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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某甲     史上最弱鸡大侠txt下载     史上最弱鸡大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对质

    回到老巢,王大王径直走入会客厅。前卧底老郭现在正五花龟甲大绑扔在地上。

    呦,这手艺还不错,从哪里学的?

    王大王进来之后,马上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对坐在一旁猪哥说,“哎呀哎呀呀,我说猪哥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对待我们的贵客?”

    猪哥是王大王手底下最会演戏的一个,所以这次王大王找了他来对戏。猪哥用力一拉老郭身上的绳结,结果老郭身体向后弯出了一个全新的角度,痛得他嗷嗷直叫。

    猪哥轻描淡写道,“这家伙给我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当然是要好好教训一下。”

    “太过分了!”王大王生气的表情很真挚,“郭先生是我们的贵人!你赶紧,不对,让我来给他解开!”

    “哼!”猪哥愤愤不平地让开身,演好他的黑脸角色。

    王大王亲自给老郭解开了绳结,然后把内力枯竭还没恢复气力的老郭搀扶到了八仙桌前面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在一旁。

    他面带笑容,和颜悦色地说,“郭老前辈啊!真是对不住了。我这手下人都是粗人,从小没受过啥教育,做事情毫无分寸,冒犯了老前辈您,后生这厢给您赔礼了!”

    说罢,王大王真的站起来抱拳拱手低头,给老郭行了个礼。

    猪哥又哼了一声,然后离开了会客厅,然后坐在门外守着。

    老郭身上的捆绑解开了,一时间舒服了很多,就舒展了一下被捆麻的手脚。然后他一脸不满,也不抬眼看王大王,就说,“你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实话说了吧,”王大王见老郭愿意谈话,就赶紧坐下,偎近老郭道,“郭老前辈不要看我给那寇占义做事情。其实我跟他绝不是一派的!”

    老郭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当然是要向你们怀恩堂递出橄榄枝啦……哦对了你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简单来说,我想跟你们怀恩堂合作,一起干掉这个久恩堂。”

    “你说什么?你这是准备骗谁?谁会信你的鬼话?……”

    “郭老前辈!”王大王突然正色,“你潜入久恩堂有多长时间了?自从我带着合作的诚意找上久恩堂,这些日子以来,那寇占义的所作所为,你不是也看到了?”

    老郭低头一寻思,对啊,其实这个王大王和寇占义矛盾也挺多的。

    “那姓寇的老儿,不忠不孝、无信无义!”王大王一拍桌子,把老郭吓了一跳。

    王大王继续说:

    “当初我要和他合作,明明是帮他赚钱做大买卖,但那寇老儿反复折辱于我。连之前说定的赌约,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他都是说翻脸就翻脸,说赖账就赖账。

    他抱残守缺,守着寇家家传武艺不放,日防夜防,既防外人,更防自己人。虽然他平素常给下人施一些小恩小惠笼络人心,但那与我何干?

    仔细思量一下,我又凭什么要对他有情有义?”

    然后王大王又凑近了老郭,一脸鸡贼道:

    “我们现在也都清楚了,你们怀恩堂不知为何,居然也会一些寇家武艺。而且你不是方家一脉,却也能学到不少武功。这不正说明了方堂主胸襟宽广,体恤下士,懂得大门广开的道理么?在下意图明显,就是要和方堂主合作,让这鼠目寸光的寇老儿食翔去吧!”

    老郭嘴上没有说话,但是信念已动。他脑中飞快转动,想,这个王大王是不是又在设什么圈套?

    王大王看那郭老头犹豫不决,就知道对方心里已经被说动了,只是还有所顾虑。于是他高喊了一句,“老孟在不?过来一下。”

    孟溯皱着眉头,推开门进入了会客厅。

    王大王笑着抓住了老郭的手腕说,“这就是我的诚意。”

    老郭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股潺潺的暖流从手腕上流入身体。这是内力?

    太奇妙了,老郭从来没有试过这种从外界获得内力的感觉。原本枯竭疲惫的身体获得了这些内力之后,马上回复了不少活力。一时之间,酸软的手脚都变得有力气了。

    王大王拿开手,老郭还沉浸在之前的舒爽感觉之中,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王大王示意孟溯离开,于是孟溯又从会客厅出去了。

    “郭老前辈?郭老?郭老?”王大王连续唤了三声,老郭才从那种徜徉的感觉中回过神来,傻乎乎的说,“啊,啊?怎么了?”

    “看来郭老前辈很受用啊。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身上有劲多了?”王大王继续笑问。

    “哼,还行。”老郭自觉有些失态,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转移话题,“你不仅能抽取内力,还能输送内力?”

    “会有细微的差别,但大体上就是这样的。”王大王颔首,“现在郭老前辈一身功夫又重新能够使得开了。”

    “我的功夫又能使了?”老郭想了想,提起拳头晃了一晃,对王大王问,“你就不怕我现在一拳打死你,然后转身逃走?”

    “你不用打死我,也能离开这里。”王大王脸上没有半分惊慌,笑道,“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给你内力,就是要放你回去,让你给怀恩堂的方堂主捎个话,就说半山居王大王有意要展开合作。”

    但是老郭不知道,此时窗棂外的一个黑洞洞的角落,云英已经拉开了弓箭对准了他的心脏。只要他敢产生一点点杀了王大王逃走的念头,他就会血溅当场。

    当然,王大王也觉得这个险值得一冒就对了。

    老郭已经基本相信了王大王的说辞,于是问他,“既然是合作,那你肯定也要有好处。你想要些什么?”

    “你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你们怀恩堂也会寇家武功?为什么你也学会了这门功夫?为什么你们会寇家武功,还要来寇家偷秘籍?”

    老郭低眉考虑了一下,觉得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妨坦白,就对王大王如实说了:

    “十年前方堂主建立怀恩堂不久,我就加入了。当时方堂主就已经会不少寇家武学了。

    也可能是为了招揽贤才,当时方堂主允许所有入堂口的兄弟都来习武,唯一条件是只要加入了怀恩堂,就再不得退出怀恩堂去其他堂口做事。

    这些年不少兄弟都尝试过学习内功,但是算上我和方堂主父子,终归只有八位兄弟真正习得了内功。”

    王大王皱起了眉头。十年前方鹏就有寇家武学了,而五年前怜儿才从寇家出走。所以怜儿在方家手上的可能性,恐怕是没有了。

    老郭继续说:

    “方堂主告诉我们,他当年侍奉寇家老堂主十分周到,所以寇老堂主在弥留之际,传授了一些寇家武学给方堂主。但是久恩堂老堂主留给方堂主的武学口诀只到第七重,并不完整。方堂主说当时教到第七重,老堂主已经不行了。

    方堂主嘱咐我们不要对外声张武学的来历,轻易也不要展露,避免和寇家发生更多龃龉。”

    “所以你们才要来偷寇家的武学,好把功夫练全?”

    “这不是全部原因。七重的寇家武学已经足够我们怀恩堂在江湖上行走了。但是五年前,方堂主尝试在没有口诀指导的前提下,强行突破第七重境界,结果走火入魔,伤了奇经八脉。自那以后,方堂主身体每况愈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个三长两短。”

    “所以你们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尝试接触寇家,想要从他们那里搞来秘笈完本,是不是?”王大王已经把时间线对上号了,五年前就是方至成来到寇家,和怜儿产生爱情的时间。也就是说,方至成当时对怜儿,的确是目的不纯的。“不用说,你们肯定铩羽而归了是吧。”

    “是的,我们事情败露,还触怒了寇家。加上怜儿小姐失踪,寇占义把所有事情怪到了少主头上。我们彻底没办法和寇家坐下来谈了。”

    “当初你们不要耍美男计,把话说清楚是为了方堂主的身家性命求武学。那么寇占义念在当年兄弟情分上,会不会还有转机呢?”

    老郭哑然失笑,“王少侠也是明白人,就寇占义的心胸,你觉得可能么?”

    想想这些日子对寇占义的了解,王大王很公正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会见死不救。”

第四十六章 有目的放生

    “那么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王大王提出了心中的最后疑问,“怜儿小姐,到底怎么失踪的?”

    老郭突然低下了头,目光闪烁。他不断摇头,不断重复一句,“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

    得了,就你这表现,你们绝对知道些什么,就是不愿意说罢了。怜儿就算不是在你们手上,她的失踪也和你们怀恩堂脱不了干系。

    通过这半天接触,王大王也基本上清楚这个老郭的性格了。他其实属于比较耿直的那类人,不是很适合撒谎。大概也就是因为比较忠实,所以怀恩堂才放心让他去久恩堂做卧底。但也就是因为太耿直,所以他在久恩堂做卧底这半年,基本上都不怎么敢跟人说话。

    既然如此,那就再压榨一下好了。

    王大王低声问老郭,“郭老前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再此之前,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老郭还没完全从刚才的状态中走出来,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王大王。

    “我想问问……您手头上已经掌握的寇家武学,能不能传授给我?”王大王笑眯眯地看着老郭。

    “这个……”

    “老先生!”王大王非常看时候地从怀中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往老郭手里塞,“我跟怀恩堂合作的诚意你也看到了。我们不打不相识,这点银子是给您的,算是给您养伤用的。我将来是要和方家精诚合作的,我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来证明自己,也需要怀恩堂拿出一些诚意,给我一点信心啊!你看,就算是武学残章,给一些总能让我跟兄弟们有个交代嘛……”

    老郭沉默了一下,把银票退了回去,“我忠事于方堂主,这么大的事情我不能擅自决定。这个钱,我不能要。”

    还真是个榆木脑袋?不行,还得用点手段。

    王大王对着门外远远站着的猪哥悄悄使了个眼色,猪哥马上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把手往桌子上一拍,大声嚷嚷起来:

    “姓郭的老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在外面站了半天了,我们大王哥愿意网开一面放你回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要是我,就把你直接捆起来,然后往你衣服里面多塞一些蜈蚣、蝎子、毒蛇什么的,看你到底招不招!”

    王大王看了一眼老郭,似乎他真的有些被吓住了,果然他其实是个有些谨小慎微的怕事的人,还是能唬得住的。于是他赶紧接话,“猪哥不要无礼!愿不愿意分享武学,那是人家郭先生的事情,我们怎么能强迫人家?”

    “那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吗?他那学的是寇家的武学,又不是他家的,连他东家怀恩堂的都不是。如果他连这点东西都不愿意留下来,谁能肯定,我们放他走之后,他回到怀恩堂是去给方家捎去我们的合作意愿,还是搬弄是非背后捅我们一刀?”

    猪哥越说越激动,“万一你把这家伙放了,他转头就抛去找寇占义告密怎么办?不行,我们还是杀了他灭口吧!”

    说罢,他从腰间拔出刀子,咄咄逼人的杀气就冲着老郭去了。

    “猪哥!”王大王猛地一拍桌子,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我说了多少遍了,我相信郭先生,你再这样无理,别怪我按规矩处罚你!”

    “算了算了,”老郭彻底被这两个演员牵着鼻子走了,居然相信了他们两个鬼话,当起了和事佬,“王少侠,我这些日子在久恩堂,对你做事情的能耐也是亲眼所见,佩服地五体投地。我真的不是不舍得这些什么武学,那都不是我的东西。而是我只会四重的口诀,再高的我也没能练成,所以方堂主也没教。”

    “四重么?”蚂蚱再小也是肉啊,王大王赶紧给老郭下台的机会,“就算是四重的口诀,我也愿意要!到时候我们半山居和怀恩堂都只有武学残章,正好站在统一战线上,共同为了对付久恩堂而努力不是么?”

    王大王又侧过身,靠近老郭低声说,“郭先生,你要明白,什么江湖道义啊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利益和立场一致,才是长久合作的坚实基础。我把你放走,你留给我四重武学口诀,然后我们未开开展合作,一起把寇家剩下的武学弄过来。这才是长久之计啊!”

    老郭皱着眉头考虑了很久,终于下了决心,“那好吧王少侠,我把四重口诀背出来给你,你把它记下来。”

    王大王脸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心里已经乐得快要火山喷发了。他强装镇定道,“猪哥,快帮我取笔墨来,我们不要辜负了郭先生一番好意。”

    不一会,老郭背完了他所知的口诀,王大王也记了下来。

    完事之后,王大王还是硬把那一百两银票塞在了老郭手里,告诉他这是给他路上稍微盘缠一下。老郭最终也没有再继续推辞,拱手对王大王回了礼,然后走出院落,扬长而去。

    王大王在门口向着老郭挥手告别,然后回到院内,关上院门。

    接着,他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在雪地上翻起了跟头!

    真没想到来到武侠世界这么久,内功心法的破局,居然是来自一个被逮住的卧底身上。想一想这半年多以来,自己求的爷爷、告的奶奶、说的那些好话、设的那些骗局,无非就是想弄一点可以自主传授的内功心法而已,却屡屡碰壁,从未有过一次如愿以偿。

    有时候夜半静谧之时,他都已经想着要放弃了。

    就算不去搞些什么匡扶世界的伟业,就现在这个样子,带着一帮江湖混混做点见不得光的生意,不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不也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自己何必收那么多难为,何必遭那么多白眼,何必浪费那么多脑细胞呢?

    就像现在这样活着不好么?

    找个媳妇生个娃,甚至说研究研究玄学秘术,看看有没有再穿越回现代社会的可能,不也有的是事情做么?

    但是,每当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那该死的让人想要扭断它脖子的公鸡又开始打鸣的时候,他的心态就又扭转了回来。

    路上还有快要饿死的乞丐,青楼里还有失去了自由和尊严的女人,田地里还有年年辛劳却仍然被官僚们剥夺了所有劳动果实的农民,村舍中还有纺棉纺纱纺到眼睛都快瞎了、家人却依旧穿不暖衣服的纺织妇。

    但是于此同时,朱门却是花天酒地,无所事事。

    不劳动的人,凭什么能吃上饭,还吃得比劳动者还好?

    看不惯啊,真的看不惯啊。

    既然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了,就算天生是残废,也得做点什么事情才行啊!不然就算自己偏安一时,将来自己的子孙一样要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早晚也要遭殃。

    于是抱着这样的心态,王大王就又拖着他那具连武功都不能修习的弱鸡身体,积极地去争取机会去了。

    现在,终于有一份内功口诀落在我手上啦!虽然是残章,但是以后用这些口诀来对新招募的成员进行基础教育已经足够了。想到这里,王大王赶紧停止在院中翻跟头,叫住了他的新人事部干事猪哥。

    “猪哥,我们的卖盐队伍现在发展到多少人了?”

    “四十多人了。”

    “数量不少啊!其中有多少不是丐帮成员,不能学习丐帮功夫的?”

    “不到十人,都是按照您的要求,从附近流民和贫农中选的,目前他们还没有内功和轻功,不能参与到销售中去。”

    “马上就能了!现在就把他们叫过来吧,我们立刻开始对他们进行初步的武学培训!之后我们要提高产业多样性,采购一批不同类型的生产资料,尝试在贩卖食盐以外的行业也和武功结合起来,研发一些新的赢利点,在产品成熟后快速打向市场……”

    “王董。”猪哥打断了王大王的自嗨。这个“王董”是王大王要求成员们在内部对他的称呼,全称是王董事长。虽然员工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全权掌控本组织一切大小事务的最高领导人。

    猪哥说出了他的疑问:“我还是有问题需要问你……你就这么把那个老郭给放跑了?我们都还不知道他名字叫什么,回头怎么跟寇堂主那边交代?你还没准备这么快跟寇占义撕破脸皮吧?”

    “很好,都知道替我操心了。”王大王对猪哥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以及他的奸笑,“你以为,我真的会就这么简单放那个郭老头走人?”

    ……

    密林外,官道上,老郭正在雪中飞奔。

    他要赶紧去买一匹马,然后回去向怀恩堂报告好消息:久恩堂内部出现了问题,原本为他们做事的王大王,现在有意向转投怀恩堂。

    他归心似箭,以至于都没有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树从中,一个身影一直跟随着他。

    那个人就是狗东子。

第四十七章 明月夜侠女会颠僧 市井巷锦衣战黑袍

    古城旧巷残垣壁,

    龙藏虎隐一盘棋。

    警世微言有恒在,

    告戒诸君莫背义。

    一座古城的故事,很显然不会只有私盐贩子和少年侠客那么简单。

    城是一本厚厚的书,看得懂的人会喜不自胜,看不懂的人会无聊透顶。

    但洛阳,绝对不会是一本让人失望的书。

    在这座城中,任他一草一木,都是有故事的。就连那老旧衙门外剥落的墙皮,都印证了不少悲欢离合。

    墙壁会见证故事,而人更会。

    就比如,在洛阳城衙门外,常年游荡着一个颠僧。

    之所以叫他颠僧,是因为他疯了。

    他会拿着他的破碗,翻过来当做木鱼来敲,口中还要念念有词,说着一些胡话。

    若是有人近了,却又听不清他到底是念得什么咒语了。

    于是大家便笑,说,和尚,你来段经吧。

    颠僧也笑,说,我的经只度死人。

    若是脾气好的围观者,拂袖而去也就算了。若是围观者有些地痞流氓,那么颠僧这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更何况,颠僧在被打时从来都要说,哎呦,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死人了。

    然后地痞流氓就停下手,问他,改了么?

    颠僧顶着他那鼻青脸肿的模样笑了,说改什么?我的意思是,要是再打,你们就要死了,还劳我念经超度,就很烦。

    于是又是一顿毒打。

    后来,颠僧被打了几次之后,有传言说那些打他的地痞流氓,真的死了。死因不明,都是半夜三更,各个伸脖瞪眼像是被人掐死的,但是身上没有一丁点伤。

    于是就有人传说,这颠僧其实是个神僧,本是来凡尘中度化世人的,结果在凡间迷了路,找不到回去五台山的莲花宝座了。

    更诱人传说,这颠僧其实是个妖僧,白日里转着瞅,看到命里要有灾厄的人,就半夜里去索了他的魂魄,吸他的阳寿。

    神僧妖僧,传说一时风起云涌。谁人不喜欢这等茶余饭后的谈资?风花雪月或是骇人听闻,令人下身澎湃或是让人脑后发凉的事物。上到黄帝,下到尤西,所谓八卦,无非这两类罢了。

    但这颠僧却自在逍遥了,终是没人敢惹他了。他也乐得清闲,每天兀自在那里念经打坐,就是不知道念得是哪门子经就对了。

    这一念,就是许多年。没人敢同他有半分言语。

    然而这一天,一个女侠同他说话了。

    夜里,月亮有银盘子那么大,盈盈的一轮,照的到处都像是打了灯笼。

    颠僧还是靠在衙门外墙壁旁,半梦半醒。

    那小女侠就来了,站在他面前。

    小女侠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这种年纪本就是娇艳如花之时,而那小女侠的样貌,却又如皎月初升、美玉抛尘。若是哪个男人不爱看,他定是瞎子。

    颠僧看着那小女侠,笑了。

    他却不是因这小女侠长得好看才笑的,颠僧整天笑,不多这一次。

    颠僧笑,是因为他认识这小女侠。

    颠僧道:“你长大了,琴儿。”

    苏琴道:“你老了,慕巡峰叔叔。”

    颠僧道:“你跟我说话,会死的。”

    苏琴道:“你不是什么神僧,也不是什么妖僧。你就是当年跟着我爹走遍大江南北,惩恶扬善的慕叔叔。”

    颠僧道:“那是贫僧的前世。”

    苏琴道:“那你今生是什么?”

    颠僧道:“一个被下了死咒的幽魂,不应活于世上的恶果,跟任何人接触超过一刻就会害死对方的瘟神。”

    苏琴正要说什么,突然一阵瓦片碰撞的细微声音引起了她的警觉。

    她抬头仰望,那楼宇和楼宇之间,有几个身影如同鬼魅穿行于房顶,直奔她这个方向来了。

    苏琴低头,望着颠僧问道:“那些和你说话说多了的人都死了,不是因为什么怪力乱神,而是因为……”

    颠僧笑了,笑得很惨:“是因为那些人都被他们杀了。”

    然后他无奈的举起自己的破碗:“我好心提醒那些人不要和我说话,但就是没人听。”

    苏琴将披风后背着的长杆上的黑布一解,赫然是两把丈八点钢枪,枪身没有一丝锈蚀,光滑锃亮得能映出月亮。

    她说:“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颠僧道:“不能确定,但大概能猜到。”

    苏琴道:“敢打么?”

    颠僧道:“原本不敢。”

    但他又站起身来,笑出一脸豪情:“但今日你来了,我就敢了!贫僧隐姓埋名,被这帮龟孙监视羞辱已有六年。我不怕死,就怕那些真相无人知。今天我就要当它一刻钟的英雄!”

    苏琴从背上抽出一把长枪,扔给了颠僧。

    那颠僧拿上了枪。

    他手握长枪,紧闭双眼。一个吐纳之后,他再睁双眼之时,两眼中的神韵已经一如当年。

    那个替天行道、生死看淡的锦衣卫头目慕巡峰,回来了!

    “嗖嗖嗖”几声,小巷两头已经落满了黑衣人。

    他们个个手持利剑,杀气腾腾。

    对他们来说,生的意义,就是带来更多死亡。

    慕巡峰与苏琴背靠背。苏琴在数数。

    “一、二、三……七!一共七个,看轻功,身手都不错。”苏琴说了一个坏消息。

    慕巡峰道:“你觉得打得过么?”

    苏琴道:“他们一起上的话,打不过,会死。”

    慕巡峰道:“那怎么办?”

    苏琴道:“我有个好友,叫王大王。他说,遇到强敌要听从自己的内心。”

    慕巡峰道:“什么意思。”

    苏琴道:“怂。”

    说罢,苏琴将点钢枪在地上一压,撑杆跳起就上了院墙,朝着来时的方向拔腿就跑。

    慕巡峰一看,生怕自己跑晚了,也马上上墙就走。

    那几个刺客愣了一下,也赶忙翻上墙头追了过去。

    慕巡峰勉强才能追上苏琴,跟在侧面大声问:“你那好友王大王还说过什么?还有没有对付这等情况的方法?”

    “有!”

    “怎么办?”

    “对面不是有七个人吗?正好是葫芦娃的数量。”

    “什么是葫芦娃?”

    “王大王讲的一个故事。故事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道理。”

    说到这里,苏琴突然猛地刹车,在屋粱上立着横起大枪,然后突然向着刺客冲了过去。

    “道理就是,面对数量较多的敌人,要想办法使他们落单,然后逐个击破!”

    原本在院墙上奔跑,空间就只容一人站立。

    七名黑衣人一齐追过来,肯定有一个站在最前面。

    苏琴一个回马枪,对着追在最前的那个黑衣人面门就是一刺!

    黑衣人未曾想到逃窜的敌手竟然也敢突然回身,忙举剑格挡。

    但这瞬息的疏忽已经足以致命,苏琴那面门一枪乃是虚晃!

    她左手抬尾,右手压杆,枪身在突刺之中强行变轨,向着黑衣人的胸口扎去。

    一枪命中!

    一时间,透心凉、心飞扬,字面意义!

    后面几个黑衣人但见情况突变,急忙转换阵型,从雁行变成半月,圆心对着苏琴,极速靠拢,意图包围苏琴。

    苏琴见状,拔腿又跑。慕巡峰赶忙跟上

    黑衣人轻功委实不赖,口袋阵向着苏琴和慕巡峰收拢,眼见两人就要三面受敌。

    此时面前出现一座酒楼,一楼门口牌匾上书“醉三山”,二楼酒座三楼亭,好不巍峨气派。

    她冲慕巡峰使了个眼色,慕巡峰心领神会。

    两人轻功跃起,横飞过街道,一头撞开酒楼二楼窗户冲了进去。

    几个黑衣人见状,也没贸然进入,而是分成三组绕到酒楼不同方向,意图一同冲入酒楼,合围目标。

    两组人刚刚绕去酒楼两侧,苏琴和慕巡峰却又突然从楼中跳出,对着街道上落单的两个黑衣人就杀了过去,一人一个,缠斗开来!

    两名黑衣人见敌人又使出回马枪战术,早有准备。他们吹响口哨,呼唤同伴折返,合围目标。

    三招之内,必须决出胜负!

    苏琴大喝一声,“换,九五!”

    慕巡峰一愣,但旋即反应过来,“换,九二!”

    说罢,两人均是虚晃一枪,就冲着对方的方向,相向奔跑。

    两个黑衣人见状,也赶紧向着一处追。

    但苏琴与慕巡峰即将相撞之时,却没有停下脚步!

    慕巡峰举枪压身,一枪向着苏琴刺了过去!

    苏琴跃身而起,飞身跳过慕巡峰,险险躲过这一枪!

    而因苏琴的遮挡,她背后的黑衣人没有看清这一枪。当他看到苏琴跃起,慕巡峰的钢枪已经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而追逐慕巡峰的黑衣人本来盯着敌手的后背,却不想敌人身子一压,从上方飞出一个侠女,也是未料之时,一枪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一个完美的配合,各自掩护队友的攻击,转守为攻,一枪决出胜负!

    两人收招,看到剩下的四个黑衣人已经追了过来。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继续逃跑。

    前面两人在跑,后面四人在追。来到一个狭小的巷口,之容得一身通过。

    苏琴一马当先进入小巷,慕巡峰回身横枪,挡住来者。

    巷子太窄,只容一人通过。黑衣人纵然有四人,但也无法一拥而上,竟然被慕巡峰挡住关口,无法通过。

    黑衣人留两人正面对敌,又赶忙派出两人飞身上屋,准备跳到慕巡峰背后来个前后夹击。

    不想那两个飞身上屋之人还没站稳,就“啊、啊”两声惨叫,跌下地面,死掉了。

    苏琴从屋上飞身跳下。她早已在屋上埋伏多时了,就等着敌人试图包围慕巡峰时打个猝不及防。

    剩下两个黑衣人相互对望一眼,正面交手也已经不是对手,果断转身就逃。

    攻守易势,苏琴与慕巡峰提枪便追。

    那两名黑衣人轻功了得,没了围杀目标的意图,反倒是眼看就要追不上了。

    慕巡峰见状,举起长枪,猛力投出。那投枪又快又稳,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扎透了一个黑衣人,把他钉在了地上!

    慕巡峰对苏琴喝道:“枪给我!”

    苏琴忙将钢枪递了过去。

    又是一枪出手,如同游龙探海,向着最后的黑衣人飞去。

    那黑衣人连忙闪躲,于空中闪身翻转,险险避开。

    但他身体已无法保持平衡,重重跌在地上,被惯性拉着在地上滚出去两丈远。

    慕巡峰冲上前去,一把钳住黑衣人的脖子,对着他怒吼:“说!你们这些年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跟我有接触的人你们都要杀掉!你们是为了侮辱我吗?

    你们到底,是不是天理会的人!”

    那黑衣人原本好似气息奄奄,一听到“天理会”三个字,突然暴起,反抓住慕巡峰的手臂,像恶狗一样一口咬了上去。

    慕巡峰吃痛,一拳打在黑衣人肚子上,手臂一振,将黑衣人甩了出去。

    苏琴拔出钢枪,想要戒备那黑衣人,却发现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靠近一模他颈部,已经死了。

    这些黑衣人一般是某些组织养的死士。他们出行任务,口中都会有毒药藏着。若是被俘,为了防止秘密泄露,就会咬破口中药囊,当时便会毒发身亡。

    等等,那他咬了慕叔叔……

    苏琴猛然回头,但见慕巡峰面色在月光下也能看出晦暗。他手扶钢枪,却已支撑不住身体,缓缓跪倒在地上。

    慕巡峰被那黑衣人舍命一搏,也中毒了!

    苏琴赶忙冲上去,她大声呼唤慕巡峰:“慕叔叔,你撑住么,我带你去找医馆!”

    “别浪费时间!”慕巡峰用左手掐住右手的血脉,用全身内力延缓毒物扩散,但也只是缓了须臾死期。

    当下他已是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他要抓紧时间交待遗言。

    “琴儿……莫怪你爹……他当年不那么做,就会是另一个我……他也是为了你……”

    苏琴的大眼睛中,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她没想到,她来追寻真相,居然给慕叔叔带来了死亡。

    “慕叔叔,你、你坚持住!我能救你,我能……”

    慕巡峰摇摇头。

    “我,值了……你,好自为之。

    你若是怕死,怕连累其他人……就别再查……”

    说罢,慕巡峰一口黑血吐出来。苏琴的哭声在夜晚,显得更加悲怆、绝望、无力。

    “你若觉得真相被掩埋……要比死亡更可怕……那就去,查、咳咳咳,天理会……”

    随着慕巡峰说完天理会三个字,他彻底倒在了地上,如同石头砸在地面。他双瞳开始涣散,气息逐渐消失。

    他解脱了。

    苏琴就这样哭着,看着慕巡峰死去。

    她就这样跪在慕巡峰的尸体旁,直到他冷掉。

    然后她站起身,拿起钢枪,从牙缝中咬出三个字:

    “天!理!会!”

    与此同时。

    远远的牌坊上,一个久久立在那里的身影,飘忽而逝……

第四十八章 应答

    在王大王放走老郭的第二天一大早,寇堂主急急忙忙地敲响了院门。早起练剑的孟溯打开了大门,寇堂主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东厢房。

    东厢房小小的屋子里面摆着五张床,是王大王、狗东子、孟溯、猪哥和一个叫大龙的少年睡觉的地方。冬天不开窗,屋子里面有一个炉子在烧火取暖,气息不流通。再加上那么好几个个邋里邋遢的男孩子住在一起,这个味道可想而知,十分酸爽。

    宼堂主一眼就看到了王大王,他躺在最里面的床上,用棉被紧紧裹着身体,手脚紧缩,团得像一只沉睡的肥胖橘猫,只露出一张脸在外面呼吸。

    寇堂主上使劲推了推王大王,想把他叫醒。没想到他在被子里面蠕动了一下,哼哼了一声“好冷不想起”,然后把脸转过去继续睡了。寇堂主急了,去把王大王的被子一掀,露出了他只穿了单衣的身体。

    热量极速散失,冷气直冲头顶。王大王被火炉和低氧搞的昏昏沉沉的脑袋一瞬间清醒了,从床上跳了起来破口大骂:“谁特么掀我被子?想要我喂你吃五仁月饼吗?”

    然后他就看到了寇堂主那张脸色极差的面孔,上面还顶着一对大大的熊猫黑眼圈,似乎是打了个哆嗦,赶紧找衣服往自己身上裹,一边问候道,“原来是寇堂主,有失远迎啊,怎么这么一大早就来找我?”

    “一大早?这都巳时过半了!”寇堂主的脾气也不甚好。

    王大王闻到他身上有股檀香味.看来他昨晚一晚上都没睡着啊,一大早用檀香提了神就赶紧过来了。王大王套上自己的衣服,一边穿鞋一边问,“寇堂主啥事这么着急?”

    然后他就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失礼失礼,你说我这猪脑子。您是来问那个老郭的事情是吧。”

    宼占义阴沉着脸道,“我把那探子交给王少侠,敢问少侠问出来什么有用的情报没有?那方家为何会我寇家的功夫?他有没有我女儿怜儿的消息?”

    王大王穿好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走去,拿起烧火棍翻动火炉,把炉中的炭火烧旺一些,一边说,“寇堂主太心急了。方家会你们寇家功夫的事情我没审出来,你女儿的消息我也没问出来。”

    “王少侠!”寇堂主已经开始火气攻心了,“是你信誓旦旦地承诺,说自己能审出个究竟来,我才把那老郭交给你的!结果一天过去了,你告诉我你什么都没问出来?既然如此的话,那就把那老郭还给我,让我自己来审他!”

    “不好意思啊寇堂主,”王大王摊开手无奈地说,“我没办法把那老郭还给你了,我已经放他走了。”

    “什么?你!你……莫非你跟那方家是一伙的?好你个王大王,居然敢在我宼占义的地盘上撒野,看我不一掌!……”

    宼占义举起掌来就要打,王大王却用烧火棍不烫的一头按住了宼占义,说,“你们这些更年期老年人啊,不要这么大火气,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我放他走当然是有道理的。”

    “你能有什么道理!你就是在……”

    “我也不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方家学会寇家功夫是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怀恩堂刚刚从久恩堂脱离出来。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学会的,但是怜儿姑娘失踪是五年前的事情。他们学会的寇家功夫,肯定不是怜儿姑娘带过去的。也就是说,怜儿姑娘应该不在他们手上。”

    宼占义眼神一暗。怜儿不在方家手上,那更大的可能性,就是不知道殒命何地了。

    “第二件事情就是,方家学到的寇家功夫不是完本,只有一部分。不然,以寇堂主早些年被酒气搞坏的身体和荒废的武功,他们就不会仅仅是过来偷秘笈了,而是有实力直接灭了久恩堂。

    那老郭如实招了,他们堂主方鹏只有七重的武功口诀,所以才想从你这里偷取完本。”

    “然后呢。”寇堂主头脑冷静了下来,神色也趋于平静。

    “然后?他也不知道他们堂主的秘笈怎么偷来的。然后我看那家伙作为一个探子,其实知道的也就这些,已经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了,于是就把他放走了。

    当然,这不是简简单单的放虎归山。我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已经派了人去跟踪他。”

    “跟踪他有什么用?”寇堂主颇为不满,“我早年也派了不少弟兄,长时间盘踞在济宁府怀恩堂的地界上,盯了他们很久,根本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那是因为你派出去的人都是废物。”王大王也不客气了。“你可听说过丐帮绝技之一的神耳术?”

    “神耳术?于闹市中远隔百米却能听到丝竹微末的丐帮绝技神耳术?难道你们……”寇堂主嘟囔着,突然想起,王大王手底下不是有一帮小乞丐么?如果他们中间哪一个会这门绝技……

    事实上狗东子的确是个武学人才。他早年做乞丐时,被三袋弟子点拨,就已经学会了不少丐帮武学的妙处。但可惜的是,他仅仅是拿这些东西来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因此他精于轻功和耳听,而拳脚功夫却很是稀松。

    现在他不用再偷东西谋生活了,就有了更多时间和精力放在武学的钻研上,加上孟溯和苏琴的指导,他的轻功和神听术越发精进。

    前段时间,猪哥无师自通学会了神目术,居然给他狗东子很大的启发,让他神耳术更进一步,现在已经融会贯通,十分了得了。

    “没错,寇堂主。你派出去的人,最多只能呆在怀恩堂门外,看有什么人从正门进出。而我手底下的人,蹲在怀恩堂外的树上,就能知道他们堂内的食堂大妈和看门大爷之间的风流韵事。”王大王充满了自信。

    “王少侠手下都是青年才俊,是老夫低估了。”寇堂主双手抱拳,正色回礼,“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继续等你的消息,还劳王少侠多多费心。”

    “不用那么客气嘛。你将来不是还准备收我为徒,传我武功来着?”王大王一脸奸笑,提醒寇堂主。

    寇堂主脸上一愣,然后马上恢复友善的笑容道,“对对对,那是当然,到时候我还要以王少侠的长辈自居呢,这么客气果然是生分了。大王,那就都靠你了。”

    “请寇堂主放心!”王大王也抱拳回礼,然后送宼占义离开。

    院门一关,猪哥凑了上了问王大王,“这个宼占义怎么样?你觉得他会信守承诺教你功夫么?”

    王大王听着马蹄声早已走远,就笑着反问猪哥,“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保险。”猪哥摇摇头。具体说不清,但是他从来不相信这些身份地位尊贵的人,打心眼里不信。

    “试了他一下他就露馅了,他早把给咱承诺的事情忘干净了。就算我们真的替他打生打死,他也一样不会教我武功的。还不如说,他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寇家武功不至于外传。”王大王道出了他的结论,脸上毫无失望神色。

    “那怎么办?”猪哥现在已经跟王大王完全站在一个阵线上了。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替这个组织的未来操心。

    “不要着急,随机应变,随心而动。”王大王转身回屋,想要再去睡个回笼觉去。

    躺在床上,朦胧中他似乎想起,“随心而动”这个词好像有什么来头,但是学渣又记不清了,于是就在这种迷惑中再次进入了梦乡……

    ……

    有人想要做个好梦,有人希望现实是个噩梦。

    苏骏行现在就希望这十年的一切经历都可以是个噩梦。

    在这个府邸的深处,没有人能监听到的小屋中,张六汇报了他所探听到的所有经过。

    “就是说,巡峰果然是装疯,但是结果还是死了。”苏骏行的眉头似乎永远没有舒展开过,但是今天,他的眉头似乎锁地特别紧,皱纹也特别深。“你本可救他。”

    “那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说罢,张六注意到,苏骏行的手攥成拳头,简直快要握出血来。他便接着问:

    “那个疯和尚……是你什么人?”

    “他,曾是我最好的兄弟,是我手底下最能干的头领。那一年我接到命令,带队去抄齐宗辉的家,而他同齐宗辉是老相识,坚决不肯执行命令。然后他就仗着自己一股意气,找上头理论去了。”

    “那他怎么……”张六不解,为何慕巡峰会落到这个田地?

    “他与上面争执未果。之后,他家中的亲人就纷纷诡异离世,死于各种意外。他虽然诸番调查,但是却没有任何结果。最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高烧不退,死在自己怀里。然后他就疯了。”

    “而事实上他是装疯……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有人加害他?当年给你们发命令的那个上司,嫌疑很大啊!”

    “他已经没有嫌疑了。当年我们的上司柯伏,锦衣卫最高指挥使,就是慕巡峰的养父。他是慕巡峰最早死于非命的亲人。”

    张六沉吟良久,“怕不是杀人灭口。”

    “能将锦衣卫最高指挥使杀掉灭口,却又不留一点痕迹,谁能做到?巫蛊邪术?幽冥恶鬼?”苏骏行反问。

    “这个我不知。但是昨天我听到,慕巡峰死前还说了一个词,叫天理会。”瞎子张六突然转头,“这个天理会,你可知晓一二?”

    “闻所未闻。”苏骏行无可奈何,不得不承认。

    “那么我着手去了解这个天理会,作为下一步的线索吧。”张六起身想要离开,突然想起一些什么事情,就问道,“你的女儿……该怎么办?”

    听到女儿的消息,苏骏行的眼神中突然没了之前的凌厉,反而换上一些动摇:“我了解琴儿,她长得像她娘,但是性格完全随我。劝她是没用的,但放任她又可能害了她性命。唯有用她身边最关心的人作为把柄要挟她,或许能够延缓她行动。”

    说完,苏骏行对张六双手一拱,“劳烦张先生,以贵教的名头,警告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

    张六哈哈哈大笑。他一边笑一边离开,抛下一句话在风里:

    “我们不仁教,又要背黑锅了!”

第四十九章 怀恩堂的计划

    怀恩堂。

    气派的大院和高墙固然给人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院墙外的石灰粉已经多年没有粉刷过。

    这个盐帮堂口,这些年越来越破败了。

    有些人听说,这是因为怀恩堂堂主方鹏换上了什么怪病,这几年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但是只有怀恩堂中习得了寇家内功的“怀恩八子”才知道,方堂主这是因五年前鬼迷心窍,在没有第八重口诀的前提下,强行突破第七重境界,才搞得损耗了精气,身体也每况愈下。

    大家都知道,这就是走火入魔的先兆。如果没有正宗寇家内功口诀,让方堂主重新调和经脉,那么方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怀恩堂的内堂里,方鹏难得今日气色不错,坐在堂口宝座上,身边站着儿子方至成。堂下左右站着他最为信任其中的六名手下,分别是吕迈、邵青、施德、严必成、周承信,以及站在内堂正中央回报的郭茂。

    方鹏身上披着豹皮裘,斜着身子倚在椅背上,一只手撑着脑袋,闭眼聆听。他的样子一身匪气,看着就是做杀头买卖的恶人。

    而他的儿子方至成身形笔直、眉宇开阔、皮肤略黑,一看就是一位样貌俊朗的江湖后生。

    郭茂汇报他被放出来的经过,方鹏听后并未置一言。等到郭茂说完了,他闭着眼睛好像在打盹。过了一会他才发话,“你说的这个王大王,准备跳反寇老贼跟我们合作,是这个意思吧?”

    “以属下所见,正是如此。”郭茂如实相告。

    “老郭啊,我挺喜欢你的。你们几个人啊,就你最老实。”方鹏脸上带着一丝讪笑的意味,似乎是在夸老郭,“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要和我们合作呢?我听说,他也想要寇家内功。但这个东西,我要是抢到了,肯定也不会给他嘛。嗯?哈哈哈哈哈哈……”

    方鹏环顾左右,不觉笑了起来。其他几个属下看到这个情形,也很看气氛地一起笑了起来。郭茂低着头不敢抬起来,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往地上掉。

    “父亲,”方至成突然向方鹏抱拳敬礼,插了一句话,“儿子觉得同这个王大王合作应当争取。武学秘籍可以抄给他们一份,对我们其实没有害处。但是若我们不同这个王大王合作,则会十分不利。”

    “哦?你也是事情没办成逃回来的,不要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啊,至成。”方鹏对自己儿子的态度也没有半分父亲的怜爱,反倒是口气有些咄咄逼人。

    “我们怀恩堂只得七重口诀,故而没有武功大成之人。我们堂内共有八人习得此数,能够以数量弥补。

    那寇家老儿有整本的秘笈,常年刻苦练习已达成圆满,原本是我们八人也不能正面抗衡。但是好在他早年酗酒滥赌伤了身体,所以与我堂达成一种平衡,谁也吃不掉谁。

    所以我们不得不用偷和骗的手段去搞那寇老贼。”

    方至成顿了一下,偷偷观察了一下父亲的脸色。父亲这些年情绪越来越怪癖易怒,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是谨言慎行以全孝道。看到方鹏没有怪罪,他就继续分析:

    “这个王大王,我也同他交过手。一次是在半夜偷秘籍时,他手下一个轻功很好的小贼,此人倒不是我的对手。但他手下还有一个箭术奇准的罗刹女子,暗箭难防。还有一个武功根底十分了得的男子,我听老郭说他名叫孟溯,我与他赌斗也是败下阵来。

    此外,这个王大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二十几个初学功夫的丐帮小乞丐。虽然不值一提,但是老虎也怕群狼。

    这帮人刚好能够打跑我们怀恩堂和久恩堂的平衡。如果真的站在寇老贼那边,对我们十分麻烦。但如果他们在我们这边,倒是能帮我们做些事情。”

    “分析的很好,”方鹏笑着说。

    方至成长出了一口气。他其实不想跟寇家起冲突,也许找到王大王可以缓一下兵。

    “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方鹏接着笑着说。

    方至成一愣,父亲怎么这么说?

    他转念一想,难道父亲拿到了什么特殊的底牌么?

    “你猜的没错!”方鹏看到儿子一点就透,非常满意。他艰难地站起身来,方至成赶紧来搀扶。

    方鹏摆摆手示意方至成不用扶自己。他披着豹皮走下堂口宝座,看着自己最信任的几个兄弟,说,“我方鹏这辈子,什么都没有。我没有天时,我没生在武林世家,从小没有好功夫可学。我没有地利,打小为了混口饭吃加入了那天杀的久恩堂,在寇占义他爹死之前,我连退出久恩堂的自由都没有。我方鹏有的,只有人和,只有你们这些紧紧跟着我的兄弟。”

    他突然一挥手,神色变得坚定,“但是我方鹏还占了一样,我不服!凭什么那些名门世家的孩子想读书就能读书,想习武就能习武?我也要!所以我违背了江湖道义,从久恩堂分了出来,还带走了他寇家一部分内功心法。

    但我方鹏不欠谁的!那都是我应得的!既然咱生来命就孬,老天爷对咱不公平,咱就自己去争!去偷、去抢、去夺,只要我们自己强了,没人敢欺负我们了,我们就能真正自由自在,在这个江湖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堂主英明!”包括方至成在内,七个人一起抱拳低头。但是其中几个人真的同意方鹏这番话,就不得而知了。

    “我这番心思,倒是得到了一个贵人的赏识。那人说,方堂主,你这个想法很合我的胃口。你要去抢谁?我可以帮帮你。”方鹏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就好像在路上捡到了金元宝。

    “敢问堂主,那是哪位贵人?”施德问道。

    “说出来不怕吓死你们,”方鹏也不卖关子,慢悠悠地说,“这个人就是不仁教的业莲护法,未央君!”

    “魔教护法未央君?”邵青是个江湖见闻颇为广博的人,平日里也没什么正形,一脸猥琐到,“听说未央君其实是个绝色美人,堂主能否说来听听?”

    “大胆!”方鹏突然怒吼,满堂都被吓得一缩脖子,“你们这些色胆包天的腌臜货,可知未央君是什么人物?敢对她老人家不敬,把你们全都放在酱菜缸里腌成咸肉也不够给她恕罪的!”

    方至成心中暗道,看来这个未央君真的是女的,而且连父亲都觉得她无比可怕。

    方鹏看这些人都意识到了这位贵人的尊贵身份,不敢再造次了,才继续说下去:“她已经赏给了我一盒至宝灵药‘庞心丸’。这盒神药能服下后能让人短时间内功力大增!未央君对我说,‘去吧方堂主,拿着这些药,让我看看你能靠这些东西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

    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说,连江湖上闻风丧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教不仁教,都看中我方鹏!未央君大人这番话,就是在鼓励我,让我去完成心底所想,打上久恩堂去,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都夺回来!”

    “打上久恩堂!方堂主英明!”堂上再次响起了响亮的恭贺声,所有人脸上都绽放着笑容。

    不仁教,那是什么层次?这个十年前兴起的魔教做下诸多大事,教内超一流武人数不胜数,连武当少林这些江湖一流门派,都要怕他们三分。能抱上这个大腿,何愁怀恩堂不兴盛?

    士气大振,方鹏在这个最好的事宜提出了他下一步的方案,“江湖事情江湖解决。我接下来就给寇占义发一个决斗函。若是他敢应战,我就当场生擒了他,逼他交出久恩堂和内功心法。如果他不敢应战,我就带着兄弟们,直接杀过去,灭了他们堂口!”

    所有人都高声应和方鹏,连老实的郭茂都被气氛感染,露出了痴迷般的笑容。

    只有方至成心中并不那么兴奋。他本能地感觉不安。

    就因为父亲的贪念同那个什么未央君产生了共鸣,她就要帮我们?

    但帮助我们这件事情,对魔教有什么用好处?

    而与此同时,在怀恩堂外的小巷中,一个手中正拿着水浒传在钻研的瘦弱少年,就好像突然被什么情节吓到一样,转身拔腿就跑,一瞬间,他就消失在了巷尾……

第五十章 杀猪的

    上一场雪下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些天连续响晴,给寒冷的冬日带来一番特别的温暖。

    王大王把烧过的炉灰洒在了院中的土地上,现在院子里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

    冰凌从屋檐上垂下,名叫豁牙的孩子忍不住好奇,伸出舌头去舔。王大王对着脑袋就是一巴掌说“很脏的!”把小孩赶走了。

    王大王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河道冻结,年关将近。在这个时间段,即使是以吃苦耐劳著称的华夏人,也放下了手中的操持,开始准备过年的庆典。从村头到乡里,杀猪、宰鸡、炖肉、蒸包子、做饺子、炸饼子、打扫屋室、换新被褥、穿新衣、串门、打牌,到处一派祥和。

    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典戏剧白毛女中,就连揭不开锅、生活困苦的杨白劳,也要在这个时间去市场上扯上二尺红头绳,给自己的女儿把头发扎起来。

    数千年了,那么些华夏人辛辛苦苦操劳一辈子,从土中生出来,又化成尘泥回归大地。他们求的什么?无非就是一生平平安安,儿孙都能康健。然后每逢年过节,能够体会一下这片刻的清闲无忧、天伦之乐,体会家的温暖。

    王大王其实是闲不住的。如果他能闲得住,他就不会离开半山居,跑到六百里之外开辟新战场,当起了有声有色的私盐贩子。

    虽然这个过程非常坎坷,没有一回顺过风。大侠都有奇遇,送武功送神兵送情缘,只有王大王的奇遇最后被证明都是诈骗。

    目标遥遥无期,没做的任务还很多,不甘心的事情还很多,时间看上去又总是不那么充足,没有什么成就可以带回家让家人骄傲。

    就像临近年关的时候,很多北漂或者南飘的人,心中对家的矛盾。

    但还是想回家,想回那个温馨的家。王大王血脉中的华夏基因依旧不断提醒着他,家是这个民族最重要的精神寄托。

    不过,王大王回不去了。穿越前的世界没有回去的办法,穿越后的父母早早地就去世了,只留下了模糊记忆。无依无靠的孤独。

    我的家在哪里呢?

    转念一想,在这周围的几个院子里面,还有四十多个和他一样无家可归的少年少女。这也算某种家吧?在这个地方,他几乎就是家主一样的地位。他给大家找到了富裕起来的办法,给大家指明了方向,于是这些穷苦孩子就都听他的,团结在他周围。

    这都是些很淳朴的孩子啊,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谁对他们坏,他们却都自己忍着。是这个草丹的时代逼着他们变成了乞丐、小偷和流氓。

    王大王觉得,有必要把他们拉回到正轨上来,同时也得把这个带明好好进行一下改造。

    总之,先去隔壁院子里看看这些“冒牌”的家人吧。

    前段时间已经将那四成的寇家内功残章教给了他们,现在成果如何?

    结果还没进到西边院子,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就从院墙内传了出来。王大王赶紧进院子,结果一看就后悔了:这院子里面满地、满墙、满门窗,到处都是血,还有一只喉咙正在飙血的猪,扯着嗓子在整个院子里狂奔,嚎声如张飞喝断当阳桥,声音响彻云霄。

    院子中央两个傻小子,一个拿着绳子,一个拿着杀猪刀,傻在那里一动不动,满头满脸都是血,眼睁睁的看着那头猪在猪突猛进。王大王记得这两个孩子一个叫磨盘一个叫刘大拿。

    这两个小子今天上午信誓旦旦地跟王大王汇报说,他们领悟了一门刀法,正好新年要杀猪,准备拿猪练练手。

    我信了你们的鬼话啊,哪门子杀猪刀法能把猪杀得满院子跑血还飚一地?幸好这个年代没有动物保护协会,甚至连人类保护协会都没有,不然你们两个铁定要吃官司!

    猪从王大王身边跑过,吓得王大王猛地一跳。然后他抬头一看,孟溯正蹲在屋顶上看戏。同样的,云英也坐在墙头上看戏。

    “老孟,你倒是帮帮忙啊!”王大王看得十分难受。

    “君子远庖厨。”老孟不仅不帮手,甚至从怀中取出一把箫开始擦拭。

    不就是不想溅上血么?算了,这头二哈指望不上。

    “云英姐,你也帮帮忙啊?一箭射死这头猪给他个痛快!”

    “我的箭,只留给像样的敌人。”

    这个时候一个一个都装起大侠来了。得,这帮俩不食人间烟火的主真心靠不住!

    “你们两个要是不帮忙,今天晚饭我亲自下厨烹制的红烧肉,人人有份,除了你们俩!”王大王下了最后通牒。

    孟溯和云英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衡量自己作为侠士的架子和王大王那酱红汁香的经典红烧肉之间孰重孰轻。一秒钟后他们集体做出了决定:果然还是红烧肉比较重要!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解决眼前尴尬情况的时候,一个小个子的男孩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夺走了傻站在那里的刘大拿手中的杀猪刀,然后冲向那头正在狂奔的猪。

    猪还在疼痛的疯狂中,看见有人拦路,二话不说就向着他顶了过去。

    而那小男孩右手持刀,拉身向后,重心下移,肩膀放低。在猪即将撞到他的时候,他肩膀猛地一抬,对着猪的下巴就是一招升龙拳一样的向上攻击,稳稳打中猪下巴。猪在他的攻击下脑袋上扬高高飞起,下身却在惯性之下继续向前冲,正好在空中翻了个身,四脚朝天躺着摔在了地上。

    还没等猪挣扎着站起来,小男孩双手抱住杀猪刀柄,用全身力气直直插入猪的喉咙,刀身一横,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了猪的痛苦。

    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到依然愣在那里的磨盘和刘大拿身边,拉起刘大拿的棉袄衣角,轻轻擦拭了一下杀猪刀上面的血迹,然后低声说了一句,“杀猪的人,必须好好对待自己的刀。”然后把刀塞回对方手里,就转身要离去。

    王大王不由得开始鼓掌。小小年纪,杀个猪都装逼如风,长大还得了?

    那个小男孩听到掌声,回头看时才注意到王大王就在院门口。刚才他听到猪的惨叫么,忍不住就直接冲进来料理残局了,此时他的眼中只有狂奔的猪,周围的人居然都没引起他的注意,以至于连王大王都被忽略掉了。

    小男孩走到王大王面前,毕恭毕敬地向他抱拳行礼。

    王大王赞许地说,“好身手啊……我记得你的名字叫,恩……是叫小七是吧?前段时间刚刚加入我们这个团队的,我都还不熟悉你。”

    “回答王董,我没有大名,姓凌,家中排行老七,您叫我小七就行。”

    “没毛病!太好了!”王大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被旁人察觉的惊喜,“你刚才杀猪身手十分利落,敢问家中是……”

    “……惭愧,不敢欺瞒王董,家中世代为屠夫,干得都是腥臭卑贱的买卖……”

    对于家中是屠户这件事情,其实小七是非常不好意思提起的。他家祖上都是杀猪的,父亲也是靠着杀生赚一点辛苦钱养活全家。他自小身体瘦弱,对付不了强壮的猪牛羊,连只鸡也斗不过。

    虽然他常年看父亲屠宰,对于牲口血管和骨骼的位置可以说是烂熟于胸,但是没有足够的体力,父亲根本没想着把手艺传给这个秋风就能吹倒的小儿子。

    事实上,一个村里也不能有两个屠户,那样两家都会过不下去。而且小七从小一身腥气,常常被村里儿童耻笑,因此也对屠宰一事非常抵触。所以,父亲老凌就带着这个费粮食的儿子到处找工匠,想寄送过去当学徒,说白了就是不要这个儿子了。

    这个时代,手艺人的学徒制度其实就是能学本事的、有限期的奴隶制度。学徒限期结束之前,你对师父必须任打任骂,干活必须任劳任怨。什么九九六那都是福报,师父会让你全年寅时起亥时睡,不分三九三伏。如果你熬不住逃走了,运气好是被家人和师父一顿毒打,运气坏一点被拒收,名声臭了,以后都没有机会学手艺了。

    老凌听说有个叫半山居的类似牙行的地方收小孩子,就以为是那里收学徒,一问还不要拜师的礼钱,就果断把儿子一脚踹进去,转身就走了。走的时候还一边回头招手向小七告别,一边深情地说:“赚不到钱就不要活着回来了~”

    真是父爱如山。

    小七也本以为自己要在这里被活活累死了。

    结果……这几天什么活都没干,还学会了内功?

    这可是江湖上那些神出鬼没的大侠才会的东西,就这么白教了?

    还管饭?还经常有肉?还发衣服说是什么员工制服?

    这个师傅好年轻啊,他也就跟五哥一个年纪吧?

    他叫王大王?这是什么鬼名字,哪个白痴给他起的?

    他为什么叫大家喊他王董?

    他那个输送内力的功夫是怎么回事,从哪里学的?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感觉这个地方就像是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虽然古怪,但是真的很棒。听说过几天年关临近,还能带上岁钱回家休五天过年假,难以置信。

    但是小七可以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他学过内功之后,身体很快就变得壮实了许多,力气反应都极大增加。

    现在,不说杀鸡,恐怕自己杀头猪……不对,是杀头牛都不在话下!

    那些每天看到的父亲剖解骨肉的场面浮现在眼前,小七努力甩一甩头,要把这些荒唐的想法从脑子里面扔出去。

    这么厉害的内功心法,学会了还想着杀猪,果然屠夫家的孩子就是没出息么?丢人!

    但是现在,小七他又傻了。

    因为王大王走上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双手,用真挚热情的眼神盯着他,说:

    “亲爱的小七同学,你太优秀了!你是否愿意成为我们半山居首席动物性食品先导加工执行官?”

    “……那个什么首……什么官的到底是个啥?”

    “就是我们半山居的屠户!”

    “啊?转了一圈还是屠夫啊?这个……”

    “对啊,武功杀猪,太有创意了,我谨代表半山居全体员工,诚挚邀请你出任这一贡献卓越、前途光明、远景无限的职位!”

    “额,就算您这样说,我也……”

    “别推辞了,就这么定了吧!你将成为半山居最出色的猪肉王子,就算躲起来都能找到你,没有用的。未来的你,将是那样拉风的男人,不管在什么地方,就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你那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渣子,神乎其技的刀法,还有那杯正德八年份的二锅头,就将让万千少女深深地被你迷住!”

    “我有那么帅么,哦,既然您那么盛情难却……”

    王大王眼睛放光,双手握得更紧了,“对了,你以后也别叫小七了,多掉架子。你姓凌,以后就叫凌凌漆吧!”

第五十一章 所谓魔教

    半山居海宁分部的一大奇景,就是每天都会听到王董四次以上的不知所云。一开始大家都很不适应,但是等到过了一段时间,发现王董那些貌似非常离谱的计划最后居然都效果不错,于是就默许了王董的胡言乱语。

    再呆的时间长一些,有少量员工甚至能够听懂部分王董的胡话,从中感悟出各种生活的真谛,进而感叹王董真是个高人,毕竟据说高人大多数看上去都跟疯子差不多。

    其实无论孟溯还是狗东子都问过王大王这个问题,那就是你一个穷人家孤儿出身,为什么经史子集似乎都会一些还能信手拈来?

    王大王回答是,当年他做过一段时间学倌,可叹自己天纵英才聪明伶俐,智商二百五。结果那些端坐在私塾里上课的富家子弟们并没学会什么东西,他这个负责打扫卫生的学倌倒是学了不少。

    其他人勉强算是唬住了,唯有孟溯没被王大王绕进去。他告诉王大王,如果你真的如此才高八斗,就应该报名泰山书院去进修,不应该埋没自己的才能。

    泰山书院?似乎在哪里听过。

    但是王大王对于读圣贤书,然后老老实实做个在皇帝手底下每天忙着勾心斗角的官员毫无兴趣。那实在是太无聊啦!

    最有趣的事情是什么?那绝对是在武侠世界里,能够让你脑洞大开的新事物和新想法!

    比如今天见到的,阿漆展现的武功杀猪!为什么武功不能杀猪?武功和杀猪,简直不要更般配!

    君不见,三国演义里面的刘关张天生就是龙傲天,当小贩的关羽和杀猪的张飞,居然在整个三国演义武力值排名堪称前三甲。为什么他们没学过任何绝世神功,却能够天下无双?

    只有一个合理解释,那就是他们的武功来自于生活!关羽的武功按下不表,张飞的战斗经验,一定都是来自于他的杀猪日常。

    所以王大王热忱邀请凌凌漆出任半山居首席屠夫,奖励了他五两银子,并且交待他一定要充分学习和研究自己学会的内功,以实用性第一的指导思想,将武功杀猪的优点发挥到极致,力争做到杀得最快、杀得最好、血放得最干净。

    只要他的经验够丰富,技术够先进,将来很可能会脱离杀猪一线岗位,晋升到杀猪管理岗位或者教学培训岗位。

    然后当天下午,又有一个员工拿出了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让王大王感到非常欣慰。一名叫做杨小叶的女孩发现,使用内功,按顺序刺激自己的虎口、食指第二关节和大拇指指肚位置,能够有效地提升手部动作的精确度和速度。

    王大王看着杨小叶舞动到几乎产生残影的手指,脑中想到的用途都是一些非常见不得人的事情。直到杨小叶提醒王大王,这门技术运用在布匹的纺织和衣服的缝制上将会很大地提高制作衣服的效率,王大王才冷静地想到这灵活小手的正确用法,然后红着脸邀请杨小叶成为半山居的首席裁缝。

    王大王最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现在武功这个东西,仅仅是在这么几十个少年少女们中间普及开,就已经变幻出了好几种不同的生活用途。那么进一步把这些武功民用化,未来的市场前景将会不可估量。

    但是王大王也注意到一个严肃的问题:杀猪和缝纫的新突破,都是在这几天招收了大概十名新成员之后,由新成员完成的。之前跟着卖私盐的老成员在这方面,没有任何建树。

    究其原因,可能还是员工们之前人生经历导致的。老员工们在上了王大王这条贼船之前,都是做乞丐的。这就决定了他们除了口才、跑路和察言观色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方面的生活生产技能。在他们学会武功之后,能够发展出来的应用也局限在送信、卖货和打探消息这几个方面。

    而最近新加入的十名小员工,则是王大王坐在的村子附近,那些早早独立自主,被送出来学手艺自谋生活的十来岁孩子。这些孩子短暂的人生中所接触的家庭职业则门类甚广,什么农民、木匠、泥瓦匠、屠夫,都是有的。

    这些生活阅历导致了,当这些孩子突然学会了能够加强自己身体的神奇内功时,会第一时间和自己曾经在家庭中接触过的那些生活技巧相结合,进而“晋升”为功夫农民、功夫木匠、功夫屠夫之类的新职业。

    那么如果半山居将来想要开发更多功夫生产生活技术,就一定要招收更多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人进来,打造一个小社会,在各个领域都要有人负责。毫无疑问,以现在只有四十多人的规模,是远远不够的。

    那么,要到哪里去搞一个足以容纳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门派基地呢?这可是很大一块土地啊。中原地带人口密集,世间无闲田。几千华夏小农经济熏陶下,华夏农民最喜欢守着土地过日子,卖地的人一定会在列祖列宗面前抬不起头。

    矛盾这么激烈,去哪里搞一块空地呢?

    还没等王大王愁完,一个鸽子带来了可能是过年前,最糟糕的消息。

    王大王把狗东子派出去,期间陆续收到了两次发回来的信,上面写着的意思都是,没探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请大王放心,狗东子会继续潜伏一段时间。

    王大王第二次收到信后,带着信找到了寇占义,跟对方沟通了情报。

    然后王大王委托寇堂主派出自己的手下去济宁府给狗东子送了一些银子盘缠,同时还捎了一封信给狗东子。信里面王大王嘱咐狗东子不要太省钱,吃穿用度别节约,一定要注意安全。另外还有就是,如果腊月二十五还没有有价值的情报,就先回来。

    结果,就是腊月二十四这一天下午,王大王在门口慢跑运动,突然看到天空中飞来一只白鸟。云英张弓就想把它射下来,王大王好容易才拦住她。果然,那是一只信鸽,而且是狗东子给他们送来的第三封信。

    王大王从鸽子腿上取下了信纸,然后带着孟溯、云英和猪哥一起看信。本来以为这封信应该跟之前一样,写着没有什么收获,结果却完全出人意料。

    信上面写了一句话,说不仁教已同怀恩堂串通,不仁教护法未央君赠方鹏一种能暂时增加功力的药丸,要王大王和兄弟姐妹们一定要小心方鹏和这个“不仁教”。

    王大王看完没搞懂什么意思。怎么这个方鹏还和一个什么教成为合作伙伴了?之前我想要讨好怀恩堂并且在两堂之间当墙头草左右逢源的计划,这么快就流产了?这个什么不仁教是个什么鬼?

    王大王抬起头来,对着周围的人发出了疑问,“什么是不仁教?什么鬼名字这么逊?”

    你的名字还不一样逊,众人心中暗暗吐槽。

    常年混江湖的猪哥出来回答,“这个不仁教是江湖闻名遐迩的魔教。据说此教神龙见首不见尾,掌握了很多绝世武功、神兵利器和灵丹妙药,甚至江湖上的大门派都无法与之正面抗衡。”

    “你们丐帮消息灵通,你告诉我,他们干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被称为魔教?”

    “多了,什么西北秦家堡一十六条人命灭门惨案啊,什么宁王家传灵犀图失窃案啊,少林寺厨房菜汤被加入肥猪肉案啊,当朝宠妃刘娘娘内衣不翼而飞案啊……”

    “纳尼?”王大王不由自主地吐出了岛国语,然后自觉湿态,赶紧正常提问,“偷内衣这种弥天大罪,是他们被称为魔教的原因?”

    “并不完全是,”猪哥一五一十道来。“更多的原因是,他们与中原各大门派严重不和。有可靠消息称,魔教平实都会去收集各大门派龌龊行径、揭发见不得光的秘密,却不去敲诈勒索相关人员,而是把那些败类绳之以法,送交官府。”

    这大概是王大王听说过的最不务正业的魔教了,难怪各大门派这么不喜欢他们。

    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创建百年,要说清清白白基本不可能。所以就算你一个魔教烧杀抢掠,只要没触及本门派的利害,正派通常也不会太管闲事。但是你要是常年专注于扒各门派的黑料,谁能容得下你?

    “大概是这样。而且这些年有一些案子也水落石出了,比如秦家堡灭门惨案并非魔教所为,而是一个叛出昆仑派的败类,垂涎秦家媳妇美色,行不轨未遂,继而恼羞成怒杀人灭口。”猪哥头脑很好,记得非常清楚。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是被栽赃到不仁教头上的,纯属污水?”

    “对,据说是当地官府为了尽快结案,直接拿不仁教的名头来敷衍了事。后来过了好几年,不仁教把元凶给抓了起来,连同物证人证一起扔在了巡抚衙门前,把当时的巡抚大人气得半死,赶紧把手底下那个草菅人命的狗官抓起来,和元凶一起砍了头。”

    “等等,我好像明白了。”王大王捏了捏鼻梁,闭上眼睛捋清了思路,“也就是说,这个不仁教的最大特点是,奉公守法?”

    “从我了解的证据来看,恐怕是这样。”猪哥无奈,学王大王平时的样子耸耸肩,“这是我们丐帮情报网这两年调查出来的最震撼的结论。

    无奈这个不仁教也没少得罪了我们丐帮,所以九袋长老陆云天下了死命令,谁都不许给魔教说好话,否则同罪论处。

    我决心以后不在丐帮混了,所以终于可以说实话了。”

    “那他们为什么要对付我们半山居?”

    猪哥没说话,在心里吐槽,也许是因为你干的偷鸡摸狗的坏事太多了?

    王大王陷入沉思,魔教怎么会和方鹏搭上线?目的何在?

    魔教明明实力强横,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找小门派的麻烦?

    疑点太多了啊混蛋!

    算了,无论魔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如果狗东子情报无误,那么他们应该已经和方鹏并肩作战。看上去同寇占义一伙的半山居,就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攻击目标。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王大王叫猪哥等人监督员工加强武功修炼,尝试应对可能出现的敌人。先不要跟众人说这件事情,已免引起恐慌。然后把细软打包收拾好,随时准备在不敌时跑路。

    然后写封信托人带去济宁府,叫狗东子立马回来,不要继续呆在那里了,太危险。

    安排完这一切,王大王想起来,半山居还有个本部呢!苏琴和女侠组的四位姐姐,现在还在以那里为基地进行活动,必须也要提醒她们注意才行。

    王大王写了一封信,把魔教可能和半山居做对的事情写了进去。接着他找来能飞往半山居的一只灰色鸽子,把信绑在了它的脚上人,准备放飞。

    放飞前,王大王突然开了一个脑洞:既然人能够使用内功强化自己,那么动物能不能呢?

    他从猪哥那里借了一点内力,注入了鸽子体内,然后放飞了这只鸽子。

    然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鸽子照常飞行,期间还像喝醉了找不着北一样在树林间迷路,转了两圈才飞出去。

    看来动物身上可能没有能够利用内功的奇经八脉,所以无法使用内力吧。

    王大王很是失望,转身回房休息去了。

    就在王大王关上屋门的时候,那只鸽子晃了晃头,好像终于适应了体内澎湃汹涌的力量,眩晕感不再那么强烈了。

    于是它冲宵而起,如利剑箭一般射向云端,还吓跑了一只觅食的老鹰!

第五十二章 女侠

    带明的土地,是属于皇帝的。而官员自上而下,以九品分层级,各司其职,为天子牧民。

    但事实上在地方,到了七品县令这一级别的官员,就已经是芝麻官了。因为在县一级以下,各乡各村往往都是宗族自治,各地大族中长老往往对族中事务拥有极高的发言权,甚至能对族中成员论罪处刑。这些情况,县级官员基本上是民不告官不究,能不管就不管。

    但是在县与县之间,较为崎岖的荒山或者水路上,总会有一些不法地带,无论是朝廷命官还是乡里贤士,都是管不到,也不想管的。这种地方就给匪徒提供了天然的庇护所。甚至有很多穷人,太平时下山垦地,逃赋时上山当匪。

    从洛阳往东走,不到五十里地之处有一个过山道,两侧山岩耸立,常年有劫匪在此收过路费,当地百姓都称此处为“扒皮关”,从这个名字也能听出来此地要命之处。

    但是无论你再怎么不愿意走,该走的路也还是得有人去走。这不,有一小队人马就在这个道路上,不紧不慢,一路东行。

    这一小队人马由四个人、一匹马和一辆马拉的小车组成。带队的人是一个身着宽松衣服、头戴斗笠面纱,难以看清面目的人,个子不高,背后背着一柄长枪。

    他牵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穿着大红彩衣的新妇,头上戴着盖头,不露面目。两侧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低眉顺眼、亦步亦趋地跟着走路,伺候着新妇骑马。马后面还拉了一辆小车,上面放着一个大箱子,看着挺重,怕不是新妇的嫁妆。

    就这么一行人,也不吹唢呐也不敲锣,也没有其他镖师跟着。然而他们就是这么静静地走在这条扒皮关的路上。

    于是埋伏在这里的土匪头子贺奎就说了:“兄弟们,这三两个人,还尽是女流之辈,居然就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在咱面前晃悠。你们说,不抢他们,还有天理么?”

    “没有!”土匪小弟们群起迎应和。然后他们从石头后面、岩缝中间、草丛里面窜了出来,一共大约有二十人不到,将新妇一行人团团围住。

    带队的斗笠侠客看到有人围了上来,伸手一横,止住了前进的队伍,默不作声。新妇感觉情况不对,让丫鬟扶着她下了马,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

    土匪们围着几个女人不断地转圈,贼眉鼠眼地打量着这两个丫鬟,仿佛要用眼神把她们身上的衣服扯碎掉。还有一两个好奇土匪,忍不住要靠上去,低下身仰起头,看看那盖着盖头的新妇到底长什么样。

    斗笠蒙面侠先说了话,“你萌……咳咳咳(低沉),你们这些歹徒,想干什么?”

    “呦,这位少侠,听声音还挺清秀。”贺奎是这伙土匪的头领,自然也是他们的话事人。“我们兄弟最近买卖不好,饿肚子了,过来找少侠收点过路费。”

    “要钱的话,后面箱子里面有,随意拿去。”

    “那可不能啊!你说我们兄弟二十人,见着你身后这么几位俊俏的小娘子,要是不劫个色,将来传出去江湖上,会被人猜疑我们这些兄弟,各种功能方面有问题!”

    那二十个山贼也跟着一起发出了猥琐的淫笑。

    “这两个丫鬟随你去,新娘子你不能带走。”蒙面侠一挥手,两个丫鬟低着头,没做任何反对,就向着土匪们走去。土匪们一看到女人走过来,就好像荒草地上啃了三个月蒲公英、快被饿死的土狗一样,疯了似的又唱又跳又吹口哨,赶紧准备绳子要把这两个丫鬟绑起来。

    “哎呦喂,这么配合,我都不好意思了。”贺奎靠近蒙面侠,“但我这个人,不挑食,像少侠您这么清俊的少年,我也是很可以的。”

    蒙面侠声音一冷,“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和你带着的这三个女人,还有这辆马车,”贺奎做了个一把抓的手势,“我全都要!”

    那蒙面侠客却转身向回走,来到马车旁边说,“我有个姓王的好朋友刚好说过这样一句话:小孩子才想着我全都要。成年人,根本没得选。”

    贺奎正不解其意时,背后突然两声惨叫。转身一看,那两个丫鬟居然各自夺下了一把刀,嚓嚓两刀把两个兄弟砍成了四段。

    那些忙着轻浮女人的土匪为了往前凑,都把武器扔在一边了,结果最急色的人却最先成了刀下鬼。剩下的土匪叫骂着抱头逃窜,赶紧回去捡起自己扔在地上的武器。甚至还有为了抢夺武器,跟自己人先打了起来的。

    那两个丫鬟看到形势有机可乘,又冲上去,三五回合之间,又有三个土匪成了花下鬼。

    “操!”贺奎破口大骂,赶紧拎刀回撤。这两个丫鬟会武功,都是通晓内功的人!他们扮猪吃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其实本来这事情就很可疑:一个新娘子,带着财物丫鬟走在山道上,就差把“钓鱼执法”写在脸上,为什么混迹绿林多年的贺奎却还是翻了船?说到底,还是被女色冲昏了头脑。

    呵,男人!

    贺奎一脚踢翻了两个正在抢刀剑的土匪同伙,骂道,“两个蠢虫,去捡死人的刀!”

    然后他对着混乱的土匪们发号施令,“全部兄弟列队!圆弧状对敌!”

    贺奎不愧是土匪头子,只要头脑冷静下来,所做判断都十分妥当。刚才那两个丫鬟出手,虽然看得出有武功,但是却都不算精深。若是兄弟们一致对敌,全力包围分割对方,一样可以轻松解决敌手。

    唯一需要忌惮的就是那个蒙面持枪的少年,如果他是个高手,那么逃命也是不可能的了。

    该死的,为什么武林高手会盯上我们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匪帮?

    虽然贺奎心中也是忐忑,但是土匪们听到老大发话,倒是心中有了底。他们按照命令迅速整队,正面迎敌,想要包围住对手。

    蒙面侠却用长枪柄敲了敲箱子,说,“常再,刘媛两位姐姐,撤。李暖,上!”

    两个丫鬟移步退后,土匪们见状赶紧追上来,紧密的队形和地上的碎石让他们磕磕绊绊,不停撞在一起。

    就在这时,“哐”的一声响,从马车上的箱子中跳出来一个大肉球,向着人群就冲了过来。

    土匪们定睛一看,那“肉球”居然是一个又高又胖的女人,比土匪中最高大的贺奎都要高半头。这个胖妞手中拿着一根长柄大锤冲向扎堆的敌人,左冲右突挥舞起来,那些手提短刀的土匪不能靠近分毫。如果贸然进入大锤的攻击范围,以那些精瘦的土匪的身板,就是被锤子蹭一下,也要留下一块淤青。若是被那锤子正面来一下,脑浆都要崩出来。

    这场景就如同一辆坦克开进了羊群,一时之间哀鸿遍野。

    蒙面侠又发号施令,“常再,刘媛,侧翼掩护,消灭落单!”

    于是两个丫鬟再次持刀杀入敌阵,专门捡那些被李暖冲散落单的,和那些鬼鬼祟祟想要绕到李暖背后捅刀子的土匪,两刀杀一个。没一会儿,这些土匪就已经几乎被消灭殆尽,死的死、伤的伤,没有几个战斗力剩下了。

    但贺奎,只有他,借着土匪兄弟被屠杀的当口,居然趁乱冲到了那个新妇跟前,反手抓住了新妇,举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他大喝一声,“都住手!你们想让新娘子死在这里么?”

    这声音一落地,厮杀就暂时分开了。胖女人和两个丫鬟看到自己人落在了对方手上,都逐步后退到了蒙面侠客身边。土匪这边仅剩了三五个活人,也终于松一口气。

    “轻功不错,但你们这些土匪怎么来来回回永远就是那么一招劫持人质,没有一点新花样。”蒙面侠对贺奎赞摇头道。

    “放你娘的苟屁!”蒙面游刃有余的样子,对贺奎来说就是一种羞辱,“你们都给我把武器放下,不然我就一刀杀了这新娘子。刚才听你说什么常再、刘媛、李暖,我才刚刚好想起来。最近在河南府一代有一帮号称叫‘女侠队’的娘们儿,仗着自己会一点武功,整天打着除暴安良、杀贼灭匪的招牌,拿我们道上人的脑袋去官府换赏钱,听说名气还不小!

    你们就是那四个娘们!我还记得传闻,你们中间还有一个叫寇欣的!”

    说罢贺奎指着蒙面侠说,“你就是那个寇欣对不对?你是女扮男装!”

    “我的确是女扮男装,你判断力不错,当土匪可惜了,做个带刀头目都绰绰有余。不过你搞错了一件事情,我不叫寇欣,我叫苏琴。”

    蒙面侠突然摘下了斗笠和面纱,露出一张俊俏的女孩儿面孔,“寇欣,现在就在你手上。”

    贺奎一愣。就在这时,那个原本慌张局促、貌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新娘,抓住贺奎胳膊的双手突然就像鹰爪一样有力,掐住贺奎的虎口,让他吃痛丢了手中的刀。

    然后新妇一个抬手过肩摔,赶紧利落地把贺奎狠狠砸在乱石堆重,痛得贺奎口吐白沫。

    最后新妇甩腿对着贺奎的肚子就是狠狠一脚,干净利落地把贺奎踢成趴在地上的姿势,两手被后剪,不得动弹。

第五十三章 正义

    寇欣压住匪首贺奎,把他按住在地上,两手背剪向后,反关节抓得死死的。只要贺奎稍作挣扎,寇欣就用力把他的手往上一推,立刻痛得贺奎嗷嗷直叫,冷汗如同瀑布,一滴一滴跌入碎石中。

    其他四个还有行动能力的土匪看到首领已经被擒,立马跪下来求饶,满嘴的姑奶奶请绕我一命,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可笑至极。

    刘媛走到其中一个正在地上跪着猛磕响头的土匪面前,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你以前在这里劫道,有没有遇到过被你抢劫的可怜人,也这么向你磕头呢?”

    那个土匪猛地一愣,支支吾吾答道,“有,有的。”

    “那你网开一面,放他们走了吗?”

    怎么可能放走,让他们去报信?肯定都是杀了啊!土匪惊慌地用眼睛看着刘媛,但是无法在刘媛冰冷的面孔中看出任何的表情。土匪又赶紧望向匪首贺奎,因为贺奎才应该是这里最大的祸首。

    但是还没等他说出推脱之词,他就看到一幕奇景:自己面前的天地突然开始旋转,不受控制地旋转,然后停在了一堆碎石中央。不远处一具无头地尸骸,颈子中喷着殷红的血,缓缓倒在地上,肢体还在不甘地抽搐。

    像极了曾经被自己杀掉的人。

    是的,刘媛一刀砍掉了这个土匪的头。

    剩下的三个土匪看到这一幕,也不再磕头求饶了,而是从地上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但他们连轻功都不会,怎么可能跑得掉?常再和刘媛两人追上这三个土匪,一刀一个,送他们三人去地府消业障去了。

    苏琴扔给了寇欣一段麻绳,寇欣麻利地把把贺奎捆了起来,绑得像个大虾一样弓着腰。绳结牵在脖子上,一拉就会往前倒,不得不跟着行进。

    刘媛又回到战斗过的碎石地上,对着躺在地上土匪尸体开始补刀,防止有装死试图逃脱的土匪。

    一圈补刀完成后,没有装死的土匪,只有还没有完全咽气、还在苟延残喘的土匪,间或发出一两声惨叫。送他们早早上路,本身也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

    但是这些惨叫声在寇欣听起来,还是分外的刺耳。

    她自小养尊处优,生性善良开朗。如果是以前少女时代的她听到这些惨叫声,一定会上去跟刘媛理论,让她不要太过残忍。但是自从被山贼掠到山上,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和侮辱之后,她不会对土匪任何悲惨下场心生不满。

    即便如此,她还是习惯不了看到已经失去抵抗力的人被杀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女侠队里面,唯一一个还没杀过人的,就是寇欣了。她觉得自己还没做好杀人的心理准备。一条人命就这么在自己手中消失,对于寇欣来说,仍旧是一道坎,暂时过不去。

    但是寇欣也不愿意拖累自己的同伴。她积极主动地跟苏琴学会了很多擒拿和短兵的技巧,努力做到生擒敌手。这对于经常需要抓活的罪犯来换悬赏的女侠队来说,相当派得上用场。

    寇欣闭上眼睛,忍耐着等待惨叫声归于平静。

    刘媛看到寇欣的样子,不禁嘲笑她,“我们现在过得也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了,难道你还没有习惯么?”

    寇欣如实摇了摇头,她一直是个不那么有主意的人。也许在她心底,她更像想回到以前不识愁滋味的生活。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抓住贺奎的手再往上一按,背部关节紧绷到几乎脱臼的贺奎再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寇欣大声质问贺奎:“说!你还有没有同伙?你们的老窝在什么地方,那里有没有被你们掠来的人?”

    “没有同伙了,都被你们杀了!还有几个人质,我们抓来了伺候兄弟们食宿的,都锁在我们寨子的笼子里面了!”

    贺奎为了活命,积极地回答所有女侠提出的问题,并主动愿意给几位女侠带路,去贼窝里把那几个人质捞出来。

    曾经被土匪关过的几个女侠都清楚,剿灭贼人时一定要留一个活口,然后要让这个活口一五一十地把他们的藏身地供出来。如果没问清楚就把人杀光了,那些被关在贼窝里的人质就可能因为找不到而死于非命。

    贺奎带着一行人来到山脚下,苏琴让身子最不敏捷的李暖留下来看管马匹和马车,然后带着剩下三人一起,沿着一条弯曲小路上山。

    走了没多远,就隐隐听到了哭喊之声。

    仔细瞧过去,能看到前面森林中掩映着几座小木屋,哭喊之声就是从中传出。

    这时贺奎心里想,看我把你们几个女人引到山寨门口的陷阱里去。

    常再想要循声找过去,却被苏琴拦下。苏琴用长枪在附近检视了一遍,在一处落叶堆积的地方狠狠一戳,落叶哗啦啦啦掉下去,一个陷坑就暴露了出来,底下竖着削尖了的木桩。

    苏琴狠狠剜了贺奎一眼,然后交代常再和刘媛去探查山寨里的哭声,但是务必要小心行事,当心陷阱机关。

    常再小心翼翼地检查周围环境,而刘媛直接把贺奎拽过来,一脚踢到了前面,说了一句,“开路!”

    贺奎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把几个女侠带进了寨子。

    哭声就是从东边的一间小屋中传出。但是屋门上了锁,开不开。靠近了才能听清楚,那哭喊声说的是“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救救我们的孩子”。

    贺奎回头看着寇欣,做出一副谄媚状说,“女侠,不然你们先把我手上的绳索解开,让我拿出钥匙,把门打开再说?”

    他心里想,等你们把我手解开,我就从怀中拿出刚才没来得及用的石灰粉,撒你们眼睛,然后趁乱逃走!

    常再刚想给贺奎松绑,就见苏琴走上前,用手中长枪轻轻一划,那门上的木栓就断成了两截,铁锁应声跌落到地面。

    常再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尴尬一笑,然后上前打开了木门。

    屋内,一对老夫妻,正抱着一个年幼的小男孩,嚎啕大哭。看到屋门被打开,几个女人站在外面,一时间因害怕停止了哭泣。

    这三个就是土匪虏来,供他们差使的无辜百姓。

    寇欣拽着贺奎走上前,对老夫妻柔声说,“别害怕,土匪已经被我们灭了,这个头目你们也认识。我是来救你们的。”

    老太太听到后,跪着向前走了两步,“你是来救我们的,真的?谢谢菩萨,谢谢菩萨!女菩萨,我求您,您快帮我们看看,我们家小孙儿快不行了,求求您救救他,我们老两口死也甘愿啊……”

    老太抱着自己的小孙儿哀求,而老头一个字也没说,就那么跪在地上,对着女侠们磕响头,不断磕响头。

    苏琴走上前,用手指摸了一下小男孩的脉搏,又看了一下他的瞳孔,然后退回来,摇着头说,“已经不行了,大罗仙丹也救不回,节哀吧。本来只是染了风寒,哪怕是有口热汤,也不至于拖成这样……”

    老太当时就爆发出一阵更撕心裂肺的号哭,混合着“求您了”“救一下吧”“不会死”之类的只言片语,声音已经不似人腔。而老头则停止了磕头,身子伏在那里,然后像崩垮掉一样倒在了地上,口中只剩下呜咽。

    女侠们死一般寂静。

    贺奎跪在了地上。他全身都软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付出代价。

    刘媛突然抬起头,走向了躺在地上的老头。她二话不说,拿起了手中的刀,递给了老头。她说,“我们救不了这个孩子。我们只能给你刀,让你有机会报仇。”

    那老头看到刀,又看到跪在地上的贺奎,突然眼中爆发出了力量。他蹒跚站起,抓住刀柄在手里,一步一步地向着贺奎挪过去。他手中的刀在颤抖,他的眼皮在狂跳,他的腿也在抖动。

    但是最终,当他走到贺奎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垂下了拿刀的手,老泪纵横。

    老老实实善良了一辈子的庄稼汉,就算面对血仇,也没有足够的杀意。他们这辈子,只是想要和孩子们平平安安地过好每一个年罢了。

    苏琴突然说话:“寇欣姐,这个匪首在通缉单上值多少钱?”

    “活捉一百两,死了的话首级八十两。”

    “正好,”苏琴走到贺奎背后,举起长枪,一枪把贺奎扎透,呻吟声都没听到,“这一单的赏金,我不要了。”

    说罢,她也不拔出长枪,而是直接扔在地上。在杠杆原理下,长枪将跪伏的贺奎抬起,变成一个两手张开,仰面向天的动作。

    “这两位老人家动不了手,还是让我来吧,实在是对不住了。”苏琴向老夫妻拱手,然后她对几位女侠说,“也对不住几位姐姐,我很不舒服,先回去半山居了。劳烦几位姐姐把这对老夫妻送回家,安顿一下他们。”

    说罢,苏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忍住不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但在她心中,这几年不断累积的无力感和愤怒,不断翻滚、结成块垒,压得她不能呼吸。

    她突然想起了王大王曾经跟她斗嘴时胡扯的那些话。虽然当时听起来好像是在耍嘴皮子,但是此刻,有三句话在她心中逐渐清晰响亮,直至振聋发聩:

    “第一,迟到的正义基本等于没有正义。

    第二,正义不会伸张自己。

    第三,没本事,伸张个屁的正义。”

第五十四章 迷惘

    外出剿匪的苏琴早早地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心情非常不好。

    造成这种坏心情的原因,是最近苏琴遇到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的共同点就是,都让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苏琴的父亲苏骏行,是锦衣卫镇抚使。他没有儿子,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她自幼就被父亲当作儿子养大,希望能把她培养成武学高手,能够继承自己锦衣卫的衣钵。

    她也没让苏家人失望。她的武学才能自幼就彰显卓著。无师自通地学到苏家祖传内功心法,快速掌握苏家枪法、洪武破军拳的要领,一切都显示出苏琴乃是江湖上少有的后起才俊。

    苏父对女儿寄予厚望,不仅在武功的修炼上严加指导,在人格品行方面也丝毫未曾落下。

    苏琴则自幼把父亲当作是偶像、榜样。父亲教她,要刚正不阿、奉公守法、舍生取义,苏琴全部都记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不得忘记。

    这并不难,因为父亲苏骏行本身就是一个以身作则的人。他所教给苏琴的大道理,自己全都一丝不苟地在践行。他是皇上眼中最忠诚的鹰犬,是同僚眼中最可托付后背的战友,是蒙冤受屈之人洗刷冤屈的希望,也是蝇营狗苟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苏琴不需要每天听什么大道理,只要学着父亲的做法就对了。

    直到齐伯伯死在父亲手上。

    然后,苏琴的世界崩溃了。

    忠诚和正义,这两个都是父亲教导的。但是当忠诚和正义不能两全的时候,怎么办?父亲选择了忠诚,抛却了其他。这让他在苏琴的眼中,形象逐渐变得像条狗。

    在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之后,苏琴开始越发努力习武,为离家远行做好准备。她要自己去践行那些父亲教导的信条,洗刷齐家的冤屈,然后大声告诉父亲,是他背叛了信条。

    父亲看她努力习武,以为她转变了,还以她的成绩为骄傲。

    他通过自己的引荐,让年仅十四岁的苏琴加入了锦衣卫,得到了令牌。她是洪武太祖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锦衣卫。

    但是在她十五岁那年,她却带上一些盘缠不告而别,只给父亲留下了一封信——她在信中说,她要去践行真正的正道去了。

    很快,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一个姓黄的老太监,只是略施小计,就把涉世不深的苏琴骗去囚禁了起来,每天抽走内力,过着牲畜般任人宰割的生活。

    结果,一个不会武功的王大王却救了她,还给她上了一节父亲从来没上过的课:公平正义忠诚这些好听的美德,在现实中是没有几个人信奉的。为了达到好的目的,很多时候,你也得用上坑蒙拐骗的手段。

    她无法接受王大王那些手段,过程都是不义的,怎么可能保证结果是正义的?当王大王说需要她跟着一起去卖私盐的时候,她坚决拒绝了。不仅因为她是锦衣卫,不能触犯王法,更是因为她无法接受王大王那一套“手段不重要,结果大家开心就好”的诡辩。

    可是苏琴在心里再不愿意承认,也慢慢看清了这个事实。王大王可能是对的。

    她很清楚,如果当初不是机缘巧合,黄太监仅仅是抓她用来修炼内功,那么她可能失去更多宝贵的东西。

    她也清楚,如果不是王大王带着她,把接通缉令当成生意来做,她可能还不知在何处漂泊。

    自从她和王大王分开后,她一事无成。

    她没办法给齐伯伯申冤。

    她没办法把齐枫姐姐救出火坑。

    她找到慕巡峰叔叔,却间接害死了他。

    现在,就在今天上午,她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死在自己眼前,束手无策。

    杀掉凶手虽然能够践行正义,但是已经死去的人还是不会回来了,已经破碎的家庭和崩溃的心也不可能回到当初了。

    每当想到这些事情,王大王那张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贱脸就浮现在眼前,在她脑中反复说着那句话,“迟来的正义,基本等于没有正义。”

    这句话就好像一根钢钉,正好凿在苏琴已经千疮百孔的信念上,将她原本尊重的、坚信的、秉承的东西,全都打得粉碎。

    好想打王大王一顿消消气啊!但是他太弱鸡了,我怕一不小心打死他啊!

    苏琴暗暗地做了一个决定:女侠队的姐姐们已经配合很默契了,不需要苏琴帮忙了。也许就在最近,苏琴就会离开半山居,去海宁付找到王大王,好好问问他,到底他所谓的正义是什么,要怎么实现。

    而且他还得帮我把齐枫姐救出来,不然就算他说得再好听,也是吹牛!苏琴撅着嘴这样想。

    ……

    当苏琴用轻功跳上大石。

    回到半山居,她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有些事情,等她见到了王大王,会不太好交代。

    一只信鸽刚好落下,轻轻停在了苏琴的手臂上。

    苏琴从鸽子腿上取下了信件,放走了鸽子,然后读了一下。

    信的内功很短,是王大王发来的:“我们好像被一个叫不仁教的魔教盯上了,你们注意安全。”

    苏琴把信纸扔到了身边的火堆里面,烧掉了。

    大王啊,你这个信有点晚了。

    面前,整个半山居,所有的木屋,所有的用具,甚至旁边的部分竹林,都在熊熊燃烧!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一个黑布蒙住眼睛的瞎子书生,正拿着火把站在苏琴面前,用冷峻的声音对她说:“吾乃不仁圣教罡风护法,张六郎。今日受命,要教你懂得谨言慎行。”

    你谁啊你?疑惑感和紧张感涌上苏琴的心头。来者不善!

    失算了!刚才剿匪时光顾着失魂落魄,居然把惯用的长枪直接扔在女侠队的姐姐那边了。东厢房的小屋里倒是放了备用的长枪,但是估计按现在的火势,那杆枪已经烧得红彤彤的了。真用上那把枪,对自己造成的火焰伤害比对敌人还多。

    苏琴决定还是先套一下对方的信息,猜一下对方的实力:“我们半山居与你们不仁教无冤无仇,况且我根本没听说过什么不仁教。”

    张六一惊,“你没听说过我们不仁教?”

    苏琴点点头实话实话,“我常年接官府通缉逞凶除恶,却没听说过不仁教的名头。”

    “完了完了完了,”张六居然看上去有点慌,“这话要是让教主知道,还不知道他要消沉多长时间,唠叨些什么‘这样辛辛苦苦搞事情居然还是没有知名度’,‘当反派也好请让我尽快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啊’‘好希望大家都能收藏一下啊’之类的话,烦都要烦死了……”

    “啊?”

    张六突然面露凶光,也不知道那凶光是怎么从被黑布遮住的眼睛里放出来的,“今日这句话我就当你没说过!我请你好好认识认识,我们这个江湖人称魔教的,强大、黑暗而又迷人的反派组织,不仁教!”

    话音刚落,张六已经消失苏琴面前。苏琴赶忙拉开架势,将内力运往全身,警戒着随时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攻击。

    但是还没等苏琴看到敌人的身影,她就感觉到两侧肩膀分别传来一阵疼痛与痉挛,然后完全脱力垂了下来。刚要回头看,膝弯的委中穴就遭到重击,酸软麻木,无力可用,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就在这么一瞬间,苏琴还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甚至都没看清楚敌人在哪里,从哪里发动了进攻。她就这么双手脱臼,双腿被点穴,跪在哪里,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压倒性的实力。

    丢人,丢人啊!

    苏琴僵在那里,满心都是羞愤。张六出现在她面前,蹲在那里面对着她,缓缓开口,“怎么,连个瞎子都打不过,伤自尊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我不会屈服的!要杀要剐随你便!”

    “所以说啊,大小姐你是真的不行啊……”张六站起身来摇摇头,转过身去背着手,“你以为不怕死就是无敌?你就没想过,我根本不会杀你,而是想要羞辱你?”

    张六笑了,“我听说你们‘半山居’,还有几个妙龄女子,是你们从土匪窝里救出来的。听说你还把她们训练成了除暴安良的女侠。哈哈哈哈哈,这侠客过家家玩得,委实是太有创意了,哈哈哈哈……”

    然后他突然一转头,冷冰冰地问:

    “如果等下她们回来了,我把她们一个一个抓住,然后在你面前羞辱她们,再挨个做掉她们,但你却救不了她们,你该是何想法?

    我就是不要你死,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她们的哀嚎,让你记得你的弱小给她们带来的悲惨遭遇。

    到那时,你还会觉得,死才是最惨烈的,而不怕死才是最勇敢的么?”

    巨大的无力感迅速地涌向苏琴,将她最后一层坚强打碎,让她一直在争的那口气,跑光了。

    没有足够武力,也没有人脉和智慧。冤案查不出,无辜受害者保护不了,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却没有任何办法……

    而之前的自己,无非就是在父亲保护之下的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罢了,居然也敢口口声声喊着什么匡扶正义,离家出走,还真的认为以一己之力能改变什么。实在是太可笑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张六看到苏琴失魂落魄的样子,口气却软化了,“你不用担心,我这趟既不是来杀你,也不是来羞辱你的。我是来警告你的。如果你再继续追查齐家抄家案,你和你身边的人,很可能就会遇到我刚才所说的事情。毕竟,慕巡峰才刚死。虽然没有目击者,但是如果你继续轻举妄动,那群黑衣人背后的主使人会很容易查到你。

    你年纪轻轻就学到了舍生,实在了不起。但是你没学会怎么取义,所以你还是太弱。你最好去常遇春将军墓前拜祭一下,学学他老人家生前是怎么做的。”

    扔下这句话,再看时,张六已经消失了。

第五十五章 振作

    张六就这么消失了。只留下跪在那里不能动弹的苏琴,和熊熊燃烧的半山居。

    苏琴用内力护住肩井,然后猛地甩起胳膊,轰开自己的关节,忍痛将右臂复位。接着她再如法炮制,把左手也接了回去。

    双手终于能动了,不再是任人宰割了,但是双腿依旧麻木,完全无法行动。

    这就是传闻中江湖上点穴功夫的厉害,连苏琴也只是听说过,但从来没真正见过。以内力注入对方的身体穴道之内,根据不同的内力强度和穴位选择,可以产生麻痹、僵硬、止血、通络等不同功能。

    相传百年前的伯温先生就是一位绝顶的内功高手,他学习五行八卦秘术,改造出了神乎其技的全新点穴功夫,甚至能够短时间内将一人的内力强化数倍,时人皆以为奇。

    苏琴打坐运功,提炼起全身内功,冲击双腿穴道,尝试将两腿恢复知觉。随着不断地冲击,她渐渐感到腿上传来了针刺一般的感觉。有效果!

    就在这个时候,苏琴突然看见,从火焰燃烧的后厢房中钻出一个满身烟火灰的“黑人”。糟了,那是关在那里好久的黄老太监!

    自从王大王走后,这个用来当内功提款机的黄老妖就暂时没有用处了。苏琴和女侠们对于这个老头的处置一时间非常头疼。杀了他吧,感觉罪不当死;放了他吧,又会为祸人间;送官府吧,不知会不会放虎归山。所以就暂时把他关在了前男生宿舍房中,每天投点食物保他不死。

    现在苏琴两腿不能动弹,这就很麻烦了!

    但是所幸,那被烟熏得黢黑的黄老头,远远地看了苏琴一眼,然后就连滚带爬的跑掉了,头也没回。

    还好,这老头不知道苏琴被点了穴。加上他被关了半年,已经被关怕了。除了逃命,就没想着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是苏琴这边依旧艰难。内力冲开穴道的方法有效果,但是太慢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半山居一点一点被火蛇吞没。

    坐在那里手足无措的苏琴,回忆一点一点涌上来。

    她记得那些房子是怎样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她记得王大王兴高采烈自信满满地搭好了房子的最后一片门板,然后房子就在他面前轰然散架的蠢样子。

    她记得大家群策群力修建房屋时的欢笑,记得王大王掏钱买建材时肉疼没出息的表情。

    在东边的厨房里,苏琴第一次跟云英姐姐学烤肉,结果弄了一脸的黑灰,还把肉烤焦了。王大王笑着把黑乎乎的肉吃了,还说要是涂点蜂蜜会更鲜美。

    房屋前面的开阔地上,苏琴和孟溯、云英一起交流武学经验。而王大王就坐在一边,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习武。虽然嘴上说无所谓,但他其实真的很想学武功吧。

    在女生宿舍屋里面,苏琴的柜子中还放了好多女孩家心爱的私房货。其中有一面铜镜是她每天都要用的。

    那是再之前的事情。她第一次走在洛阳市集上,被胭脂水粉花妆镜台勾得走不动路。毕竟她之前十多年的习武人生,都是和这些“花哨矫情”的东西绝缘的。而王大王看到她没出息的样子,就主动买下了那面铜镜扔给她说,“呵呵,女人。拿去臭美吧。”

    后来,王大王反复恳求她跟着一起去买卖私盐,但是她拒绝了。虽然她还没有亮明自己原锦衣卫的身份,但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做有违王法的事情。她记得王大王脸上无比失落,然后又强装淡定表示理解的表情。

    她也记得王大王带着孟溯、云英和狗东子离开时交代她的话,“我们的半山居都靠你了,常再姐姐她们也得靠你多加照顾。最多两个月,我就会回来的。琴琴妹子啊,你可得支棱(撑)起来!”

    但是之后,王大王他们并没有两个月就回来。通过他们送回来的信,苏琴知道他们谋求内功心法的计划非常不顺利。但王大王依旧在坚持,他继续留在海宁府和久恩堂斗智斗勇,还在信中用极其夸张的言语吹嘘自己犀利的操作。

    其实苏琴知道,王大王一定非常不顺利。他顺风的时候会表现得挺低调,用他的话说“低调是强者最好的装逼”。只有在很辛苦很艰难地时期,他才会刻意又浮夸又逗逼。因为他想要帮大家扫除阴霾,提振士气。

    然后现在,她眼睁睁看着这个寄托了所有人回忆和牵绊的半山居,这个王大王交代了要她好好保护的半山居,就这么烧成了灰,一片木瓦都没留下。

    ……

    半个时辰过去了,满头大汗的苏琴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侧坐一边,挪动了一下自己终于能够自主控制的腿。

    而面前的这片地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火苗,还在黑灰中跳跃。

    女侠队的几位姐姐刚刚回来。她们高高兴兴走在山路上,远远地看到有烟飘起,立刻感觉不对,运上轻功以最快速度赶了回来,却只看见了一地的灰烬,和摊坐在地上的苏琴。

    寇欣赶忙把苏琴扶起来,检查她的身体,“妹妹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你有没有受伤?”

    苏琴眼神暗淡,“有一个叫不仁教的邪魔外道,派出了一个很厉害的高手烧了我们的家。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但姐姐们可以放心,他没有伤害我。”

    但是她还是隐藏了有关齐家冤案的部分。把这些都告诉几位姐姐,可能会害了她们。

    苏琴慢慢捂住了脸,想要止住泪水滑落。

    “可恨的不仁教啊啊啊啊!我好不容易腌好的咸肉!”李暖向疯了一样冲向了厨房的余烬。

    “几位姐姐小心!别被火苗烧到了!”苏琴见状赶忙阻拦。

    “没关系,我们会小心的。大家砍几截竹筒,去小溪舀水灭掉火苗,然后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还能抢救出来的东西!”常再安慰了一下苏琴,然后开始指挥几人救火。

    她很心疼苏琴。虽然这个姑娘武功高强,平日里有什么事情都抢在前面、一力承担,但她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没有经受过大风大浪,内心没有表面那么强大。

    这个时候,常再决定当一回姐姐,让琴妹妹暂时放下担子。

    苏琴就这样看着几个姐姐不断忙碌,看着她们灭掉火苗,然后在灰烬中翻找。

    “哈,幸好银票我装在箱中埋到土里了,不然就便宜了银号了!”刘媛兴高采烈地找回了她们这几个月的劳动果实。

    “诶?这块木头底下居然还有一些没烧坏的咸肉……”李暖也有了发现。她取出有点焦糊的咸肉咬了一口,“我的妈呀!为什么这咸肉被烟熏过以后更好吃了?我是不是无意间发现了风味熏肉的做法?不行我得好好研究一下这门手艺!”

    这些经历过更大的灾难和绝望的姐姐们,在面对家园被焚时,并没有太多的彷徨。虽然在灰烬中搞得灰头土脸,但是她们反而自己的窘相逗笑了。这种坚强乐观逐渐感染了苏琴。她擦了擦眼泪,想要站起来,和加入到几个姐姐中去。

    而寇欣找到了什么东西。她把那东西放在衣袖上好好擦了擦,然后走到苏琴面前,轻轻递给了她。

    是一面小铜镜。虽然表面有些炙烤的痕迹,但是仍然是完好的。

    苏琴抱着铜镜,突然,各种暖意涌上了心头。

    她笑了。本来就很漂亮的姑娘,笑起来比朝阳都灿烂。

    她对几位女侠队的姐姐说,“姐姐们,不用再翻了。我们带上些盘缠,去海宁府和王大王汇合去吧。”

    她感觉自己的困惑和疑问,在王大王那里一定能得到解答。

    她现在只想要快点见到王大王。

第五十六章 世界上奇遇很多,但是不一定是你的

    苏琴已经重新振作。

    而另一边,被关了几个月的黄老头正在山间疯狂的逃窜。

    几个月没被抽取内力,他现在内功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还有微小的进步。

    此刻,他就像一条脱缰的野狗,疯狂地奔跑在自由的林地间,再也不去想那些江湖纷争,去想那些恩恩怨怨。

    不久前,他忍痛用火燎断了绑缚自己的绳子才得以逃脱。

    现在,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火烧出大小窟窿,身上也有很多灼伤,但是他完全不在乎,甚至连林间的蚂蝗叮在他腿上都没有感觉。

    自由,是自由的感觉!太幸福了!

    失去过自由,才明白自由的可贵。

    但是乐极生悲。他脚下一滑踩空了,咕噜咕噜地就滚下一条山坡,脑袋和胳膊都狠狠碰在了石头上。要不是他用内功护住身体,这一下就要让他头破血流了。

    在疼痛和眩晕逐渐消退之后,黄老头睁开眼睛观察自己周围的情况,而眼前的景象把他吓得慌忙后退,不慎跌倒在地。

    这里是一个狭小的山洞,掩映在山间的枯草灌木之中,极难发现。从洞口渗入的光线照在黄老头面前,赫然摆着一具枯骨!

    那枯骨破烂腐朽,看上去已经死去不知道多少年了。他身边还放着一把刀,刀身被致密的锈蚀覆盖,已经完全不能使用了。

    黄老头壮起胆子,上去捡起了锈蚀的刀。刀身已经同岩壁锈到了一起,用了点力气才把拔了出来。黄老头细细查看这柄老刀的断口,从闪耀的金属色泽中辨认出,这曾经是一把上等好刀!

    这具枯骨,生前定是一个高手。

    黄老头抬头看向附近的岩壁,发现枯骨旁边的石壁上似乎有些什么痕迹,定睛一看竟是一段话:

    “吾乃白云邪神白轩天,今日被刘基重创,命不久矣。

    山人一生杀人无数,罕逢敌手,今得一死,孰无憾哉。唯惧一身神功,后继无人。便于将死之际,刻于石上。

    后世有缘人,若习得此七杀神功,当随心所欲,杀尽天下人,方不负我!”

    黄老头其实认不得几个字,但是还是认得“白云邪神”和“七杀神功”这两个名字,知道这一篇百年前的高人临死时留下的秘籍。

    而且这位白云邪神所留下的秘籍,还是用画图的方法刻下的,生动形象、老少咸宜、门槛极低,实在是天助我也!

    看着墙壁上那些绘制着经络运行方法的图画,当年黄老头偷取噬功**时的那股心劲,又全都回来了。不出一年,他就能练成这墙上绘制的上乘内功。到时候,他将在江湖上再也难逢敌手。

    王大王,这个名字在黄老头心中浮现,让他咬紧牙关,恨得快要滴出血来。

    黄老头对着枯骨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敬拜曰:

    “后世弟子黄琦起誓,必将炼成神功,杀尽辱我之人,不负高人教诲!”

    ……

    当然,我们的王大王并不知道,他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上乘内功心法,在他们久居的白云山阴面的一个洞窟里就有,而且还是配图版的,特别好学。

    事实上,王大王之前也让狗东子和孟溯在人迹罕至的山岭上巡过几次,但是重点是排查一下有没有危险致命的野兽。两人脚踩轻功在松间竹上穿行,绕着山跑了一圈,没看到有大型猛兽的粪便、脱落的毛发或猎食的残骸,也就安然回家了。

    就这样,他们错失了一段相当正统的武侠奇遇。

    如果这件事情让王大王知道,恐怕他会捶胸顿足破口大骂,指责老天的不公,然后发誓要与命运抗争到底。

    但是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他现在正在海宁府的分基地中,面试新一批的员工。

    这时候他突然感到浑身一震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云英关切地问道,“受风寒了么?”

    王大王,“没事,突然感觉有股恶意环绕我,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冲动,想要随便拉过一个路人,狠狠暴打一顿。”

    云英听罢摇摇头。这个王大王别的地方都还能接受,就是每天说话不着四六,让人完全听不懂,是个大问题。

    眼下大敌当前,王大王却忙着开始面试新人,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在发现杀猪人才凌凌漆和纺织人才杨小叶之后,决定扩招一批非乞丐出身的人员进行职业扩面。

    王大王对于被面试人员只有两项要求:一是年龄必须小,小才好改造(洗脑);二是脑子必须灵活,灵活才能有创造力(能搞事)。容易洗脑和有创造力这两条其实本来并不兼容,但是由于王大王本身就代表着先进思想和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所以才能同时提出这两个要求。

    既然无法预测怀恩堂下一步的动向,那么多招揽一些各方面的人才总是没错的。

    “下一个,梁成!”

    一个看上去有点傻傻的男孩子走了进来,摸了摸后脑勺,坐下了。

    “你家是做什么的?”王大王突然就问。

    “俺家是种田滴。”梁成笑地无比憨厚。

    “二加二等于几。”

    “啊?”梁成一脸问号,根本没听懂。

    “两个萝卜加两个萝卜是几个萝卜。”

    “额,这个……”梁成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信心满满地说,“五个!”

    王大王扶额,“行了感谢你的参与,你可以回去了,下一位!”

    又一个少年郎走进来坐下了。

    “你叫史老三。你家是做什么的?”

    “我爹是打渔的。”

    “好的,我知道了,那么你爹的爹是你的什么人?”

    “啊?我爹的……额,是……是我爷爷!”

    花了十次脉搏的时间才回答上来这个问题的。王大王摸着手腕脉搏叹了口气。

    “那么你爹的爸爸的儿子,又不是你爸爸,他的妻子是你什么人?”

    “这个?你等等,我想想,让我品一下……”

    “行了你回家品去吧。下一个!”

    一般来说,正常带明家庭是都是不太愿意把孩子送出来当学徒的,因为学徒制太苦了,而农业家庭往往又需要劳动力,乡里也是大家大族才没人敢欺负。所以除非是孩子太多养不活了,否则大家还是愿意自己抚养孩子,将来长大了子承父业。所以送到王大王这里的,很难找到特别机灵的孩子。

    但你们送来的小兔崽子们也太笨了吧?

    就一句“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让你背下来,你居然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还能背错三个字?

    教给你三加六等于九,然后再问你六加三等于多少,你用两只手的手指头就算不过来了?

    拜托,另一个世界的小学入学题都比这难多了好吧!

    王大王脱力后仰,靠在椅背上。忙了一上午,只有四个人勉强能接受,成功得到了王大王的认可。

    其实王大王也不是瞧不起笨孩子,笨一点的人有时候会更值得信任,任何人都是可塑之才,关键看方法和定位。但是当下,太笨了真的不行。半山居的事业正处在起步阶段,家底还不能算太雄厚。如果人力资源负资产太多,那么刚刚搞起来的企业效益就会被压垮,破产在即。

    这时候,又有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坐在了面试的板凳上。王大王已经疲沓了,随口问了一个问题,“龙苗苗是吧……树上七个猴,地下一个猴,一共几个猴。”

    那女孩愣了一秒钟,试探着问道,“你说的那个qi,到底是数量‘七’,还是动作‘骑’?”

    王大王当时眼睛就亮了,一下子坐正了。

第五十七章 迎新

    王大王定睛细看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她穿着破旧但是非常整洁的棉衣,棉衣的袖子又宽又大。不像这个时代大多数女性都要盘辫子,她仅仅是用一段红绳扎起了自己的头发,束成一个马尾辫,看上去比起带明人似乎更活泼。加上她大大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子,圆圆的脸蛋显得稚气未脱,整个看上去非常可爱。

    “认字么?”

    “基本都认识!”

    “算数会多少?”

    “算数?”龙苗苗一愣,“会打算盘,不比银号里的账房先生差。”

    “给你个算盘,你算算这几道。”王大王递过去一张写着题目的纸。虽然只是简单的四则运算,但是在这个没有基础数学教育的年代,这东西一个村的庄稼人里面也只有几个人能做的上来。

    龙苗苗拿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打,手法眼花缭乱,很快给出了答案。看来这几题对她来说过于简单。

    王大王颇为惊喜,然后又皱着眉头想了一想,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我啊,我是从隔壁镇大新村跑过来的。家里都是种田的太无聊了,我听说这里有个要新建门派的招收徒弟,就赶紧跑过来玩。学武为什么还要考算数?是哪位老师傅教我?教的是什么武功?王公子您看我有武学才华么?”

    “其实我们这里不是单纯的武林门派。”王大王笑了。这个小妮子言语之中似乎认为自己已经面试成功了。也罢,收进来看看再说。

    “我们这个地方,更接近于学校,而且不是私塾那种学校。以后等我们业务做大了你就知道了。现在我们还没有特别成型的教导体系,还在摸索阶段,基本就是在实践中学习思考总结吧。所以我们特别需要头脑灵活的年轻人加入。”王大王简单介绍了半山居当下的业务情况。然后他问,“怎么样,你这样跑出来,你家里人反对吗?”

    “不反对不反对,爹娘都很支持。怎么样,您准备接纳我了么?”

    王大王听罢,伏到猪哥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猪哥听罢,转身离开。

    “行!今天应该没有面试的人了。算上龙苗苗,还有四个通过面试的小伙伴们,我们一起去逛一下我们的半山居。我来当导游,给大家介绍一下未来的工作学习生活状况。来,我们走。”

    王大王刚要拔腿,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唤道,“唉老孟你别走,你得跟紧我。对了云英姐,麻烦你登高戒备,时刻关注这边情况。”

    安排完之后,王大王带着几个新加入的小伙伴,开始一边走一边介绍半山居分基地的概况:

    “我们半山居在这边是个分基地,在河南府白云山上还有个主基地。不过因为王董我英明神武的领导,现在这个分基地的人员和设施规模,已经完全超过并碾压主基地了。你们记得在这个事情上由衷地夸奖我一下(臭屁脸)。

    我们现在在临洪河旁边有这么三个小破房子,两大一小,作为我们暂时的居所。每一座房子都是由西面一个屋子、北面两个屋子和东南两面院墙围起来的。平日里房子就是我们的住所,院子就是我们的工作场地。

    居住条件并不是太好,很拥挤,但是我们的卫生搞的很不错,各种被服家用都是定时洗换。大家的卫生习惯也非常好,每天洗脸刷牙,定时烧热水洗澡。这里甚至连跳蚤都没有。”

    听说这里居然没有跳蚤,新来的小伙伴们发出了一阵惊讶地呼声。

    王大王带着一行人来到隔壁院子。这里有两组人正在比画着商量些什么事情。王大王继续说:

    “白天我们就在这里工作。首先这边是我们的优秀员工代表,杀猪小能手凌凌漆同学。”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起,一个身子消瘦的男孩抬起头,拿起手中沾着血的杀猪刀挥舞了一下打了个招呼。

    杀猪能手?新来的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非常诡异。

    王大王完全不理会,继续介绍,“旁边这一群是我们的技工组,他们现在主攻的方向是打造耐用家具,让我们靠近一下听一听。”

    还在懵圈中的新人跟着来到了技工组身边,而他们中的两个人正在激烈争论,根本没发现有人来到了背后。

    “胖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用太大力道的内功来刨制榫接口,一定会留下非常粗糙不平的表面,导致最后拼接的时候多花很多力气!木匠活要多用脑子!”

    “得了吧魏二狗,你不得不承认我的制作效率更高。我打三把椅子的时间,你只能打两把。”

    “可是你这样做,榫接机构不会更容易松动么?家具的寿命也会大幅下降,胖点的人坐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散架的。”

    “反正我们这帮穷鬼里面没有几个胖子,我这个体型都算是痴肥的了,坐上去还不是晃都不晃一下?”

    “可是你这样内功消耗太大!”

    “……不得不承认,二狗你倒是说对了一件事情。内力消耗太大了,实在是影响连续工作的质量。”

    然后两人一同叹气,异口同声,“要是能学会大力金刚指就好了。”

    “咳咳,”王大王终于忍不住了,提醒了他们一下。

    两人这才发现王大王的存在,慌忙抱拳行礼,“王公子,我们两个光在这里掰扯,让您看笑话了。”

    “不,你们争论地很好。你们中间谁会写字的,把两人的观点简要记录下来,然后进行评比。把木料的使用和人工时间折算成银钱作为投入,把生产的椅子数量和大致的使用寿命相乘作为产出,用产出除以投入算出哪种方法更好。”

    王大王顿了一下,“至于大力金刚指怎么才能搞一套,我不敢打包票成功,但是我答应这个担子我来担。”

    胖伢和魏二狗眼睛一亮,答道,“遵命!”

    安排完之后,王大王带着新人又去了隔壁院子。

    龙苗苗满肚子的疑问,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王大王,“王公子,您这里的人干的怎么都是些杀猪做木工之类的下等人的活?学武的事情呢?”

    “下等人?”王大王突然停下转身,龙苗苗差点撞在他身上。

    “只要是靠自己的生产劳动吃饭过生活的人,都是上上等的人,杀猪也好杀龙也好,没有什么区别。凡是自身不劳动,也不为劳动者做贡献,反倒是依靠权力和财富,骑在劳动者头上饮血的人,就算全天下的大文豪都为他们涂脂抹粉,也不过就是些寄生虫罢了。”

    “您的意思……”龙苗苗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不太妙的情绪。毕竟正德十一年的时候,山东、河南、河北三地刚刚结束了一场规模巨大的农民暴动,官府对于其中余孽采取了赶尽杀绝的高压政策。即便是五年过去了,说错话也是有很大风险的。

    “这个事情就不讨论了。”王大王没继续深入,而是带着新人们来到了临湖河岸堤坝附近。这里种植着一排柳树,风景甚是优美,但是与众不同的是,这一截河堤的柳树上,有十几号人在联系轻功。他们一会儿站在柳树顶上,一会跳到另一棵柳树上,一会又落下来席地而坐恢复内力。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帮猴儿成了精。

    “这些就是我们……销售,对,销售组的同学。”王大王一拍脑袋。

    龙苗苗脸都快囧歪了,这个名字绝对是你临时想起来的!

    其实王大王早就在考虑之前的小乞丐员工,下一步的出路。在实践中,他们被证明是最难融入各种生产行业的人员,所以目前他们的主要价值就是化整为零,偷偷销售私盐赚取收入。

    但是卖私盐绝对不是长久之计,只是赚取第一桶金的非常手段。

    如果长期一直这样卖下去,而且不断地扩大规模,那么王大王是有信心打造一个覆盖半个华夏的私盐帝国。

    不过,带明和其他封建王朝一样,财政税收的大半部分都是依靠专营盐铁赚来的,所以这样一个私盐帝国必将导致带明财政产生不可逆转的崩溃。

    这种事情如果发生,比较好的情况是带明朝廷号召江湖上的正义人士一起把私盐帝国剿灭掉,比较坏的情况是**虚弱的带明缓不过来了,治理能力直接瓦解,然后不知道鞑靼、建州或者是其他哪路人马提前获得天命,血海里杀出下一个朝代来。

    别管怎么说,王大王终究还是对这个带明有点感情的。它的土地兼并、官员**问题固然严重,但那和后面一个朝代的“去脊梁骨化”治理模式相比,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所以只要存够了打造一个门派所需的人力和财富,王大王的私盐买卖不久以后就会停掉。

    趁着还没积重难返的时候吧。

    因此。这些前乞丐员工未来会转职,成为销售半山居特色产品的职业推销员;或者凭借信息优势,当调查员来收集商业信息。不过无论如何转职,他们都将是奉公守法、焕然一新的“市场销售部”的优秀员工。

第五十八章 领导要简单地讲两句

    “除了我们的销售组,那边还有一些正在搭木梁的,是我们的建设组。他们建造的屋子可能会成为你们未来的宿舍。

    除了种田产粮食之外,我们半山居现在已经基本实现自给自足了,而且还有富余木工、纺织类产品可以对外销售。接下来我们还会继续扩大生产,请大家期待。

    大家可能发现了,我们这个半山居,人人都会内功,但是追求的却不是一般江湖上那些豪侠们锄强扶弱、替天行道、匡扶正义的爽快事情,反倒是做得都是日常可见的鸡零狗碎讨生活的行当。这就是我们半山居的建派思路。”王大王笑着对新来的小伙伴们说。

    新人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行走江湖的大侠梦破灭了啊。

    王大王在心里面吐槽,要是你们知道我要推动打造一个绝世神功全民修炼,各行各业出大侠的世界,你们得是个什么表情?

    王大王回头冲着河岸上正在练轻功的人喊到,“磨盘、大龙!过来一下!”

    两个人影飞身过来,冲着王大王抱拳行礼。

    “你们帮我通知一下,召集所有人,我们马上在中屋前面的空地上开个迎新会,大家带上小板凳,我要给大家简单的讲两句。”

    磨盘一脸蛋疼。

    王大王注意到了,“你有什么意见么?”

    “王董,你说要简单讲两句的时候,基本上两柱香的时间都停不下来。”

    “干活去吧你!”王大王伸手做出要打他脑门的样子,磨盘和大龙哄笑着跑掉了。

    这个“简单讲两句”的梗自己当年也是没少吐过槽,但是当了带头人之后居然也得上了同样的毛病。这真是历史唯物主义又一不容置疑的例证。

    既然不能保证两句内结束,那就得保证所说的话言之有物,能让大家听了有启发。

    哄闹的人群在空地上聚集,几个新来的坐在了最前排。

    孟溯和云英也想坐下,但却被王大王拉了起来。

    “老孟,你站到我侧面。云英姐,你去旁边槐树上警戒。”

    讲个话还用这么谨慎?两人皱了一下眉头,但是还是照做了。

    安保安排结束后,王大王清清嗓子,开始了他的宏论:

    “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好,我是你们三份实力派七分偶像派的万人迷王董。今天召集大家来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我们今天又有五位新同学加入我们的队伍。请站起来让大家欢迎一下。”

    几个坐在前排的新人扭扭捏捏地站起来跟身后的几十个人打招呼,只有龙苗苗一个人是大大方方地挥手致意。在王大王的示意下,现场爆发出了响亮的鼓掌声。

    “好了,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请听我跟大家说。”王大王控制了一下现场,然后继续讲话:

    “算上新来的同学,还有几个你们素未谋面的半山居主基地的同学,我们半山居的人数已经逼近五十人了。人员数量大了,人心就会不齐,所以我今天把大家都叫过来,就是要讲一个指导理论的问题。

    任何组织都要有指导理论,没有正确理论指导的组织注定走不长。真正的大道理往往并不复杂,不是非得那些老学究掉书袋才能懂得的。我现在要教你们的,是天下第一儒学院泰山学院的大儒们,都搞不懂的真理。”

    台下一时议论纷纷,而孟溯则是拧紧了眉头,面色非常不好。

    “请大家看。”王大王从腰间抽出一把纸折扇,潇洒打开,“折扇子我本来是买来装逼……呸、装斯文用的,从夏天一直藏到冬天,现在终于可以拿出来给大家瞧瞧了。”

    他“哗”地一声打开扇子,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相信科学”,“大家最近都跟老孟学过读书认字了吧?这几个字认得什么意思吧?”

    在场四十脸懵逼。他们的确学会认不少字了,明明这扇子上四个字每个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我所写的这个‘科学’,就是儒家的天理、道家的大道、佛家的因果。它不是一套理论,而是一种方法。在这个伟大方法面前,儒释道几千年来的辉煌思想,看起来都像是朝露夕花,只是真理追寻道路上的陪衬罢了。”

    同学们哗然,然后全都议论纷纷。虽然他们大都没什么学问,但也知道儒释道乃是千古学问,通晓一门就可以称神封圣。如今这个王公子是不是疯了,居然说这些人间至理,在这个“科学”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孟溯则是人群中最不满的一个,他已经抱起了胳膊。作为一个天生随性,无拘无束的家伙,他对任何俗事都不那么在乎。但是这种洒脱本身就是基于圣人传授的理论,要超然物外,不以己悲。现在王大王所言的狂论,是要拆掉整个文官士人的庙堂根基,谁能不恼?

    王大王继续演讲,“请大家稍安勿躁。我并不是说在座的儒释道都是垃圾,我是说他们很优秀,但是还没接触到本质,甚至连方向都不对。要研究事物的本质,还要依靠‘科学’的思想。而科学的终极意义,就是这四个字——”

    王大王将扇子一翻转,背后现出另外四个大字——“实事求是”。

    学员们毫无反应。王大王失望,但还是继续降了下去:

    “所谓科学,就是实事求是。东边太阳升、西边太阳落。观察了一千年天天都是这样,我们就认为这个是有价值的理论。

    验证这一理论分为三步:

    第一步,观察现象,比如太阳在东边升起来了。

    第二步,提出理论,太阳每天在东边升起。

    第三步,反复观测实验。每天早上看太阳升起的位置,观测并记录下来。如果上千年的观测下太阳都是从东边升起,没有一天不升起或者是打从西边出来了,那么我们提出的理论就可以认为是正确的。

    之后,即便遇到阴天,天上有云彩,我们也知道在云彩后面,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

    道理很简单,傻子都明白。但是理解这套方法很困难,要求逻辑严明,刨根问底,反复实验。这套方法叫科学,得出的结论都叫科学结论。”

    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也算什么玄之又玄的大道理?在场的人都被逗笑了。

    “大家可能现在还没明白过来,一个简简单单的方法,到底有什么用处。”王大王正色。他很少正儿八经,所以一旦板起脸来,大家都很不适应,脸上的笑容也不禁僵硬了。

    “我朝有一个大儒,名字叫做王守仁。他是个文武全才,一介狂生,自幼就立志要做圣人。他跟别的大儒交流,要如何才做的圣人?别人就告诉他,要‘格物’。格物有很多种解释,王守仁理解为要参悟事物的道理。然后他只要做到‘日格一物’,将来就能‘穷尽物理’,成为圣贤。

    然后你们猜守仁兄怎么格物的?他对着竹子盯着看,发誓要格了竹子。结果他盯了七天七夜,没看出任何物理,倒是把自己累得一场大病。这就是‘守仁格竹’的事件。”

    在场的同学们又爆发出一阵轰笑。

    王大王心中默念,阳明大佬对不住了,按时间算你应该还活着,但是你的事迹实在是太适合当反面教材了,就让我借用一下吧。

    “所以说,同学们,这就是方法错误带来的恶果。王守仁只是对竹子进行观察,不可能获得任何真知。因为你要获得真知,必须对观察到的竹子提出疑问,然后尝试解答这个问题,产生理论,最后再用反复实验验证你的理论。

    王守仁看着竹子的时候,脑子是空的。他没有提出任何有价值或没价值的问题,所以他也不会有任何成果。

    相反,我也可以看着竹子,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些竹子有瘢痕?”

    “因为那是泪竹!”台下有人抢答,显然是见过竹子。

    “很好,那么为什么泪竹会有瘢痕?”

    “这个我听说过,泪竹也叫湘妃竹,是舜帝的两个妻子娥皇和女英,因为思念他而日夜哭泣,泪水洒在竹子上,就变成了泪竹。”这回是龙苗苗回答的。

    王大王笑了,她知道的还挺多。

    “真是个美丽的传说,但一定是假的。因为如果我们按照科学方法去验证,这个理论是无法进行重复实验的。我们找一群人来对着竹子哭,哭一百年,会不会生出一根泪竹?”

    同学们终于愣住了。虽然大家心底都知道这就是个传说,但是你真要撸起袖子来认真验证,岂不是在抬杠么?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但科学就是一丝不苟,就是刨根问底,就是抬杠。”

    王大王目光坚定:

    “能被实验推翻的理论都不是科学理论,也绝不可能是真知。”

第五十九章 科学方法的广泛适用性

    王大王的科学理念基础课依然在继续。

    “刚才我讲了王守仁大人的反面教材,接下来我要讲一个正面教材。诗经有云:螟蛉有子,蜾蠃负之。传说中古人认为蜾蠃是只有雄性没有雌性的,因此要养育后代就必须去把螟蛉带回巢里,养育一段时间,后来螟蛉的身体里就会钻出蜾蠃来,十分奇妙。古人还把‘螟蛉之子’引申为养子。

    但是南朝梁国有个人叫陶弘景他听了以后不信。诗经上虽然说了‘螟蛉有子,蜾蠃负之’,但是民间还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的说法呢。反正这两条中,肯定只有一条是对的。

    于是这个陶弘景就专门扒开了一窝蜾蠃,发现其中既有雄的也有雌的。然后他又发现蜾蠃将螟蛉带回巢中后没有进行喂养,而是用尾上毒针刺入螟蛉。你们猜蜾蠃在干什么?”

    还是龙苗苗,看了看后面居然全都是一脸茫然,然后就不懈地哼道,“寄生蜂罢了,挺常见的啊。那个什么蜾蠃肯定是在螟蛉体内产卵,让蜾蠃的幼虫把螟蛉吃掉,然后孵化了之后就钻出来了。你们都不知道?”

    同学们恍然大悟,又开始一轮议论。龙苗苗一脸得意。

    你对虫子挺了解的嘛,王大王心里面又嘀咕了一句,然后继续说:

    “所言极是。陶弘景的行为就完美符合了科学方法。首先他对古老认知没有盲信,而是通过自己看到的现象大胆假设,然后再找到虫窝不断观察试验,最终验证了自己的发现。要是没有陶弘景的科学研究,我们怕是还要对冷血杀手蜾蠃谬赞一千年啊!

    这个世界本身是按照自己的既定规律运行的,而我们人却喜欢给各种东西赋予自己的感情,还把螟蛉理解为养子,真是自作多情。事情的真相基本不会有传说故事那么美好。所以只要被科学验证了,我们就必须相信它。”

    孟溯在旁边突然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王大王看到孟溯的沉思脸,不禁笑了。原来这家伙也有一本正经的时候,“正是。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并不是贬低儒释道。他们都是通过经验累积感悟出的大道理,没有经过科学方法系统的验证,因此存在有很多模糊甚至过时的思想。即便如此,那些古代先贤的哲理中仍然有大量思想,如同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讲故事,然后从故事中感悟道理,永远比直接讲道理有趣一百倍。同学们开始各抒己见,有些人已经开始针对生活中模弄两可似是而非的说法发表了自己的疑问和看法。

    这很好,这说明他们已经开始接受这种思维方法了。

    “同学们!”王大王鼓掌示意大家安静,“聪明的你们可能已经发现了,在你们跟我一起学习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其实我一直在潜移默化地传授你们这种科学的思维方式。比如刚刚,胖伢和魏二狗在造椅子的事情上有分歧,我就让他们去记录各自方法实际造出来椅子成品的优劣,用数字比较高低,而不是用嘴争论。这其实就是科学实验的思维。”

    刚才还拖着腮帮似懂非懂的胖伢跟魏二狗,听完这句话恍然大悟。原来造椅子也是科学?

    “当然了,科学的研究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因为无法验证的东西就不能成为科学理论。这就是科学和玄学的区别:玄学只要求别人相信自己,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而科学,坦坦荡荡,闻过则改!”

    一番话,把古来的玄理都丑化成了刚愎自用的小人,而“科学”这个抽象的东西,却道出了一副正人君子、济世大儒的形象。王大王知道带明人吃这一套,即便是抽象的方法论,也要套上一层道德主义的外衣,才能更好地被人接受。

    看到听众们已经逐渐被洗脑成功,王大王继续演讲:

    “从今天开始,我要求我们所有组都要记录和思考‘科学方法’在实践中的运用,无论是杀猪宰羊,还是建房铺瓦,任何行为都要以‘科学’进行指导。

    当然,在科学的研究道路上绝对不会是一帆风顺,甚至会有所牺牲。我们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验证一个理论的真伪,有时又经常会找不到合适的办法。

    还是以竹子为例,让我们再提一个王守仁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我们都知道竹子的根会吸水,然后会把水供到顶上的竹叶中去。但是水是怎么从竹子底下的根部吸上去的?谁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现在就提出两个假设,一个是竹子里面有很多细小的管子,很小很小以至于眼睛看不清,而水就是从管子中被抽上去的。

    第二个假设是竹子里面有很多丝瓜瓤一样的密密麻麻的小孔,同样很小很小,也能把水吸上去。那么哪个理论是对的?”

    台下同学们面面相觑。

    “猜不到,那么我们的试验只能是想办法看一看。我可以告诉大家,两边薄中间厚的透明圆盘可以叫做凸透镜,用它看东西,物体能够放大。只要找来足够光滑平整足够大的凸透镜,就能看到竹子里面的用来吸水的结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用什么来做凸透镜?怎么才能把它打磨得晶莹透亮没有一点瑕疵,里面没有一点气泡?这又是一堆科学疑问。我也可以提示,可以用玻璃,也就是琉璃可以制成。

    然后呢?你再查下去就发现这个琉璃需要用高温的炉子去烧,那么炉子要怎么早才能满足烧琉璃用的温度?怎么通风?用什么燃料?怎么烧才能没气泡?怎么做才能去除杂质?这又是一堆科学疑问。

    一个疑问牵着一个答案,一个答案带出另一个疑问。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那么这个小问题的‘格物致知’就终于完成了。但是,还有前往无数的问题,等我们用科学方法,去格它们……”

    龙苗苗突然笑了,“你这样刨根问底,最后的出来的东西有什么用呢?竹子怎么吸水又有什么关系?”

    “那么,如果这两种结构代表着不同的材料强度,搞清楚后就能算出竹子受力的极限呢?是否能指导房屋材料的使用?”

    王大王看向建筑组的人。他们听到后也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对于建造房屋的关键影响。

    “如果竹子的吸水结构,放在牲畜们体内也有类似的组织呢?会不会对养护牲口和防疫疾病有帮助?”

    王大王看向屠宰组,凌凌漆也皱紧了眉头。他想起了猪内体那错综复杂相互连接的血管。

    “如果模仿竹子的吸水结构,能纺织出吸汗又轻便的衣物呢?”

    王大王看向纺织组,几个听到这句话的女孩子已经开始热烈讨论了。

    “将科学向微观,向本质的方向研究,产生的结论就是科学理论。将科学向宏观,向实用的方向发展,产生的就是科学技术。

    我期待你们有一天能够把整个世界的真理都用科学的方法找出来,然后汇集在一起,传播出去,造福所有人。”

    这就是王大王的宏图伟业了。虽然不清楚唯物主义在这个武侠世界适用范围到底有多大,但是科学的研究方法,基本上是放在任何秩序世界中都能够畅行无阻的。

    也许有一天,众人的智慧能够丰富到研究出来穿越的秘密呢?也说不定在大家的帮助下,王大王还能再穿越回去,回到现代去,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死宅王治平。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王大王的心理活动。孟溯面对王大王,低声问了他一个问题:

    “王……贤弟。你刚才所说的这些话,甚是高深精妙,似乎不是一个自幼无父无母,没有上过一天学的人能懂的。其实,你现在跟我说你曾跟哪位不出世的大儒拜过师,我也是信的。你……到底是谁?”

    很敏锐嘛。王大王笑着摆了摆手,搪塞了过去,“我是谁不重要,以后合适的时候我会解释的。”

    孟溯还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猪哥从房后窜出来,落在王大王身边,伏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王大王点了点头,然后侧平移挪了两步,躲在了孟溯背后,然后说,“孟大哥,你把你的剑举起来,没错,架子拉开做好准备。”

    再一转头向着树上的云英,“那边云英姐,你也把弓弦满上!瞄好这边!”

    孟溯和云英一头问号,这是怎么回事?要跟谁干架?

    王大王在孟溯身后藏好了,只露出半个脑袋,对着坐在前排的小萝莉龙苗苗说,“说真的,这年头做卧底还是要讲一点职业素养的,人物背景设定啊什么的都得弄的像样点,对吧?起码串个供吧?上次那个老郭也是这样,说是隔壁镇的,结果去调查一下根本没这个人。你也一样,你说你是隔壁村的,结果那边根本没有哪家姓龙的。

    说吧龙苗苗小妹妹,谁派你来的?想要刺探什么?”

    龙苗苗听罢,稚嫩的脸上突然涌现杀气,两手一抬,从宽大的袖口中蹿出两道红光,冲着王大王就飞过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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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弱鸡大侠介绍:
逗比主角王大王穿越了!王大王受到了重伤!获得了“不能习武”的debuff!王大王获得了称号“弱鸡”!王大王招募了队友!王大王获得了辅助技能!王大王开启了任务“赚钱”!王大王开启了任务“组建门派”!王大王开启了任务“泡女侠”!王大王开启了任务“一统武林”!王大王开启了任务“匡扶社稷”!……王大王开启了终极任务“武侠工业化”!王大王获得了成就“蒸汽武侠”!王大王称号“弱鸡”升级为“史上最弱鸡大侠”!ps:本文并无系统,且慢热。(_)史上最弱鸡大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史上最弱鸡大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史上最弱鸡大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