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长恨花
胡飞听着穆萧萧的讲述,缓缓皱紧了眉头,最后砰得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怒吼道:“反了,在本将军的管辖之下竟然还有如此丧尽天良的败类!”
“穆姑娘放心,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穆萧萧眼神微冷,问道:“多久?”
胡飞突然迟疑,斟酌了片刻才道:“这个……西北军共有十五万军士,总需要调查一阵子。”
穆萧萧冰雪聪明,一下便看出了胡飞明显是在搪塞,顿时心生不满,道:“若胡将军解决不了此事,我会请我二叔回来解决!”
胡飞闻言一滞,轻哼一声道:“你二叔也归我管。”
“那我二哥是否也归你管?”
胡飞疑惑地问道:“二哥?穆将军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秦凰在一旁捂嘴轻笑,淡淡道:“胡将军,萧萧所说的是我二哥。”
这句话仿佛是对胡飞说的,又像是对穆萧萧说的一样。
胡飞更糊涂了,这左一个二哥右一个二哥的,到底是?
等等,秦凰的二哥?镇西将军胡飞恍然大悟。
看着秦凰试探问道:“莫不是玉王殿下。”
秦凰点头道:“正是,昊京城几乎无人不知,我二哥亦是萧萧的二哥。看在我二皇兄的面子上,若是此事不难办,便请胡将军帮忙解决一下。”
胡飞面露难色,叹气道:“回公主,难办。”
“哦?此话怎讲?”
胡飞看了一眼厅中的穆萧萧,略带为难,欲言又止。
秦凰立刻会意道:“萧萧是我朋友,又与我二皇兄和陈将军关系匪浅,胡将军但说无妨。”
胡飞点了点头才说道:“不瞒公主与穆姑娘,这凶手我却是认识的,其背后之人乃是这西北要塞中所有……咳咳,所有青楼的老板。”
“是谁?”秦凰与穆萧萧异口同声地问道。
“此人复姓公羊,单名一个升字。”
秦凰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片刻后恢复平静,点头道:“本宫了解了。”
说完转向穆萧萧道:“萧萧,你今日且回去并退了雪狼卫,明日我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算是回报陈将军的救命之恩。”
秦凰的话穆萧萧自然无法反驳,只好点头道:“好,那我便替这孩子谢谢公主。”
行礼过后,穆萧萧便拉着男孩的手走出了大厅,并与那一千五百雪狼卫退出了西北军大营。
穆萧萧走后,胡飞向着秦凰问道:“殿下,您真要处置公羊升?”
“为什么不呢?”此刻的秦凰眼神竟然变得格外深邃,道:“既然错是我皇兄犯下的,那便由我这个当妹妹的来弥补好了,总要有人出来当坏人的。”
却说穆萧萧带着一千五百雪狼卫浩浩荡荡地离开西北军大营,还没有走到驿站,便看见迎面有两人极速而来。
穆萧萧看得真切,正是竹落雨与孟琅。
“喂喂,你慢点!少爷的胳膊都要让你扯断了。”孟琅一路不停地抱怨着。
穆萧萧骑在马上,身后坐着那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周围则是一名名威风凛凛的雪狼卫。
穆萧萧对着两人喊道:“你们两个干什么这么着急?”
竹落雨却是不管不顾,直接越过了穆萧萧,看向穆萧萧身后有些惊怕的男孩。
竹落雨脸色潮红,气喘吁吁地问道:“那孩子,让……让我看看你。”
男孩怯生生地从穆萧萧背后露出了面庞,那双蓝色的眸子泛着让人目眩神迷的天蓝色。
“蓝色,真的是蓝色!”竹落雨激动得一个箭步就冲着穆萧萧冲了过去,吓得那男孩一下抱住了穆萧萧纤细的腰肢。
锵——
两杆银枪交叉着拦在了竹落雨面前。
孟琅却是率先开口一脸激愤地喊道:“嘿!臭小子你把手给小爷放开!毛没长齐呢就学会占便宜了?”
而竹落雨却是死死地抓着那两杆银枪,状若疯狂地喊道:“告诉我,告诉我明月花在什么地方?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求你……求你告诉我……”
说到后来,一向潇洒飘逸的竹落雨竟然已经泣不成声地跪倒在地。
穆萧萧愣住了,就连孟琅都愣在了当场。
孟琅与竹落雨从小便相识,屈指算来已经近十年光阴,但这是孟琅第一次看到竹落雨如此失态。
那个骄傲到了极点,闻名天下的医仙传人,竟然就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毫无形象地跪在了大街上。
穆萧萧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醒悟过来,赶紧翻身下马扶起了竹落雨。
“竹……竹公子我们回去说。若那孩子知道明月花在什么地方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竹落雨却仍旧失魂落魄地瘫在地上喃喃自语:“七年了,我找了明月花整整七年了……”
在两名雪狼卫的搀扶下,竹落雨才随着众人回到了驿馆之中。
一回到驿馆,竹落雨立刻便追着那男孩询问。
穆萧萧挥退了所有人。
房间之中此刻只余穆萧萧,竹落雨,孟琅,还有那个蓝色眼瞳的男孩。
看着竹落雨的样子,穆萧萧轻声安慰道:“竹公子,你先冷静下。”
“我没办法冷静,七年了,七年了!”
孟琅突然叹了口气,难得的一脸正经,幽幽问道:“竹兄,这事与春雪姑娘有关吧?”
“春雪姐姐?”穆萧萧疑惑地看向竹落雨与孟琅。
春雪姑娘正是昊京城醉花涧的头牌花魁。
孟琅摊了摊手说:“这事我也只是略知一二,竹兄,若你真想让我们帮你,是否方便让我们了解一下这事情的原委。”
许久之后,竹落雨才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起了他与春雪姑娘的故事。
竹落雨今年二十二岁,而春雪则比他小上一岁,两人年少相识,在那个情愫懵懂的青涩年纪里很快便决定厮守终生。
这个年代男女成婚的年纪都要小很多,也就使得少男少女们都格外的早熟。
那一年,竹落雨十五岁,春雪十四岁。
两个懵懂的少男少女却碰撞出了刻骨铭心的爱情,又或许那并不是成年人之间的爱情,而是人类最原始,最纯粹,也纯洁的渴望。
总之两颗心就这么牵在了一处。
也就在那一年,一心学医的竹落雨误食了一株令他煎熬至今的草药,名叫长恨花。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竹落雨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似乎极为不愿回忆那段过往,叹道:“长恨花,呵呵,那是我这辈子至今见过的唯一一朵长恨花,也是我所见过的最毒之物。”
“世间毒物尽毒身,偏偏此物却毒的是心啊。”
穆萧萧听到长恨花三个字的时候,不由得震惊地捂住了嘴。
穆萧萧因为她母亲的原因亦是醉心医道,所以这长恨花的名字她曾经从那本她师父给她留下的医书上读到过。
“你也听过长恨花?”孟琅问道。
穆萧萧点头道:“嗯,长恨花我只从书中看过,关于长恨花书中介绍得很不可思议,甚至是诡异。”
穆萧萧继续道:“相传此花乃是世上难寻真爱之人的死后怨灵所化。”
孟琅直接打断,一脸嫌弃地道:“这也太扯了,还怨灵?你怎么不说是阎王爷化的啊,你们研究医术还信这个?”
穆萧萧解释道:“我说了是传说!但这花却真实存在,而且绝美异常,可治天下万病,但食下之人却会因此中毒,而且这毒极为诡异,好像更像一个诅咒一样。”
“因为它毒的并不是食花之人本身,而是食花人的心上人。”
孟琅又打断道:“等一下,你不觉得矛盾吗?既然这花能治万病,那再吃一口不就行了?”
穆萧萧没有说话,而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孟琅。
孟琅尴尬地干笑了一声,讪讪地道:“你继续。”
穆萧萧这才继续说道“吃了长恨花本人不会有任何异常,但只要他触碰了他的心爱之人的肌肤,那他所爱之人便会在一时三刻化为浓水。”
“什么?骗人的吧?”就连孟琅都忍不住惊呼。
竹落雨眼睛中尽是血丝,凄声道:“是真的,我师娘便是死于长恨花。”
“我师父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破解长恨花的解药,却终究是竹篮打水。他一直对师娘心生愧疚,所以几年前的一个傍晚,他殉情而去了。”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穆萧萧震惊地喊道:“什么?医仙他老人家是殉情自杀的?”
竹落雨点头,接着道:“自我吃了长恨花以后,我便不敢与她再相见,我怕我会忍不住害了她的性命,我以为时间久了她便会忘记我,这一躲就是七年。”
“从那之后,我一心学医,废寝忘食般的研究各种医术,我坚信这世界上一定有办法解长恨花的毒。”
“但是我错了!”竹落雨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道。
“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有很多事并不是人力所能解决的,研究了这许多年,我终于发现,长恨花无药可解,也许它的确是怨灵所化。”
“于是从那之后,我换了另一个办法,我想只要我不再爱她,那她便会一生无忧。所以我开始流连于各种花街柳巷,阅女无数。”
“但有些人一旦走进了你的世界,便再也出不去了。”
说到这里,竹落雨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幸福,一缕清泪却也顺流而下。
“那明月花又是怎么回事?”孟琅问道,这次连穆萧萧都十分好奇,因为就连她也从未听过明月花。
第十七章 第五临舒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竹落雨的情绪稍稍稳定,深吸了一口气道:“说来可笑,明月花是我从一本神话故事书中看到的。”
“神……神话故事?”孟琅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竹落雨苦笑一声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有病乱投医吧。”
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一个闻名天下的小医仙口中说出来的。
当一个人绝望的时候,他甚至会将希望寄托于空中的消逝的流星。
此刻就连竹落雨自己都是自嘲地笑着,那笑中充满了苦涩,似在嘲笑七年前的自己,又似在嘲笑七年后的自己。
总之,他是一个可悲到可笑的人。
神话传说又怎能当真呢?天下没有救人的活佛,天上也没有炼丹的老道士。
就在这时,穆萧萧突然开口:“说说吧。说说那个神话故事吧。”
竹落雨猛然抬头,双目血红地看着穆萧萧,孟琅也疑惑地看向穆萧萧。
穆萧萧的表情却是格外认真,缓缓道:“你们觉得世界上第一个编写神话故事的人灵感来自哪里?凭空想象吗?也许并不是。”
“神话来源于现实,又脱离于现实,古时候的人们总是喜欢将他们无法解释的事情归功于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但在我看来,也许神话传说并不是传说。”
“就像我们不知道天上是否有骑着青牛的老道士一样,你又怎么知道明月花真的不存在呢?”
穆萧萧一番话说完,竹落雨的眼中陡然爆发出了一阵神采,仿佛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
用力擦干净眼泪,竹落雨对着穆萧萧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萧萧,谢谢。”
随后继续道:“书中说,明月花可解世间一切情爱之毒,手捧明月花,便可以许下一个任何关于爱情的愿望。”
“但明月花的存在本身便充满了神秘,书中说此花生于世间的未知之地,由眸色如空,瞳色如海者守护着。”
听到这里,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穆萧萧身后的男孩。
男孩的眼睛纯净到不染一丝杂质,但却看不出任何内容。
穆萧萧轻轻扶住男孩的肩膀,道:“小弟弟,若你真的知道明月花在哪里,便告诉这个可怜人吧。”
男孩看着穆萧萧的脸,露出了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看到这个笑容,竹落雨以为男孩在嘲笑他,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道:“我好傻啊。”
突然,男孩缓缓走到了竹落雨面前。
竹落雨疑惑地抬起头,四目相对许久无话。
终于,男孩轻轻点了点头,抬起手指向了北方。
短暂的寂静后,竹落雨猛然抓住男孩的肩膀,呼吸急促,状若疯癫地吼着问道:“真的有明月花,在北方是不是?你知道是不是?在哪里?”
“竹公子,你吓到他了。”穆萧萧从竹落雨的手中扶过男孩,皱眉道:“而且就算他知道,他也没办法告诉你。”
“为什么?”竹落雨诧异。
“因为他的舌头在不久前……被人割了。”
竹落雨愣了一下,陡然暴怒大吼道:“谁?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穆萧萧与孟琅一起走出竹落雨的房间,穆萧萧还拉着那个小男孩脏兮兮的手。
孟琅看着穆萧萧的手,忍不住咳嗽道:“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之下注意点。”
穆萧萧却是白了孟琅一眼,径直而去。
没走两步,穆萧萧突然回过头,看着孟琅微微一笑,那笑容灿如夏花。
花丛老手的孟琅此刻竟然被穆萧萧的一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孟琅,我为我以前的看法向你道歉,没想到你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关于春雪姐姐的事真的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孟琅先是一怔,随后表情得意又夸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挑着眉毛道:“现在你知道本少爷的伟大了吧?我就是平时太低调了,本少爷做的好事多着呢。”
孟琅与竹落雨是旧识,自然便也对竹落雨的挚爱春雪了解一二。
春雪姑娘为什么会去醉花涧做了歌妓,孟琅不知道。
但自从春雪进了醉花涧开始,孟琅便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她。
卖艺不卖身?
若不是孟琅一直靠着孟家的势力在保护着春雪姑娘,恐怕春雪早就……。
穆萧萧表情珍重地点头道:“我承认这件事你做得很伟大。”
话锋一转,穆萧萧又说道:“但我还是不会嫁给你这个花心大萝卜的!”
“我还不稀罕呢!”两人就这样再次准备分道扬镳。
临走的时候,孟琅突然又问:“那蓝眼睛小子你准备怎么安置?”
“带回我房间啊。”
“不行!我反对!”孟琅情绪极为激动。
“反对无效。”穆萧萧说完也不管孟琅,转身便离去。
回到房间后,穆萧萧也不嫌弃男孩身上的脏污,就那么让男孩坐在自己床边。
吩咐了门口的雪狼卫准备了一大桶洗澡水,又让雪狼卫准备好可口的食物。
在西北人人敬仰的雪狼卫在穆萧萧手下却变成了打杂的下人,恐怕连陈惜命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洗澡水升腾起热气,穆萧萧甚至在水中洒了一层花瓣。
“你好好洗,姐姐就不陪你了,我去给你准备衣服。”
穆萧萧说着还宠溺地摸了摸男孩脏乱的头发,仿佛真像一个亲姐姐一样。
男孩看着穆萧萧消失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不知在想着什么。
没过多久,穆萧萧推门而入,对着纱幔后的男孩说:“小弟弟,衣服姐姐给你放在纱幔外,记得来取。”
穆萧萧下意识向纱幔里瞄了一眼,透过纱幔的缝隙,穆萧萧却震惊地发现,浴桶中竟然空无一人。
穆萧萧心中着急,怕男孩出现意外,也不再顾忌其他,直接就冲进了纱幔。
“小弟弟!”穆萧萧冲到浴桶边,水中铺满了一层花瓣,却是空无一人。
就在穆萧萧准备转身离去叫雪狼卫的时候,浴桶中突然伸出了一只纤细雪白的手臂。
一只美丽的手轻轻抓住了穆萧萧的手。
下一刻,哗啦一声。
一道雪白的身影从水中站了出来,水珠若玉竹般从精致雪白的香肩之上滑落,滑过胸口,滑过盈盈一握的腰肢,最后滴落在水中漂浮的花瓣上,溅起一抹涟漪。
那是一张精致到极致的脸孔,穆萧萧发誓,那是她至今为之见过最精致的脸孔。
如雪的肌肤,如海的眼眸,如峦的琼鼻,如樱的小口。
一头长发竟泛着淡淡的蓝金色,在水蒸汽的氤氲下如梦似幻。
“你……你是?”穆萧萧望着自己面前这个如出水芙蓉花的少女怔怔无语。
少女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你是女的?可是你脸上的疤痕?”穆萧萧终于认出了面前之人,可不正是那蓝眸少年吗。
少女轻轻摇头。
穆萧萧恍然大悟,那烫伤看来是伪装了。
少女缓缓伸出了如春葱般的纤纤玉指,又抓起穆萧萧的手,在穆萧萧的手心缓缓写下了两个字:临舒。
“临舒?你叫临舒?那姓什么?”
少女再次抓起穆萧萧的手,缓缓写下:第五。
第五临舒,这便是这个少女的全名了,复姓第五,名临舒。
第二天,当穆萧萧拉着临舒来到西北要塞外的西北军校场时,几乎所有人都被第五临舒所吸引,实在是她的蓝色眼眸太过引人注意。
孟琅从临舒出现的时候便一直盯着她看,穆萧萧瞪眼道:“孟琅,我告诉你,别想打我临舒妹妹的主意。”
孟琅仿佛没听到穆萧萧的话似的,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个女的啊,那还好,还好。”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鼓乐之音,大秦嫡公主秦凰在镇西将军胡飞和烈风城城主欧阳云淡的陪同下一起走向了高台之上。
“为我大秦戍守西北防线的英雄们,秦国没有忘记你们……”
秦凰作为大秦皇帝最喜欢的女儿,这口才自然无可挑剔,一番激昂的言论后,便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大秦大兴,皇帝万万岁,公主千千岁。”
……
随后一众公子小姐们轮番与士兵见了面,并亲自为士兵们揭开了泥封的御酒。
接下来便是西北军的表演了,从队列行军到骑马射箭,引来一**的欢呼。
这便是所谓的视察慰问了。
就在西北军的演练结束后,秦凰突然站了起来,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秦凰笑了笑道:“诸位将士恐怕不知,我表哥公羊升也在西北军之中。”
秦凰说完话看向了西北军将军们所在之地,一个脸色泛着苍白的年轻将军突然展颜一笑,缓缓站起身,向秦凰走了过去。
公羊家乃是秦国北方的一大家族,势力地位颇为不凡,最主要的是现如今的大秦皇后所姓正是公羊。
而面前的公羊升则正是秦凰的表哥。
“表哥别来无恙。”
公羊升对着秦凰施了一礼,道:“凰妹,得知你来我特意连夜从大黑山脉之外而回,幸好是赶上了。”
“哦?表哥出大黑山所为何事啊?”秦凰故意问道。
公羊升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替我大秦商队清理匪患,护我大秦百姓是我应该做的,凰妹不必操心此事了。”
秦凰突然笑了,然后用极大的声音问道:“哦?以匪治匪吗?”
“正是……嗯?凰妹是什么意思?”
第十八章 凤鸣西北
秦凰不再去看一脸诧异的公羊升,凤袖在半空轻轻一抖,已经来到了高台正中。
一双凤目不怒自威,高声喝道:“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下。”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随着秦凰而来的御林军已经快速冲上高台,将公羊升按着跪在了地上。
“凰妹,你这是为何?我是你表哥啊!”公羊升仰着头扯着脖子喊道。
秦凰猛得扭过头盯着公羊升道:“表哥,没错,你是我秦凰的表哥。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首先记得自己是一名大秦国的臣子。”
“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公羊家,代表着大秦皇后,代表着大秦国的脸面!”
“皇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别说是你,就算是我皇兄在此,就算是当朝太子在此,犯下此等丧尽天良之罪,也该给西北民众,给天下百姓一个说法!”
公羊升当年实际上是太子举荐进西北军的,这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而公羊升凭借着自己的身份,这些年也在西北混得风生水起,经营这许多年,手下自然有几个忠心的部下。
立刻有人壮着胆子喊道:“公主殿下,我家将军到底犯了什么错?若今日公主不能明示,我们这些做手下的不服!”
“是啊,我等为戍守边疆抛头颅洒热血,就算无功也不该有错!”
这带头的人中便有那个伤了临舒的壮汉。
秦凰哼了一声,一股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质散发而出,高声道:“好,既然你们不服,那本宫今日便破例说给你们听。”
“公羊升,本宫且问你!你可是负责治理西北匪患?”
公羊升费力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
秦凰轻笑一声又道:“据本宫所知,你治理西北匪患已经有五年有余,但这匪患依然猖獗,这玩忽职守,办事不利便是第一罪!”
“第二罪,据本宫调查,这期间你与大黑山之外的数股马匪互有交易往来,凡给你上供者,便不会被清缴,不上供者便会被你派兵围剿!”
“如此作为,你对得起自己身上的盔甲吗?只这一条便是死罪!”
全场一片哗然。
“第三罪,你任由手下人对从马匪手中救下的人肆意残害,罔顾生命,我且问你是谁给你的权力?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第四罪,贩卖人口,私设妓院,将整个西北军搅得乌烟瘴气!”
“短短几年时间,你便在西北结党营私,军匪勾结,胡作非为,滥杀无辜,你当西北军是你公羊升的吗?你当大秦律法是摆设吗?”
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位被称为雏凤的嫡公主给震慑住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公主圣明!”
“公主圣明!公主圣明!”
山呼海啸般的喊声久久不绝。
而公羊升跪在地上,脸上的冷汗已经流成一股股。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到如此地步,明明自己这些年没少给太子提供好处,难道太子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
孟琅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抬手遮了遮阳光,对身边的竹落雨小声说:“这位雏凤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啊。”
竹落雨却一改往日的洒脱,声音冰冷地道:“还不够,我会让绝了我希望的人,死!”
孟琅闻言一凛,小声嘀咕道:“不是医者父母心吗?你怎么?”
“有些人找死,神仙也救不了,阎王爷想收他,我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秦凰突然伸手轻轻下压了一下,全场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秦凰缓缓道:“本宫在昊京城之时便对西北之事略有耳闻,奉我皇兄太子殿下之命,特来调查此事。临走之时,我皇兄曾有言,若一切属实,无论是谁,绝不姑息!”
全场的军士闻言都产生了一个想法:原来这些年都是公羊升擅自打着太子的名号为非作歹,而太子一直被蒙在鼓里。
秦凰短短一句话便已经将这些年太子败掉的人心统统笼了回来。
“胡飞将军。”秦凰喊道。
“臣在!”胡飞立刻回应。
“奉大秦皇帝及太子命,本宫代理此事。自今日起西北军从马匪之中所救之人都要妥善安置,不得有误。革除公羊升将军之职,贬为庶民,对其手中军士逐一排查,有功者赏赐,有过者重罚!”
没有提到治理西北匪患,因为此事难为,也并没有提到要关掉妓院,因为秦凰明白这些西北军也是人,若真的关了妓院,恐怕会适得其反。
“臣领命。”胡飞答道。
说到这里,秦凰突然停住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秦凰的话,因为有些人觉得对公羊升的处罚未免太轻了些。
就在之时,刚刚还睥睨天下的秦凰突然双目泛红,露出一副凄然的模样。
“各位将士,各位英雄,秦凰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没有再用本宫,而是自称名字。
“公羊升所犯之罪十恶不赦,理应当诛。但法外有情,他却真真切切的是从小疼我宠我的表哥,秦凰斗胆今日向诸位将士求情,免我表哥死罪,秦凰愿替表哥向西北军赔罪。”
话音刚落,大秦嫡公主秦凰竟然就那么当着全体西北军的面跪了下去。
惊呼声此起彼伏,高台之下所有人同时跪倒在地,没人敢受秦凰一跪。
“公主使不得!”
胡飞急忙去拉秦凰,秦凰却已经梨花带雨,依然跪着对西北军说道:“是我表哥对不起西北军,理当由我这个做妹妹的替他赔罪。”
胡飞此刻真的是手足无措,慌慌张张地道:“公主亲自求情,我等岂有不从之理,望公主快快请起,不要折煞我等。”
“公主快快请起!”西北军齐呼。
胡飞立刻道:“既然公主求情那便免了公羊升的死罪,来日我会亲自上书陛下的。”
“多谢将军和全体将士。”秦凰这才起身。
整理了一下仪容,秦凰再次道:“责令,对公羊升施杖刑一百!”
一百?不死也要打残了,大秦国杖刑的极限便是一百下。
如此决断,全场西北军都对秦凰无话可说,钦佩不已。
“公主圣明!太子圣明!”
西北校场的天空之上声浪久久不息。
经此一事,秦凰在西北军中的威望已经攀至顶峰了。
公羊升早已脸色惨白,被人带了下去。
秦凰却突然对着高台旁的穆萧萧招了招手。
穆萧萧面露疑惑,但还是走上了高台,手中还拉着第五临舒。
“萧萧,我答应过你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着话,秦凰拉过穆萧萧与第五临舒对着众西北军道:“诸位,我还有一案要理,我身旁的人乃是骠骑将军穆威之女,与我情同姐妹,今日我要替穆妹妹讨个公道。”
情同姐妹?穆萧萧微微皱眉,此话一出,岂不是在向整个西北军宣告,骠骑将军是站在秦凰与太子一方的。
秦凰脸色微冷,道:“御林军听令,拿人!”
一众御林军立刻冲进西北军,将那个公羊升手下的壮汉给押了出来。
“放开我,一切都是公羊升指使我做的!”壮汉此刻却已经吓得浑身颤抖。
秦凰看向穆萧萧说:“萧萧妹妹,接下来交给你了。”
穆萧萧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拉着临舒一步迈出问道:“你可认识她?”
“不认得!我不认得!”壮汉极力地嘶吼着。
他没有说谎,他确实不认得此刻的第五临舒,不认识这个精致到极点的少女。
“你可记得你不久前曾割了一个孩子的……舌头?”穆萧萧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
感受着临舒拉着自己的手在颤抖,穆萧萧一下将临舒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割舌之痛,那是何等残忍。
穆萧萧此刻有些后悔,她不该当着临舒的面再次提起那段噩梦。
壮汉愣了一下辩解道:“那……那是个小乞丐,他……他一直在唱着我听不懂的歌,我……我嫌他烦就……”
看过刚才公羊升的下场,壮汉又怎么敢隐瞒呢?
“这么说你承认了?你承认就好!”穆萧萧高声怒喝。
全场的西北军都跟着怒骂,群情激奋。
因为此刻的第五临舒实在太过惹人怜爱,那精致的面容让哪个男人都会心动,又如何能下得了如此狠手呢?
壮汉彻底慌了,断断续续地喊道:“不……不能杀我!我犯得不是死罪,大不了……大不了也割了我的舌头!”
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谁愿意死呢?
“你想得美!”一声冷喝响彻全场。
竹落雨面罩寒霜,缓缓走上了高台,对着壮汉冷冷地道:“我会让你后悔活着!”
“你……你没有权力这么做!”壮汉大喊。
竹落雨冷笑了一声,缓缓从怀里取出了一道金色的卷轴,龙纹盘绕,竟然是圣旨。
竹落雨缓缓开口:“我师父曾经救过先皇的命,亦救过当今大秦圣上的命,而我救过当今皇后和凰公主的命。”
“陛下赐我师徒圣旨,三公九卿之下,我有权处置五人性命。”
“别说是你,就算是你主子公羊升,我也能杀!”
“今日为你浪费一个名额,你该觉得死得其所了!”
全场震惊,三公九卿之下可杀五人而无罪,这是何等权力,这便是医仙一脉的底蕴吗?
从另一方面看,也可以看出大秦皇帝对医仙一脉人品的肯定,救人者又怎么会枉杀好人呢?
第十九章 月下相思人
竹落雨没有食言,他真的让那个伤害了第五临舒的西北军士后悔活在世上。
最后,那个强壮如蛮牛的壮汉在监狱中自杀了。
而竹落雨仅仅用了一指甲大小的粉红色毒药。
本来西北之行结束后,按照计划,秦凰等人还要前往东北,再由东北前往与东宫国接壤的边境视察慰问。
但由于某种原因,剩下的行程全部取消了,有传言称是因为东北方的乐羊国有所动作,局势十分紧张。
七天后,西北要塞外的官道之上,嫡公主秦凰拉着穆萧萧的手,眼睛里面泛着不舍。
“妹妹,你真的不和我一同回去?”
穆萧萧轻轻点头道:“我想在西北待上一阵子,昊京城虽大,但是太闷了。而且,我至少也要和我二叔道个别。”
秦凰的手握得更紧了,羡慕地道:“真羡慕穆妹妹可以如此潇洒自由,生在帝王家,很多事身不由己,若我不是公主,还真想在这西北的辽阔大地之上好好游玩一番。”
说到这里,秦凰又问道:“穆将军知道你留在这里的决定吗?”
穆萧萧摇头道:“我还没有告诉他,不过这里有我二叔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秦凰笑道:“这是自然,手握半支雪狼卫,在西北恐怕没人敢惹你。”
穆萧萧最终选择留在了西北,这其中有很多原因。
回到昊京城后她便不得不面对与孟琅的婚姻,留在西北也算是一种逃避吧。
另外穆萧萧已经决定要随着竹落雨去一趟北方,与第五临舒一起帮着竹落雨找到那株明月花。
还有一个穆萧萧没办法否定原因是,她想再见一见陈惜命。
虽然对于生出这个念头,穆萧萧自己都觉得荒唐。
但这个想法却真真切切地充斥着她的内心。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特别可怕。
冥冥之中,穆萧萧有一个想法一直回荡在内心中,挥之不去。
也许这一次不与陈惜命见上一面,那以后或许便再也见不到了。
若是这次自己就这样回了昊京城,那自己仿佛将会错过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秦凰再次与穆萧萧寒暄一番,便乘坐马车而去,随行保护的是西北军中最精锐的骑兵。
望着滚滚烟尘消失在官道之上,穆萧萧轻叹道:“爹爹,原谅女儿。”
身后传来竹落雨的声音:“萧萧,你不必随我去北方找明月花的。”
穆萧萧转过头,满脸笑意道:“谁说要陪你找明月花了,我是去保护我临舒妹妹,和你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一起,我不放心。”
说完话,穆萧萧便拉着临舒一起向西北要塞而去。
竹落雨莞尔一笑,突然喊了一声:“萧萧。”
“怎么了?”
“若此行我能活着回来,我竹落雨欠你一命。”说着话竹落雨手握折扇,郑重其事地拜了下去。
穆萧萧盯着竹落雨的身影,笑道:“好了,别婆婆妈妈的了,真想感谢我先请我吃一只烤黄羊吧。”
“好,只要你能吃得下,我可以将整个西北要塞的黄羊烤来给你吃。”
穆萧萧看着竹落雨笑道:“你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郎中了。”
竹落雨摇着折扇与穆萧萧一同向着西北要塞而去。
三人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日晒三竿,回到驿馆之时,却发现驿馆门口的石阶上竟然坐着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孟琅,你……你怎么回来了?”穆萧萧震惊地大喊道。
孟琅腾得站了起来,撇嘴道:“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是不是?你们俩背着我去哪了?”
“你管不着!”穆萧萧哼了一声道。
孟琅气得用手指指着穆萧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竹落雨也疑惑地问道:“孟兄你?”
孟琅摆了摆手说:“自然是回来保护你不被穆萧萧那个女魔头欺负的。”
穆萧萧伸手就要打孟琅,而孟琅却直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将脸给凑了上去。
“真服了你了!”穆萧萧气得一甩手说:“死猪不怕开水烫。”
“谁死了都不怕开水烫,能不能别总欺负猪?”孟琅挑着眉毛说。
穆萧萧双手叉腰气道:“猪是你家亲戚啊,你这么维护猪?”
“猪是我未婚妻!”
“你……”
竹落雨在一旁看得已经乐不可支了,眼看两人似乎就要动手打起来的样子,竹落雨赶忙说:“好了,孟兄到底为何回来啊?”
孟琅不再理会在一旁噘嘴生气的穆萧萧,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要去做什么?大黑山之北乃是真正的虎狼之地,除了那些剽悍的草原人之外,其它的危险更是层出不穷!”
“我知道你竹落雨功夫好,但是就凭你一个人,带着这么两个累赘,别说找到明月花了,恐怕连下个月十五的月亮都看不见。”
穆萧萧立刻气恼道:“你说谁是累赘?”
孟琅却依然看着竹落雨摊手道:“你看,有人心虚了吧?”
竹落雨笑了笑拱手说:“这么说孟兄真的是回来保护我的了,竹某多谢。”
“不客气,我这人就这么善良,顺便……也保护一下别人,免得我家老爷子回去说我薄情寡义。”
“我才不用你保护!”穆萧萧气呼呼地道。
孟琅则立刻说道:“少爷我说的是保护临舒小妹妹。”说着竟然要去捏第五临舒的脸蛋。
穆萧萧啪得将孟琅的手打落,怒道:“别动手动脚的。”
孟琅立刻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说:“咳咳,习惯了。”随后看到竹落雨玩味的笑容,马上换了一副模样,得意地道:“你看,没过门呢就这么爱吃醋……”
当夜,穆萧萧独自坐在驿馆房间的窗边,望着天空中三三两两的星星,还有那一弯月牙。
月如钩,珠似泪。
穆萧萧抱着双腿心中充满了复杂,手中紧紧攥着半张纯白色的面具。
“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我才认识二……他不久,可是却总觉得我们好像早该认识一样。”穆萧萧喃喃自语。
将手中的面具举到面前,月光从面具的眼睛处洒进屋内,洒在穆萧萧的脸上。
“也不知道二叔现在在做什么?”
床榻上,第五临舒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月光下穆萧萧的身影,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异样,随后又缓缓睡去。
大秦国的西北常年风沙不断,入夜之后夜风更凉,乃是真正的苦寒之地。
但由于有着大黑山脉的阻隔,使得寒风沙尘很少吹进大黑山之北,所以在大黑山之外才有一片广袤的草原存在。
此刻草原之上凉风习习,月明星稀。
陈惜命独自坐在山岗之上,一身银甲,一袭白袍。
身后的披风已经送给了穆萧萧,之后便再也没有穿过另一件披风。
陈惜命怔怔地望着空中的银钩,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时的陈惜命脸上只戴着半张面具。
冰冷英俊的面容之上竟然少有地泛着一缕惆怅。
外界传言陈惜命是进入草原调查公主遇袭的真相,但其实这并不是他进入草原的真正原因。
对于真相是什么,陈惜命从不关心,也不想调查,因为真相往往触目惊心,那枚玉王亲卫的戒指此刻还静静地躺在陈惜命的钱袋中。
草原人有自己信奉的神明,每一个部落中都有一位负责与神明沟通的巫者,类似于秦国的国师。
草原上的巫者一直都被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传言巫者中巫术通天者可窥探天命。
陈惜命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去寻找一位他多年前遇到的老巫者。
那是一个独眼的老人,相传他年轻时窥探天命而被神明收走了一只眼睛。
对于这些陈惜命原本是不信的,他一贯只相信自己手中的银枪,命运什么的,若是不遂心意,大不了一枪挑碎便是。
但最近他原本平静如南海水,坚硬如万载冰的内心却突然出现了无数的波动,久久不息。
这十七年间,虽然他一直追寻自己消失的过去,但却从为如最近这般渴望过。
过去他的心中除了自己,只有小陈陈,但最近却总有一道身影在其心中时隐时现,既清晰又模糊。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那日的醉花涧楼下开始的。
那一日,一个从天而降的少女砸落了他的面具。
……
陈惜命找到那位老巫者的时候,那位巫者已经奄奄一息,生命的烛火已经即将燃烧殆尽。
那日的情景陈惜命还记得。
陈惜命在那个小部落草原人的敬畏注视下缓缓走进了巫者的帐篷。
帐篷之中拉着布帘,遮挡住了外面的阳光,但却难以掩盖老巫者那璀璨如星的独目。
“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老巫者的声音仿佛一阵清风便会吹碎一般。
陈惜命淡淡地嗯了一声,刚想问什么,老巫者却艰难地摆了摆手,道:“天机不可泄,想知道什么便自己去经历吧。”
陈惜命皱眉,老巫者坚持着等待自己就是为了和自己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突然老巫者的独目中隐隐绽放出一道蓝光,许久之后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天地是个圆,人生是个圈,往事随风也终将被吹回原点……”
随后老巫者的胸膛便再也没有起伏过。
陈惜命面无表情,缓缓走到窗边,拉起了布帘,让窗外的阳光照进了昏暗的帐篷内。
阳光照在老巫者的脸上,安静而祥和。
陈惜命对着老巫者深深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去。
第二十章 沙漠遇袭
西北大地寂寥广阔,风沙不起则天蓝如洗,风沙起时黄云漫天。
此刻在大黑山脉的西北军关口处,穆萧萧四人勒马而立,身后跟着一千五百雪狼卫。
穆萧萧骑在“雪余”白马之上,将手中的半张面具交到了雪狼卫的头领手中。
“军大哥,等你们陈将军回来的时候,麻烦您帮我把这个交给他。”穆萧萧说道。
那雪狼卫皱眉拱手问道:“穆姑娘,大黑山之北危险异常,您真的不要我们陪着您去吗?”
“我想过了,这是私事,我不想给你们陈将军找麻烦,免得落人口舌。”
“可是……”
穆萧萧笑道:“好了军大哥,别可是了,竹大哥会保护我的。”
穆萧萧说着话看向了竹落雨,竹落雨点头对着雪狼卫道:“诸位,我竹落雨以性命担保,只要我活着,定保萧萧姑娘周全。”
一旁的孟琅叹了一口气,小声嘀咕:“这俩傻子,让雪狼卫跟着有什么不好。”
那雪狼卫犹豫了一下,最后又珍而重之地将面具交给了穆萧萧道:“姑娘体谅,我等虽在西北地位特殊,但没有上峰批令,也不能随意出大黑山。”
“还请姑娘务必收着此面具,进入草原若是遇到危险,或许可以用来保命。”
穆萧萧想了一下点头道:“好,那我便听大哥的,请回吧。”
穆萧萧四人与雪狼卫告别后,便凭借着秦凰临走时留下的手令,顺利地通过了大黑山关口。
刚刚走出大黑山关口,孟琅便大声抱怨道:“你们会后悔的,没有雪狼卫我们恐怕连这片沙漠都过不了。”
大黑山脉之外与草原之间是一片黄沙之地,也是马匪聚集之地。
穆萧萧撇了撇嘴,骑马而去留下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竹落雨摇头苦笑,也跟着而去。
孟琅咬了咬牙,对着一旁的第五临舒道:“看见没有,你萧萧姐姐就是个疯子,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
“谢谢!”前方传来穆萧萧的笑声。
四人走了两天,相安无事,并没有遇到什么马匪。
第二天夜里,空中繁星闪烁,四人围坐在火堆旁,烤着几张西北特有的大饼。
穆萧萧拿出一件厚实的外套给身体单薄的临舒披上。
一旁的沙地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孟琅,生无可恋地念叨着:“我要洗澡,我要回家。”
“早就让你不要跟来,你偏偏不听。”穆萧萧皱着鼻子道。
“还不是为了保护你!”
“谁用你保护!”
“你……”孟琅翻身而起,突然目光看向远方,揉了揉眼睛。
“那是不是一个人影?不对,两个。”
竹落雨穆萧萧同时起身看去,只见远方有两人踉踉跄跄地向着此处走来。
“他们受伤了!”穆萧萧说着话已经冲了上去。
孟琅跺脚道:“别这么善良行不行?会惹麻烦的。”但还是快速跟上。
可是穆萧萧却已经迎了上去,走得近了穆萧萧终于看清。
来人一男一女,都穿着草原人的服饰,女的眸若明珠,眼眶深邃,有着与大秦国女子完全不同的美。
但是此刻却狼狈至极,**着单足,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裂开了数道口子。
一道血痕浸透了整条右腿。
而那名男子却更加凄惨,浑身鲜血,看不清容貌,后背上甚至还插着两根羽箭,但此刻却依然在强撑着拖着女子奔跑。
终于坚持不住,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男子倒地便再也没有站起来,嘴里大口涌着鲜血,已然是奄奄一息。
女子一翻身爬了起来,晃着男子哭喊道:“诺雷,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
穆萧萧已经一步冲动了两人身前,喊道:“别动,让我看看。”
穆萧萧说着便去检查男子的伤势,她习医多年,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但只看了一眼,便沉默了下来。
穆萧萧心知,救不活了。那两枝羽箭穿胸而过,已经伤了心脉,之前全凭着一股狠劲撑着,此刻生机已逝,已经无力回天。
“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女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竹落雨也来到近前,查看了一下后深深皱眉道:“也许还有的救。”
穆萧萧猛得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竹落雨,她知道竹落雨医术超群,却没想到竟有如此本事。
“把人抬过去,取烈酒与医箱,我只有两成把握,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赶来的孟琅虽然极为不情愿,但还是与竹落雨一同抬起男子。
正走着,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
“小心!”孟琅直接就扔下重伤垂死的男子,一下将穆萧萧扑倒在地。
咻咻声响起,十数根羽箭从空中飞驰而过。
随后马蹄声与呼喝声响起,一簇簇火把由远及近。
转瞬间,数十个凶神恶煞的马匪已经将几人团团围住。
穆萧萧推开身上的孟琅,看向周围突然惊呼了一声:“竹大哥!”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黑色布袋罩下,脑后一痛,眼前一黑,穆萧萧便晕了过去。
等穆萧萧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费力地睁开双眼,脑中一片眩晕,眼前昏昏暗暗,只有一点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在墙壁之上摇曳着。
“嗯……”呻吟一声,穆萧萧想要动弹一下,却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着。
身在一间充满了腐朽味道的监牢之中。
四下看了看,穆萧萧发现第五临舒正昏迷在自己身边,不远处还有那名幸存的草原女子,已经醒了过来,双眼空洞无神,充满了绝望。
而角落中,借着微弱的烛火,穆萧萧看到,竹落雨正躺在那里,身上竟然流着鲜血。
“竹大哥,竹大哥!”穆萧萧焦急地喊着,她清晰地记得,在她昏迷之前看到竹落雨被羽箭射中倒地。
“别担心,他还活着。”那草原女子轻声说道,但是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哀伤。
穆萧萧一下便明白了过来,竹落雨中箭昏迷,众人又被抓到了此处,那名垂死的草原男子恐怕已经命丧沙漠了。
“节哀吧。”穆萧萧此刻也只有这样一句话。
突然惊醒问道:“孟琅呢?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个男的。”
“被带走了。”草原女子说完话看向穆萧萧,眼神复杂地道:“本来他们是要带走你的。”
“带走?被谁带走?带去哪了?”
草原女子叹气道:“这里是沙漠中一股马匪的老窝,你的朋友已经被带下去询问了。这些人生性残忍,你的朋友恐怕会受很多苦。”
穆萧萧又焦急地问道:“你刚才说要带走的是我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这些马匪生性残忍,都是亡命徒,他们看你和这小妹妹长得漂亮,便想带下去……”
草原女子欲言又止,但穆萧萧已然明白其中的意思,无非是那龌龊之事。
女子又道:“而你那个朋友极力阻止,虽然被绑着手脚却破口大骂,终于是激怒了那些马匪,最后撇下了你而将怒火指向了你的朋友。”
穆萧萧愣住了,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喃喃自语:“孟……孟琅,你……为什么?”
“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
女子的话很平淡,但却直接扎进了穆萧萧的心里,穆萧萧脸上露出了惶恐不安,居然笑了出来,极力辩解着:“怎……怎么可能,他讨厌我还来不及呢?”
虽是笑着,但两行热泪却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猛然转身,被绑着手脚无法行动,穆萧萧只好爬着到牢房边嘶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别喊了,你想让他的努力白废吗?”草原女子出声阻止。
穆萧萧闻言无力地倒在了墙壁上。
就在穆萧萧被马匪抓进牢房中,前路未知之时,西北要塞外迎来了一队骑兵。为首之人白袍银甲,脸上带着半张面具,正是陈惜命。
大约一刻钟后,陈惜命策马来到了西北军大营之外,不顾大营门口的军士,胯下“霜月”疾驰不停,直接冲到了中军大帐之外。
手中长剑划过,中军大帐的帐帘已经被他一剑削断。
陈惜命脸罩寒霜,眼神中的冷意让人望之生畏。
大帐中,胡飞与欧阳云淡正与一众西北军军官开会。
陈惜命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手中长剑唰得钉在地面上,嗡嗡作响。
“到底是谁给了穆萧萧批文,让她出的大黑山?”
胡飞表情无奈,道:“惜命啊,你先冷静些,是她自己要求出去的。”
“你要我怎么冷静?大黑山脉之外有多危险,你我心知肚明!”
欧阳云淡叹气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我们已经和她说过了,但他们执意要去,又有公主的手令,我们也没法阻止。”
“况且,他们一个是骠骑将军之女,一个是大将军之孙,还有一个医仙传人,这势大压人啊。”
陈惜命沉默不语,猛得拔出长剑哼了一声道:“她没事最好,否则……”
陈惜命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每一人都是不由得浑身一凛啊。
陈惜命走后不久,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进了中军大帐,焦急地喊道:“报,禀各位大人,陈……陈将军他带着三千雪狼卫向着大黑山而去了。”
胡飞仰面叹息,无奈道:“唉,我就知道不该让那丫头出去,这匹雪狼回来绝对不会罢休,希望那些马匪不要找死才好。”
第二十一章 匪巢患难
穆萧萧双眼泛红,眼中藏着复杂的神色痴痴地望着牢房外的路口。
“他真的喜欢自己吗?”心里暗暗想着那个自己曾经极度讨厌的未婚夫孟琅,穆萧萧的心里五味杂陈。
突然,一声痛苦的呻吟响起,缩在角落中的竹落雨缓缓转醒过来。
“竹大哥!”
穆萧萧立刻关心地喊道,并扭动着身体爬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竹落雨有伤在身的缘故,那些马匪便放低了对他的防备,并没有捆绑竹落雨。
“啊!”竹落雨刚刚醒过来便是一声痛苦的大喊。
与此同时,豆大的汗珠顺着竹落雨的脸上滑落。
借着那微弱的烛光,穆萧萧看到竹落雨的嘴唇泛着紫黑色,眼圈处也一片暗黑,在苍白如纸的脸上分外显眼。
“竹大哥你怎么样?”
竹落雨艰难地看向穆萧萧,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道:“箭头……有毒。”
“毒?什么毒?解得了吗?”穆萧萧面露焦急。
“二重沙。”那草原女子与竹落雨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草原女子惊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竹落雨轻笑一声,虚弱地道:“若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来,我这小医仙的牌子怕是要砸了。”
穆萧萧心中震动。
二重沙乃是沙漠中人独有的毒药,是以一种沙漠中特有的无毒蝎子和巨型蚂蚁炼制而成。
两者都是无毒之物,但是合在一处却是一种致命的变态毒药。
中毒者浑身无力,五脏六腑与四肢肌肉会间歇性地抽搐绞痛。
这种折磨会持续五天,五日后自伤口处开始,整个人会以极快的速度溃烂而亡。
穆萧萧急得双眼通红,说:“怎么办?我们身边没有草药,我们……”
“别急,萧萧,我死不了。这是什么地方?”
竹落雨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挪动身子来到穆萧萧身边,替穆萧萧解开了绳索。
“牢房,马匪的牢房,孟琅被他们带走了。”
穆萧萧被解开绳索后赶紧扶着竹落雨坐下。
竹落雨深吸了一口气,竟然缓缓撕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那坚实的胸膛。
“啊——竹……竹大哥你做什么?”穆萧萧立刻害羞地回过头去。
虽然她今年已经芳龄十七,但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又怎么会不害羞呢。
“转过来,萧萧,你不是想学医吗,医者总要面对这些,没什么可害羞的。”
穆萧萧闻言僵硬地转过脸,竹落雨除了医术闻名天下,他还常年习武,所以身材自然无话可说。
望着那棱角分明的肌肉,穆萧萧的脸不由得便红了起来。
但下一刻却深深皱起了眉头,因为就在竹落雨左胸偏上的地方有一个深深的血洞,伤口触目惊心,还在渗着紫黑色的鲜血。
竹落雨难得地开了个玩笑说:“别这么看着我,你没有机会了,除了春雪我不会喜欢别的女孩的。”
“竹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竹落雨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一如往昔般潇洒,指了指自己的伤口道:“箭头应该还在里面,帮我取出来。”
“取……取出来?怎么取?”穆萧萧心中明显颤抖了一下。
片刻后,穆萧萧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握着一根金属的发簪,发簪已经在烛火上烧得通红。
穆萧萧迟疑地看了看竹落雨。
竹落雨嘴中咬着之前绑着穆萧萧的绳索,冲着穆萧萧点了点头,嘴角甚至带着一抹鼓励的微笑。
穆萧萧定了定神,发簪毫不迟疑地对着竹落雨的伤口刺了下去。
“嗯……”竹落雨立刻发出一声如野兽垂死时的痛苦呻吟。
因为用力过猛,竹落雨的双腮已经隆起了条条肌肉,眼球中甚至都充满了血丝。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肉焦虎味。
发簪在竹落雨的伤口中费力地搅动着,溅出滴滴鲜血,顺着穆萧萧的手流到了她雪白的胳膊上。
终于,当得一声。
一枚漆黑的箭头落在了地面上,穆萧萧立刻拔出发簪,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一边向着竹落雨的伤口处撒着药粉,泪水已经忍不住流淌而下。
转过身去,从自己的怀中嗤啦一声扯下了一块纯白的衣物,包扎在了竹落雨的伤口上。
“萧……萧萧,你做得很好,是个合格……合格的郎中。”
说完这句话,竹落雨头一歪便又晕了过去,因为之前过于用力咬着绳索,竹落雨的嘴角甚至都已将开始渗出鲜血。
穆萧萧却已经泣不成声,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任何麻药的情况下处理伤口。
第五临舒也早已经醒了过来,之前也已经被穆萧萧松开了绳索。
此刻临舒来到穆萧萧身边,轻轻地抱住了穆萧萧,抚摸着穆萧萧的后背安慰着她。
突然,牢房的门被人打开。
两个彪悍的马匪拖着一个血人走了进来,将那浑身是血的人随意地扔在了地面上。
“靠,小爷……小爷和你们没完!”
地上的人艰难地吐出了这样几个字。
“孟琅!”穆萧萧尖叫一声便扑了上去,却是愣在了当场,不知如何下手。
此刻的孟琅浑身已经被鲜血染红,看那伤痕应该是被鞭子抽得。
条条血痕触目惊心。
孟琅身上的血痕亦如穆萧萧眼中的血丝一般红得令人心碎。
“呦,谁给你们解开的?”
一个马匪一步迈出来到穆萧萧身边,就要向着穆萧萧的俏脸上抓去。
原本已经若一摊烂泥的孟琅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得蹿了起来,一下将那马匪撞倒在地。
“你他娘的给小爷放开!”
孟琅死死地压住那个马匪,却遭到了另外一个马匪的毒打。
两个马匪一起将孟琅丢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
孟琅抱着头,若一个蜷缩的虾米一般。
“住手!你们住手!”
穆萧萧与第五临舒两人疯狂地阻止那两个马匪。
两个马匪用力将穆萧萧两人推到在地,又打了孟琅两下,吐了口唾沫冷声道:“装什么装?早晚弄死你!”
说完一甩牢房门走了出去。
穆萧萧立刻哭着来到孟琅身边,扶着孟琅喊道:“孟琅!孟琅你没事吧?”
“大姐,你……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吗?”
受伤如此,孟琅还是不忘开玩笑:“大姐,别哭了,我又没死,你……你守不了寡的……”
“你混蛋!”穆萧萧说着竟然忍不住打了孟琅一下。
孟琅立刻痛呼一声扯着嗓子喊:“你想改嫁就直说!”
“你怎么那么傻啊?”穆萧萧一边喊着,眼泪决堤而下。
“因为……因为你那个已经去世的公爹从小就告诉我,傻……傻人有傻福。”
穆萧萧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泪水,却仍旧无济于事。
猛琅突然艰难地笑了一下,拄着墙壁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问道:“萧……萧萧,你帮我看看打没打着脸啊?少爷……少爷我可是靠脸吃饭的。”
“靠脸去醉花涧骗姑娘吗?”穆萧萧没好气地怒道。
孟琅苦笑一声,突然道:“萧萧,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们俩一定是五行相克,天生不和。”
“为什么?”
孟琅喘了几口气,斜着眼睛道:“你仔细想想,自从遇到了你,少爷我吃了多少苦啊?”
穆萧萧闻言哼了一声说:“那你赶快退婚啊!”
“不退,白给的媳妇不要白不要,何况长得还不赖。”
“你……你混蛋,你不怕我克死你啊?”
穆萧萧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已经去为孟琅处理伤口了。
“少爷的命硬得像大黑山一样……”
“贫嘴!”
没有人注意到,一旁的第五临舒的蓝色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一抹忧伤转瞬间隐去。
时间很快便流逝而过,穆萧萧等人已经被抓来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了。
不知是不是被孟琅的硬气所折服,马匪再也没人来骚扰穆萧萧等人。
穆萧萧几人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马匪窝里也已经吵开了锅,因为他们在穆萧萧的包裹中发现了一面披风!
一面“命”字旗!
因为这面披风,马匪们动摇了,陈惜命在西北的威名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那是靠着一堆堆对手的白骨堆出来的。
马匪中有人主张放了穆萧萧等人,有人主张杀人灭口。
就在这一天的清晨,马匪老巢外突然人喊马嘶,箭雨漫天,喊杀声响彻一片。
有人袭击马匪老巢!
而与此同时,沙漠之上,陈惜命眼神冷峻地望着地面上的一具尸体。
身体周围是一名名风尘仆仆的雪狼卫。
一名雪狼卫查看过尸体后,站起身对陈惜命道:“回将军,人死不久,是个草原人。看伤势有弯刀的砍伤,所中羽箭是沙漠马匪常用的羽箭,箭头有毒。”
“将军!”一个雪狼卫大喊,快速跑来将一件东西交到了陈惜命手中道:“兄弟们在沙子下发现了这个!”
那是半张纯白色的面具。
看着面具,陈惜命的手攥得咔咔作响,眼神已经似寒冰般冷彻。
抬头缓缓望向远方,沙地之上没有任何痕迹。
西北的风沙很快就已经掩盖住了那些马匪的踪迹。
手中握着面具,陈惜命语气森严地道:“传令!找,挨个马匪的窝给我搜!敢抵抗者,杀!”
“是!”所有的雪狼卫同时高喊,随后上马疾驰而去。
“萧萧,等着我。若你出现半点意外,我会让沙漠上所有的马匪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第二十二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当日夜里。
雪狼卫的铁骑踏破了沙漠靠近南方最大的一个匪巢。
矮山之间,数百马匪个个抱着头蹲在地上,身旁站着一名名手握双股剑的雪狼卫。
滴答——
剑锋上一滴殷红的鲜血低落,汇进地上的血河之中。
鲜血染红了雪狼卫的白袍银甲,也染红了一簇簇火苗。
火把上跳动的火焰在鲜血的映衬下血红如恶魔之口,发出一声声令人胆寒的咆哮。
陈惜命穿过人群,大步来到马匪近前。
没等那些马匪跪地求饶,陈惜命已经一剑挥出,最前方的马匪头子顿时人头落地。
人头滚落在马匪群中,惊起阵阵低呼。
陈惜命抬手扯下马匪的旗帜,在剑锋上一带而过。
剑锋血隐,抬手扔旗,收剑入鞘。
一切都是那么行云流水,陈惜命整个过程中面无表情,仿佛刚刚并不是杀了一个人,而只是随手折了一株草。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陈惜命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听在这些马匪耳中却宛如地狱索命无常的冷笑。
“大约两天之前,有一行四人消失在了沙漠上,两男两女,我想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有胆子大的马匪回声道:“将军,我等真的不知啊。”
陈惜命依然面无表情,手起剑落,又一人身首异处。
做完一切,陈惜命继续道:“他们是被马匪劫走的,所用箭头涂着剧毒二重沙。”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出声,陈惜命接着说道:“你们是沙漠南方最大的一伙儿马匪,别告诉我有人在你们的地盘劫走了人,你们却什么也不知道。”
“三个呼吸,三个呼吸之后若我得不到答案……”
陈惜命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突然道:“开始!”
几乎在陈惜命话音刚落之时,马上有人抢着喊道:“是赤狐!是赤狐劫走了他们。”
赤狐,是沙漠中部势力最大的马匪。
也是这些年与公羊升关系最为密切的马匪团伙,靠着公羊升的“照顾”,赤狐这些年俨然已经快成为了沙漠第一马匪帮。
也难怪这些马匪会不敢明说,赤狐的报复也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陈惜命轻轻点了点头,右手一挥道:“走!”
他说话算话,真的就放过了这群马匪。
三千雪狼卫跃马而上,马不停蹄地向着赤狐的老巢而去。
当天边泛出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三千雪狼卫已经列队站到了赤狐马匪的老巢前。
陈惜命骑在马上,胯下的霜月依然精神抖擞。
但是陈惜命却深深皱起了眉头,因为面前的景象着实是与想象之中截然不同。
烟尘漫天,寨破旗倾,血染黄沙,一片狼藉。
城寨上的火焰尚未熄灭,一缕缕黑色的烟雾冲天而起,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尸体。
这里被人攻破了。
“进去搜,别掉以轻心。”
随着陈惜命一声令下,立刻有一队雪狼卫翻身下马,走向了匪巢。
片刻后,一个雪狼卫快步来到陈惜命面前回报道:“回将军,这里经历了一场大战,马匪几乎死绝了,我们搜遍了匪巢,并没有见到穆姑娘。”
陈惜命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雪狼卫又道:“我们在死人堆中发现了一个幸存者。”
随后有人拖着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马匪来到了陈惜命面前。
那马匪明显是受到了刺激,整个人状若疯癫,不停地念叨着:“都死了,都死了……”
陈惜命看了那马匪一眼,最后还是问道:“被你们劫来的那个秦国女孩呢?”
“女孩?死了!都死了!”
陈惜命明知此刻这马匪所说不一定为真,但是听到“死”这个字时,一向冷静的他还是不由得心头一痛,脑中一阵嗡鸣。
呼吸渐渐变得沉重,就连胯下的霜月在感受到陈惜命的变化时都忍不住悲鸣一声。
陈惜命的双眼逐渐布满血丝,猛然大吼了一声:“啊——”
下一刻,银枪直戳而出,从那马匪胸口一透而过。
那马匪整个人都被陈惜命挑在了半空,痛苦地嘶吼着。
陈惜命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眼球越来越红。
一股无形的气势自陈惜命身上散发出来,周围所有的“雪余”战马都不安地嘶鸣起来。
“啊——”
陈惜命再次大吼了一声,手中银枪之上骤然迸发出一股无匹的力量。
那被挑在枪尖上的马匪竟然轰然一声在空中炸裂开来,化为了漫天血雨。
一枪震碎了一个活人!
这是人力可为吗?就连那些跟随了陈惜命多年的雪狼卫们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这些经历过血与火的雪狼卫从来没见过他们的将军爆发出如此力量。
下一刻,所有雪狼卫同时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异口同声地喊道:“将军息怒!”
一个陈惜命手下最得力的雪狼卫壮着胆子道:“将军,此人已疯,其话不可信。“
“既然不见穆姑娘尸体,便证明穆姑娘还活着,兄弟们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会寻到穆姑娘!”
又一个雪狼卫道:“将军,看对方死者服饰,应该是草原人!我们立刻杀向草原,救出穆姑娘!”
陈惜命用力攥着手中的枪,呼吸缓缓平稳下来,许久之后低声说道:“上马!回西北要塞!”
最后一丝冷静使陈惜命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草原马烈蹄疾,此刻再追恐怕已经追不上了,而且草原不比沙漠中的马匪这般一盘散沙。
冒进草原,根本无从寻起。
况且雪狼卫已经不眠不休地奔袭战斗了近四天了,就算他们是铮铮铁骨,胯下的马也受不了了。
此时进兵草原,凶多吉少。
几乎就在陈惜命枪碎马匪的同一时间。
极西之地的第一高峰,天极山绝巅云端之上。
一个盘膝坐于云雾之中的枯瘦老者猛然睁开了双眼。
眸若冷星绽放着摄人的精光!
在老者面前有一白玉雕琢而成的水缸,缸中坐着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石人。
此刻缸中清水剧烈地颤动着,荡出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而那缸中的石人在水光的映衬下,竟隐隐有起身的动作。
老者伸出如枯木般的手臂,颤颤巍巍地摸向那水缸,哑着嗓子颤声道:“醒……醒来了吗?早了八年吗?”
可是下一刻,风平水静,云卷云舒。
一切又都归于平静,缸还是那缸,水还是那水,石人还是那个石人,静静地坐在水中。
与此同时,东方浩渺湖,湖水轻颤,铁索飘摇。
一座小岛之上传来了一个极为轻佻的男子声音:“看来我等不到我那徒儿经历一番红尘情爱了,我要早些去与她相见,迟则生变啊。”
浩渺湖水浩浩荡荡,一个女子的声音随风飘荡:“再等等。”
“等不得了!”
另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子声音响起:“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你的徒儿总也跑不掉的。”
……
西北沙漠再向西北而去,便是另一番景象。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里有着一望无际的草海,有一条自西方而来的大河,滋养了一方肥沃的草场,养育着世代靠着放牧为生的草原人。
草原人性烈,直爽,充满着热情。
但同时也是生长在马背上的好战民族。
在这里强者为尊,越强的部落手下就会有越多的战士和牛羊,同时也拥有着越肥沃的草场。
在这片草原之上共有三大王庭,也就有着三位不同称呼的草原王。
分为金狼王,雄鹰王和骏马王。
此刻穆萧萧在何处呢?她真的死了吗?
实际上,穆萧萧不仅没有死,反而正坐在草原王庭的宽敞整洁的大帐之中。
身下是柔软的动物皮毛织成的地毯,手边是鲜艳欲滴的草原特有的水果,就连盛水果的盘子都是纯金雕刻而成的。
大帐的顶棚绣着一只目光锐利的狼头,显示着此刻穆萧萧所在的乃是金狼王庭。
身旁的床榻上躺着虚弱不堪,目光游离的竹落雨。
第五临舒正不停地用温毛巾替竹落雨擦拭着冷汗。
另一侧则斜倚着浑身缠满绷带的孟琅。孟琅虽然受伤不轻,但是状态却要比竹落雨强上许多。
手里转动着一个金制的酒杯,仰头饮了一口草原烈酒,孟琅忍不住咧了咧嘴道:“嘶——好酒啊,就和草原姑娘一样烈。”
“受这么的重伤你还喝酒?”穆萧萧没好气地说道。
孟琅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咂了咂嘴道:“人家都送来了,不喝多不给面儿啊?”
“喝吧!伤口流脓了别找我给你包扎。”穆萧萧说着话向门口望了望。
“别说这么恶心行不行?”孟琅皱了皱眉问:“你看什么呢?”
吃了一口水果,孟琅继续说:“人家安排得这么好,我们就安心享福就好了。”
“这就叫好人有好报,谁能想到我们救的那个草原女子是金狼王的女儿呢?”孟琅接着说。
当日穆萧萧等人所救的女子名叫雅若,正是金狼王唯一的女儿,而那个死去的诺雷则是女子的情郎。
因为诺雷身份低微,所以金狼王极力反对这段姻缘。
雅若因此与诺雷私奔而出,却不想遇到了马匪,从此有情人阴阳两隔。
而屠杀了赤狐马匪的正是得到消息赶来营救雅若的金狼王军队。
穆萧萧叹了一口气,看着一副心满意足的孟琅,没好气地说道:“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这不是在招待贵宾,这是软禁!我们根本没有自由可言!”
的确如穆萧萧所言,自从来到这金狼王庭后,虽然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但除了上厕所之外,他们一直都被关在此处。
帐门口甚至还有两名手握弯刀的草原战士把守着。
第二十三章 姑奶奶
孟琅吧唧了两下嘴,咽下了嘴里的水果,毫不在意地说:“就算你知道人家软禁你,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穆萧萧语塞。
“早就和你说了把雪狼卫带着,结果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成了阶下囚了。”
孟琅一边说着这些丧气话,一边不停喝着小酒,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穆萧萧指着竹落雨,喊道:“那竹大哥怎么办?二重沙一旦发作起来,不救会死人的!”
孟琅摆了摆手说:“别担心,竹落雨从小泡在药材堆里,没那么容易被毒死。”
就在两人争论之时,大帐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
一个穿着花花绿绿,头上绑着两个辫子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几位,我家大王有请,请随我走一趟吧。”
中年人说起话来有些艰涩,带着浓重的草原口音。
穆萧萧作为此刻除了临舒外最健康的人,一步迈出道:“这位大叔,我们这里有两个病人,我妹妹要留下来照顾他们,我一个人随你去可好?”
“不行!”
没等那草原中年人说话,孟琅已经第一个高喊而出。
说着话勉强在第五临舒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大义凛然地道:“抛头露面的事自然是我们男人出马,穆萧萧你给少爷靠后些。”
孟琅一步步走过穆萧萧,故作姿态地怒斥道:“我说话不管用吗?去照顾竹落雨那病秧子,少爷去去就回!”
看着一瘸一拐的孟琅,穆萧萧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复杂,片刻后竟然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一笑恰巧被回过头的孟琅一眼望见,只这一眼,那笑容却仿若彻底揉进了孟琅的心海,脑海。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我来吧。”
穆萧萧缓缓从第五临舒的手中接过孟琅的胳膊,看着孟琅笑道:“走吧,少爷。”
缓了好久,混迹花丛多年的孟琅才缓过神来,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草原上的中年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瞧见没,大秦国传统,夫唱妇随。”
孟琅一路呲着牙咧着嘴捱到了金狼王帐。
虽然是白天,但是大帐之中却依然点着狼头金灯,整个大帐充满了金色,奢华夸张到了极致。
正中的金狼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
正是金狼王!
金狼王身穿金色狼皮大衣,腰间挂着一柄金色的弯刀,不怒自威。
一双狼目寒光摄人,深邃而凌厉!
但是穆萧萧却看出金狼王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在金狼王身侧站着草原公主雅若,此刻正看着穆萧萧与孟琅甜笑。
而金狼王的另一侧则垂手站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身上绑着一串串奇怪的动物骨骼。
自穆萧萧进到帐中,老者的目光便一直紧紧地盯着穆萧萧,似乎想将穆萧萧的前世今生都看个透彻一般。
除此之外,大帐之中还分两侧站着二十几个草原男子,应该是金狼王手下的将士。
不过此刻这些人却个个神色不善。
“你们从秦国来?”
金狼王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穆萧萧点头道:“大秦国穆萧萧,孟琅见过大王。”
虽然如此说着,但是穆萧萧却并没有施礼,她是大秦骠骑将军的女儿,心中的傲气不允许她向草原人下跪行礼。
金狼王也没有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说道:“说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我草原所谓何事?”
孟琅忽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拜托这位大王您搞清楚,是你们抓我们来的,你以为我想来吗?”
“放肆!”立刻就有草原将士怒斥出声。
草原王挥手阻止,笑了一下说:“年轻人适当低头没什么坏处。”
孟琅竟然毫不畏惧,指着自己的脖子道:“大王您看清楚,这里绑着绷带低不下去!”
“不然……”
金狼王突然语气一变,森然道:“我找人帮帮你!”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两个孔武彪悍的草原武士大步迈了出来。
穆萧萧赶紧拦在孟琅身前道:“大王息怒,我朋友心直口快,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金狼王闻言挥退了武士,又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到底来草原做什么?”
穆萧萧眼珠转了两下道:“回大王,我们是从大秦而来到草原采药的。”
“采药?这么说你们是医者?”金狼王问道。
“正是。”穆萧萧顺势答道。
雅若适时在金狼王的耳边低语了两句,金狼王闻言轻轻点头。
就在此刻,大帐中的草原将士立刻有人对着金狼王激动地说着什么,用的是穆萧萧与孟琅听不懂的草原语。
孟琅忍不住嘀咕道:“说得什么鬼话?”
“你少说两句会死啊?”
“会疯……”
一时之间,大帐之中争吵声不断,似乎分成了两派。
金狼王看着自己的手下,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争吵声立刻停了下来。
但是金狼王的咳嗽声却并没有停下来,而且越来越剧烈,下一刻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咳出了一口鲜血。
一众草原人立刻紧张地惊呼出声,金狼王却挥手摇了摇头。
抬头深深吸了几口气,抹掉嘴角的血迹对着穆萧萧与孟琅说道:“让大秦来的客人见笑了。”
“本王不喜欢遮遮掩掩,几天前有一队刺客混进了王庭刺伤了本王,致使本王至今仍有伤在身。”
穆萧萧冰雪聪明,立刻领会了金狼王的话外音,问道:“刺客是大秦人?”
“至少可以肯定不是草原人。”
金狼王继续道:“刚刚我手下的将士有人认为你们是奸细,建议我杀了你们;也有人建议我放了你们,免得得罪了大秦。”
孟琅忍不住道:“您不会怀疑我们也是刺客吧?您见过刺客自残的吗?您看我都成什么鬼样子了!”
金狼王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秦人狡猾,诡计多端。”
“不过,听雅若说你们曾经救过她,所以我给你们一次机会。”
穆萧萧立刻问道:“什么机会?”
金狼王又剧烈地咳嗽了两下才道:“久闻大秦医术高明,能人异士数不胜数。而你们又自称医者,所以只要你们能治好本王的病,那本王便信你们。”
“但若是治不好,我会把你们……”
停顿了一下,金狼王才又道:“喂狼!”
孟琅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因为他已经看出来金狼王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强笑了一下,孟琅道:“这个……我们这边的医生现在也是重伤垂死,要不然商量商量,您先找个人把他治好?”
“你们没资格讨价还价!”金狼王冷声道。
孟琅有些急了,竹落雨醒不来谁给金狼王医治?
就在孟琅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身旁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我可以试试。”
孟琅猛得转头,震惊地盯着穆萧萧,小声提醒:“你别这时候犯疯劲行不行?你会治病吗?”
穆萧萧懂得医术这件事孟琅之前根本一无所知。
穆萧萧却笑着对孟琅问道:“若我治好了怎么办?”
“你若治好了他,少爷从今以后叫你姑奶奶……”
孟琅此话刚说出口便悔意袭上心头啊,但穆萧萧却已经抬起孟琅的右手一掌击了上去说:“一言为定。”
转过头,穆萧萧自信满满地对着金狼王道:“大王,请让我看看您的伤势,另外我需要我的行李,里面有我的药箱。”
穆萧萧的行李之前曾经被赤狐的马匪劫走,之后金狼王的军队攻破赤狐老巢,那行李便又重新物归原主了。
只不过可惜的是,陈惜命的那面披风却已经在大战中被火焰烧得不成样子了。
两个时辰后,金狼王大帐之外,穆萧萧与孟琅并肩而立。
穆萧萧依然搀扶着孟琅的胳膊,看着孟琅似笑非笑。
孟琅的脸色极其复杂,犹豫了许久,最后深吸了一口气,用蚊子般的声音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穆萧萧将手放在耳朵之上,故意问道:“你说什么?我年纪大了,听不太清。”
孟琅的脸色渐渐垮了下来,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最后突然极大声地喊了一句:“姑奶奶!”
穆萧萧竟然毫不掩饰地大笑出声,笑得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走……走吧,姑奶奶带你回去吃……吃糖。”
两人一路向着原本的大帐而去,一路上穆萧萧笑声不绝。
“你别笑了行不行?”
“行!但是我憋不住……”
……
两天后,大秦国西北要塞之中突然冲天而起三千只雪鹰。
不久之后,几乎整个草原的所有部落都先后收到了雪鹰传信。
信中言明寻找秦国骠骑大将军之女,生必见人,倘若出现半点意外,血染草原!
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命”字。
西北军中军大帐中,胡飞坐在首位上,双目圆睁,呼吸急促,一张脸已经气得涨红。
而陈惜命则一脸冷漠地站在他面前。
“惜命,你当真要这么做吗?”胡飞问道。
陈惜命点了点头淡淡地道:“若萧萧出现半点意外,我会带兵血洗草原。”
“别忘了你还是大秦的将军!这么做会引起草原与大秦的战争的!”
陈惜命依然语气平淡地道:“要战便战好了。”
“战争一起,生灵涂炭,血流漂橹!为一人而牺牲千万人值得吗?”胡飞拍案而起。
“那要看是为了谁。”
胡飞咬了咬牙咆哮着问:“在你眼里到底是无数百姓的命重要,还是她穆萧萧一人的命重要?”
第二十四章 缘醒
对于镇西将军胡飞的质问,陈惜命并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走到中军大帐门口之时淡淡地说了一句:“明天一早,我就会挥兵北进。”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哪怕来日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哪怕余生万人唾弃,口诛笔伐,他陈惜命也要救回穆萧萧!
“反了!兵符在我手中,没有我的命令,你休想带走一兵一卒!”
胡飞作为整个西北军的最高统帅,此刻亦来了火气。
陈惜命背对着胡飞,许久没有说话。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终于胡飞率先开口,问了一句:“你……不会是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吧?”
此言一出,大帐之内落针可闻。
陈惜命若一尊雕塑一般呆滞地伫立在原地。
“我自然是很喜欢萧萧的。”陈惜命的语气很平淡。
胡飞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那种喜欢,你难不成……”
“爱上了穆萧萧?”
爱上了穆萧萧?爱上了穆萧萧!
这句话如晴空炸雷一般在陈惜命一向古井无波的心中炸响,并瞬间摧毁了他紧闭了十七年的心门。
望着陈惜命的背影,胡飞轻轻叹了一声道:“陈惜命,陈将军,你我认识十五载,我对你再了解不过,你瞒不过我的。”
“自那穆萧萧来了西北后,你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认识的陈惜命了。”
陈惜命依然背对着胡飞,淡淡地说:“人总是会变的。”
胡飞轻笑了一声,突然说道:“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和穆萧萧这辈子都没有可能。”
面具下陈惜命的脸颊上陡然隆起了两条肌肉。
胡飞继续说道:“穆萧萧是你结拜大哥的女儿,你是他叔叔,这道辈分与年龄构成的鸿沟你根本无法逾越,你们不仅不会受到世人的祝福,反而将遭受无休止的白眼!”
“这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感情!”
胡飞的话说得还算委婉,他并没有直接说出纲常伦理这几个字。
陈惜命骤然握紧了双拳,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易碎的瓶子被敲了个稀巴烂。
那瓶中本藏着陈惜命的尊严,藏着陈惜命最不敢面对的现实,藏着一股无法宣泄的戾气!
有些事并不是说破无毒,反而会如野火般焚烧大地,最终化为苍茫业火冲天而起,焚化包容世俗的天与地。
业火焚心,因世俗而生,也终将毁灭世俗。
一股无形的冷意自陈惜命身体周围扩散而出,流淌进了西北苍茫的风沙中。
随风飘向了整个西北大地。
良久良久,陈惜命的声音十分沙哑,似乎有一头野兽欲从他喉咙里挣脱而出:“明日一早,兵,我一定要带走!”
此刻陈惜命的态度更加强硬了。
胡飞万万没有想到,他推心置腹的一番话,竟然换来了陈惜命如此的回答,顿时大怒!
“陈惜命,你还将不将我当西北军的统帅?”
唰——轰——
一道银色的寒光擦着胡飞的头皮便激射而过,轰然钉在了胡飞背后的屏风之上。
那是一柄银色长剑!
是陈惜命的随身佩剑。
“我敬你,你便是西北军统帅,我若不认你,哼!”
胡飞彻底被吓傻了,他望见了陈惜命看向他的眼神,如噬魂夺命的恶魔般冷漠!
在那一刻,征战沙场多年的胡飞竟然心胆俱寒!
“胡飞,有些话你说错了,你我相识并不是十五载,而是十七年。”
“当年秦陈之战,我攻城拔寨之时你不过一小卒尔!”
一语惊醒梦中人,胡飞心中恍然。
没错,面前之人虽面容不老,归来仍少年。但他却实实在在的是与胡飞同一时代之人。
当年,陈惜命如彗星降世一般横空出世,杀得陈**队丢盔弃甲,而那时的胡飞还只是一个普通偏将罢了。
陈惜命对权力之争不屑一顾,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胡飞手下做将军。
多年的上位者生活已经使得胡飞快要忘记,陈惜命当年乃是需要他仰望的人!
陈惜命不是冲动之人,也不是冷血之人,但胡飞的话却戳破了陈惜命的心里底线。
陈惜命望着相交多年的老友瘫坐在地上,心绪渐渐平复下来,走上前拔下自己的剑,转身之时轻声说了一句:“抱歉,是我失态了。”
说完不顾胡飞脸上的复杂大步而去。
掀开中军大帐门帘之时,陈惜命淡淡地说了一声:“明日我只带银甲白衣者,其余人我给你留下。”
帐帘掀开,陈惜命却是微微一愣。
门口站着一个妙龄女子,一双大眼睛中写满了惊惧与不可置信,怀里还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少女正是胡飞的女儿胡冰冰,而她怀里的男孩则是陈惜命的儿子小陈陈。
两日前,胡冰冰带着小陈陈从烈风城来到了西北要塞。
本想给陈惜命一个惊喜,没想到却正巧遇到了眼前骇人的一幕。
“你……你们?”胡冰冰语无伦次。
陈惜命面无表情地从胡冰冰手里接过了小陈陈,临走之时突然看见一向坚强的胡冰冰的眼中竟然泛着泪光。
陈惜命的嘴角忽然带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然后竟然伸出手摸了摸胡冰冰的头,说了句:“没事,别担心。”
那宠溺的动作俨然便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陈惜命说完话便抱着小陈陈大步而去,一路上尽是西北军投来的复杂目光。
第二天一早,天光未亮。
陈惜命安顿好小陈陈之后,便身穿银甲,提剑而去。
住所之外,整整三千雪狼卫已经整装待发,人人脸色坚决肃穆。
“出发!”
随着陈惜命一声令下,三千匹“雪余”战马迈开了脚步。
雪狼卫行进至西北要塞正门口之时,陈惜命却突然发现看守大门的士兵竟然也穿着银甲白衣。
“将军,我等等候多时,随将军调遣!”
陈惜命闻言皱眉,但是下一刻城门开,暴雪来!
西北要塞之外静静地伫立着白茫茫的一片,若北国雪原一般壮丽!
整整八万骑兵!
放眼望去一片雪白,最前方的人银甲白衣,整齐如雪狼卫。
而那些没有银甲的将士,也都身罩白袍!
一个骑兵将领策马而出,高声道:“将军,西北军八万骑兵铁骑皆已经换上白衣,另有七万轻重甲步兵与后勤补给已经于昨夜起行,此刻应已到大黑山关口之外!”
“我西北将士愿随将军血战草原!”
下一刻,一面大旗自军中升起,一个迎风飞舞的“命”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陈惜命望着那雄壮的八万铁骑,又回头望了一眼西北军大营,骤然喊道:“目标草原,出发!”
雷鸣般的马蹄声顿时响彻西北大地!
西北军大营中唯一的一座高楼之上,胡飞背手望着城门的方向沉默不语。
身后一个亲卫问道:“将军,难道真的不管管吗?”
胡飞轻轻摇了摇头道:“在西北军中,没人可以撼动他陈惜命的地位。”
那亲卫又道:“可是……此事若是传到了昊京城?”
“就说是军事操演,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胡飞的语气很平静。
那亲卫追随了胡飞多年,是胡飞最信任之人,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属下不解,您为何……恕属下直言,您为何如此惧怕陈将军?”
“不是怕,是敬!我和他认识十七年,他共救了我二十次性命,若没有他陈惜命,便也就没有我了……”
“可是将军,若真的与草原打起来又该如何是好?”
胡飞冷哼了一声道:“只要那些草原人不是傻子就不会开战,一个手握十五万大军的陈惜命,足以荡平草原!”
……
草原,金狼王庭。
穆萧萧紧张地盯着还昏迷着的竹落雨。
在治好了金狼王的伤病后,金狼王便对穆萧萧等人礼遇有加,并提供了最好的药物。
穆萧萧立刻便为竹落雨解毒疗伤。
昨夜用过药后,竹落雨便一直昏迷至今,如今已经一整夜过去了。
而穆萧萧也守了一整夜。
第五临舒来到穆萧萧身边,递给了穆萧萧一杯水,投来关切的目光。
穆萧萧轻轻拍了拍第五临舒的手,说道:“放心吧临舒,姐姐没事。”
说完话,穆萧萧又瞥了一眼在一旁鼾声如雷,睡得正香的孟琅。
轻哼一声撇嘴道:“哼,男人还是靠不住。”
突然,孟琅竟然吧唧了两下嘴,傻笑了两声,含糊不清地说:“嘿嘿嘿,小萧萧,来给小爷乐一个!”
“你……”穆萧萧气得脸色通红。
就听到孟琅继续道:“别害羞,反抗是没有用的,来让少爷亲亲……”
穆萧萧再也忍不住,一脚踹醒了孟琅。
孟琅猛得坐起身,满脸迷茫地喊道:“谁?发……发生了什么?”
突然看见穆萧萧杀人般的目光,顿时浑身一紧,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看着我做……做什么?”
穆萧萧挑着眉毛说:“你刚才做噩梦了,还不谢谢我把你叫醒?”
孟琅闻言顿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额,那个,我正做梦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呢,唉,差一点,就差一点啊!我马上就要胜利了。”
说着话孟琅竟然又躺了下去,说:“我再睡会儿,看能不能把梦接上。”
“你敢!”穆萧萧又是一脚踹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声轻咳响起,竹落雨终于醒了过来。
“竹大哥!”
看着穆萧萧脸上毫不做作的关心,竹落雨心中满是温暖,哑着嗓子说:“萧萧,此恩此情竹某记下了。”
一旁的孟琅突然伸过脖子道:“老竹啊,你可算醒了,兄弟我可是守了你整整一夜了!”
没等穆萧萧戳穿,竹落雨已经笑道:“孟兄,你的恩情我也记下了。只不过,下次睡醒记得擦干净口水。”
孟琅立刻去摸自己的嘴边,一脸尴尬。
竹落雨却又说了一句:“另外,观你额头汗珠细密,必是夜晚盗汗,恐是肾阴虚啊……”
第二十五章 痛莫过于情伤
穆萧萧轻轻将一根银针从竹落雨后背上取下,竹落雨立刻喷出了一口紫黑色的鲜血。
这一口鲜血喷出,竹落雨反而变得神清气爽。
穆萧萧长出了一口气,转到竹落雨面前,小心翼翼地将黑色的药膏涂抹在竹落雨的胸口伤痕处。
竹落雨看着面前的穆萧萧,笑着问道:“萧萧,冒昧地问一句,你师父是?”
穆萧萧一边帮着竹落雨包扎伤口,一边摇头道:“是个邋遢的怪老头,我也不知他的姓名,他也不告诉我,怪得很。”
竹落雨皱眉说:“看来这世界之大,能人大有人在,过去是我坐井观天了。”
“这银针刺穴的秘法虽然我也会,但却万万不如你的手法精妙。”
穆萧萧笑道:“竹大哥您太谦虚了。”
竹落雨表情严肃道:“不是谦虚,我说得是真的。人体周身共七百二十个穴位,每一个穴位都有其特殊的作用,所以这银针刺穴之法绝对是博大精深。”
“每一脉医承都有其特殊的手法,我观你手法便可断定,你师父定是一位了不得的医术大家。”
孟琅终于忍不住打断:“你们能说点我和临舒小妹妹听得懂的话吗?”
竹落雨闻言莞尔一笑。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金狼王侍者的声音:“诸位贵客,我家大王有请。”
片刻后,四人来到了金狼王的王帐之中。
金狼王端坐其上,脸色红润,整个人也要比之前精神了许多。
穆萧萧躬身道:“大王,可有按时用药?”
“哈哈哈,这是自然,女神医妙手回春,本王自觉,最多三五日定可痊愈!”
孟琅不合时宜地小声说了一句:“哎呀,在我们大秦该赏。”
金狼王闻言捧腹大笑道:“赏,自然要赏,哈哈哈。”
突然话锋一转,表情变得愁苦起来,对几人说道:“不过本王今日还有另一事相求。”
竹落雨精通事故,一眼便看出了金狼王的意图,问道:“大王家中可是还有久病不愈之人?”
金狼王双目一亮,叹道:“果然是瞒不过大秦的俊杰啊。”说着看向了一旁的雅若说:“女儿,你来说吧。”
雅若点了点头,对着竹落雨等人道:“各位贵客,生病之人乃是我的母亲。”
“三年前我母亲坠马而下摔伤了头,虽然并不致命,但自那以后我母亲便终日昏迷,于生死间游离已有三年了。”
雅若说到这里心生悲切,两行眼泪流淌而下。
金狼王也是叹了一口气道:“唉,本王请遍了草原上的名医,却都是束手无策。各位若是能治好王妃,本王定有重谢!”
金狼王说完话,眼神希冀地看向了穆萧萧。
穆萧萧却转头看向了竹落雨,竹落雨拱手道:“在下可以一试,请大王带我去见王妃吧。”
“这位?”金狼王面露疑惑。
穆萧萧笑道:“大王,我竹大哥乃是医仙的传人,其医术之高明远在我之上,若是连他都救不了王妃,那我便更没有那个能力了。”
金狼王闻言看向竹落雨的眼神骤然变得热烈起来,起身道:“是本王眼拙了,请随我来。”
穆萧萧与竹落雨随着金狼王和公主雅若进入王妃大帐,为王妃查看身体。
孟琅则与第五临舒等在帐外。
“竹大哥,竹大哥,他怎么不叫猪大哥?”孟琅斜倚在大帐之上,撇着嘴道。
第五临舒只是摇头轻笑。
孟琅继续道:“要不是知道竹落雨一心想着春雪,我真怀疑他对穆萧萧那傻丫头图谋不轨。”
“原来孟兄对我如此不放心啊?哈哈。”竹落雨的声音从大帐内传出。
随后穆萧萧等人自帐内而出,孟琅立刻问道:“怎么样?王妃长得好看吗?不不,我是问能不能治好?”
穆萧萧先是白了孟琅一眼,随后摇头轻叹一声。
众人回到王帐,金狼王眼神焦急,等待着竹落雨的答案。
竹落雨微微躬身,犹豫了一下说:“恕在下斗胆,王妃并不是摔坏了头部。”
穆萧萧则语不惊人死不休:“是中毒!”
金狼王立刻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脸色巨变道:“你说什么?中毒?荒谬,这人若是中毒怎会不死而昏迷三年?”
竹落雨解释道:“西方茫茫大山之中有一物,形似草莓色泽雪白,味美而香甜,我们习惯称之为魇果。”
“严格说来,魇果并无太大毒性,但长期服食会使人郁郁寡欢。竹某冒昧问一句,王妃生前是否常吃此果?”
金狼王闻言眉头大皱,面露尴尬之色,最后幽幽叹息了一声。
“父王,我早就说过了,那狐狸精没安好心!”一旁的雅若突然激动地喊道。
金狼王一脸苦闷,但却只字未提。
穆萧萧等人立刻会意,恐是家丑,不好过问。
“竹先生,这毒可能治啊?”金狼王开口问道。
竹落雨沉吟片刻道:“毒性沉淀太久,已经渗入王妃的五脏六腑,虽然会费些手脚,但想清除毒素并不难。”
金狼王大喜,刚要说什么,只听得竹落雨继续道:“难的是唤醒一个已经心死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金狼王叹气道:“还请竹先生明言吧,无论用什么方法,本王都要治好王妃。”
可以看出,金狼王对王妃的用情之深啊。
“那竹某便斗胆问一句,三年前王妃可是受过什么刺激?”
话已至此,金狼王便再也不做隐瞒,缓缓说起了三年前的事。
金狼王是草原三王中最年轻的王者,他的王位并不是继承的,而是实打实地拼出来的。
金狼王年少发迹,而王妃则与金狼王从小便相识,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
自金狼王起兵,王妃便一直随着金狼王南征北战,并为其生下两儿一女,这雅若公主便是王妃的小女儿。
王妃对金狼王可谓一心一意,忠贞无二。
但是四年前,金狼王带兵西征不利,一战之后损失惨重,还战死了他的大儿子。
但金狼王却在战中遇到了一妙龄女子,并一见倾心,将那女子带回了金狼王帐。
作为草原三王,三妻四妾亦属正常。
但有了新人,难免便会冷落了旧人。
整日见到金狼王与新欢缠缠绵绵,加之刚刚失去一子,王妃便整日悲切难解。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那魇果正是金狼王的新欢从西方带来的。
三年前,王妃骑马出游散心,不慎坠马,自此昏迷不醒。
听完金狼王的叙述,穆萧萧轻叹:“哀莫大于心死,王妃恐怕是真的伤透了心了。”
说完话意识到不对,赶紧歉意地看了一眼金狼王。
金狼王则摇头道:“你说得没错,是我伤了她的心。”
孟琅口无遮拦忍不住道:“恕我直言,大王,您那位俏佳人明显是没安好心啊。”
“是我糊涂了,前年我才发现,她其实是其他部落安插进我身边的奸细。”
众人无言,金狼王又道:“但哪一个男人有能抵得住那样的绝色投怀送抱呢?”
孟琅点头,一脸同道中人的意思说:“您这么说也对,男人吗,难免……”
却突然看到了穆萧萧杀人般的眼神,立刻闭口不言。
竹落雨眼中闪动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也许此刻他想到了春雪吧。
咳嗽了一声,竹落雨说:“这便对了,若竹某推断不错,王妃当年伤心过度,加之魇果的作用,使得王妃升起了必死之心。”
“坠马只是一个巧合,而王妃自己也顺理成章地借着这个巧合杀了自己。”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竹落雨接着说:“当一个人主观上认为自己已经死亡的时候,没人能够唤醒她,换句话说王妃的身体还活着,但是她的灵魂从她坠马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
金狼王闻言声音颤抖:“就没有办法了吗?”
“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事都是人力可为的,再伟大的人在无能为力这四个字面前也会显得渺小。”
“恕竹某无能。”竹落雨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却在暗暗神伤。
他自己何尝不是呢?纵然他医术超群,救得了别人的命,却偏偏救不了自己的心啊,最后却还不得不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
许久之后,竹落雨道:“也许那些活在传说中的人才能救得了这传说中的病吧?”
“竹先生的意思是?”
竹落雨道:“传说在西方茫茫大山之后有一座天极山,其上住着不恋红尘的修道之人,也许他们可以吧。”
金狼王苦笑,传说终究是传说,就算真的存在神仙,自己又何德何能可以请得动那些人呢。
就在这时,穆萧萧却突然开口:“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穆萧萧一语震惊全场。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穆萧萧。
穆萧萧想了一下说:“虽然机会比较渺茫,但并不是不可为。”
“我从我师父给我留下的医书药典中看到过,在南海深处有一种吸收月华的蚌类,每逢皓月当空变会浮出水面,吸纳月华,吞吐珍珠。”
“其珍珠不似其它珍珠般或粉或紫,或白或黄,却是血红色的,乃是以此蚌的精血温养而成。”
“书中称此珠为血丹,据说将其碾碎和着各种草药便可以醒神明魂,我想或许有用吧。”
竹落雨闻言皱眉道:“萧萧,此珠我亦听过,但是这血丹乃是万中无一的神物,而且已经百年不现世了,也许那蚌都已经灭绝了吧。”
“南海之地那么多富人和古老家族,也许有些人家还留着祖上传下来的血丹也说不定。我想只要大王肯出重金,一定可以收到血丹的。”穆萧萧道。
金狼王面色坚决说:“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本王一定要得到血丹!”
第二十六章 江山美人
穆萧萧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这药方中除了血丹之外,还有一物格外重要,不过我想对于大王并不是什么难事。”
“何物?”
穆萧萧看着金狼王道:“一匹马的血。”
金狼王闻言大笑:“这草原之上别的或许没有,但是马匹却成千上万,别说是一匹马,一千匹马的血我也可以给你。”
“此马名叫照夜玉狮子。”
……
时间转眼来到傍晚,天边的夕阳映衬得天空一片血红。
草原上的太阳显得格外的大,照在草场之上,为原本郁郁葱葱的草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轻纱。
穆萧萧抱着膝盖坐在山岗之上,痴痴地望着天边的火烧云。
说是山岗,不过是草原上的一个小山包罢了。
临舒静静地靠在穆萧萧身侧,如水的眸子中映衬着如火的云,亦如沧海落残阳。
穆萧萧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惆怅,一道冷峻的身影缓缓浮现在心头,便再也挥之不去。
此刻那天边的云仿佛都变成了那身骑白马的将军。
“二叔,你回到西北要塞了吗?”穆萧萧喃喃自语。
一直靠着穆萧萧的第五临舒闻言轻轻抬头望向穆萧萧的侧脸,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喜色。
突然临舒抓过了穆萧萧的手,用自己春葱般的手指在穆萧萧的手心写下了四个字:亦如初见。
穆萧萧不解地看向临舒,刚要问些什么就听得身后传来孟琅的声音:“姑奶奶,饭快好了,下来用膳吧。”
穆萧萧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自那日打赌之后,孟琅倒是时不时地会兑现自己的诺言,没有外人的时候喊上自己一声姑奶奶。
回首看向浑身还绑着绷带的孟琅,穆萧萧眼神变得复杂。
似乎过去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登徒子”,又或许是自己从来都没想过用心去看懂这个昊京城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
这一路走来,穆萧萧竟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令自己排斥到极点的未婚夫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人生路茫茫,过客皆匆匆。
有些人只适合看表面,因为一旦你深究他的内里,也许他便会在你内心深处无声无息地抢走一块位置。
所以有时候肤浅并不是过错,而滥情也许也是因为身不由己。
草原之上此刻已经架起了篝火灶台,远处孩子们在嬉戏笑闹,男人们在宰杀牛羊,女人们在准备奶茶与美酒。
入眼一片热烈的气氛,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因为今夜金狼王将会在草原上设宴款待来自大秦国的神医。
穆萧萧刚刚走下山岗便被一群草原孩子围住,笑闹着给穆萧萧和临舒戴上草原人独有的装饰品。
“姐姐有糖吗?”
“大秦国的糖好吃吗?”
一群孩子嘴里说着艰涩的秦国话,围着穆萧萧问个不停。
这却是难住了穆萧萧,她手里怎么会有糖果呢?
“咳咳,姐姐没有,姐夫有糖啊!”孟琅不知何时来到了穆萧萧身边,手里抓着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果。
“别瞎说,哪来的姐夫?”穆萧萧呛声道。
孟琅却是也不以为意,或许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夜色降临,草原之上一片欢腾,火上烤着整只的羊,桌子上摆着大块的肉,大碗的酒。
场中热情的草原姑娘们载歌载舞,围着篝火舞动着曼妙的身躯,引来男人们阵阵叫好之声。
孟琅与一群草原壮汉挤在一处拼酒叫喊,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受过重伤的人。
“哈哈哈,喝酒,你们秦国人,不行!”
“嘿!兄弟我这暴脾气,今天让你看看醉花涧第一酒神的厉害!”
孟琅喝得兴起,穆萧萧看不下去小声提醒:“别喝多了让我抬你回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在哪喝倒在哪睡!”
就在这时,一群草原姑娘来到穆萧萧身边,拉着穆萧萧和临舒向场中而去。
穆萧萧还要推辞,却架不住那些姑娘的热情,只好随着那些姑娘到篝火旁跳起舞来。
开始的时候,穆萧萧还有些拘谨,但在鼓乐声中,穆萧萧却是越来越乐得其中。
舞罢,穆萧萧与临舒却已经是香汗淋漓了。
金狼王站起身大声喊道:“大家安静一下!今日本王设此宴迎接远来的大秦贵宾,他们治好了本王的病,是本王的大恩人,四位贵客将是我们金狼王庭永远的朋友!”
“让我们为朋友举杯!”
所有人都举杯畅饮,就连穆萧萧与临舒都喝了一大杯草原特有的烈酒,呛得临舒咳嗽不止。
就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之时,一个草原侍卫突然策马而来,慌慌张张地从马上翻下,大喊:“报告大王!大事不好!”
这一声高喊顿时打破了热烈的气氛,所有人都看向了来报之人。
金狼王当着穆萧萧等人的面被搅了兴致,顿时大怒!
猛得将手中的酒杯摔落,站起身大喊:“大胆,没见到本王在宴请贵客吗?来人,将这个冒失的家伙给本王拖下去,重罚!”
立刻有两个壮汉怒气冲冲地站了出来。
那报信的侍卫立刻惊恐地大喊:“大王恕罪啊!军事紧急不得不报啊!”
穆萧萧适时站了出来对着金狼王说:“大王息怒,不如听听他怎么说,免得因为我们误了大事。”
金狼王沉吟了一下,挥手道:“好,看在穆神医的面子上,今日便饶过你,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侍卫满脸焦急道:“报告大王,前方来信说秦国整整十五万西北军已经过了沙漠了!”
“你说什么?”
金狼王猛得冲下了王座,抓着那侍卫的衣领怒吼:“你若是误传,本王就宰了你!”
侍卫满脸惊恐:“不敢!秦**队已经过了沙漠了!”
一语落地,石破天惊!
所有人在短暂的寂静震惊后,全都惊呼出声。
穆萧萧站了出来问:“你说来了十五万军队?这怎么可能?”
金狼王猛得看向了穆萧萧等人,眼神变得复杂冰冷。
转过头咬牙道:“秦国要开战吗?”
下一刻,金狼王大步流星地走到王座之上,满脸肃穆,王者之气尽显。
“立刻通知其他两大王庭,不管秦**队此次有什么目的,都要先做好血战的准备!”
“是!”立刻有两名武将退下。
刚刚还满脸醉意,此刻却已经变得战意高昂!
穆萧萧来到场中,大声劝阻:“大王不可,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现在秦国已经大兵压境了!”一个草原将领怒声道。
金狼王摆了摆手,看向穆萧萧道:“穆神医放心,本王说话算话,无论这场战争如何,你始终是我金狼王庭的朋友。”
穆萧萧脸色焦急道:“这一定有误会!”说着转向那名报信的侍卫问道:“带兵的是谁?”
“是……”那侍卫脸上竟然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恐。
金狼王不耐烦吼道:“到底是谁把你吓成这样?”
“是雪狼将军!”
“什么!”无数声惊呼在草原上响起。
就连金狼王此刻都满脸惊意。
“你没看错吗?”金狼王声音有些沙哑。
“不敢欺瞒大王,整整十五万大军全都穿着白袍,军队正中竖着一杆巨大的命字旗,为首之人白袍银甲绝对错不了!”
金狼王竟然一下坐到了王座上,脸上露着不可置信,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十五万?十五万雪狼卫?他要屠了整个草原吗?”
穆萧萧在听到雪狼将军这四个字的时候就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愣在了当场。眼中映着的火光却也仿若全都变成了陈惜命的样子。
孟琅碰了穆萧萧一下,小声问:“你……你二叔不会是来找你的吧?他是疯子吗?”
“不……不会,他不会为了我一个人而……而掀起一场战争的。”
穆萧萧用力地摇着头。
细心的竹落雨却突然发现,角落中的第五临舒脸上竟然挂着一丝笑容,这让竹落雨皱眉不已。
突然一个穿金戴银的草原男子站了出来,大声道:“王兄我想到一事。”
“说。”金狼王显得有些不耐烦。
这说话之人乃是金狼王的亲弟弟,在金狼王庭位高权重。
“昨日我收到一封雪鹰传信,正是来自雪狼将军。”
金狼王立刻站起身吼道:“快拿给我看,混蛋!你怎么不早说?”
“王兄近日身体不适,我便擅自做主不予理会了,没想到雪狼将军竟然真的如此疯狂?”
金狼王的弟弟一边把信给金狼王,一边说道。
金狼王接过信,皱眉道:“骠骑将军之女?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出动了十五万大军!我到哪去给他找骠骑将军的女儿啊!”
穆萧萧如遭雷击般愣在当场,孟琅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他真的为了找到你而掀起了一场战争!这……这和谋反有什么区别?”
竹落雨眼神深邃,缓缓来到第五临舒身边,低下身子用折扇遮住了嘴,在临舒耳边轻声问:“妹妹,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第五临舒看向竹落雨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何意。
竹落雨皱眉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临舒抓过竹落雨的手,写下了一句话:“帮你找到明月花的人。”
竹落雨微微一愣转而轻笑。
看向了穆萧萧的背影,竹落雨摇着折扇感叹:“雪狼将军陈惜命,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临舒笑了笑,最后抓过竹落雨的手写下了四个字:江山美人。
竹落雨顿时停下手中的折扇,眉头大皱,开口道:“不爱江山爱美人?”
转而满脸震惊地看着穆萧萧,对临舒恍然道:“你是说……”
穆萧萧终于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金狼王面前开口道:“我想他是来找我的。”
金狼王猛得抬头看向穆萧萧,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是……”
穆萧萧点头道:“我叫穆萧萧,是秦国骠骑将军穆威之女,雪狼将军陈惜命是我二叔。”
第二十七章 重逢初见
一夜无眠。
穆萧萧坐在金狼王庭唯一的一座木质高台之上,她想看得远些,看得清些,看得比别人早一些。
这一晚穆萧萧的脑海中一直在回荡着陈惜命的身影。
两人初见时的那幕不断回放闪现,一切亦如昨天一般。
那日,她撞落了他的面具。
也就在那日,她从他口中得知,他是她的二叔。
一个如少年般俊朗的二叔,一个偏偏只见了一面,却仿佛认识了数十年的二叔。
自那日晚间侍卫带着金狼王的亲笔信而去,已经有两日的时间了。
这两日穆萧萧就这么痴痴地望着远方,希望可以见到陈惜命身骑白马而来。
临舒陪在穆萧萧身边,枕在穆萧萧的腿上,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穆萧萧紧了紧临舒身上的毯子,替临舒遮住了夜间草原的风。
孟琅斜倚在远处的帐篷上,手里晃着一个草原的纯银酒壶,看着高台上的穆萧萧不时喝上一口,表情耐人寻味。
竹落雨摇着那把美人折扇来到孟琅身边,扬着嘴角问了一句:“心里不舒服?”
“切!”孟琅瞟了一眼竹落雨,却是没有回答竹落雨的话。
竹落雨毫不在意,笑道:“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因为一个女人如此这样。”
“怎样?”
“矫情。”
孟琅故作无所谓地说道:“你太小看我了,女人,就像这壶里的酒,喝完这一壶还有下一壶。”
“小爷混迹花场这么多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会因为她一朵狗尾巴花而矫情?”
竹落雨摇着折扇道:“有些花,一眼钟情,非摘不可,这是冲动;有些花,观之无感,却不忍其化为落红,这是情愫。”
“哼,鬼话连篇。”孟琅仰头喝了一口酒。
竹落雨叹了一声又道:“喝过了天下美酒,孟兄可否发现,唯有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间此壶之中的这一滴淡酒,才最为香醇啊?”
孟琅摇了摇酒壶,满脸苦涩无奈道:“最后一滴,没了。”
说完话孟琅转身而去。
“孟兄去做什么?”
“换一壶更烈的酒!”孟琅语气洒脱,但随后却又叹了一句:“顺便取张毯子,这大晚上的抽疯登高,吹病了还得小爷伺候她,得不偿失。”
竹落雨摇头轻笑,却陡然将手中的美人折扇抛到孟琅的怀里。
“送给你了,夜里蚊虫多,给孟兄驱蚊吧。”
孟琅接过折扇,挑眉问:“这湘妃竹的扇子都快被你盘包浆了,你舍得送我?”
竹落雨背手而去,潇洒非凡,声音传来:“过去竹某放浪不羁,皆因春雪,今日竹某弃这美人扇,亦因为春雪。”
“自今日起,竹某的扇子上只画山水,若要画人,也只画春雪一人。”
孟琅的嘴角都要撇到下巴上了,说了句:“矫情!”
穆萧萧就这样望着想着,不知何时便也睡了过去。
草原上的清晨露水正浓,朝阳映在晶莹的露珠中,折射出思念人的倒影。
远处号角声起,穆萧萧睡眼朦胧地睁开了双眼,揉了揉眼睛挡住直射而来的晨光。
看见临舒已经站在高台边望着远处出神。
“临舒,看什么呢?”
穆萧萧一步迈出,头正昏沉却是一步迈空,惊呼一声便从高台之上跌落而下!
“穆萧萧!”远处的孟琅刚刚睡醒便见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大喊一声。
穆萧萧闭着眼睛,等待着跌落在地的痛楚。
砰——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身处之地踏实安稳,隐隐有一双有力的手在抱着自己的身体。
远处正奔袭而来的孟琅停下了脚步,双目渐渐变得落寞无神。
穆萧萧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冰冷却英俊到极致的脸庞。
那一眉一眼,一呼一吸皆与梦中人一般无二。
白袍银甲亦如初见。
“二……二叔?”
面前之人正是雪狼将军陈惜命!
陈惜命依然那般面容冰冷一言不发,缓缓向怀中的穆萧萧伸出了右手。
“你……你要做什么?”
下一刻,陈惜命的手缓缓落在了穆萧萧身上,拾起了那张纯白色的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马上的将军,怀中的佳人。
佳人撞落了面具,将军拾起了面具,一切亦如初见。
不同的是,此刻陈惜命的脸上只戴了半张面具。
低头看向穆萧萧,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许久之后,陈惜命竟然伸手在穆萧萧脸上点了一下。
那里有一个红色的疹子,想必是昨夜被蚊虫叮咬的。
陈惜命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若冰山被削掉了最坚硬的一角。
下一刻,陈惜命从怀中取出了另外半张面具,戴着了怀中的穆萧萧脸上,遮住了那颗红色的疹子。
“别再丢了。”
说完话,陈惜命手臂微微用力,将穆萧萧的身体摆正骑在了马上。
随后陈惜命拨转马头。
穆萧萧这才看清,在陈惜命的身后,积雪如海,那是白茫茫的一片白袍军士。
十五万大军,他真的为了找自己而带来了十五万大军!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穆萧萧!”
随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喊声:“穆萧萧!穆萧萧……”
十五万大军的声音震得草原清晨的所有露珠都碎裂成了无数水花,每一朵水花中又都仿佛倒映着白马佳人。
其场面之震撼难以描述,任谁都知道,自今日起“穆萧萧”这三个字恐怕便会名震西北了,甚至是整片草原。
陈惜命抬手,喊声戛然而止!
王庭之中,金狼王已经带着一众文臣武将来到了陈惜命大军近前。
“陈将军,本王有失远迎,望陈将军见谅。”
金狼王作为草原三王之一,此刻所作所为已然是将姿态放低到了极点。
可陈惜命却是不为所动,低头看向穆萧萧问了一句:“近日可好?”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牵动了在场所有草原武士的心,他们都将目光转向了穆萧萧。
若是此刻穆萧萧摇了一下头,恐怕这“血染草原”四个字并不是儿戏。
令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是,穆萧萧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笑道:“金狼王大王对我很好,草原上的朋友们也非常热情,我已经是金狼王庭永远的朋友了。”
金狼王闻言也是面露笑意道:“穆姑娘谬赞了,本王还要感谢穆姑娘的治病之恩啊。”
陈惜命突然双手环住穆萧萧的腰肢,双足微微用力,已经从霜月背上跃了下来。
放下穆萧萧,陈惜命才来到金狼王面前,拱手道:“是陈某失礼了。”
“多谢这几日您对小侄的照顾。”
小侄?穆萧萧听到这两个字,表情忍不住变得古怪起来。
金狼王大笑:“哈哈哈,陈将军客气了,今日雪狼将军大驾光临,我们双狼聚首,也实属难得!”
“本王仰慕陈将军许久,今日特备薄宴,与陈将军一醉方休!”
陈惜命面露笑意抬手道:“大王请。”
“将军请!”
两人笑着携手向王庭大帐而去。
陈惜命边走边向空中伸出了一个拳头。
身后雪狼卫中策马而出一人,对着身后十五万将士高喊:“全军后撤十里,原地安营扎寨!”
金狼王闻言面露笑意,十里地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
他让陈惜命带着十五万大军来到了王庭深处,是表善意。
陈惜命让大军后撤十里,孤身一人留在王庭之中,是投桃报李,亦是表善意!
两人心照不宣,其余众人却都是松了一口气。
穆萧萧突然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第五临舒,满眼疑惑。
而临舒亦望着穆萧萧,脸上带着两人初见之时的笑意,如春风般和煦,如阳光般温暖。
穆萧萧还记得那日山岗上,临舒在她手心写下的四个字:亦如初见。
陈惜命正与金狼王并肩而行,孟琅却突然迎面而来,随意地拱了拱手说:“陈将军,别来无恙啊。”
“孟公子,好久不见。”
陈惜命的语气依然那般冷淡。
孟琅摇手道:“不久,不久,陈将军对在下的照顾恍如昨日。”
这“照顾”两个字孟琅说得格外重。
突然话锋一转,孟琅问道:“这十五万大军开拔进草原可不是儿戏,不知陈将军可有调令兵符在手啊?还是说这是胡将军的意思?”
孟琅得理不饶人,接着道:“此事若是传到了昊京城的话,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吧。”
“孟琅你少说两句。”穆萧萧一步迈出,皱眉喊道。
她已经听出了孟琅是在故意找茬。
金狼王则在一旁笑而不语,这大秦内部的事他可不愿插手,说得难听点,他甚至乐得见此情景。
不过金狼王却在内心深处对孟琅摇了摇头,于外人前难为同国袍泽,孟琅的心胸着实显得窄了些。
陈惜命眼神淡漠地看着孟琅,看得孟琅浑身不自在。
“陈某没有调令,亦没有兵符。有我,足矣!”
陈惜命说完话便不再去看孟琅,与金狼王大步而去。
“你……”孟琅满脸怒意。
穆萧萧轻叹一声对着孟琅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怪异,想要责备,却偏偏无话可说,甚至在眼底深处还带着一丝笑意。
孟琅手指颤了颤最终还是没有继续纠缠,说了句:“小爷给你面子,不和他一般见识!”
孟琅说着话不受控制地挠了挠自己的胳膊,那里一片红肿,是昨晚被蚊虫叮的。
穆萧萧等了一夜的陈惜命,孟琅则在外面陪了一夜。
“那我还要谢谢你喽,孟大少爷!”
穆萧萧脸上的笑格外甜美,看得孟琅不由得一呆,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穆萧萧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都是因为陈惜命吗?”孟琅心中暗暗地想着。
所有人都离去后,竹落雨来到孟琅身边,笑着问:“孟兄,狗尾巴花香吗?”
“酸得很……”孟琅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摇着竹落雨那把湘妃竹的美人折扇,迈步而去。
第二十八章 夜谈倾心
草原人擅饮,天下皆知。
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场专门为陈惜命准备的宴席上,几乎所有的草原武士都被陈惜命给喝醉了。
夕阳西下,火云漫天。
陈惜命拎着一壶酒来到了那日穆萧萧所在的山岗之上。
穆萧萧背着手,踢着脚下的一块碎石头,那样子俨然就是一个初经情事的羞涩少女。
“二叔,行军途中你不是不喝酒吗?”
陈惜命饮了一口酒说:“想喝便喝了。”
看到穆萧萧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陈惜命沉吟了片刻还是说道:“金狼王对你如此照顾,拒绝总是不好的。”
穆萧萧闻言不由得面露喜色,心中暗想着:“原来是为了自己吗?”
陈惜命略带疑惑地看着一旁傻笑的穆萧萧,忍不住问:“笑什么?”
“啊?没……没什么。”
险些被看出心事,穆萧萧满脸羞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穆萧萧磕磕巴巴地道:“我……我刚刚没吃饱,有些……有些饿了。”
“因为饿所以笑吗?”
穆萧萧顿时就愣在了原地,自己这位帅二叔也太不会聊天了!
忽然,陈惜命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了穆萧萧眼前,手心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布包。
穆萧萧疑惑,抬头问:“这是什么?”
“你不是饿了吗?打开看看吧。”
穆萧萧接过那一尘不染的白色布包,打开的瞬间不由得一愣,转而惊喜道:“美人酥!”
那布包中包裹着的正是名满昊京城的糕点,美人酥。
其中有两块已经颠簸碎成了几块,但还依稀可辨。
“你……你从昊京城带来的?这得多久了?”穆萧萧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陈惜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就要抢回那美人酥:“不吃算了。”
“吃吃吃!”穆萧萧急忙将美人酥送进嘴里,满脸惊喜,含糊不清地说:“二叔,太好吃了,就和昊京城的一个味儿。”
“我好久没吃到这个味道了。”穆萧萧用力咽下嘴里的美人酥,双眼竟有些泛红。
陈惜命望着远方,饮了一口酒淡淡地道:“喜欢就好,以后再做给你吃。”
“嗯……嗯?这美人酥是你自己做的?”
穆萧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陈惜命脸颊上的肌肉微微动了一下,最后还是说:“我怕你吃不惯西北的东西。”
只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穆萧萧却是登时愣在了原地,怔怔地望着月光下陈惜命的侧脸。
那本冷酷刚毅的脸庞此刻却仿佛与如水的月光融为一体,缠缠绵绵。
在这一瞬间,穆萧萧竟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眼眶亦有些发酸。
“想好了吗?”陈惜命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什么?”穆萧萧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陈惜命看向穆萧萧道:“随我回去啊。”
穆萧萧闻言低下了头,挣扎了片刻后摇了摇头:“我要去找明月花。”
随后穆萧萧将关于竹落雨与春雪姑娘的悲情故事说给了陈惜命听。
“就是这样了二叔,我要帮竹大哥,也要帮春雪姐姐。”
陈惜命皱着眉头许久无话,穆萧萧则有些不敢直视陈惜命的眼睛,他怕陈惜命会责备她胡闹。
“明月花?你知道不知渊在什么地方吗?”
穆萧萧猛得抬头,瞪着如皓月般明亮的眸子问:“什么是不知渊?”
“明月花就在不知渊外。”
穆萧萧更加震惊,问:“二叔你知道明月花在哪?”
没想到陈惜命却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不知渊是这世界上的未知之地,起源于红尘,亦超脱于红尘,我也是从古书中读到的。”
穆萧萧闻言沉吟了片刻,皱眉问道:“这世界上真的有超脱红尘的地方?”
陈惜命点头道:“应该有吧,否则这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事无法解释。”
停顿了片刻,陈惜命忽然看向穆萧萧说:“比如我。”
在这一刻,穆萧萧突然从陈惜命身上感到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那是一种落寞与孤独,迷茫与恐惧交织在一起的感觉。
“十七年了,我找了十七年了。”陈惜命说着猛灌了一口酒。
“找什么?”
“找我自己。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未来又该到何处去?”
穆萧萧怔怔无语,她甚至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
陈惜命望着空中的明月,仰头叹息,缓缓道出了自己埋藏多年的秘密。
“十七年前,秦陈爆发战争,你父亲穆威带兵出征……”
这世界上有些缘分天生注定。
穆威带兵出战陈国,那一战血流成河,死了太多两国的士兵,也死了太多无辜的百姓。
陈惜命正是当年穆威从那枉死之人的死人堆里捡来的。
而就在那一日,昊京城穆府,穆萧萧来到了世上。
陈惜命醒来之后便忘记了过往的一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一失忆便整整十七年。
穆威不忍陈惜命流落街头,便将他留在了军中,并为其取姓名陈惜命。
他被救的地方更靠近陈国,所以取姓为陈。
那一年死了太多人,陈惜命能活下来实属苍天垂爱,穆威希望他能珍惜这条来之不易的性命,便为他取名惜命。
陈惜命感念穆威的救命之恩,对穆威一直忠心耿耿,曾数次冒死救下穆威的性命。
两人因此义结金兰。
但是这十七年来,陈惜命却日夜愁苦,因为他遇见穆威之前的记忆就仿佛是被什么人故意抹掉了一般。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如何面对未来呢?
陈惜命说到这里越发落寞凄凉,缓缓摘下自己的半张面具,握在手中自嘲地笑了笑。
“我的过去就如这面具一般,一片苍白。”
“白即是空,空得令人心悸。”
在这一刻,穆萧萧望着陈惜命的脸,内心深处不由得一痛,仿佛有一把纯白的刀子在她心中一下一下地割着。
那个令整片草原都瑟瑟发抖的男人,此刻却显得如此的脆弱。
仰头喝了一大口的酒,酒水顺着嘴角流淌而下,应是苦涩的吧。
至于其中的苦涩到底是来自于嘴角,还是来自于眼角,便无从得知了。
水滴滴在青草上,压弯了草叶,最终落在地上,溅起了一抹落寞的花。
鬼使神差地,穆萧萧竟然不受控制一样轻轻抱住了陈惜命。
陈惜命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却没有阻止,反而有意无意地稍微矮了下身子,如一个受伤的孩子般靠在穆萧萧的怀抱中。
冷风吹过,陈惜命猛然惊醒,不着痕迹地从穆萧萧的怀抱中挣脱而出。
穆萧萧也冷静下来,顿时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而满脸羞红,还好月光洒落在脸庞,遮住了那抹动人的红晕。
穆萧萧急忙转移话题问道:“二叔,你一直这么年轻吗?”
陈惜命淡淡地点头,苦笑了一声道:“这十七年来,岁月似乎对我格外留情,但我却觉得自己像一个怪物。”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亦同?
“所以我才说,这世界上总有一些我们无法解释的事。”
陈惜命正感怀伤愁,穆萧萧却如蚊子般小声嘀咕了一句:“谁要是嫁给你岂不是很可怜。”
“嗯?你说……什么?”陈惜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穆萧萧竟然大声说:“韶华易逝,红颜易老!等你的恋人青春不再,人老珠黄之时,你却仍是一个翩翩美少年,这……这谁受得了啊?”
陈惜命的表情渐渐凝固,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萧萧却又壮着胆子说:“二婶她……她能接受吗?”
“什么二婶?”陈惜命皱眉。
穆萧萧有些不敢直视陈惜命,目光躲闪着说:“就是小陈陈的母亲啊。”
没想到一向冷冰冰的陈惜命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穆萧萧以为陈惜命在嘲笑她,噘嘴说:“二叔,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你笑什么?”
陈惜命嘴角带起了一抹弧度,咳嗽了一声才道:“陈陈是我收养的孩子。”
“什么?”穆萧萧瞪着一双大眼睛,那眼神中除了错愕之外,竟然还藏着一丝惊喜。
“陈陈的父母在战乱中去世了,我捡到他时,他还在襁褓之中。那时旭日东升,朝阳初现,我便为他取名陈晨。”
“真的?”
穆萧萧竟然有些喜出望外。
陈惜命看着穆萧萧,忍不住皱眉问:“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哪……哪有,我只是想到陈陈就心生欢喜。”
穆萧萧赶忙低下了头,嘴角处却忍不住一阵上扬。
原来陈陈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气氛竟然一时之间陷入了尴尬,唯有草中的虫鸣声依然不绝。
似乎那人们眼中卑微的虫正编着小曲嘲笑着人间的一对对痴男痴女。
晚来风急,吹乱了穆萧萧满头的秀发,亦吹乱了怀春少女的心。
陈惜命看了穆萧萧迎风飘动的头发一眼,忽然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送你的。”
沉吟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算是补上见面礼吧。”
穆萧萧迟疑了一下接过了木盒,随即将木盒缓缓打开。
“哇,二叔,这珠钗好漂亮啊!”
盒中是一根珠钗,金钗瑰丽,玉珠莹润,单是这制作工艺而言便已经是极品了。
穆萧萧将珠钗举过头顶对着月光欣赏着,眼中掩饰不住的欢喜。
月光下,珠钗顶的那一颗珠子散发着神秘的血红色光芒。
光芒流转,似在珠中正有一美人奔月一般。
穆萧萧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问陈惜命:“二叔,这珠钗你从何而来?”
陈惜命淡淡地道:“当年秦陈之战,秦兵攻破陈国皇宫,于陈国藏宝库中得此珠钗。怎么?你不喜欢?”
穆萧萧闻言面色震惊,南陈的血红色珍珠?
“是血丹!”
第二十九章 照夜玉狮子
清晨辉辉烛霞日。
金狼王猛得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情绪异常激动地问道:“穆神医,你真的找到了血丹了。”
穆萧萧眼笑眉舒,先是望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陈惜命。
陈惜命正面无表情地品着一杯清茶,茶香四溢,满帐飘香。
此茶是金狼王花了大价钱从东宫国买来的,此刻用来招待陈惜命,足见陈惜命的分量。
“看我做什么?东西已经送你了,想怎么处置都随你。”
陈惜命褪去了昨夜的感性,再次变得冰冷淡漠。
但穆萧萧却是仿若已经习惯了一般,得到了陈惜命的答复,她满脸笑意。
穆萧萧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精美的珠钗,刹那间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珠钗所吸引。
血红色的珠子泛着淡淡的光芒,神秘而瑰丽。
“这……这就是血丹?”金狼王声音微微颤抖。
穆萧萧点头,兴奋地说道:“有了这血丹,王妃便有救了!”
“有救了,有救了……”金狼王喃喃地念叨着,那剽悍的面庞竟然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竹落雨也面色震惊,走到穆萧萧身旁接过珠钗惊叹道:“这就是消失于世近百年的灵药血丹?”
穆萧萧用力点头:“错不了,不仅仅是血丹,而且是丹中极品。”
“我从我师父的书中看过,丹中美人奔月,乃是蚌之灵魂所向,传说丹中美人乃是孕珠的蚌对高悬的月的执念。”
穆萧萧说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中竟然透出一丝动情。
“传说老蚌双生,生生世世。双蚌每夜对月吐珠,辉映明月,希望有一日可以感动上苍得道成仙。”
“终于雄蚌修成正果,化仙而去。双蚌分离之时约定于月宫重逢。”
“雌蚌守此誓言,每日仍望月吐珠,但是至死却都难以得道,最终雌蚌带着遗憾与思念而去。”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雄蚌升仙却是沉迷于仙界的迷幻多姿,等他醒悟之时,雌蚌却已化为枯骸。”
“雄蚌心头滴血,日夜思念雌蚌,最终舍弃造化身,化为了一颗血色珍珠生生世世藏于雌蚌的空壳之内。”
“所以后世又将孕有美人奔月图的血丹称为……”
竹落雨接过穆萧萧的话道:“蚌仙泣血。”
陈惜命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故意插了一句:“所以这珠子很珍贵。”
金狼王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当上草原三王了。
“陈将军放心,本王不会亏待穆神医的,自今日起,穆萧萧神医便是我金狼王永远的朋友,草原上的金狼会为他的朋友拼命!”
陈惜命没有说话,淡淡地点了点头,又再次拿起了那杯茶品了起来。
但是随后,金狼王脸上的激动却渐渐淡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血丹已经找到,大王为何还哀声叹气啊?”孟琅抱着肩膀问道。
在孟琅看来,虽然这珠钗是陈惜命送给穆萧萧的,让他很不爽。
但是穆萧萧将这珍贵的“蚌仙泣血”拿出来救那位昏迷不醒的王妃,属实有些亏本不值。
穆萧萧也说道:“没错,大王不必再忧心了,有了这血丹中的极品,我相信一定可以救醒王妃。”
金狼王叹息道:“本王无能,恐怕要辜负穆神医的一片仁心了。”
众人疑惑,面面相觑。
“穆神医所说的药引子马血,本王却是无能为力啊。”
金狼王说完话颓然地坐在王座之上。
孟琅忍不住摊手问:“这里是西北草原,地上跑的马比天上飞的鸟都多,您作为一个草原王,难道连点马血都舍不得?”
金狼王摇头道:“非也,若是普通的马血,本王为了王妃,甚至可以令其汇聚成河,但神医所说之马的稀有程度,比之那血丹中的极品也不遑多让了。”
孟琅忍不住问:“什么马?龙马吗?”
竹落雨轻摇山水折扇,道:“照夜玉狮子!”
照夜玉狮子,马中神品,乃是传说中的宝马良驹,可遇不可求啊。
此马亦是万中无一,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史书之中,距今两百五十余年。
史书记载,当年大秦的开国皇帝正是骑着这照夜玉狮子打下的万里江山!
穆萧萧闻言摇头叹息,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与哀伤。
她自小学医,为的就是悬壶济世救人于危难,为的就是天下人不被天下病所伤。可是此刻明明有机会救王妃。
但希望却又转瞬间破灭,那种失望与无助令穆萧萧心生哀伤。
竹落雨同为一名医者,自然可以体会穆萧萧此刻的心情。
走到穆萧萧身边,竹落雨轻轻拍了拍穆萧萧的肩膀道:“萧萧,想开些。我们不是神,救不了天下所有人,在生死面前我们同样无能为力。”
“若无能为力,我又为什么学医?”
竹落雨轻叹道:“为的是让那些比我们更无能为力的人能够多一丝希望,多一丝勇气。”
“谢谢你,竹大哥。”穆萧萧轻轻点头。
陈惜命却是一言不发,眉头微皱地看着穆萧萧,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出金狼王帐的时候,孟琅看着闷闷不乐的穆萧萧,心里不由得不是滋味。
凑上去道:“救不了就救不了吧,这天底下一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是救不过来的。何况那王妃也没死啊。”
“无知无感和死有什么分别?”穆萧萧满脸哀伤落寞。
孟琅闻言一滞,难得的正经起来说:“你说得没错,也许那就叫生不如死吧。但即使这样还是好于化为一抷黄土。”
“至少爱她的人还有日夜陪在她身边的机会。”
话锋一转,孟琅缩了缩肩膀说:“不过于双方而言,却又都太过残忍。若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能将我忘记。”
穆萧萧疑惑地看着孟琅问:“为什么?”
“能够永远将你记在心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恨你的人,一种是爱你的人。”
“我希望恨我的人将我忘掉,愿他们余生心中不会再因为我而彻夜难眠,算是我为我生前折磨他们做的一丝补偿。”
“我希望爱我的人也将我忘掉,愿她余生不会再因为我而心受折磨,算是我为我心爱之人最后一次的付出。”
“就当是我最后再爱她一次吧。”
穆萧萧怔怔地看着那个往日放荡不羁的孟琅,她不敢相信面前之人竟然就是那个恶名满昊京的纨绔子弟。
孟琅却是转瞬间毁掉了刚刚树立的光辉形象。
一甩头发,故作高冷地说:“不要用这种爱慕的眼神看着我,虽然我知道我真的很帅。”
穆萧萧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第五临舒紧紧地跟在穆萧萧身后,却是在经过孟琅的时候回头望了孟琅一眼。
那眼神中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
陈惜命看到第五临舒那双蓝色的眸子不由得心中一动,这如海若天的眸子竟然竟然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在这时,竹落雨却突然打断了陈惜命的思绪:“陈将军,我们能聊聊吗?”
“有什么事吗?”
听到陈惜命如此简单直接的问话,竹落雨不禁轻笑,转而问道:“我听萧萧说那珠钗是将军从陈国皇宫中得来,是吗?”
陈惜命点头。
竹落雨摇着折扇,眼含深意地望着陈惜命说:“那便怪了,我听我师父说,当年陈国皇后得了怪病,日日头痛,夜夜噩梦不断,甚至一度几近疯魔。”
“我师父曾为陈国皇后医治,并说了这血丹可治其病。”
“我又听说,后来陈国皇后便真的疯了。若是当时陈国有此珠钗,为什么陈国皇帝不用来救治他的皇后呢?”
陈惜命望着竹落雨淡淡地道:“也许在陈国皇帝眼中,皇后并没有这珠钗珍贵。”
“是吗?”竹落雨又问。
陈惜命难得地轻笑了一下说:“这个问题恐怕只有那位亡国之君可以告诉你答案。”
说完话,陈惜命转身离去。
入夜,空中飘着浓厚的云,遮住了如镜的明月,如水的月华。
穆萧萧坐在草地上,双手拄着下巴,内心却还因无法救治王妃而挣扎痛苦着。
突然身后传来陈惜命的声音:“还在难受吗?”
穆萧萧转头,失落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你真的那么想救金狼王妃?”
穆萧萧点头说:“二叔,你知道吗?我之所以学医其实是因为我娘亲,那日我看见雅若望向王妃的眼神,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痛苦无助悲切。”
“所以我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救醒王妃,我救不了我娘亲,但我希望我可以救醒雅若的娘亲。”
穆萧萧说着竟然突然哽咽起来,她想起了她自己的娘亲。
陈惜命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突然开口:“随我来。”
穆萧萧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陈惜命而去。
陈惜命带着穆萧萧骑在白马“霜月”背上,一路迎着草原上不羁的风向着草原深处飞驰而去。
“霜月”的速度很快,若一条草上白龙一般疾驰而过。
“二叔,我们去哪?”草原上的风吹得穆萧萧张不开眼睛,只能躲在陈惜命的怀里。
陈惜命却是一言不发。
等“霜月”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穆萧萧才看清眼前的景物。
此刻他与陈惜命竟然身在一处断崖之上,说是断崖却又没有那般陡峭,草原之上哪里去找山林中的悬崖峭壁呢?
马蹄轻动,两人骑在“霜月”背上,缓缓来到断崖边。
“二叔,我们来这做什么?”穆萧萧不解。
“等月亮。”
穆萧萧更加疑惑,但是陈惜命却不再多说一句话,而是带着穆萧萧下了马。
草原上的风吹动着“霜月”的雪白色鬃毛迎风舞动,也终于吹散了挡住月光的乌云。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了穆萧萧与陈惜命的脸上,亦洒在了“霜月”身上。
穆萧萧猛然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霜月”,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这是?”
陈惜命的声音随风飘入夜空:“照夜玉狮子!”
第三十章 等君归
地上的人羡天上的月众星相捧,天上的月羡地上的人成双入对。
此刻那月,那人儿,那马儿,那草原,那星空,在苍茫宇宙间合力绘出了一幅的属于此时此地此对人的画卷。
穆萧萧痴痴地望着断崖边迎风而立的白马“霜月”。
月光下,霜月昂首望月,那冷峻的眸子此刻却似两潭秋水一般。
修长的脖颈之上雪白色的鬃毛飞舞,若一头兽中王者。
更为神奇的是,此刻霜月浑身竟然在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
那光芒似银又如玉,与空中的明月交相辉映着。
此刻它站在断崖之上,仿佛便是整片大地的中心。
那高高昂起的头颅静静地对向明月,时而如一位身经百战的孤傲将军;时而又如一位心怀天下的深沉诗人。
很奇怪这种感觉会从一匹马身上透露而出。
陈惜命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嘴角轻笑,那是心满意足的笑。
天上的月如玉,崖上的马如玉,身边的人如玉,还有什么比这些更令人迷醉的呢。
“这就是照夜玉狮子?”穆萧萧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霜月的后背,满脸激动。
陈惜命走上前淡淡地说:“霜月随我征战多年,已然成为了我的家人,我的兄弟。”
穆萧萧自然明白陈惜命的意思,回过头对陈惜命说:“二叔你放心,只需要很少的一杯血就够了。”
陈惜命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草原人的酒杯太大了。”
穆萧萧噗嗤一笑,她没想到她这位冷如冰雕的二叔也会开这种玩笑。
就在此刻,空中突然划过了一道流光。
穆萧萧满脸惊喜,喊道:“二叔你快看有流星!我要许愿。”
说着便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一边在心中许愿一边嘀咕:“怎么办?愿望太多根本许不完。”
“我想你可以许很多愿望。”
陈惜命的笑声惊醒了穆萧萧,穆萧萧睁开眼睛的瞬间满眼星光。
漫天的流星划破了漆黑的夜,照亮了地上人的心扉。
“二叔,是流星雨!”
穆萧萧激动得竟然一下抓住了陈惜命的手,欢呼着,雀跃着,如一个孩童一般。
至此,这幅天地间的画多了流星雨作为背景板。
“二叔,你猜这些流星飞向了何处?”穆萧萧好奇地问道。
“去看看就知道了。”
穆萧萧微微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些的陈惜命,满眼疑惑。
陈惜命亦在低头看着穆萧萧,嘴角缓缓露出了笑容。
下一刻,在穆萧萧的惊呼声中,陈惜命将其揽腰入怀,带着穆萧萧翻身上马。
随着霜月一声长鸣,竟然骤然一跃而起,带着在耳边不住嬉笑的风,向着流星滑落的方向而去。
穆萧萧张开双手,一边仰望着漫天流星雨,一边欢呼着,笑声随着风吹向了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第二天,陈惜命站在山岗之上,身旁站着白马霜月。
陈惜命伸手轻抚霜月,轻叹道:“让你受委屈了。”
随后陈惜命低头看了一眼霜月的前腿,忍不住面露微笑,那里绑着一条粉红色的手绢,其上还绣着一朵淡淡的兰花。
霜月突然长嘶了一声,随后巨大的头颅转向了陈惜命。
“老伙计,你在笑我吗?”陈惜命摇头叹道:“连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身后脚步声响起,陈惜命回头轻瞥一眼,发现来人竟然是第五临舒。
没有太大的反应,陈惜命一边摸着霜月的鬃毛,一边不冷不淡地说:“小姑娘,我不知道你从何处来,又为什么找上萧萧,我只希望她一生安好,若是因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就算你真的来自不知渊,我也会穷尽一生将那渊填平。”
第五临舒丝毫没有在意陈惜命的话,随手捡起了一根枯枝,在地面上写下了一行字:“希望你早一些明彻本心。”
陈惜命微愣,点头道:“谢谢。”
时间转眼来到下午,陈惜命依然坐在金狼王帐中喝着茶,金狼王却不停地在帐中徘徊,急得像个要进京赶考的秀才。
终于,王帐的门被人轻轻推开,穆萧萧与竹落雨并肩走了进来。
金狼王顿时若一尊木雕一样愣在当场,颤抖着问:“两位神医,王妃她?”
“唉。”穆萧萧叹了一声,金狼王整张脸都变了色。
“二叔,实在是对不起,也替我和霜月说对不起,血只用了半杯。”
随后穆萧萧眉开眼笑,与竹落雨一同向着两旁闪开,露出了一名雍容华贵,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阿……阿月!”
金狼王大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一下来到了女人身前,将面前的女人死死地拥在怀中。
那粗犷的草原汉子,此刻却是涕泪横流。
穆萧萧与竹落雨识趣地退到了陈惜命身边,将空间留给了这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
“阿月,是本王错了,是本王错了……”
金狼王随后的话是用草原语说的,而被称为阿月的王妃也是哭着用草原语回应的。
至于说的是什么,恐怕在场的只有第五临舒和陈惜命能听得懂,毕竟陈惜命在西北生活了十五载了。
孟琅忍不住小声吐槽:“这怎么说点情话还用方言呢?也不让我们这些年轻的学学。”
穆萧萧撇嘴道:“论起花言巧语,你孟公子还用学吗?醉花涧的姑娘们都被你哄得团团转了吧?”
“错!少爷哄她们靠的不是花言巧语。”
穆萧萧问道:“那靠什么?”
孟琅抬手抚过自己额前的一缕秀发说:“靠的是你相公我的这张盛世美颜,还有……”
说到这里孟琅苦笑了一声摊手说:“还有真金白银。”
竹落雨摇扇轻笑,此刻那金狼王却已经与王妃说完了情话。
金狼王紧紧拉着王妃的手,王妃则含情脉脉地望着金狼王,两人多年的隔阂也终于在经历过生死别离后彻底释怀。
金狼王与王妃来到穆萧萧身前,突然向着穆萧萧深深鞠了一躬,道:“神医的再造之恩,我们夫妻铭记于心。”
金狼王能鞠这一躬已经是最高的谢意了,难不成让一个草原的王者向穆萧萧下跪感谢不成?
穆萧萧赶紧道:“大王您太客气,其实我就是出了点力气,您要是真想感谢的话就谢谢我二叔吧,这血丹与神马血都是我二叔提供的。”
金狼王立刻转身向陈惜命致谢。
陈惜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不会像穆萧萧一般矜持。
而且如穆萧萧所说,那“蚌仙泣血”与霜月的血对陈惜命而言都格外贵重。
“金狼王你知道的,我陈惜命不是大善人,我没理由帮草原人,更没有理由帮你。”
金狼王点头,这些他自然是明白的,若陈惜命真的是个心软之人,他那面“命”字旗也不会在草原上有这么大威力了。
金狼王相信,陈惜命带来的十五万大军绝对不是来威慑的,而是他真的想血洗草原。
“东西是我给萧萧的,所以我不是在帮你。”
“但是话说回来,霜月跟着我这么多年,只受过一次伤,伤它的人被我钉在了大黑山关口的城门之上,你知道是谁的。”
金狼王闻言背脊发凉,那人他认得,乃是草原三王中雄鹰王的亲弟弟。
“陈将军,这份恩情我至死不忘。另外这次您带来的十五万大军的一切物资消耗将由金狼王庭全部承担。”
“另外,稍后我会让人为将军送去一万头牛羊作为谢礼。”
陈惜命轻轻点头,看向金狼王说道:“我带来了八万骑兵,我希望我回去的时候可以带回十五万骑兵!”
众人皆惊,七万匹骏马,这未免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金狼王也是眉头深皱,眯着眼睛与陈惜命对视了许久,才开口道:“七万匹骏马的数量有些大了,但若是日后本王可以一统草原,到时候自然不在话下。”
陈惜命突然转向了穆萧萧问道:“萧萧你觉得怎么样?”
“我?”穆萧萧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陈惜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是金狼王却是老狐狸了,他已经明白陈惜命的意思,立刻道:“只要我金狼王庭存在一天,本王说过的话便绝对算数,穆神医将是我金狼王庭永远的朋友!”
“好,我们一言为定!”陈惜命站起身语气平淡。
金狼王却是面露喜色,一统草原一直是他的梦想,但是他的对手不会同意,而秦国与东宫国也不会同意存在一个统一的草原。
今日得到陈惜命的答复,便相当于是得到了秦国西北军的答复。
你统一我不管。
金狼王万万没想到的是,陈惜命竟然会为了穆萧萧一人而许下这样一个约定。
她穆萧萧到底与陈惜命是什么关系?
当晚金狼王大摆宴席,歌舞尽欢。
第二日一早,陈惜命便决定带兵启程回秦国,毕竟十五万大军开拔不是小事。
不能总在草原看风景啊。
站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军之前,陈惜命与穆萧萧互相对视。
“二叔,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去?”
陈惜命点头道:“这一路太危险,我放心不下。”
随后陈惜命又补充了一句:“若你出了危险,我如何向你爹交代?”
穆萧萧抿嘴笑而不语,陈惜命又说:“在金狼王庭等我,迟则半月,少则七八天我必然会回来。”
“不等你行不行啊?”穆萧萧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俏皮地问。
“不行!要么跟我回去,要么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穆萧萧说着伸出雪白如羊脂玉般的手。
陈惜命微微迟疑了一下,最后亦伸手与穆萧萧击掌约定。
陈惜命就要拨转马头离开,穆萧萧却突然叫住了他:“二叔,我们把面具换一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