,虽然穆萧萧早就有所预料,但是听到他亲口说出,还是震惊不已。
在那日他为自己宣读的“遗嘱”之中,竟然还提及了穆萧萧与陈惜命。
原话如下:
“自今日起,无论日后我是否还在,只要你们还愿意做我杨家之人,只要你们还忠于我们杨家,那便要如尊重我一般尊重穆姑娘与陈将军。”
“他们一辈子都是我杨家的座上宾,若是有人敢不敬,便是对我不敬,杀!”
穆萧萧震惊不已,事后特意问过了宁桐,宁桐只是说:“我想姑娘能够帮我保护这些人,我死之后,他们便未必安全了……”
他的话意味深长,但是穆萧萧还是明白其中的道理。
就如同海中的鲸鱼死去之后,海底万物都会想要将鲸鱼一点点分解一般。
人说鲸落凄美壮阔,鲸鱼生于海,最后又反哺于大海,可是鲸鱼自己恐怕不是这么想吧?
谁会想死后还不得安生呢?
杨佑,也就是宁桐,他出殡的那一天简直可以用声势浩大来形容,天子驾崩不过如此。
苍龙大街之上凄哀的号角声响彻天机,听得人忍不住落泪。
就连华龙城的大门之上都挂满了白幔,随着送葬的文武百官不计其数,东宫国甚至在那一天没有早朝。
城外三十万大军披麻戴孝,声势之浩大壮观,简直令人震撼。
杨佑的陵寝也同样气势恢宏,守陵的石兽依然是墨玉麒麟,令人不由得惊叹。
人去楼空,一切终于尘埃落定,谁也没想到一代枭雄竟然如此落幕,任你生前再如何辉煌,死后不过一抷黄土。
所有人都散去,墓碑之前剩下的仅仅是杨家的直系与杨佑生前的心腹之人。
除此之外,穆萧萧与陈惜命也在场,只不过他们二人是不会穿丧服的。
陈惜命依然一袭白衣,穆萧萧也换上了一身素裙,仅此而已。
杨赞看着墓碑,心中五味杂陈,那个要杀了他的父亲最后竟然将杨家的一切势力交到了他的手上。
如今杨赞已经成为了原本杨佑势力所有人的主公了。
“为什么?”杨赞忽然喃喃自语。
杨袤说道:“父亲做什么都是有深意的。”
杨赞淡淡地说:“他最疼你,我以为他会将大权传给你。”
杨袤轻轻一笑说:“从来都是你的,只不过你误会罢了,我从没想过要夺权,杨家的一切到什么时候也一定是会落到你身上。”
杨赞皱眉道:“是我错了吗?”
杨袤叹息:“对和错本来就没有界限。”
“唉,你们烦不烦,大哥,别的我不管,杨家的钱有我的份,以后只要给足我钱,三地什么都听大哥的。”
杨家老三说完转身向着陵墓外走。
时间已经不早了,其余人也陆续离开。
杨赞又转向归海夏蝉问道:“五娘,一定要走吗?”
归海夏蝉点了点头说:“你爹去世了,我心里不舒服,此刻也没有外人,赞儿你该明白的,这权力场华龙城终究不是善地,你妹妹小泽还小,我不想她在这种环境长大。”
杨赞皱眉道:“可是在华龙城小泽可以生活得更富足。”
归海夏蝉道:“在哪都一样,你爹留下的钱够我们生活了,我老家在东南方,我想带着小泽回老家生活。”
杨赞点头说:“凭五娘做主吧。”
小姑娘杨泽眼眶通红,还在流着眼泪,不停问杨袤:“哥哥,爹爹是不是死了啊?”
杨袤温柔地笑着摇头说:“没有,梧桐树再大,也总要落叶的,爹爹是累了,他也该休息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宁(上)
梧桐树再大,也终究有树叶落尽春不来的一天。
杨袤的话使得穆萧萧眉头一皱。
眼神有些怪异看向了杨袤,难道杨袤知道关于宁桐的一切,知道自己的那位父亲是假冒的。
细思极恐。
宁桐在身患怪病的时候,信任程九刚理所应当,可是他为什么在一众子嗣之中独独相信杨袤,让杨袤出入他的房间呢?
飞蝴给出宁桐选择之后,宁桐叫杨袤去房间之中聊了小半天的时间。
他们都聊了什么?
既然杨袤知道宁桐是鸠占鹊巢,用他父亲杨佑的身份活在世上,那他为什么不揭穿。
还有一个疑点穆萧萧始终想不明白。
鹤一白离开那天晚上,陈惜命将鹤一白为什么杀杨赞的事说给了她听。
原来鹤一白是因为欠了杨袤的人情,而从最后宁桐将大权交给杨赞来看,想杀杨赞的未必是宁桐,而是杨袤。
杨袤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哥哥?宁桐为什么要替杨袤顶下罪名,这一切都成了谜团,宁桐死了,只有杨袤自己说的清了。
杨袤看着“杨佑”的墓碑说道:“大哥,我想护送娘亲和妹妹去南方。”
杨赞点了点头说:“应该的,有你在我也放心些,早些回来,东羊城的主帅位置我给你留着。”
杨袤摇头说:“我资历尚浅,不如大哥在军中威望高,若是直接接掌东羊城,怕是难以服众。”
屠门跃突然道:“四公子不用担心,一切我都已经打点好。”
杨赞也点头说:“老四,你我终究兄弟一场,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父亲虽然去世了,但是杨家不能倒,我们倒了,会死很多人,包括小泽,你明白吧?”
杨袤皱眉看了自己妹妹一眼,眼神变得格外坚定,说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泽的。”
当日在大殿之上差点被陈惜命杀了的将领王昌也拍着胸口说:“公子放心,我王昌的命是小姐给的,这辈子只要我活着,小姐安然无恙!”
这是当日宁桐在大殿之上的决定。
杨泽从陈惜命手上救下了王昌的命,宁桐便决定让王昌守护着杨泽长大,许诺只要杨家不散,王家后辈子孙高官厚禄!
宁桐用王家后世的安定繁荣为自己的小女儿换取了一位强大的护卫。
王昌虽然在陈惜命手上不堪一击,但是与其他人相比却不是庸手,能在那座大殿上肆无忌惮说话的,哪一个不是军中著名的将领。
话说回来,杨袤魏无极之辈在陈惜命手上也不过一击之敌,何况王昌呢?
宁桐扮做的杨佑似乎对于自己这个小女儿格外的好,当时穆萧萧还没觉得什么,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可是如今在细细想来,却是不由得觉得其中另有内情。
杨泽与杨袤乃是同母所生。
而且杨泽今年八岁,宁桐代替杨佑十年了。
这说明杨泽是宁桐的亲女儿!
为什么共有七方妻子,偏偏就只有个归海夏蝉有一个女儿呢?
归海夏蝉虽然风韵犹存,但是她并不是最年轻最漂亮的一个,为什么宁桐独独对归海夏蝉情有独钟。
穆萧萧想着这些,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其中的因由。
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又多看了两眼那座气势磅礴,堪比皇陵一般的大墓。
杨赞最后拍了拍杨袤的肩膀说:“走吧。”
杨袤却是摇了摇头说:“娘亲想多留一会儿,我要陪陪她,你们先走吧。”
杨赞迟疑了一下点头看向了穆萧萧与陈惜命,两人也随着一起离开。
杨袤他们母子走的很急,第二天一早,便带着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华龙城,这一点倒是让其余六房杨佑的妻子暗自心喜。
尤其是杨赞的母亲。
不过杨赞的母亲还有一丝不甘在内。
归海夏蝉这些年独得杨佑的恩宠,已经让其余几房心生妒恨,她们已经想好,等杨佑的丧旗一过,一定要难为一下归海夏蝉母女。
只是忌惮那个心狠手辣的杨袤。
归海夏蝉急着带着杨泽离开相比也是有这层意思在内吧。
车队浩浩荡荡,一路出了华龙城,杨袤骑着宝马爪黄飞电一马当先,王昌则穿着一身戎装,手握两柄八棱梅花亮银锤跟在队伍最后。
华龙城外的大路之上有一座小山丘,山丘之上有一座凉亭,名为鲤愿亭。
这名字乍一听起来有些怪异,但是只有明白其中意思的才会叹一声原来如此。
过了鲤愿亭便是龙门山,过了龙门山便是华龙城,鲤鱼跃龙门!
杨袤的车队刚刚来到此地,一人便拦在了大路正中央。
扎木扛着凤翅鎏金镗,骑着宝马透骨龙笑道:“杨家小子,等一下。”
杨袤看着曾经和自己打过一架的扎木,笑道:“哟,凤翅鎏金镗,透骨龙?我大哥真的将这俩宝贝输给了你?”
扎木笑道:“是我家军师厉害。”
杨袤笑道:“怎么想打架?今儿小爷没空!”
扎木哼了一声说:“你啊,和我学学,多读读书,别张口闭口小爷的,今儿不和你计较,我家军师和并肩王在亭子里等你们。”
“请你和令堂,还有你妹妹,上去一叙。”
杨袤看了一眼山丘上的凉亭说:“好,就给穆萧萧一个面子。”
说完请出自己的母亲,抱着自己妹妹,走上了山丘的鲤愿亭。
穆萧萧已经备好了茶点,与陈惜命一同等在鲤愿亭中。
见到归海夏蝉走上来,立刻躬身道:“萧萧见过夫人。”
归海夏蝉淡淡一笑。
杨袤问道:“姑娘等在此地有事吗?”
穆萧萧笑道:“是我二叔想见一面小泽,他有东西要送给你妹妹。”
众人疑惑。
杨泽大眼睛都冒出了小星星,冲着陈惜命喊道:“大哥哥,你要送我什么东西啊?”
穆萧萧刚刚喊陈惜命二叔,杨泽便喊着大哥哥,倒是童言无忌。
陈惜命笑着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小笼子。
杨泽顿时欢呼一声冲了上去,捧着笼子喜欢得不得了。
那里面是一只纯白色的小猫。
陈惜命笑道:“要好好对它啊,这是我答应你的。”
杨泽一对大眼睛笑成了月牙,用力点头说:“谢谢大哥哥。”
陈惜命笑道:“和你的小白像吗?”
没想到杨泽却摇了摇头说:“不像,小白是黑猫。”
陈惜命与穆萧萧满脸说不出的精彩,杨袤也忍不住笑道:“小泽说黑点就该有个长白的愿望,所以叫小白。”
“哦……好……好。”陈惜命竟然不知怎么接话。
杨泽捧着笼子欢喜道:“那便叫你小黑吧。”
归海夏蝉和杨泽与穆萧萧两人说了几句便退回了车队,只留下杨袤。
杨袤背手望着山下,说道:“姑娘想问什么便问吧。”
穆萧萧尴尬一笑说:“其实这是小将军的家事,我本不该多问,只是疑问在心中总是不舒服,想探个究竟。”
“还请小将军原谅小女子无理取闹。”
杨袤摇了摇头说:“姑娘不问,我也想说,不为别的,只是想这世界上还有其他人知道我父亲有后人在世。”
穆萧萧顿时惊讶地与陈惜命对视一眼。
杨袤叹道:“若干年后,我有了妻室孩子,我的孩子会姓宁。”
“什么?”穆萧萧虽然怀疑,但是却万万没想到真相是如此。
杨袤转过头看着穆萧萧说:“我父亲临终的时候告诉我,让我尽力辅佐姑娘,唯有姑娘可以救东宫万民于水火。”
“既然我父亲都没有瞒着姑娘,我也没有必要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宁(下)
穆萧萧闻言一惊,等待着杨袤接下来的话。
杨袤看着穆萧萧与陈惜命,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其实,我姓宁。”
“什么——”穆萧萧惊呼出声,下一刻恍然大悟,一切的疑问都随着杨袤给出的答案迎刃而解。
杨袤叹息一声说:“我没觉得什么丢人,我有一个值得敬重的父亲,他是我心中的英雄。”
穆萧萧点了点头。
杨袤接着说:“姑娘知道我父亲的真正身份吧,那我父亲可曾和你说过关于我母亲的事?”
穆萧萧点头说:“这么说夫人便是当年令尊遇到的姑娘?”
杨袤点头。
宁桐曾经说过,他在军中替杨佑挡了几刀,随后被误认为是死人丢在了死人堆里,但是摔坏了脑袋,失去了记忆许久。
在那段时间他遇到了他这辈子最爱的姑娘,并与其相守了良久。
后来去了南陈海边,随着程九刚出海。
之后便一直没有提及这个姑娘的事,如今看来归海夏蝉便是当初那个宁桐深爱的女人。
杨袤说道:“此事关乎我母亲的名节,还希望两位帮我保守秘密。”
穆萧萧点头道:“这是自然。”
杨袤说道:“我父亲走之前,曾经回过我母亲那里,后来他去了南海,这一走便是数年了无音讯。”
“这天下事便是这么巧合,杨佑,也就是我的养父。”
“他一次出游遇到了母亲,被母亲的才貌吸引不能自拔,便靠着自己的地位权势强行迎娶母亲。”
“母亲是到了杨家才发现,他已经怀了我父亲宁桐的骨肉,也就是我了。”
陈惜命不解地问:“那杨佑就没有发现?”
杨袤苦笑道:“实际上是发现了的。”
“我母亲后来对我说,我的养父杨佑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男子,他深爱着母亲,便隐瞒了真相,杀了替母亲诊治的医生,一直抚养我长大。”
穆萧萧不由得叹息,想不到这其中竟然有如此内情。
杨袤又说:“后来我父亲从南海回来,发现我母亲已经成为了大将军的妻子,这才潜进大将府。”
“他在临死之前才将真相告诉我。”
“你们认为父亲会不知道那诅咒的厉害之处吗?当年那鲛人魂魄曾经告诫过父亲,若是他选择顶替杨佑,那么他将无法活到寿终正寝。”
“但是父亲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不光是为了名利,更多的是为了母亲。”
陈惜命也不禁叹息:“没想到令尊还是一位痴情人。”
杨袤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然后怅然道:“他也很傻。”
“其实你们有些事都误会他了。”
穆萧萧与陈惜命同时看向杨袤。
杨袤叹息一声说道:“世人都说我爹是杨贼,是窃国的乱臣贼子,但是又有几人知道,他为东宫百姓做的一切呢?”
“没有他,东宫早就战火连天了。”
这一点穆萧萧与陈惜命是知道的。
杨袤接着说:“从我知道我姓宁的那天起,他就告诉我,杨家未来的一切都会属于杨赞,他让我不要去争。”
“他本就已经霸占了杨佑的一切,等他有天故去,自然要将一切还给杨家。”
杨袤叹息道:“不可否认的是,我爹做了很多在别人看来丧尽天良的事,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窃国。”
“只不过皇室无道,他看不过罢了。”
“你们认为他将我姐姐杨迎嫁给东宫烁是为了什么?”
穆萧萧陷入了思考。
杨袤道:“我想大部分都会认为我爹想要搞那种稀释皇室血脉的千古阴谋?可是他不姓杨,若真想宁家人未来成为东宫皇帝,他应该嫁我妹妹才是。”
穆萧萧眼中光芒一闪惊道:“令尊是为了保东宫皇室与杨家?”
杨袤点头说:“姑娘聪颖,难怪有白泽神医之称。”
“我姐姐嫁给了东宫烁,那么有她在,至少等我爹去世后,杨家会顾及亲情,不会轻易推翻东宫国。”
“即便那时候东宫皇室名存实亡,但终究传国玉玺还在东宫人手里握着。”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有了东宫皇室的依托,我姐姐杨迎也算有个归宿。”
“若杨家灭皇室,杨迎不会死,若皇室灭了杨家,杨迎就算余生独守冷宫,也能保住一命啊。”
穆萧萧叹息道:“令尊当真用心良苦。”
陈惜命又问:“所以让鹤一白杀杨赞的也不是宁桐?”
杨袤点头道:“我爹都要将一切传给杨赞了,为什么还要杀他呢?”
“是我知道我大哥发现了父亲的秘密后会大肆宣扬,所以才下杀手的,说实话,我与杨赞没什么感情。”
随后杨袤看向穆萧萧说:“穆姑娘知道的,我在浩渺湖住了许多年,对于整个杨家都没什么情感。”
“甚至我被从浩渺湖赶出来的时候,我养父杨佑已经去世了。”
杨袤叹息一声说:“所幸父亲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他与我说,他多年前做过一件他至今后悔的事。”
“便是逼死了杨赞的爱人,那个叫做落鸢的姑娘。”
穆萧萧皱眉问道:“为什么?”
杨袤摇了摇头说:“我也是最后才知道父亲的用心良苦,他说杨家势大,树大招风,未来他死去,杨赞恐怕难堪大任。”
“当初我大哥杨赞心慈手软,做事优柔寡断,我父亲想用落鸢的事狠狠刺激一下我大哥。”
“本来他想着之后便给落鸢姑娘一条生路的。”
“只是没想到落鸢如此刚烈,竟然跳崖自杀了,不过他也终于成功将我大哥杨赞培养成了一代明主了。”
陈惜命冷声说:“可惜说到底还是乱杀无辜!”
杨袤却道:“世上的人,哪有无辜的,哪一个不是再偿还前世的债……”
陈惜命皱眉不语。
杨袤笑道:“好了两位,故事我就讲到这,走了,后会有期,有句话我要送给两位。”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东宫烁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纯良,东宫气数已尽是有原因的。”
陈惜命与穆萧萧同时皱眉。
穆萧萧叹息一声说:“小将军,替我给令尊坟前上一柱香吧,算是聊表敬意。”
杨袤疑惑地看向穆萧萧。
穆萧萧的目光看向了车队中一辆格外大的马车。
杨袤顿时一惊,良久后才由衷道:“什么都逃不过姑娘的眼睛,以后若是成不了朋友,做姑娘的敌人真的是悲哀啊。”
穆萧萧笑道:“小将军谬赞了,记得在坟旁种上一株梧桐。”
杨袤点头道:“多谢姑娘提醒,我父亲说过,他从梧桐树下来,也最后回到梧桐树下,算是人生圆满吧。”
说完一拱手,大步离去。
陈惜命来到穆萧萧身边问道:“我怎么有些不明白呢?”
穆萧萧看着车队说:“二叔,归海夫人家里是东方城附近的,要不然怎么会遇到杨佑和宁桐呢?”
“而东南边是宁桐的故乡,他说过他姐姐还埋在那里。”
“所以归海夫人所谓的回老家不过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带着宁桐落叶归根。”
陈惜命惊道:“你是说那车队里有宁桐的……”
穆萧萧点头说:“想必那辆马车里便是宁桐的遗体了,他将生前一切都还给了杨家,死后又怎么会霸占杨家的陵墓呢?”
陈惜命惊问:“可是我们明明亲眼看见宁桐下葬啊?”
穆萧萧道:“别忘了杨袤曾经师承浩渺湖,我师父曾经说过,浩渺湖有一种移山填海的搬运秘法,其实也就和障眼法差不多。”
“我想此刻杨家墓中的应该是当年杨佑留下的骨灰吧……”
第五百六十六章 向往蓝天的鸟
东宫皇宫之中。
东宫烁大口饮着酒,畅快淋漓地喊着,笑着,大殿之中宫女翩翩起舞,笙歌不断。
这已经是东宫烁连续三天这样享受欢愉了。
过往的每一天,东宫烁都如同是生活在笼子里的鹩哥一般,拼了命的学着杨佑让让他说的话。
他每一日都活得战战兢兢,生怕有一天杨佑这个执掌笼子的人突然将笼子用布幔罩住。
有的世界将会一片昏暗,直到死亡来临的刹那依然孤寂地拼命地说着那些违心的话。
十多年了。
他从来没有一日如这些日子这般畅快淋漓。
就仿佛是笼中的鸟终于从笼子里脱困一样,听着耳中的声乐笑闹,看着舞姿曼妙的舞女,东宫烁没有一丝邪念。
他只是仿佛看见了一片蔚蓝广阔的天空。
这是自由的味道,他终于不用小心翼翼的活着,那些埋在他身边时刻狞笑的恶魔爪牙终于全部撤去。
东宫烁在庆贺新生,已经三天了。
转动着手里的纯金酒杯,东宫烁脸色醺红,大笑着:“呵呵,嘿嘿,哈哈哈哈,这才是一个太子该有的生活。”
“这些原本都该是我的!杨贼死了!天佑东宫——哈哈哈哈——妙哉——”
就在这个时候,大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缕阳光直射而入,正好照在东宫烁的脸上。
“大胆,为何擅闯本殿下的寝宫啊?”东宫烁一边遮着眼睛,一边豪情万地喊出了这句他过去想喊去不敢喊的话。
这句质问已经憋在他心中十多年了!
东宫翩翩站在阳光下,皱着鼻子看着宫中的荒唐景象,嗅着那充斥着酒气的味道,忍不住叹息一声。
随即走进去对着已经跪倒在地的舞女乐师说:“你们都退下吧,连着三天也累了吧,我已经吩咐过,出去找李公公领赏钱吧。”
众人赶紧点头称谢,如释重负地走出了太子殿下的寝宫。
“回……回来,谁让你们走了?”东宫烁迷迷糊糊地起身,险些摔倒。
东宫翩翩一步上前,扶住了东宫烁,喊道:“皇兄,你清醒些!”
东宫烁醉眼朦胧地看着东宫翩翩笑道:“呵呵,是妹妹啊,来陪着皇兄喝些酒,皇兄今天高兴。”
说着就像搂着市井哥们一样,搂住了东宫翩翩的肩膀。
东宫偏偏无奈地叹息,一边扶着东宫烁坐下,一边夺过酒杯说:“哥!你不能这么颓废下去!”
东宫烁摆手道:“妹妹……大哥今天高兴!该喝酒,你说说,我皇室被杨佑老贼迫害这许多年,如今杨贼死了,我不该庆贺吗?”
东宫翩翩大声喊道:“可是你已经庆贺了三天了!”
“杨贼刚死,正是局势动荡的时候,南城外还有三十万大军虎视眈眈,还有太多事要皇兄去处理啊!”
东宫烁似乎是没有听见东宫翩翩的话一般,忽然痴痴望着那缕阳光说:“该死的阳光,赶走了雨水。”
“翩翩,妹妹,你说这一天若是小雨等到该有多好啊?”
东宫翩翩的心就像被人瞬间揪住了一样的疼,小雨是谁她当然知道,便是东宫烁最爱的那个女人,被杨佑追杀而死。
东宫烁终于忍受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倒在了东宫翩翩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东宫翩翩也眼眶泛红,抚摸着东宫烁的头,安慰道:“小雨嫂子应该看得到的……看得到的……”
东宫烁这一哭似乎要将这十几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他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嗓子已沙哑到哭不出声。
终于东宫烁抬起头看向了东宫翩翩,随后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说:“有事吗翩翩?我很乱,说说外面发生什么了吧,皇兄该做什么……”
东宫翩翩叹息一声道:“皇兄,如今杨佑已经下葬,杨家的一切据说都传给了杨赞,杨赞不比杨佑。”
“至少杨佑我们还算了解,可是杨赞戍边多年,我们对他的想法和性格几乎一无所知。”
“如今城南驻守了三十万随时可以发动的大军,若是杨赞相反,华龙城朝夕便破,皇城禁卫军常年在华龙城,没有经历过战事。”
“根本抵不住这三十万如狼似虎般的大军!”
“我们要早做打算。”
东宫烁摇头说:“打算什么?就算我们打算又能如何?华龙城中我们能够调动的军队有多少?”
“三十万大军屠城都够了,呵呵呵。”东宫烁苦笑道。
东宫翩翩皱眉道:“那我们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啊。”
“还有,七哥和侄儿还在杨家手里,那可是小雨嫂子的骨肉啊!”
东宫烁顿时神色一震,起身道:“是,是,我太糊涂了,孩子……孩子……”
猛地看向东宫翩翩,东宫烁问道:“翩翩,父皇如何?他可有什么指示吗?”
如今东宫烁说到底还是太子,东宫国还在老皇帝的掌握中。
提到老皇帝,东宫翩翩的眼眶突然红了,眼中满是伤感,咬了咬嘴唇说:“父皇,父皇他已然卧病不起,怕是……怕是……”
“什么——”东宫烁的酒瞬间醒了过来,喊道:“来人——”
……
却说穆萧萧与陈惜命此刻还在杨府之中。
偌大的议事厅内,穆萧萧与陈惜命坐在一起,杨赞高居首位。
其余便是杨赞的第一谋士荀茗,还有如今东宫**中的二号人物,屠门跃。
杨赞忽然对着穆萧萧与陈惜命问道:“两位有什么打算?”
穆萧萧想了一下,反问道:“将军有什么打算?”
杨赞哈哈一笑说:“穆姑娘,我就直说了,我想你们留下。”
穆萧萧问道:“请将军说明白些?”
杨赞叹道:“姑娘的医术才气,陈将军的武力战略都让杨某人倾佩不已,我是真心求才若渴。”
“姑娘你看,我如今病势未好,难道姑娘不该留下照顾我这个病人吗?”
陈惜命忽然冷声道:“萧萧没有义务照顾你!”
杨赞一愣,随即笑道:“是我说错话了。我知道两位在草原有很高的地位,可是恕我直言,草原就算再好,终归是个蛮夷之地。”
穆萧萧反驳道:“何为蛮夷?将军该改变自己故有的想法,若是中原人瞧不上草原,那为何要在边境陈兵啊?”
杨赞笑道:“我就直说了,姑娘也知道,如今我刚刚接手我杨家势力,我需要有人帮我,辅佐我掌控这股力量。”
“城外如今有三十万大军,实际上并不是我势力的全部,东宫千年底蕴,足以和秦国叫板,只要姑娘辅佐我,姑娘的仇便是我杨赞的仇。”
“恕我直言,凭借草原永远也不可能抵挡秦国的。草原给姑娘什么,我加倍!”
穆萧萧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惜命忽然道:“草原许我并肩王,请问杨将军能否许我一个王爷?”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穆萧萧也抬头看向了杨赞,屠门跃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在等着杨赞的答复。
许一个王位,这是只有皇帝才能做的事。
陈惜命实际是在问杨赞,他是否有谋反的心,是否想推翻东宫国。
如今大军在城外驻守,只需要一道命令,杨赞几乎在今天晚上便能黄袍加身,坐上那张传承了千年的龙椅。
杨赞与众人对视了良久后终于道:“对不起将军,这个我恐怕办不到。”
“我没有这个权力……”
第五百六十七章 醍醐灌顶
穆萧萧忽然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小女子想知道的是将军想不想拥有这个权力呢?”
杨赞淡淡一笑说:“穆姑娘,你就不必再试探我了。”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对于那个烫手的位置,我没有什么想法。”
一直坐在下方的屠门跃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
穆萧萧问道:“为什么?”
杨赞笑道:“姑娘应该比我清楚才是,东宫如今的局势其实已经越发紧张起来。”
“我爹一死,那些诸侯不会再老老实实地在家中安度晚年了。”
“这世界上不想当皇帝的有几人?坐上那个位置,便可以名垂青史,坐拥山海。”
杨赞叹息一声说:“我想那些蠢蠢欲动的诸侯已经准备好勤王了。”
穆萧萧点头。
杨赞接着说:“而城外的三十万大军此刻显然已经不是我的依仗,而是麻烦了,诸侯因为我的大军在,便有了借口,有了挥兵而来的理由。”
“只是希望东宫皇室不要愚蠢到发出诏书,到时候一纸诏令,诸侯便会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堂而皇之地杀进华龙城。”
“到时候便是尸山血海,而东宫皇室终会引狼入室,被撕得粉碎。”
屠门跃突然开口:“可是我们若是将大军撤走,那么东宫皇室依然会被撕碎。”
杨赞点头道:“不仅如此,我爹一死,那些诸侯一定会乘机削弱我们杨家的实力,逐个击破。”
“我爹虽然将整个大权都交到了我手里,但是同时也将几十万性命交到了我手里。”
“稍有不慎,我便会葬送整个杨家啊,那时候死的就不单单是杨家的几十口人,还有跟随杨家的几十万大军啊。”
穆萧萧静静地听着,不断点头。
杨赞看向穆萧萧问道:“所以我才想让姑娘与将军留下来帮我。”
“有二位在,无论文韬还是武略,我至少心中有底啊。”
穆萧萧摇头笑道:“将军,留下来的事我们以后再说,我倒是有一条路给将军,就是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走了。”
杨赞立刻道:“姑娘赐教。”
穆萧萧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事到如今,将军进退两难,只有一条路可以保全杨家,保全数以万计的百姓。”
“辅佐东宫!”
杨赞神色一变,努力思考起来。
良久之后点头道:“姑娘说得有道理,想要都活着,恐怕只有如此。”
“只要我率领所有人一心辅佐东宫皇室,那么我便是功臣,到时候天下诸侯便没有借口。”
“而我们手里的实力足以和各路诸侯抗衡,短时间内便可以维持东宫表面的安稳。”
所谓名正言顺,诸侯若是还想勤王,那到时候便是诸侯造反,杨家平乱,意义不同。
除非所有诸侯一同造反,但是并不是每一个诸侯都有那样的决心和勇气的,毕竟他们没有统一的立场。
就算一旦造反成功,杀了杨家所有人,那么多诸侯,谁当皇帝又是个问题。
所以只要杨赞归顺皇室,便站在了不败之地。
和当初的杨佑挟天子令诸侯异曲同工,不同的是一个是真的一心效忠,一个是将东宫皇室我在鼓掌之中。
穆萧萧又道:“另外有一点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杨赞立刻道:“姑娘但说无妨。”
穆萧萧点头道:“杨将军如今还需要担心的实际上是杨家内部,恕我直言,恐怕不是每一个当初忠于大将军的都会一心拥护将军您吧?”
杨赞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无奈地叹息点头。
穆萧萧又道:“再坚固的城墙,若是其中被蚂蚁老鼠穿透,便会出现破绽,到时候便会脆弱不堪。”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穆萧萧沉吟了一下又说:“所以如今杨将军您要做的便是内外兼顾,对外,要联系皇室,对内要得到民心。”
随后穆萧萧看向了屠门跃意味深长地说:“我想对内屠门将军应该能帮杨将军很大的忙,屠门将军的作用要远远胜过小女子。”
屠门跃闻言神色一变,道:“姑娘说笑了。”
杨赞却是眼珠微微一转,认真思考起穆萧萧的话。
屠门跃在杨家集团之中威信极高,仅次于当初的杨佑,这一点穆萧萧已经意识到。
所以只要屠门跃全力支持杨赞,那么杨赞便可以轻松掌握杨家集团,所以重中之重便是屠门跃。
杨赞笑着看向屠门跃说:“屠门叔叔一定会支持我吧?”
屠门跃立刻起身道:“屠门跃的命是老将军的,如今老将军将位置传给了将军您,我自然拥护将军,这没得说。”
“只是……”屠门跃欲言又止。
杨赞问道:“只是什么?”
屠门跃犹豫了一下,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穆萧萧起身笑道:“屠门将军不好说的话,便由小女子来说吧。”
屠门跃一惊问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离十。”穆萧萧笑着看向了杨赞说:“只是杨将军如今您名义上还只是一个戍边的镇西将军。”
杨赞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杨赞立刻起身对着穆萧萧深深施了一礼说:“穆姑娘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穆萧萧微微侧身,让开了杨赞的这一礼,接着说:“屠门将军有些话的确不好说,但是我毕竟是个局外人,便直言不讳了。”
杨赞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姑娘请赐教。”
穆萧萧直接了当地说:“杨将军,过去那些人之所以拥护老将军,还有一个原因在其中,尽管他们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但是潜意识之中那个原因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
“令尊乃是大将军,大将军是什么位置?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位列三公之上,按照官职,就算是个亲王都要比大将军矮上一截。”
“所以过去您杨家的那些拥护者臣服于大将军,他们自己便觉得心安理得,理所应当,人总要过去自己心里的坎,越是强大的人越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向别人臣服。”
穆萧萧看向屠门跃问道:“我说的对吗?屠门将军。”
屠门跃皱着眉,没有回答,但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穆萧萧接着说:“说到底,不论是屠门将军也好,其他人也罢,他们的官职到底还是东宫给的,而杨家不是皇室,也不是诸侯亲王,这大将军的官职无法世袭。”
“就算大将军将大权交给了杨将军您,您也还是个镇西将军,一个镇西将军凭什么领导与自己同级官职的能人?”
“更别说领导比自己官职更高的人了。”
说完话穆萧萧笑着看向了屠门跃。
屠门跃低垂着眼帘,没有与杨赞对视。
杨赞嘴角微动,试探着问:“屠门叔叔,如今我们这里您的官职最大,要不日后找个主公还是您来做吧?”
屠门跃猛地抬头看向杨赞,随后砰得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主公,我的命是大将军给的,我这辈子都会终于杨家。”
“若是主公不安,我随时可以退去骠骑将军的官职!做一介布衣也罢!”
“我对杨家与主公的忠心,苍天可鉴,屠门跃死而后已!”
杨赞立刻亲自扶起屠门跃,真诚地说道:“叔叔不必如此,是我语失了。”
屠门跃在杨赞的搀扶下起身,对着穆萧萧拱手,敬佩道:“姑娘对于人心之把握,屠门跃心悦诚服!”
“不敢。”穆萧萧淡淡一笑,回礼。
第五百六十八章 双簧之上
杨赞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想最后尝试一次,问道:“穆姑娘,只要姑娘你肯辅佐我,姑娘要什么尽管说!”
“只要我杨赞能做到的,就算姑娘要海底的龙王,我也给姑娘拔一片鳞片下来!”
穆萧萧轻轻摇头,笑道:“多谢杨将军的美意,不过这海底的龙鳞早就有人替我拔过了。”
杨赞与屠门跃闻言都是大惊,随即同时看向在一旁安安静静喝茶的陈惜命。
杨赞惊问:“海里真的有龙?”
陈惜命看着茶杯中漂着的茶叶说:“没有。”
杨赞长出了一口气说:“我就说嘛,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龙呢?”
陈惜命抬起头瞥了杨赞一眼说:“既然你知道没有,那你给萧萧的这个承诺还真是没诚意啊。”
杨赞神色一变,一脸尴尬。
陈惜命接着说:“萧萧年纪小,是个孩子这不假,可我陈惜命不是,骗别的小孩可以,骗我陈惜命家的小孩,你想好了?”
穆萧萧一脸羞窘。
杨赞却是苦笑道:“不敢不敢,杨某人不过比喻而已。”
陈惜命眼神极为认真地看向杨赞,说:“对女孩子说话不要用比喻,多夸张她们都会信以为真的,你没有体会?”
一句话把杨赞噎得满脸通红。
穆萧萧在一旁抿嘴偷笑。
杨赞无奈地叹息一声说:“人都说雪狼将军沉默寡言,如北国冰山一般,如今看来世人都错了。”
“雪狼将军不是不说,只是不愿说,不屑说,一句顶十句啊!”
陈惜命再次看向杯子里的茶叶说:“过奖了,茶叶不是今年的新茶,没有诚意。”
杨赞彻底败下阵来,看向穆萧萧说:“杨某人明白了,我恐怕无缘得到二位的辅佐了,但求以后不要成为敌人,否则杨赞只能认输了。”
“也免得手下弟兄白白送死。”
穆萧萧笑道:“杨将军,我想我们不会成为敌人的。”
“哦?”杨赞好奇地问道:“姑娘何处此言啊?”
穆萧萧眼含深意地看了陈惜命一眼说:“我二叔说的,将军是个可堪大任的将才,而且……”
“而且什么?”杨赞极为热切想知道陈惜命对他的评价。
陈惜命接口:“而且不是个坏人。”
杨赞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陈惜命施礼道:“多谢将军。”
不是坏人?
生逢乱世,这句话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
穆萧萧想了想笑道:“将军,既然我们成不了敌人,那就尽量做朋友可好?”
“作为朋友,我有一言相劝,不知将军可愿意听?”
杨赞立刻道:“请姑娘赐教。”
穆萧萧想了一下说:“乱世出英雄,但是英雄于乱世难安,唯有枭雄叱咤风云。”
“令尊乃是当世枭雄,但将军恐怕来不了。”
杨赞点头。
穆萧萧接着说:“若成不了那背负天下两极评判的枭雄,便只能择明主而忠,方可开创一番事业。”
“明主难寻,良木难得,最后的结果便是明哲保身。”
杨赞问道:“姑娘让我自保吗?”
穆萧萧点头说:“没错,若是将军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凭借杨大将军给您留下的势力,于乱世自保足矣。”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如何应对天下诸侯,而是如何安稳内部势力。”
“将军何不栖于皇室,也讨一个名正言顺的官职,至少可以服众。”
“同时只要皇室认为将军诚信归附,那么只要一纸诏书,再扣上传国玉玺,那诸侯便没理由征讨将军。”
“杨家还是东宫最大的势力。”
穆萧萧接着说:“皇室如今势微,但毕竟有着千年根基,天道轮回,有兴必有败,若是将军做那力挽狂澜之人,助东宫皇室中兴,不愁后世子孙荣华富贵。”
“且能博取一个千古功臣的名分。”
杨赞认真思考着穆萧萧的话,不住的点头。
屠门跃却是忽然问道:“穆姑娘,既然您也知道如今皇室有了败象,为何还让我家主公去费力拯救呢?若是最后无力回天又如何?”
穆萧萧反问:“那屠门将军觉得还有更好的路吗?造反开创一个新的王朝?”
穆萧萧道:“恕我直言,将军开创新的王朝,你们固然是开国功勋,可是未来史书之上免不了一个叛逆的印记。”
“做何人的臣子都是做,何不留下一个好名声,也好让后世子孙享受余荫啊。”
杨赞看向屠门跃问道:“屠门叔叔觉得穆姑娘的话如何?”
屠门跃闻言一滞,道:“全凭主公做主。”
杨赞轻轻一笑,他怎么会看不出屠门跃的想法呢?
屠门跃本就不想造反,这一点他就看出来了,他相信穆萧萧也一定看出来了。
而屠门跃刚刚那一问不过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让穆萧萧将理由说的更充分些给杨赞听。
这些心思杨赞明白,穆萧萧也明白。
聪明的人心照不宣。
穆萧萧更明白的是,杨赞是想让自己做一个中间人,说服他忠于皇室,这样也给他一个理由,也该杨佑余部一个理由。
我杨赞不反,不是怯懦,而是为了你们啊,这都是做主公的良苦用心啊。
三个人,却唱出了一处双簧?双簧套着双簧。
就在这个寂静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呸——”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陈惜命吐出了一口茶叶,不悦道:“茶泡久了,茶叶都变味了。”
杨赞暗自摇头苦笑,这位将军当真不给人面子啊。
但是却依然要将这出双簧演下去,道:“穆姑娘,还有一事情姑娘点拨。”
“将军请讲。”
杨赞点头道:“姑娘知道的,我们杨家与东宫皇室可谓有着不解的仇,这仇能化的开吗?”
穆萧萧淡淡一笑说:“恕萧萧不敬,只要皇帝陛下不是个昏君,他必须将这仇解开,若是作为皇帝还管不住那可笑的意气用事,这皇室不保也罢。”
杨赞眼中光芒一闪,随即哈哈大笑道:“姑娘可真敢说啊,这话以后可讲不得,那可是我们陛下,总要尊敬的,为人臣子听不得此话啊。”
穆萧萧笑道:“是,萧萧失言了。”
屠门跃却是松了一口气,杨赞的话再明显不过,他已经做出决定要归顺皇室。
又不是自己做皇帝?谁想造反呢?就如屠门跃,如今没有大将军,他已经是军方第一人,执掌三军牙璋,改朝换代也就不过如此。
再说改朝换代那是那么好改的?一个不好搭上命不说还遗臭万年,杨赞不是杨佑,给不了屠门跃必胜的安心。
如今再好不过。
杨赞一拍手说:“好,那还要劳烦姑娘帮我与东宫皇室搭个线,表明我的意思。”
“我们杨家与皇室仇怨太深,贸然前去归顺恐怕他们会生疑啊。”
穆萧萧问道:“为什么是我?”
杨赞笑道:“姑娘不用隐瞒了,我爹将杨家一切交给了我,我爹知道的事我自然也知道。”
“若是一个太子爷突然出现在东方城妓院中,我们杨家都不知道,那还做什么东宫第一啊?”
“所以我早就知道姑娘与东宫烁,东宫翩翩等人有联系。”
穆萧萧轻轻一笑,明人就是不喜欢说暗话。
于是点头道:“若是促成此事,也算我为东宫做出贡献,我便替将军走一遭好了。”
杨赞起身道:“多谢姑娘。”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一波未平
皇宫之中,东宫烁脸色阴沉地从他父皇的寝宫之中走出。
东宫翩翩也跟在身边。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人便是那日给东宫烁报信的小太监李公公,一人是个白胡子老头。
身上穿着官服,看上去应该是在宫中任职,此刻这老头一脸颓然。
东宫烁站定身形,问道:“霍太医,你就只说吧,我父皇还有的救吗?”
被称为霍太医的老头咬了咬牙叹息说:“这个……陛下身体越发的糟糕了,加上这一次大将军去世给陛下打击很大,恐怕会更加加重病情啊。”
东宫烁沉声问道:“我问你还有的救吗?”
霍太医答非所问:“陛下乃是天佑之人,必然会度过难关,我等定当尽心竭力……”
东宫烁豁然转身,一把揪住了霍太医的衣领怒吼道:“我问你还有的救吗?”
“这……”霍太医吓的胡子都在颤抖,终于还是叹息道:“唉,恕老臣无能,陛下的身体已然病入膏肓,我用尽办法预计只能为陛下续命三载。”
“且这三年陛下只能卧病在床,恐是难以摄政了。”
东宫烁哼了一声,松开了霍太医,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霍太医长出了一口气,他从来就没见过东宫烁如此暴戾,在他的印象里东宫烁向来温文尔雅才是。
可是东宫烁刚刚走出两步,忽然停下脚步,回身问:“霍太医刚刚是我失礼了。”
霍太医一愣,摆手道:“是老臣的错。”
东宫烁柔声问道:“这续命恐怕不易吧?可是需要什么天材地宝啊?无论是什么,只要您说出来,我一定寻来。”
霍太医闻言立刻笑道:“殿下不必心急,老臣说了,陛下乃是真龙之命,天佑之身,早些年间曾经在极东之地发现了一株百年回生树。”
“并找匠人移植在了御花园中。”
“此树每十年才开花结果一次,其果实乃是天地至宝,可以为垂死之人续命。”
“如今刚好是结果对的年头,且偏偏只有一颗果实啊,所以老臣才说陛下乃是天佑之人啊。”
东宫烁眼睛微眯,问道:“回生树?可是那一株紫色的树?”
霍太医点头道:“正是。”
东宫烁眼神微动,点头道:“很好,那就麻烦霍太医了。”
说完转身便走。
东宫翩翩站在后方,眼神变得有些怪异,眉头深深皱起,他总觉得他哥哥今天有些反常。
东宫烁与李公公走在路上,东宫烁忽然道:“李公公,你跟我多少年了?”
李公公一愣说:“回殿下,小的自进宫就一直服侍殿下,如今已经有了十五个年头了。”
东宫烁长叹:“十五年啊,弹指一挥间。”
忽然,东宫烁问道:“若是我让你替我死,你可愿意?”
李公公脸色大变地看着东宫烁,惊恐地道:“殿下……您……小的愿意。”
东宫烁拍了拍李公公的肩膀说:“别紧张,我说笑的,不怎么舍得你死呢,不仅不会让你死,还要让你陪着我看尽山河重整!”
“有一日我若是继位,宫中之事便由你全权负责了。”
李公公立刻跪在地上感恩戴德地道:“小的怎么有此荣幸,谢殿下赏识。”
东宫烁扶起李公公说:“起来,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去做……”
回太子寝宫的路上,就只有东宫烁一人,路过一片花丛,一只蝴蝶落在了东宫烁手指上。
东宫烁欣赏着蝴蝶说:“真羡慕你们,可以自由自在,尽情绽放自己的美不胜收,希望有一天你们也像你们一样自由灿烂。”
说完话东宫烁猛地捏死了手中的蝴蝶,彩色的鳞粉飘飘洒洒,东宫烁惊叹道:“连死都这么漂亮,你们这辈子也算值了。”
“话说回来,谁会不死呢?就算我不杀你,你终有一天也会死去,你说是吗?既然结果一样,怎么死不是死。”
“如今至少可以换取我一阵欢愉。”
扔掉蝴蝶的残尸,东宫烁将手在树叶上轻轻一蹭,留下一滩蝴蝶死后的彩色痕迹,在阳光下反射光芒。
“皇兄等一下。”身后忽然传来东宫飘飘的声音。
东宫烁背过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东宫翩翩疑惑地问道:“嗯?李公公呢?”
东宫烁笑道:“哦,他肚子不舒服,去方便了,有事?”
东宫翩翩点头道:“刚刚在路上遇到传信的侍卫,说宰相大人派人给皇兄送了一封信,想要见一面皇兄。”
东宫烁皱眉道:“西门恣?那老狐狸找我做什么?信呢?”
东宫翩翩从怀里取出信递给东宫烁说:“皇兄,这西门恣可不是好对付的人,皇兄要小心啊。”
“但是我们又不能得罪他,毕竟他是文臣之首。”
东宫烁一边打开信一边没好气地说:“知道了,过去杨佑是武将之首,我不能得罪,如今西门恣是文臣之首,我也不能得罪。”
东宫翩翩苦笑道:“皇兄,别这样,信里说了什么?”
东宫烁将信递给了东宫翩翩,撇嘴说:“这老家伙还真是得寸进尺啊,竟然让我去见他,美名其曰说是邀请我赴宴。”
“呵呵,笑话,哪有臣子邀请天子赴约的。”
东宫翩翩一愣,问道:“皇兄说什么?”
东宫烁一笑说:“我说哪有臣子邀请太子赴约的?你听成什么了?”
东宫翩翩尴尬道:“没,没什么。那皇兄去吗?”
“去!当然要去,文臣之首啊,得罪不起!”东宫烁阴阳怪气地道,随后离开了原地。
东宫翩翩看着东宫烁的背影,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看了一眼脚下那蝴蝶残破的尸体,还在空中颤动。
临近傍晚,太子的马车从皇宫中驶出,直奔宰相府而去,东宫翩翩也跟在其身边。
宰相府大门敞开,西门恣已经等在了大门口。
见到东宫烁下车立刻迎上来恭敬地参拜道:“臣西门恣参见殿下。”
东宫烁笑道:“西门大人不必如此多礼的,算起来我还是个晚辈。”
西门恣的腰更弯了一些说:“不敢。”
扶起西门恣,东宫烁问道:“大人今日邀我前来,不是只为吃一顿饭吧?”
西门恣笑道:“自然不是,此地不宜说话,殿下随我来。”
东宫烁和东宫翩翩一路随着西门恣来到后院。
东宫烁疑问道:“大人,您家的后花园的确漂亮典雅,大人莫不是要与我在月下赏月饮酒?”
西门恣笑道:“殿下稍后便知,臣保障殿下一定不虚此行,有人要见殿下。”
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了西门的书房门口。
推门而入,西门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东宫兄妹满脸狐疑地走了进去,看见一个人正背着手看墙上的一幅画。
“阁下是?”东宫烁忍不住问道。
那人缓缓转过身子,明眸皓齿,剑眉星目,竟是一个美少年。
其容貌气质之佳,就连东宫翩翩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想必这位便是太子殿下了?”少年开口。
东宫烁点了点头问道:“你是?”
少年淡淡一笑说:“我是谁稍后自然会告诉殿下,只不过有些话旁人听不得,听了要死的。”
东宫烁立刻变色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少年轻轻一挥手,在东宫兄妹惊骇地注视下,一道光芒飘出,飘到了门外,门外顿时传出砰得一声。
少年轻笑说:“没想到皇宫之中还有如此高手,门外倒下的应该是世上最后一个月影卫了吧?”
第五百七十章 一波又起
月影卫?
东宫烁闻言不由得退后了一步,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月影卫的?”
少年没有回答东宫烁的问题,而是淡淡一笑说:“月影卫,乃是当年东宫国开国皇帝座下的一批高手。世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所以月影卫共有十六人。”
“这十六人乃是当世少有的武林高手,每一个人都极为擅长隐匿之术,掌握着一门古老相传的隐匿术,修炼到极致可以有形化无形。”
“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隐匿于周遭环境,除非是高手,否则根本察觉不到。”
“这十六人每一个人都掌握着一门令天下武林变色的绝学,且有祖训一脉单传。”
少年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所以虽然东宫国已经传承了一千年,但是这月影卫最多只有十六人,乃是东宫皇室暗处最强大的战力。”
“随着时间流逝,有些月影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意外死亡,来不及传下传承,所以千年来月影卫越来越少。”
“直到如今只余下这一人了,我说的对吧?太子殿下。”
东宫烁脸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下,咽了一口唾沫。
少年轻轻一笑又说:“若不是月影卫只剩下一人,恐怕殿下早就派去刺杀杨佑了吧?”
东宫烁咬了咬牙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关于月影卫的事?”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少年脸上依然带着和煦的微笑,说道:“在下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樾字。”
东宫烁惊呼道:“东方?东方泽的后代?”
少年点了点头说:“殿下聪颖,东方泽乃是我曾祖父。”
“曾……曾祖父?你耍我是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东方泽是什么时代的人?你今年才多大年纪!”东宫烁怒道。
东方樾轻轻摇头说:“殿下,你看到的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一边说着,东宫烁与东宫翩翩惊恐地看见东方樾的头发在渐渐变白,脸上皱纹逐渐增加,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
但是转眼间,东方樾又再次变得如少年一般。
看着自己皮肤盈润的手东方樾笑道:“沧海桑田,转眼之间,殿下现在相信了吗?”
下一刻蝉鸣之声响起,东宫烁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来到一处山野间。
远处怪石林立,一片荒芜,再远处便是大片的雪山,连绵不绝。
“这……这……”东宫烁已经傻了。
东方樾轻轻踩踏地面说:“远处雪山之下的那片广袤土地便是荒原,殿下的祖先就曾在这里打败了荒原的铁浮屠。”
“而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的便是那英雄的鲜血。而我的祖先也曾与殿下的祖先并肩作战过。”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月影卫,那是因为月影卫乃是我的先祖培养出来的。”
画面再转,东宫烁吓得跌坐在地上。
眼前光怪陆离,下一刻画面清晰,已经出现在了南海边,远处惊涛拍岸,两座高山耸立在海岸,如同一座天然的拱门。
此处便是海潮乐门。
东方樾指着远处说:“在大海的深处居住着一位无上的帝王,千古一帝。”
“是他成就了我的先祖,也成就了东宫国!”
“月影卫的隐匿术便是从南海深处传来的鲛人秘法!”
“鲛……鲛人?”东宫烁惊呼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鲛人?”
东方樾神秘一笑说:“这世界上什么都有。”
话音未落,画面再次流转,已经重新回答了西门恣的书房之中。
东宫烁恍如隔世,胸口剧烈起伏,用了咽了一口唾沫,再次看向东方樾的时候,眼神变得极为恭敬。
“先生到底是何方高人?”这是东宫烁又一次询问。
东方樾淡淡一笑说:“故人之后。”
“不忍千年东宫付之一炬,所以特来拯救东宫危难之际!”
东宫烁眼中精光大放,立刻激动地问道:“先生……先生说的可是真的?可是……可是先生知道如今东宫的形式吗?”
东方樾点头道:“知道,陛下身染重病,若是我算的不错,恐怕活不过一个月了。”
东宫烁立刻道:“不不不,太医说还能活三年!”
东方樾眼含深意地看了东宫烁一眼,又瞥了一眼东宫翩翩,然后道:“真的?我猜会有变故。”
东宫烁眼神躲闪,不敢与东方樾对视。
东方樾又说:“一旦陛下驾崩,那么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东宫就要落在殿下的肩上,到时候殿下恐怕会成为那千年古国的亡国之君啊!”
东方樾淡淡一笑说:“朝代更迭本是天下大势,历朝历代皇帝无数,青史留名者比比皆是,但是世人往往只会对开国皇帝与亡国之君。”
“前者开创盛世,后者就算是个明君,也会成为昏君,要不然如何解释亡国呢?所以这世上的丑恶都被执笔的史官给了亡国之君。”
“不幸的是,殿下便是后者了。”
东宫烁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咬牙道:“可是我能如何?”
东方樾说:“原本这国是必亡的,但是如今我来寻殿下,便是帮着殿下救国的。”
东宫烁猛地抬头看向了东方樾,满脸不可置信,又看向了西门恣,想从西门恣的表情眼神中读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可是东宫烁却气愤地发现,西门恣那个老狐狸竟然已经半眯着眼睛,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整张脸就像死人脸一样。
东宫烁看向东方樾道:“先生莫要说大话,你可知道我东宫现在面临什么?”
东方樾点头道:“自然知道,恕我直言,东宫其实早就名存实亡了,各路诸侯割据一方,想必已经好多年没有上缴过赋税了吧?”
“皇室积弱,早晚会被这些诸侯生撕活剥。”
“你……”东宫烁的胸口气得距离起伏,虽然知道东方樾说的都是对的,但是还是忍不住心中气恼不甘。
东方樾轻笑一声说:“但是其实殿下最忧心的还是城外的三十万虎狼之军,杨佑虽死,但是杨赞还在,杨家还在,东宫国的半壁江山就还在杨家的手里。”
“我说的对吧?”
东宫烁深深叹息一声,苦笑道:“没错,我就是个无能的太子爷,先生能如何帮我呢?就只会在这里嘲讽吗?”
“先生可知道杨家的势力多大,您准备如何?”
东方樾轻笑说:“殿下不用急,杨家固然强大,就算我修为惊天,也会被千万人活活埋死。”
“可是若是我能整合东宫所有诸侯之力呢?”
“什么——”东宫烁与东宫翩翩同时惊呼出声。
三个时辰之后。
苍龙大街之上,一辆马车疾驰向皇宫的方向。
马车中东宫兄妹脸色阴晴不定。
东宫翩翩的脸上依然带着尚没有褪去的震惊。
“皇兄,你相信东方先生说的话吗?”东宫翩翩问道。
东宫烁眼睛注视着前方,叹道:“谁能相信啊?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了,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畴了。”
可是紧接着东宫烁转头看向了东宫翩翩说:“可是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只能选择相信,我们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东宫翩翩道:“还有穆姑娘与陈将军。”
东宫烁叹息一声说:“虽然对于杨佑的死我心中畅快得不得了,但是你可还记得穆姑娘的话?”
第五百七十一章 李公公
东宫翩翩疑惑地问道:“皇兄指的是哪一句?”
东宫烁叹息一声说:“穆姑娘曾经说过,说杨佑一死那我们便危险了,我们对于杨赞不了解,不知道他是否如杨佑那般沉得住气。”
“换句话说杨赞很可能公然反叛!”
东宫烁接着说:“而穆姑娘之前曾经说过一定要治好杨佑,只有那样才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东宫翩翩回想了一下点头说:“的确如此。”
东宫烁又说:“可是现在呢?杨佑死了,穆萧萧与陈惜命在去杨佑那里之前曾经在杨赞大军之中逗留许久。”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听说杨赞甚至将宝马和视如生命的凤翅镏金都送给了穆萧萧那个草原手下。”
“这不得不令人生疑啊。”
东宫翩翩皱眉道:“皇兄怀疑穆姑娘与陈将军?”
东宫烁却是说:“妹妹,你还小,涉世未深,他们去了一次杨赞那里,为什么回来之后便改变了主意?”
“穆萧萧医术惊天地泣鬼神,我不信她救不了杨佑的命!她为什么要杨佑死?这里面不是大有学问?”
“杨佑一死,杨赞便顺理成章握住了大权!穆萧萧是不是在帮助杨赞?她为什么帮杨赞?”
东宫翩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东宫烁又道:“要知道,穆萧萧与陈惜命毕竟是叛国之人,他们对着秦国有着血海深仇,必然想找到可以帮助他们报仇的势力。”
“而我们皇室积弱,根本帮不上他们,他们何不选择实力雄厚的杨家呢?”
东宫翩翩道:“可是陈将军与皇兄不是故交了吗?”
东宫烁却是苦笑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只不过送了他一匹马而已。”
“至于救命之恩,我相信就算我不救他,他也能活下来。”
“说到底还是我们太弱了,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东宫翩翩立刻道:“不,我不信!穆姑娘与陈将军绝对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东宫烁却是说:“妹妹,你记着,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同样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东宫翩翩紧紧盯着东宫烁阴沉的脸色说:“皇兄,我怎么忽然觉得你变得我有些不认识了。”
东宫烁看了东宫翩翩一眼,然后笑道:“谁不再变呢?被伤得多了总要长几个心眼。”
东宫翩翩道:“可是这也不能说明那个东方樾就可信啊,我始终觉得他有问题。”
东宫烁摇头说:“我看不见得,既然庞大的西门家都要听他们的,我看那个东方樾说的多半是真的。”
“就算他不能整合各路诸侯,能够交下这样一个强大的高人也是好的。”
东宫翩翩还想说什么,东宫烁却抬手阻止道:“好了,我累了,要休息一下,到地方喊我一声。”
说着便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寐。
只留下东宫翩翩满脸的焦虑。
不多时,马车终于驶入了皇宫之中。
东宫烁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看着摇曳的烛光念叨着:“东宫不乱,东方不出,呵呵,我便信你一次。”
看了看时辰,东宫烁叹息一声说:“也不知道好了没有,真让人不放心。”
说着话东宫烁拿出一个酒壶,酒壶纯金打造极为奢华,又拿出了两个纯金的酒杯摆在了桌子上,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似乎在等着谁来一样。
终于敲门声响起。
东宫烁骤然睁开眼睛,问道:“谁?”
“是我啊,小李子。”李公公小声喊道。
东宫烁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酒杯,然后嘴角带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说道:“进来吧。”
李公公推门而入,疑惑道:“殿下,今天夜里怎么也没有个宫女侍卫在,这些下人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东宫烁轻轻一笑说:“别说这些了,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李公公深色顿时郑重起来,说道:“回殿下,都办妥了,绝对不会有差错的。”
说着话递给了东宫烁一个玉匣。
玉匣打开,里面香气弥漫。
东宫烁只是看了一眼,便将玉匣猛地合上,笑道:“很好。”
然后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说:“李公公坐。”
李公公微微一愣,但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地坐下。
东宫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有意无意地扭动了一下酒壶的壶盖,又给李公公倒了一杯酒说:“此事已成,都亏了李公公,本殿下敬公公一杯。”
李公公闻言立刻大惊,跪在了东宫烁面前道:“殿下,小的何德何能可以喝殿下一杯酒啊,我为殿下做事乃是分内之事啊!”
东宫烁表情和煦地扶起了李公公说:“李公公,不仅仅是因为这次,其实我早就想敬公公一杯酒了。”
“杨贼活着的时候,宫中全是他的耳目,我就是那笼中的鸟啊。”
“若不是李公公整日陪伴,帮我处理各种事宜,我哪里有勇气活到现在啊,公公当喝这一辈酒。”
李公公闻言涕泪横流,接过东宫烁的酒杯说:“殿下,从今儿开始,小李子这条命就是殿下,就晒殿下要我去阎王殿,我都绝无二话!”
东宫烁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那李公公就去阎王殿告诉那阎王爷让他给公公加上百八十年的阳寿!”
李公公抹净眼泪说:“殿下也会开玩笑了。”
东宫烁也举杯,说道:“快喝吧,来我与你一起喝。”
说完一饮而尽,李公公也眼中带泪喝下了杯中酒。
东宫烁道:“公公今天也累了,便休息去吧。”
李公公道:“殿下,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这杯子能不能送给我,这杯子于我有天大的意义,我一定好好珍藏起来,当做我李家的传家宝。”
东宫烁笑道:“好,去吧,去睡吧。”
李公公点头离开,一边走还在一边抹眼泪,那是激动,也是感动,感念主子的恩情。
东宫烁看着小李子的背影喃喃地道:“好好睡一觉吧,祝你梦想成真。”
第二天一早,东宫烁便穿戴整齐,前去皇帝寝宫问安。
奇怪的是李公公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出现。
东宫烁也不奇怪,一路而去,刚刚来到寝宫门口,便看见霍太医一脸焦急地走了出来,走路踉踉跄跄。
一看到东宫烁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泪众横。
东宫烁立刻紧张道:“霍太医,你这是做什么?是不是父皇他?”
霍太医摇了摇头,然后不断叩头说:“老臣无能啊,老臣无能啊,若是老臣早些去便没有这等事了。”
“到底怎么了?”东宫烁怒吼。
霍太医哭喊道:“今早我奉命去御花园采摘回生果,可是……可是发现那唯一的仙果……竟然……竟然……”
“怎么了?”东宫烁一下抓住霍太医的衣领。
霍太医终于道:“不见了!”
“什么——”东宫烁一脸痛苦。
“那父皇岂不是……”东宫烁踉跄两步,想些跌倒,然后咬牙道:“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到!”
忽然,殿外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太监,喊道:“殿下,不好了!”
“又怎么了?”东宫烁皱眉道。
那小太监脸上带着眼泪说:“今儿早小的前去李公公房间,发现李公公已经……已经死了!”
“啊——”东宫烁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东宫烁眼眶泛红地站在李公公房间外,一个年轻的太医与霍太医一同从房中走出。
霍太医躬身道:“回殿下,李公公是……是中毒身亡的!”
东宫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