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祸起金凤
耳边的风催动着脚下的草齐舞翩翩,天边的云召唤着远行的雁呜呜咽咽。
大军前行,一面“命”字旗在空中猎猎作响。
陈惜命高坐于照夜玉狮子霜月的背上,走在军队的最前方,痴痴地望着自己手中的面具。
那是半张面具,那并不是半张纯白色的面具。
面具之上绘着几枝正盛放的粉红色桃花,娇艳欲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纯白色的天,粉红色的花,若仙境亦若心境。
陈惜命任由霜月带着自己前行,思绪却渐渐飘回了一天之前。
“二叔,我们把面具交换一下吧!”
“你的过去或许只有一片如雪的白,但从今以后,你的未来将会多上一抹你挣不脱也甩不掉的粉红色。”
“纯白色真的不好看,其实你没有那么冰冷的,戴着这面具真是浪费了你的盛世美颜了。自今天起,威震西北的冷面将军将会变成桃面将军了。”
“春雨萧萧,桃之夭夭。”
……
马背上的陈惜命握着那半张画着桃花的面具,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甜笑。
笑得是真的甜,若桃花花蜜般甜美。
“将军?将军!”
身旁的一位随行军官试探着喊道,脸上带着“见鬼”一般的神情。
自从离开金狼王庭,这位在西北威名赫赫的雪狼将军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甚至就连那些跟随了陈惜命多年的雪狼卫都忍不住惊叹:“将军怕是疯了。”
在过去的这一天里,他们从陈惜命的脸上见到了过去一年都难得见到的微笑。
甚至在吃饭的时候,陈惜命还随着众人调笑了两句。
“嗯?有什么事吗?”
陈惜命回过神来,向那位军官问道。
那军官迟疑了一下询问:“将军,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是直接回西北要塞吗?”
“回,此行也算有所收获。不过……”
说到这里,陈惜命身上陡然散发出一股若万载寒冰般的彻骨冷意,在这一瞬间,那军官感觉到那位雪狼将军又回来了。
“不过在回去之前,我们要去办一件事。”
“十五万大军既然已经出了大黑山,不做些什么总也说不过去。”
“西北沙漠从此不会再有任何一支马匪!”
那军官闻言一凛,随即领命:“属下这便传达将军的军令!”
陈惜命脑海中不断想象着穆萧萧被赤狐马匪抓住后经历的一切,眼神逐渐变得若手中长剑般锐利。
随即补充了一句:“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西北匪患一直都是困扰着秦国边境与草原边境的巨大难题,但却因为穆萧萧一个人而被彻底解决了。
那大大小小的近千股马匪做梦都想不到,有一日会有人带着十五万大军对他们进行清扫围剿!
因为这一次围剿马匪,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整个西北都谈“命”色变。
而除了陈惜命以外,穆萧萧的名字也随之传遍了西北。
几乎每一个西北人都知道了一个消息,伤害穆萧萧会惹怒陈惜命,而惹怒陈惜命会带来灭顶之灾。
难道你没见那沙漠上久久不干涸的血迹吗?
就在陈惜命带兵回到西北要塞之时,就在穆萧萧还在草原望着星星等着陈惜命归来的时候。
一场巨大的风波已经自西北而起,吹进了昊京城,改变了许多大人物的命运。
而这风波被强加的源头此刻正在草原数星星。
嫡公主秦凰回京了,带着一个令人夜不能寐的消息会京了。
这位雏凤公主终于睁开了她的含威凤目。
大秦历二百五十年,这一天风起云涌,祸起金凤。
天边的朝阳直射进昊京城的每一户人家,那金色的辰光不灼热,却刺目。
晃醒了醉花涧过夜的公子哥,照亮了军营中雪亮的锋刃。
玉王秦非玉静静地立在窗边,任由阳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久久不语。
大秦皇帝秦曜阳于三年前生了一场重病,甚至一度病入膏肓。
遂急招医仙进宫问诊。
病虽然被医仙治好了,但令天下人震惊的是,此事之后名满天下的医仙便就此封诊。
并在不久之后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
而医仙到底因何而死,就连他的亲传弟子竹落雨都不知晓。
大秦皇帝秦曜阳自病愈之后越发荒废朝政,而且性格也变得越发让人难以捉摸,手下群臣敢怒而不敢言。
终于在半年前秦曜阳彻底不再管理政务,而是直接让当朝太子代为执政。
消息一出震惊秦国,这其中自然不乏一些老臣进谏,但是皇宫中却只传出消息说陛下在培养储君。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有明眼人却已经开始运作,向太子殿下靠近。
坊间都在议论,恐怕用不了三年五载这皇位便要换人了。
而大秦皇帝秦曜阳又在做什么呢?
别人不知道,秦非玉却是知道的,说来荒诞,他的父亲,那位胸怀天下的一世明君在这本应继续大展宏图的年纪里,竟然开始忧命起来。
秦曜阳竟然在寻找长生之法!
如今的大秦皇帝早已名存实亡,每日醉心于长生求道,寻访仙山。
于秦国皇宫之内炼丹炼药,结交各路真假道士,已经无心再管理朝政了。
秦非玉身后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殿下,听说今日凰公主将会上朝。”
秦非玉点了点头,却是什么也没说。
“恕手下斗胆,恐怕来者不善啊。”
秦非玉转过身,双手轻抖袖袍镇定自若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我这位妹妹有什么手段。”
……
秦国皇宫,大殿之外鼓乐声震。
一众文官武将鱼贯进入到恢弘的大殿之中,大殿之内金碧辉煌,龙纹盘绕。
文臣武将分两侧而站,文臣以当朝丞相为首,老丞相姓陆,令人意外的是在其身边竟然跟着一个少女。
正是陆月婵。
而武将则以大将军孟长生为首,其后便是穆萧萧的父亲穆威。
秦非玉姗姗而来,在经过穆威的时候,两人的眼神互相交换了一下。
随着一声传令官高喊。
一个面容清冷英俊的男子从殿后缓缓走出,身上穿着深色宽大的衣袍,其上绣着龙纹。头戴高冠,步履沉稳。
男子的长相与秦非玉有着六七分相像,只是要比秦非玉多了一分掩饰不住的阴翳。
此人正是大秦国当朝太子,秦凰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秦弘。
而在秦弘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艳色凤袍的绝美女子,正是多日不见的嫡公主秦凰。
秦凰竟然就坐在了龙椅下方的一张椅子之上,其位置甚至要超过了秦非玉。
秦弘脸色说不出的阴沉,坐在龙椅之上扫视了一圈一众文臣武将。
“诸位,想必大家都收到消息了吧?乐羊国近日与我大秦镇北军摩擦不断,恐怕用不了多久,战事便会无法避免,诸位可有什么高见啊?”
秦弘说着先是看了一眼秦非玉,毕竟镇北军的统帅是秦非玉的亲舅舅。
而秦非玉则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众人沉默,秦弘冷笑道:“好,此事我们暂且放下稍后再议,我们先来说说另外的两件事。”
“我凰妹前几日前去西北边境巡视慰问,着实是经历了许多,见识了许多。其中的一些事恐怕还与诸位中的某些人有着不小的关系,诸位随着听听吧。”
秦凰缓缓起身,先是面露微笑道:“此行本宫见识了我大秦西北军的威武,为我大秦能有如此军队而深感自豪。”
没想到下一刻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为冰冷道:“但是有些事,本宫既然见到了,便不能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我想诸位已经知晓了,在去西北的路上,本宫曾遭遇了一次袭杀,幸亏有陈惜命将军舍命保护才得以留下这条命与诸位相见。”
“据调查,袭杀本宫的人乃是西北的草原人,是受了我们秦国的某位大人物的指使而来袭杀本宫的。”
大殿之中的气氛一时之间压抑到了极点。
秦凰接着说:“本宫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步好棋,一旦本宫死在袭杀之下,那便能顺势嫁祸给那些愚蠢的草原人。”
“但是百密终有一疏,本宫不但捡回了这条命,还有了一个不小的发现。”
下一刻,秦凰看向了垂手而立的秦非玉。
接着说:“带队的陈将军或许不认得,但偏偏碰巧的是本宫认得,那袭杀本宫的人中有一名秦国人,乃是玉王手下的一名亲卫!”
惊呼声响彻大殿,所有人都看向了秦非玉。
若陈惜命此刻在场一定也会震惊不已,他已经收好了那枚玉王亲卫的戒指,没想到秦凰却认得那戴戒指的人。
秦非玉的睫毛轻抖了两下,缓缓转头看向了秦凰,又看了一眼龙椅上表情微妙的秦弘。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不停相撞,大殿内所有人的心却都是提到了嗓子眼。
秦国怕是要变天了!
良久之后,秦非玉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就与他往常脸上的微笑一般无二。
“我的亲卫确实是失踪了一名。”
随着秦非玉话音落地,惊呼声再次响彻大殿,难道玉王承认了?
“皇妹,你认为是为兄想要杀你吗?”
秦非玉问完这句话便一直注视着秦凰的眼睛。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秦凰噗嗤一笑道:“自然不是,二哥从小对我宠爱有加,小妹万万不信二哥会派人杀我。”
“我与二哥虽然同父异母,但血脉相连,况且……”
轻笑了一声,秦凰才接着道:“况且小妹一介女流,我与二哥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于情于理二哥怎么会派人杀我呢?”
大殿之中落针可闻,秦凰的话可谓其心可诛啊!
秦非玉面色不变,秦凰接着道:“依小妹看,定是有人买通了二哥的亲卫,并纯心嫁祸给二哥,致使我皇族兄妹不和,此事小妹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第三十二章 寒冬将至
秦国皇宫大殿之内金碧辉煌,烛火闪耀。
但是此刻大殿之中的气氛却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太子秦弘扫视了群臣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秦非玉身上,咳嗽了一声道:“二弟,此事你准备如何?”
“回皇兄,此事虽非皇弟所为,但是毕竟是我手下出了害群之马,我定会不遗余力彻查到底的!”
秦非玉看上去很冷静。
秦弘笑着轻拍了三下手,说道:“好!我就知道皇弟深明大义!”
转头对着秦凰说道:“凰妹,我早说过你二哥不是那种人,他怎么会忍心杀你呢?”
“既然你二哥心胸如此宽广,你就放手施为吧,我想无论你想如何调查,你二哥都会配合你的。”
说到这里,秦弘又将目光转向了秦非玉,问道:“我说得对吗,皇弟?”
秦非玉脸上露出了一个招牌的微笑,对着秦凰道:“任凭皇妹调查便是。”
秦凰轻施了一礼,笑道:“既然如此小妹便得罪了,今日我便会派人去二哥的亲卫中看一看,帮二哥查探一番,免得日后再出一匹害群之马,毁了二哥的名声。”
看一看?那分明是盘查!
昊京城中的大人物们都知道,秦非玉手中有一股实力不俗的玉王亲卫,乃是玉王最得力的心腹。
穆威心中轻叹:“自今日起,怕是再也没有玉王亲卫了。”
秦非玉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对着秦凰点了点头。
秦凰还以微笑。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出戏已经结束的时候,另一场大戏却随之而来。
秦凰缓步来到高台正中,注视着场中的文武百官。
眼神又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开口说道:“刺杀本宫的幕后主使虽然尚未找到,但此事却绝对与草原人脱不了干系。”
“本宫去西北之时随行的青年俊杰共有九人,但是回京的时候却少了三个人。”
穆威闻言心头一沉,果然秦凰下一刻看向了穆威问道:“穆将军,您不好奇贵千金去了何处吗?”
穆威迈步而出,对着秦凰恭敬地施了一礼,说道:“回公主,我那女儿临走之时曾与我闹了些矛盾,许是留在西北她二叔那不愿回来吧。”
“小女顽劣,路上给公主殿下惹麻烦了。”
穆威的话无可挑剔,但是秦凰却冷笑了一声说:“留在西北了吗?您说得倒也不错,确实是在西北,不过却是去了大黑山之外!”
众人皆惊!
穆威猛然抬头注视着秦凰道:“公主殿下您说笑了,我那女儿虽然顽劣,但做事还算有分寸,她绝不会去……”
“穆将军觉得本宫在撒谎了?”
穆威闻言立刻道:“臣不敢。”
秦凰接着说:“据本宫了解,穆萧萧不但出了大黑山进了草原,而且本宫得到密报,穆萧萧曾在草原三大势力之一的金狼王庭逗留了数日。”
“本宫很疑惑,草原人生性残忍,这些年与我大秦也偶有摩擦,穆萧萧是如何做到安于草原的呢?”
穆威闻言满头冷汗,秦凰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通敌叛国!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更何况大秦嫡公主刚刚遭遇草原人的袭杀。
穆威万万想不到,自己那个女儿会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一个祸端。
大殿之中的其他官员都一个个保持着沉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心里却在暗自感叹:“穆威这跟头跌大了。”
就在穆威想要替穆萧萧辩解两句之时,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穆威抬头望去,那道背影一头花白的头发,但却一如既往的挺拔如松,沉稳若山,就和当年一般无二。
正是秦**方第一人,位比三公的大将军孟长生。
“公主殿下,老臣有些疑惑,穆威的女儿是如何出的大黑山关口?”
“若是没有通关手令,我想西北军胡飞那小子是不会让她出关的。”
言外之意,此事会与你这位公主没有关系?而实际上穆萧萧几人正是拿着秦凰的手令才出的大黑山。
质疑公主,恐怕也就只有孟长生有这么大的胆气了。
大将军这个职位在秦国历代都地位极重,在某些特殊时刻甚至要超过三公,就连丞相都要比之低上几分。
乃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秦皇闻言轻笑说:“大将军说笑了,那大黑山本就允许过往商队通行,何况穆萧萧还是穆将军唯一的女儿,单凭这个身份,那些军卒又怎么敢阻拦她呢?”
“而且大将军有所不知,您的孙儿孟琅也随着一起去了。”
孟长生双眉轻皱,逼视着秦凰问道:“公主殿下是认为我孟家通敌喽?”
话音未落之时,殿中便已经传来阵阵抽冷气的声音。
秦凰闻言也是一滞,以孟长生在秦国的地位,就算她是公主也不敢随意轻言。
“大将军的孙儿我自然是放心的,而且孟公子也是随本宫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又折返的,也许是担心穆萧萧吧。”
秦凰话音未落,孟长生却是毫不示弱地问了一句:“如此说来,公主早就知道穆萧萧要去草原,那老臣斗胆问一句,公主为何不阻止呢?”
“这……”秦凰被孟长生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一众文武百官却都在心中暗叹:“姜还是老的辣啊。”
秦弘适时冷笑一声说道:“大将军此言差矣,若有人执意要去草原,我凰妹又凭什么阻止呢?凰妹不是监狱的牢头,穆萧萧也不是犯人,自然有她的人身自由。”
说到这里秦弘站起身说:“倒是据本太子调查,穆萧萧一行人不仅是去了草原,还要再往北行,不知又是要去哪呢?”
孟长生疑惑,问道:“再往北行?殿下从何而知啊?”
秦弘随意地看向一直站在丞相旁边的陆月婵说:“陆姑娘,你说说吧。”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这个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女。
原来这个不该出现在早朝上的姑娘是来当证人的。
陆月婵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对着太子施礼道:“回太子,我与穆萧萧的住处极近,我亲耳听到穆萧萧说要去草原之北。”
穆威脸色巨变,孟长生却是对着陆月婵说:“娃娃,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月婵不敢撒谎欺瞒,我刚刚所说句句属实。”
太子嘴角带起一抹弧度,绕过了孟长生看向穆威道:“请问穆将军,草原之北是何地啊?”
“臣,不知。”
太子很满意穆威的回答,接着说:“没错了,连你这位骠骑将军都不知,那贵千金又是去了何处呢?”
下一刻,太子秦弘收起了笑脸,怒哼一声冷言道:“贵千金莫不是想绕路去乐羊国?”
这一声质问声音极大,响彻大殿,所有人都因为太子的话大惊失色!
孟长生与秦非玉同时皱眉,却无话可说。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局势已经很明朗,今日穆威这一劫是难躲了。
穆威已经跪倒在地,大声道:“还望太子殿下明察!”
“明察?穆将军,你我皆心知肚明,此时此刻东北战事紧急,乐羊国已经在我大秦边境陈兵数十万,大战一触即发!”
“而在这个时候,贵千金若是去了乐羊国,你让本殿下如何想啊?你还让我怎么明察?”
“若是她穆萧萧只是一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就算她去了乐羊皇宫,本殿下也只会一笑置之,偏偏她是我大秦骠骑将军的女儿!”
穆威言辞恳切地喊道:“殿下,我穆家世代忠良,臣愿以性命担保萧萧绝不会做出叛国之事。”
秦弘的眼神变得越发锐利,嗓音也越发的低沉,说道:“穆将军,你一人的性命与我大秦数十万将士的性命相比孰重孰轻啊?你这担保有何意义啊?”
穆威汗如雨下,咬了咬牙道:“臣,愿请命前去东北边境,统帅这场战争以表忠心。”
“若穆萧萧那个不孝女真的去了乐羊国通敌,臣必亲手……”
穆威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一旁的秦非玉给出声打断了:“穆将军,见到萧萧定要带回来,一切自会有个公断,我大秦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对吧,皇兄?”
秦弘轻笑一声道:“二弟说得没错。”
转向穆威说道:“既然穆将军请命,本殿下也愿意相信穆将军一次,便派穆将军作为此次镇北军的临时统帅,本殿下会亲自给镇北将军写信说明此事的。”
“不过……”话锋一转,秦弘接着说:“不过此刻穆将军既然是为了证明穆家的清白,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本殿下派一位将军协助穆将军,我想穆将军不会有意见吧?”
协助?说白了就是监视。
不过穆威还是硬着头皮说:“臣穆威领命!”
……
当晚,穆威站在醉花涧的一扇窗口旁满脸愁容,忍不住长叹一声。
窗外笙箫不绝,窗内却是乌云压顶一般的沉闷。
秦非玉来到穆威身旁,轻声道:“穆将军,看来我那位大哥终于是容不下我了,是我连累了将军。”
穆威摇头叹息说:“殿下,错不在您,若不是萧萧那孩子闯下这祸事,也不会有这等麻烦了。”
“将军此言差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萧萧不过正好误打误撞地做了这个引子罢了。”
穆威轻笑:“您还是这么包容那孩子。”
秦非玉摇头笑而不语。
许久之后,秦非玉才又说道:“将军此行务必小心,明日出发后一切便都要靠将军您随机应变了。”
“事不可为当不为。”
穆威叹息:“恐怕不得不为啊。”
随后穆威与秦非玉同时将目光看向东北的方向。
穆威说道:“乐羊国天气较为寒冷,想必他们会选择对他们更有利的冬日开战吧,东北入冬早,用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一片树叶缓缓飘落,经过两人的面前。
秦非玉伸手接过树叶道:“寒冬将至……”
第三十三章 飘向北方
“你说二叔他还会回来吗?”
“也许死了吧!”
穆萧萧猛然回过头,瞪着眼睛神色不善地看着一旁懒洋洋的孟琅。
孟琅打了一个呵欠,说:“姑奶奶,你当着你未婚夫的面念叨着别的男人,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别瞎说,我们的婚约不算数的!”
穆萧萧噘着那张秀气的樱桃小口。
“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少爷我也没有办法。”孟琅说着摊了摊手。
“呸,臭美!”
夕阳西下,落日晃得人看不清前方的景色。
自陈惜命离开已经有十天了。
这十天里穆萧萧随着金狼王赏遍了草原的广阔景色。
值得一提的是,被穆萧萧救醒的王妃阿月对穆萧萧格外亲切。
这使得从小缺失母爱的穆萧萧十分感动,也十分依恋。
金狼王妃甚至一度开玩笑说要收穆萧萧作为义女,但是碍于穆萧萧的身份,也只能是开开玩笑罢了。
“你等你二叔,到了饭点了少爷要去喝酒了。”
孟琅说完话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杂草,摇着竹落雨送他的美人折扇向金狼王帐走去。
“少喝点酒,小心伤口……”
“好嘞姑奶奶!”
穆萧萧摇头笑了笑,转过身从怀里取出了一支金钗,钗身凤纹环绕,十分的精美。
只是那钗首之上空出了一块位置,显得有些突兀。
将金钗举到眼前,缓缓伸向远方,看起来就仿佛落日镶嵌在了钗顶一般。
“二叔,你真会回来吗?”
远处一声骏马的长嘶划破草原。
穆萧萧顿时神色一震,整个人猛然从山岗上站了起来,用尽全力地望着落日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那没了珠子的金钗。
但是落日余晖遮住了人的视线,什么也看不清。
穆萧萧望了许久,最后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她准备转身走下山岗的时候,落日之中却冲出了一道人影。
“穆萧萧!”
穆萧萧猛得回眸望去。
一袭白衣,一匹白马,一柄长剑,一个翩翩美少年。
半面桃花遮冷颜。
“二……二叔!”
穆萧萧激动地向着来人冲去。
马蹄声急,白马转眼已经来到穆萧萧身侧,马上人俯身伸手。
穆萧萧只觉得天地一阵旋转,她便已经被人揽着腰抱上了马背。
来人正是陈惜命,褪去了银甲,换上了白衣,却仍如一个少年人。
……
几人没有在金狼王庭多做停留,第二日一早便策马北去。
临走之时,金狼王送了足够的干粮和毛皮大衣。
草原气候变化快,今早秋虫鸣,明日或许便会雪花飞。
况且越往北行,天气越发寒冷,多带些保暖的衣服总是好的。
五人又在草原行进了数日才来到了草原的边缘。
随着渐渐深入北方,一望无际的草海已经逐渐消失,一片片荒凉的枯草地映入眼帘。
竹落雨与孟琅正在一处避风的大石头后面费力地生着火,第五临舒则在一旁清洗着几株不知名称的野菜。
陈惜命挽着裤腿,**着双足站在冰凉的河水之中,手中握着他那杆银枪,死死地注视着湍急的河流。
穆萧萧则小心翼翼地蹲在岸边看着。
“二叔,鱼!”穆萧萧指着河水中激动地大喊了一声。
水中的鱼被穆萧萧的喊声惊动,鱼尾猛拍已经蹿了出去。
穆萧萧一下捂住自己的嘴,眼神中酝酿着委屈,准备迎接陈惜命的嫌弃。
可是陈惜命却猛然向远处甩出了手中的长枪!
钉——
长枪死死地扎在河水之中,枪杆兀自嗡鸣。
陈惜命挪到枪边,用力拔出长枪,枪尖之上正穿着一条肥美的大鱼。
晃了晃手中的鱼,陈惜命对着穆萧萧得意地笑了笑。
穆萧萧就像一个开心的孩子一般对着陈惜命竖了一个大拇指,笑道:“二叔,你好厉害啊,你……”
哪知道话没说完便被陈惜命打断:“今晚你只能喝汤,算是对你的惩罚。”
“不要吧,二叔,会瘦的!”
穆萧萧自己都没发现,她竟然无意地撒起娇来。
看着穆萧萧那一副小女儿家的样子,陈惜命忍不住愣了愣。
咳嗽了一下,陈惜命缓解尴尬道:“想吃就自己收拾吧。”
说着将鱼抛向了穆萧萧所站的岸边。
看着那还尚未死绝的大鱼,看着那翻飞的鳞片,穆萧萧的脸渐渐苦了下来,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陈惜命说:“二叔,害怕。”
“吃的时候你怎么不害怕?”
几分钟后,穆萧萧蹲在河水边,春葱般的手指在水中激起了一朵朵水花。
旁边陈惜命手里握着匕首收拾着那条大鱼。
“北方水凉,注意些,别伤了身子。”
陈惜命的话轻飘飘地传进穆萧萧的耳朵。
“心疼我啊?”穆萧萧故意调笑道。
陈惜命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盯着穆萧萧,看得穆萧萧浑身不自在。
干笑了一声,穆萧萧才道:“开玩笑,嘻嘻。”
陈惜命无话,而是点了点头,不知是何意思。
穆萧萧故意向着陈惜命身边凑了凑问:“二叔,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去找明月花啊?”
陈惜命没有抬头,而是淡淡地说:“没有我,你连草原都出不了。”
“可是这一路来并没有遇到危险啊?”
“我说了,没有我你连草原都出不了。”
穆萧萧脑子不笨,自然瞬间懂得了陈惜命话里的意思,这一路上之所以平安无事,正是因为那些剽悍的草原人知道陈惜命在几人之中。
陈惜命忽然叹了一声,说道:“其实,我随你们去找明月花还有另一个原因。”
穆萧萧疑惑地望着陈惜命,等待着陈惜命的下文。
片刻后,陈惜命却轻轻吐出了几个字:“为了春雪。”
“哦,嗯?二叔你……认识春雪姐姐?”
陈惜命点头道:“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
穆萧萧脸色震惊地盯着陈惜命,问:“你不会是春雪姐的客人吧?”
陈惜命皱眉看向穆萧萧,毫不顾忌地用满是水花的手指敲了穆萧萧脑门一下。
随即解释道:“其实我很早便认识她了,早到她还是个只懂得哇哇大哭的孩子的时候。”
“她其实本应该姓陈的。”
穆萧萧猛得站起了身,惊呼道:“姓陈?她不会是你女儿吧?”
陈惜命看向穆萧萧的眼神中充满了嫌弃,穆萧萧转而反应过来。
春雪今年二十一岁,而陈惜命只有十七年的记忆,若是有个女儿当真是奇谈了。
嘻嘻笑了两声,穆萧萧又蹲了下来说:“二叔你继续。”
紧接着陈惜命说出了一段震惊的往事。
“春雪其实是陈国人。当年陈国亡国,战事使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遇到春雪的时候她不过四岁,家里人却都已经死在了那场灭国之战中了。”
“后来我收留了春雪,但我那时居无定所整日征战,因此便将春雪留在了一处农户家寄养。”
穆萧萧震惊地捂着嘴,说道:“那春雪姐岂不是小陈陈的姐姐了。”
陈惜命不置可否,不过提起小陈陈,陈惜命眼中尽是思念。
穆萧萧眼珠转了转,突然问出了一句差点让陈惜命咬到舌头的话:“二叔,这十七年来你到底收养了多少孩子啊?”
陈惜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说:“只这两个。”
“那你为什么任由春雪姐姐去妓院啊?”
“我又不是她亲爹,她做什么自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她去了醉花涧,我反而放心一些。”
穆萧萧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放心?那可是妓院,要不是孟琅这几年照顾着,春雪姐说不定……”
陈惜命用树叶包好那条收拾好的鱼,说道:“就算孟琅不照顾她,我敢肯定醉花涧也没人敢碰她。”
“为什么?”
陈惜命笑了笑反问了一句:“你知道醉花涧的老板是谁吗?”
“谁啊?不会是你吧?”
陈惜命却再次抛出了一个重磅秘密。
“是你那位丰神如玉的二哥,秦非玉。”
……
夜间,寒风骤起。
那种冷不是如刀割面的冷,而是一点点沁进皮肤血肉中的冷。
几人都卷缩在帐篷中,只有陈惜命还坐在帐篷外守着那一堆篝火。
此时此刻,穆萧萧真的是打从心里感激金狼王临分别时赠送的那几套毛皮大衣。
整个人缩在厚实的羊毛内,穆萧萧还在想着秦非玉的事。
醉花涧竟然是秦非玉开的?
当朝二皇子,位高权重的玉王,他为什么要去开妓院呢?
帐篷外,陈惜命一边饮着从草原带来的烈酒,一边望着火上的锅。
“萧萧,睡了吗?”
穆萧萧的帐篷外传来了陈惜命的声音。
“还没,太冷了睡不着。”
突然,帐篷帘被人掀开了一道缝隙,一碗冒着热气的鱼汤递了进来。
穆萧萧惊喜莫名,一下翻身坐了起来,接过鱼汤裹着毛皮大衣问:“二叔,怎么还有鱼汤啊?”
“怕你晚上会冷,留了一些暖暖身子吧。”
穆萧萧满眼的感动,捧着手里的鱼汤说不出的幸福。
一旁的第五临舒也是看得面露微笑。
又一碗鱼汤递了进来。
“给那蓝眼睛的小丫头吧。”
临舒微微一愣,她没想到陈惜命会给她也准备一碗鱼汤,这一路上陈惜命可是都对临舒有些不冷不淡。
临舒眼中晶莹闪动,接过鱼汤对着帐篷外点了点头,也不管陈惜命是否看得见。
陈惜命再次回到篝火边,一边饮着酒一边望着满天的繁星。
天空玉盘高悬,金蟾桂树隐约可见。
忽然,陈惜命眼神骤然一变,缓缓站起身向周围看去。
不远处山岗之上几对绿色的诡异光芒闪烁,仿若是某种特殊的星辰坠落人间。
第三十四章 “琅”子野心
北方有狼,常群居之。
陈惜命单脚在地面之上轻挑,银枪入手,睥睨四方。
“看来我们有麻烦了,萧萧临舒躲在帐篷里别出来!”
陈惜命话音刚落,远处一声狼嚎响彻月下!
嗷呜——
紧接着群狼啸天,一匹匹健壮的草原狼自山岗之后缓缓现身。
孟琅与竹落雨自另一顶帐篷中探出身子。
“我的个乖乖,这是拿我们当夜宵了。”
孟琅一边说着,手中已经抄起了一柄弯刀,正是离开金狼王庭的时候金狼王送的。
竹落雨倒是毫不惊慌,风轻云淡地道:“看来我们与狼还真是有缘啊。”
仔细想来也确实如此,无论是金狼王庭还是此刻的狼群,亦或是雪狼将军陈惜命,都与这“狼”字多少挂些关系。
一旁的几匹马不安地用马蹄踏着地面,并发出阵阵恐惧的长鸣。
唯有照夜玉狮子“霜月”依然昂首环视着狼群。
“陈将军,这草原的弯刀竹某用不惯,可否借长剑一用?”
陈惜命单手自腰间取下长剑抛向了竹落雨说:“拿去。”
“一会儿狼群发起攻击,我只能保护好萧萧她们俩,二位多加小心。”
孟琅闻言顿时不悦:“将军,您也太小看本少爷了,不过是几只畜生而已,少爷我还不用别人保护。”
“那就好。”陈惜命头也不回。
孟琅冷哼一声道:“而且穆萧萧那丫头是本少爷的未婚妻,就不劳您老——保护了。”
这个“老”字孟琅特意拉长了音,像是在提醒陈惜命。
陈惜命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紧了紧手中的长枪。
就在这时,穆萧萧突然从帐篷中探出了头问道:“发生了什么?我……”
“回去!”陈惜命与孟琅异口同声地喊道。
远处再次传来一声狼啸之音。
不知竹落雨是不是有意的,说了一句:“二位,还是度过眼前的难关再争风吃醋吧!”
“来了!”
陈惜命说完话竟然提枪冲了上去。
头也不转地留下一句:“自求多福。”
与此同时,山岗之上的数十匹草原狼已经如狂风一般席卷而下。
狼足踏在枯草之上,发出阵阵沙沙声,如地狱无常鬼在夜间轻咳。
群狼越跑越快,狼牙在月光下反射着摄人的寒光。
陈惜命单手提枪,左手将自己脑后的长发甩到面前,用嘴咬住,眼神如冰,化为了一匹白色的孤狼悍不畏死地冲向了狼群。
“他疯了吗?”孟琅虽然嘴上强硬,但是真正见到那凶恶的狼群之时,不由得手心发汗。
“二叔!”穆萧萧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陈惜命却是不为所动,转眼已经与狼群短兵相接。
数张狼口向着陈惜命噬咬而来!生死一瞬间!
长枪在月光下带起一抹银色的亮光。
哀嚎声伴随着激射的鲜血弥漫荒原。
刹那间,陈惜命仿佛是化为了夺命的刽子手,一匹匹的草原狼成为了他的枪下亡魂。
忽然,狼嚎声自四面八方响起,帐篷的另外三个方向又各自冲出了十几匹草原狼。
没想到这狼群竟然如此庞大!
孟琅与竹落雨也只能硬着头皮冲向了狼群。
但二人毕竟不是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陈惜命,没过多久便已经挂了彩了。
“畜生,你到底是狼还是猫啊,怎么还挠人呢?”
即使是在这生死关头,孟琅也忍不住调侃。
竹落雨也一个不防备被一匹狼一口咬住了手臂,幸好他即使挥剑斩狼才保住了这一条胳膊。
“竹大哥!”穆萧萧终于是忍不住探出了头。
“蠢女人,你给老子回去!”
孟琅听到穆萧萧的声音,转头扯着嗓子喊道。
但因为这一分神,却被一匹草原狼抓住了机会,怒号一声便将孟琅扑倒在地。
孟琅也被这一扑而丢了手中的弯刀。
“孟琅!”穆萧萧不顾反对,随手捡起一支火把冲向了在地面上与狼撕扯的孟琅。
但凡野兽都畏惧火焰,穆萧萧这一招却误打误撞地救下了孟琅。
孟琅翻身而起,夺过穆萧萧的火把向着周围扫去,逼开群狼。
“你不要命了!”孟琅将穆萧萧挡在身后,紧张地看着狼群。
忽然头顶恶风起,一匹草原狼竟然从孟琅头顶一跃而过,将那火把一口咬了下去。
随即落地丢下火把狞视着穆萧萧几人。
“这狼成精了吗?”
孟琅有些慌了,此刻二人手无寸铁,就和待宰羔羊没什么区别。
一匹草原狼率先发起了攻击,直奔穆萧萧咬去。
没等孟琅反应,一道银光破空而来,直接将那匹已经腾空而起的草原狼钉在了地上。
正是陈惜命的长枪。
此刻陈惜命已经退回了帐篷边,一手拉着第五临舒,一边手握火把驱赶着狼群。
鲜血已经浸透了陈惜命雪白的长衫,也不知是他的还是狼的。
但是陈惜命却也属实强悍,所过之处遍地哀嚎之音。
狼群暂时停止了攻击,众人也合到了一处。
“二叔,你没事吧?”穆萧萧紧张地看着陈惜命。
陈惜命淡淡地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孟琅与穆萧萧的手。
刚刚形势所迫,孟琅为了保护穆萧萧一直拉着穆萧萧。
穆萧萧似乎感受到了陈惜命的目光,急忙要将手从孟琅手中抽出。
哪知道手刚刚抽出来,却又被孟琅反手死死抓住。
孟琅毫不示弱地盯着陈惜命,嘴角处带着一丝冷笑,微微扬着下巴,若挑衅一般。
陈惜命也看向了孟琅,两个男人的目光在这充满血腥味的黑夜里相撞。
陈惜命伸手拔下那杆长枪,狼血激射而出,溅在了陈惜命英俊的面庞之上。
“杀头狼!”
陈惜命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此刻几人周围依然有数十匹草原狼神色不善地环视着诸人。
那匹刚刚夺了孟琅火把的草原狼竟然缓缓后退,来到了狼群最后方。
陈惜命已经断定那匹狼必然就是头狼了,提枪就要冲过去。
可是狼群已经再一次发起了攻击,个个悍不畏死!
陈惜命担心穆萧萧的安危,只能守在穆萧萧身边。
没有人注意到在黑暗之中,一匹健壮的黑狼正从山岗后悄悄地摸了过来。
黑狼看着穆萧萧等人,又看了看场中的那匹最为高大的头狼。
黑狼幽绿色的眼眸闪动着若有所思的光芒,这种情绪本不该出现在一匹狼的眼神中。
但此刻却真真切切地出现了。
下一刻,黑狼动了起来,迅捷如风。
狼在空中怒吼一声已经扑向了那匹高大的头狼。
刹那间,狼啸声响彻全场。
陈惜命等人正在尽力抵挡着狼群,却突然注意到了狼群后方的状况。
正伺机进攻的狼群也霎时间停了下来,向着身后看去。
一匹黑狼正与头狼撕扯在一起,狼毛鲜血四散飞溅。
那黑狼的身躯较比于那匹头狼明显要小上一圈,但是此刻却在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搏着命。
片刻间便已经在头狼身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众狼围在周围却是插不上去,倒是使得穆萧萧几人得到了喘息的时间。
孟琅双手拄着双腿,从嘴里吐出了一口血沫子,说道:“这什么情况?内讧了!”
黑狼还在竭尽全力地与头狼搏命着,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
一匹狼可以成为一群狼的头领自然是一路靠着口中的獠牙杀出来的,自然有其本事所在。
终于伴随着一声哀嚎,头狼死死地咬住了黑狼的脑袋。
鲜血顺着头狼的嘴角滴落,但显然不是属于它的。
终于黑狼不再挣扎,尾巴软了下去。
头狼目露凶光,鼻梁紧紧地皱着,将黑狼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黑狼满头鲜血,借着月光众人看清,血液甚至已经将黑狼的毛发完全浸透,一只狼目已经变成了血洞。
两道伤痕在脑侧触目惊心,血肉翻飞!
头狼仰了仰头,竟然吞下了一只黑狼的耳朵。
嗷呜——
众狼仰天长啸。
穆萧萧忍不住捂着嘴道:“啊,那匹狼太可怜了。”
陈惜命长枪横摆,声音低沉道:“没什么可怜的,这世界本就残忍,弱肉强食永远是这片星空下亘古不变的真理。”
“你弱就只能任人宰割,你强就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这就是世界本来的面目!”
孟琅难得的没有反驳陈惜命,而是接着道:“相比较人类,野兽反而要直接单纯些。在野兽的世界里只有生死,而人类的世界却有生不如死!”
穆萧萧震惊于二人的言论,但还是忍不住问:“可是那黑狼到底为什么如此做?它明知必死啊。”
“也许它有它不得不做的理由,也许在那匹狼的心里,有比生死更重要得事,那事甚至要超过傍晚的一顿饱餐。”
陈惜命说完话,长枪再次举了起来:“小心了,狼群要发起总攻了。”
果然下一刻在头狼的一生狼嚎下,所有草原狼都转向了穆萧萧等人。
嗷呜——
这一声狼嚎是从头狼口中发出的,但是却是惨叫!
众人众狼一齐望去,却震惊地发现,那匹本该死透的黑狼竟然从头狼脚下的地面上弹了起来。
狼口一下咬住了头狼的咽喉,獠牙死死地刺进了头狼的血肉里。
头狼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用力地上蹿下跳,试图摆脱黑狼。
黑狼发出这致命一击之后便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一块滴血的破布一样被在空中甩来甩去。
但不知是何种信念在支撑着它,使得那黑狼死死咬着头狼的咽喉不松口。
终于那魁梧高大的头狼一下跌到在地,便再也没有起来。
身体抽搐了两下,气绝身亡。
狼与人在这一刻竟然极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寂静无声。
突然一声粗重的喘息响起,那喘息声是那么小,又那么真切。
一道单薄倔强的身躯颤抖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黑狼的一只前足在空中吊着,显然已经断了。
但是当它的独目扫向狼群的时候,狼群却不自觉地后退着,最后四散逃离。
只留下了那一道黑色的身影。
第三十五章 “狼”情妾意
月光下,黑狼那道孤单的身影让人莫名心酸。
那幽绿色的独目已经被鲜血蒙上了一层红色的薄幕。
黑狼的目光从穆萧萧等人身上扫视了许久,像是要看透面前的几个人类。
孟琅晃着手里的弯刀,向着黑狼迈了两步说:“狼兄,你这又是何苦呢?唉,畜生的头脑就是简单啊。”
黑狼自然听不懂孟琅的话,而是突然仰天嚎叫了一声。
这一下却是吓了孟琅一跳,刚刚迈出的步子又退了回来。
这一声嚎叫之后,黑狼又望了几人一眼,随后转身踉跄着向远处而去。
艰难地攀上山岗之后,黑狼又回过头看了几人一眼。
穆萧萧思索了一阵后,突然道:“它……它让我们跟着它!”
“别傻了,姑奶奶。让你跟着它做什么,吃狼肉吗?”孟琅说道。
山岗上的黑狼仍然站在原地望着穆萧萧,鲜血大滴大滴地从它的嘴里滴落。
“不对!它一定是让我们跟着它!”
穆萧萧说着话已经不顾阻拦向着黑狼跑了过去。
“萧萧!”余下几人同时惊呼。
陈惜命拾起一根火把紧随其后,竹落雨三人也只好跟上。
黑狼望见跑来的穆萧萧,终于转身而去。
几人跟在步履蹒跚的黑狼身后一路而去。
穿过了河流,穿过了荒草原,穿过了乱石堆。
但是那黑狼伤得实在太重了,一路而去满地鲜血。
行到后来,几人几乎是挪着步子跟在黑狼身后。
望着那一瘸一拐的背影,就连孟琅都于心不忍。
“它到底要做什么?”孟琅叹息道。
终于,那黑狼再也坚持不住,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鲜血滴落在黑狼伸在嘴外的舌头上,被黑狼舔进嘴中。
那仅剩的独目也已经被荒草杂物所遮掩,看不出一丝神采。
陈惜命皱着眉毛,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那匹黑狼说话:“这就结束了吗?心里的执念尚未熄灭吧?”
穆萧萧已经眼眶泛泪,不顾黑狼满身血污,俯下身子轻抚黑狼的毛发。
“到底为了什么?你拼尽全力杀掉那头狼其实是为了救我们吧?那你救我们又为了什么呢?”
一滴眼泪顺着穆萧萧的脸颊滑落,滴在黑狼的脸上,和着鲜血流进黑狼的嘴里。
孟琅也看不下去,碰了碰身旁的竹落雨说:“我的小医仙,你想办法救救它啊,人家可是救了我们的命。”
竹落雨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在路上包扎好,此刻满脸愁容地摇了摇头说:“我只能试试,但是希望不大了。”
没等竹落雨去查看,一直站在一旁的第五临舒突然蹲在了黑狼身旁。
下一刻,临舒俯下了身子,将嘴贴在了黑狼仅剩的一只耳朵上。
片刻后站起身。
那黑狼的独目中陡然绽放出一丝神采,艰难地吼了两声,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
大口喘息了两下再次一瘸一拐地向着远处走去。
穆萧萧与临舒也赶紧跟上,留下一脸茫然的陈惜命三人。
孟琅看了看竹落雨与陈惜命,突然小声问道:“怎么回事?那小姑娘不是哑巴吗?她跟那狼说了什么?”
陈惜命隐约间抓住了什么,淡淡地道:“也许她不是用说的。”
“不是用说的,那她贴那么近是在吐仙气儿吗?”孟琅忍不住调侃。
“以后再说,我们先跟上吧。”竹落雨说完话大步跟了上去。
这一晚,黑狼一共摔倒了三次,又挣扎着站起了三次。
终于天边蒙蒙亮的时候,那黑狼带着众人来到了一片山石下。
山石之下有一个不算小的石洞,洞中散出阵阵腥臭味。
黑狼又看了穆萧萧一眼,最后缓缓走进了石洞。
众人强忍着令人作呕的味道随着走了进去。
一声凄厉的狼嚎响起。
众人借着洞外微弱的光亮终于看清,就在那洞中正有一匹母狼虚弱地窝在枯草之上。
母狼的肚子格外的大,腹下流着大滩的鲜血。
此刻黑狼正无力地躺在母狼的身边,费力地用舌头舔着母狼的爪子。
母狼则一边帮黑狼舔舐着伤口一边呜呜咽咽地叫着。
那叫声如泣如诉,听得在场众人心中发慌。
穆萧萧面色震惊,喊道:“它……它怀孕了。”
竹落雨亦是面色凝重,点了点头道:“难产。”
“所以那黑狼拼了命将我们带到这里,是想让我们救母狼和它的孩子。”穆萧萧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
一向冰冷如寒霜的陈惜命也语气沉重地开口道:“萧萧,救救那母狼吧。”
“就当是报答它的救命之恩,也要救救它妻儿。”说话的是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孟琅。
穆萧萧泪眼朦胧地看向了一旁的竹落雨:“竹大哥……”
竹落雨轻轻点头道:“我没给狼接生过,但是不得不试一试了。”
穆萧萧缓缓靠近母狼,母狼立刻警觉地冲着穆萧萧呲牙怒吼,吓得穆萧萧马上向后退了两步。
已经奄奄一息的黑狼费力地呜咽了两声,随后用满是鲜血的鼻子拱了拱母狼的爪子。
母狼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
一个时辰后。
孟琅抱着手臂靠在洞口的岩石上,看着陈惜命说:“陈将军,你说一个狼生孩子,我们俩有必要回避吗?”
“你喜欢里面的味道?”陈惜命淡淡地问道。
孟琅皱眉咂了一下嘴,挥着手臂说:“啧,见证生命的诞生,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我们该去参与一下。”
“人太多会引起母狼的惊恐,我们还是静等佳音吧。”
突然,穆萧萧从洞口中冲了出来,满手的鲜血,兴奋地喊道:“生了!生了十六只!”
孟琅惊道:“乖乖,难怪难产,它真能生啊!”
随即孟琅又问道:“不对啊,怎么没听到哭啊?”
问完这句话孟琅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众人随着穆萧萧进入洞中,竹落雨正站在母狼身旁。
地面上血迹斑斑,十六只幼狼正躺在枯草上,鼻子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母狼虚弱地躺在那里,轻轻舔着幼狼身上的液体。
一旁的黑狼发出了阵阵微不可察的呜咽之声,艰难地向着那幼狼挪过去。
可是任由它如何努力却也再难动分毫。
陈惜命走到黑狼身边,轻轻抱起黑狼,将黑狼放到了幼崽的旁边。
“等它们成年,这片荒原上将没有人再能伤害它们的母亲。”
这是陈惜命对那黑狼说的话。
黑狼轻哼了两声,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其中的一只幼狼。
那只幼狼是何等的幸运啊,也许多年之后它真的会成为这片荒原的狼王吧。
母狼凄厉地叫了两声,忽然将头靠向了黑狼。
两匹生前相依为命的离群孤狼,在它们生活的这个简陋的家中彼此依偎着,鼻尖靠着鼻尖,双眼望着独目。
终于那独目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
穆萧萧终于再也忍不住,蹲在了地上,捂着嘴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哭声。
第五临舒则面色平静,矮下身子抚摸着黑狼尚有余温的尸体,亦抚摸着母狼颤抖的身子。
穆萧萧转身冲出了山洞,在一棵小树下放生大哭了起来。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穆萧萧回头一下扑进了陈惜命的怀里,双手用力地抓着陈惜命染血的白衣。
陈惜命轻轻搂住穆萧萧,抚摸着穆萧萧的头发说:“你已经尽力了。”
穆萧萧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它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
陈惜命抬头望着天边即将跃出地平线的太阳说:“在离群的孤狼心中,陪伴它度过无数个黑夜的伙伴,要远比它自己的生命重上千百倍。”
“它死得其所,它无所畏惧。”
天边的朝阳终于完全绽放,照亮了整片荒原,照进了孕育着生命的洞穴,照在了那黑狼血迹斑斑的身体上。
黑狼身上反射的光芒又照在了更深处的幼狼身上,像是在进行某种特殊的传承。
穆萧萧抬起头,依然依偎在陈惜命的怀里,顺着陈惜命的目光望向天边的朝阳。
“嗷呜——”
一声饱含了无数情感的狼嚎从洞穴中传出,是母狼在对着阳光长啸。
像是在送别它的爱人。
……
陈惜命几人将黑狼的尸体埋在了洞穴口的那棵小树下,从这里正好可以望向洞内它生前生活的地方。
也许不久之后便会有一匹匹小狼从这棵树下跑过跳过玩闹过……
就像是在父亲的背上唱着山歌的顽童一般……
几人打来了足够的野味放在母狼的洞穴之中,又在这里守候了整整三日,直到母狼渐渐恢复体力才离开继续北去。
夜里,穆萧萧拄着下巴痴痴地望着如盘的明月。
陈惜命则在一旁喝着酒。
“二叔,你说狼为什么喜欢望月呢?”
陈惜命饮了一口酒,淡淡地道:“也许月影中有它向往的远方和思念的爱人吧。”
穆萧萧突然转过身,脸上带着微笑问道:“雪狼也望月吗?”
陈惜命怔了一下,轻笑着说:“偶尔吧。”
“那雪狼在思念着谁呢?也在思念他的爱人吗?”
穆萧萧望着陈惜命的双眸中神色复杂。
许久之后,陈惜命才终于说道:“也许是在等他的爱人。”
穆萧萧紧追不放,问:“那他等到了吗?”
陈惜命看向穆萧萧,月光下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忽然陈惜命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道:“没酒了,我去取些酒。”
说完转身向着帐篷的方向而去。
“二叔!”
身后传来穆萧萧的喊声,陈惜命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什么事?”
穆萧萧站在风中,注视着陈惜命的背影,双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用力喘息了几下最后笑了笑道:“没……没什么。”
“哦……”
第三十六章 独坐于山顶的人
穆萧萧几人在离开那片荒原之后又向北行了一个月左右。
北行至此,天气越发寒冷。
远处再也没有一望无际的平原,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有山却无树,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
每一阵山风吹过都会带起一片不安分的雪舞。
风中夹杂的雪片割得人脸颊生疼,每呼吸一口空气都仿佛有根根细密的针在刺着喉咙。
马匹已经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行进了,索性便放马于野。
霜月亦被陈惜命放了回去,再向前走,便是一座座冰山雪山,遍地不见一株枯草。人的三餐都成问题,更别说是马了。
几人来之前从来没想过会走这么远,身上御寒的衣物就只有从金狼王那里带出来的几件毛皮大衣。
还是陈惜命经验丰富,一个月前不顾孟琅的冷嘲热讽,将那几十只被打死的草原狼尽数剥了皮。
若不是有这些狼皮在,恐怕几人早就冻僵了。
不过这一个月下来,几人的关系倒是越发的熟络。
这一路而来同甘苦共患难,更是经历了几番生死考验,已经算是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孟琅的脸颊已经冻得通红,倚在一块裸露在白雪外的石头上,双目无神地看着第五临舒。
有气无力地问道:“姐姐,你到底知不知道地方?还有多远啊?”
临舒那精致的小脸此刻也已经白里透红了,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极为艰难地从一层层狼皮的包裹下取出了小手。
白皙精致的手指在雪地上轻轻写下了几个字:心之所向,即为前方。
孟琅瞟了一眼地上的字,颓然地倒在了雪地上,摊手望天道:“前方?翻过一座山是前方,翻过十座山也是前方,前方到底是他妈哪啊?”
翻身而起,孟琅喊了一声:“老子不走了!老子要回醉花涧喝花酒,抱美人儿!”
说着话孟琅就要作势向回走。
穆萧萧突然开口:“这里有两个大美人,还不够你抱吗?”
“你让我抱吗?”
“不让!”
孟琅苦着脸喊道:“姑奶奶你诚心气我是不是!”
陈惜命淡淡地问了一句:“你确定你自己能活着回去吗?”
孟琅闻言脸色一垮,眼珠转了转问陈惜命:“要不您老受累送我一趟?”
“我要留下来保护萧萧。”
陈惜命说得平平淡淡毫不遮掩,使得穆萧萧在一旁脸色变得极为微妙。
冷风将穆萧萧的脸吹得红彤彤的,掩盖住了那一抹醉人的羞红。
孟琅此刻却也累得懒得反驳,摆手道:“好好好,您伟大,这护花使者的关荣任务就交给您了,您顺道也护护我这棵狗尾巴草。”
“没空。”
孟琅闻言一怔,随即对着陈惜命竖了一根大拇指说:“高冷啊!这山这雪这环境可真适合您老。”
一直保持沉默的竹落雨终于叹了一口气道:“诸位,是竹某连累了你们。”
“竹落雨在此对着这屹立不倒的雪山发誓,今生只要竹某活着,此情此义刻骨铭心,沁血沁肉。”
说着话竹落雨竟然对着几人跪了下去。
“竹大哥使不得!”
没等穆萧萧上前阻拦,陈惜命已经一手扶住了竹落雨的身子。
“我……”竹落雨还要说什么,却看见陈惜命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若活着回去,好好待春雪。”这是陈惜命说的话。
竹落雨点头郑重地道:“只要她肯给我机会。”
穆萧萧一推旁边的孟琅说:“都怪你叽叽歪歪的,快给竹大哥道歉。”
孟琅也是满脸的不好意思,拉起竹落雨面露惭愧地说:“竹子,你知道我就这样,别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紧接着白雾漫天。
“发生了什么?”穆萧萧惊问。
陈惜命面色凝重,皱着眉毛道:“是雪崩,虽然离我们很远。”
“但是前路必定艰难,稍有不慎恐怕便会丢了性命,人在天地山川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几人都是心头沉重,孟琅却突然开口:“得了,竹子,你这誓发的山都看不下去了,屹立不倒的雪山被你发誓发倒了。”
穆萧萧用胳膊肘用力地撞了孟琅一下,斥道:“就你话多。”
紧接着众人都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简单地吃了一些干粮,五人最后决定翻雪山。
满山的积雪,行走起来极为不便,此刻就算是陈惜命也是步履维艰。
空有一身武艺此刻却也全然无用武之地了。
而穆萧萧与临舒则全靠陈惜命三人抓着提着才没有掉下山去。
这第一座雪山相对较小,但饶是如此,五人正午出发,行至山顶却也已经日落西山了。
“晚上我们不会住在山顶上吧?”孟琅累得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之上。
穆萧萧也看向了陈惜命,此时此刻众人竟然不由自主地将陈惜命当成了主心骨了。
陈惜命摇头:“山顶太冷了,没有避风的地方我们挺不过去的。”
孟琅爬到山顶边缘向下望了望说:“嗯,下去应该容易些,只要没有太大的石头,应该能活着滚到底。”
穆萧萧皱眉无奈地对孟琅道:“你正经点好不好?”
“你说我不正经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孟琅说着还不忘向穆萧萧抛了一个媚眼。
换来的却是穆萧萧一个大大的白眼。
为了缓解尴尬,孟琅又说道:“露宿山顶确实危险,会被野兽吃的。”
“这么冷的环境哪来的野兽,瞎说。”穆萧萧轻哼一声。
孟琅忍不住反驳:“怎么没有啊?你没听过雪豹吗?”
就在两人争论的时候,第五临舒突然轻轻拉了拉陈惜命的胳膊,向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几人顺着临舒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山顶下不远处竟然隐约有一个昏暗的洞口。
“走吧,避风的地方有了。”陈惜命当先而去。
那洞口隐藏得极为隐秘,被一块凸出的岩石挡住,若不是临舒心细,恐怕肯本发现不了。
五人依次小心翼翼地钻进洞口之中,也许是因为背光的原因,里面一片昏暗,更深处甚至一片漆黑。
“呜呜呜呜~”
突然洞中传出了一阵如泣如诉般的声音,穆萧萧啊了一声直接扑倒在了陈惜命怀里。
临舒也不由自主地向着陈惜命靠了靠。
孟琅却是不乐意了,碰来碰穆萧萧说:“哎哎,你未婚夫还在这呢!注意点行不行?”
穆萧萧却是不管不顾依然将头埋在陈惜命的怀里说:“别碰我,里……里面有什么?”
显然穆萧萧确实是害怕了。
“呜呜呜呜~”又是一声呜咽响起。
竹落雨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对着漆黑的洞穴中喊道:“洞中可有人在?在下几人路径此地,想寻一避风处,并没有恶意。若是惊扰了阁下,还望阁下见谅。”
无人回应。
陈惜命扶起穆萧萧,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别怪我不客气了。”
回应陈惜命的是一声更加凄厉的呜咽之声。
唰——
一道银光射进洞中,陈惜命已经闻声辨位,将手中长剑甩了进去。
当得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众人面面相觑。
陈惜命取出火石将事先准备好的火把点亮,随即向着洞内扔了进去。
火把落地顿时照亮了洞内的景象。
一时间五人皆惊。
在这雪山绝顶的漆黑洞穴之中竟然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甚至还有两把石头椅子。
更加令人震惊的是,石床之上坐着一具白骨!
在火把橘黄色的照映下,那白骨显得分外诡异。
“啊——”穆萧萧再次惊呼了一声扑进了陈惜命的怀里。
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此人竟然已经化成了白骨,由此可以推断这人必定是死了极久了。
“别怕,已经死了。”陈惜命轻轻拍了拍穆萧萧的后背。
他是见惯生死的人,别说是一具不知死了多少年的枯骨了,就算是刚死之人带着血肉的的骨骼,他也见怪不怪了。
扶起穆萧萧陈惜命一步步向着那枯骨走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枯骨竟然长大着嘴,也许是死前遇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
身上的衣物已经完全腐朽,自然无法从服饰辨别年代。
孟琅几人也跟了上来,穆萧萧则与临舒紧紧抓着孟琅和竹落雨的衣角。
孟琅眼尖,一下便瞄见了那枯骨手腕上的一个手镯。
毫不顾忌,孟琅伸手就要将那手镯给摘下来,却被竹落雨给拦住了。
“孟兄,死者为大,此刻他已不着寸缕,便给他留下这手镯算是个陪葬品吧。”
孟琅皱眉说:“你看我像是差那一个手镯的人吗?本少爷又不是盗墓贼!”
“我就是想看看那手镯上有没有什么花纹之类的,也好推断一下这死者的身份。”
孟琅说到这里突然眼前一亮,从那枯骨身上拾起了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那东西如一颗小石子大小,擦干净其上的灰尘,金光闪闪。
“金子!”孟琅兴奋地将那粒金子送进嘴里咬了咬。
随后兴奋地道:“真的是金子!这金子长得怎么这么怪啊?”
穆萧萧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看了看,小声说了一句:“好像……是金牙。”
“金牙?”经穆萧萧的提醒,孟琅终于辨认出,那不正是一颗金牙吗。
“呕——”
孟琅已经忍不住跑到了洞口呕吐了起来。
穆萧萧来到陈惜命背后,有些惧怕地问:“二叔,刚刚到底是谁在哭?”
陈惜命看了看脚下,他的那柄长剑正钉在地面上,其上挂着一个若石头一般的东西。
陈惜命将那东西取下,放在眼前看了看,越看越疑惑,最后惊呼:“海……海螺壳?”
第三十七章 雪莲花开的时候
海螺壳?
这茫茫雪山距离无尽大海何止千万里远啊!这里怎么会出现海螺的壳呢?
陈惜命又仔细看了看,确定那就是一枚海螺的壳,壳体已经因为风霜侵蚀而出现了几处大大小小的孔洞。
刚刚的呜咽声正是由于寒风吹过海螺壳而引起的。
“二叔,那海螺壳上好像有字!”穆萧萧惊道。
陈惜命将火把离进,果然发现在海螺壳体之上有几个已经模糊不清的字。
“月明君归。”
竹落雨念出这四个字后轻声道:“这像是一个定情信物。”
“君归,君归……”穆萧萧念了两遍,突然惊道:“这白骨莫不是一名女子?”
众人点头,恐怕就如穆萧萧所说,死者应该是一个女子,否则她又为何等君归呢?
“不可能!”
孟琅扯着嗓子喊道:“哪有女的镶金牙的?再说你们看这骨架,比少爷我都壮,分明是男的。”
“那这海螺?”穆萧萧疑惑。
孟琅叹了一口气说:“一看你们就是情场新手,就不能是女子送给远行情郎的信物吗?”
穆萧萧哼了一声,故意阴阳怪气地说:“我们当然没有你这个昊京城第一放浪公子经验丰富了。”
孟琅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忙辩解道:“我……我也是从书中看到的,书中自有颜如玉嘛。”
将那海螺壳放在了那具枯骨的身上,陈惜命轻叹一声道:“就让此物伴你长眠吧,若里面住着你的相思人,愿余生余世你们不离不弃。”
“哪怕来世做对鸳鸯鸟,哪怕三生做株并蒂莲。”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脸色复杂地看着陈惜命。
这还是那位冷若冰霜,杀伐果断的雪狼将军吗?
穆萧萧心中轻轻念着陈惜命那句话:“哪怕来世做对鸳鸯鸟,哪怕三生做株并蒂莲。”
陈惜命用火把照了照洞中的其他地方,说道:“今夜只能在此休息一晚了。”
“在这?和死人一起?”孟琅不敢相信地问。
陈惜命语气十分冷淡地说:“不在这休息,明天你就会变成死人。”
他的话虽然难听,但是却是实话实说,天色见晚,外面冷风如刀,正常人根本没办法抵挡。
穆萧萧白了一眼孟琅说:“你就别挑三拣四的了,是我们打扰了人家,人家都没嫌弃我们,你就知足吧。”
“少爷我得落魄到何种地步,能让一个死人嫌弃我……”
雪山上度过的第一个夜晚终于悄然而至。
有这样一个山洞在,多少可以为五人遮挡一些寒风。
但五人还是将狼皮层层裹在身上,甚至是抱团取暖。
之前一直满脸不情愿的孟琅却是直接睡在了那石床上,和那具枯骨同床共枕,而且睡得极熟,也许白天真的太累了吧。
陈惜命表情冷漠地倚在洞壁上抱着双臂闭着眼睛。
穆萧萧冷得睡不着,起身瞪了一眼床上的孟琅小声嘀咕道:“这么冷的天这家伙怎么睡得着,是猪吗?”
看了看陈惜命,穆萧萧一点点挪了过去,最后靠在了陈惜命身上。
陈惜命没有睁眼,问道:“冷?”
“嗯,冷得睡不着。”
穆萧萧话音刚落,陈惜命竟然直接将穆萧萧整个人搂在了怀里,紧紧地抱着穆萧萧。
穆萧萧身体僵硬,满脸惊诧,抬头眨着一对如星辰的眸子看着陈惜命。
陈惜命似乎感受到了穆萧萧的状态,淡淡道:“我是你二叔,别介意。”
一抹难以掩饰的失望从穆萧萧的脸上闪过。
“还冷吗?”陈惜命轻声问。
穆萧萧点了点头说:“还冷,我感觉这山洞深处似乎也有山风吹来。”
陈惜命缓缓睁开了眼睛,向着山洞深处望去。
里面很黑,很幽深,似乎的确有寒风吹出。
将穆萧萧放在地上,陈惜命说:“我进去看看,许是这山洞里面有贯通的裂缝,我去看看能不能堵上。”
说完话陈惜命起身向里而去,手里握着一束火把。
穆萧萧本就睡不着,便也跟了上去,在经过孟琅的时候白了一眼熟睡的孟琅说:“靠不住到底是靠不住,哼。”
刚进来的时候没有仔细查看,此刻向洞内走去,陈惜命与穆萧萧却是惊讶不已。
那洞里面竟然极深,但是越向里面行进通道越狭小,左拐右拐之后,通道已经狭小到只够一个人通过。
面前寒风扑面,手中的火把骤然被风吹灭。
陈惜命一步迈出,眼前豁然开朗!
正如陈惜命之前所猜测,这山洞果然是贯通的。
山洞的另一侧有一块不算大的岩石平台,高悬于雪山峭壁之上。
穆萧萧也随着来到石台之上,寒风吹得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陈惜命立刻将穆萧萧挡在身后,道:“洞口太大了恐怕是挡不上,看来今夜只能将就一晚了。”
穆萧萧抽了抽鼻子问:“二叔,再向北走会越来越冷的,明月花真的会生长在那种地方吗?”
“你怀疑临舒?”
穆萧萧摇头道:“临舒是绝对不会骗我的,我只是有些将信将疑,毕竟明月花这种传说中的神物太过虚无缥缈了。”
陈惜命却道:“其实我一直在怀疑临舒。”
穆萧萧疑惑地看向陈惜命。
“临舒年纪比你还小,若她真见过明月花,那便证明她一定是从这雪山北方而来。”
“而她一个小小年纪的弱女子是如何翻越这茫茫雪山的?暂且不论此事,那她又为何冒着生命危险翻过雪山来到草原呢?”
穆萧萧闻言怔怔无语,这些事之前她还从未考虑过,此时听陈惜命提起她心中不禁也是大为疑惑。
“临舒一个人是不可能翻越雪山的,难道她真的在骗我?”穆萧萧双目失神。
“也许她并没有骗你。”陈惜命眯着双眼道:“我有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你听说过草原上的巫者吗?”
陈惜命解释道:“我在西北十五年,关于草原巫者之事我略知一二,这些人仿佛是得到了什么神秘力量,有着可以预知未来的能力。”
“我曾见一位老巫者在窥探天机之时双目隐约有蓝光泛出。”
穆萧萧马上明白了陈惜命的意思,惊道:“你是说临舒是巫者?”
“可是她的眼睛一直都是蓝色的啊?”
陈惜命摇头:“我也只是猜测,我想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临舒自然会告诉你的。”
穆萧萧点头,突然望见头顶不远处的一块土石之上隐约有一个白色的花骨朵在晃动。
“是雪莲!二叔你快看,那是雪莲!”
穆萧萧惊喜万分地指着不远处那摇晃的花骨朵。
月光下,那株雪莲花尚未开放,洁白的花骨朵在寒风中轻轻摇摆着,似一个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少女。
那模样楚楚可怜。
洁白的月,月中的花,在这寒风凛冽的夜空中竟显得如此的唯美。
穆萧萧忍不住惊叹:“好美啊。”
“你喜欢?那我把它摘下来。”
“别!这雪莲花尚未开放摘下岂不是可惜。”穆萧萧适时阻止了陈惜命。
“它什么时候开放?”
穆萧萧摇头道:“这便不一定了,雪莲花的周期很漫长,或三年或五载都是有可能的。这种雪莲花很珍贵,能遇到雪莲花我们真的很幸运。”
陈惜命看着穆萧萧眼中的渴望,轻声道:“若你喜欢这株雪莲花,三年五载之后我便取下来送你。”
穆萧萧噗嗤一笑说:“这雪山这么远,你如何取这雪莲花?”
陈惜命不假思索地道:“我再来一次便是了。”
再来一次?这茫茫雪山如此危险,跋涉千万里就只为摘上一朵雪莲花吗?
望着月光下白雪间的陈惜命,穆萧萧的双目不由得湿润了起来,眼中尽是柔情。
强掩内心的冲动,穆萧萧低头笑道:“二叔你好傻,你又怎么知道它哪一年开放呢?”
“那我便每年来一次。”
陈惜命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听在穆萧萧的耳中却如初春惊雷,惊醒了那一颗假装沉睡的心。
“其……其实昊京城也有雪莲的,没必要跑这么远。”
穆萧萧低着头,静静地等着陈惜命的话,贝齿却紧紧咬着嘴唇。
“你所喜欢的是此时此刻此地此月下的此朵雪莲花,换做另外的任何一朵,即使再盛放,却终究不如此山此风下的这一朵。”
其实有些话陈惜命没有说出口,那是穆萧萧同样在心中默念的话。
只此一朵雪莲花是你我二人在这寒风中雪山顶同遇的那一朵雪莲花,世上百花非一朵,一同看花的人却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看花的人,所以所看的花才亦独一无二。
静静地,两人久久无话,唯有山顶的风在呼呼作响。
似在嘲笑世间无数对想爱不敢爱的痴人,又仿佛就是在嘲笑此刻的月下之人。
“二叔。”
“嗯?”
那股冲动在穆萧萧心中左冲右突,终于冲破了她的心门。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穆萧萧脱口而出:“你喜欢我吗?”
问完这句话,穆萧萧已经彻底不敢与陈惜命对视,一颗心在胸膛中不安地跳跃着。
她生怕听见那一个“不”字。
“喜欢。”
陈惜命的语气依然很平淡。
“哪……哪种喜欢?”
陈惜命沉默了,这种沉默让穆萧萧心神不安,她开始后悔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但是就在下一瞬间,就算穆萧萧心中萌生悔意,却依然不受控制一般地追问道:“二叔,你有喜欢的人吗?我指……”
“我指男女间的喜欢。”
即使满脸羞红,穆萧萧竟然毫不退缩地注视着陈惜命的双眼。
“有。”
“谁?”
陈惜命亦看着穆萧萧的双眼,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说道:“以后再说吧,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
说完转身离去。
穆萧萧在他身后大声追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待到雪莲花开的时候……”
第三十八章 天注定
穆萧萧一夜都没有入睡,不是因为身体冷,陈惜命的怀抱其实很温暖。
而是因为内心深处有一只小鹿在跑着,跳着,肆意地嘲笑着胆小的人。
望了一眼石床上的孟琅,穆萧萧忍不住心中暗道:“没心没肺,能吃能睡。”
这难熬的漫漫长夜终于在穆萧萧的辗转反侧中度过。
“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得尽快立刻这里。”陈惜命一边查看着包裹中的东西一边对众人说道。
穆萧萧皱眉看了看还睡得正香的孟琅,喊道:“孟大少爷,起来用膳了!”
孟琅毫无反应。
穆萧萧气得哼了一声,叉着腰来到孟琅身边,用力推了孟琅一下:“你起……孟琅!”
穆萧萧突然惊呼出声,吸引了其他三人的注意。
“怎么了?”
陈惜命也来到孟琅身边,顿时一惊。
此刻孟琅双目紧闭,死死地抿着嘴唇,嘴唇和眼圈都泛着淡淡的紫黑色。
穆萧萧一边焦急地晃着孟琅,一边转头对着另外几人道:“他中毒了!”
“中毒?”陈惜命不解:“我们吃的喝的都一样,他怎么会中毒呢?”
竹落雨皱眉深思,突然道:“怕是尸毒,那颗金牙!”
几人经竹落雨一提醒恍然大悟,孟琅咬过那颗金牙!
“这世界上真的有尸毒吗?”陈惜命将信将疑。
竹落雨一边扶开穆萧萧,一边解释道:“就和吃了腐烂的羊肉一个道理,只不过尸毒更严重些。”
边查看孟琅,竹落雨边继续道:“这枯骨死了多年,若是真的中了尸毒,在这冰天雪地便麻烦了。”
突然,竹落雨捡起了那颗金牙看了看,发现牙中有一些细小的缝隙,长出了一口气道:“看来不是尸毒,是这牙中原本有毒。”
“若是如此还好办些,经历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绝世剧毒也该淡了。”
竹落雨从身上摸了摸,摸出了几个小瓶子,将药粉和了水给孟琅喝了下去。
“途中落水丢了太多的药,不知道靠这些能不能救他。”
穆萧萧低头看了看依然昏迷不醒的孟琅,又转头看了看陈惜命。
表情极为复杂。
咬了咬嘴唇,穆萧萧轻声道:“也许雪莲花可以救他。”
陈惜命闻言眼神轻变,脸颊的肌肉动了动。
穆萧萧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雪莲花可以解毒,应该可以救孟琅的。”
说完话,穆萧萧便看向了陈惜命,眼中带着无尽的歉意。
陈惜命与穆萧萧四目相对,此时无声胜有声。
竹落雨叹息:“若是有雪莲花自然好,但是这雪莲花极为珍贵稀少,我们又到哪里……”
“我去摘雪莲花。”陈惜命打断了竹落雨的话,面无表情地向着山洞深处而去。
穆萧萧急忙跟上,留下一脸茫然的竹落雨和临舒。
“二叔,对不起,我……”
“救人要紧。”
两人说着话已经来到了山洞外的石台上。
阳光照在白雪之上,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抬头望去,两人却同时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愣在了原地。
阳光静好,雪莲盛放!
雪山顶温暖的阳光照在雪莲花之上,在穆萧萧的脸上投下了一个雪莲花的影子。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朵盛放的雪莲花。
一夜无眠,原来一夜花开。
竹落雨因为好奇,便也跟着走了过来,正看着两人望着那朵雪莲花。
忍不住惊叹:“真的有雪莲花,苍天睁眼,神明显灵了!”
竹落雨的话惊醒了穆萧萧与陈惜命。
陈惜命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去摘下它。”
说完话飞身而起,双足在陡峭的山壁上轻点数下,如一只雪山苍鹰一般来到了那株雪莲花旁。
手起花落,陈惜命已经站到了穆萧萧与竹落雨面前。
看着穆萧萧,陈惜命将雪莲花递到了她的手中道:“萧萧,给你。”
“嗯……嗯。”穆萧萧声音有些颤抖,不敢与陈惜命对视。
接过雪莲花,穆萧萧逃跑一般地向着山洞而去。
竹落雨轻挑眉毛,看着两人表情说不出的微妙。
就在穆萧萧即将走进山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陈惜命淡淡的声音。
“穆萧萧。”
穆萧萧下意识回头问:“怎么了二叔?”
陈惜命只是看着穆萧萧,一言不发。
猛然间穆萧萧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地愣在原地,任由山寒吹乱了她的满头秀发,任由寒风吹进她躁动的内心。
奇怪的是,寒风吹进心中却竟然变成了炙热的。
两人对视良久,穆萧萧的双眸竟隐隐有波光闪动。
“咳咳,孟兄他……”
竹落雨有些尴尬地说了一声。
“哦!”穆萧萧猛得惊醒,却发现自己一张脸已经热得发烫。
如仓惶逃跑一般冲进了山洞中,进入山洞的一瞬间,一行清泪自左眼眼角滑落。
泪珠刚好滴落在那雪莲花之上,为这朵淡雅的雪莲花增添一分神秘的晶莹。
……
雪莲花确实有奇效,孟琅服下雪莲花一个时辰后,终于悠悠醒来。
脸上的紫黑色也缓缓消失无踪。
穆萧萧用山洞外的雪化了些清水,轻轻地替孟琅擦着脸,但却有些心不在焉。
孟琅呻吟了一声,浑身无力。
望了望穆萧萧说:“还是有媳妇好。”
穆萧萧闻言直接将毛巾扔到了孟琅的脸上,嗔道:“不要脸,谁是你媳妇?”
“早晚都是。”
孟琅说着还看了倚在墙壁上的陈惜命一眼。
穆萧萧没好气地道:“让你嘴欠,非要咬那金牙,下次直接毒死你。”
“毒死我?最毒不过妇人心啊,你要弑夫改嫁吗?”
“我……”穆萧萧气得一拳打在了孟琅的胸口。
痛得孟琅大喊了一声。
因为孟琅的原因,几人又在这山洞中多住了一天。
十天后,几人站在一片冰原面前,脸色都多少有些难看。
这十天里他们已经翻越了三座雪山了,而且一座高过一座。
眼前是一片面积不算小的冰原,完全是由坚冰形成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蓝色的光芒。
肉眼可见一条条冰原裂缝纵横交错,深不见底。
危险程度可见一斑。
孟琅用力喘了几口气,对着第五临舒说:“来吧妹妹,是时候展现你真正的实力了,指个道吧。”
临舒的双眼蓝得如那冰原上的青天,向着远处望了望最后伸手指向了冰原尽头的另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
几人皆无语。
孟琅咽了一口唾沫,有些丧气地道:“确定要爬那座山吗?我觉得我们可能会死在上面。”
“悲催的是,就算组队殉情,三男两女也不够分啊!那是山吗?那是天梯啊!”
穆萧萧立刻说道:“呸呸呸,你别乌鸦嘴行不行?”
孟琅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别和我提乌鸦!现在这里要是有只乌鸦,老子能生啃了它。”
五人这些天一直在吃冰冷的干粮和之前杀草原狼时存下的狼肉干。
早就食之无味了,何况孟琅这种从小山珍海味不断的公子哥。
他孟琅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些苦啊。
陈惜命也不得不说:“临舒,我们的干粮所剩无几了,再走下去恐怕真的会饿死的。”
竹落雨表情凝重,道:“是我害了大家,也许苍天注定我与春雪没这个缘分。”
深吸了一口气,竹落雨失魂落魄地道:“我们……回去吧。”
说出这句话,竹落雨仿佛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竹大哥……”
穆萧萧想说些什么,却被竹落雨挥手制止了:“天注定的事没人能改得了。”
说完话竹落雨竟然就真的向回走去。
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竹落雨的胳膊。
“你想好要放弃了吗?放弃春雪?”
竹落雨抬头看着陈惜命:“陈将军,只要我竹落雨没死,穷尽一生我都不会放弃春雪。”
“春雪于我,甚于生命,但我不想因为我连累大家。”
“竹大哥,能陪你走到这里的人自然没有想过‘连累’二字。”穆萧萧在一旁说道。
竹落雨继续道:“我知道,但是……”
陈惜命冰冷的声音响起:“回去也是死!”
陈惜命说着将手中的干粮袋扔在了地上说:“我们的干粮最多还能支持三天,回不去的。”
“此刻唯有赌一赌,三天之内翻过那座雪山,若雪山后别有洞天,我们还有机会!”
竹落雨望了望那座高耸入云的雪山,如擎天力士踏在人间的巨腿。
摇了摇头,竹落雨颓然道:“没用的,三天我们根本翻不过去,根本翻不过去……”
竹落雨说着已经崩溃,这些天支承着他的那根弦终于在此刻断了。
他抱着头声泪俱下地痛苦喊道:“没用的,一切都是天注定!”
陈惜命瞥了一眼竹落雨,突然冷哼了一声。
“只有懦夫才会将一切不如意归咎于老天。”
“天注定?天知道什么?苍天如果真的有眼,就不会让那么多有情人天各一方!就不会乐此不疲地捉弄世人!如此苍天,你敬他怕他有何用?”
此刻,一股无形的气场突然从陈惜命身上爆发而出。
“若苍天非要玩上一玩,那就陪他一场,赢了他,他便再也不敢捉弄你!”
“若天意注定,那便逆了这天!”
一边说着,陈惜命已经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冰原深处走去。
穆萧萧深吸了一口气,挺胸抬头紧随其后。
临舒向着一脸震惊的竹落雨点了点头也走了上去。
竹落雨怔怔地望着陈惜命三人的背影,泪水缓缓收敛。
“咳咳,竹子,虽然我一向看不惯那家伙,不过这次我挺他!”
孟琅说完话也大步而去。
“我靠!”
但是刚走两步竟然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尴尬地转过身,孟琅笑着道:“咳咳,其实我是想告诉你,即使摔倒了也要为了心中执念奋不顾身!”
竹落雨忍不住笑了笑,走上前一把拉起孟琅,二人并肩向着陈惜命三人追去。
第三十九章 倾雪
西方天极山云颠绝顶。
一个脸上带着白纱的曼妙身影皱着黛眉,望着脚下的云卷云舒。
身后一个豹头环眼的独臂老者大声道:“动了,石人又动了,那家伙要回来了吗?”
“你怕了?”女子轻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独臂老者闻言哼了一声,有些色厉内荏地说:“怕?老夫会怕他?”
女子不屑地笑了两声说:“还有不到八年,到时等他红尘功成,我等说不定便会尽化尘埃。”
那独臂老者听到这些话,脸上的横肉竟然忍不住轻抖了两下,显示着他此刻的惊慌。
“哼,当初若不是不知渊那帮神棍最后怯战,我等何至于如此?”
独臂老者左右走了两圈继续道:“变数?变数!都已经过了快一百年了,不知渊所说的变数在哪?”
突然,身后亮起了两道精光,那竟然是一个人张开了双眼。
那是一个如半截枯木一般的老者。
他苍老得犹如密林中的腐朽树根,脸上的皱纹犹如深秋初冬的牵牛花藤。
此刻老者正看着面前的玉缸,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说:“咳咳,变数来了,原来凤鸣有因啊。”
独臂老者闻言疑惑问:“圣老,你在说什么?”
朽木老者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着玉缸中的石人说:“你们看见了吗?有凤栖于石人肩。”
女子与独臂老者同时惊疑,因为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呵呵咳咳,往事随风,原来一切终究要回到原点啊……”
……
草原之北,雪山冰原。
望山跑死马!
穆萧萧五人足足走了大半天才度过了那片危机重重的冰原。
那所谓的冰原其实便是由巨大的冰块构成,寒冰千万年来不断累积,最终形成冰原。
冰原之上大大小小的裂缝纵横交错,冰原之下深不见底,没人知道其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未知世界。
走在冰原上,稍有不慎便会跌进那裂缝之中。
一旦跌进裂缝之中,就算侥幸不摔死,也要被活活困死在里面!
任你有飞檐走壁的轻功,也爬不上那光滑的裂缝。
这大半天里,几人已经几次从鬼门关走过了。
其中最危险的一次,第五临舒甚至已经坠落向裂缝之中,幸好被陈惜命抓住了衣服。
否则他们也就不用找明月花了。
此刻望着眼前如擎天之柱的雪山,五人都是皱眉不已。
“太阳都要回家吃饭了,我们还走吗?”孟琅仰着脖子问。
穆萧萧坚定地点了点头说:“必须走,我们现在是和时间赛跑,早一点翻过去,也许便是生,晚一刻翻过去,也许就是死。”
“那走吧,少爷可不想死,醉花涧的姑娘还等着少爷回去洒银子呢!”
孟琅竟然是第一个迈上那座雪山的人。
五人从夕阳西下一直走到繁星初见。
终于是坚持不住,找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围坐在一起。
脚下冰原清晰可见,分明是没走多远。
陈惜命从包裹中取出了几条已经坚硬如冰的狼肉干,扔给了几人。
孟琅叹息一声,说:“老子发誓,这辈子连狗肉都不吃了,吃够了!”
说着咬了一口,脸色一苦,捂着自己的腮帮说:“这比骨头都硬,怎么吃啊?”
穆萧萧也苦着脸看着手中的肉干,无从下口。
可是腹中却已经咕咕作响了。
就在这时,陈惜命突然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白布包递给了穆萧萧。
“吃吧。”
穆萧萧迟疑了一下接过了布包,打开看了一眼忍不住眼圈泛红。
里面放着两条肉干,还是软的。
这一路上陈惜命竟然一直在用自己的体温保存着这两条肉。
孟琅眼神顿时变了变,忍不住问:“陈老大,还有吗?要不您也赏我两条。”
“没了。”说着话陈惜命将手中如冰的肉干送进了嘴里。
穆萧萧抽了抽鼻子递给了陈惜命一条肉干说:“二叔,你也吃。”
“给临舒吧,她身子弱。”
孟琅撇了撇嘴,不得不强忍着去咬手中的肉干。
越吃越觉得委屈,想当初风华正茂,玉树临风,在昊京城,在醉花涧是何等潇洒。
如今竟然混到了这种地步。
“等少爷回了昊京城,一定要吃遍所有的馆子!”
竹落雨忍不住轻笑。
突然孟琅双手高举,若求神一般大喊:“啊——老子要吃松鼠桂鱼!”
陈惜命脸色巨变,双目绽放冷电,一个箭步冲到了孟琅身前,直接将孟琅按在了地上,手死死地按着孟琅的嘴。
“你想害死我们吗?”
孟琅突然之间有些怕了,因为他从陈惜命的眼神中看出了毫不掩饰的冰冷。
“二叔,你做什么?”穆萧萧急忙拉住陈惜命。
“嘘,别说话……”
陈惜命突然抬头望向了那高耸的雪山顶。
“跑——”下一刻陈惜命皱眉说了一声,瞬间松开了孟琅,下意识地转身抓住了穆萧萧。
但是一切都晚了,脚下开始震动,头顶轰隆隆的声音久久不绝。
孟琅整个人都吓傻了,脸色一片青白。
他终于明白,陈惜命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是雪崩!
孟琅的喊声不仅引起了陈惜命的愤怒,也引起了这座雪山的愤怒。
那轰鸣声分明是雪山在咆哮。
此刻陈惜命已经一手抓着穆萧萧,一手抓着第五临舒飞也似的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竹落雨一把拽住还愣在原地的孟琅喊道:“想什么呢还不快跑!”
白雪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了。
陈惜命此刻真的犹如一匹雪狼一般,拼尽全力地狂奔着,但是山体陡峭,想要跑得稳可不容易。
穆萧萧突然脚下一痛,绊到了一块石头上直接摔倒在地。
陈惜命手中一滑没有抓稳,穆萧萧已经顺着积雪向山下滚去。
“啊——二叔——”
“萧萧!”
陈惜命手中一甩已经将临舒推向了竹落雨的怀里,留下一句:“找掩体!”
下一刻,陈惜命已经如一只飞鹰一般直接向着山下扑了下去。
没错,就是扑下去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赶上穆萧萧。
陈惜命成名多年,这一身功夫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轻功身法展出,已经在几个呼吸追上了穆萧萧。
整个人直接将穆萧萧抱在怀中,牢牢地护住。
两人就这样抱着一路向着山下滚落。
穆萧萧被陈惜命紧紧地护住,感受不到一丝的碰撞,只是觉得天旋地转。
山上白色的巨浪近在眼前。
穆萧萧轻轻张开双眼,猛然发现陈惜命的头上正流下缕缕鲜血。
每当两人翻滚之时,鲜血便会滴落在穆萧萧的眉间。
绽放出两朵血色的花。
陈惜命受伤了,在滚落的过程中,那些白雪下的岩石无情地摧残着这位驰骋天下的雪狼将军。
“二叔!”
陈惜命睁着眼睛,与穆萧萧对视着。
两人近在咫尺,鼻尖贴着鼻尖,双眸望着双眸。
眸子里尽是对方的那张脸。
陈惜命眼神平静,嘴唇嗡动了两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可是雪崩的声音太大了,耳中尽是轰鸣之音。
就连近在咫尺的人所说的话,穆萧萧却一句也没听清。
“二叔,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砰——
没等陈惜命再说什么,两人已经到了山底了。
陈惜命重重地砸在了冰原之上,一口鲜血终于是忍不住喷了出来。
染红了那半张面具。
在鲜血的映衬下,其上的桃花增添了几分艳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陈惜命终于是无力地松开了双手,整个人瘫在了冰原之上。
鲜血还在从口里向外涌着,陈惜命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
穆萧萧伏在陈惜命的胸膛上,摇头痛哭着。
但是就连那哭声,此刻的陈惜命却也已经听不清了。
他的眼神越来越暗淡,甚至带着一股解脱。
但更多的是不舍与留恋。
头顶一片白色的巨浪正席卷而来,发出阵阵狞笑声。
在那一刻,穆萧萧知道自己即将死了。
即将死在这片无人问津的冰原之上。
也许许多年后,会有另外一批人在这里找到自己与二叔的尸体。
“父亲,二哥,彩雀,田爷爷……再见了。”
缓缓从怀中取出了半张面具戴在脸上,穆萧萧望着身下的陈惜命甜甜地笑了笑。
面具上画着一株雪莲花,是前几日穆萧萧画上去的。
躺在陈惜命的胸膛上,穆萧萧轻轻笑了笑。
也许能和这个人死在一起,算是最好的归宿吧。
“娘亲,萧萧来看你了,带着惜命一起。”
那白色的巨浪终于覆盖到了穆萧萧头顶,遮住了陈惜命眼前的夜空。
就在这时,穆萧萧突然感到身下的陈惜命猛得抱住了自己。
紧接着一个翻身,失重感随之而来。
陈惜命不知哪里来的的力气,竟然在生死一瞬的时候凭借着一股执念,带着穆萧萧翻身跌进了那深不见底的冰原裂缝之中。
轰——
如山的白雪终于还是砸在了冰原之上,穆萧萧甚至感觉到了两侧的冰壁在发出阵阵咔咔之声。
也许是因为裂缝越来越窄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裂缝太深的原因,那积雪在灌入一部分后便不再继续向裂缝中倾泻。
眼前是极速变化的冰壁,耳边是呼呼不绝的风声,两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坠落着。
“二叔!”
原本闭着眼睛的陈惜命在听到穆萧萧的喊声后,猛得睁开了双眼,眼中甚至还有一层血幕。
几乎是本能一样。
陈惜命一手揽着穆萧萧的纤纤细腰,令一只手如闪电般从腰间取下了一柄雪亮的匕首。
他的那柄长剑已经在滚落的过程中遗失了,只有这柄随身携带的匕首还在。
匕首瞬间刺出,竟然狠狠地刺进了冰壁之中。
一阵阵刺耳的摩擦声在裂缝中回荡开来。
匕首与冰壁间的阻力缓解了两人下坠的速度。
陈惜命就这样抱着穆萧萧沿着冰壁一路滑了下去。
头顶之上冰屑翻飞,那是那柄匕首带起的。
冰屑轻舞,如漫天繁星。
两人则如夜空中飘落的一对神仙眷侣,只是这对仙女神将此刻当真是狼狈至极。
第四十章 生死相依
“二叔!二叔……”
这是一片到处充满了虚无的世界,无形无物,唯有一个少女焦急的声音在回荡着。
陈惜命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是谁?”陈惜命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指着自己对面的三个人。
突然心中一惊,他的剑已经不知丢在何处了,但现在手中的剑分明就是自己那一把。
“我们就是你啊。”
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这三人穿着各异,有人一身书生模样,彬彬有礼;有人穿着粗布农装,挽着裤腿;还有一人穿着一身黑衣,满脸的肃杀。
但这三人却竟然都与陈惜命长得一模一样。
陈惜命冷哼一声道:“胡说,再敢妄言休怪我手中剑!”
“哦,你不信,那我且问你,你又是谁呢?”
那书生模样的陈惜命晃着手中的一卷古书问道。
“我是……”
没等陈惜命回答,那农夫却打断道:“我们指的是,你十七年前是谁?”
陈惜命闻言愣在了原地,手中的剑第一次变得不再坚定。
“十七年前你就是我们。”
“我是你们?”
陈惜命的脸色越来越迷茫,手中的剑忽然化为了一道虚无。
“我是谁?我是谁……”陈惜命喃喃自语。
“二叔——”
那声音再次响起,陈惜命猛然惊醒,抬头望着满天虚无大喊一声:“萧萧!”
冰川裂缝之内,陈惜命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的人儿梨花带雨,却依如初见般美丽。
“二叔,二叔你醒了!你……你可吓死我了,呜呜——”
一向坚强的穆萧萧竟然一下子扑到了陈惜命的胸膛上,泣不成声。
陈惜命只觉得浑身如散了架一般的疼痛。
似有千万柄锋利的匕首在切割着他的血肉。
轻抚穆萧萧的后背,竟然连抬胳膊都那么费力:“萧萧,我们在哪?”
穆萧萧抬起头,抹了抹眼泪说:“我们掉进裂缝里了,二叔,你已经昏迷了快一天了。”
一天前,孟琅的大喊引起了雪崩,使得穆萧萧与陈惜命掉入了冰原的裂缝里。
下坠之时,陈惜命靠着手中的匕首减缓了冲击力,但那一切都仿佛是他的本能反应。
落地之后,陈惜命便因为受伤过重而昏迷了过去。
陈惜命艰难地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
果然如穆萧萧所说,此刻四周一片冰蓝色,倒映着两人的身影,竟然如梦似幻。
而穆萧萧手中正握着一枚散发着莹润白光的夜明珠。
“这珠子……”
穆萧萧急忙将夜明珠送到了陈惜命手里说:“你落地的时候从你怀里掉出来的。”
看着还在抽着鼻子的穆萧萧,陈惜命轻笑一声,又将那夜明珠递到了穆萧萧手中:“送你的。”
“送我的?”
陈惜命点头道:“这是我从西北要塞带来的,你那颗珠钗上的‘蚌仙泣血’给了金狼王,我特意又为你寻了一颗上好的珠子。”
“只是可能不太合适……”
穆萧萧连忙摇头道:“不,很合适,没有比它再合适的了!”
“你喜欢就好。”说着话陈惜命坐了起来。
突然陈惜命猛得咬了咬牙,身上的伤口一阵疼痛。
穆萧萧连忙焦急地说道:“二叔你别乱动,你受伤太重了,之前我……我帮你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说到后来,穆萧萧竟然脸颊羞红。
这一切又怎么能逃得过陈惜命的眼睛呢。
“你脸怎么红了?”
“啊?”穆萧萧惊得赶紧捂住自己的脸,磕磕巴巴地说道:“没……没红,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陈惜命追问。
穆萧萧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二叔,你身材真好……”
说完这一句,穆萧萧恨不得钻进冰缝里。
陈惜命恍然,想必是穆萧萧替自己处理身上伤口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身子吧。
摇头轻笑,陈惜命竟然突然说了一句如晴空惊雷一般的话。
“你看了我,那我们扯平了。”
穆萧萧闻言猛得抬头盯着陈惜命问:“二……二叔你什么意思?”
陈惜命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小时候,我帮你……呵呵,洗过澡。”
“啊——”
穆萧萧一声尖叫差点再次引起雪崩,尖叫声在冰缝之中久久回荡。
陈惜命向着冰壁挪了挪身子说:“有什么好惊讶的?十五年前,你才两岁。”
“我……我……”
“我不想活了——”
“十六年前,我随你爹回家探亲的时候,还给你换过尿布……”
“我还见过鼻涕流进嘴里……”
“我还……”
穆萧萧猛得站了起来,竟然已经要哭了出来。
“二叔,你记那么清做什么?你……你气死我了。”
苍天可鉴,此刻穆萧萧害羞得连撞墙的心都有了,太丢人了。
自己心中所念的那个人竟然给自己换过尿布,这是何等荒谬,何等恐怖的一件事啊。
陈惜命却继续说道:“我见过你哭,见过你笑,见过你如一张白纸的模样。”
“那时我就在想,她长大将会是怎样的一个小美人呢。”
穆萧萧泪眼婆娑地望着陈惜命。
她竟然从陈惜命的眼中看见了“含情脉脉”。
陈惜命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直到半年前,我在醉花涧楼下经过,天降一奇女子落入我的怀中。”
“那双眸子竟似曾相识……”
穆萧萧再也忍不住一下扑到了陈惜命的怀里,双臂紧紧搂着陈惜命的脖子,眼泪止不住地流。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人施了魔法,竟然也停顿了下来。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冰下世界,就只有穆萧萧与陈惜命。
这一刻,放佛整个世界都只属于他们二人。
这冰下的世界无黑无白,分辨不出此刻是什么时辰。
只能大概猜测过了多久,陈惜命有伤在身,无法剧烈行动。
两人就只能静静地坐在原地,等待着生,或者等待着死。
这样不吃不喝不知过了多久,就连陈惜命都觉得浑身无力,就不要说穆萧萧了。
穆萧萧毫不顾忌地依偎在陈惜命的怀里。
“二叔,你说我们会死在这儿吗?”穆萧萧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
陈惜命轻轻拢住穆萧萧的后背说:“别怕,天无绝人之路。”
“我才不怕,要死也死在你怀里。”
穆萧萧继续说道:“若干年后,我们会变成两尊冰雕被人发现,也许他们会惊叹我们生死相依。”
“那时候没人知道你是我的二叔,也没人知道我是你的侄女,他们只知道我们生死不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句话却是深深刺激到了陈惜命。
猛然间陈惜命想起了当初在西北要塞胡飞对他说过的话。
“穆萧萧是你结拜大哥的女儿,你是他叔叔,这道辈分与年龄构成的鸿沟你根本无法逾越,你们不仅不会受到世人的祝福,反而将遭受无休止的白眼!”
陈惜命猛然握紧了拳头,眼神若冷锋一般摄人。
突然,穆萧萧在陈惜命怀里动了一下,轻哼道:“二叔,好冷啊。”
陈惜命被穆萧萧虚弱的声音惊醒,看着怀里的人儿,陈惜命原本紧紧皱着的眉毛缓缓舒展。
此刻任谁都明白,两人绝对是毫无生还的可能了。
既然都要死在这,那世俗的眼光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时此刻,唯有怀里的人是真切的。
生来不敢恨,临死当敢爱一次。
“我把衣服脱给你。”
哪知道听到这句话,穆萧萧却突然挣扎着坐了起来,阻止道:“别!”
可是一切已经晚了,陈惜命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一时之间,两人都是无语。
不同的是陈惜命一脸惊讶,而穆萧萧则满脸羞红。
望着自己身上包扎的绷带,陈惜命愣住了。
那粉红色的布条上还隐约可见几朵小花,就连绑着伤口的绳子都是红色的。
再仔细辨认了片刻,陈惜命顿时表情变得极为丰富。
穆萧萧则深深低着头说:“行李都丢了,去哪找绷带啊,只能用衣服撕了。”
“总不能用狼皮吧?所以……所以我就……”
“咳咳,不用说了,我明白。”
陈惜命及时阻止了穆萧萧的话,因为绑在他伤口上的分明是少女的亵衣。
通俗点说,肚兜。
在这种有些尴尬又有些暧昧的气氛中两人久久不语。
最后还是陈惜命率先打破了沉寂:“萧萧,反正坐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我们去看看这冰底下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如何?”
“啊?”
穆萧萧疑惑地看着陈惜命。
陈惜命却已经艰难地站了起来,刚刚还害羞不已的穆萧萧急忙上前扶住陈惜命。
陈惜命向着冰缝的尽头望了望说:“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也许我们能就这样走出去也说不定。”
穆萧萧知道,陈惜命不过是在开玩笑罢了。
但有希望总比等死强,哪怕希望渺茫到如丝如缕。
举着那枚夜明珠,借着其微弱的光芒,穆萧萧搀扶着陈惜命一路向着冰缝深处走去。
“也不知道竹大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穆萧萧满脸愁容。
“吉人自有天相,他们一定会活下来的。”
就在这时穆萧萧突然“诶呦”一声。
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还好陈惜命及时拉着了她的胳膊。
“怎么了?”
“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穆萧萧拿着夜明珠向脚下照去。
这一照之下两人都是惊在了当场。
躺在那晶莹的冰面之上的东西赫然正是一只碗,还是金碗!
第四十一章 冰中金宫
穆萧萧低头捡起了那只金碗,放在眼前看了看。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震惊之色。
“二叔,这里有人?”穆萧萧不可置信。
陈惜命眯眼沉吟了片刻,突然握紧了他的那把匕首,匕首的锋刃已经断了一截,是断在了冰壁之中。
“向前去看看。”
穆萧萧点了点头,搀扶着陈惜命沿着这条宽阔的冰原裂缝向前走去。
这一路走去,裂缝似乎渐渐形成了一个向上的坡度,而且越来越窄,行走起来十分不便,眼看前方即将到达尽头。
穆萧萧手中一滑,夜明珠竟掉落在了地面之上。
还好陈惜命反应迅速,用脚挡住了夜明珠,低下头去,陈惜命不由得愣住了。
“萧萧,你看脚下是什么?”
穆萧萧低头看去,不禁惊呼出声。
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两人发现,在脚下冰层之下,竟然隐约可见一座建筑。
而此刻二人正站在那建筑的屋顶之上。
砖瓦清晰,椽木犹在。
“这是……”穆萧萧震惊地看了陈惜命一眼。
陈惜命抬头向远处望去,在冰缝尽头隐约可见一道亮光。
“到底是怎么回事去看看就知道了,也许我们有机会出去。”
两人步履蹒跚地走到了这道冰缝的尽头。
果然那里有一道极小的缝隙,仅供一人侧身通过,里面闪着点点亮光。
“进去吗?”穆萧萧问道。
陈惜命眼睛绽放冷光,点了点头说:“不进你不好奇吗?”
穆萧萧竟然展颜一笑说:“好奇啊,出不来怎么办?”
陈惜命释然一笑道:“出不来就在里面度过余生余世好了。”下一刻,陈惜命竟然伸手摸了摸穆萧萧的头发,不再似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那眼中,那笑中,尽是柔情。
穆萧萧竟然也不闪躲,就那么看着陈惜命的眼睛。
“萧萧,你怕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有大名鼎鼎的雪狼将军在,安心得不得了。”
陈惜命毫不顾忌地拉住穆萧萧的手,当先向着缝隙内侧身而去。
“跟着我。”
两人在那道缝隙之中挪着步子缓缓前进。
这样走了好一会儿,两人同时感觉到似乎地势在渐渐变低。
片刻之后,冰缝已经完全是一道下坡路了,想在其上站稳已经很艰难了。
当初在雪山上之时,穆萧萧就曾扭伤过脚踝,此刻脚下一痛,顿时便再难站稳。
“二叔!”一声惊呼,穆萧萧竟然脚下一滑向着前方的陈惜命扑了上去。
这冰缝本来就光滑异常,此刻经穆萧萧一撞,陈惜命顿时立足不稳。
两人一同向下滑落而去。
速度越来越快,穆萧萧甚至感受到脸侧有一粒粒冰屑纷飞。
突然,两只有力的大手遮住了穆萧萧的脸,手上传来的温度是那样让人安心。
“脸割破了就嫁不出去了。”
陈惜命一边向下滑落,一边笑道。
“嫁不出去就……”穆萧萧后面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砰得一声,两人已经撞在了一面冰墙之上。
穆萧萧直接就扑倒在了陈惜命的前胸,陈惜命却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他本就有伤在身,此刻经此一撞,顿时是伤上加伤啊。
“二叔你怎么样?”穆萧萧抬起头立刻焦急地问道。
陈惜命却眼神直直地看着穆萧萧的身后:“萧萧,回头。”
穆萧萧疑惑地转过头去,却顿时惊讶得捂住了嘴。
眼前所见已经完全超出了常人的承受范围。
面前不再是狭窄的冰缝,豁然开朗!
伫立在二人面前的,竟然是一片保存完整的建筑!
楼阁庭院尽数包裹在一层冰晶之下,其上金漆犹在,散发着熠熠的光辉。
让人怀疑那到底是不是真金所筑。
金色的院墙之上镶嵌着一颗颗仍然散发着柔和光辉的明珠。
任何一颗都要比穆萧萧手中的夜明珠要大上许多。
在冰蓝色的坚冰之中,这样一座建筑显得如梦似幻。
此刻那金色的大门竟然开着一道缝隙,似在诱惑着闯入这里的外来者。
穆萧萧从短暂的震惊中惊醒,向陈惜命问道:“二叔,我们进去吗?”
“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看看。”
两人并肩而行,来到那道金色的大门之前。
离得近了才发觉那金色的院墙之上竟然绘着一幅幅图画。
简单看了两幅,陈惜命不由得眉头紧皱。
其中一幅图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坐在高台之上,其下成群的人向着此人顶礼膜拜。
另一幅图中,无数头戴高冠的人正围着一朵巨大的花,似在进行着某种仪式。
其他的图画大多在寒冰的笼罩下模糊不清了。
穆萧萧突然惊呼:“二叔,这里有一面石碑!”
陈惜命随之看去,果然在金色的大门口倒着一块不算小的石碑。
陈惜命取出匕首,用那半截匕首狠狠刺在石碑的冰层之上,将那寒冰刮落了一小部分。
两人俯身看去,其上字迹工整,但却并不是此时各国的文字,亦不是草原语。
石碑上还刻着奇异的花纹,那是一朵朵从未见过的古怪的花。
花瓣如钩,花心似星。
穆萧萧还在仔细看着石碑,想从其上认出一两个字。
陈惜命却已经抬头望向了那座金色的建筑,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怪异地道:“萧萧,这里似乎……”
“是一座坟墓。”
“啊?”穆萧萧猛得抬头盯着陈惜命,脸色带着微微的惊恐。
“你见过谁在自家门口立碑的吗?若我猜的不错,这墙上的画和石碑上的文字应该是墓主人的生平事迹。”
穆萧萧站起身向陈惜命挪了挪说:“二叔你别吓我!谁会把自己埋在冰里啊?”
“也许这里原本并不是冰山雪原,也许千百年前这里就生活着一群雪山住民呢,又或者这里本来存在着一个中原人所不知的国度也说不定。”
陈惜命猜测着,穆萧萧却已经脸色不太正常,下意识拉了拉陈惜命的胳膊说:“二叔,那我们还进去吗?”
陈惜命淡然一笑道:“活人我都不怕,我会怕死人吗?”
“可是我怕啊……”穆萧萧脸上带着苦涩。
陈惜命难得地开了个玩笑说:“万一真是个坟墓,也免得我们俩暴尸荒野了。”
最后穆萧萧还是随着陈惜命进到了那座门中。
一进到大门之内,两人再次忍不住脸色震惊。
门后似乎是一片巨大的广场,其上立着数十根直径四五米的巨大石柱。
抬眼望去,石柱直插进头顶的坚冰之内,看不到尽头。
那头顶的寒冰此刻就如一片天空一般,而这石柱似乎便是撑天之柱。
最为震撼的是,在石柱之间竟然整齐地站立着一排排手握兵器的士兵。
人人穿着奇怪的铠甲,脸上戴着更为奇怪的鬼脸面具。
初步估计也有近千人。
想来墓主人生前应是一位手握重兵的大人物,死后才会以如此多兵俑陪葬。
广场正前方是一座更加恢弘的大殿,其建筑风格与当世各国迥然不同,大殿之前一朵巨大的花似放非放,仿佛正在开放之中。
陈惜命带着穆萧萧穿过一排排的士兵,艰难地攀上大殿的石阶。
大殿的正门依然敞开着,这很奇怪也很诡异。
穆萧萧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二叔,如果这真是坟墓,为什么墓门要开着?而且门开得也很不规整。”
陈惜命眼神微变道:“只有一种解释,有人先于我们来过这里。”
“而且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从这门外所包裹的寒冰可以推断,这门已经被打开许多年了。”
看着陈惜命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穆萧萧只能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随着陈惜命走进了大殿之中。
那殿内的奢华程度完全超出了两人的想象。
穹顶之上镶嵌着数十上百颗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将整个大殿都照得清晰可见。
“果然如此。”陈惜命不禁感叹。
这里确实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因为在那大殿正中的高台之上,正摆放着一口金色的棺材!
而大殿之内,竟有近百的人形雕塑分两侧跪在棺材之下。
更加诡异的是,每一个雕塑的面前都放着一只金碗,就与之前两人在冰缝之中所见的一般无二。
穆萧萧有些语无伦次地道:“这……我们不会是……是进了哪位皇帝的坟墓吧?”
如穆萧萧所言,此刻的场景完全是百官朝圣的画面。
“没听说过历史上这里曾出现过什么王国啊。”陈惜命疑惑不已。
穆萧萧抬头望去,发现穹顶之上在夜明珠的环绕下,雕刻着一朵造型奇怪的花。
“又是这朵花!难道这个地方的人是以这花作为图腾的?”
陈惜命却已经向着那正中间的棺材走去。
还没走出多远,只听得身后忽然传来穆萧萧的尖叫之声。
紧接着穆萧萧便一下扑到了陈惜命的怀里,看样子十分的惊恐。
“二叔,那些人……那些人是人!”
那些人是人?
陈惜命猛然明白穆萧萧话里的意思,皱着眉毛俯身向其中一座雕塑看去。
这一看之下就连一向镇定的陈惜命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寒冰之中的雕塑栩栩如生,眉目清晰,仔细看去每个雕塑身上都绑着绳索。
那哪里是什么雕塑啊,分明是真人!
若这些人都是陪葬者的话,那棺中之人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猛然间,陈惜命又想到了大殿外那些兵俑,不由得毛骨悚然啊!
难道那也是真人不成?
陈惜命回身望向那座金色的棺材,不由得冷哼一声。
不知为何,一股无名的恨意从陈惜命心底泛出。
一步步迈向那座棺材,陈惜命眼神如刀,寒声道:“你若真是一位帝王,定也是暴君!”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等人物可以让如此多的活人为你陪葬!”
陈惜命说着竟然就要去掀那金棺!
第四十二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啊——”
陈惜命大吼一声,手中的半截匕首狠狠地刺进了那金棺外包裹的寒冰之中。
他的这柄匕首乃是当年陈国灭亡之时,大秦皇帝赏赐给穆威的。
后来穆威又将这匕首送给了陈惜命,乃是一柄绝世神刃。
此刻入冰顿时冰碎棺现。
就在陈惜命准备将匕首刺向金棺的时候,身后穆萧萧突然大喊:“二叔!别!”
但是一切都晚了,匕首刺向金棺,发出一声清脆之音。
金棺之上多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而那柄绝世匕首却已经寸寸断裂。
就在陈惜命愣神之时,一根银针无声无息地刺进了陈惜命的脑后。
脑海中一阵眩晕,陈惜命已经软倒在地。
正倒在了穆萧萧柔软的怀里。
穆萧萧抱着陈惜命的身子,轻声道:“二叔,对不起。”随后拔下了陈惜命脑后的银针。
穆萧萧将手伸入自己的衣领,取出了一枚吊坠。
确切地说那是一枚翠绿色的珠子,手指肚大小的珠子上却是雕龙画凤,极为精美。
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看着那枚珠子,穆萧萧眼神充满了追忆:“师父,您老人家到底是谁啊?今日您可是救了萧萧了。”
这珠子非石非玉,乃是穆萧萧那位邋遢的便宜师父临走时送给她的。
只说让她随身带着,可以明神醒脑,关键时候也许能救上她一命。
当初穆萧萧还是将信将疑,只不过这珠子确实精美,便当做一个装饰品挂在了脖子上。
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穆萧萧握着手中的珠子犹豫了一阵,最后将珠子塞进了陈惜命的嘴里。
做完一切不由得脸色羞红,毕竟这珠子乃是穆萧萧的贴身之物,此刻送进陈惜命口中,不免旖旎。
抬头望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活人像,穆萧萧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
那每一个人像的身前都放着一只金碗,碗底有着一层淡淡的液体,有的已经干涸了。
就是那液体大有问题。
作为一名医者,穆萧萧刚刚已经分辨出,那液体中散发着淡淡的气味绝不平常。
稍微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医书,穆萧萧便断定那气味中有使人致幻的成分。
可以扰乱人的心神,使人产生幻觉,所以陈惜命才会那么冲动地去开棺。
不明其中本质的人或许会将其归咎于是跪死之人的怨灵作祟,而迷惑了陈惜命。
但穆萧萧却可以肯定一定是那碗中的液体所致。
能在如此严寒的环境下不结冰的液体,证明那是酒。
最令穆萧萧心中发寒的是,碗中尚有酒液未干,那是谁来添的酒呢?
细思极恐啊!
除此之外,穆萧萧又想到了另一个疑点,在冰缝中他们第一次捡到的那只金碗又是谁遗失的呢?
想到此处穆萧萧不由得脊背发凉,用力抱住了怀中的陈惜命。
似乎只有看着这张英俊的面庞,才会使她心安。
那珠子确有奇效,没过多久陈惜命便已经悠悠醒来。
皱了皱眉,陈惜命吐出了嘴里的珠子,向穆萧萧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穆萧萧将刚刚的猜想尽数说给了陈惜命听。
陈惜命听后沉思了一会儿,他知道穆萧萧心中害怕,便安慰道:“放心,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就算有鬼,也有我在。”
穆萧萧望着陈惜命的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甜蜜。
“二叔,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陈惜命环视了一周,这个问题确实是难住了他。
怎么办?难道要在这里等死吗?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进水,此刻身体格外的虚弱,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穆萧萧看出了陈惜命此刻的担忧,一把抱住陈惜命的胳膊笑着说:“不如我们继续向里面走走,就当是浏览名胜古迹了。”
陈惜命微笑点头。
在那金棺的后面还有一座后殿,想必是放着一些陪葬品。
与其等死不如进去看看。
两人相互搀扶着向后殿而去,但是过了后殿的门,里面却再也没有夜明珠了。
而且并不是想像中的后殿,其内竟然是一片漆黑的甬道。
穆萧萧再次取出她那颗夜明珠,一起向着甬道内走去。
这一路上,穆萧萧始终紧紧攥着陈惜命的手,她是真的害怕。
刚刚正殿之中光线明亮还好些,此刻甬道内一片昏暗,再联想到这是一座坟墓,穆萧萧不由得心惊胆战。
甬道尽头竟然有三座大门,而且三门尽开。
其中一座门内宝光流转,正是放着那些所谓的陪葬品。
两人迈步进去都忍不住大吃一惊,殿内金银玉器堆积如山,即使是在寒冰的覆盖下依然金光不减。
“二叔,这要是搬出去,我们可就发大财了!”
陈惜命微微一笑,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穆萧萧的鼻子说:“在我看来,此刻这些金银还不如一屉驴肉火烧来得实际。”
提到驴肉火烧,穆萧萧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委屈巴巴地看着陈惜命说:“二叔,能不提吃的吗?”
“说好了到西北你请我吃烤黄羊的,可是到现在却都还没吃上。”
陈惜命笑道:“活着出去,你想吃什么我都帮你找到。”
穆萧萧轻笑,心中却不免产生一丝悲意。
还能活着出去吗?
突然,穆萧萧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脚下的一块石板,不禁眼神大变。
那石板大部分都已经被寒冰覆盖,但依稀可以分清几个字:大秦历七年……
“二叔,你快看!是秦国文字!”
陈惜命闻言看去,也是震惊不已,那确确实实是秦国的文字,与门口石碑上的文字完全不同。
两人急忙将石板扣出,费尽了力气才勉强将上面的寒冰除掉,使得其上的文字得以显现。
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亮,两人终于看清了石板上的内容。
“大秦历七年,曦月,你还好吗?陈国的浪花依然在翻腾笑闹吗?”
“对不起,我恐怕没办法再陪你去海边踏浪了,愿余生你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的归宿……”
穆萧萧与陈惜命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犹记十年前你我第一次在陈国见面,沙滩,海浪,渔村,姑娘……”
“一切恍如昨日……”
“我常常在想,若我当初舍掉那所谓读书人的尊严,舍掉我那可笑的固执,舍掉我那不值一提的年少轻狂,我们是否已经共秉红烛了呢?”
“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明月古国的宝藏,也终于见到了明月花,却再也见不到你了……”
穆萧萧与陈惜命异口同声地喊道:“明月古国?明月花!”
对视一眼,两人继续看下去。
“想我百里一书一生逍遥快活,没想到却最终陷入了你的温柔乡,这是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也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穆萧萧震惊道:“百里一书!这竟然是百里一书留下的东西!”
“百里一书是谁?”陈惜命问道。
穆萧萧沉吟了一下说:“百里一书是秦国开国初期最有才华的诗人,其诗的珍贵程度已经到了万金难求的地步,当世还流传的无一不是价值连城。”
穆萧萧继续道:“只是后来百里一书却突然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想到竟然来到了此处。”
“据野史记载,百里一书一生放荡不羁,唯独对一个渔家女子用情至深,只是当初那渔家人家中没有男丁,便要求百里一书入赘,百里一书自命清高,便一怒之下舍了那一段恋情。”
“后来他后悔不已,便改姓为百,去了那一个里字,还引起了一众老学究的谴责。”
陈惜命淡淡地念道:“百一书,百一书,百无一用是书生。”
穆萧萧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为什么会来到此处呢?”
两人继续看下去,只见石板上写着:“我说过,我会帮你找到活下去的办法,现在我找到了,可惜我却回不去了……”
从石板上的内容,穆萧萧与陈惜命了解到。
原来百里一书,或者说是百一书。
当年他从渔村离开之后,曦月每日思念百一书,最后瞒着家人从陈国一直来到了秦国寻找百一书。
结果百一书却在云游天下,再回秦国之时却已经是两年之后了。
两年时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两人再遇之时,曦月却已经沦为了红尘女子。
这两年里曦月家中遭遇巨变,发生了海难,一家人都葬于大海了。
曦月悲痛欲绝,加之身无分文,涉世未深的她便被人骗进了红尘场。
这一入红尘便再也身不由己了。
等百一书与曦月再见之时,曦月却已经不是原来的曦月了。
百一书本想为曦月赎身,但曦月却执意不肯,因为曦月心中明白,她已经无法再嫁给百一书了。
百一书是当世有名的文人,又怎么会娶一个风尘女子呢?
一条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她自己又怎么能让百一书因为自己蒙羞呢?
有时候误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你不解释我也不问。
百一书以为曦月还记恨自己,以为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自己。
一怒之下,百一书吃了长恨花!
他以为他会因为长恨花而忘了曦月,但却越爱越深。
苍天有时候总是喜欢玩弄世人。
后经历种种,两人终究敞开心扉冰释前嫌。
但却因为长恨花的原因无法在一起。
百一书从古书得知了有关于明月花的事,便与曦月约定待找到明月花后,定会回来迎娶曦月。
第四十三章 徒等月明
百一书与曦月的故事与两百多年后竹落雨和春雪的故事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百一书较比于竹落雨更为凄惨。
而竹落雨的故事却未完待续。
穆萧萧与陈惜命继续看着那位天下第一诗人留下的“临终遗言”。
“月,一别三载,你还好吗?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我们重逢时的场景,可叹余生无望,这辈子是我负了你,不知今夜是否月明如故……”
百一书与曦月定下了约定,待某年月明之时,他百一书定会捧着明月花向曦月求婚。
谁知这一别便是三年。
“我还记得你我分别之时你对我说的话。”
石板上刻下了曦月说的话:“一书,未来我们重新来过,你为我改姓为百,日后我便姓千好了。”
“我说千曦月不够悦耳,不如就取千谐音,叫牵月,万里情缘牵于月……”
穆萧萧忽然震惊地大喊了一声:“牵月!她叫牵月!”随后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
陈惜命皱眉问:“怎么了?这名字很普通啊。”
“普通?二叔,你错了!”
“牵月这两个字一点也不普通,这个名字只在大秦国初期才有,后来大秦国开国皇帝陛下颁布圣旨,只要秦氏统治秦国一日,秦国境内,不许再有一人叫牵月。”
“违者诛九族!”
“为什么?”对于这些陈惜命还真是不知道。
穆萧萧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因为大秦国的第一任皇后,大秦开国皇帝一生最爱的女人,就叫牵月。”
陈惜命看着穆萧萧说道:“也许是重名呢?”
穆萧萧则摇头叹道:“不会这么巧的,百一书是大秦历四年离开昊京城的,而史料记载,大秦开国皇帝是在大秦历七年,也就是百一书困在这里的那一年,迎娶的牵月皇后。”
“而且二叔你知道醉花涧外那条揽月河吗?”
“那河正是因为牵月皇后而得名,最巧的是大秦开国皇后在嫁给皇室之前就是一名红尘女子,花名牵月。”
“同一个时期,同一个地方,不可能有两个红尘女子叫同一个花名的,这未免太巧了。”
“而且据史料记载,月皇后正是生于南海边,最后就是得了不治之症而死的,结合百一书说找到了治疗牵月病的方法。”
“那这一切简直太巧了,所以这个和百一书私定终身的牵月,很可能就是后来的大秦皇后!”
这一切未免有些太过离奇了,就连陈惜命都沉思了好一会儿,最后幽幽地问道:“这么说……牵月最后背叛了这个为他而死的男人。”
穆萧萧沉默了,一时之间大殿之中呼吸可闻。
良久之后,穆萧萧终于率先开口:“或许,谈不上背叛吧。”
陈惜命疑惑地看向穆萧萧。
穆萧萧笑了笑轻叹道:“二叔,不是每一个人都与你一样的。”
“怎么?”
穆萧萧缓缓站起了身,看向那金山银山道:“人这一辈子总在追求这些金银之物,可是就算死后金银堆满坟墓又能如何呢?”
“人生匆匆,任你生前再高贵,也不过百年。”
“这世界上韶华易逝,红颜易老。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不过几年罢了,当女人开始追求金银的时候,证明她已经开始畏惧时间。”
“三年,这一生又有几个三年可以供女人挥霍呢?何况之前牵月已经等了百一书两年,前后便已经是五年了,而且二叔你不觉得吗?从头至尾,错的都是百一书。”
“我们没有权力要求一个女人因为男人的过错而浪费五年的年华,若牵月等了百一书,我们该敬畏这种真爱,而牵月没等百一书,我们也没有资格谴责这个女人的自私。”
陈惜命沉默了,彻底的沉默了。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是啊,女人这一辈子最好的年华不过就那么几年,我们有什么权力要求她去苦等一个犯了错的男人呢。
穆萧萧继续说道:“而且二叔你知道吗?我认为大秦开国皇帝才是那个最可悲的人。”
陈惜命看向穆萧萧。
穆萧萧回眸一笑说:“毕竟直到死在大秦皇帝怀里的那一刻,那个女人都始终叫做牵月。”
陈惜命闻言也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良久之后,依然是穆萧萧率先打破了沉默,对着陈惜命开玩笑道:“二叔,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不知足的人。”
“为何?”陈惜命好奇。
穆萧萧再次蹲在了陈惜命面前,笑着说:“这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穷尽一生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而你呢?却整日在因这副不老的容颜而伤怀。”
“你说你是不是不知足啊?”
望着穆萧萧那灵动的眸子,陈惜命一时之间竟有些呆了,此刻两人四目相对,鼻息互闻,当真亲密。
突然穆萧萧因为蹲姿的原因,脚在冰上一滑,顿时向着陈惜命倒了过去。
毫无准备,双唇相接。
下一刻,穆萧萧猛得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击一般快速向着身后退去。
一张俏脸已经羞得通红,眼珠乱转,竟然有些惊慌失措。
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似乎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这是穆萧萧十七年来的初吻!
“萧萧。”陈惜命的声音响起。
“啊……啊?”穆萧萧闻言更是手足无措,眼神闪躲不敢与陈惜命对视。
“你渴了吧?”
穆萧萧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陈惜命。
陈惜命竟然脸色平淡,道:“嘴唇很干。”
穆萧萧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陈惜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嘴唇……很干?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不过这次是陈惜命率先打破沉默的。
“继续看看那位大诗人还说了什么吧。”
穆萧萧急忙附和道:“哦……哦对。”
两人同时低头看去,只见上面继续写着。
“月,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和外面那些凄惨的人一样,为那棺中的女人陪葬。”
女人!百一书写得明明白白,那金馆中竟然是一个女人?
也许当年百一书是读过某些古老文献,所以了解得更多一些,毕竟他是靠着自己找到的这里。
后面继续写道:
“说来可笑至极,这明月国崇拜月亮,敬畏月神,可是这死后竟是葬在了这等暗无天日之地,就算布置了再多似月的明珠,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鬼老天当真是喜欢捉弄我,也许我真的错了,也许这是上天在惩罚我。”
“让我临死都无法借月寄相思……”
“昊京城的月亮圆了吗?你送我的海螺我还带1在身上,月明君归君无归,此生是百某人负了小姐……”
这最后的一句话就如一个壮志未酬的小书生在对一位俏佳人吐露衷肠。
一切皆如初见。
陈惜命却是一下就抓住了这句话的关键,向穆萧萧说道:“萧萧,海螺壳,月明君归。”
经陈惜命这样一提醒,穆萧萧立刻反应了过来,震惊地捂着嘴。
“二叔,你是说我们在雪山顶洞中所见的那具枯骨,就是百一书!”
陈惜命点头道:“恐怕是的。”
穆萧萧忍不住道:“这么说,百一书后来活着出了这座坟墓,可是最终却没有挺过雪山。”
说到这里,穆萧萧竟忍不住落泪。
哽咽着说:“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再坚持一下,最后一座雪山,只要他能翻过去,也许一切就都不同了。”
“也许牵月便不再会成为大秦皇后,也许有情人终究成为眷属。”
“苍天为何如此弄人啊?”
陈惜命叹息道:“萧萧,我想若是他还能坚持他一定不会放弃的,也许他只是想睡一觉,却误了时辰,睡过了头。”
穆萧萧一下扑到陈惜命怀里,轻声哭了起来。
片刻后猛然抬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像是想到了什么,满眼的兴奋。
“二叔,他出去了,百一书从这里出去了,那我们也一定能出去,这里一定另有出口!”
陈惜命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没错,我们一定也能出去。”
只是那笑显得那么勉强,也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是啊,也许真的可以活着出去,可是出去以后呢?
就如之前穆萧萧所说,在这里,她就只是穆萧萧,他就只是陈惜命。
没有任何身份,不再有骠骑将军之女,不再有雪狼将军,也不再有二叔和侄女。
而出去以后,一切又都要回归现实。
而在现实里,有一道陈惜命与穆萧萧无法逾越的鸿沟叫做伦理!
但是留在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陈惜命不想离开穆萧萧,更不想失去穆萧萧。
“萧萧,我们去其它殿里看看吧,也许里面有通道也说不定。”
穆萧萧点头随着陈惜命再次进入了那条漆黑的甬道。
在进入另一道门的时候,陈惜命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神深邃地望着与正殿门口相连的甬道尽头。
“怎么了二叔?”穆萧萧疑惑地问道。
看了一会儿,陈惜命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走吧。”
临走之时,陈惜命又向后瞥了一眼,依然什么也没有。
他从被穆威救起之后便一直征战至今,那份对于未知事物的敏锐洞察是经过十七年血与火的考验而磨炼出来的。
在刚刚那一刻,陈惜命有一种感觉,似乎那黑暗之中正有一双冰冷的眸子在注视着两人。
两人一起走进另一座偏殿,里面很黑,只能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亮看清眼前一小块的地方。
初步观察,这里也是一些陪葬物,只不过这里陪葬的是一些兵器。
其中有一些造型极为特殊的物件,陈惜命推测应该是明月古国用来祭祀的礼器。
看了一阵却并没有发现有出口,两人决定去最后一间大殿之中。
临走之时,陈惜命费尽力气从那冰冻着的兵器架上敲下了一根长槊。
不过此刻那槊却已经因为外面的冰而变成了棍了。
第四十四章 第五轻尘
穆萧萧随着陈惜命走进了第三间大殿,也是甬道正中的那一间。
殿内不似那般漆黑,在门后的正上方镶嵌着一颗格外大的夜明珠,将门后照亮了一片。
借着那光亮,穆萧萧与陈惜命看见了殿内的场景。
正对着门口的地方竟然还停放着一口金棺。
只是这金棺却要比前方正殿中的那一口要小上一些,而且停放的位置略显随意。
“这怎么还有一口棺材?”穆萧萧疑惑。
陈惜命也是皱眉摇了摇头说:“也许是明月古国特有的安葬方式也说不定。”
另外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这口金棺的棺盖竟然没有被冰封住。
还没等陈惜命继续考虑,穆萧萧竟然已经向着那金棺走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在这墓中待的时间久了,穆萧萧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穆萧萧忽然发现在那金棺之上似乎是画着什么东西,便蹲下看了起来。
陈惜命也随着走上两步,但是下一刻陈惜命却骤然立在了原地,眼神变得极为锐利。
“二叔,你来把这冰敲掉一些,我看不清……”
穆萧萧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变被陈惜命从地上提了起来。
“别回头。”
陈惜命的声音在穆萧萧耳边淡淡的响起。
穆萧萧不明所以,小声问道:“怎么了二叔?”
陈惜命没有回答穆萧萧,而是用手中紧握的冰棍指了指两人面前的地面。
穆萧萧看了过去,这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门上的夜明珠正好照在两人后背,在地面上投出了两人的影子,一道纤细,一道挺拔。
可是此刻诡异惊恐的事发生了。
此刻地面之上竟然有三个影子!
那多出的影子又高又大,双臂极长,拖在地面之上。
穆萧萧真的怕了,眼泪缓缓在眼眶内打转,被陈惜命抓住的胳膊甚至在轻轻颤抖着。
难道是正殿里那口金棺里的东西出来了?
可是……
可是百一书不是说棺材里是一个女子吗?
女子为何会生得如此魁梧,又为何双臂垂地?
“一,二,三。”
随着陈惜命数出第三个数后,他猛得左手将穆萧萧推向了那口金棺的侧方。
与此同时右手握着冰棍骤然向着身后抽了过去。
这一击陈惜命已经是出了全力,任它是人是鬼,先下手为强。
砰——
吼——
一声沉闷的碰撞声伴随着一声凄厉愤怒的吼叫炸响在大殿之中。
陈惜命这一棍甩出人才转过身,却猛然发现手中的冰棍已经无法动弹分毫。
抬眼望去,顿时惊得瞠目结舌!
那是一张生满白色毛发的巨脸,脸上两个眸子如铜铃一般,口中獠牙森森,此刻竟然在咧嘴看着陈惜命。
那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极为诡异!
此刻陈惜命的冰棍正被那怪物牢牢抓在巨大的手掌之中。
“猴子?”
陈惜命只来得及问出这样一句疑问,顿时便觉得腾云驾雾一样,已经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抛了出去。
“啊——”穆萧萧惊得尖叫一声。
在昏暗的光亮下,两人皆看清,这堵在大殿门口的怪物竟然是一只浑身长满白毛的巨猿!
为什么坟墓里会有一只巨猿呢?
穆萧萧的喊声顿时引起了那只巨猿的注意,巨猿用力捶击了两下自己的胸口,发出了砰砰的响声。
下一刻巨猿已经将目光转向了穆萧萧。
陈惜命本就身受重伤,此刻被巨猿这样用力抛在地上,顿时浑身筋骨疼痛。
但是眼看着巨猿转向了穆萧萧,陈惜命一咬牙又站了起来。
手中冰棍用力掷出,带着呼啸之音砸向了巨猿高大的身体。
那巨猿反应极快,竟然一下就将冰棍抓在了手中。
但是陈惜命的动作更快。
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直接跃到了巨猿的头顶。
下一个瞬间陈惜命便已经骑在了巨猿的脖子之上,双拳如狂风暴雨一般砸向巨猿的头顶。
巨猿吃痛,顿时在大殿之中翻腾吼叫起来。
穆萧萧焦急地大喊出声:“二叔小心啊!”
她只能干着急,却是帮不上任何忙,急得双目泛泪。
忽然,更加令穆萧萧崩溃的一幕发生了。
那口金棺的盖子竟然动了!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了!
“二……二叔!棺材动了!”
穆萧萧扯着嗓子大喊。
陈惜命正与巨猿拼命地斗着,突然听见穆萧萧的喊声,顿时分了神向穆萧萧看去。
正看见穆萧萧面前金棺的棺盖掀开了一道手掌宽的缝隙,一双眼睛从里面望了出来。
也就在这时,那巨猿抓住机会,一把抓住陈惜命,将陈惜命从它脖子上拽了下来。
巨猿仰天大吼一声,将陈惜命狠狠地砸了下去,正砸在那金棺盖上。
顿时将那金棺即将开启的棺盖又砸了回去。
“我靠!”
金棺的棺盖合上的一瞬间,一个极为清晰的男子声音从金棺中传了出来。
陈惜命痛呼一声,已经从金棺之上滚落而下,却又马上站起身,挡在了穆萧萧身前。
“二叔,你怎么样?”穆萧萧拽住陈惜命的胳膊,已经泣不成声。
陈惜命用力将一口鲜血咽了回去,擦了擦嘴角,声音沙哑地说:“没事,有二叔在。”
那巨猿还要攻击而来,可就在这时,那金棺盖猛然被人给掀了起来。
“谁?谁刚才砸了少爷一下?有种给少爷……”
一个身影从棺材里站了起来,可是本来极为愤怒嚣张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因为那人陡然看见了那魁梧如小山一般的白色巨猿。
而穆萧萧与陈惜命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却同时愣住了。
因为这个声音,这个语气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孟琅——”
穆萧萧震惊又惊喜地大喊出声。
这从金棺中出来的人可不正是孟琅吗!
孟琅闻声猛得回头,正看见黑暗中的穆萧萧与陈惜命。
勉强挤出一股苦笑,孟琅道:“合着你们二位在这耍猴啊!只是……只是这猴……”
说着话孟琅又转头看向了那头巨猿,咧嘴说:“这猴也太大了!”
“孟琅小心!”
穆萧萧大喊一声,因为此刻那巨猿已经一拳砸向了站在棺中的孟琅。
陈惜命想去搭救,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突然就在这时,一个空灵如山间清泉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小里,莫要动手”
巨猿的拳头就那么停在了孟琅的头顶。
孟琅明显是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向旁边挪了挪,说道:“大猴子,嘿嘿,训猴的来了,你怕不怕?”
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缓缓从金棺中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女子,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依然可以分辨出那是一个绝美到极致的女子。
女子身穿水蓝色长裙,外面罩着一层雪白色的轻纱。
一张俏脸如仙亦如魅,带着一丝不然红尘的飘然。
这张绝美的容满想必会引起天下女人的嫉妒吧。
巨猿在看到女子的刹那,竟然跳了起来,一边蹦跳着一边轻吼着,咧着一张大嘴不停地笑着,显然极为高兴。
最后竟然蹲在了女子面前,如一个讨好的孩童。
女子伸手轻轻抚摸了两下巨猿的大头,动作极为宠溺。
终于女子转头看向了穆萧萧与陈惜命,脸上带着轻笑。
两人震惊地发现,这女子的双眸竟然是如梦似幻的天蓝色的,就与第五临舒一般无二。
女子的目光扫过穆萧萧,最后落在了陈惜命的脸上,轻皱秀眉,又缓缓舒展开说:“你来了。”
陈惜命此刻全凭一股劲头撑着,此刻见到了孟琅,已经判断出穆萧萧不会有危险。
这股劲顿时便泄去,一口鲜血夺口而出,陈惜命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穆萧萧的怀里。
孟琅眼见此情此景,忍不住说道:“人都昏了还占便宜。”
说着一步从棺材里迈了出去来到穆萧萧身边。
“来来来,少爷的胸膛宽阔,给陈将军躺着舒服些。”
说着不顾穆萧萧的反对,已经将陈惜命拽到了自己这边。
穆萧萧看着孟琅问道:“竹大哥和临舒都没事吧?你怎么和这位姐姐在一起。”
孟琅嘿嘿一笑说:“说来话长,我们是被这位神仙姐姐给救了,竹子和临舒那小妮子都昏迷了过去,此刻正在神仙姐姐家躺着呢。”
穆萧萧转头看向那女子,脸色疑惑,但还是施礼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那女子轻笑道:“别客气,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在雪崩里救了孟琅三人,又救了自己与陈惜命,竟然说是举手之劳。
“孟公子说你们掉进了冰缝中,我便猜你们可能是到了此处,还好及时赶来,阻止了小里。”
这女子口中的小里便是那巨猿了。
女子转向孟琅说:“走吧孟公子,你答应要帮我做事的。”
孟琅点头道:“这是自然。”
只是看了看怀里的陈惜命孟琅犯了难,他又不想将陈惜命交给穆萧萧。
最后看向了那巨猿嘿嘿笑道:“嘿大猴子,你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帮个忙怎么样?”
片刻后,四人一猿走在甬道之中。
那神秘女子走在最前方,手里提着一盏明灯。
身后是孟琅,挑着一个扁担,扁担两侧各挂着一大坛酒。
再往后是那巨猿与穆萧萧。
巨猿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陈惜命的身体,而穆萧萧则紧张地跟在巨猿身边,不时说上一句。
“小里,你可一定要轻些抱我二叔,他身上有伤。”
孟琅回头道:“姑奶奶你就放心吧,大猴子兄弟不会趁机打击报复的。”
穆萧萧忍不住给了孟琅一个大大的白眼。
随后看向那神秘女子说:“还没有请教姐姐怎么称呼。”
女子停下脚步,对着穆萧萧浅浅一笑说:“第五轻尘。”
第五轻尘!
穆萧萧已经断定此女子与临舒一定有关系。
于是又追问了一句:“姐姐与我临舒妹妹?”
“同族同姓。”
穆萧萧接着问道:“那姐姐你从何处来?”
“不知渊。”
第四十五章 明月往事
几人说话间来到了正殿之中,殿中依然光亮充足。
看着那跪在地上的近百人,就连孟琅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第五轻尘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转身递给了孟琅一粒药丸说:“吃了吧,吃了以后帮我给些前辈的碗中填满酒。”
“是你?原来这些人碗中的酒是姐姐你倒的。”穆萧萧疑惑道。
第五轻尘点了点头来到穆萧萧身边,一边将一粒同样的药丸递给穆萧萧,一边说:“总要有人来祭拜他们。”
“为什么?”
第五轻尘放下手反问:“你指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跪在这里?为什么你要祭拜他们?为什么要用带着迷幻药的酒?”
第五轻尘笑了笑道:“你问题还挺多,不过既然你来到此处,便说明有缘,既如此告诉你也无妨。”
“先把这个吃了再说不迟。”说着第五轻尘又将药丸递给了穆萧萧。
穆萧萧轻轻摇头说:“不必了,我有这个。”说着将她师父送她的那枚珠子拿了出来。
第五轻尘见到那珠子后,双眉骤然一立,紧接着表情变得极为复杂。
“你和他什么关系?”
“谁?”
“送你珠子的人。”
穆萧萧想了一下,觉得没必要隐瞒,便老实地说道:“他是一个邋遢老头,算是我师父吧。”
“师父?”第五轻尘疑惑地看着穆萧萧,突然问道:“你生于哪一年,又生自何方啊?”
没等穆萧萧回答,孟琅却抢先说道:“大秦历二百三十三年春,生于昊京城骠骑将军府,不对,那时候还是扬武将军府。”
穆萧萧白了孟琅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
第五轻尘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道:“哦,原来如此,这个家伙终究还是没忍住。”
“姐姐说谁?”
“你口中的邋遢老头啊。”
穆萧萧眼露惊喜问:“姐姐认识我师父?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又要去哪找他?”
第五轻尘摇头笑道:“既然他自己没告诉你,我多嘴了他会生气的。不过我可以和你说说这枚珠子。”
没等穆萧萧说话,第五轻尘已经开口道:“此珠名叫莫望,乃是一天生地养的灵宝,可明神醒目,破障止幻。而且,这珠子原本是不知渊的。”
穆萧萧震惊:“这么说我师父也是不知渊的?”
第五轻尘摇头道:“不,这珠子是你那位师父从我们不知渊……顺的。”
顺的?那不就是偷吗?
穆萧萧脸色古怪地看了看第五轻尘,咳嗽了一声说:“姐姐,虽然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但是我还是不能把莫望珠还给你,我怕我师父会怪罪我。”
穆萧萧说着话眼珠乱转。
笑话,既然都知道是至宝了,不能光凭你几句话就拿回去,反正是那老头偷的,又不是她穆萧萧偷的。
第五轻尘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轻笑。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孟琅已经拆开了酒坛,一碗碗为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倒酒。
一边倒酒,孟琅一边嘀咕:“唉,各位跪族前辈多喝点,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穆萧萧看向第五轻尘说:“姐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第五轻尘叹了一口气说:“这些人都是可怜的罪人。”
可怜的罪人?罪人为什么可怜?
第五轻尘接着说:“很久之前,这里曾经有一个小国家叫做明月国,这里的人以明月花为图腾,信奉伟大的月神。”
“很久是多久?”穆萧萧试探着问。
“两千年前。”
听到这个答案,穆萧萧惊得瞪大了眼睛!
第五轻尘继续说道:“在这个与中原大地相隔甚远的古老国家中,神权要大于皇权。本来一切相安无事,神永远都缥缈而伟大,皇永远都真实但无能。”
“直到有一天……”
说到这里第五轻尘竟然停顿了一下,无意中瞥了一眼还在昏迷着的陈惜命。
接着说道:“直到有一天,太子出游遇见了他那辈子最心爱的女人。”
“那女孩却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但是明月国的太子还是决定立那女子为妃。”
“这一个决定顿时便惹得神权者与皇权者同时震怒。”
“皇家嫌弃女孩的身份,因为太子妃已经早有人选。神权者却是一直想统一神权与皇权,所以他们想将大祭司的女儿嫁给太子。”
“总之,这女孩成为了皇权与神权两派同时的眼中钉。”
“于是便有了一场在上位者们看来微不足道的圈套,他们以神旨为谎,为女孩编造了一个魔女转生的身份。”
“就在太子出访别国的时候,与他约定生生世世的女孩却被皇家与神家残忍地杀害了。”
穆萧萧闻言震惊地捂住了嘴,问道:“为什么?太子可以再娶其他女子啊,只要他不立女孩为正妃就可以了。”
第五轻尘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明月国上到皇帝与大祭司,下到村中平民,一律一夫一妻!这是规矩不能破,一旦两人在月神面前许下誓言,除非另一方死去,否则不可再有另外的伴侣。”
一旁正忙活的孟琅插嘴道:“那这么说明月国岂不是没有妓院?”
第五轻尘闻言竟然愣了一下,看起来睿智如仙子的她竟然反问了一句:“妓院是什么?”
孟琅忍不住咧嘴坏笑道:“你们这些隐世高人也太无趣了吧?妓院就是那种,嘿嘿嘿……”
“孟琅你给我把话憋回去!”穆萧萧怒声道。
孟琅忍不住叉腰道:“怎么的?去不让去,过过嘴瘾还不行吗?”
穆萧萧嫌弃地瞪了孟琅一眼说:“你可嘴下留德吧?当着这么多前辈你也敢说浑话?看看他们的眼睛,你不怕这些前辈站起来教训你吗?”
孟琅闻言脸色就像吃了死苍蝇一样难看,嘀咕道:“别说这么吓人行不行?”
随后弯腰倒酒说:“您老多喝点,喝多了就躺着,可千万别站起来啊!”
穆萧萧哼了一声,转头对第五轻尘说:“姐姐你别理他,接着说。”
第五轻尘点头道:“后来太子回来后心中震怒,自那之后便变得沉默寡言,而且直到他继位那一天都没再娶过其他女子。”
“奇怪的是女孩的尸首竟然不见了。”
“直到八年后,太子登基称帝,他继位后做得第一件事竟然是为那女孩报仇。”
“原来太子早就知晓了一切,所以他不顾神权至上,以铁血手段将一切与那女孩死有关的人都抓的抓,杀的杀,这其中甚至便包括了那位大祭司和太上皇。”
第五轻尘接着说:“太子将他的父亲软禁了起来,却将神权一族中的所有成年人尽数活活做成了冰甬。”
穆萧萧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人问:“姐姐是说?”
第五轻尘点头道:“没错,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跪在这里了?”
穆萧萧面色震惊,又看了看那口巨大的金棺问:“那棺中?”
“就是你所想的,棺材里葬着的就是那个可怜的女孩。至于是谁带回了她的尸首,我便也不知道了。”
“那位新皇想让这些人生生死死在女孩面前忏悔,所以便将这坟墓修在了这里,以寒冰配合特殊手段保存这些人尸体不腐。”
“其实他们都是可怜之人,跪了两千年,任是何种罪过也该赎清了。”
穆萧萧接着问:“那姐姐你为什么要为他们填酒啊?”
第五轻尘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说了死的只有神权一族的成年人,所以那一族并没有灭绝。”
“而我便是他们的后代子孙。”
“啊——”穆萧萧与孟琅同时震惊出声。
第五轻尘继续说道:“不只是我,整个不知渊都是他们的后代。”
“我们世代守护在这里,守护着我们的祖先,也守护着明月国的历史。”
孟琅终于是倒完了酒,来到第五轻尘身边问道:“神仙姐姐,小弟斗胆问一句,都过去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让前辈们跪着呢?”
意思很明白,自己的祖宗在这里跪了两千年,又没有人监督,何不入土为安啊?
第五轻尘摇头苦笑道:“其实后来那位新登基的皇帝下令神族人与皇族进行通婚,所以严格说来我的身体里还有明月国皇族的血脉。”
“说来可笑也可悲,这些人既是我的祖先,也是我的仇人。”
“而且说到底有今天也是他们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算是月神对他们编造神旨的惩罚吧。”
孟琅撇了撇嘴,心里却暗自嘀咕:“高啊,那位太子爷这招釜底抽薪可真是高啊。”
第五轻尘接着说道:“我们祭拜他们所用的酒一直都是带着迷幻药物的酒,希望这些祖先们能忘记生前的错与痛,算是对他们灵魂的抚慰吧。”
“有时候浑浑噩噩与醉生梦死会显得弥足珍贵。”
穆萧萧沉默了,她没想到这座坟墓里竟然埋着这样一段过往。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的巨猿突然叫了两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怀里的陈惜命,咧嘴笑了笑。
穆萧萧顿时大惊失色,喊道:“不行,不能吃!”
孟琅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说:“没事没事,吃吧吃吧,贼香!吃了他还能引来三千雪狼卫呢!贼刺激!”
穆萧萧气得一跺脚道:“孟琅你混蛋!”
第五轻尘则摇头笑了笑说:“小里,别胡闹,晚一点我们会给你送吃的,这次出来的急,你先忍忍。”
巨猿苦着脸叫了两声,表达着它的不满,可是吓坏了穆萧萧,生怕这喜怒无常的巨猿突然发疯将陈惜命给摔在地上。
孟琅好奇地问:“这大猴子为什么在坟墓里啊?”
第五轻尘闻言轻叹,说道:“小里也是可怜人,此事说来就话长了,我们边走边说吧。”
说着便提灯向正殿后的甬道走去。
巨猿小里也跟着离去,幸亏这坟墓雄伟高大,否则还真装不下小里的身子。饶是如此,在甬道之中,小里行走起来也多少有些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