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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朝十四     卿卿醉光阴txt下载     卿卿醉光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齐景钦侧过脸去看着身侧的梁焕卿,脸上带笑,眼中满是爱意:“焕卿端庄贤淑,体贴入微,于府中大小事处理的妥当,并无任何不好的地方。”

    梁焕卿得意的笑着,但恍然间又觉得羞愧,在王府的这几个月里,她都还没做到当家主母的职责。

    犹记得宫里的管教嬷嬷曾说起过做王妃要替王爷料理王府大小事,要出得厅堂,在人前替王爷着想,人后体贴入微,照顾好王爷,孝敬皇上母妃,不可恶言伤人,不可言行不当,有辱王府斯文。

    梁焕卿每日听得这些教导,耳朵都要起茧了,随意答应几次便要管教嬷嬷回宫去。

    在府中,王府下人也是极其懂眼色的,平日里王爷和棹棋也都不常在府中,他们凡事处理得当,丝毫不需要梁焕卿操心。

    如今齐景钦这么夸赞她,她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梁寂坐在梁风眠旁边,手边盛放的甜汤一直没喝,他看着梁焕卿,如今乖巧安分的坐在一旁听父亲和王爷说话,丝毫没有当初活泼伶俐的模样,而今不过才过了四五月之久。

    梁寂深感痛心,当初怎么也不让梁焕卿过多的与那些官宦小姐相处,是担心她身上也沾染那些贵气,一点儿也不似孩子一般天真活泼,可如今却因为身份的原因,让她压抑住了自己的灵魂,梁寂身为梁焕卿的兄长,深觉是自己的原因,如果当初能坚定一点退婚,梁焕卿必定能嫁一个普通人家,就算是商贾也行,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着,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紧盯着,成日只需要快乐就好了。

    “兄长,兄长。”梁焕卿见梁寂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由得觉得不自在,趁齐景钦和梁风眠还在说话,便请意想和兄长叙叙旧:“我们出去走走吧?”

    梁寂回过神,听梁焕卿这么说,连忙答应:“好。”

    二人行走在将军府花廊下,月白远远的跟着。

    梁焕卿幼时载下的牵牛花藤早已爬满了整座花廊,而今盛夏时分,牵牛花在花廊上绽放盛开,这儿一簇,那儿一朵,美极了。

    梁寂刚从军营回来,身上的战甲还未褪下,行走漫步间,盔甲碰撞乒乓作响,夏日的热风拂袖而过,吹起了梁焕卿的衣摆,却没有吹起她的头发,梁寂侧脸看去,这才意识到,她女儿时的齐腰长发而今倌成发髻,盘圆的趴在后脑,这是妇人常用的发型。

    梁寂回过脸不再去看,心中万般情绪堆积上来,咽在后头,反上来的一股味道,苦极了。

    “兄长。”梁焕卿看向梁寂的侧脸,“你今天怎么了?看到我不高兴吗?”

    梁寂捏了捏鼻梁,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眼睛变得深邃,犹如沙漠中的一汪泉水:“兄长高兴,高兴。”

    梁焕卿迟疑的看着梁寂,心中觉得奇怪,但又不知怪在何处。

    “兄长!”梁焕卿笑着挽住梁寂的手,像从前一样和他撒娇。

    “多大的人了,不得体!”梁寂嘴上虽然这么说,手上却丝毫没有要甩开的意思。

    二人就这么嬉笑着,一如往昔。

    见梁焕卿和梁寂出去后,齐景钦便也不再寒暄了,梁风眠也敛起了脸上和善的笑容,转而恢复了平常漠然的神色。

    “王爷此行可有要事?”梁风眠低头喝了一口晾好的清茶,开门见山的说道。

    “大将军英明。”齐景钦知道眼下有求于梁风眠,姿态也不如当初那般高傲了。

    梁风眠看着齐景钦,心中笑道:果然还是年轻人,嬉笑怒骂全放在脸上。

    齐景钦站起身子,对梁风眠拱手作揖:“前些日子,景钦多有得罪,还望大将军宽恕。”

    梁风眠作为臣子,定然要做个样子的。

    他连忙起身扶住齐景钦:“王爷言重了。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臣身为臣子,凡事也是替天朝和皇上考虑,王爷而今也在朝中当差,定然能感同身受,这番道理,王爷也是能明白的。王爷若是有其他建设性意见,提出来大家一同探讨,与天下也是益事,这哪里能是错呢。”

    梁风眠这番话说的太过于体面漂亮,齐景钦听不出来梁风眠的态度,只当他还在生气,但如今齐景钦已经禁不起任何意外了。

    齐景钦一直倔犟的不肯放下自己作揖的手。

    梁风眠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回了位置上:“当初我在朝中处于中立,有多少官员上门拜访,我一一回绝,就只想替朝廷做好自己的差事。而后皇帝赐婚,要将焕卿嫁入王府,我心中百般不情愿,然而焕卿喜欢,便也随她去了。而今王府与将军府,两姓联姻,你与焕卿二人缔结良缘…王爷,你只需知道,焕卿乃我梁风眠心头肉,我愿舍弃一切换她平安喜乐。”

    齐景钦听了,心下一惊,这才听明白梁风眠话里话外的意思。

    “只有我一直中立,才能助王爷成就大业,才能,护焕卿一世周全。”梁风眠说道。

    将军府花厅外,那轮烈日炙烤大地。

    煜年四十六年秋日,西南边城失守,大凉敌军欲攻破中原边城仓州。

    “皇上!我天朝如今禁不起这番恶战呀,还望皇上下令求和,以全百姓安宁之愿啊!”

    “皇上!万万不可求和!大凉在西南虎视眈眈,数年来多次侵扰边城,想要从中找寻突破口一举进攻中原,而今敌军以达仓州。倘若我朝此时求和,大凉势必不会答应,何必做这种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呢!”

    “倘若不求和!置边城百姓于何地?于仓州百姓于何地?倘若大凉一举进攻了中原,难道要让上京也成为一片火海吗!”

    “住口!你这狼子野心的东西,竟然敢如此诅咒我天朝!我天朝建朝以来有两百年之久,只有别国求和的事儿,那能有我们主动去投降的道理!”

    “这不是投降!只是求和!”

    “有何区别!”

    齐秉煜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坐在龙椅上,看着这群文武大臣在金銮殿吵闹个不停,心中更是疲惫不堪。

    他用力拍了拍龙椅上的把手,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说道:“住口!都给朕住口!”

    何公公在一旁看到了,连忙高声喊道:“肃静”

    文武百官这才安静下来,看着龙椅上的皇帝。

    “梁大将军呢?”齐秉煜看着梁风眠原本站着的地方此时空无一人,便出声问道。

    “回皇上的话,梁大将军此时身在军营,特请了朝假,昨日从仓州又来了消息了。”何公公俯身答道。

    “梁寂。”齐秉煜叫道。

    梁寂从队列中站了出来,拱手答道:“微臣在。”

    “仓州军营传了什么消息?”齐秉煜问道。

    梁寂此时有些紧张,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滑落下来,朝服也被汗水浸湿。

    “回皇上的话,仓州…仓州…失守。”梁寂说道。

    当仓州军营传来消息后,梁风眠下令封锁消息,他知道齐秉煜而今身体有恙,禁不起任何惊吓,可如今皇上问起,不回答便是欺君罔上。

    齐秉煜一听,瞳孔放大,脑中眩晕,慢慢站起身,指着梁寂问道:“失守?仓州…失守?”

    梁寂连忙俯身跪下。

    齐秉煜一看,梁寂这便是默认了,他失力倒在龙椅上。

    文武百官皆俯身跪下:“皇上”

第九十一章

    “皇上。”梁风眠在军营听闻齐秉煜在金銮殿晕倒,便连忙赶来宫中,见到躺在病榻上双鬓斑白的皇帝,他痛心疾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微臣有罪。”

    齐秉煜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可微微颤抖紧蹙的眉毛却证明他醒着,他听到了梁风眠的话语,紧闭的双眼渗出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进了斑白的发髻。

    天朝百年基业,秉煜年四十多载,对抗大凉数十载之久,第一次被攻破边城直入中原…

    “微臣有罪啊…”梁风眠原先是守边城的都尉,深知边塞环境艰苦,守城不易,他如今远在上京,身居高位,也时刻挂念在边城的将士们,而今那些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全部都埋入黄土化为白骨,铁骑踏碎消失无踪了。

    梁风眠总想,他倘若能早些派去援兵支援,倘若他能再给出更加准备的命令,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梁风眠跪在地上,冰冷的铁甲撞击地面,发出乒乓的响声,他苦着脸磕头,悲戚的喊道:“皇上…”

    在一旁侍候的梅妃娘娘一脸惋惜的模样,见大将军跪在地上,连忙上前扶起:“大将军…皇上累了。”

    何公公和荣福也跟着上前要扶起梁风眠,可梁风眠执意不肯起身。

    勤政殿伺候的宫女太监皆垂头站在原地,大殿内毫无生气。

    齐秉煜闭着眼睛,表情痛苦凄入肝脾,他不能想象,大凉的铁骑踏入仓州城时,城中的那些百姓们是何等的惨状。

    火烧十里长街,城中妇孺老少横尸遍野,哭声呐喊声响彻天地,哀毁骨立…

    当大凉军队攻破边境时,何方军队被调前往中原第一城池仓州支援,不料城破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上京的百姓在皇帝的庇佑下安居乐业,如今还未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可,上京的百姓是子民,泾州百姓是子民,仓州的百姓也是子民啊…

    齐秉煜内心万分自责,他悲不自胜,只愿不再醒来,愿与死去的仓州百姓和边城将士永埋滚滚黄土。

    “如今…仓州是何等状况了?”齐秉煜再不愿醒来,他也是天朝的皇帝,宁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也不能逃避责任,他叹了一口气,沉重的问道。

    齐秉煜身体有恙之后,军务便都交由梁风眠处理,他信任梁风眠已经到了这等境地。

    梁风眠抬起头,一脸悲戚的样子,仓州城失守对于他而言,也是极大的一次挫败,行军数十载,守边境就达行军年份的一大半,边境何时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禀皇上,仓州失守…难民…难民都往中原方向逃来了…”梁风眠实在说不出口,“臣已命下州府各巡抚做好接应准备,务必让逃出来的难民有居身之所。州府各军队也在将州城加固集结,大凉敌军正在州城外驻营。还请皇上放心,臣定然不让州失守!”

    夏容馨垂着站在一边,何公公和荣福也跪倒在一旁。

    他们久居深宫都知道,仓州失守,百姓和军队定然会怀疑朝廷的能力,仓州是边塞小镇后中原的第一城池,城防是最为稳固的,连仓州都失守了,大凉军队再一举进攻,可不知道州还能撑得了多久。

    边境要塞常年抵抗几个小国的侵扰,朝廷风云诡谲,大臣们各怀鬼胎,眼看着齐秉煜身体虚弱,他们背地里早就谋划着扶哪位皇子登基。

    齐景炀是太子,能力不足但出身高贵,是为皇后嫡长子,符合皇位继承祖制;然,皇二子齐景钦能力出众,是为继承大统掌管天下的最佳人选,可奈何身份不足,母家更是远在秦淮首府,朝堂之上无一靠山,只得靠那寥寥无几的支持者与太子党派竞争。

    大臣们其心各异,与边境战事只有梁风眠,秦远道等一众良臣武将支撑着。

    仓州失守,怕是底下官员对后面的战争都没了信心,齐秉煜早朝晕倒,两党之间更是为换位做准备,朝堂风云诡谲、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对上京朝廷颇有怨言。

    勤政殿在场的人,对这些都心知肚明。

    “朕的子民,对朕很失望吧…”齐秉煜睁开眼,看向大殿顶部的捧寿纹,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刻画着天朝繁荣昌盛的盛世妙境。

    在场的都是齐秉煜的亲信,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他深知身为帝王,要深得民心方可稳定继位,坐稳天下。

    然而如今仓州失守,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流离失所,无一不是他的责任。

    齐秉煜一世明君,在位四十余载,兢兢业业,待民如子,是人人得而赞扬的好皇帝。

    “朕,有愧于天朝百姓,有愧于先帝爷对朕的信任。”齐秉煜仍然记得当初父皇驾崩时,亲手将传国玉玺交由他的手上,告诫他要勤政爱民,励精图治,他自登基以来早朝宴罢,誓做千古一帝,谁知道就快寿终正寝时,发生了这等大事。

    “倘若朕能再年轻二十岁,朕定然御驾亲征亲自挂帅扫平大凉!”齐秉煜想到激慨是不住的感到遗憾,如今年老体衰,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皇上…”夏容馨一脸悲戚的站在一旁,在龙榻旁蹲下身子,身上鹅黄色的锦服与龙榻的床幔融为一体,她拉住齐秉煜的手,紧紧的握住,试图给他一丝安慰。

    齐秉煜剧烈的咳嗽了几下,五官纠结在一起,像是要把肝肺咳出来一样,夏容馨连忙上前用手帕替齐秉煜掩住嘴唇,轻拍胸口。

    拿下手帕再看时,水粉色的丝绢上赫然呈现一抹鲜红,齐秉煜闭着眼睛喘着粗气,神色虚弱至极。

    “太医!快传太医!!”夏容馨看着血迹不由得神色大变,歇斯底里的喊着。

    何公公见了连滚带爬的跑出勤政殿:“太医!太医呢!!快传太医!”

    勤政殿的宫女太监慌乱成一团,一个个都跑出去端水拿药传太医,不知该做何事的都俯身跪在地上,更有甚者害怕的抽泣。

    梁风眠表情也痛苦的纠结在一起,他泣不成声,眼泪顺着脸上饱经风霜的沟壑流了下去,膝盖在地上摩挲着一步一步靠近龙床:“皇上,皇上…”

    夏容馨早已经哭的肝肠寸断,齐秉煜是她一生所爱,眼看他如此痛苦,恨不得替他去受这般苦楚:“皇上…”

    齐秉煜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多年来日夜不分的处理政务,那些文书奏折早已经榨干了他的身体,他心口疼痛到肝胆俱裂,苦不堪言。

    “风眠…”他艰难的抬起手。

    “皇上…老臣在!”梁风眠立刻上前抓住他的手,“臣在。臣在。”

    “梁风眠。”齐秉煜一字一句的说道,“这破碎山河,你定要替我牢牢守住了。”

    齐秉煜声音虚弱,听着是命令,实际上却是一位帝王无奈的恳求,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他总还想看到,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那一刻。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何公公引着太医跑了进来。

    夏容馨连忙迎上去,哭着说道:“林院首,你快来看看,皇上…皇上刚才咳血了,你快来看看…”

    她声泪俱下,让人光是听着就肝肠寸断了。

    “娘娘,大将军,你们都先出去吧。”林院首表现的极为镇定,径直走到龙榻前就号脉问诊。

    “娘娘,大将军,咱们还是先走吧,有林院首在,皇上定能安然无恙。”何公公和荣福劝说道。

第九十二章

    梁风眠带着沉重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回将军府,他走到将军府门口时,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连忙拿出手帕出来擦嘴,看着手帕上的一抹鲜红,他已经记不起如今是第几次吐血了。

    梁伯担心的到府门来等候,大将军从军营匆忙去了皇宫,如今也该回来了,不论如何,也要回将军府休息一番吧。

    梁伯刚到府门口,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梁风眠,他连忙迎上去:“老爷,老爷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呀?”

    梁风眠见梁伯来了,连忙将手帕胡乱塞进衣袖,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应了一声:“寂儿可在府上?”

    “少爷…少爷他一回来,便在夫人牌位前跪着,到如今都未曾起身。”梁伯一脸为难的说道。

    他知道天朝如今发生了大事,今日早朝皇帝当众晕倒早已传遍了整个上京城,梁寂一回府便一句话也不说,直直的跪在香堂,到如今都未曾起身。

    “知道了。”梁风眠应了一声,带着疲倦的身子朝香堂走去。

    “老爷…”梁伯不安的唤道。

    “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不用跟着。”梁风眠说道。

    梁伯只好止步于此,看着梁风眠远去的背影,梁伯只觉得,最近这段时间,老爷像是一下子衰老了二十岁一样。

    梁风眠一进香堂,便看见了跪在堂中的梁寂,他走到他身边。

    梁寂余光瞟到来人是父亲,便道:“父亲。”

    “嗯。”梁风眠应了一声,目光一直停留在香堂供奉的杨素影牌位上。

    梁风眠自幼丧父失母,早已经记不清他们的名字和模样了。

    年少时跟随武师偷学武艺,在秦淮私塾跟着那些学生读书认字,天赋异禀的他自学兵法,博得杨员外独女杨素影赏识。

    而后通过朝廷考核从军,从区区一介兵长做到如今名满天下让敌军闻风丧胆的一品建威大将军,离不开爱妻杨素影的支持,可她还未来得及与他享受荣华富贵,就死在了他用数十年守护的边塞里。

    而今仓州失守,死的不仅是百姓苍生,更是他曾用生命捍卫的回忆。

    二人在杨素影牌位前一站一跪,默不言语,香堂静谧的只听得见香烛燃烧和远远几声蝉鸣。

    “父亲!让儿子亲自率军前去州支援吧!”梁寂性子急躁,腾的一声便站起来,捏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恨那些大凉将士,若不是他们屡屡冒犯边境,仓州百姓此时还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娘亲也不至于临死都见不到父亲一面!

    梁风眠抬起头,直视悬于高处的杨素影画像。

    “父亲!让我去吧!上京城总得有人去才能得以安抚民心啊!”梁寂着急的说道。

    “上京城是得有人去。”过了许久,梁风眠才缓缓说道,“但不能是你。”他直视梁寂的眼睛。

    梁寂读懂了梁风眠眼里的暗藏着的话语,这一刻,他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陪伴自己前半生生命的父亲。

    次日清晨。

    文武百官依旧按部就班的从皇宫正门鱼贯而入前去金銮殿上早朝。

    经过昨天早朝发生的事情之后,朝廷众臣心中又盘算了一晚的谋略,真真是同处一片屋檐下,可心怀各异。

    陆高鸿神色凝重,仓州失守于他而言也是一件祸事,无论如何,他都是替天朝着想,为民着想的丞相,为了批阅各州府呈递上来的文书通则,他也是一夜都未曾眼。

    身居高位,更是能明白处境如何岌岌可危。

    “皇上驾到”何公公依旧如往常一般高声唱道。

    齐秉煜头冠上垂下的玉旒遮住了他惨淡的脸庞,昨日经过林院首的医治,身体已然渐渐好转,本该卧床休息,可眼下时局不同往日,他放心不下朝政,只好强撑着身子带病上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朝臣们齐声高呼。

    这句话在此时看来是何等的可笑,齐秉煜自己清楚得很,他万岁,是不可能了,只能努力用尽余下气力守得天朝万岁即可。

    “众爱卿平身。”齐秉煜说道。

    “谢皇上”

    “仓州失守,州沦陷。大凉贼寇就要直冲上京而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众爱卿可有好计谋啊?”齐秉煜朗声问道。

    一到这个时候,朝臣们纷纷面面相觑,私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齐秉煜看了就头疼。

    “陆丞相,你身为百官之首,应率先垂范。”齐秉煜随意叫了一个人出来回答。

    “回皇上的话。”陆高鸿走出百官队列,拱手作答:“如今仓州失守,边境及仓州逃难的百姓皆纷纷往中原赶来,更是有部分难民已经抵达了罗州,再加上州沦陷,民心定然不得安稳,仓州是中原要塞,城防极其严密,堪比上京,可如今仓州整座城池被大凉敌军占据,军心不稳。难民纷至沓来,民间已有传闻说我泱泱大国即将覆灭于此。依臣所见,应派一能将前去击退大凉敌军,方可安定局面。”

    陆高鸿一字一句分析其中要害,虽然话语不妥当,可句句属实,如今民心不稳,军心不定,已有传闻说天朝将就此覆灭,更有百姓直接投奔大凉以求保命。

    “那依众爱卿所见,谁能堪此重任啊?”齐秉煜问道。

    “皇上,臣自荐!”前几年新推举的武状元威武将军贺争留拱手上前,“微臣几月前曾率军前去支援过守边境的都尉将军,自认为熟悉大凉军队的作战方式,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臣请求出战!”

    贺争留武艺高强,年轻有为,虽有满腔热血但性子高傲急躁,齐秉煜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皇上,臣自荐!”禁卫营御封骠骑将军齐泰拱手上前说道。

    “皇上!臣自荐!”三品镇东将军华江浩拱手上前。

    “皇上,臣自荐!”四品武卫将军魏深看着众位同僚都纷纷上前,自己也按捺不住体内流淌的满腔热血,也大跨一步上前拱手说道。

    齐秉煜看着一个个能人将士纷纷愿意出战,脸上面色舒缓开来,然而还是没能等到他心目中的绝佳人选。

    齐秉煜的眼神停留在梁风眠身上,他希望梁风眠能亲自率军出征,因为只有梁风眠,才是他心目中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最佳人选。

    梁寂站在梁风眠身后,看着众位将领纷纷上前自荐,他强忍着自己的蓄势待发的脚步和动作,脑海中想的便就是爹爹昨日的叮嘱。

    眼看着在场的将领们都上前自荐了,皇上还是没有任何表示,众人齐齐看向梁风眠,他们都知道,皇上最想要的,还是梁风眠能亲自出征。

    梁风眠眼睛直视前方,静默了一会儿,向前大跨一步,拱手说道:“皇上,臣举荐一人。”

    此言一出,犹如向平静湖面投掷一块巨石,在朝臣中激起千层波浪。

    该不会是举荐少将军梁寂吧?

    “何人?”齐秉煜问道。

    “靖王爷,齐景钦。”

第九十三章

    众人哗然一片,都觉得奇怪不已。

    靖王爷齐景钦乃皇帝亲子,自幼生长在宫中,并无行军打仗的经验,就算是有也只是小打小闹的小战役。

    如今这州之战何等重要,上京朝廷要选贤举能,挑出合适的挂帅人选一举击杀大凉敌军,这一仗可不是开玩笑的,需稳军心定民心,齐景钦不过一半大小伙儿,况且一直任文职,怎么能挂帅出征呢?

    饶是少将军梁寂都比他合适百倍。

    更何况皇帝膝下子嗣单薄,仅两子一女,上战场可是要命的事,皇帝怎可能舍得?

    不说朝堂众臣,就连齐景钦自己也感到讶异,他回身一脸疑惑的看着梁大将军,不明白在这种节骨眼上,他为何推举自己担此大任:“这…”

    齐秉煜表情凝重的看着殿下拱手的梁风眠,饶有万千愁绪,但一言不发。

    金銮殿哗然一片,众位大臣都不明白,武将之首梁风眠为何推举靖王,前不久不是闹得不可开交吗?如今这是怎么了?

    陆高鸿站出来,拱手对皇上说道:“皇上,靖王于行军打仗毫无经验,怕是难以平军心啊。”

    齐景钦看着陆高鸿没有说话。

    “靖王担主帅一职,老臣愿退居副帅辅佐靖王。”梁风眠目光坚定如炬。

    “梁大将军,依本官之见,少将军梁寂怕是更能担此重任,你们父子同心,定能其利断金,何苦让靖王爷一同前去呢?你要知道,此次州之战关系天朝安危,只许胜不可败!”陆高鸿激昂的朝梁风眠喊道。

    如今倒不是他针对梁风眠,而是他确实是在为天朝着想,靖王前去于大战有何益处?

    况且前不久他们二人出现过嫌隙,尽管梁风眠经验老道,可他提出退居副帅辅佐,主导权还是在靖王手上,倘若又为一事出现争执该当如何呢?

    梁风眠不愿理会他,秦远道站出来说道:“陆丞相怎么能笃定靖王挂帅就一定会败呢?”

    秦远道不知道梁风眠何故执意要齐景钦挂帅,但他相信梁风眠这么做有他的道理,眼看陆高鸿步步紧逼,他忍不住出言相助。

    “秦大人又怎么能笃定靖王挂帅一定能赢呢!这州之战多重要你们可曾知道?!天朝如今还赌得起吗!”陆高鸿气急败坏,他转身指着秦远道就破口大骂。

    “梁大将军在边境担当驻军都尉多年,最是了解大凉军队的作战方式,对州地形也比我们远在天朝上京朝廷的将军们熟悉。臣以为,梁大将军是此军挂帅的最佳人选!还请皇上三思!”陆高鸿拱手对皇上说道。

    陆高鸿深爱着这个国家,如今山河永寂,江山破碎,最担心的,还是他。

    齐秉煜没有说话,而玉旒之后的那张脸表情凝重,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一些什么。

    陆高鸿见皇上和满朝文武都不说话,气急败坏的对梁风眠说道:“难道梁大将军如今觉得自己年老体衰,不敢胜任吗?!”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本官有自己的考虑!”梁风眠忍不住回嘴道。

    “说来听听。”齐秉煜听着他们在殿下议论纷纷的争吵,心中也烦躁不堪,听闻梁风眠事出有因,便想听听他是有何考虑。

    梁风眠抬头看了一眼皇上,拱手拘礼说道:“陆丞相先前说道,仓州失守,州沦陷,无数难民涌入中原,直奔上京而来,沿途定会传言天朝国力衰微,也有难民早已经投奔大凉。仓州失守,于军队而言是最大的打击,那里有着整个国家最强劲的防御守卫。”

    梁风眠转过身面对着在场的文武百官:“不错,刚如陆丞相若说,我与少将军梁寂一同上阵杀敌,效果事半功倍,定然能击退大凉敌军。可是这场战役并不只单单打个胜仗就可以的。天朝百年基业,第一次被区区小国逼到如此境地,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倘若皇室中能有人替皇上御驾亲征,此行便能收复失地,更能替朝廷收复民心。”

    陆高鸿仔细想想,梁风眠说的并不全无道理,可是,替皇上御驾亲征收复民心的,难道不应该是太子齐景炀吗,何故推举靖王齐景钦呢?

    然,梁风眠给出的解释便是:“太子身为储君,乃国家及天下苍生之后,州之战迫在眉睫,大敌当前,绝不可拿储君冒险。”

    太子齐景炀站在百官之首,心中不住的发怵。要知道,他只爱吃喝玩乐,哪里懂得行军打仗,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伤着也罢,就怕是大凉有人听说元帅是天朝储君会迫切的要了他的性命,这种事他躲都躲不及,听梁风眠这般一说心中便是舒了一口气。

    陆高鸿听着梁风眠的解释,没有再继续为难下去,他紧皱着眉头表情凝重,行军打仗他不在行,可他放心梁风眠,他们俩都是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官员。但是隐约中还是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景钦,你怎么看?”齐秉煜沉思了一会儿,看着站在一旁同样神色凝重的齐景钦,问道。

    “儿臣愿为朝廷效力,听从父皇安排!”齐景钦拱手说道,声音震慑整个金銮殿。

    “好!”齐秉煜面容舒缓,拍案起身,“传朕旨意!”

    “臣等,领旨!”金銮殿所有朝臣皆拱手跪下行礼。

    “特封靖王齐景钦为平西大元帅、建威大将军梁风眠为副帅、镇东将军华江浩为御赐先锋,威武将军贺争留随行出战!少将军梁寂留守上京,及时与前线战场取得联系补给支援,保卫上京城防!三日后由平西大元帅统帅十万大军支援州!务必将仓州边境等失地收复!朕将会在明台之上亲自送你们出征!”齐秉煜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提及将军各个满腔热血,目光如炬,仿佛立即就要上阵杀敌一般:“臣!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率军出征?!”梁焕卿听月白说起时,整个人都快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王妃小心!”月白连忙上前扶住她。

    梁焕卿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犹如被一道天雷击中一般,脑中一片空白。

    她出身武将之家,自幼爹爹在仓州边境做都尉时,幼小的她被娘亲抱在怀里送爹爹出征,那时候她不懂说话,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拼命的往前抓,想抓住爹爹威武的披风,可爹爹头也不回的走了。

    娘亲去世那天,爹爹仍然在战场上杀敌,当时梁伯前去军营找将军,说明了情况的紧急,将军连发几道密令要爹爹不要恋战速速回营来见娘亲最后一面,可是等到爹爹回来时,他满身是血,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娘亲却早已经没了呼吸。

    梁焕卿自幼生长在刀剑无眼的环境里,更是明白战争的残酷,它让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来到上京之后,梁风眠把对杨素影全部的愧疚转移到了他们的女儿梁焕卿身上,他将梁焕卿保护的密不透风,不许他受到任何伤害,也不允许她进军营里来。

    可是儿时的记忆永远新如昨日。

第九十四章

    “为什么?王爷在朝中不是文职吗?何故轮得到他领帅出征?”梁焕卿犹记得梅妃娘娘不是之前担心齐景钦上阵杀敌时受伤,恐伤其性命,明令禁止他不许打仗的,还求得皇上不让他接触那些军事。

    月白也一脸茫然的摇摇头:“听棹棋说,是大将军推举王爷挂帅的。”

    “爹?”梁焕卿更是觉得奇怪了,“他…不行,我要去找爹问清楚他为何这么做!”

    当她知道仓州失守,州沦陷之时,就想到爹爹定是会亲自领兵打仗的,因为只有他,才能担此重任,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爹爹会推举靖王挂帅。

    梁焕卿不顾月白阻挠,执意要去军营找爹爹问个清楚,她不明白,为何行军打仗出征州之战要齐景钦挂帅前去。

    “王妃,如今战事吃紧,军营我们进不去啊!”月白提着裙子跟在梁焕卿身后,梁焕卿健步如飞,月白须得小跑才能跟得上。

    “我就不信了,我建威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区区军营还能进不去!”梁焕卿这时真真是关心则乱,她实在担心,让对战场毫无经验的齐景钦上阵杀敌,这不是等于要了他的命吗?

    “王妃,你冷静一下啊!”月白苦苦哀求道。

    “我如何冷静的下来?!”梁焕卿顿住脚步,转身看向月白,眼眶中蓄满了泪水,“你让我如何冷静的下来?仓州失守,爹爹要亲自领兵打仗,他如今已然年过半百,战场变数多端,刀剑无眼,我身为女儿你让我如何冷静的下来?与王爷成婚不满一年,聚少离多也就罢了,如今他也要跟随爹爹上阵杀敌,我身为人妻,如何不能担心?!”

    月白见梁焕卿哭的泣不成声,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同样身为女儿家,最是能明白梁焕卿此时此刻的心情,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如今都要上战场,面对那刀剑无眼的变数。

    “可是小姐,如今战事吃紧,就连上京宵禁都提前了,街上全是咎结整顿的军队,整个上京城都在为三日后的出征做准备。军营我们是不可能进去的,还是不要出去给王府惹麻烦了。”月白劝道。

    梁焕卿身子一软,像是三魂七魄都丢了似的,她想见见爹爹,见见自己的夫君,这对于平常人来说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对她而言,却是莫大的渴求。

    如今时间紧迫,三日后便要行军,他们此时必然在军营中整顿。

    犹记得当初上元佳节时,她在画舫上欲放下一盏莲灯,船夫曾笑言她身为官宦家的子弟,要什么没有?

    那时她也曾这么想,幸得生在官宦之家,出身高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性子也一直无欲无求,可如今她却只想要平淡,那种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

    梁焕卿失魂落魄,两行清泪从眼睛夺眶而出,满脸悲戚的走回琳琅园,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沉默寡言,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十几岁。

    司南屏站在树后看着梁焕卿一步一步走回琳琅园,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如果有可能,他多想将齐景钦绑在梁焕卿面前,以解她相思之苦。

    当梅妃娘娘夏容馨得知齐景钦要挂帅出征时,云惜姑姑和荣福本以为夏容馨会十分担心,但意外的是夏容馨并没有。

    她听说是梁风眠亲自推举齐景钦挂帅,不仅没有担心,反而有些惊喜,到底还是她亲自选的亲家。

    十万大军在明台下咎结整顿时,秦瑞兰等闺中少女也不曾闲着。

    按照旧俗,挂帅出征行军前,须由钦天监执掌乾坤,于明台之上设立灵坛,向上天祈福,更是要挑选十二位妙龄少女,在那日特等封圣女,于战车之上击鼓鸣乐起舞,以展大国雄威,震慑军心。

    只有短短三日时间,钦天监没时间在民间寻找背景干净,面貌上乘舞姿优美的女子,只得从官宦小姐中挑选,好在上京权贵子弟众多,各个自小琴棋书画舞艺都样样精通,能担此大任。

    挑了半天,只找出包括秦瑞兰在内的十一名圣女,唯独缺了一位能在战鼓之上起舞的神女,然而时间紧迫,秦瑞兰等十一名圣女也只好加紧排练,钦天监这边也在紧张的寻找舞姿轻盈能起舞于战鼓之上的神女。

    明台之下,上京的众位将领都带着手下军队在此整顿,一时间鬓发如云,回望如堆。

    魏深身为四品武卫将军,也和梁寂一同来此处帮忙。

    秦瑞兰得空休息时,魏深正好带着一对骁勇军从圣台下走过,秦瑞兰一眼就看到了他。

    “魏深将军!”秦瑞兰跑到圣台围栏边大喊他的名字,整个身子都要倾了出去。

    魏深抬头望去,秦瑞兰挥着手朝他打招呼,他说道:“秦小姐,你小心一点!”

    秦瑞兰匆匆跑下圣台,正要往魏深那儿跑去时,一对身着银甲的士兵拿着长枪从她跟前走过,她只好停下了脚步。

    明台下的广场这会儿全是军队,密密麻麻的,各个都如箭在弦上一般蓄势待发。

    魏深表情严肃,微微轻皱着眉头,他对身后骁勇军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先行离开,自己便朝着秦瑞兰走去。

    “小姐下来干嘛?这下面全是长矛短剑的,也不担心伤着自己。”魏深皱着眉,埋怨道。

    “你也要一起出征吗?”秦瑞兰不在意这些,她仰起头看着魏深,焦急的问道。

    魏深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梁寂,再看向秦瑞兰,说道:“我倒也想…但少将军这边还需要我留在上京协助他。”

    “这么说便是不去了?”秦瑞兰不知道为何心里那块压着她的巨石总算是放下了。

    魏深看着有点开心的秦瑞兰没有说话。

    “不知现在焕卿怎么样了…梁大将军和王爷都要出征,她定然是最担心的了。”秦瑞兰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突然想到了梁焕卿,想必她此时定是煎熬的,“也不知道为何皇上会…”

    “在明台下非议皇上,你不要命了吗?”魏深连忙上前一把搂住秦瑞兰的腰,顺势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要怪,便怪大凉无端挑起战争,还得百姓民不聊生。”

    秦瑞兰一双大大的眉目惊慌失措,魏深连忙松开她,说道:“小姐,得罪了。”

    秦瑞兰不自然的低头理了理身上的飘絮,还未从方才的意外中定下神,她尴尬的扯出了一个微笑:“没…没事,魏将军你去忙吧,我也要继续排练了。”

    说罢,就匆匆行礼跑开了。

    魏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过多久也离开了。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自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廪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秋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陆绘灵身着霓裳羽衣,轻声哼唱着惊鸿曲,在丞相府后院翩然起舞…

第九十五章

    “绘灵呢?”陆高鸿在明台待了一会儿之后,只觉得头疼欲裂,回到府中后见陆夫人和陆琛都在,独独不见陆绘灵,便随口问了一句。

    陆夫人替陆高鸿轻揉头部,一边说道:“绘灵最近可乖巧了,一直在府中读书写字,都不常出门,酒更是不喝了。”

    “嗯。”陆高鸿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陆高鸿特地从钦天监选圣女的名单中将陆绘灵的画像撤了下来,他担心陆绘灵在三军和圣上面前出丑,况且此次挂帅出征的是她心心念念的靖王爷,与其出去出丑被刷下来,还不如早早的就不去竞选呢。

    他心里正烦着齐景钦挂帅之事,齐景钦挂帅出征,加上梁风眠鼎力相助,州之战就算艰难险阻也必定大捷而归,当然,陆高鸿也希望此战役获胜,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

    可等到齐景钦凯旋而归的那日,太子处境就危险了,不说皇上心之所向了,朝臣也定然弹劾太子,推举齐景钦为储君。

    到那时,就算陆高鸿与蜀中王以死相逼,皇上怕是也不会再听一句了。

    一边是勤政向上,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靖王爷;一边是能力不足,昏庸无能的太子。饶是陆高鸿不是他舅舅的话,他也会选择齐景钦的。

    然而陆芙霜死前曾将齐景炀托付给陆高鸿,嘱咐他定然要拼尽全力保全他的太子之位,这也是保全陆芙霜身为皇后死前最后的体面。

    他是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太子登上帝位的,这不仅是为了完成先后临终嘱咐,也是为了振兴陆氏一族!

    可如今齐景钦大功在捷,饶是陆高鸿,此时也想不出来怎么才能帮到太子齐景炀。

    陆夫人轻轻揉着陆高鸿的头部,看着陆高鸿头上渐渐斑白的发髻,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爷,于儿女之事就少操心一点儿吧,您看您,明明年纪也不是很大,头发都快白一半了。”

    陆高鸿摇摇头,抬手牵住陆夫人的手,说道:“如今我已经不对我们这对儿女抱有任何期待了,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喜乐。琛儿不愿意入朝为官,那我就努力给他创造一个可以放纵才华的平台和背景,如今他能安分守己,不在外给我惹事,我已经很高兴了。”

    陆夫人坐在他旁边,手掌放在他的手心,一如多年前新婚夜,他牵着她的手许下相濡以沫的誓言。

    “那老爷如今还在烦什么呢?”陆夫人一脸关切的问道。

    “太子景炀,和女儿绘灵。”陆高鸿叹了一口气,紧紧握着陆夫人的手。

    陆夫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太子景炀一直都是他们手中烫手的山芋,说的难听一些便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绘灵最近不是很好吗?老爷在担心什么呢?”陆夫人不解的问道。

    “唉…”陆高鸿摇摇头,站起身来,“她在哪儿,我去看看她。”

    “此时应该在后院练舞。”陆夫人也跟着站起身,要同他一起去。

    陆高鸿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去。”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自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廪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秋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刚到后院,就听见陆绘灵的歌声。

    秋风落叶间,陆绘灵长发齐腰披散下来,头顶只束了一个简单的飞仙发髻,用一支以南珠的黛玉簪固定着,她身着月白色锦服,长长的水袖随着她轻盈的舞姿翩然的在空中飘舞着。

    月白锦服轻盈浅薄,隐约间能看到陆绘灵隐藏在锦服之下曼妙的身段,脚腕上戴着一串银铃脚链,翩然起舞间,铃铛随着她舞动的节奏轻轻的摇晃。

    陆高鸿在花廊下看着她,银杏枫叶正值落下的时节,秋风将落叶唤起于她伴舞,好似一个优美曼妙的仙子下了凡间,在翩然落叶中起兴舞蹈。

    陆绘灵一个转身,长发在空中飞舞成一个好看的弧线,她用水袖遮住自己娇媚的容颜,一副怀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低眉转目间,仿佛要挠动着全天下男人的心。

    陆高鸿惊呆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女儿,恍惚间,他从陆绘灵的身上看见了死去的妹妹陆芙霜的影子。

    在几年前,陆芙霜在除夕夜起舞于皇宫瑶池的一片方舟之上,舞姿轻盈,惊艳了众人,陆芙霜令皇上一直念念不忘的原因,便也是她精湛绝伦的舞姿,宛若天人。

    陆绘灵正舞到兴起,一个转身却瞧见花廊下有人,她仔细一看,连忙跪下行礼:“爹爹。”

    陆高鸿眼眶都湿润了,他在女儿的身上看见了死去的妹妹的身影,他连忙转身避开陆绘灵的目光,暗自擦拭眼角的泪珠,转而回过神,对陆绘灵说道:“为父来看看你。”

    陆绘灵不解其意,提着裙子挽着水袖就朝陆高鸿走去:“爹爹在哭吗?”

    在陆绘灵的印象里,爹爹虽身为文人墨客,有着极为细腻的心思,可他绝不如以往有些文人一般懦弱,他有着比山脊还要坚韧的精神,她还从未见爹爹哭过。

    陆高鸿吸了吸鼻子,抬手擦了擦眼睛,笑道:“没有,秋风太大了,吹起沙子迷了眼睛。”

    他看着陆绘灵一脸疑惑的样子就知道瞒不过她,便也不想再解释,随而转移一个话题:“怎么突然跳起舞来了。”

    说到这事儿陆绘灵可沮丧了,她随意的坐在花廊下的条栏上,说道:“最近战事吃紧,街上人心惶惶,女儿无聊死了。听闻三日后齐景钦行军出征,十万大军啊,皇上定是会在明台之上为军践行的,我还以为钦天监能选上我做圣女,便在府中苦练舞艺,谁知道选了秦瑞兰都没选上我。可把我郁闷坏了,若是我能在大军前起舞,定教那齐景钦后悔娶的女子不是我!”

    陆绘灵赌气般将手边的落叶捡起,随意撕碎了跑出去。

    陆高鸿有些惊讶,他不知道陆绘灵会因为这种事不高兴,可如今圣女名额都已经满了。

    不对,方才他从明台校场回来时,听闻钦天监大人在四下寻找能在战鼓之上起舞的神女,是为此次祭典最万众瞩目的女子。

    陆高鸿看着坐在一旁赌气的陆绘灵,刚才看陆绘灵起舞,舞姿轻盈,宛若当年起舞于轻舟之上的皇后。

    皇上对皇后一直念念不忘,倘若看到了如此像先皇后的女子…

    陆高鸿看着陆绘灵,内心在挣扎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一方面是储君之位岌岌可危的太子齐景炀,另一方面是自己亲生女儿陆绘灵,他不敢赌…

    一番思想挣扎之后,陆高鸿选择了以牺牲女儿陆绘灵来成全稳定太子齐景炀的储君之位。

    “绘灵,倘若为父能让你做神女呢?”陆高鸿试探的问道。

    要让陆绘灵登上神台起舞,依着陆绘灵自身精妙绝伦的舞艺,于陆高鸿而言不过是张张嘴就能达成的事。

    陆绘灵缓缓抬头看向陆高鸿,疑惑的问道:“神女?”

第九十六章

    三日之后,行军大典,当今圣上齐秉煜亲自在明台之上犒赏三军将士,用以饯行,惟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十万大军皆整装待发的站在明台校场等待皇上的检阅,十万大好儿郎各个挺胸抬头,英姿飒爽,犹如待发之箭,一副势在必得的威风模样。

    齐景钦威风凛凛的披着元帅大旗骑着高头大马在大军最前列,梁风眠在身后为他保驾护航。

    “皇上驾到”何公公一声高喊。

    十万大军皆抱拳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其声响彻云霄,撼天动地。

    齐秉煜携皇室上下立于明台之上,满脸骄傲的看着校场这十万雄兵,这是天朝的骄傲,是天朝的未来。

    “众卿平身!”齐秉煜掷地有声的说道。

    “谢皇上”

    齐秉煜,夏容馨,齐景炀,赵佩瑜,齐望舒,梁焕卿皆身着朝服站于明台之上,俯瞰这十万勇士。

    “天朝秉煜四十六年!大凉缕犯我天朝边境,掠杀我天朝子民,如今仓州失守!州沦陷!特请诸君出战州,夺我失地,扬我国威,以平我泱泱大国之耻!朕无法躬亲至之,唯盼诸位将领凯旋而归!朕!在这儿等着你们!”齐秉煜字字铿锵,情绪激动,说到动情处屡屡拍遍栏杆。

    号角声随之响起,钦天监设立的香台已摆上香案,十万大军皆手捧碗碟,倒上烈酒,他们与齐秉煜一同举起酒碗,怒吼道:“臣!定然不负使命!”

    随后仰头喝下烈酒,用力的将碗碟摔在地上,十万只碗碟落地,其声响彻云霄,战士们像是把对大凉所有的怨恨都倾注于此狠狠的将其摔在地上,碎成十块八块。

    齐秉煜眼眶通红,他望着这些斗志昂扬的将士们,神色骄傲且自豪,他相信,这些将士们定然能凯旋而归,到那时,天朝才能一雪前耻!

    “禀皇上!十万大军已集结完毕!等待皇上旨意!”齐景钦大声喊道。

    “出发!”

    齐秉煜一声令下,号角声战鼓声响彻天地,军旗旗帜在明台下飘摇,齐景钦抬头看着明台之上的齐秉煜,目光坚定如炬。

    齐秉煜也同样看着齐景钦,投以信任的目光。

    夏容馨站在皇上身侧为三军战士饯行,本应是皇后的荣誉,可如今皇上让她代劳,意味着皇上已默认她为后,只是缺了个名分。可她如今不在乎这些,她强忍着眼泪,在这么庄重的场合,她必须展现出端庄大气的国母风范,这样才不输给长眠于皇陵的陆芙霜。

    她有多担心齐景钦呀,人心都是肉长的,夏容馨也是人,她身为齐景钦的母亲,眼睁睁的看着齐景钦上战场,她得有多担心呀。

    齐望舒上前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夏容馨的背,无声的安慰着她,可在齐望舒看来,明台之上,最忧心忡忡的,还应是靖王妃梁焕卿。

    梁焕卿端庄大气的站在明台之上,眉头轻皱,面色凝重的看着校场十万大军,她的目光锁定在梁风眠和齐景钦身上,她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如今要她亲眼目送他们上战场,去面对那瞬息万变的危险。

    梁风眠抬头看着明台之上的梁焕卿,他很担心他走后,梁焕卿倘若遇到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呢。

    梁焕卿看着梁风眠,她相信爹爹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以往都是这样:只要是梁风眠出战了,那场战役便就注定是大获全胜的。

    可尽管是这样,梁焕卿心中不免还是会担心,如今父亲年事已高,还能不能如年轻时一样呢?

    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抬手轻轻抹去泪水,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再让父亲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

    齐景钦的帅旗被挂了起来,硕大的一个“齐”字在旗帜上随风飘舞着。

    他调转马头就要从明台校场的玄武门走出去,他回望明台之上,看了看母妃和望舒,却见不到梁焕卿,多看了几眼后便转身没再回头了。

    梁焕卿收拾好情绪再站出来看校场是,齐景钦和梁风眠皆骑着马背对着明台,朝玄武门而去了,她轻声喃喃道:“至始至终,你都没看过我一眼…”

    齐望舒心疼的看着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十万大军在号角声战鼓声中浩浩荡荡的缓慢有序的通过玄武门。

    当齐景钦和梁风眠策马通过玄武门之后,明台之上用以祭典的灵鼓有序的响起。

    一座只比明台低一米的巨型鼓台从明台之下推了出来,十一位妙龄女子如今身着遮面红衣,化为圣女,舞姿柔转轻盈,又铿锵有力,她们舞袖击打着围在鼓台周边的战鼓,声声掷地有声,回荡在校场上空,力度丝毫不输军人。

    这是行军前祈福的仪式,以女子在战鼓之上起舞奏乐饯行三军。

    十万大军在自己将领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从鼓台边走过,步履不停的朝玄武门走去。

    只见一名女子,赤脚白衣一步一步走上鼓台,步伐轻盈,步步生莲。

    那女子披散着长发,走上最顶端的那面巨鼓。

    那面战鼓鼓面轻薄,可人在上面踏步时却能发出巨大的声响,每每行军饯行前,能在上面起舞的都是舞姿轻盈曼妙的女子,每一步都极为讲究,一场舞蹈下来,所点踏的脚步皆化为鼓声,震撼天地。

    上一次在鼓上起舞的神女,早已经年老体衰了,而今再也没有人能在那面薄鼓上起舞。

    白衣散发女子踏上巨鼓,就发出了一声浑厚的巨响,她赤足点于鼓面,身子轻盈玄空,落在鼓面中央。

    座下十一位红衣圣女皆配合着她的点地,军鼓震耳欲聋。

    白衣女子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

    一袭白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紫衫如花,长剑胜雪,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

    她一转身,长发遮住了她的容颜,脚步急转,鼓声也随着她的脚步骤然急转。

    战鼓声不绝入耳,十万战士们心中昂扬的斗志也随着她脚下的鼓声愈发浓烈。

    大有不破楼兰终不还之势。

    鼓上女子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仙袂飘飘如轻云出岫,一曲歌舞暂罢,女子的脚步停止,鼓声也随之孑然而止。

    她低着头对着明台,她站在战鼓之上,与明台同立,正面对着皇室众人。

    校场上将士们也随着她鼓声停止而停下行军脚步,皆抬头看着鼓台之上的女子,想要一睹她的芳容。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她两鬓垂下的秀发,吹拂着她如仙袂飘飘的衣袖,女子抬起头直面对着齐秉煜,她笑着,仿若春日阳光般温暖。

    齐秉煜瞳孔放大,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围栏,他眼眶湿润,表情讶异,喃喃道:“芙霜…”

    夏容馨也不由得大惊失色,恍然间,她从那起舞的神女身上,看见了死去的陆芙霜的身影,当她听见齐秉煜不由自主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她更是震惊的合不拢嘴。

    一旁百般聊赖的齐景炀看到远处鼓台上那个衣袂飘飘的白衣女子,也不由得向前靠近,他想要仔细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像他已经死去的母后,但这一幕,也让他想起了那个雨夜惨死的母后…

第九十七章

    明台校场十万余人,可如今在齐秉煜眼睛里,这浩然天地间只剩下远处平齐鼓台上那一个女子,白衣胜雪,长发如泼墨般飘逸柔顺。

    秋日微旭照耀在她身上,她立于鼓台之上,在校场正中央,与明台平齐,宛若仙子下凡。

    “芙霜…”鼓台与明台之间距离太远,齐秉煜看不太真切,可那明媚的五官,娇柔的身段,确确实实就如他死去的发妻。

    齐秉煜手紧紧抓着明台之上的围栏,战鼓声不绝入耳,他于震撼天地的战鼓声中轻声呼唤:“芙霜…”

    他看着那白衣女子,眼睛不禁湿润起来,他神情恍惚,深情地望着那个女子,像是把对陆芙霜所有的亏欠都倾注于此。

    夏容馨回过神来,看着身前快要将身子倾出去的皇上,手指绞着手帕,不由得担心生气起来。

    夏容馨抬眼看向平齐鼓台上那个伫立于校场正中,十万大军之间的白衣女子,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可隐约恍惚间,却真的能看见陆芙霜的身影。

    多年之前的除夕之夜,陆芙霜也是一身圣雪白衣,披散着头发,赤脚立于瑶池轻舟之上,一舞倾了君心,也由此让皇上都过了这么多年还对她念念不忘。

    夏容馨死死地盯着那个白衣女子,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指甲都快嵌入肉里,她忘不了,死也忘不了那个凌驾于她头上十多年之久的女人,她看着那个白衣女子,恨得牙齿痒痒,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让她生不如死的日子。

    而今过了这么多年,方才还在沾沾自喜皇上把她放在如同皇后一般同样重要的位置上,可如今一看到和陆芙霜相似的人便又是这样一副向往深情地样子。

    过了这么多年了,夏容馨脸上已爬满了岁月的痕迹,饶是她四处搜寻能驻颜的秘术也还是不如二八少女,可看看远处那个身影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身段曼妙的少女,饶是陆芙霜在世,也比不过那个女子吧。

    齐景炀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看着远处鼓台上临风伫立的白衣少女,他突然很理智的没有把他认作是母后,只是想着会有谁刻意穿上和母后一样的衣服给父皇看呢?

    “皇上…”十万大军出征本是一件庄重的事情,可齐秉煜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实在有**份,夏容馨也不想再让齐秉煜看着那位白衣女子,便出声提醒皇上,“三军将士正等待皇上目送呢。”

    齐秉煜这才回过神来,定了定心神,表情凝重的望着这十万大军,庄严肃穆的站在明台之上为他们送行。

    齐景钦和梁风眠庄重的行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走出玄武门,行过十里长街,走出上京城,十万将士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州走去,沿途官府贴满了告示要给军队让路,抄最近的官道迅速抵达州战场,一路百姓夹道欢迎,大凉军队听闻梁风眠亲自带军出战,也不由得胆怵。

    梁焕卿看着父亲和夫君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得神情恍惚,心口剧烈疼痛,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了。

    齐望舒看着梁焕卿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连忙过去搀扶住她,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他们定然凯旋而归。”

    梁焕卿一脸悲戚的看着齐望舒,眼睛在眼眶里打转转。

    齐望舒点点头,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道:“放心吧,梁大将军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别让他们担心就是了,梁寂不还在上京吗?梁大将军定然会随时和他取得联系的,你不必担心。”

    梁焕卿抬手捂住嘴,点了点头,生怕自己哭出来。

    待到十万大军悉数有序的离开明台校场时,战鼓号角声这才缓缓停下,明台之上的铃鼓声悠悠荡荡的响了起来。

    鼓台上十二位少女皆赤足披发,一步一步走下鼓台,随着十万大军一同走出玄武门,那位身着圣雪白衣的神女,在金盔铁甲和红衣中显得那么的引人瞩目。

    齐秉煜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追忆从前。

    祭典刚一结束,齐景炀让赵佩瑜自己先回东宫,而他急匆匆的去找舅舅陆高鸿,他的直觉告诉他,平齐鼓台之上那个身着圣雪白衣着装打扮与母后无异的那个少女和舅舅肯定有莫大的关系。

    “舅舅!舅舅!”齐景炀结束祭典,连太子礼服都未换下,一进丞相府就急忙大喊。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别喊了。”身为丞相府的老管家方禄连忙跑出来劝说道。

    “丞相呢!”齐景炀看着方禄,焦急的抓着他问道。

    “太子殿下恕罪,丞相就在书房啊。”被紧紧抓住衣领的方禄吓得腿都软了,连忙指着书房的方向说道。

    齐景炀松开方禄就大步朝书房走去,宽大精美的太子礼服随着他走路的幅度甩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一边走一边大喊:“舅舅!舅舅!”

    方禄躬着身子小跑的跟上太子,一面苦苦劝说:“太子殿下别喊了,大人此时就在府上书房批阅文书,大人平日批阅文书案牍时不允许有一丝声响啊殿下。”

    “舅舅!丞相!”齐景炀丝毫不听方禄劝阻,还是边走边喊。

    “太子殿下。”这一喊没有把陆高鸿喊出来,倒是惊到了在佛堂礼佛的陆夫人。

    齐景炀停下脚步,看着正款步走来的陆夫人,他身为晚辈,更是面对自己敬仰的陆高鸿,于陆夫人也很是敬重,他拱手拘礼道一声:“舅母。”

    陆夫人屈膝福了福身子:“太子殿下万福。”

    陆夫人身为先帝爷钦封的正一品诰命夫人,自然是端庄贤淑的典范。

    她轻声问道:“太子殿下可有急事找丞相吗?是行军祭典上出了事?”

    她看着齐景炀身上的礼服,大概也能猜出他是刚结束明台行军祭典就往丞相府赶来了。

    行军祭典,陆高鸿本也应该出席,可犹豫前线战事吃紧,有无数公文需要去批阅签改,为了不耽误国事,便向皇上特请缺席。

    “相爷正在书房批阅文书,通常是不喜欢让人打扰的,不若太子殿下在前厅稍微喝杯香茗暂等一会儿,让方禄去书房请相爷过来。”陆夫人见齐景炀不愿意与她说,便提议在前厅等候。

    方禄懂眼色,立马跑去书房找陆高鸿,齐景炀眼看如此,也只好去前厅等着了。

    陆夫人差人送上来一壶香茶,亲手给齐景炀沏了一杯,说道:“近来国事繁重,战事吃紧,你们在朝堂之上忙于国事,可也要注意身体,如今秋分时节,天气渐渐转凉了,要多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齐景炀点了点头:“多谢舅母关心。”

    陆夫人点点头笑了笑:“那太子先喝杯茶等一会儿,想必相爷很快就来了,你们讨论国事,我身为女人家左右也听不明白,就先行告退了。”

    齐景炀站起身,对陆夫人拱手拘礼:“舅母慢走。”

    陆夫人屈膝回礼,而后转身出了前厅。

第九十八章

    陆夫人刚走,陆高鸿就走进了前厅。

    齐景炀一见陆高鸿,连忙起身:“舅舅…”

    陆高鸿抬头瞥了一眼齐景炀,拱手拘礼道:“太子殿下。”

    陆高鸿虽然看着面色疲倦的样子,可君臣之礼还是不能少。

    齐景炀也拱手回礼。

    待到二人坐定后,齐景炀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急匆匆的问道:“舅舅,鼓台之上起舞的那个女子,是你安排的吗?”

    陆高鸿批阅了一整天的文书,本就疲倦,正靠在太师椅上和目休息,听齐景炀这么一说,手慢慢放了下来,看齐景炀的眼神带了一丝讶异。

    “皇上可注意到了那个女子?”陆高鸿没有正面回答齐景炀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齐景炀觉得很奇怪,难道真的是舅舅安排的吗?可是舅舅为什么要安排一个极其像死去的母后的女子上鼓台跳舞呢?听舅舅这么问,仿佛是要刻意让父皇看到那女子一般。

    “那女子是舅舅安排的是吗?”齐景炀不解的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母后长眠于皇陵,为什么到如今还要消费她?”

    齐景炀气极了,当年母后死前未能见父皇一面,如今父皇对母后的思念也全是亏欠,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会有人利用这一点来吸引父皇的注意,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亲生舅舅。

    “景炀!”陆高鸿见他如此指责自己,心里也十分生气。

    “你当我不心痛吗?那是我唯一的妹妹,当我功成名就之时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一步一步走上相位,都是芙霜陪着我的!你当我舍得利用她吗?都是为了你啊!太子殿下!”陆高鸿眼眶通红,满脸悲戚的指着齐景炀。

    齐景炀疑惑又不解的看着陆高鸿,他不明白,陆高鸿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怎么能说是为了他呢?

    “太子殿下?爹爹。”一个声音出现在了前厅门口。

    二人不约而同的望过去,齐景炀看到来人后震惊的合不拢嘴。

    来人是今日行军祭典上在鼓台之上起舞的白衣女子,也是自己母家的妹妹陆绘灵。

    “你?”齐景炀指着陆绘灵,惊讶的合不拢嘴,又不可置信的看向陆高鸿,“舅舅…”

    他想不到,陆高鸿居然让陆绘灵,自己的亲生女儿扮成陆芙霜的模样去以美色来诱惑君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告诉我啊!”齐景炀看到这一幕都快崩溃了,陆高鸿怎么可以这么做!

    陆绘灵刚下祭典,衣服都未曾换下便被钦天监的人用一顶小轿送回了丞相府,其他圣女也是这样,这是祭典的规矩,可没曾想一回来就看到了歇斯底里的太子齐景炀。

    陆高鸿和陆绘灵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比较好。

    “你身上的这件镶银圣雪白衣,是我母后生前穿过的,她穿这件衣服的时候,正是除夕之夜,是她在瑶池轻舟上起舞时穿的!舅舅当时也在场!”齐景炀眼眶通红,眼睛瞪大,指着陆绘灵大声说道,“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为什么瞒着我!”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陆高鸿气急败坏的说道,“倘若你能不那么让我操心,我用得着这样吗?”

    齐景炀看着陆绘灵,如今她也梨花带雨的站在一旁,小时候并不觉得,可长大之后的陆绘灵,眉眼间确实一如当年陆芙霜的样子,稍加刻意打扮之后,恍然间真会把她认作是陆芙霜再世。

    “芙霜,是我亲妹妹,绘灵更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亲女儿。两个都于我而言是绝顶重要的人,你当我想这么做吗我的太子殿下!”陆高鸿苦口婆心的说道。

    “齐景钦如今带兵打仗,是何等的威风,有梁风眠在,他定然大获全胜,到时候皇上犒赏三军将士,头一个就是奖勋齐景钦。”梁风眠说道,“太子啊,你如今在朝中已无有利地位,倘若等齐景钦凯旋而归,到那时莫说皇上,文官直柬,东宫就要易主了!!”

    “所以舅舅你…”齐景炀有自知自明,自己清楚自己能力不如齐景钦,私下生活里更是放纵,在父皇眼里自己难担此储君大任,自己也明白倘若齐景钦大捷而归,储君之位如今已然岌岌可危。

    齐景炀看着泣不成声的陆绘灵,转而问向陆高鸿:“所以舅舅想,让绘灵入宫为妃?”

    他难以置信,舅舅居然会让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宫,只为了在皇上身边替齐景炀吹枕边风。

    陆高鸿一脸悲戚,眼泪已然在眼眶中打转转,他对不起自己死去的妹妹,更对不起自己的女儿。

    齐景炀眼含热泪,他没想到舅舅会为自己牺牲到这种程度,将亲生女儿的一生都赔付进去。

    “不可以!”齐景炀拂袖而起,情绪激动的怒吼道。

    他最是明白自己的父皇,他知道,父皇定然对鼓台之上的女子念念不忘,私下定会差人来寻,依照父皇对死去母后的亏欠,父皇定然是会想办法让陆绘灵待在身边的。

    “绘灵是母后的亲侄女!是舅舅的亲女儿!你怎么忍心!”齐景炀情绪愤慨激昂,声音不觉放大,“本宫这就去找父皇和梅妃!”

    陆绘灵早已经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她也不愿意,自己正值青春,是花儿一般的年纪,龙椅上的那个男人,是自己的姑父,与自己父亲一般大的年纪,可是为了太子大业,她不得不听从父亲安排。

    当然,陆绘灵也是有私心的,只有如此,才能嫁给全天下地位最为高贵的男人,才能让那个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靖王爷高看自己,让夺人所爱的梁焕卿对自己俯身行礼尊称一声娘娘。

    她带着仇恨和使命登上鼓台,内心不住的发怵,她害怕出错,害怕不能完美的展现自己,更害怕齐景钦行军前看到自己的最后一面时自己没有呈现最完美的模样。

    眼看着齐景炀就要大步走出丞相府直奔皇宫而去…

    “太子殿下!”陆绘灵扑通一声跪倒在齐景炀脚下,扯着他的衣摆哭着说道,“这一切绘灵都心甘情愿,还望太子殿下不要辜负我们的一片苦心啊!”

    齐景炀眼眶中也含着泪水,他抬头努力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心中也不住的忏悔自己之前为什么那么不上进,一方面怪陆高鸿安排这么不体面事,另一方面恨自己不求上进。

    陆高鸿像是衰老十岁一样,他一步一步走向齐景炀,和陆绘灵一样缓缓在他脚边跪下:“太子啊…只有这么做才能保全你,才能不辜负先皇后的遗愿啊!”

    陆绘灵哭着看向自己的父亲,在她印象里,父亲从未有过这么脆弱的一面。

    齐景炀不自然的看着远处的景物,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他当然记得这是先皇后的遗愿,那个雨夜,母后一字一句带血的话深深的印在脑海里,到如今任然恍如昨日。

第九十九章

    勤政殿。

    “皇上,很晚了,该休息了。”何公公见皇上又彻夜批阅奏折,不由得劝说道。

    “嗯。”虽然是这么说,可齐秉煜依旧没有起身去寝殿的意思,他撑着脑袋坐在龙椅上,眼睛酸涩让他不自觉的闭上眼睛休息。

    齐秉煜一闭上眼睛,浮现在脑海里的,便是今日行军祭典上在三军阵前起舞于战鼓之上的白衣女子。

    舞姿轻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点一踏间皆是轻柔强劲的力量,圣雪白衣下曼妙的身材被风吹拂着勾勒出来,完美的曲线,悠长墨染般的头发。

    隐约间,齐秉煜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美满的除夕之夜,氤氲水汽间有一女子踏雪而来,起舞于瑶池轻舟之上,同样的白衣胜雪,舞姿轻盈柔和,美不胜收。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齐秉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至窗边,看着平静的皇城,远处点点繁星,看似平静如水,洽得一刻安宁。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太白真是完美诠释了朕的心意啊!”齐秉煜仰头感叹道。

    何公公早就听说了今日在祭典之上,皇上得见一位舞姿样貌皆若先皇后的女子,也难怪皇上今日如此思念先皇后了。

    何公公在皇上身边许多年,伴随他从登基走到现在,最是明白他和陆芙霜的感情,饶是后宫佳丽三千人,齐秉煜心中也至始至终只有陆芙霜一个。

    陆芙霜死后,齐秉煜心中一直空荡荡的,眼下偏爱梅妃夏容馨只是看在多年来陪伴左右的感情,只要是陆芙霜一出现,所有人都会显得黯淡无光。

    齐秉煜对陆芙霜终究还是亏欠的,二人相伴已久,可到陆芙霜临终之前,齐秉煜因贪杯醉酒留宿梅妃的仪春殿,却都未见到陆芙霜最后一面。

    那夜的那场雨,一直笼罩在齐秉煜的心头,久久都未曾拨开云雾见日明。

    “何啊。”齐秉煜唤道。

    “奴才在。”何公公听皇上呼唤,连忙哈着腰上前。

    “今日战鼓之上起舞的白衣女子是哪家姑娘啊?”齐秉煜问道。

    何公公沉吟一会儿,战事频发,祭典一事又如此匆忙,宫中已全权交由钦天监的那些大人们操办,何公公这边忙着皇上的身体,还要侍候皇上看文书奏折,偶尔还得去梅妃那里一趟,身为大内总管,他确实也没有时间去管那些事了。

    “皇上恕罪,奴才不知。”何公公如实说道,“祭典一事操办匆忙,便没有将名单呈入大内查看,奴才近日来忙于宫中之事,也实在疏忽。不过钦天监执掌大人那里存有名录,待奴才明日一早便去取来,到那时便就知晓了。”

    “嗯。”齐秉煜应了一声,便重新回到桌案前,拿起一卷案牍,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梅妃那边怎么样了,景钦出征,她如今还好吧?”

    “娘娘是识大体的,靖王爷挂帅出征,于国于家都是好事,王爷为天下百姓谋生路,娘娘会体谅的。”何公公俯身说道,“只是王爷自幼在娘娘身边带着,封王后也未曾离开过上京许久,娘娘端庄贤淑,如今是为天下女子典范,可到底还是女人家,皇上有时间该去看看。”

    “朕知道了,近日国事繁重,有时间便去仪春殿看她。何,你从库房拿几件首饰给仪春殿送过去,另外,造京知府送来的锦缎也一并送去,天气凉了,要做新衣了。”齐秉煜继续翻看奏折。

    “造京送来的锦缎是给皇上做常服的…这…”何公公有些为难,齐秉煜有多久没做过新衣了,一介帝王过得如此清减,多少让人有些疑惑。

    “无妨,国事当前,战事频发,我们能省则省,不能亏待前线将士们。”他翻开奏折,看了一会儿,皱着眉拿起点绛笔沾了沾赤墨,在正看的奏折上画了个叉,“又来一个弹劾太子的奏折!这种事就不能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再说嘛!”

    说到底,齐秉煜内心偏向齐景钦,可如今齐景钦挂帅出征,国不可一日无君,齐秉煜自己明白自己的身子,储君是必然不可缺的,就算是齐景炀,也能在他驾崩后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继承大统。

    齐秉煜被气的咳嗽了两声,他捂住胸口,心口处传来一阵疼痛,面部表情都痛苦的几近扭曲。

    何公公慌忙上前扶住齐秉煜,一边替他轻抚后背顺气,一边对身后的同样慌张的太监大喊:“愣着干嘛!还不快去传林院首来!”

    “回来!”齐秉煜抬手示意,“咳咳!不用传太医,别去了。”

    他慢慢停住了咳嗽,何公公仍然不放心,端起桌案上的热茶给他:“皇上,请太医来看看放心些啊。”

    齐秉煜接过热茶喝了一口,热茶下肚后暖了暖身子,心口也不似方才那般疼痛,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么晚了,传太医来,你们是放心了,可会让朝臣担心的。”

    毕竟此时山河动荡,战事频发,民不聊生,倘若君王再出事,难免人心惶惶啊!

    何公公了然的福了福身子,担忧的退到一旁侍候。

    仪春殿。

    “娘娘,还不休息吗?”云惜姑姑守在寝殿外侍候,恍然间总听梅妃娘娘轻声叹息,不由得柔声问道。

    “云惜,你进来。”夏容馨总想着今日在战鼓之上翩然起舞的白衣女子,怎么也睡不安稳。

    云惜姑姑应声推门而入,梅妃娘娘此时倚靠在床栏边,寝殿内窗户也大开着,云惜见了,连忙过去关上寝殿的雕花窗户,嘴上不停说道:“娘娘,入秋了,夜里风大,怎么能开着窗户睡觉呢,会着凉的。”

    夏容馨招招手唤来云惜,云惜了然的跪坐在床下,抬头看着夏容馨:“娘娘,您是怎么了?”

    “陆芙霜回来了。”夏容馨认真的说道。

    云惜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先皇后已经入了皇陵,怎么可能回来了?娘娘是做噩梦了吗?”

    夏容馨摇摇头,烦闷的闭上眼睛,头倚靠在床栏上:“今日行军祭典,在战鼓之上起舞的那位神女,一如当年除夕之夜起舞于瑶池轻舟上的陆芙霜…”

    说着,她又睁开眼睛看向云惜,表情凝重痛苦:“你是没看到,皇上看那女子的眼神,仿佛就是陆芙霜再世一般,本是景钦挂帅出征,可那女子一出现,明台校场有十万余人,可在皇上眼里仿若空无一人,他的眼睛,至那女子走出校场都一直看着她。”

    “该不是看错了吧?我天朝泱泱大国,数百万百姓,有相似的是极为正常的,可能是长得像先皇后而已呢?”云惜扯了扯笑容,宽慰道,“先皇后去世这么久,皇上与她是结发夫妻,见到相似的人动容是十分正常的,娘娘莫要往心里去。”

第一百章

    “可你有见过那么像她的人吗?这些年来皇上选妃,有多少人眉眼像她?身段像她?笑容像她?皆被留在后宫,这哪里是后宫三千佳丽啊!其实都是她一人!”夏容馨几乎歇斯底里了。

    “可今日在战鼓之上的那个人啊,舞骚弄姿都是一如往昔陆芙霜在世时,距离太远看不真切脸,但是总能感觉那一颦一笑皆是她当年的模样,举手投足皆是她从前的样子,有见过那么像她的人吗?就连本宫都险些认错了。”夏容馨崩溃的说道。

    云惜哑然失笑,听梅妃娘娘说的这么人,背后总觉得凉飕飕的:“娘娘莫要自己吓唬自己了…先皇后都瓮逝这么久了…不该是她的。还是早些休息吧。不然王爷在前线也会担心的。”

    “云惜!云惜,你明日,明日一早去钦天监,把名录取回来,本宫要知道那个人是谁。”夏容馨一把抓住云惜的手,命令道。

    云惜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娘娘一样,总觉得她慌张的十分陌生,但云惜依旧应允道:“好。”

    “娘娘,天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云惜劝道。

    夏容馨沉默下来,也觉得自己方才情绪太过于激动,她坐在床上,眼睛茫然的看着四周。

    忽然瞥见妆台上的铜镜,刚才云惜关窗时不小心碰到,导致偏移了方向。

    而今她坐在床上恰好就能看到那面偏移的铜镜,看着自己早已经流逝的韶华,岁月的痕迹在脸上刻下难以磨灭的皱纹,今日看见的那个女子看着不过也年方二八,正是最美的年纪。

    夏容馨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到底色衰而爱驰…

    “哈哈哈哈哈哈。”她忽然笑了起来。

    “娘娘?”云惜感觉到害怕,“您怎么了娘娘?要不要传太医呀?”

    “云惜啊,今日鼓台之上的那位女子,年方二八,正是最美的年纪。”夏容馨笑道,“本宫想,就算是陆芙霜在世,也不一定比得上她吧?本宫原以为又要输给陆芙霜了,可这么一想,其实我们都输了。”

    云惜一脸为难的样子:“娘娘貌若天仙,饶是过了这许多年也是二十多岁时的模样,娘娘,您还是早些睡下吧。”

    “你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夏容馨缓缓敛住笑容,目光紧紧盯着铜镜里自己的那张脸。

    云惜左右看了看,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哎!…娘娘还没睡呢?”荣福路过寝殿时见云惜不在,便想着可能有事离开了,不过今日王爷才刚出征,想着娘娘可能睡不着,担心差人使唤时没人在这儿,便替云惜在门口候着,正坐在门口昏昏欲睡时,云惜突然推门出来,吓他一跳。

    “啊!”云惜也被荣福吓了一大跳,她轻拍胸口定神,摇了摇头,“没呢,如今让我出来自己一人静一静。”

    说着,还不安的往里看看。

    “你多劝一下娘娘,让她别担心,王爷武艺高强自能自保,况且梁大将军也在旁边,不用担心的。”荣福小声说道,“再不济,还有那十万大军呢,我今日偷偷去校场看了,多震撼呐!那乌压压的全是人,摔碗时那声音,怕是整个上京都听到了。”

    “你还去看了?好大的胆子。”

    这种盛大的祭典,他们身为随行奴婢的都只能在明台后等着,而那里看不到校场里面。

    “嘘”荣福担心梅妃娘娘在里面听见,赶紧做出噤声的手势,拉着云惜走远了一点,“这不是好奇嘛。我没进宫前也想当兵来着,无奈家境贫寒,军饷一时半会儿下不来。而那笔净身费能救我家爹的命呢,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家爹活下来了,他们就都能活下来。”

    正说着,一阵秋风吹过,夜里秋风凉,吹的荣福缩了缩脖子,他拢起袖子,看着云惜憨憨的笑了笑。

    云惜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她别过脸去,别扭的说道:“你以后小心点儿,被人发现了,娘娘也保不住你的。”

    “放心吧。我就看了一眼就走了。”荣福笑道。

    云惜轻轻的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了,但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着荣福,问道:“那你可曾有看到战鼓之上起舞的白衣神女?”

    荣福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道:“我那会儿去的时候,可没见到什么战鼓之上的神女。怎么了?”

    云惜摇摇头:“没事,荣福公公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要给娘娘守夜了。”

    荣福点点头:“行,那我先回去了,天慢慢凉了,你守夜时多穿点儿。”

    云惜应了一声,便转身回去了。

    相府。

    “苦了我儿了。”陆夫人一边给陆绘灵包扎脚上的伤,一边心疼的说道。

    陆绘灵因要在战鼓之上起舞,战鼓鼓面轻薄,担心穿鞋后会弄破鼓面,便赤足上去跳舞。走出玄武门时,踏着十万大军喝下饯行酒后摔下的瓷碗碎片,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踏出了玄武门。

    “娘,我没事儿。”陆绘灵笑了笑,自己不在意脚底留疤,反而去宽慰娘亲。

    “早知道,便不让你去了。”陆夫人眼眶含泪,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十月怀胎生下绘灵,正是绘灵让她成为了一个母亲,该是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宝贝,怎么要忍受剜心之苦呢。

    “瞎说什么呢娘,这是于国于家的好事,旁人争抢都上不了,哪有推脱的道理。”陆绘灵笑着抹去陆夫人眼角的泪水,宽慰道。

    “相爷怎么忍心呐…这双脚,哪有好的地方…全烂了…”陆夫人不忍再看,只得埋怨陆高鸿,嘤嘤哭道。

    所幸陆夫人还不知道陆高鸿的计划,不然说什么也不会让陆高鸿推选陆绘灵上鼓台的。

    陆高鸿此时正在门外听着,胸口也止不住的心疼,那毕竟也是他的女儿,陆夫人看到的只是肉眼可见的皮外伤,而他却是要将女儿推入万丈深渊啊。

    陆绘灵淡淡的笑了笑,她轻拍着陆夫人的背安慰着,脑中想着今日鼓台之上她所看到的风景。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聚集在明台校场,齐景钦挂帅威风凛凛,她也跟着骄傲起来,不愧是她所倾慕的男子。

    鼓台之上,她脚踏鼓面奏出激荡人心的鼓乐为心爱之人送行,一曲鼓声暂罢,她低着头面对万人之上的君王,仰头直面君王时,她满脸泪水,嘴角含笑,心中慢慢将齐景钦放下。

    她走下鼓台时,随着十万大军一同走出玄武门,眼泪砸在尖锐的瓷碗碎片上,脚底传来的痛楚她浑然不知,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出玄武门。

    那些她走过的碎片上,混着她的血和泪。

    血是脚底的血,泪是心头的血。

    她想。

    齐景钦,我再送你最后一程,再见时,皆是敌人。

    东宫。

    今夜齐景炀不再在东宫歌舞升平,反倒是自己独自拎着一壶烈酒,坐在东宫的高台之上,看着天边那一轮明月,一口一口将烈酒咽下。

    “母后。”他轻叹。

第一百零一章

    梁焕卿回到府中,其实她早已经习惯了府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日子,齐景钦出征于她而言仿佛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她像是被关进王府的金丝雀,齐景钦不在的时候她就代表王府的颜面,要时刻谨言慎行,厚重的规矩压的她喘不过气。

    可就算早已经习惯了,她一回王府还是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仿佛日子没了盼头,或者说是,那需要太久了,有太长的日出日落要等待,而那漫漫长夜里,还不知道该如何熬过去。

    “王妃,进屋去吧。”月白轻声劝道。

    琳琅园里种了几棵梧桐树,说是当时建府时梅妃娘娘的母家送来的贺礼,每每秋季,梧桐树的叶子变黄凋零下来,风一吹,便是一副盛景。

    梁焕卿自回府后就一直坐在梧桐树下,月白担心她一整天没吃东西,端了几碟点心过来,可等到夜幕降临,梁焕卿也都没回寝殿,那几碟点心也一动都没动。

    这可是从前她们在将军府时挣着抢着吃的点心呢。

    月白知道梁焕卿心情不好,便也不催她吃东西,可如今夜里风大,总是要劝她回屋里的。

    梁焕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头顶的梧桐树,说道:“我听瑞兰姐姐说,梧桐,梧为雄树,桐为雌树,二者长相厮守,是为爱情的象征。”

    月白也随着她抬头看头顶的梧桐,仿佛这一刻也明白了梁焕卿的忧愁。

    棹棋跟随王爷一同出征,也不知得多久才能回来。

    “呜……王妃…”这么一想,月白也跟着烦闷起来,她在梁焕卿身边坐下,和梁焕卿一起抬头看着梧桐怅然若失。

    “噗嗤。”梁焕卿看向身侧的月白,觉得她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如今却也有俗世的烦恼,那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一主一仆就这么相依偎着,看着簌簌有声的梧桐摇下枯黄的落叶。

    第二日清晨,云惜早早的就领了出宫的令牌,去钦天监执掌那里取来娘娘要看的名录,可没成想还有比她更早的人。

    “何主管慢走。”钦天监执掌大人点头哈腰的笑着在门口恭送何公公。

    何公公身为大内总管亲自来取名录,还以为有什么事引起了皇上的重视,钦天监执掌大人哪里敢疏忽,忙取了名录交由何公公,想留何公公坐下喝杯茶细细问问皇上取名录是为何用,也好心理上做个准备,可何公公称皇上急用便要走了。

    “大人不必送了。”何公公笑着谢绝钦天监执掌大人的好意,转身就要回宫去。

    一转身,便看到了仪春殿梅妃娘娘宫里的云惜姑姑。

    “何总管。”云惜见何公公在这儿,就想到了必然是皇上差他来取名录了,心里暗道一句不妙。

    “哟,云惜姑姑。”何公公笑了笑,甩了一下拂尘,虚弯了弯身子,“梅妃娘娘可有什么事呀?”

    他们在宫里当差的,做什么事不都是为了主子呢。

    钦天监执掌大人见云惜来了,心中疑惑今日是怎么了,一大早的梅妃娘娘又要做什么呢?

    “云惜姑姑,娘娘有何吩咐呀?”钦天监执掌大人迎上前问道。

    云惜一时间哑然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何公公手上的那本册子,想来就是娘娘要的圣女名录了,可如今被何公公先拿了自己也不愿自讨没趣。

    “娘娘担心王爷,便想来替王爷占卜一下,好让娘娘放心。”云惜随意编了个可用的理由说出来。

    “噢~原来如此。”钦天监执掌大人了然的点点头,“还请云惜姑姑回去禀报娘娘,钦天监所有官员自王爷出征始,就一直盯着罗盘,目前并无其他劣迹,还请娘娘放宽心。”

    “哎,好。”云惜点了点头,钦天监执掌大人说了什么她也没注意听,眼神不时看着何公公手上的名录。

    待到出了钦天监府衙之后,云惜快步追上何公公,何公公也好似故意等她一样,脚步放慢。

    “何公公!”云惜一边小跑一边喊道。

    “云惜姑姑。”何公公听后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笑着等她。

    “何公公。”云惜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看着他手中的名录,问道,“皇上也要看名录吗?”

    在云惜眼里,何公公是自己人,于是也直言不讳的问道。

    何公公点点头,反问道:“梅妃娘娘也要吗?”

    云惜表情凝重的点头,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便放心的压低声音,说道:“娘娘说,昨日在战鼓之上起舞的女子是先皇后转世,便想取来名录看看是谁家姑娘。何公公也知道…娘娘她…”

    何公公了然的点点头,表示理解:“皇上要名录也是想看看,那个很像先皇后的姑娘是谁,看来皇上还没有走出来啊,对先皇后还是如此亏欠。”

    云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既然皇上要名录,那公公便拿去,可娘娘那边我也要好交差呀,公公是否能告知名录上的神女是何家小姐吗?”

    何公公犹豫了一会儿,左右这名录也不是什么秘密,便答允道:“哎,也好。”

    都是宫里当差的,谁都不为难谁。

    何公公缓缓打开名录,云惜将脑袋凑过去,生怕自己看不真切。

    等看清楚名录上的名字和小像后,何公公和云惜顿时瞪大眼睛,满脸震惊。

    他们确确实实看见,名录上赫然出现三个小楷字体,写着“陆绘灵”三个大字,一旁便是及笄时录入京兆府衙门的画像。

    “怎么…怎么会是她?!”云惜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何公公也哑然了。

    往常宫宴时总会宴请一些官家小姐,陆绘灵身为丞相之女也毫不例外的接受邀请,往常只单单觉得陆绘灵长相上乘,只眉眼间似先皇后,只道是一家人长相相似也就没往心里去,可没成想,陆绘灵稍作打扮之后竟能和先皇后如此相似,能在皇上和梅妃面前以假乱真。

    何公公常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也不常见陆绘灵,只匆匆见过几面,也只道是先皇后的亲侄女,长相相似极为正常,可没成想如今长大后亭亭玉立能做到让皇上和梅妃以为是先皇后再世的地步。

    何公公和云惜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想必皇上和梅妃知道了战鼓之上起舞的女子是陆丞相之女陆绘灵,定然也会大吃一惊。

    “什么?!”不出云惜所料,当她把事情告诉梅妃娘娘之后,梅妃果然大吃一惊,“怎么会是她?!”

    “娘娘,后来奴婢去问了钦天监执掌大人,他们说是丞相大人亲自推举的,他们当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一看陆家小姐舞姿轻盈,便就草草安排了。”云惜跪在一旁说道。

    “娘娘,想来也极为正常的,陆小姐左右也是先皇后的亲侄女,长得相像也再正常不过了。”云惜见梅妃娘娘依旧在震惊当中,不由得出声劝道。

    “本宫当年处处输给她,如今她死了,连她的侄女也来掺和一脚?陆氏一族何苦对本宫苦苦相逼呢!”夏容馨歇斯底里的喊道。

第一百零二章

    云惜满脸悲戚的上前,她看着梅妃娘娘这么痛苦的样子心里很是痛心,宽慰道:“娘娘也别多想了,是陆绘灵也好,于我们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怎么会是好事?那可是陆芙霜亲侄女,陆高鸿的亲女儿啊,与太子那边也有着莫大的关系,他们送陆绘灵上鼓台,不就是想接近皇上吗?于本宫于景钦哪里算得上是好事?!”夏容馨急匆匆的问道。

    “娘娘,您想啊,陆家小姐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又是太子殿下的表妹,更是陆丞相的亲女儿,又与望舒公主一般大,左右不过是召进宫看看,以慰藉对先皇后的…相思之苦…”云惜担心梅妃娘娘生气,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

    夏容馨面无表情的看着云惜,示意她继续说。

    于是云惜继续说道:“皇上就算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可陆家小姐又待字闺中,就算不看在先皇后的份上,也要顾及丞相府的颜面吧?”

    夏容馨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怕就怕在,皇上对陆芙霜的亏欠和思念已经到了那种非留不可的地步,你去看看那三宫六院,这几年但凡是皇上钦选的妃子,那一个不是有一点像她的?陆绘灵这般像她,仿佛若她再生一般,皇上…皇上怎么也会将她留在身边吧。”

    “娘娘,这您就该劝着点皇上了。”云惜轻声说道。

    就连如今盛宠的梅妃夏容馨,也不敢保证在陆芙霜的事上,她能在皇上面前说上半分。

    夏容馨这一辈子,是注定输给陆芙霜的了。

    “只要涉及陆芙霜,本宫在皇上面前便是人微言轻。”夏容馨苦笑着摇摇头,事已至此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可是…”云惜也不知该如何劝夏容馨了,毕竟这事尽人事是没有用的,云惜最清楚夏容馨当初在陆芙霜面前是何等卑微。

    “只是事有蹊跷,陆丞相亲自推举,恐怕有诈。”夏容馨倒吸一口冷气,“本宫就算是为了钦儿,也要拼尽全力和‘陆芙霜’再斗一回!”

    勤政殿。

    齐秉煜刚下早朝,何公公就将名录呈于案前。

    “皇上,名录拿来了。”何公公说道。

    “放那儿吧。”齐秉煜正翻看着奏折。

    今日梁寂递上了前线战报,说是大凉进攻州城,州百姓多逃离异乡,整座城只剩下一百多户人家和一万多将士们苦苦撑着,齐景钦和梁风眠正带着十万大军往州日夜不分的赶路,周边州府都想尽办法给州运输战备粮。

    州知府和驻军都尉多次上书请求支援,齐秉煜看着奏折中描述的州之难,不由得心痛万分。

    “皇上,吃一些点心吧,您一上午都没吃东西了。”何公公知道齐秉煜辛苦,陪着他看了两个时辰的奏折,恰好御膳房送来了桂花糕,这是立秋以来最好的点心了。

    “放那儿吧。”齐秉煜看了一眼桂花糕,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倚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何公公讪讪一笑,知道再劝也是自讨无趣,随后将桂花糕放下,在一旁看着皇上。

    齐秉煜闭着眼睛靠在龙椅上,坐如针毡。

    旁人都道这皇位好坐,可只有身居高位才能知道其中艰辛。

    倘若芙霜在世…

    齐秉煜睁开眼睛,看向放在桌案角落的名录。

    何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四十多年,最是懂得察言观色,看到齐秉煜望向那卷名录之后,便拿着呈于皇上面前,说道:“皇上,这便是您要的圣女名录了。还请皇上过目。”

    “嗯。”齐秉煜接过名录,正欲翻开看,明明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可他的手顿在空中怎么也做不了下一步。

    他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平时翻阅奏折的动作一日能做千百次,可如今只仅仅翻开一册名录于他而言却犹如登天般困难。

    何公公咽了咽口水,他盯着皇上手中的动作,可皇上却没有在他意料之中打开名录,他抬眼看了看皇上,问道:“皇上?不看了吗?”

    齐秉煜皱了皱眉头,要翻开卷轴的手放在桌案上,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下,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心理建设没做成功,齐秉煜将名录“啪”的一声摔在桌上,自己不敢亲自打开查看,便皱着眉撑着脑袋背对着何公公,吩咐道:“何,你替朕看看。”

    何公公早已经看过里面的答案了,但还是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可内心紧张至极。

    他咽了咽口水,将拂尘放在地上,跪在桌案前,双手取来名录,缓缓翻开。

    齐秉煜也听着他动作的声音,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见他打开看了一遍后,便问道:“是谁?”

    齐秉煜内心也紧张坏了,明明是天下之主,可面对心中所爱时还是如同清风朗月的少年一般青涩。

    “一品大臣陆高鸿丞相之女…”何公公抬起头看着皇上,“陆绘灵。”

    “是她?”齐秉煜明显有一丝讶异,“她,陆绘灵不是?”

    何公公点点头:“是的皇上,陆绘灵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太子殿下的表妹,陆丞相的亲生女儿。”

    何公公刻意这么把陆绘灵多重身份说清楚,他想让皇上知道,陆绘灵与皇上是晚辈与长辈之间的关系,也算是变相帮梅妃娘娘了吧。

    何公公知道,皇上如此深爱着先皇后,若是不分清楚其中利害关系,皇上定会把陆绘灵留在身边的,别说这对梅妃娘娘来说是莫大的威胁,就是这重身份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齐秉煜听后愣了一会儿,不过没多久就释然了:“难怪,朕还以为世上真有如此相似之人,原来是一家的。芙霜绝代芳华,其侄女也不输其姿色。陆高鸿教女有方啊。”

    何公公点点头。

    “何,传陆绘灵觐见。”齐秉煜说道。

    就算是有这层关系,齐秉煜也依然想再看一眼仿若陆芙霜再世的女子。

    “皇上?”何公公讶异的问道,自己没有听错吧?皇上还想见她?

    “朕的话不管用了还是何老了?”齐秉煜冷冷的问道。

    眼看着皇上就要不高兴了,何公公眼下也顾及不了那么多,赶紧应了一声就出宫传旨去了。

    何公公走后,齐秉煜禀退左右,偌大的勤政殿只剩下他一个人,如此处境就像他一人立于无人之巅,享与山谷般深不见底的无边寂寞。

    他拿起那册名录,翻开第一页,便瞧见了陆绘灵的小像,眉眼处一如陆芙霜二十岁时的模样。

    昨日战鼓之上,陆绘灵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若芙霜再世,令他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在梧桐树下吹了一夜的冷风,梁焕卿不出意外的又生病了。

    月白身子比梁焕卿强一些,梁焕卿在受伤之后,极其容易着凉生病,可尽管如此,月白还是有一些轻微的感冒,主仆二人皆卧病在床。

    “月白…月白…”梁焕卿醒过来,见屋内没人,便有气无力的传唤月白。

    “王妃。”推门而入的一位名叫江依的女官,她推门见王妃醒了,连忙跑到她床边,说道,“王妃您醒了?”

    “月白呢?”梁焕卿问道。

    江依稍稍撇了撇嘴,说道:“月白姑娘如今也病了。正在她房内休息呢。太医来看过了,只是生病发热了,王妃啊,你们俩为何…”

    梁焕卿听她嗦只觉得头疼,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

第一百零三章

    “你给我倒杯水来吧。”梁焕卿摆手皱眉,早就听月白说起江依姑娘是个话唠,她还不觉得。以往江依常在院外伺候,如今顶替月白到院内来,她才真真体会到。

    “这秋天啊,确实就是要多喝点水的,王妃您还不明显,今晚奴婢去瞧月白姑娘的时候,她的嗓子干哑的呀,啧啧…”江依不愧是个小话唠,一边起身去倒水一边唠叨。

    “王妃大可再睡一会儿,左右府内也无事,王爷临行前都交代好了,平日里是棹棋大人管家的,如今他也一同去州了,不过好在府内的奴才们都习惯了,里里外外都能照应好,也不劳烦王妃操心。”江依端着水呈给梁焕卿。

    “王爷待王妃真好,什么事都不用王妃操心。昨日王爷行军祭典,奴婢听说那场面极为盛大,十万大军呢,奴婢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吧。王妃您知道十万人是什么概念吗?”江依笑着看梁焕卿喝水,自顾自的蹲在旁边说道。

    “啊!瞧奴婢这脑袋,昨日王妃正在明台之上观礼呢!王妃家里也是有着数十万大军的对吧?奴婢的娘从小就和奴婢说梁大将军有多厉害,如今梁大将军奴婢没见到,能见到王妃也是三生有幸了。”江依托着脑袋笑着说道。

    江依是新来的丫鬟,因在王妃身边伺候便封了女官,宫宴朝会时要跟着仪仗一同走在王妃身后的。

    可因为年纪轻,在王府又没多少管束,王爷经常不在府里,王妃又不管下人,能算得上主子的司先生待人接物又极为温和。几乎是没有脾气的那种,江依一个小女孩儿,见什么都新奇,在府中待久了又不能出去,自然闷的慌,逮到谁都要说一道。

    “啊!对了,忘了和王妃说了。太医来瞧过了,说王妃并无大碍,只需要好生调养,莫要再吹风着凉了。奴婢不是很明白,王妃在屋里待着不好吗,非要在梧桐树下吹风,若是司先生不来看,我们这些个下人也发现不了,到时王妃怕是要冻坏了。”江依瞧着眼前姑娘似的王妃娘娘,知道她脾气好不会凶下人,便也口无遮拦的说道。

    “司南屏昨晚来了琳琅园?”梁焕卿一口一口慢慢的咀着水喝,也全然不认真听江依讲什么,只觉得这小姑娘是闷坏了,偶然听见司南屏昨日来了,这才问了一句。

    “啊,对呀,昨日天太晚了,风又特别大,月白姑娘让我们别在院子里守着了,我们几个就都回屋去了。不知道司先生什么时候来的,他来的时候,王妃和月白姑娘都在梧桐树下睡着了呢,还是他过来叫我们才把你们扶进房间的,那会儿王妃和月白姑娘睡得可沉了,她们都说你们是昏倒了。”江依托着脑袋点点头,表情吃惊,嘴上还喋喋不休。

    “司南屏可有说些什么?”梁焕卿看着江依问道。

    江依托着脑袋思考一会儿,苦恼的摇了摇头,发髻上两串流苏随着她摇头晃脑的动作拍打在脸上,可爱极了。

    “唔。”梁焕卿应了一声,想来也没什么大事,便也不去想了,低头喝起水来。

    “啊!对了!”江依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惊一乍的说道。

    “噗!咳咳咳咳!!!”梁焕卿被她吓了一大跳,喝进去的水都喷了出来。

    “啊!王妃,奴婢不是故意的!”江依慌张的上前轻拍梁焕卿的背,手忙脚乱的接过水杯,擦拭被子上的水。

    “没事没事,你想起什么了?”也不知为何,梁焕卿无论如何也对她生不起气来,尽管她如此愚笨,但梁焕卿看着她总能想起之前的自己和月白,来王府久了,莫说自己了,就连月白的性子也越发沉闷,好似管教嬷嬷一般。

    “司先生来时,带了一盅银耳莲子羹。不过他没交代什么,还是兰儿在梧桐树下石桌上看到的,那个碗盅是茗轩榭特贡的,上面的烧青瓷是司先生亲自设计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往常琳琅园里是没有的,就很有可能是司先生带来的了。兰儿打开看了,是一盅银耳莲子羹,卖相极佳,汤色清亮,莲子看着也是极为新鲜的,这可不是夏季,司先生可真讲究啊。想来是司先生做了给王妃送了,只可惜王妃病了,那盅莲子羹放着便凉了…”江依见王妃不怪她,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

    梁焕卿觉得头疼,她一把摁住江依的肩膀,说道:“可以了,你别说了。”

    江依知道自己话多,这也是控制不了的,她不说话就要憋死了,见王妃有些不耐烦了,便委屈的撇撇嘴,低着头抬眼看着梁焕卿,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小狗儿似的。

    梁焕卿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柔声吩咐道:“你去茗轩榭请司先生过来。”

    “可是王妃还没起身…奴婢先侍候您起床吧?太医都说…算了,奴婢不说了。”江依担心王妃嫌她话多,便不敢再说了。

    “你去请司先生吧。我自己来就行了。”梁焕卿柔声说道。

    江依点了点头,担忧的走出房间,临到门口还回过头来看看,梁焕卿笑了笑,对她摆了摆手。

    等江依出去后,梁焕卿坐在床上沉思了一会儿,左右想不出司南屏送那盅汤来是什么意思,索性不再去想了,掀开被子就起身穿衣裳。

    虽说身子不舒爽,头还晕乎乎的,但好在睡了那么许久,也能下床走动走动,趁着司南屏还没来,打算转去后院下人房里看看月白。

    刚换好衣服打开门,月白就赫然出现在门口。

    “啊呀!吓我一跳!”梁焕卿拍拍胸口,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月白,不禁问道:“你怎么起来了?不该多睡会儿吗?”

    “奴婢担心王妃没人侍候,就正准备来看看。”月白说道。

    梁焕卿拉过月白的一只手,将她拉进屋里来,关上门,牵着她坐下,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你还担心我呢,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不缺人侍候。还是你上次说起那个话特别多的丫头呢。”

    月白点点头,双手捧过水,低着脑袋慢慢喝着。

    “你怎么了?”梁焕卿见月白不是特别开心的样子,不禁问道。

    “王妃。”月白抬起头来看着梁焕卿,眼泪汪汪的,奶里奶气的说道:“我梦见…我梦见棹棋死了…呜呜呜…”

    梁焕卿正准备替她抚平鬓角的手顿在空中,脸上浅淡的笑容也随之凝固。

    随后慢慢将手放在月白的肩上,扯出一个笑容宽慰道:“没事儿,棹棋不可能死的,他跟在王爷身边呢,王爷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他们是在帷帐里做指挥谋划的,怎么会死呢。你就净瞎想!”

    “真…真的吗?”月白哭哭啼啼的问道。

    “当然啦。“梁焕卿笑着安慰道。

    “司先生,司先生。”江依刚踏进茗轩榭,见四下无人,便喊道,“王妃让奴婢来找您过去呢。”

第一百零四章

    司南屏正在书房看齐景钦私发给他的密折,听院内有人叫他,便走出来看看,一看原来是琳琅园的丫鬟江依。

    “是你啊。”司南屏知道这个丫鬟,印象特别深刻,那一张嘴便停不下来,虽不至于讨厌,但还十分头疼。

    “司先生!”江依笑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儿,“王妃知道你昨日放在梧桐树下的那一盅银耳莲子羹了,特地让奴婢找您过去呢!只可惜那盅银耳莲子羹放了一夜都不能喝了,让兰儿给倒掉了,那碗盅还放在琳琅园呢!上边的图案奴婢瞧着很是精美,想来先生特别喜爱,等回来了一并带来吧…”

    江依便是看着司南屏脾气好,待人温和,便什么事都与他说。

    “边走边说吧。”司南屏平日待人都是很浅淡的,就算头疼她也只道左耳进右耳出,听她说梁焕卿寻他,便急急忙忙要过去。

    “好。”江依笑着的福了福身子,蹦蹦跳跳的跟在司南屏身后,一边走还一边说。

    司南屏倒也不烦,时不时还和她搭上几句,江依今天可要乐坏了,往常在琳琅园里,跟大家说话都不大理她。

    她还曾想着,倘若自己是个男儿身,便成天坐茶馆里说书,又能赚钱又有可以许多人听她说话,可多好呀。

    琳琅园里的小丫鬟熬好了药要给梁焕卿和月白送去,恰好两人在一间屋子里,便就坐在一起喝药了。

    司南屏一进琳琅园,就直冲冲的朝梁焕卿房里走去,小丫鬟还未来得及通报,他就推门进去了:“梁…王妃…啊!不好意思!”

    “咳咳咳咳!”梁焕卿今日也不知道招惹谁了,又被吓了一大跳。

    月白早已经喝完了,正在劝梁焕卿慢慢喝下去呢,突然被司南屏吓了一大跳吐出来一大半,月白轻拍梁焕卿的背替她顺气,见来人是司南屏,也顾不上礼节了,不住皱着眉埋怨道:“司先生进来不知道敲门吗?!”

    江依进了琳琅园后跟不上司南屏的脚步,这才匆匆赶来,见月白姑娘生气了,连忙对梁焕卿拘礼说道:“王妃息怒。王妃…”

    司南屏这般无礼,饶是江依小话唠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司南屏站在门边上也尴尬极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日采莲起始,听到梁焕卿出了事,他总想第一时间挡在她面前,总是想跑着去看她,就算是无事,也想着能静静看着她。

    梁焕卿咳嗽了大半天,药的苦味一直在喉头辗转盘旋,挥散不去,她不禁的紧皱着眉头,一脸悲戚的模样。

    司南屏看了她半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包蜜饯,递过去:“吃点这个吧,甜的。”

    梁焕卿一听是甜的,想都没想就一把接过那包蜜饯,慌忙打开拿了一颗放月白嘴里,再拿一颗塞自己嘴里,而后表情舒爽的闭上眼睛:“呼…总算是得救了。”

    司南屏见了也笑了出来。

    梁焕卿拿着那包蜜饯,对司南屏笑着说道:“想不到司先生也爱吃甜食,还随身带着。”

    司南屏表情微微一愣,但也点头笑笑:“是啊。”

    从前跟王爷一起观察梁焕卿的时候,总见她时不时就要去吃点心吃蜜饯,想来是嗜爱甜食的,王府不常有甜食,他一早便出门买了一包蜜饯放怀里,想着等会儿给梁焕卿送来,药是极苦的,她没了甜食哪里还吃得下药。

    “昨夜你来了琳琅园?”梁焕卿问道。

    “啊?啊,对,我在小厨房炖了银耳莲子羹,听你回来了,便想着给你尝一下。”司南屏说道。

    “原来你真的会做呀?”梁焕卿笑了笑,说道。

    “嗯,当然。”司南屏也跟着笑了笑。

    梁焕卿不知道的是,自那个夏日开始,司南屏一有时间便炖银耳莲子羹,棹棋都快尝吐了,终于在最近才做出了极佳的味道,便想给梁焕卿尝一尝。

    “那下次教我吧!”梁焕卿笑道。

    司南屏点点头。

    何公公一出宫便只奔丞相府,方禄身为相府管家,于大内总管也是相当熟悉的,一见何公公来了,便连忙亲自迎上去。

    “哎哟!何总管今日怎么有空亲自来相府了?皇上可有什么吩咐啊?”方禄嬉皮笑脸的说道。

    何公公不动声色的白了方禄一眼,他最烦的就是这种多嘴的奴才了,可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方禄是陆高鸿的手下,就算是大内总管也万不敢多懈怠。

    “陆小姐在吗?”何公公问道。

    方禄愣了一下,想来宫里来人也是该找丞相的,如今怎么找小姐来了?

    “小姐…小姐在后院。”方禄说道。

    “与丞相说一声,皇上传陆小姐进宫面圣。”何公公双手交叉于腰间,手中拿着拂尘站在丞相府门口说道。

    何公公瞥了一眼方禄,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懂眼色,心中暗自摇头,这偌大的相府,只有陆高鸿一位能人啊。

    “好。奴才这就去。”方禄点头哈腰,连忙跑到后院去找陆高鸿。

    何公公摇摇头,自己走进前厅候着。

    “相爷,宫里来人了。”方禄一边轻敲书房的门一边说道。

    陆高鸿正认真看着文书,听方禄说宫里来人,沉吟了一会儿,连忙起身说道:“进来!”

    方禄听了连忙推门而入,慌张的行了个礼,说道:“相爷。宫里何总管来请小姐入宫面圣。”

    说罢,方禄一脸慌张不知所措的看着陆高鸿。

    陆高鸿脸上没有浮现一丝讶异,他了然的点了点头,抬手指着方禄,吩咐道:“去,去后院请小姐到前厅来,就说宫里来人了,要她按我说的好生打扮。”

    方禄心中虽疑惑,但也顾不上那么多,应了一声便起身跑到后院去找陆绘灵。

    陆高鸿想,成败在此一举了,定是要把陆绘灵送进皇宫,送到皇上身边。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径直走向前厅。

    “何总管!”陆高鸿一进前厅,便拱手客气的说道。

    何公公到底只是一大内总管,哪里担得起百官之首丞相的大礼,他连忙转身拱手鞠躬回礼,笑道:“陆丞相!”

    陆高鸿上前虚扶一把何公公。

    何公公抬头看着陆高鸿,转而看向他身后,有一些讶异的问道:“诶?陆小姐呢?”

    “哦!”陆高鸿转身看了一眼身后,随之做出请的手势请何公公入座,“小女的脚底受了些伤,正卧床修养,何总管来的匆忙,这会儿正起身洗漱呢。”

    何公公了然的点点头,笑道:“想来上次见到小姐时还在靖王爷大婚典礼上,那会儿看着还是个小丫头。没想到这许久不见竟到鼓台之上为万军祈福了,陆丞相教女有方啊!”

    “哪里哪里。”陆高鸿客气的笑了笑,“听方禄说,皇上要让小女入宫面圣?何总管可知所为何事呀?”

    “这……”何公公为难的笑了笑,“老奴不方便说,圣意不可揣测。”

    就算何公公不说,陆高鸿心里也猜了个大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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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心存野心的天朝王爷,为了皇位之争可以牺牲一切。她是天真烂漫的官家小姐,从小生活在父兄的庇佑下与世无争。一场上元灯会让两人阴差阳错的相识…他利用她,最后却伤害她。她帮助他,最后却想要离开他。当他为了江山安稳将她拱手让出的那一刻,她心里对他的最后一丝情谊也消失殆尽。她说:“若有来生,我再也不想遇到你。”他说:“若有来生,我愿倾尽所有护你周全。”陪一个少年成长,本就是一场豪赌,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她是赢是输…卿卿醉光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卿卿醉光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卿卿醉光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