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零二十七)滞后
“我们看到的树珠上的情景会不会滞后?”褐手人道。
“看样子很有可能。”灰手人说道,“如果他刚才看的真是一些绿鸟,而树珠上那些影子也是绿鸟的话,那我们看到的的确就是比他看到的晚,是他先说出来的。”
“他肯定不是从树珠上看到的。”褐手人道。
“没错,他的头根本就没法转向树珠的方向吧。”灰手人道。
“是啊,这事会不会是树珠先影响了他,他就看到了那些绿鸟,然后树珠上才会出现跟把他看到的情景相关的情景?”褐手人道。
“有这个可能。”灰手人道,“刚才他问这里怎么有那么多绿鸟在飞,这话是在问谁啊?”
“你觉得你是在问我吗?”褐手人问。
“我觉得不像,一点都不像。”灰手人道。
“其实刚开始我真以为他在问我呢。”褐手人道。
“那个时候我也这样以为,但是我后来我又觉得那时他已经无法跟你我正常交流了。”灰手人道。
“就是已经进入那种状态了?”褐手人说。
“是的。”灰手人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他这次真是一点预兆都没有。”
“没错,表情还那么正常,还正跟我说着话呢。”褐手人说,“虽然他一直都在害怕,紧张肯定是持续的,刚才他那段时间的紧张程度比起其他时候来,还算低的了。”
“对呀,他真正恐惧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没这么平静,那反应可大了。”灰手人道。
“他要是反应大,我肯定能察觉到,你也能察觉到。”褐手人道,“估计你会显于我察觉到他不正常,你就会提醒我了。”
“我虽然有时候会看看树珠,但是一直很担心他再次陷入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状态,所以,一直都时不时看看他。”灰手人道,“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尤其他后来说‘如果’的时候,我可是连着看的,他只要有一点细微的迹象,我都一定会立刻看出来跟你说,但我真是一点都没发现。”
“你那段时间看着他,因为其他时候你还会关注树珠,而我在跟他说话的时候是一直都在看着他的,可以说就是盯着他的,不知道为什么连我也没看出来。”褐手人道。
“他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这也跟之前差不多。”灰手人道,“一点也没觉得异常。”
“这次这样倒是太令人想不到了。”褐手人道,“你着急不着急?”
“当然着急了。”灰手人道,“我感觉我们又遇到困难了。”
“是的,而且是那种很大的困难。”褐手人道。
“麻烦得很。”灰手人道。
“我们又是只能等吗?”褐手人道。
“我可不希望这样。”灰手人说。
“我也不希望,但又没找到办法。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褐手人道,“说真的,我又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了,这感觉太不好了。”
“我也一样。没有办法。”灰手人道。
(五千零二十八)渐淡
“那就干等吧。”褐手人道,“反正说话他也不回应。”
灰手人说:“不知道这次又要干等多久。”
褐手人道:“他自己也不说话了,刚才还说来着。”
褐手人话音刚落,那个人就说道:“不过来就不过来,不要落下啊……不要落下啊!”
灰手人对褐手人说:“他说那些绿鸟落下了?”
褐手人道:“到底什么意思?”
灰手人和褐手人同时看向了树珠,这时树珠还是之前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树珠倒是没变化。”褐手人道,“不知道是不是又是滞后的。”
灰手人道:“我盯着看看,如果一会儿树珠有变化会及时说出来。”
褐手人道:“他的眼睛,好像在从上往下看。”
灰手人说道:“树珠有变化了。”
褐手人道:“是啊。树珠上那些影子在纷纷往下落。”
“这么说,那些应该就是绿鸟的影子了?”褐手人道。
“应该是吧。”灰手人说道。
“那些绿鸟落下来有什么含义吗?”褐手人说道。
灰手人道:“我突然想问问他,虽然知道他应该依然无法跟我正常交流。”
灰手人说完这话,便看向了那个人说道:“绿鸟是怎么落下来的?”
那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褐手人道:“还是没法正常交流。”
灰手人说道:“他一直都在自言自语。”
“你感觉这时他有没有认为自己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褐手人问。
“很可能。”灰手人道,“就是不知道这次的跟上次的是不是同一个世界。”
这时,那个人又说话了:“绿鸟就这么死了,还能重生吗?”
褐手人道:“重生?”
灰手人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树珠上那些影子渐渐淡了。”褐手人道。
“是不是代表他所看到的那些绿鸟就这样消失了?”灰手人问道。
“我是觉得两者间一定有某种关联的。”褐手人说道。
“希望他能赶紧从那种状态里出来啊。”灰手人道,“我想问他话,有些情况问了就知道了。”
“这段时间出现的情况,包括我们的对话能被……知道吗?”褐手人问。
虽然褐手人跳过了“用主”两个字不说,但灰手人自然知道说的是用主。
灰手人说道:“这段时间,倒是不像吧。”
褐手人道,“你猜的?”
“是啊,我猜的。”灰手人道,“而且这段时间,树珠好像在集中反映那个人的情况。”
“你说的有道理。”褐手人道。
灰手人说:“我只是感觉,在树珠反映那个人情况的时候,我们这里的事情应该是不被……知道的。”
这次灰手人也没有说“用主”两个字,褐手人也是明白的。
褐手人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感觉。现在我们又在干等,也没法做什么,要是被……了解了,是不是对我们也不好?”
“我看就是这样啊。其实我们这次的时间已经拖延太久了。”灰手人道。
(五千零二十九)哪边
“但我们的收获的确也是远超想象的。”褐手人说。
“我们的收获有一部分真的应该是能给人带来惊喜的。”灰手人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褐手人明白灰手人这时说的“人”就是用主,道:“他?”
“是啊。”灰手人道,“就算我们完全按照原计划的步骤做,也出不来现在这个结果吧?”
“那倒是。”褐手人道,“只是也到不了现在这个时间。”
“其实我是在往好处说。”灰手人道,“但心里不是没想到坏处。”
“我心里也想到了其他可能。”褐手人说道。
“不知道他会更重视哪边。”灰手人道。
此刻灰手人说的“他”还是指两人的用主。
褐手人道:“以前从没试过拖延这么长时间,但是也没试过带来这么多想象之外的收获。”
“而且可以确定那些收获应该就是……需要的。”灰手人道。
灰手人又省略了“用主”二字,因为心中觉得危险,这次,连“他”字都没往出说。
“是的,我也记得之前……跟我们说过的话。”褐手人道。
这时褐手人也没提“用主”二字,也没提“他”。
灰手人看得出来褐手人也在担心,说道:“坏的可能其实也不小,我刚才的确不大敢说出来。”
“你担心那些意想不到的收获终究抵不过拖延时间带来的……”褐手人道。
褐手人没有说完,又是因为那种担心越涌越高。
灰手人道:“你看现在,虽然我们都认为无法被……知道,但是,我们说话还是像现在这样。”
灰手人再次没说“用主”。
褐手人道:“是啊,其实,既然觉得无法被知道,应该正常说话才对。”
“可是心里有些东西牵制着,说话就会表现出来。”灰手人道,“我说的是我。”
“不光是你啊,我也一样。”褐手人道,“我越来越担心,因为担心,有些话便不想说出来。”
“就好像说出来就会成真一样,是不是?”灰手人道。
“没错。”褐手人说道。
“你有没有想起来那个人刚才跟我们说过的一些情况?”灰手人道。
“看到绿鸟落下的人?”褐手人感到这次灰手人说的“那个人”不是用主,但还是要确定一下。
“是啊,就是他。”灰手人道。
“你想到了他说的哪方面情况?”褐手人说。
“就是关于有些话不愿意说出来这方面的。”灰手人道。
“想到了,而且想到了不止一次。”褐手人道。
“我以前觉得也就是他们那些普通人爱这样,好像有些话说出来,结果就不一样了似的。”灰手人说道。
“他们普通人的确是这样的,但从现在你我的情况来看,这样的,不限于普通人啊。”褐手人道。
“现在我依然很绝望。”灰手人道,“而且我发现,其实我,在一些情况下,跟那些普通人很像。”
褐手人道:“我也是啊,有些方面,简直是一样的。”
(五千零三十)寂灭
灰手人说:“我以前会嘲笑那些普通人。”
褐手人道:“我也是。”
“可是到后来,我发现,自己其实也那样。”灰手人道。
褐手人说:“都是,一样。”
“我还记得刚才他说某些话时的样子。我听他说话烦躁得很,可是现在,我想听他说话,跟我或者跟你说话。”灰手人道。
“我也想啊,起码那样的话,就能证明他是能跟我们正常交流的,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样子。”褐手人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如此绝望。”灰手人道,“明明之前也已经经历过绝望了。”
褐手人道:“我此刻也是更担心的。”
灰手人道:“他说到绿鸟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莫名地害怕。”
“不光是你,我也害怕。”褐手人道,“而且好像怕得有些过分了。”
“我以为我不至于这样。”灰手人道。
“我们是不是应该打起精神来?”褐手人说道。
“我也想打起精神,但是看他现在这样子,就好像意味着……”灰手人道。
“意味着什么?”褐手人问道。
灰手人道:“我又不想说出来了。”
褐手人道:“你不想说出来的,一定是令人毫无办法的是吧。”
“是的。”灰手人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他说到绿鸟死了,就感觉这么不对劲。”
褐手人说道:“我想到了无法改变的事情。”
“我想到了终结。”灰手人道。
“我刚才想到,你可能想到这个了。”褐手人道,“而且不只是个体的终结。”
“是的,不光是个体的终结。”灰手人道,“我想到的,不仅仅是我自己的终结。”
褐手人道:“你还想到了些什么?”
灰手人说道:“寂灭。”
褐手人说道:“我能感到那种情绪。”
灰手人道:“虽然他刚才提到了重生,可是在他提到重生的时候,我竟觉得更可怕。”
褐手人道:“原来你也这样啊。”
灰手人说:“怎么,你也是?”
“是啊。”褐手人道,“重生……重生这种词不是该给人希望的吗?”
“我也认为应该是这样,可是听到时,我没有感到任何希望。”灰手人说。
“我也没感到任何希望。”褐手人道,“我觉得重生的希望本来就是破灭的。”
“没错。”灰手人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绿鸟全都死了,我就觉得,重生的希望也不在,一切都归于寂灭。”
就在灰手人说完这话的时候,两人又听到了那个人说的话。
“绿鸟死了……就……就是死了。”那个人道,“我提什么重生?”
那个人没有继续说别的,然而灰手人和褐手人都好像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很多话一样。
这话令本就感到绝望的灰手人和褐手人更绝望了。
“没有什么重生。”灰手人说道,“他甚至都在问自己提什么重生了。”
褐手人说道:“那些绿鸟到底代表什么?为什么他说的时候我会有那种不寻常的感觉?”
(五千零三十一)苦乐
灰手人说道:“不行,我还想问他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问。可我又不敢问。”
“其实问了他也不会回答。”褐手人道。
“这我知道。”灰手人道,“尽管他不会回答,我却依然不敢问。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知道一个问题抛出去了根本得不到回应,却连抛出问题的勇气都没有。”
褐手人道:“大概是因为你我都陷在这样的境地之中吧,或许,出了这样的境地,情况就不一样了?”
灰手人道:“可是,出了这样的境地,又能怎样?我们的结局是什么?”
褐手人说:“如果你想到了各种可能,那就让那种你想看到的可能在你的脑海里循环吧。”
灰手人说:“有些人在死前会不会重复一生中那些美好的记忆?不管是不是主动让高兴的记忆在脑海中循环,是不是主动的不重要,到底是不是这样?”
褐手人说道:“可能吧,我听人说过,他看到有人在死前的样子,听到那个人说的,应该就是与一些记忆有关的,感觉好像那个人在死前会回顾自己一生中的事,但是,是不是全都是高兴的,他没说。”
灰手人说道:“也许大部分是高兴的?”
“如果一个人的回忆里,高兴的事太少了怎么办?”褐手人道。
“要是那样,你是希望他把所有的都回忆一遍,还是希望只回忆很少的那部分?”灰手人问到。
褐手人道:“我不知道,反正如果是我,我希望回忆那些高兴的。”
灰手人说:“我们这种人,此刻在这里说着这些,是不是太奇怪了?”
“是啊。”褐手人道,“但是也挺符合现在这气氛的。”
“绝境之中,两个绝望的人,还不是普通人,说着带有感情色彩的好像往往是普通人才会说着的话。”灰手人道,“还挺有趣的,是吗?”
褐手人道:“你是真觉得有趣吗?”
“苦衷作乐,然而,根本乐不起来。”灰手人道。
“像我们这种人,什么苦,什么乐啊?”褐手人道,“苦乐?越想越觉得奇怪。”
“是啊,按正常的情况来说,我们这种人,这种给……做事的人,应该嘲笑‘苦乐’这种说法,对不对?”灰手人道。
灰手人在说的时候又把“用主”两个字省去了。这个时候灰手人虽然已经没那么担心用主听到自己说的话了,但还是不想说那两个字,好像那两个字会控制自己,会将自己抓牢,让此刻陷入绝境的自己被扼制住一般。
“没错啊,我们应该漠视一切情感。”灰手人说道。
“就像以前那样。”褐手人道。
“没错。”灰手人道,“以前那些日子,我们不就是那样过来的吗?”
褐手人道:“习惯了,早就习惯了,是不是?”
“是啊。”灰手人说,“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褐手人道:“习惯是可以改变的,就像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今天发生的变化真的挺大。”
(五千零三十二)本是
灰手人道:“是的,以前我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这样。”
“可是我们这种人,似乎……”褐手人道。
就在这时,那个人突然说道:“什么希望?希望本就是奢望……不现实……是啊……本就不现实……多想什么……”
褐手人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对灰手人道:“他又说话了。”
“他说希望本就是奢望。”灰手人道。
“他这么说,但我们是不是还有希望?”褐手人道,“你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像刚才那样望着一个地方了。”
“是啊,好像在看别处了。要不我跟他说话试试?”灰手人道。
褐手人说道:“试试也好。”
此刻褐手人并不认为灰手人跟他说话会有什么改变。
灰手人便对之前说了“我没那个胆子,所以没要求去啊,这就是你跟我不一样的地方啊”的那个人说道:“什么希望?什么奢望?”
在说这话的时候,灰手人也没报什么希望。
然而话音刚落,他便听那个人道:“绿鸟死了,那个人……说得没错,一切本……本就是奢望。”
灰手人觉得好像再次看到了希望,赶紧对那个人说:“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那个人的眼珠转了转,好像在活动眼睛一样,然后说道:“能听到,可是……刚才我又去了别处。”
“别处?什么地方?”灰手人问道。
“那……应该是……我也说不清楚……我怕说错。”那个人道。
“说错没事。”灰手人道。
“那……我……想好了说。”那个人道。
灰手人“嗯”了一声,便看向了褐手人,小声说道:“一会儿我接着问吧。”
褐手人看灰手人问的时候对方终于理他了,便“嗯”了一声,又道:“你要是再烦躁了,就让我来问。”
之前灰手人的确觉得问那个人话不耐烦,但在此经历绝望之境后,灰手人觉得自己能问他,而对方能回答,那其实已经是一件幸运的事了,好歹对方并没现在这个时候陷入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状态之中,幸好自己还可以继续问下去,这便不算绝望之境。
“我大概不会像刚才那样烦躁了。”灰手人道,“再次经历绝望之后,我觉得其实只要我能问就是好的,就算有希望,如果他陷入了无法与我们交流的状态中,如果我们根本问不了他了,那就是真的绝望了。不用烦躁了,不管他说话多啰嗦,我应该都不至于像刚才那样了。”
褐手人道:“其实我也是,比刚才有耐心多了。”
灰手人这时赶紧对那个人说:“你想好了吗?”
“差不多了……”那个人道。
“刚才你去了哪里?”灰手人问。
“大概……大概还是之前那个世界。”那个人道。
“哪个世界?”灰手人问道。
“就是……我遇到了那个……自称是我爹的人的……那个世界……嗯,是那个……世界。”那个人道,“那个……那个有灰色的鸟的那个世界。”
(五千零三十三)老树
“你又见到刚才那个自称是你爹的人了吗?”灰手人问道。
“没有。”那个人道。
“那你见到了什么?”灰手人问道。
“就是……就是很多绿色的鸟……那些绿色的鸟飞啊……飞啊……离我远去……远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个人道。
说完这些,那个人又意识到不对劲,赶紧解释道:“不……也不算远去……怎么说呢……就是……就是飞得距离我……距离我越来越远了,但是……但是还远到一定程度……那些鸟就……就纷纷落到了地上,死了。”
灰手人问:“这次你只是看到了绿鸟吗?”
“不光是绿鸟。”那个人道,“这次……这次我看了很多……很多。”
说完这个,那个人又说:“其实那个地方……只是像刚才我看到过灰色的鸟的世界,至于是不是……我也……也不清楚……有不像的地方。”
灰手人听到对方这么说,又隐隐感到有点不高兴,然而由于又一次经历了之前的绝望,此刻的灰手人并没暴躁。
“怎么不像?”灰手人用听起来平和的语气问道。
“这次那个地方……好像……好像没那么残酷……没有那种残酷的感觉。”那个人道。
“具体区别是什么?”灰手人问道。
“颜色……颜色整个都不一样。”那个人道。
“怎么不一样?”灰手人问。
“上次……那个世界……好像一切都……都蒙了一层灰……其实也……也不是灰尘,但……但怎么说呢?好像带着灰的不是风景,而是我的心……但……但也不一定是,反正在我眼里,那个世界就像是蒙着一层灰的,都有那种强烈的肃杀感……”那个人道,“肃杀的很……望着周围,好像……好像那一切都是荒凉,那种荒凉……并不是令人……令人冷静下来的荒凉,而是……而是带着深深的残酷感的。”
“这次呢?”灰手人道,“你确定你去的还是原来那个世界吗?”
“刚开始,我不敢确定……那时候我看……我看到有些景物是我上次去的时候见过的,也……也太像了,这我才觉得……觉得就是那里。这……也是刚才你问我的时候,我要想想才能说的原因。我……担心说错,也许就是因为不太确定吧。”那个人道,“我那时候不知道我两次到过的……地方……只是有些景物相似,实际上并不是同一个地方……还是……还是原本那就是同一个地方,直到我想起了那棵老树……我觉得……不会错了,应该……应该就是同一个地方吧。”
“什么老树?”灰手人问道。
“就是一棵特别粗壮的……老树……饱经沧桑……那树上有个洞,很大很大的洞,好像张着的口,想要……想要向谁呐喊……但是……但是又好像看了太多世事……只是张着嘴,却说不出什么了。盘根错节,像记录了无数世事……”那个人道。
(五千零三十四)毛刺
“你是不是没说完?”灰手人道,“还有话?”
灰手人通过看对方的神情感觉到了。
“是没说完,但……但我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那个人道,“我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令人……令人感到无限的……苍凉。”
说到这里,那个人又觉得好像容易引起误会,赶紧补充道:“这……这不是上一次我看到时的感觉……这是……这是上上次的。”
“这次你看到时没感到苍凉吗?”灰手人问。
“这次……这次情况完全不一样,我起初感到的不是苍凉,好像……好像一切很有希望的样子,我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希望。”那个人道。
“这次你没感觉自己的心是蒙着灰的?”灰手人问。
“你是说起初,还是后来?”那个人问道。
“听你这么说,看来起初和后来不一样,那你细说说。”灰手人道。
“哦……不……我这么说是不合适的,我很担心我说错……无论是起初,还是后来……我的心……我的心全都不是蒙着灰的……真的……全都不是。”那个人道。
“那你为什么说起初和后来?”灰手人问道。
“因为……因为……我刚刚到那个世界的时候,我突然好像想到了……看到了所谓的希望。”那个人道,“那种令人激动又令人痛苦的东西。”
“竟然?想到希望很新鲜吗?”灰手人问道。
“当然……当然新鲜……希望这东西……似乎跟我没多大关系吧……我已经是那样的心情了。”那个人道,“哪怕是没到那个世界的时候。”
“在这个世界里,你没抱希望?”灰手人问。
“这……倒也不是。”那个人道,“我不知道怎么说啊……”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你在这个地方是不是也抱有希望?”灰手人问道,“比如,对我们放过你抱有希望?”
“在……这个地方……在你们面前时,其实……其实我只能说是偶尔能有那种……希望……但那希望就像一根根很细的毛刺一样,时不时冒出来,它们……时不时地挠着我的心,让我……让我相信自己还能出去……可是有时候……它们又好像会变得很尖,会扎我几下,令我感觉有点刺痛,但……也只是有点刺痛而已,那种……就像是时不时的被希望之刺所扎,并不至于令人……激动又……令人痛苦。”那个人道。
“然而这次你去了那个世界时不一样?”灰手人道,“很明显感觉不一样吗?”
“是的。这次去那个世界那一趟,我的感觉就……就完全不一样。我看到的希望好像是那种……那种要爆发出的……好像特别多的被裹在什么里面压抑着的希望……”那个人道。
“那是什么希望啊?”灰手人道,“是跟你被放过有关的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希望,好像这世上翻涌着一股什么……什么大潮一样,那股大潮在暗涌。”那个人道。
(五千零三十五)大潮
“你是不是好像看到了大潮?”灰手人问道。
“没有,我……没看到大潮。”那个人道,“那时我突然感觉……大潮可能……可能根本就不是我能看见的,但我总觉得某种大潮里带着某种希望。我不知道那种希望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有关系,我也无法了解到底有什么关系。有的时刻,我甚至觉得……觉得那种暗涌的大潮里虽然带着一种不知道跟什么有关的希望,但也……也带着一种要把我……把我推入深渊的可怕力量。”那个人说道。
灰手人问:“你觉得那股大潮里蕴含的东西未必对你有利?”
“是的……我感觉……那种带着希望的大潮里,好像卷着一种要让我灭亡的声音。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非常矛盾……很多事情,就如隔着迷雾观望,我什么都看不清楚。”那个人道,“当然,看清楚的话,我也不知是不是好事……我……总归是矛盾的,也许如果看清楚了,我就会……就会更害怕……我会不会看到自己毁灭时的影子?或者看到这天地之间出现……我说不出的……跟我有关的……什么变化,而我……只是在那个变化里的一个很渺小的个体,只是被灭了的个体。可是那种颜色……那种颜色令我想到了以前见过的某个春天的样子。”
“什么颜色?”灰手人问道。
“绿色……绿色啊……”那个人道,“这一次进入那个世界,我看到了到处都是绿色……包括那棵老树,它……它跟上次很不同,上次我看到它时,它就像在冬天长着的,这次就不一样了,枝头全是绿叶,茂密得很……还有茂密的草……反正,哪里都是绿色的,好像……好像是一片春意盎然……”
灰手人又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说了绿鸟?”
“是啊,是啊,我看到了绿鸟,很多绿鸟……”那个人道,“连鸟也是绿色的,是那种……那种浑身都带着绿色羽毛的鸟啊……很多只……一群……从……从哪里飞过呢?”
那个人想了想道:“我怎么感觉那些鸟是从我当时站的地方……上空出现的……很高的地方。”
“你没看到它们是从哪里飞来的?”灰手人问。
“没看到,我根本就……就看不见。”那个人道,“它们并不是从哪里飞过来的,真的不是。”
“出现没个过程?”灰手人问道,“是没个过程还是你没看见那个过程?”
“是……是没个过程。”那个人道,“我敢保证……它们就是在我……在我头顶上空……距我头顶还挺远的地方,突然间……出现的,毫无来由的,完全不是从哪里来的。”
那个人说到此处,突然觉得有点害怕,道:“想起来,很恐怖啊,虽然是绿色的,好像……好像跟那春天的大地搭配得很合适的颜色,但是……但是真的恐怖啊。”
(五千零三十六)季节
“为什么你会觉得恐怖?”灰手人问。
那个人回答:“因为……因为那些绿鸟是……是将死的。死前,它们越给人春天的感觉,那就……越恐怖了。当时那样,就好像预示着春天……那样的春天……是要结束的……而且……结束了便不回再回来。”
说完这话,那个人又自言自语:“春天……春天……”
眼里带着无奈,语气却有些奇怪。
灰手人问:“春天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个人回答:“我根本不知道……甚至……甚至隐隐感觉那春天对我来说并不好。想到最可怕的地方,我甚至感到……感到可能……可能那跟我生命的终结有关。”
灰手人道:“既然你感到春天对你来说并不好了,为什么还……还觉得像春天的绿鸟将死会带给你恐怖?”
那个人说:“不知道……我……我也说不清楚。其实我以前对春天也没什么好感,我……我去找那个会法术的人解决我问题的季节……就是……就是春天。”
灰手人道:“你认为你对给人春天感觉的绿鸟死去这件事的恐惧与你曾经去找那个施法者时就是春天有关系吗?”
“我……我也不知道。”那个人道。
“当年你去找施法者之前,有没有发生过跟春天有关的令你记忆深刻的事情?”灰手人问道。
那个人想了想,道:“要说什么……什么跟春天有关的……令我记忆深刻的……其实……其实也就是我……我那时对春天的看法……有些变化吧……但是……这好像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若要是一定要说……说得大一点,那……那也就是我内心的变化了吧。”
“你内心经历了怎样的变化?”灰手人问道。
“那时……我一直被自己的问题所困扰,忍无可忍……我才会去找那个会法术的人帮我解决问题。在前往他那里的路上,我……经过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那个人道,“那片草地,春天的气息……非常浓厚。”
灰手人问:“这触动了你?”
“嗯,应该是吧。”那个人回答,“在这之前……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春天,甚至有时想到春天,还会觉得……烦躁。”
“烦躁”两个字一出,便令灰手人想到了之前自己听对方说话时的心情,那时的灰手人也是烦躁的,甚至忍不下去,后来在和褐手人又一起经历了绝望之后,灰手人虽然依然不满意他有时候说话的方式,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那么烦躁了。
“为什么烦躁?”灰手人问道。
那个人回答:“春天的时候,天气会变暖,我有时觉得……那种由冷转暖的感觉……本身就会令人烦躁。再者,我……我之前不太喜欢被春天的太阳照着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灰手人道:“那夏天的太阳照着你呢?你是不是也不太喜欢?”
(五千零三十七)雪被
“被夏天的太阳照着……不一样。”那个人道。
“不会令你不喜欢?”灰手认道。
“反正……肯定不会像不喜欢被春天的太阳照着那样。”那个人道。
“为什么?”灰手人问。
“或许是因为……因为春天的太阳……多数时候都……都太过温和了吧……”那个人道,“温和得虚伪,温和得让我觉得实在……不适。夏天的太阳多数时候就不一样了,给我的感觉……现实得很,就是要烤死你啊……就是那么残酷啊,炎炎夏日被烈日一晒,人……人就快被烤焦了的感觉……多现实!人生于世上不就像热锅上快要被烤焦了的那样吗?挣扎着,就那么活着呗……炙烤……炙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烤死,人就是这样……这种真实,令我觉得适应。”
灰手人问道:“按你这样说的话,冬天的太阳岂不是更不会给你炙烤的感觉了?”
那个人道:“人间的残酷……不一定要靠太阳……冬天虽然阳光不烈,但有凛冽的寒风,甚至有些时候还有暴雪啊……那也足够残酷了。我也曾在外出时路遇风雪,我见过……见过死人……饿死的,冻死的,被狂风吹得摔死的……雪看起来没什么,好像不会像夏天的阳光那样……那样给人炙烤的感觉的,但是……雪可以覆盖死人啊,我就见过……倒不一定是被雪冻死的……但就是有人会死在雪下……这也是世间的残酷吧?有的人活着的时候睡觉,躺着,没有被子盖……死了,躺在地上……雪成了被子……那也是最后盖上了被子……是不是?雪被也是被子……盖上的时候,本来就凉了的尸体是不是更凉了?就是这样啊,所以……冬天太阳不烈又怎样……太阳不够烈不代表世间不够残酷……狂风暴雪什么的……也会令一些人挣扎啊……这多真实……”
灰手人道:“你那时候不喜欢春天,完全是因为觉得虚伪吗?”
那个人说道:“其实也不完全是,但是……但是这的确是个重要原因了……太假……太假了……那种阳光……常常温和得很,不会炙烤着人,本来又没什么狂风暴雪啊,那太阳一出来……大地就暖了,人走在路上也挺暖,反正……反正就是假得令人难受。”
灰手人说道:“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因为习惯了世间的残酷,就无法适应春天那种温暖?”
那个人想了想,道:“你这么说……有道理。应该是吧……世间本就残酷,人就是在挣扎,尤其是……我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又发现自己正在春天里生存,我会觉得……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好像太阳都是在讽刺我的……或者……或者说……春天的太阳本来就是出来讽刺世人的。我也不知道了,就是……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就算是不想……也不喜欢那种假惺惺的感觉。”
(五千零三十八)抛开
若是以前,听着面前这个人说着这样的话,灰手人倒也不会多想什么,但是当时灰手人和褐手人已经度过了之前那绝望的阶段,此刻心中便有点感触。
褐手人此刻心中也有点想法。
也不知道为什么,灰手人就再次想起了之前自己跟褐手人的对话:“没错啊,我们应该漠视一切情感。”
当时褐手人说的是“就像以前那样”,灰手人表示“没错”,又说了“以前那些日子,我们不就是那样过来的吗?”,褐手人则问他“习惯了,早就习惯了,是不是?”,灰手人说是之后,又说了“但是,今天不一样了”。灰手人想着在这之后褐手人说的话:“习惯是可以改变的,就像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今天发生的变化真的挺大。”
想到此处,灰手人又有点好奇自己为什么想到了这个,便认为大概是因为刚才那个人说了这样的话:“要说什么……什么跟春天有关的……令我记忆深刻的……其实……其实也就是我……我那时对春天的看法……有些变化吧……但是……这好像也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若要是一定要说……说得大一点,那……那也就是我内心的变化了吧。”
灰手人认为自己内心好像也有些变化,而褐手人应该也是。以前认为应该漠视一些东西的灰手人这个时候又有了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出的想法。
灰手人觉得问问题就应该抓紧时间,万一对方又进入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状态之中,那可就出大麻烦了,上次那个人进入那种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状态时连一点预兆都没有。灰手人认为这个时候自己想太多别的,关于自己想法变化的事情实在是有些浪费时间。
灰手人便立即抛开了之前想的,接着问那个人:“那个时候,你认为人生本来就是残酷的?”
“是啊。”那个人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
“你早就习惯了?”灰手人道,“内心深处习惯了?”
“是啊。”那个人道,“这个……人……想要在这种世界上活着,必须习惯啊……光是身体习惯……不够的吧……身体习惯了,比如自己以前被人欺负的时候……我也被人打过啊,打我的人是我惹不起的……我也没法说什么,那个人打过我两次,第二次我就……就习惯了。被人打的时候……我身体就算再习惯,那……那也会疼吧……疼也会令人心里不舒服吧?再说,就算身体没觉得多疼,那心里也会……也会觉得自己被欺负不舒服……心里也会有反应吧?如果内心不习惯,我又能怎样?气死?想不气死,就要习惯啊。”
“那个时候,如果你到了不那么残酷环境中,甚至真正温暖的环境之中,你感到的不是真正的温暖吗?”灰手人问道。
“多假啊。”那个人道。
灰手人道:“那时就算到了温暖的环境里,你也很难去感受那种温暖?”
(五千零三十九)虚假
“有什么好感受的呢?”灰手人道,“假的东西,感受多了……有什么好处吗?如果假的东西感受多了,当真的东西以来……那……那岂不是令人更难受?活在虚假的温暖里感受?算了……算了吧……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直接面对真实的残酷吧。我当时不喜欢春天,我……我就是那么想的。”
灰手人道“那个时候的你,就算真的到了温暖中,你也只会认为所有的温暖都是假的?”
那个人说道“就是假的啊。”
灰手人联想到了此前那个人跟自己以及跟褐手人说过的一些情况,觉得这些事之间其实有些相通的地方。
灰手人想起了那个人“想象不出来”的那些情况,有一段话令灰手人印象深刻,这时那个人的话又盘旋在了灰手人的脑海里。
“就是……就是我跟他说……一个蓝甲人在被欺负的时候有个人站出来阻止别人欺负他……就连……就连这种事情我都……都想象不出来……就更……更不用说能想出那个蓝甲人会有什么感觉了。”
灰手人想是啊,他根本就没曾经历过这种事情,又觉得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要不是那个施法的人法术对他起了作用,他肯定根本就想不出来的。由此可见,他当时在施法者那里出现的情况跟法术的关系密切程度非同一般。
灰手人其实已经大概知道那个人的想法了,但还是想确定一下,又问那个人“在那时的你眼里,温暖,就代表不真实吗?”
“是啊,怎么可能真实?”那个人道。
“你站在春天太阳下的时候,一直都是那样的感觉,从来没感觉惬意?”灰手人问道。
“说真的,在我想法……发生一些变化之前,我站在春天的太阳下时,不但不会感到什么惬意,还会觉得……自己心里难受得很……就跟……就跟一直在被什么讽刺似的……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是这种感觉。”那个人道。
“你曾经想过抛掉那种感觉吗?”灰手人问。
“没想过。”那个人说,“那就是我……我自己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要抛掉?”
那个人想了想,又说道“抛掉那种东西对我来说,也……也并没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舍弃那种……那种原有的东西呢?没有必要……当时我就是觉得没必要的。倒不如……倒不如……离开。”
灰手人又问“离开?”
“你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灰手人问。
“就是离开那个环境啊。”那个人道。
“什么环境?”灰手人问。
“又……又春天太阳的环境。”那个人道,“我是不愿意站在春天的太阳下的,所以我……我就躲开……躲开春天的太阳。不在……不在那种环境下待着……我就……不用感受那种虚伪……那种虚伪也是消磨人意志的……我要是在那种虚伪中待上时间长了,万一……”
(五千零四十)
“消磨人的意志?”灰手人道。
“是啊,那时候我是那么想的……那种……环境就是会消磨人的意志啊……要是我突然在那种环境下感受到……感受到其实被春天的太阳照着挺好,并且……并且沉醉于此……那……那我就算是沉醉于虚伪之中了……等我……等我再次回到真实环境中的时候……面对世界的残酷时,那我……会不会不会就因为意志被消磨掉而会面对更多的痛苦?虽然……虽然……我当时认为自己有那种挺好的感觉这种可能性其实并不大。”那个人回答。
灰手人又问:“也就是说也认为自己也是有可能感受到被春天的太阳照着挺好的?”
“我……当时只是担心……”那个人回答。
“所以你真会躲起来吗?”灰手人问道。
“看情况,有时候……有时候……会特意躲,但另一些时候我……我太忙了……可能也不会特意想这件事。”那个人道。
“在你没有特意想这件事的时候,你曾经走在春天的阳光下?”灰手人问道。
“是的。”那个人道。
“但并没像你想的那样,真感受到被春天的太阳照着挺好?”灰手人问道。
“没有……从来都没有。”那个人说。
“你曾经认为你担心意志被消磨是多余的吗?”灰手人问。
“不认为是多余的。”那个人道。
“你这样想,是纯粹针对春天的太阳,还是也暗指别的?”灰手人问道。
“很多事情都是相通的。”那个人说道。
“听你这话,在你说春天的阳光的时候,还想到了些什么?”灰手人问道。
“你知道我刚才还……想到了别的?”那个人道,“也是……也是……你本来就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的……这……这也不新鲜。”
灰手人认为这个时候既然那个人认为自己都知道,那就随他认为好了,自己也不必多解释什么,这样的话对方倒是更容易对自己说出真话。
灰手人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刚才还想到了些什么。”
“我回答……我回答。尽管你已经知道了,但……但只要你问,我就……回答。”那个人道,“我……我刚才还想到了……想到你之前问过我的一些话,甚至想到了更早的时候那个施法者……让我想象的一些情景。”
“哪方面的?”灰手人问道。
那个人说:“就是……就是想象其他可能……那方面的。比如……比如想象被人欺负时有人站出来帮助被欺负的人……这种……”
“你想到了些什么?”灰手人又问。
那个人道:“其实我觉得有时候我……我不爱想象某些情景……说不定也跟不想让自己……让自己意志被消磨有关系吧……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这种话该怎么说……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就是……感觉有些事是……相通的。我不是故意对你隐瞒不说,而是不知该怎么说……”
(五千零四十一)
灰手人说:“你担心自己意志被消磨后会面对更多痛苦,但你有没有想象过,如果哪天你进入了那种令你感觉很好的环境,从此再也不用进入那些令你痛苦的环境,那你会不会认为也无需再逃避那种令你感觉很好的环境了?”
那个人道:“这个……我觉得……不可能。”
“你不相信有些事?”灰手人问道。
“相信就太天真了,这种……这种事……也不止我一个人不相信吧。”那个人说道。
“如果以后很多人都感受到某种环境给人的感觉很好,然后以后环境真发生什么变化呢?”灰手人问道。
灰手人之所以会问出这样的话,其实跟灰手人与褐手人的相处方式发生了变化非常有关。
以前灰手人也不相信自己和褐手人的相处方式会发生变化,但是当日两人经历过绝望时期,之后有些事情就不一样了。当然,尽管想到了这点,但灰手人也知道自己跟那个人说的事跟自己与褐手人相处方式的事情并不是一回事。像自己跟褐手人相处方式变化这种事,只需要两个人改变就差不多了,但说到环境变成另一种这种事,那就要太多人都发生改变了,而这种改变的发生有多难,灰手人也不是不清楚。所以,尽管灰手人问出了“如果以后很多人都感受到某种环境给人的感觉很好,然后以后环境真发生什么变化呢?”这样的话,但紧接着一想,也觉得自己这么问挺奇怪的。然而灰手人也并不想收回自己问出的话,毕竟还是想听听那个人到底会如何回答。
那个人问灰手人:“环境?你说的是……往……往哪个方向变啊?”
“你感觉我问的是往哪个方向变?”灰手人问道。
灰手人没直接说出来,就是想更多地了解那个人自己的想法。
“我感觉……你问的是……以后环境往……往那种……不现实的……人不怎么欺负人的状态变?是这个意思吗?”灰手人问道。
“你认为是就是,就按照你认为的来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灰手人道。
那个人说:“你……你该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
“你就按照你认为的来回答。”灰手人回答。
“按我认为的这个……这问题……我不知道该……该怎么回答了。”那个人道。
“为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灰手人道,“你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不是没有想法……而是……而是我想法太……太多了。”那个人道。
“你把你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就行了。”灰手人道。
“我的想法……说出来……不……好。”那个人道。
“怎么不好了?”灰手人问道。
“我……不敢说。”那个人回答。
“怎么又不敢说了?”灰手人道,“我们这不是聊着呢嘛,有什么不敢说的?”
灰手人听到对方说不敢说,尽管并没发现对方再次陷入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状态中去的迹象,也还是有点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