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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某甲     史上最弱鸡大侠txt下载     史上最弱鸡大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三十九章 酒逢知己

    “这根铁索……能驱散妖术么?”孟溯带着惊喜看着手中的铁链。刚才足以烧伤他的雷电,现在居然只能给他带来一点酥麻的感觉。

    老孟啊,你真的得好好学学物理了,这玩意儿就是一根不太好用的避雷针罢了……王大王捂着脸想。

    人体电阻在二百二十伏家用电压下的阻值可以达到两千欧以上,而铁链的电阻则极小。这根铁链另一端连接河水,形成完美接地效果。双手抓住铁链形成并联,能让人体内通过电流减小到忽略不计。

    就跟高压线上站着的麻雀一样。

    不过现在没时间跟孟溯讲这些。王大王躲到云英屁股后面,探着脑袋说:“云英姐,在箭头上挂上炸弹,对着这魔教教主的后面别客气!射他!”

    云英马上拉开凤凰弓,将“爆炸箭”发射了出去。

    王尚柏还在迷茫为什么宝剑会失效,回头一看一颗炸弹箭已经冲他过来了,立刻转身挥剑,将那颗炸弹凌空斩做两半,避免了爆炸。

    孟溯不给对方喘息机会,挥起铁链当作辫子,向着王尚柏抽了过去。王尚柏回身迎敌,连续多次使出奔雷剑反击,但是那些电弧却都像活了一样,顺着孟溯的铁链溜走了。

    “嗬!”王尚柏一脸不屑,“就算没有雷霆,你们也一样不是我对手!”

    说罢他将手中巨剑随意一甩,扔到了背后两丈远的地方,直直插在了甲板上,然后提起双拳,徒手压了上来。

    孟溯看到对方拳劲无比刚猛,不敢硬碰硬,只能暗暗运上“格物致知”的本领消解掉对方凶悍的内劲。但是即便如此,孟溯也被王尚柏一拳打得后退连连。

    “哦?你这一招是……”王尚柏眯起了眼睛,“莫非,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王大王没管这个疯疯癫癫的酒鬼说什么,仅仅是做出了最合理的判断,下令马上撤离:“云英姐,老孟,赶紧走!跳回我们的小船上去!”

    云英二话不说往船舷跑,还没忘了回头又发射了一根“爆炸箭”,帮孟溯拖延时间。

    这一击爆炸箭,王尚柏未能完全躲开。爆炸的冲击炸到了他的右腰,把他吹开了一小段距离。

    孟溯转身正想走的时候,突然一股酒香飘了过来。作为一个酒痴,他忍不住称赞了一句:“杏花村酒?”

    王尚柏从腰中掏出了一个破裂的葫芦,正要发脾气。听到孟溯的话,他眼睛突然就亮了,“正是汾清!你懂这个?”

    “起码十年了吧?喂,这葫芦漏了!”

    “啊糟了,不可浪费!”

    说罢,王尚柏举起了破裂的葫芦,仰头痛饮汾酒。葫芦裂隙中逸出的酒浆浸湿了他的衣袖,他干脆把上衣脱了扔掉,露出紧致健硕的胸腹肌肉。几大口灌下去之后,他放下了葫芦,用手臂擦了擦嘴,对孟溯笑道:“馋不馋?”

    孟溯笑言:“馋到想要动手抢来喝,可惜我打不过你。”

    “用不着动手了!”王尚柏将葫芦扔向孟溯,“好酒,自然要同懂酒的人一起喝!”

    孟溯一伸手接下了酒葫芦,干脆也将自己被雷电击破的上衣脱下来扔掉,仰头痛饮酒浆。饮罢,孟溯也学着王尚柏擦了擦嘴,将酒葫芦扔回给对方,问道,“还打么?”

    “打?打个屁!”王尚柏借助葫芦赶紧灌了一口,“喜欢喝酒的都特么是豪杰,豪杰不打豪杰!”

    言罢,王尚柏仰天大笑。孟溯被他莫名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咋地?王大王看着这两位酒中君子,满脑袋问号:你们刚才还打生打死,这就成酒友了?

    王尚柏干脆盘腿坐在了甲板上,孟溯也盘腿坐在了一边,两人一人一口,有说有笑地喝了起来。喝到开心的时候,王尚柏伸手招呼王大王和云英:“两位,一起坐下来喝啊?”

    “喝你妹啊!配上头孢岂不是更香?”王大王怼了回去。

    没想到此时云英却走了过去,侧身坐在了两个酒友旁边。

    “云英姐,你这是要干啥?”王大王十分不解。

    “我们冰原的规矩,有人请你喝酒,而酒里又没毒,那么就算是杀父仇人,也得喝完酒再动手。”云英将头发向背后一甩,“再给我另外来一葫芦,我不想喝你们碰过的那一壶。”

    “成!今天真……真高兴!”王尚柏似乎又有些醉了,刚才说话舌头打了结,“小龙,再帮我拿一壶女儿红来,我请两位豪侠再饮几杯绍兴黄酒,壮壮气!”

    龙苗苗叹了口气,走入楼船内,抱了两个大葫芦出来,扔给了王尚柏和云英。

    云英豪气干云,也是打开葫芦上的塞子,仰头就饮。喝完擦擦嘴,脸上的冰霜有所消融:“你们中原人,就在酿酒之类奢靡的地方特别精妙。”

    “这话的意思就是——好喝!哈哈哈哈哈……”

    王尚柏的笑声回荡在雾气迷蒙的京杭运河面上,似乎把江湖上的恩怨,庙堂里的争斗,人世间的龃龉,都给笑得渺小了。

    他也没忘了王大王:“王掌门,你不过来喝一杯?”

    “谢谢,但饮酒使人智力减退,刚好我的智力特别珍贵。”王大王抱起膀子,一脸怨气。他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仁,被对方两壶酒就给骗过去了。

    王尚柏指了指孟溯和云英:“喜欢喝酒的人——江湖豪杰!”

    又指了指王大王:“不喜欢喝酒的人——狡猾弱鸡!”

    王大王就差破口大骂了。

    对对对,你们都是武林豪侠,反而老子堂堂一个穿越客,干什么事情都没那个侠味儿,是吧?

    老子也想奇经八脉齐全,习得无上神功,仗剑策马走江湖。一斗酒,一篇诗,粪土千金贵相知……

    王大王看了看和他一样在旁边满脸无可奈何的龙苗苗,就平移过去和她凑到一起,歪头问对方,“这个王尚柏教主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喜怒无常?你们海苗记这么有本事的黑商会,怎么会听他使唤的?”

    龙苗苗也平移一步和王大王拉开距离,一脸嫌弃地冷淡回答:“没办法,他付钱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商业道德。”

    王尚柏突然对王大王发话:“王掌门,这次见你,还是有正事跟你说的。”

    “我靠,你嘴里面会有正经事?”王大王已经决定对这个没正形的魔教教主吐槽到底了。

    “当然有正事,不然我专程跑来见你干什么?”王尚柏举起酒葫芦,“我愿意帮你破除天理会的封锁围困,阁下意下如何?”

二百四十章 所谓江湖

    “帮我破除封锁?”王大王心事被提及,表情立刻沉了下去,“你有什么办法?”

    “小龙,你过来伺候好这两位,我去跟王掌门谈两句。”王尚柏站起身来去找王大王。

    孟溯虽然酒到酣时,但是脑子尚且清醒。一听说王尚柏要找王大王,立刻站起来想要拦住他,防备他对王大王不利。

    但是王尚柏却拍了拍孟溯的肩膀说,“放心坐下喝酒。我要是真的想杀你们,刚才用上八成内力,你们几个不可能活到现在。”

    这不起眼的轻轻两拍,却蕴含着古朴雄劲的内力,把孟溯拍的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尚柏走过去。

    教主走到王大王身边,伸手搭着对方的肩膀站在船舷旁。

    “说罢,教主你想怎么帮我?”王大王和王尚柏一同站在船舷边上,举目望向眼前的茫茫雾气。

    江面上的霭霭雾气遮住了一切,让人看不清到底前进的道路在何方。

    “很简单,我会让整个海苗记全力配合你。”

    王尚柏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用非常沉着认真的态度说:

    “海苗记掌握有几条通向海外的商道。我能从水上开辟一条通路,把粮食和资源运给你,把你生产的东西卖出去。

    我还能组织暗杀队伍,帮你把通往嵩山的商路上,所有针对你的威胁引出来清剿掉,保证你的货能安全送到少林。

    我还能联系一个很大的客户,你想象不到的大。他会把你的所有武器装备全部买下来,你生产多少,他就会买多少——价钱会很公道。”

    “……”王大王沉默了一下。这段话的信息量很大。

    第一,它说明海苗记几乎完全服从不仁教调遣,很可能本身就是不仁教在武林生意圈的白手套。

    第二,海苗记可能早就抵达过海外很多地方,并且有生意往来。

    王大王平日里有时会啃一两片地瓜干消遣一下。但是最近他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番薯本来是美洲作物,应该是万历年间才从菲律宾传到华夏的。现在的地瓜种植,起码比前世历史上早了接近两百年。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带明国际商贸,比前世的要发达不少。

    第三,王尚柏的话还说明,不仁教其实是有严密的组织和强大执行力的。虽然看上去行为动机成迷,但是不仁教一定有自己的内在逻辑,也有自己想要达到的不可告人的目标。

    这样的组织,跟天理会有多大区别?真的能放心合作么?

    其实这样想也晚了。之前为了生存需求,全侠派已经和未央君、鲁多多这些魔教大员过从甚密了,江湖上人尽皆知。就算想要跟魔教做彻底切割,也是不可能的了。

    不然就一路走到黑吧。只要自己初心不改、问心无愧,遇到情况见招拆招就好。

    “那么,代价是什么?”王大王反问。对方不可能给予这么大的惠顾,却连要求都不提。作为魔教教主,统御手下诸多绝世高手,不可能只是个疯疯癫癫的二货。

    “痛快!”王尚柏拍了拍王大王的肩膀,“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们全侠派绝对不能把任何武器装备卖给我指定的客户以外的人。”

    ……懂了。王大王心想,这是要垄断全侠派的高新技术武器,然后借机会称霸武林?

    “不,你想错了。”王尚柏摇摇头。

    卧槽你会读心么?

    “不不不,我不会读心,我只是跟伯安先生学过一点随心诀,能从你脸上看出一些你心里的想法。”王尚柏认真地说,“我对称霸武林一点兴趣都没有。有那个时间,我宁可多逛几个青楼,多搜罗两壶好酒。”

    “那你为什么帮我?还有,你说的那个大客户是谁,能把我们门派的武器装备都吃下去?”

    “我也懒得藏着掖着的。我说的那个大客户,指的是戍边王勋将军……”

    “啥?”虽然早就有准备,但是王大王还是被这个消息给吓到了,“你一个魔教,跟戍边的将军还有交际?”

    “啧,怎么说话的?什么魔教?”王尚柏也不满意了,“我搞的这个组织本来叫布任教,意思是将任侠重义的精神广布天下。但是那帮子武林正道看我不顺眼啊,就故意把我教污名为‘不仁教’。”

    “我还以为你这个教名取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意思……”

    “所以我也就懒得争辩了,不仁教就不仁教吧。咱们虽然名字叫不仁,但是行的是仁义之事就行了。我此行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以后不要再把武器往江湖上卖了,全都供给官府吧,这样才能让这些武器派上正确的用场。”

    “你这个要求过分了。”王大王把王尚柏搭在肩膀上的头一扔,“江湖事有江湖规矩,与庙堂无关。我好好的造东西赚钱,你带着官府一掺和,都变味了。”

    “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天下?”王尚柏叹了口气,“你实在是小瞧你造的那些兵器了。让我来跟你捋一捋吧。”

    “为什么我们带明的江湖门派特别多、特别强,比以前任何一个朝代都多、都强?”

    “那是因为本朝太祖就是江湖门派起家,抗击鞑子的时候也多有江湖义士舍生忘死相助。故而洪武太祖投桃报李,在建立大统之后,给了江湖人士很大的自由空间,对他们甚少打压。”

    “然后,为什么江湖上整日腥风血雨、打打杀杀,朝廷却不管不问?”

    “一是不想管,对江湖怀柔是洪武太祖时留下的传统。二是管不了,江湖豪侠各个武艺高强,随风而来随风而去,想要对付也没那么多精力。”

    “那么,如何不让江湖上的血腥杀戮影响社稷、伤害百姓?”

    “简单,江湖事江湖了。引导名门正派用符合王法的方式获利,鼓励他们去除掉少数江湖败类,把江湖败类的负面影响控制在小范围内。甚至,在没有足够‘反派’的时候,可以鼓动江湖门派之间相互攻伐。”

    “最后,这些门派坐大了,想要对抗朝廷怎么办?”

    “本来是不用担心的。因为那些绝世高手,万万人中也没有几个,剩下的都只是陪衬而已。朝廷本身有东西两厂和锦衣卫三个高手组织,本身也有优秀的顶尖战力。通过促进江湖门派相互之间斗争内耗,就可以管控住所有人。”

    王大王听得一脸震惊——他才知道,这个世界的武林是这样构建的。

    你以为你是绝世出尘的大侠,其实你早就被一张权谋的大网罩住,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你能够策马奔腾、纵情高歌、快意恩仇,只是因为朝廷允许你这么做。

    所谓江湖,不过是另一片人间。

二百四十一章 噩梦难平

    “你一个魔教教主,怎么会知道这些?”王大王狐疑地看着王尚柏。

    他……也有可能是在骗我!

    “倒不如说,我是魔教教主,所以知道这些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王尚柏没有直接回答,“现在你思考一下,你帮所有人学习内功,大量制造和销售的那些武器,会对江湖的平衡造成什么影响?”

    王大王重新整理思路:

    “每个人都能学习内功,于是武林的准入门槛极大降低,进入江湖的人极大增加……”

    “武功机关进一步降低了使用上等武功的门槛……”

    “枪械使低武者可以通过数量与协作,获得同绝世高手一战的门票……”

    王尚柏抢过话题:

    “太浅了,你继续想!”

    “门派之间的平衡被打破,缺少绝世武功传承的小门派也拥有了从大门派身上咬下一口肉的尖牙和利爪!”

    “原本被压制的**,在这个环境下开始蠢蠢欲动。原本相互无法消灭的敌对门派会铤而走险,整个江湖到处都在爆发门派火拼。”

    “为了生存,所有门派都会展开生存竞赛!大家一起努力招募人员,训练死士,装备武器。就算不想要消灭别人,也要不断训练杀人技来防范别人找上门来。”

    “最后,江湖的血腥气会淹没整个带明,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平民百姓,都会被卷入这场媲美战国时代的大火拼中去。尸横遍野之后,只会有几个门派活到最后。”

    “然后呢?这些活下来的门派,拥有的武力会比朝廷还强,他们还会安心做一个江湖门派么?他们难道不想重走一遍洪武太祖的道路?”

    “然后呢?由于你发明的这些武器,杀人的效率极大提高。经历了这番血洗的带明,十户之中能否活下来一两户?”

    “北面虎视眈眈的鞑子们该作何想?他们难道不会仿制这些武器?他们难道不会趁中原空虚的时候冲进来?他们想回来想了两百年了!”

    “而这一切,都因为你的发明创造。没人能阻止,连朝廷都无法阻止!”

    随着王尚柏言语中的情绪逐渐加强,焦躁、彷徨、恐惧、不安,一个接着一个撞击王大王心脏。

    王大王闭上眼睛,却清晰地看到一片人间地狱的景象:在漆黑的焦土之上,到处都是未燃尽的战火。

    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此刻都化作了毫无生气的尸体,被火焰舔舐,黏在一起,连绵不绝直到天边。

    只有一个幼小的孩子还活着。他哭着拉扯自己母亲的手,想要把她从尸体堆中拽出来,但却无能为力。

    母亲无法瞑目的眼睛看着孩子,口角流出的鲜血逐渐凝固。孩子无力地坐在地上。天越来越黑,他越来越害怕,连哭泣的声音都逐渐减小。

    这时候,一个后元骑兵走了过来。他看着恐惧的孩子,脸上毫无表情,举起手中长枪,一枪刺下。

    然后,天地间最后的声音也消失了。

    怎么回事?!

    我看见了什么?!

    王大王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还站在船舷旁边,但是汗已经彻底浸透了他全身的衣服。

    我怎么会凭空看到幻觉?

    ……随心诀?魔教教主刚才是不是说了一种能够读心的功夫叫随心诀?

    难道他能控制我的思想?

    王大王猛然推开教主,向着孟溯他们逃去。但是他腿一软,跌了一个踉跄。

    冷静。

    王大王猛吸了一口气,镇住自己的狂乱的心跳。

    他回身问道,“王教主,我刚才看到了幻觉。这是你的异术么?”

    “这不算什么异术,只不过是你我心中的恐惧产生了共鸣罢了。”王尚柏仍然趴在船舷上看着江面,“这只说明,你跟我一样,最害怕的就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所以,我曾见过的最恐惧的画面,被你看到了。”

    王大王明白了过来。教主言下之意,刚才那个幻象本来是他记忆的一部分,在随心诀的催化下被王大王也看到了。

    这也意味着,那一片焦黑的战场、连天的尸山,是王尚柏的真实经历。

    王大王猛吸了一口气:

    “多谢王教主,我已经明白身上担子的沉重了。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但是请原谅我现在无法回答。我需要跟全侠派更多同仁商量过之后才能给你答案。”

    “可以,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召你来见我。到时候,我希望听到你明确的答案。”王尚柏从腰间变戏法一样又拿出一个小葫芦,打开塞子喝了一口酒。

    “老孟,云英姐,我们走。”王大王冲着教主和龙苗苗各行了个抱拳礼,然后三人一同离开,划着小船走了。

    面对空荡荡的江面,王尚柏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希望下次见面,还能一起喝酒,而不是必须除掉你们……”

    ……

    江上小舟之中,气氛同来时比,压抑沉重了许多。

    云英依旧坐在船篷上,事不关己地看着江面。王大王则瘫在床舱内,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孟溯一边划船一边关心王大王:“贤弟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没精神?莫非那魔教教主出言威胁你?”

    “没有,”王大王依旧两眼不聚焦,摇了摇头,“他答应帮我们门派摆脱封堵……”

    “那是好事情啊,可为什么你……”

    王大王依旧是摇头,一言不发。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他是个穿越者,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这一点。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只是个没什么远大理想的死宅罢了。自从苦命孩子王大王的记忆融合之后,这个孤儿对生活幼稚而倔强的爱就融入了他的灵魂。他甚至不舍得改掉“王大王”这个原主起的可笑名字。

    而后,落后、愚昧、**的世道彻底震惊了他,于是他才下定决心要尝试“救人”。纵使不能习武,纵使身无长才,王大王也想要救人。

    他口口声声说要当一个没有武功的大侠,是因为在他心里,敢赌上自己一条命去救万民于水火的人,称得上是真正的侠之大者。

    由于未来历史发展的轨迹不能明说,他只得旁敲侧击地提出了“全民皆侠”的概念,兴办了一个全侠派。

    他试图用一个“武侠技术学校”的名头,掩盖一个“推动变革者培训基地”的事实。

    他试图用一个“武林公司”的噱头,掩盖一个“新社会生产关系温床”的目的。

    各种旧势力如同嗅到了血的鲨鱼一般扑上来,试图将他撕成碎片,他也没真的怕过。但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心中还是有一个梦魇一般的东西。而今天,王尚柏把他最害怕的东西,具象出来给他看了。

    那就是变革失败,中原再次陷入混乱,生灵涂炭、纷争四起。满清入关的故事提早发生,一切累积的新技术和思想全部化为乌有。

    朝代轮回又一次掐灭变革的火种。

    王大王不是一个杀伐果断的狠人,从来都不是。甚至可以说,他时常用耍贱和故作冷漠来掩盖自己的善意。他完全不适合自己选的这条道路。

    此刻,他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教员的那句饱含着鲜血与悲壮的话:

    “变革,不是请客吃饭。”

二百四十二章 一波未平

    小桥边上,常明登坐在一块大石上一人自斟自饮,好不惬意。

    远处两匹高头大马奔驰而来,风尘仆仆的楚陇田和王毛氏翻身下马,前来拜会常明登。

    楚陇田二话不说,拿过常明登的酒壶,对着嘴喝了一口,然后才裂开一嘴黑黄坏牙说:“怎么样老哥?你收的这个新徒弟,你还满意么?”

    “这个徒弟啊……耳目一新!”常明登扶须笑道,“若不是不能随意暴露身份,我还真想把他直接弄走,逼他带我去见他那个马姓的恩师。”

    另一边的王毛氏急了:“你们两个,还有空在这里插科打诨!常老哥啊,你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玩什么收徒游戏,我们找你一次都费劲。你知道那个王大王造出什么事情来么?西北的边防军找上他了,要从他那里订购铳!”

    “那咋了?”楚陇田继续喝酒,对王毛氏的火急火燎,他心里只有暗爽。

    “这倒真的是个坏消息。”常明登面孔一沉,似乎对此事甚是不满。

    “王姓小子卖几根铳给西北边防,能有什么大影响?除非……”

    楚陇田说到这里,脸也变了色,“除非你常老哥本想打西北边防军的算盘?”

    常明登皱着眉头回答:

    “不错,这件事情我还没跟你详谈过。

    自土木堡之后,我天理会已经有许多年没能重新控制军伍。当年处理掉于谦,我们大隐学派在勋贵中的影响力也还是一落千丈。

    十年前,我们本来有机会在扳倒刘瑾的时候同武将们结好,但未想那朱厚照抢先一步杀掉了刘瑾,名正言顺的拿回了军权。时至今日,我们仍然缺少左右军伍决策的手段。

    有时候我在想,朱厚照整日疯疯癫癫,到底是真的纨绔,还是做给我们看的。

    今时今日,我们又有了一个机会。后元余孽小王子这十几年励精图治,国力逐渐增强,渐成祸患。自二十年前求亲被拒之后,常年侵边作乱。

    我已和王老太君合力,将大批棉、粮、铁等物资,越过长城卖给小王子,助他集结力量,或可以一举击溃西北边军。”

    楚陇田眉头一皱:“鞑子信得过么?会不会再起宋末故事?常老哥,我觉得你这是在玩火。”

    “风险越大,回报越丰厚。”常明登不以为然,“当然,我们也不会一棵树上吊死,两边下注才是上策。我们还会同时扶持好江夏宁王。如果西北军溃散,朱厚照撑不住了,正好扶宁王上位。反正朱厚照也没有子嗣,找个更容易控制的傀儡,岂不美哉?”

    王毛氏跟着应和:“到时候,西北边贸打通,钱归我赚。打仗之时粮价飞涨,战后河套大片土地无人,都归老楚你享用。此后朝中再无勋贵敢于妄言国策,常老哥也能气顺——

    ——一石三鸟,如何?”

    楚陇田把嘴怼在酒壶上,低头默不作声:你们两个都安排地这么周到了,还问我意见干什么?

    他想起刚才的对话,回嘴问道:“但是要是全侠派向西北供应那种新式的怪铳……”

    “那么我们的计划可能被全盘打乱,西北军可能大胜小王子,勋贵地位再次提高,朱厚照的江山又要稳坐许多年!”王毛氏言语中满是愤恨,“海商的渠道都在皇族手中。那个疯疯癫癫的朱厚照不扳倒,叫我如何榻上安眠?”

    常明登站起身来,轻轻跳下大石,围着石头转了一圈后就有了主意:“王老太君,听我部署。你暗中资助一些流民、水贼、悍匪,让他们和东瀛海寇合流,专门跟朱家控制的海商过不去。

    然后我会让人上书朱厚照,就说东南倭寇肆虐,需要调配物资来对付,顺便引荐一下全侠派的新式火铳,对此物大加赞赏。

    那海商财路毕竟是朱家命脉。朱厚照护财路心切,定会同意。于是我们把全侠派的物产全部钉死在东南沿海,说是拿来对付倭寇,其实是拿去仿制。

    接着我让工部换着法子拖延、克扣全侠派的货款。

    这样一来,表面上我们完全是为了皇族、为了边防好,事实上却可以同时搞死西北军和全侠派,甚至还有机会借倭寇之手拿下海商通路,如何?”

    “妙,妙啊!”王毛氏的老脸几乎乐开了花。

    楚陇田没说什么。论阴谋诡计,他这辈子也比不上常明登一根手指头,所以他听着就完了。对他无害,怎么都好说。

    “大家各自散去,各行其是吧。”常明登一声低喝,“别忘了,大道不改!”

    “天理长存!”

    ……

    王大王这两天很是有些颓废。

    之前思考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仍旧太稚嫩,把残酷的斗争想想得太儿戏了。

    他前世看过的游戏、动画、小说中,主角遇到的对手总是很有梯度,要么刚好弱于主角一点,要么稍微强一点正好让主角开挂装逼打脸。

    结果到了他这里,刚出了新手村——得,终极boss已经一脸淫笑地看着他了。

    现实中的利益集团到底有多么敏感、多么嗜血,他还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即便是自身只能依托一个伪装成技术学院的江湖门派,他也没在怕,天塌下来照样怼回去。

    但是天理会动用的全方位打击落下来,他现在觉得还能自如应对已经是极限了,几乎没有办法腾出精力去想如何破局。

    脑子不够用啊!

    王大王突然想起,在工匠组那边现在已经造出了功率更大的神清术头盔。众所周知,神清术能够在短时间内让一个人的思维速度和广度,如同精神病人一般得到极大延展。

    现在不在战场上,但我是不是也能用这玩意儿来想决策?

    好像可以?

    他赶紧起身,向着工匠组走去。

    还没走到一半,他被迎面而来的鲁多多拦了下来。鲁多多急急忙忙地对他说:“王掌门,我有事情跟你说……”

    “有什么事情都等下再说,我要去做一个快乐的精神病人……等等,怎么这么浓的酒味儿?”王大王动了动鼻子。

    “是我!”

    轰一声,一个魔教教主从天而降,吓得王大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两天发生了一点情况,我们教主就急着自己来找你了……”鲁多多真诚地介绍了一下情况。

    还没等王大王吐槽眼前这个不务正业的魔教教主,王尚柏先走上来,抓住了王大王的双手,满眼星星地、真诚地、一丝不苟地问了一个问题:

    “王掌门,你会造船么?”

二百四十三章 一波又起

    二缺教主王尚柏就这么劈头盖脸地问王大王:“王掌门,你会造船么?”

    “……造船?会。”一脸黑线的王大王转身走到一旁屋里拿出一张纸,折了个纸船放在水里,“这算不算?”

    “……王掌门真是幽默。”教主神秘兮兮地说,“你要是真不会造船,那可千万别学会。”

    王大王是真的搞不懂这个二百五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作为一个穿越者,王大王的日常言行已经有很多令人费解的地方了,而且他也在努力克制,不说一些不合时代的话。但是在这个魔教教主面前,他感觉自己的贴心行为简直就是在搞笑。

    王大王也考虑过这家伙会不会也是个穿越者,所以想要找机会是他一试。

    “啊哈哈哈哈教主您也很幽默,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船没见过?舰女人啊、碧蓝航线啊什么的……”王大王朗声笑着拍了拍王教主的肩膀。

    结果对方表现证明他完全不知道舰娘是什么,脸上愕然十分真实,“贱女人?王掌门你在讲荤段子么?我怎么听不懂?”

    “行,我懂了。”王大王盯着教主的眼睛,没有看出任何表演成分,“你直接说你的目的吧。”

    “有可靠消息称,朝廷中有许多文臣联名向……”教主咽了下口水,“有许多文臣向当今圣上举荐你们全侠派的武器装备,希望能让全侠派为东海水军提供支援。”

    “东海水军?”好几年没听到水军这个词,王大王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此水军是正牌的带明海岸线防卫者,不是前世在网络上造势搅混水的家伙。

    但他也马上反应过来,这里面有问题:“我们全侠派给东海水军提供枪支,那你之前跟我提的西北边军怎么办?王勋将军那边不是战事吃紧么?”

    “我的疑问也在这里。我怀疑其中又有天理会搞事情。”教主难得换了一副严肃面孔,“他们料定东海商路是当今圣上自留的私产,内府赖以为生的财源,所以皇帝肯定不能放弃。这么一搞,全侠派的装备就无法提供道西北了。”

    王大王听罢哈哈大笑,笑得教主一脸蒙圈。好不容易止住笑,王大王擦着眼泪问:“那你问造船是个什么意思?”

    “帮你解围啊!”教主终于捋清了来意,“我认识不少武将勋贵,只要我策动他们联名上书,说东海水军紧缺的是战船而不是火铳,而全侠派又不会造船,那不就有合理借口推脱掉这个圈套了?”

    “不用了,”王大王仍然在笑,“你是个好人,但你不需要这么替我着想。”

    这个世界真的有病,文臣和名门正派在胡作非为,武将和魔教在保家卫国。

    教主看着王大王怡然自得地脸,探视地问道:“莫非你有解决之道?”

    “解决之道我就懂一条,那就是发展生产力。”王大王回复,“不瞒你说,我在滕州投产的新墨家工业基地已经开始运作了,正愁着没大单子呢,结果天理会就急急忙忙给我送?”

    “……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啊!”王尚柏又惊又喜,“西北边军至少需要六千支新铳,东海水军也需要两千只。你能同时填平这两个大坑?”

    王大王掐着手指算了算,回答:“供应充足并实行零零七轮班制的话,大概一个半月就能完成。”

    “你可不能胡说!”教主眼中都是兴奋的闪光,“这话可是要向当今圣上负责的,做不到是欺君之罪!”

    “对了,关于那个造船的事情,”王大王的笑容依旧,“我觉得我们全侠派也可以学一学。”

    最近门派被敌手步步紧逼,连之前自己的生产研究步调都被打乱了。现在有机会,正好了解一下造船的手艺,下一步也要跟着开始掺和一下。

    毕竟大航海时代即将来临,造船业那是两百年的朝阳产业。

    “我想想,”王尚柏转身踱步思量,然后突然有所得,“的确有一批匠人,他们的祖宗当年乃是宝船厂的船工,应该能教你们造船。”

    王大王一愣,宝船厂这个来头可太大了。当年郑和下西洋所乘坐的宝船,就是这个厂子生产的。

    不过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西洋远航被停止了,宝船再无用武之地,放在港口中逐渐腐烂,成为了带明乃至整个华夏从封闭到衰败的象征。

    西洋远航被禁的原因,大多数人说是太过劳民伤财,国库负担不起。少数人分析,这可能是皇族乘机搞海上贸易动了大商贾的蛋糕,被文臣全力遏止。

    目前来看,这个武侠世界的情况可能更接近后者。

    “那些匠人现在生活在何处?”王大王赶忙追问。

    “他们现在就在应天府沿海一带生活,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教主挠了挠头,“我可以抓一些送到你们这里来。”

    “停!抓一些?你疯了?”王大王一歪嘴,“我要组织一些工程人员,赴实地考察,恭恭敬敬地向他们请教、学习。”

    “他们就是一帮匠人而已,贱籍罢了……”教主憋着笑声嘟囔。

    “王尚柏教主!”王大王突然震声,“如果你还想和我们全侠派合作,那就得记住我们的宗旨——人人平等,尊重科学。

    在我这里,皇帝老儿也不比打家具的小木匠高贵!”

    王尚柏被对方这么一震,脸上闪过古怪神色。沉默了半天,他终于想到该说的话:“我回头写一手信给你,你派人去应天府那里找驻守的巡捕营,他们会带你去找那些老造船匠人。”

    “成!那我就不送您了,您请自回吧。”王大王说罢,扭头就往工匠组去了。至于那个留在那里的二缺教主,就让他自己消化一下吧。

    ……

    来到工匠组,庞大海和魏二狗又在面红耳赤地争辩:

    “火力、口径、还有射程!远程武器才是明日之星你懂么?”

    “得了!胖伢你这是邪魔了?远程火器在内力阻挡的作用下,破坏力其实是有限的!我们需要更精妙的内力驱动冷兵器和阻隔护甲,来造成决定性一击……”

    “一寸长一寸强记得不?阻隔护甲就更别提了,你日也叠甲,夜也叠甲,难道能用盔甲硬死敌手?清醒点二狗,王董曾经说过,叠最厚的甲,挨最毒的打!”

    “暂停!”王大王赶紧制止这场无休止的争辩,“又吵什么呢你们?”

    庞大海暂时收敛火力,回答王大王,“回王董,我们在争辩未来武器的发展方向。我觉得远程武器才是王道,二狗却支持近战设备。”

    按照前世的经验,的确是远程武器最后超神。但是在这里,这个结果倒是不一定成立。

    目前已有的经验可以证明,由于有快速反应的轻功和阻隔伤害的“凝气炼体”绝技,这个世界的远程武器跟魔兽世界里面很久以前的猎人一样,有个有效距离的概念。

    太远了?能挡住。

    太近了?能避开。

    只有中段距离才是远程武器的用武之地。

    于是最近全侠派总结出来的基本打法就是:远程牵制,慢慢消耗对手,逼出可乘之机然后拔剑上去砍。

    但是未来呢?大兵团作战或者机械化战争会是个什么鬼样子?不知道。

    “你们这都是纸上谈兵,”王大王出言裁决,“在经历万人部队的对战验证之前,任何理论都只是个概念方向。”

    “……王董所言极是。”魏二狗狠狠地瞪了庞大海一眼,暂时和他保持了和平。

    “别提这个了。”王大王插嘴,“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们……”

    王大王一手一个揽住了两人的肩膀:

    “你们想学造船么?”

二百四十四章 持续发酵

    日子还在继续,许多东西都在发酵。

    ……

    连续两日的磋商会议之后,王大王终于最后拍板了同不仁教的合作计划,并通过鲁多多发送了出去。

    在信中,王大王首先向教主承诺,今后不会再将枪械制造技术同更多门派分享。但是同时,已经承诺过的门派不在此列——开门做生意,得讲诚信。

    王大王同时向教主保证,不会对外流出比手铳更强的军械技术。

    其他门派就算学会了简单的手铳制作技术,也不具有大批量生产的能力。与此同时,只要军伍中能够配备一定数量的武器,就能够大致抵消武器升级带来的社会风险。

    教主派人送了五万两白银过来,同时附带一封回信,信中只有两句话:

    “可以先按你说的办,但是边防军需要的武器必须抓紧准备,这些是首付款。全靠你了,只要你的武器到位了,或许带明可以一举永绝西北边患。”

    王大王的目光在“一举永绝西北边患”几个字上,心中不禁产生一丝感叹:

    终于快要迎来大家一起“热情好客、能歌善舞”的时代了么?

    ……

    狗东子的老乡刘长生,就是偷常老秀才钱袋子被当街按住的那个,已经离开劳改所,加入滕州工业园了。

    在这里,他光荣的成为了一名内功储存器质检员,每天对着刻好的玉盘反复测试,检查充能速度、充能总量以及抗击打性。

    本来他不应该这么快完成劳改的,但是最近厂区新建好的厂区招收了大批量的流民,而这些流民又实在没什么文化,所以像刘长生这种自小上过私塾的人就有了“戴罪立功、提前假释”的机会。

    在这里有吃有喝工钱还高,妹妹也因为识字,在全侠派本部谋到了一个老师的工作。兄妹两人在漂泊了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了渴望已久的安定生活。

    他望着手里光滑精美的玉盘,放在阳光下反复观察,不禁心生赞叹:真是个巧夺天工的造物!

    就像在这里的日子一样,安定。这种安定的生活,千万不要有什么变化。

    这种心情就好像一个海上遇难的人漂泊了许久,终于被一艘大船救了起来。他当然会从心底祈祷这艘船永远不要遇到风浪。

    突然他听到一阵吵嚷。凑过去看到,新成立的工匠纠察队正在追赶一个飞速逃离的人影。

    怎么回事?刘长生赶紧拉过一旁的工友问道:“怎么了?那是谁在逃跑?”

    “小偷!”工友摇摇头,“咱们厂子造的这些东西在江湖上都是香饽饽,那些名门正派表面上不肯和我们往来,其实背地里没少托人从这里订货。

    我们有些不卖的东西,他们也眼红,就派人装作流民混进来,偷偷学了本事就走。再着急一点的,就偷了图纸跑掉。”

    还真的是下作啊。刘长生远远看过去,估算了一下,觉得以自己学了还没一个月的轻功水平应该是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就回去返工了。

    他重新拿起质检工具,一边干活一边想:老天保佑,这日子可一定得安安稳稳的,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

    狗东子带着销售组的几人,押着一批货送到了少林,然后返程。

    返程途中正好来到郑州。看天色已晚,狗东子决定带着手下找家店住下,第二天早上再赶路。

    他们找到一家叫“安平客栈”的地方安置了马车,喂了马,叫了一桌酒菜,准备放松一下这两日奔波的疲劳。

    席间,随狗东子一同出来的磨盘想起了一个问题,就跟狗东子探讨了起来:“时组长,你说我们这次送交少林的东西,为什么都是些内力传输器?我们厂子新造的那些兵器装备,他们怎么不买?”

    狗东子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好的脑子,但又不能丢了组长的架子,就装模作样地说:“谁知道呢?少林寺不是也招收俗家弟子么,有了内力传送器,那些天赋差的俗家弟子也能快速学会内功了。

    可能少林寺是想要用这种方法创收吧,毕竟想要入少林当俗家弟子,学费也不少呢。”

    一旁闷不吭声的豆芽突然说了一句:“莫非少林寺是想要学我们门派,也搞一个全民习武,借机会扩充武力?”

    “少林已经是江湖地位最高的门派了,连朝廷都对他们礼让有加。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扩充武力干什么?”磨盘说道这里,表情突然紧张起来,“除非他们想要对朝廷……”

    “除非个屁!”狗东子赶紧从后背拍了磨盘一巴掌,“别瞎说话!”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磨盘赶紧收声,“不可说,不可说……”

    狗东子也知道,当今天下,朱家其实坐得并不稳当。

    十年前的农民起义犹在眼前,中原地带许多百姓都在这场浩劫中失去了亲人,影响依旧明显。

    但是在这场暴乱之后,底层小民的生活环境并没有什么改善,相反还恶化了。

    战争导致人口锐减,西北小王子却步步紧逼,屡犯边境。为了解决外部的敌人,朝廷加大了兵役和地租的征缴,因此失地破产、卖儿卖女的百姓也在不断增加。

    而唯一受益的人就是那些大地主和大商人。他们巧取豪夺了许多因战乱破产的百姓家的土地,掌控了许多商路的运作,过上了比以前更加奢靡的日子。

    若不是亲眼见证,狗东子也没想那些富豪们日日宾宴、夜夜笙歌的日子。从金银、奇珍、异兽再到人,无论任何东西都整齐地码放在富豪们面前,供他们随意淫辱。

    想起这些事情,再想起当年惨死的家人,狗东子愤恨地饮下一杯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真想让他们也过一过妻离子散的生活,让他们也尝尝被别人欺辱的滋味!

    狗东子很快喝多了。他十分需要用酒水麻痹这种仇恨,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在他彻底断片之前,他脑中不知道哪个位置冒出来一句话,一句从心底传来的话:

    给我个机会,杀尽天下富人!

    ……

    日子还在继续,许多东西都在发酵。

    但最后发酵出来的,是美酒呢?还是剧毒呢?

二百四十五章 陈年朽物

    十日后,庞大海和魏二狗来到了应天府。

    在应天府南京巡捕营的引导下,庞大海和魏二狗成功地见到了宝船匠人之后——造船匠人郑玉田。

    前来迎接的郑玉田头发胡子已经花白,身型清瘦,一身衣物虽然朴素破旧,但是却整洁干净。

    与他同来迎接的是他的妻子:一名混迹风箱与灶台之间的老妇,袖口与指缝中尽是做饭落下的油泥渍。

    两人齐齐站在门口,对庞大海和魏二狗两人已经恭候多时了。一见到两个年轻人,郑玉田就马上一个箭步上去,紧紧地抓住两个人的手,双眼放光道,“您二位就是官爷说的,需要造船的大人物吧?”

    庞大海还没收到过这么热情的接待,感觉浑身不自在。反而是魏二狗大模大样地说:“对喽,我们就是全山东最大的门派,全侠派的匠师,来这里跟老爷子你学造船的。”

    郑玉田本来乐的白胡子都飘起来了,一听对方是江湖门派来的人,猛地一愣,“你们不是官家的?”

    庞大海摇了摇头,“不是……”

    郑玉田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一甩手,转头就往屋子里面走。

    “唉,你这老头怎么回事?”魏二狗嗓门立刻提高了八度,“狗眼看人低是吧?我们不是官家又怎么了?你给我回来!”

    说完了撸起袖子往前走,作势要动手。庞大海赶紧把他拉住。

    那老婆子看见倔老头子回屋了,瞥了两个年轻人一眼,也慌慌张张地跟了进去。庞大海拉不住气哼哼地魏二狗,也跟着走了进去。

    郑玉田甩着袖子走了两步,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两个年轻人,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跟着我来吧。”

    “你这老头,葫芦里面卖的又是什么药……”魏二狗还想嚷嚷,庞大海赶紧使了个眼色,让他闭了嘴。

    “去瞧瞧,也许有收获。”庞大海拍了拍魏二狗的后背,跟上了老头。

    从院子进入寒酸的后屋,郑玉田从一堆木匠家什后面搬出了一口大箱子,吹了吹上面的灰,顿时激起一阵烟雾。打开时,一股强烈的霉味冒了出来,魏二狗忍不住捂上了鼻子。

    细看箱中,是一摞一摞整齐码放的图纸。与整齐堆放相对的,是图纸上刺眼的污渍和破洞,称得上是满目疮痍。

    “别管你们是谁,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么?”郑玉田扮了个板凳,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这是包括宝船在内,整支旗舰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一堆造船术,都写在纸上,放在这箱子里。”

    老头眼中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一放就是一百多年啊!”

    庞大海和魏二狗沉默了。作为工程狗,他们知道这一箱子沉甸甸的图纸到底是个什么意义:

    那是匠人们一生的缩写;

    是从木料选择开始的一次次尝试;

    是对船身结构的一次次实验;

    是在水中长期作业,腰部溃烂生蛆的坚持;

    是绞尽了脑汁和最渺小的藤壶、牡蛎间的战斗;

    也是拼上了性命与最宏大的风暴和怒涛之间的较量。

    这些图纸,都是在失败中不断累积出的经验和教训,是用血汗乃至生命换来的宝贵财富。它们不包含任何文学描述,但本身就是一首最豪迈的智慧与勇气之歌。

    然后呢?因为海禁,这些宝贝就这样被锁在箱子里,在无光的黑暗中嗟叹了上百年。

    明成祖朱棣当年派郑和下西洋,有人说是为了扬国威,有人说是为了寻物产,甚至有人说是为了找到失踪的朱允炆。

    但是别管他当时是怎样想的,在这个伟大工程之中贡献了伟大智慧和力量的劳动者们,他们所创造的船舶技术、记录的西洋风貌、带回的异域特产,都最终成为了供皇家随意把玩丢弃的“奇淫技巧”。

    最后,只留下了“宝船”、“七下西洋”、“被当成麒麟的长颈鹿”之类的词汇成为笑谈。而剩下的知识宝藏,则湮灭在了统治者铸就的王侯将相史之外,甚至不比某一年某个亲王纳了个小妾更值得记载。

    浓重的悲凉在新老工匠们中间产生共鸣。创造财富、贡献财富、却又永远被掠夺和贬低的劳动者,天生就对高高在上的蠢虫们有恨。

    所以那些蠢虫们才需要那么多文人,反复不断地向“底层人”灌输“高贵与低贱”、“宿命与轮回”、“仁义与道德”之类的词汇,消磨对方的意志,瓦解对方的愤怒。

    此刻,魏二狗觉得自己脑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开窍了。他回想起思政课本上讲的一些事情,但是冥思苦想,就是连不起来。

    郑玉田缓过来劲以后,摸了摸老泪说:“这些图纸,你们都拿走吧。”

    “都拿走?”庞大海猛地一愣,“那怎么行?这都是您祖上传下来的……”

    郑玉田举起枯树枝一样的老手摇了摇:

    “这东西放在我这里,才是真的没用。

    一百多年了,缺少抄录使用,这些图纸生了一次霉,两次书虫,许多内容都污了,字迹难以辨认。

    三年前这房子失了一次火。我虽然舍命把箱子抢了出来,但是里面还是有许多重要的内容被烤糊了。

    也许,这些老祖宗的宝贝放在我手上,再也没有用武的机会……为什么不干脆送给你们这些娃娃,做个人情呢?”

    两个工程狗都看到了郑玉田的手,那手掌上有一片狰狞的烧伤,想必是从火中抢救图纸落下的。

    郑玉田走到窗边,自顾自地说:

    “我也知道,老头子我刚才怠慢两位后生了,甚是失礼。

    我啊,也是落差太大,恼羞成怒。

    你们知道,我听说有官家要找我学造船的时候,我有多开心么?

    我就琢磨着,我们郑家当年获得三宝太监赐姓,立誓要将船工世世代代做下去,永远传承那段辉煌。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海禁之后,我们船家现在破落至此,连祖宗的宝贝手艺都跟着一起蒙了尘。

    所以一听说又有官家找我了,我就忍不住想,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我们郑家又能造出天下无匹的宝船了!当年的辉煌又要回来了!

    结果,原来只是个江湖门派要学造船啊……

    也罢,大概也只有你们可能会需要用到这些……”

    还没说完,郑玉田回头一看,庞大海和魏二狗根本没在听。他俩一人一个板凳,兀自翻着图纸看起来了,一边看一边还交头接耳:

    “你看的懂么?”

    “看不太懂,作图的人文化不太行,错别字很多。”

    “起码结构能看懂吧?”

    “能,但是感觉好多东西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冗余、走形式、不科学。”

    “哪些能用上?”

    “一些基础思路还能参考,具体的都得根据实际情况改。”

    “切,说的有多厉害,原来也就是这个水平……”

    郑老头一听两人对他家祖宗宝贝的评价,不禁再次怒从中来,扑上去大吼一声:

    “小兔崽子胡说什么的?图纸还给老子!”

二百四十六章 改弦更张

    “老头别急!”魏二狗一看郑玉田撸起袖子就要为祖宗挣个名声,赶忙喝止,“你自己过来看。”

    魏二狗指着图纸上画着的一排横竖条状物说,“这个是宝船龙骨是吧?”

    “正是。造船的谁不知道,要先搭建好龙骨,再在龙骨上面拼接木料搭建整船……”

    “传说中宝船长度超过三十丈……这么长的船,去哪里找这么长的龙骨?”

    “这个……”

    “没有这么长的树,那肯定是得用多根木料拼接而成了,具体怎么拼接,才能抵抗风浪不易散架?”

    “这部分,这部分内容可能在那次失火中……”

    “不说这么大的问题,就说个小的。你这船,下了水要怎么防船蛆?那东西能在几年间将整船都蛀成马蜂窝!”

    “这个我当然知道,将木料泡在曾青之中浸泡数月,然后涂以桐油,能够防范船蛆噬咬……”

    “你说的这个我在图纸中找到了,但是上面也说了,桐油不能顾及所有边角。再加船体时常遭遇风浪,只要有一点磕碰,让木料浸了水,曾青就会流失。久而久之,船蛆还是会蛀进来……这该怎么办?”

    “这个……”

    郑宝田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船工,就算不把图纸拿出来,也能和两个小辈谈笑风生。没想到这两个小子一出口,问的都是船工们经年无法解决的痛点,真是令人直呼内行。

    他皱了皱眉头,只得承认:“算了,我就直接说了。祖宗的这些图纸,其实我也只能吃透其中不到一半,尤其那些造大船的经验更是一知半解。我这辈子接过最长的楼船也不过六丈长,所以图纸里面说的东西,我其实也有许多不懂之处。”

    “不懂没关系,就算懂了我们也未必用得上。”庞大海看着图纸,头也不抬地说。

    “这……你们又是什么意思?”

    “您跟着我们来看。”

    郑玉田今天心情很复杂。他遇到两个年轻人要向他请教,但是到头来,似乎这两个年轻人更有把刷子。

    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跟着对方看个究竟。

    庞大海领着郑玉田来到门外一里地的小河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又黑又丑的铁旮瘩。

    “你这是……”郑玉田满脑袋问号。

    “这是我们的新型战舰等比例缩小模型……我愿称之为铁蛋号。”

    “啥,你说这是船?用铁旮瘩造的?那还不入水就沉?”郑玉田完全不信这个东西能在水里飘起来。

    “铁盆能在水里飘起来,这个也能。”庞大海一边说一边把铁蛋放在了水中,“王董说的真对,普及基础物理迫在眉睫。算了,您看好吧!”

    只见铁蛋放在水中,真的没有沉下去,但也仅仅是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弧顶在水面上。庞大海扣下铁蛋上面的一个开关,那铁蛋屁股后面的螺旋桨开始旋转,就这样向着前方航行了出去!

    “我的妈!”郑玉田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幸好魏二狗把他扶住了,“这东西是个活物?”

    “老头你误会了,这是上古鲁班传下来的本领,”魏二狗扬眉吐气,“我们全侠派里这种东西还多着呢,造出来的机关鸟能在自己在天上飞!”

    “开眼了,开眼了!”郑玉田欣喜若狂,赶忙对着两个年轻人作揖行礼,“没想到二位居然是鲁班传人,老朽真是班门弄斧,羞愧难当!”

    “嘘……看好戏。”庞大海指着铁蛋,提醒郑玉田认真观看。

    之间那黑丑铁蛋在水中越行越快,越行越快,船身上居然飘出一股“凝气炼体”特有的白色斗气,飘在后面拉成一条烟尾。

    “快把它收回来啊!这么快,会撞坏的!”郑玉田看到铁蛋前面就是一块大石,担心这精巧玩意儿出什么事故,赶紧连声嚷嚷。

    “别急,看着。”庞大海抱起了膀子。

    只见那坨铁蛋越冲越快,身体渐渐从水面下浮了起来,靠着一股巨大的推力飘上了水面,如蜻蜓点水一般在水面上跳跃。

    “这是……轻功水上漂?”郑玉田彻底惊呆了,这个铁疙瘩居然还能用武功?

    “说对了,二狗的确给他加了模拟轻功的回路。不过这个东西最棒的还是我设计的部分,就是它的冲撞性能。”

    “冲撞?”

    还没等郑玉田问完,铁蛋如同一颗子弹一般弹出了水面,直直地撞向它面前的那块巨石。“咚”的一声响,铁蛋嵌在石头上不动了,只剩下螺旋桨还在屁股后面嗡嗡作响。

    庞大海轻功纵身飞了过去,郑玉田也赶忙活动自己的两条老腿跟上。

    来到石头旁边,郑玉田看到眼前一幕,不禁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那铁蛋已经半个身子没入那块大青石。青石被撞击的地方,遍布着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纹。

    庞大海将铁蛋上面的开关关掉,停下了螺旋桨,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力将它拔出来。随着铁蛋被拔出,青石上已经裂纹的地方土石纷纷剥落。

    再看看铁蛋,吹一吹打一打,上面的黑漆都没有掉皮。

    “这……”郑玉田的确没见过这等奇景,“就算是镇上的功夫师父打出全力一拳,最多也就这个威力了吧?”

    “这就是我和二狗反复争吵之后,通过观点融合构思出来的未来舰船雏形。”

    庞大海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铁疙瘩:

    “首先,它肯定是用钢铁制成的。木材肯定无法满足强度需要。

    然后,它必须拥有内功强化后的强力防护外壳,无论弓箭火矢甚至大炮都无法对它造成实质伤害。

    最后,它必须拥有强劲动力,将它本身强大的防御性外壳转化成攻击性武器,能够直接用冲撞在对方的船底开个大洞。”

    “你们这是要造……艨艟?”郑玉田脑子一转,想起了一个古老的名字。

    “啥是艨艟?不懂,”魏二狗过来接话,“反正按照这个思路,这种船的材料要大改,结构要大改,动力要大改……你那些祖宗传下来的宝贝早传输,将来也会被融入这种新船舶中去。”

    说完,两个工程狗又开始谈论起手中的“新式舰船”来,几乎把郑玉田晾在一边。

    老郑颓然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摸着自己的额头笑了起来:

    也许靠着这些年轻人,我在有生之年,能见到比当年宝船队更恢弘的奇观!

二百四十七章 无巧不书

    目睹时代的变更,的确是会给老年人带来极大的震撼。

    郑玉田此时回顾自己一生,只觉得自己如同井底之蛙,鼠目寸光,今时今日方才大梦初醒。

    如果早上五十年让他见到眼前的一切,他一定不会对着祖宗那一箱图纸盲目崇拜、抱残守缺,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加入探索未知的领域。

    可怜他已经垂垂老矣,连锤子锯子都拿不稳了。如今他看到了“造船”这一行业云山雾隐的新高峰,而他已经没有攀登的力气了。

    庞大海敏锐地观察到了郑玉田的颓废,十分贴心地过来安慰他,“郑老先生也别灰心丧气。虽然我们的畅想很好,但是具体落实到船体上,还是很需要您这一辈子积累下来的造船经验和直觉的。”

    “对!”魏二狗也过来附和,“老头你也带上全家跟我们回济宁吧?加入我们全侠派,我们那边工资很高的,像你这样的老技术工能拿到很高的月钱,负责传授经验的话还有额外收入,养活一家四五口都没问题。”

    “这……我这没用的老头子跟着去,不是给你们浪费粮食么……”

    老郑听罢动了心。人到暮年,就算不能做一番事业,能多教两个徒弟把手艺传下去,还能获得不菲收入,让他也不由地壮心不已。

    他思考了一阵,最后下了决心,“你们两个小伙子技术超群,又是官家介绍的,我倒也放心。不过我家里还有一个孙女,她爹爹死得早,她娘跟人跑了,是我养大的。我要问过她,才能做决定。”

    “行啊,不过我们全侠派还是比较喜欢有技术能力的人,比如郑老爷子您这种。”庞大海谨慎地说,“请问您孙女有什么本领?”

    “还能有什么本领?跟着我学造船呗。”郑玉田慨叹,“可怜我孙女郑小舟,一个纤弱女孩儿,却要学我干造船的粗活。”

    魏二狗一听来劲了,“哦?老头,你孙女漂亮么?”

    “我孙女啊,像我,可俊俏了!”郑玉田一看魏二狗的猥琐劲,不禁哈哈大笑,“不过她又敏感又害羞,像你这种登徒子一定会吓坏她的。奇怪了,她每天这个时间下工应该会经过这里,为什么还没来?”

    正说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大量水鸟从芦苇草中惊起,四散而逃。

    从青石后面的小路上,一个女巨人走了过来。

    她身形极其高大,连九尺男儿在她面前都相形见绌;身穿长裤坎肩,肤色麦棕,满是在阳光下劳作的健康气质;最关键是是她那一身在造船厂训练出的强壮肌肉,连拳馆的老师傅都要自叹不如。

    “……你管这叫纤弱女孩儿?”魏二狗嘴角抽动了一下。

    “爷爷!”郑小舟声音也同她的形象一般豪迈,“这两位是哪里来的客人,到这里有何贵干?”

    说罢她走过来,将肩膀上扛着的一柄巨大木锤杵在地上,震得地面一颤,连魏二狗都吓得一跳脚。

    魏二狗偷偷对庞大海说了一句,“我估计我打不过她。”

    说完没有听到回应。他转头一看庞大海,惊讶地发现庞大海正痴痴地望着郑小舟,口中喃喃说道:“太漂亮了!”

    “?”魏二狗嘴角又是一抽。

    “那个,你好,初次见面。”庞大海主动走了上去,仰着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脑袋的郑小舟说道,“我叫庞大海,你也可以喊我胖伢。我后边这位是谁家那小谁,反正名字无所谓了。那个,我有个重要问题要问你。”

    魏二狗嘴角已经抽搐到麻木了。胖伢你口味很刁钻啊!

    庞大海深吸了一口气,真诚地问道:“你能嫁给我么?”

    在场的魏二狗和郑玉田两人脸都木了,而郑小舟憨厚的面孔却没有太多惊讶神色。

    她稍作思虑,问道:“嫁给你,饭能管饱么?”

    庞大海看着郑小舟强壮的肱二头肌深情地说,“不止饭,肉也管饱。”

    “成!”郑小舟转头就问郑玉田,“爷爷,让他下聘呗?”

    ……

    船是个好运输工具,无论什么时代都是。

    大宗货物如果使用陆路运输,要先修好路,再装车,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才能运到指定的地方。

    但是如果附近有条河,那就好办了。只要吨位允许,把货物装到船上,利用风或者船工划船,都能高效省力地把东西送到。

    当然,美中不足就是速度稍微慢点。

    全侠派和海苗记货物交易地点就是在京杭大运河济宁段的港口。他们从海苗记的船上取下矿石、大米、银两等物品,然后再装上本门生产的装备、枪械、机关。接下来,商船会北上,把货物送到顺天府京城,然后再同官家做一次交割。

    “往那边摆一点,对对对,然后这个东西横着码进去……这样还能多节约一些空间!”

    龙苗苗神采奕奕地在码头上窜下跳,挥着白嫩的小手指挥这里指挥那里。她一改上次之前几次接触全侠派时那种无可奈何的司马表情,每一条被汗水打湿成缕的头发都绽放着喜悦。

    前来押货的狗东子看在眼里,做出了判断:这次跑商,她赚钱了。

    龙苗苗这个小女孩,之前跟全侠派合作坑百花谷的时候,一次分走数万两白银,也没见过她高兴成这样。

    看来现在这桩买卖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你们那边轻点完了吗。”龙苗苗蹦蹦跳跳地来到狗东子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索。

    “都看过了,矿石质量不错,粮米也都颗粒饱满,没有掺沙之类的情况。”磨盘回禀狗东子。

    狗东子听完,也做出生意场上的友善笑容对龙苗苗说,“有劳龙姑娘了,我们这边没有什么问题。”

    龙苗苗打了个响指,两只袖狐从她衣服中窜出,一只叼着炭笔一只叼着本子送到龙苗苗手上。她准备好记录后,问狗东子,“等我们从北面京城回来,还会带一批那边的货过来,你们需要什么?”

    “我想想……还是铁、铜矿有多少要多少,曾青、硝石、朱砂之类的也有多少要多少,另外粮食也有多少要多少……”

    “你们要那么多粮食干什么,”龙苗苗提出疑问。

    “不瞒你们说,生存需要啊!”狗东子叹了口气,“如果跟天理会动起手来,我们全侠派死守不出,别的东西少了没关系,粮食少了是要命的。”

    “懂了,现在你们全侠派要屯粮……”龙苗苗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然后合上本子,行了个礼道,“那么,下次经过的时候再见!我会提前用机关鸟通知你的。”

    狗东子也回了个礼。

    龙苗苗轻功纵身跳上了高高的船舷,大喊一声“扬帆!”

    随着锚索拉起,风帆打开,舵手转动舵轮,大船缓缓离开港口。

    狗东子也清点好了装货的马车,准备启程回门派。但是临走之前,他鬼使神差地看了龙苗苗的船一眼,刚好望见了在龙苗苗的大船上拉起风帆的一个水手。

    然后,他看到了那张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面孔——

    ——七年前杀害他父母,致使他家破人亡的那个流寇的面孔。

二百四十八章 鸟枪换炮

    西北关外,平虏堡内。

    游击将军周政,现在很烦。

    他把信纸往桌子上一拍,对着押运官吼道:

    “这?就这?”

    押运官头也不敢抬,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禀周将军,就这……”

    “我要的钱粮呢?我要的兵丁呢?就给我这几把火铳,还这么短这么小,也不知道能不能打一百尺,能有多大用处?”

    周政抬头,目光跳过押运官的肩膀,望向他背后那辆车上那些用一只手就能拿起来的迷你小火铳。他觉得自己现在恨不能跳过去把那些东西都砸了。

    “老周,别为难押运啊。”副总兵朱峦开口打圆场,“听王勋总兵说,这些东西都是某位大人物给我们送过来的,保证兄弟们用了就喜欢。”

    周政飞身而起,落到运输马车旁边,从上面把东西一个一个抽出来扔到地上:

    “喜欢?

    你说这小鸡崽子一样的铳,射程能有鞑子的弓箭远么?

    你说这个奇奇怪怪的龙头也算是武器么?

    最特么扯犊子的是这些圆盘,雕成太极的样子,又是什么旁门左道的玩意儿?

    要我作法,咒鞑子的马全都拉肚子?

    还是要保佑我们兄弟上战场之后死得不要太难看么?

    来人啊,把这个押运拿下,军法处置,让我亲自砍了他的脑袋!”

    “别别别!”朱峦赶紧过来打马虎眼。这押运是王总兵派过来的,砍了他和哗变有什么区别?

    他拉住周政拔刀的手说:“老周你别急啊,我听说这些玩意儿的奇妙之处都写在一个叫什么‘使用说明书’的什么劳什子里面了。我们看过再杀这押运也不迟。”

    “哼!”周政抽回手,向着押运伸出来,“那个什么书,拿出来!”

    押运吓得满头冷汗,赶紧把全侠派印制的说明书献给了周政。

    周政展开说明书开始读:

    “本产品为手枪,型号名为乱星。

    本品具有使用简单,火力迅猛等一系列优点,在市面上同类产品中属于佼佼者。由于本品为枪械火器,因此使用时具有一定的风险,请使用本品的顾客仔细阅读这份说明,如违反操作守则导致的人身与财产伤害,本公司概不负责……

    这都特么什么废话?”

    朱峦拿着一把手枪走了上来,从周政背后伸着脖子看,一边读一边照着操作:

    “首先,打开枪械保险栓,如图所示……

    玉盘中贮存有内力,请取一块两寸级玉盘置入弹夹内,如同所示……

    接下来,以左手扶住枪身控制后坐力,右手抓握枪身手柄,食指扣在扳机上,按下扳机开火……”

    “bang!”一声,朱峦手枪直接走了火,斜斜歪歪打在旁边三十尺外的一根旗杆上。旗杆应声折断,倒了下来。

    朱峦深深地看了周政一眼:“这个似乎比鞑子的弓箭厉害不少啊?”

    周政也看着旗杆正在惊愕,朱峦的提醒让他反应过来,继续维护自己的刚才的论调:“也说不定是那旗杆早就朽掉了……”

    “bang!”又是一声,朱峦冲着旁边的一块大石打了过去,大石上面爆出一阵白烟。烟雾散后,一个两寸深,一根手指粗细的洞呈现在上面。

    “我说,这东西打得不是枪药弹丸,是剑气!”朱峦见多识广,“只有中原武学世家才有传承的剑气!这威力,比武功登堂入室的弓手射出的箭更胜一筹!比那鸟铳就更不用说了!”

    军队是要打仗杀人的,所以优先欢迎会武功的志士加入,并且会给予更高的薪水酬劳。军队内部也有相当的武学传承,不会埋没那些有习武天赋的人才。但是即便如此,西北军近十万的驻军中,也只有不到一千人能使用弓术武学。

    这个时候,周政已经大概明白这种武器的意义了,但是他还是要坚持嘴硬:“那又如何?我们也不是没见过机巧的弓弩。之前神机营配的诸葛弩威力也挺强,还能连发,但是发射一次要装填一炷香的时间。这样的机关术对于我们……”

    还没等周政犟嘴完,朱峦对着大石“bang!bang!bang!”又开了几十枪,一直到枪里打不出成型的气剑,然后猛一拍枪柄上的机关,退出了用尽的内力玉盘,又从身边抽出另一块玉盘装进弹夹,接连开了几十枪。

    两个玉盘打空之后,再看面前的石头,已经是形状大变、满目疮痍,大小碎块散落了一地。

    “有一说一,”朱峦果断把手枪别在了自己的裤腰带上,“我觉得大多数鞑子没有这块大石头结实。”

    周政还不死心,他绞尽脑汁继续发问:

    “……还没完!这些玉盘会耗尽!”

    朱峦摊开说明书:“多带两块就是了。而且这说明书上写了,那些龙头装置能从人身上抽内力补充玉盘。”

    周政:“人的内力也会用尽!”

    朱峦:“说明书上写了,车上还有一批‘试用型壮气丹’,吃了可以极大加快内力的回复速度。”

    周政:“……军中会内功的人也就十中有一,连续作战的话,他们的内力会不够用!”

    朱峦:“说明书上写了,用龙头装置可以将内力送入不会内功的人体内,帮助他们快速学会内功心法。”

    周政:“……不会内功的人,就算是渡入内力帮他们强行开窍,也不可能快速提升内功水准。身上只有个十几脉的内力,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朱峦:“说明书上写了,还有一批‘吉儿劲爽’男士贴身内衣马上就会送到,全部由顶尖纺织大师设计,采用珍贵的碧玉天蚕丝制成,能够极大提高穿戴者的内功修炼速度。”

    “够了!”

    周政猛喝一声,怒不可遏:

    “这里是西北边陲,我们面对的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鞑子,我们要做的是保家卫国,效忠圣上。

    这是战场,不是玩武林帮派火拼那种恩恩怨怨、小家子气游戏的地方!

    就算这些武器装备十分好用,能让我们在某些战场上暂时得利。但是只要时间一长,那些鞑子也将学会使用这些东西。他们也会想办法抢到、买到这些东西!

    老朱,难道你忘了么?我们曾经也靠着鸟铳,将鞑子打得缩在漠南不敢露头。但是现在呢?他们练出了弓箭绝学,加上天生的骑射技术,又把我们逼回了长城附近。

    我们缩回来不要紧,那些百姓呢?他们携家带口跟着我们出关讨生活,又携家带口跟着我们逃命,然后又死在鞑子铁蹄下。那惨状,老朱你难道还想再见一回?

    我们能在这西北边陲站稳,靠的可不是马快刀利,靠的是自己苦练多年的本事,和一颗舍命卫国的雄心!”

    说罢,周政戴上自己的头盔,随便骑上一匹马离去了。

    在场之人半晌无言。

    等周政走远了,押运偷偷探过头来问朱峦:“周将军他这是怎么了?”

    朱峦苦笑了一下,又从送货车上挑了一把枪揣在了自己腰间。然后他一边淘宝一边说:

    “可能他跟我一样,在担心这一车东西普及了以后,我们一身苦练的武艺,就没多大用场了……”

二百四十九章 祸不单行

    周政在大草原上策马疾行,身边不带一个随行。

    他心里知道,朱峦说得对。面对整天想着南下打草谷的鞑子,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都应该痛痛快快的送上战场。

    王勋总兵送来的那一车军备虽然都是一些旁门左道,但是细细想来,却能够组建一整套完整的作战体系,似乎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产物。只要马上普及下去,不出一个月,他们就能获得一支十分强劲的队伍——普遍能够使用内功、全部能发射气剑的,数量近千。

    这支队伍就算没有鞑子的机动性,也一样可以固守长城,以及关外的堡垒,让对方深入腹地前务必三思。

    就算未来他周将军的弓术和武勇都排不上用场了,边关的安定大业仍旧可以维持数十年时间。

    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杀到漠北,去见一见当年霍去病将军曾经到过的狼居胥山……

    但是同时,他心中也有一些怨恨:为什么这些好东西,没有早一些出现?

    如果早一点有这些东西,会有多少兄弟不用死在鞑子的利箭之下呢?

    闭上眼睛,已经许久未曾想起的那些惨烈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一群又一群兄弟,都是最好的年华,来自五湖四海,操着各色乡音,跟他一起喝酒,一起唱歌,一起呼呼大睡。但是他们死了,有些连全尸都没留下,只剩下他一个人,弓术越来越准,内功越来越强,心也越来越冷。

    心里难受。他准备去杀点什么东西,抒发一下自己的块垒。

    漠南的草原上米面油盐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鞑子和狼。周政抽出背上的白桦木弓心里想,杀两只狼帮边民除个患吧。

    他很快有所收获。

    一勒缰绳,翻身下马,伏在地上查看——眼前是一块新鲜的狼粪,还有狼爪踩踏的浅浅痕迹。

    这说明曾经有一只小规模的狼群在这里驻足过。

    他将内力注入晴明、迎香、人中等几个穴道,嗅觉瞬间大幅提升。这一手“神嗅术”是西北军中的传承,但是他周政作为游击将军敢说,整个军中没有能在这一招上够超过他的人。

    是故,西北军中才有了“峦随行,不用鹰;政行远,无需犬”的说法。

    周政扬起鼻子来,风中隐隐约约传来微微的野狼腥臊气。他很快捕捉到了气味传来的方向,然后翻身上马,向着西边策马而去。

    气味越来越浓,越来越清晰。周政抽箭搭弓心里想:狼崽子们,受死吧!

    突然,空中气味猛一变,从狼毛的腥臊变成了血腥气!

    周政赶忙拉住缰绳,定睛向前方望去。只见远远的有几个黑点,还有一团淡淡的青烟。

    他很快明白过来:

    是鞑子!他们先一步发现了狼群,现在已经杀了这几只狼,准备用狼肉补充补充体力!

    真倒霉!赶紧回去!

    周政策马往回走。

    大草原上就是鞑子和狼最多。但是落单的时候,遇到狼你可以杀,遇到鞑子你最好跑。

    机敏而狡猾的鞑子会先派出小队的游骑兵,在整个草原上搜索。他们渴了喝马奶,饿了吃口面粉,或者宰食沿途狩猎到的野兽。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就在这种没有补给的情况下,他们能够在草原上游弋数月之久。

    这些游骑兵的目的不是战斗,而是侦查和骚扰。他们只要发现明军布置边防的疏漏之处,就马上通知大部队,在数天的时间内集结一只劫掠团,找到附近的百姓后烧杀抢掠。如果明军前来支援,那么他们就再次化整为零,重新隐没在茫茫的戈壁与草原中去。

    不过如果打起来,这些游骑兵小队也同样战斗力非凡。他们都是由最优秀的鞑靼武士组成。而且由于有武功的存在,这些人一定拥有高超的骑术和弓术,同时通晓最高等的神目术,如海东青一般敏锐、迅捷、无情。

    正如周政担心的,就这么一瞬间的犹豫,鞑靼游骑兵就已经凭借鹰眼都不及的神目术功夫,发现了周政的存在。他们仅用三五个动作就踢灭了火堆,收拾起了家什,策马向着周政追了过来!

    周政回头一看,发现这些骑兵和他的距离正在逐步缩减。周政心里万分后悔:匆匆忙忙出来,没有骑好马,这下惹大麻烦了!

    “他娘的,不知道对面身手如何!大不了拼了!”

    周政眼见追兵同他只有五百步的距离了。他搭弓上箭,瞄准了为首的追兵,内力凝聚于箭头之上,毫不犹豫地向着对手射出!

    由于顺风的缘故,周政的弓箭射程比对方要远五十步左右,这个窗口距离必须抓住!

    那为首的追兵正兴致勃勃地冲在最前面,准备抓住这个落单的明军立个功。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敢果断反击,而且这一箭又快又准又狠。就这么一瞬间的犹豫,他的胸口被一支利箭穿胸而过!

    中箭的追兵一声嘶吼滚落下马去。剩下的追兵不光没有救助他,反而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扬鞭加速追向周政:

    中箭的人没什么好救的,弱者不配活。

    但是前面那个,可不是普通的落单明军!

    这么优秀的弓术……怎么也是个参将!

    摸到大家伙了!

    这些训练有素的游骑兵立刻散开阵型,从不同方向朝周政靠了过去。

    而周政急忙拉弓,向着身后的游骑兵射出三箭。已经有了准备的游骑兵躲开了其中两箭,只有一箭击中了一个游骑兵的胳膊。

    那中箭的游骑兵抽出弯刀,一刀劈断了身体表面的箭枝,带着肉中的箭头继续向着周政追去。

    周政心中暗骂:该死,急急忙忙出来,连箭矢都是带的干净的!要是这箭泡过金汁,起码能弄死这个鞑子!

    此时,游骑兵已经将周政追入了射击的范围。他们侧面一个貌似是队长的人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呼喊。听到这一声,所有游骑兵都搭弓上箭,呈半圆状向着周政靠拢。然后那队长第二次呼啸,整队骑兵一同向着周政射击!

    马上颠簸,挡不住这些箭!周政一狠心,一脚踹向自己胯下的驽马,将它身子侧了过来。他轻舒猿臂,将自己的身体转到马身的一侧,用马身挡下了这一连串的箭矢。

    驽马当场被箭矢扎成了刺猬,在一身惨厉的呼号中翻滚着倒地了。周政虽然躲过了一波攻击,但是自己也被甩了出去,在地上打了数个跟斗才站住。而他的弓箭,都在翻滚中丢失了。

    周政抽出腰间佩剑,准备进行输死一搏。

    但是对面的敌手显然不准备给他最后反抗的机会。随着游骑兵队长一声令下,所有游骑兵和他保持着距离,举起了弓箭。

    周政也没有听清楚对面说是“阿诶阿卡”还是什么,总之,他知道自己今天要十死无生了。

二百五十章 群狼斗虎

    游骑兵们骑着马,围着周政来回打转,放肆地嘲笑声不绝于耳。然后,他们在队长的号令之下,一齐拉弓,二十只利箭拖着白色烟气,从四面八方射向周政!

    周政猛吸了一口气,笑容浮现在脸上:就这?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一声怒喝,周政提气入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周身刺出十余剑,将射来的飞矢一一击落。

    刚才在马上,一身功夫用不出来。现在我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反倒是有机会用这一身本领,拉几个胡虏陪我一起赴黄泉!

    游骑兵被周政的武功震了一下。他们习惯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游击生活,还没正面对抗过这种水平的武人,士气有些受到震动。

    那队长发觉情况不对,便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发问:“你武功很高,你是谁?”

    “专杀鞑子的英雄。”周政拔起剑,拉开架势。

    “呸!”游骑队长翻身下马,一脸傲气地向周政走了过去,“不过是个穷途的猎物,我来会一会你!”

    游骑队长双手都隐在皮蓬衣之下。周政清楚,在他腰间应该有两把吹毛断发的宝刀,会在对手不经意的时候拔刀而出,一击削断对方的脖子。

    他要用这一招杀了周政,镇住心气浮动的手下。

    人人都因为草原游骑兵的弓术好,却不知道他们的刀法也同样犀利,讲求地就是一个快字。如同狼咬住绵羊的咽喉使其窒息而死,高效、冷酷。

    我杀你是为了生存,与你无关。

    不过可惜了,今天他遇到的是周政,一个手刃过上百名鞑靼刀客的武功好手,什么套路没见过。

    那游骑兵队长走近周政,斗篷轻动,快刀即将出鞘。

    周政眼疾手快,踢起一个石子打在队长的斗篷上,正好击中对方的手,把刚要出鞘的刀给打了回去。

    “你倒是出刀啊?”周政嘲笑道。

    队长察觉对方是块硬骨头,甩开斗篷要双刀齐出。却不想周政欺身压过来,一剑逼回了他要抽刀的右手,然后借对方闪身的空隙一脚将他左手处的佩刀踢飞了出去。

    “你倒是出刀啊?别让着我啊?”周政继续嘲笑道。

    “呸!”队长连忙后退两步,然后勃然大怒:这个中原人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

    他正要抽刀反击,周政却再一次冲上来,以快打快,用凌厉剑势攻向对手的要害。队长来不及抽出弯刀,只能带着刀鞘奋力挡拆。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周政的剑法一剑快过一剑,两招之间毫无空隙。那队长全无拔刀的空档,一想要抽刀就会从反方向接下周政的快剑,完全被周政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倒是出刀啊?”周政继续嘲笑对方。

    队长方寸大乱,抽身想要逃回。却不想周政甩出宝剑,将对方的斗篷钉在地上。

    那队长面色铁青方寸大乱,用力一扯,斗篷被撕成两段。

    周政也没穷追,仅仅是走上去拔回了自己的宝剑,然后将那一截断掉的皮斗篷拿在手里笑道:“来都来了,还送东西这么客气。”

    队长没命的骑上马,怪叫一声发号施令。游骑兵听到命令,围着周政的圆圈再次开始转动。

    他们不再进行齐射,反倒是间或从不知道哪个人的手中放出一支冷箭。

    即便是周政以精妙剑法挡下,马上就会有第二支箭从背后或者视觉盲区里再次射过来。

    又或者是突然从圆圈中杀出一骑,举着刀向周政冲过来。结果靠近周政的时候却一虚晃走掉,在他身子掩护的背后却又有一根冷箭紧随而至。

    这就是游骑兵战法,猎虎。

    鞑靼的骑兵阵法,都是从草原上的狼群处习得。单个的狼并不是虎豹的对手,被对方的抓咬一下就可能会皮开肉绽、失血感染,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当一群狼围住落单的虎豹,它们就会用自身的配合来不断发动偷袭,消耗对方的体力,最终让对方露出空隙,然后直奔咽喉一击毙命。

    是故,草原上无论是牛马群还是虎豹,哪个的力量都不是狼群可以正面抗衡的。但是它们却依靠这种骚扰突袭的战法,常年狩猎那些数倍于自己体型的猎物。

    而在遥远的非洲大草原上,二十只臭名昭著、食腐为生的鬣狗,可以依靠这种战法围困和击退一只成年的狮子。

    周政不断调整姿态,挡掉那些出其不意的箭矢。但是即便如此,他的步法也慢慢乱掉了。游骑兵十分得意,认为找到机会杀掉周政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

    就在全部游骑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政身上的时候,那队长突然注意到这个包围圈已经随着周政挪动了数十步的距离。为什么?

    他搭眼一看周政挪动的方向,马上明白了对方的计谋,大惊失色并下令立刻全体放箭!

    但是时候已经晚了,周政已经成功地挪到了自己掉在地上的弓箭旁边,一个飞身扑上去捡起弓箭!

    随着周政拿到弓箭,身后的群矢也已经杀到眼前!

    周政甩开刚才一直没有丢弃的半截破皮斗篷,在身前舞成一面幕布,将这些箭矢全部拦下!

    虽然这一轮射击没能伤到周政,但是那块皮斗篷已经破破烂烂不能再用了。游骑队长立刻下令进行第二轮射击,务必逼迫周政用剑法防御,不能让他有机会抽身用弓箭反击。

    不过周政本来就没准备防御。他扔开了宝剑,搭弓上弦瞄准的游骑队长:与其被你们消耗到死,不如拉你一个当个垫背!

    游骑队长惊恐的表情已经在周政的准星之下了,周政准备舍去性命极限一换一。但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bang!”

    游骑队长应声落马,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bang”、“bang”、“bang”,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又有几名游骑兵落马!

    周政转头一看,原来是朱峦带着一队人马及时赶到!

    游骑兵一看队长负伤躺在地上呻吟,而对面又是大部队,就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向着草原深处逃去。

    明军紧随着追了过去,只有朱峦停在了周政旁边笑道:“得亏我眼睛尖,不然今晚我就得喝你的送行酒了。”

    “……你们……马速怎么这么快?”周政伸出一只手,朱峦把他拉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那个说明书上写着,用内力渡入马匹,能够使马匹日行千里。我们正试着呢,突然有附近百姓报告说,这几日附近有鞑靼的游骑兵侦察队在这一带游弋。我立刻想到你,怕你遭遇什么不测,就赶紧带人追了过来。架!”

    朱峦一甩缰绳:“还有什么问题么?”

    “……有,”周政坐在朱峦背后思考了一阵说,“那些个小铳,还能给我两把么?”

二百五十一章 冤孽罪业

    时值七月,正是关内百姓种下的小麦收割的季节。这个时候也是鞑靼打草谷最频繁的时节之一。

    纵马南下,虽然要面对数量庞大的带明守军,但是只要能找到空隙绕过他们,或者找到他们的弱点集中兵力撕开一个口子,就能进入到关内平原。

    在那里,遍地都是金黄的小麦,手无寸铁的憨厚百姓。杀掉他们的男人和孩子,然后把他们的妇女肆意淫辱后掠走,再将粮食、金银、铁器劫掠一空,最后把拿不走的东西统统烧掉。

    这样,驻守的明军就无法得到当地百姓的支援,必须依靠大后方遥远内陆的钱粮补给,这将使他们下次迎敌的时候更加空虚。

    对于生活在苦寒之地的鞑靼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每年过节一样的时候。

    但是今年的欢庆时节,出事故了。

    孛儿只斤·巴图孟克,心狠手辣、武功高强、雄才伟略。带明人呼他作“小王子”,鞑靼人尊称为“达延汗”,意为蒙元之主。从这名字的区别,就能听出两边人对他不同的态度。

    他十六岁时开始亲政,先是假意向带明俯首称臣,请求和亲。在带明封赏之后,他除灭异己、积蓄力量,终于在弘治十四年拥有了和带明叫板的资本,再次开始侵扰中原百姓。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断拿下一个又一个漠南部族,有些用刀、有些用毒、有些用金银。

    时至今日,年已四十四岁的达延汗正准备打开自己人生中最壮阔的画卷,实现自己祖先一直以来想要实现却总是止步在长城的梦想:

    南下中原,毁灭带明,夺回大元法统。

    是故今年这个夏天,他集结了十万兵力,派出了上百只游骑兵队伍去侦查和骚扰带明驻军,准备找到机会一举消灭带明的西北驻防军,然后效法忽必烈,再次入主中原。

    但是他的美好计划在第一环就破灭了:前线来报,他派出的上百只精锐游骑兵,居然还没开始全面战争,就已经折损了三十多支。

    怎么回事?

    为什么之前一直十分奏效的战法,突然没效果了?

    那些勇士是精心挑选的高手,配备了最好的马和最硬的弓。就算在交手中无法让带明人受到什么大损失,起码全身而退不是问题。为什么突然间被吃掉这么多?

    暗夜里,军帐中,达延汗一个人看着桌上的羊皮地图,自言自语:

    “怎么回事?难道……带明人发明了新的火器?还是他们召集了一批功夫高手?还是他们培育出了一种新的千里良马?”

    本应该是自言自语的话,却得到了帐篷外一个声音的回答:

    “全都不是,又全都是。”

    慵懒魅惑的女人声音传入达延汗的耳朵,他立刻警觉地抽出腰间宝刀。

    “怎么,大汗?您连您同床共枕之人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么?”

    一股香风袭来,达延汗心神荡动。他运起内功定住这股悸动,冷冷说道:“朱琮玟,你这个逃离主人的蹄子,快给我滚出来!”

    琮玟的身形浮现在军帐门口。那一袭标志性的黑袍依旧将她大半都隐去,只有一条从黑袍缝隙中若隐若现的洁白长腿,在夜色之中分外扎眼。

    “你变了许多,难怪我一下子认不出了。”达延汗收刀入鞘。他的武功远在对手之上,不用担心对方玩出什么花样来。

    “哼,大猪蹄子。”琮玟的语调中满是调皮与戏谑,“你女人那么多,怎么可能记得我呢?”

    “那些不过是仰慕英雄的母马,带着她们驰骋已经是我给她们的最高奖励。但你不同,你是我向中原皇帝请求而得的赏赐,是属于我的绵羊!”

    达延汗站起身来,走向琮玟,浑身内劲散发着霸王般的威压。

    而琮玟似乎早就习惯了对方的蛮横,冷哼道,“哼,我是母马、是绵羊、是赏赐,唯独不是个人。”

    “说明你的来意!”达延汗一声低喝,内劲蕴含其中。声音虽然不大,却震得琮玟心肝颤抖。

    “息怒,郎君,我是来帮你解决你的疑惑的,”琮玟从手中甩出一根丝线,牵住了军中桌子上的羊皮地图,轻轻一拉,收入自己手中。

    她拉开地图对达延汗说:

    “你不是不清楚为什么明军突然变强了么?你说的那几个都猜对了。

    他们最近几乎全~~部都学会了内功。

    然后他们还获得了一种八百步外威力仍旧不同凡响的新型铳,能连发数十发,无需装箭。

    然后他们还掌握了一种马匹训练法,能把驽马短时间内练成千里马。

    现在,比起你们,他们才是名副其实的草原神鹰。”

    “你说什么?”达延汗一怒之下抓住琮玟胸口的黑袍,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琮玟头上的黑色兜帽滑下,露出了她千娇百媚的姣好面容。

    达延汗还记得这张脸。

    当初朱琮玟被嫁来的时候,这张脸没日没完没了的以泪洗面,无论何时都是一股令人厌恶的幽怨,让人提不起兴致来。但是有碍于带明派来和亲的命妇身份,他除了逼迫她行夫妻之实外,也不能难为她。

    再后来,达延汗撕毁了和带明间的和平协议,朱琮玟在鞑靼的地位岌岌可危。达延汗看到朱琮玟那张高傲而幽怨的面孔,就如同看到了整个带明对他的蔑视。于是,他将对带明的憎恨都抒发在了这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他肆意凌辱她,鞭打她,还将她送到有功的将军帐中。

    “我的羔羊,当然随我使用。”

    朱琮玟也哭泣过,也哀求过,也埋怨过命运。但是她最后才明白,达延汗想要看的,就是她用她那张原本清冷高傲的脸来乞求对方。

    达延汗要看的,就是她破碎的过程。

    于是,她停止了破碎。

    她心已硬冷,脸上也再无丝毫表情。但是,她的头脑却变得更加机敏清晰了。

    就在某一天晚上,北元王妃毒杀了十余人,带着达延汗掠来的西域武学秘籍,逃走了。直到今天晚上,才重新现身。

    她到底是干什么的?她有什么目的?她说的话能相信么?

    达延汗望着这张曾与他孰无间隙的俏脸,心中只有疑惑。

二百五十二章 边乱再起

    达延汗垂下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靠在自己跟前的琮玟。对方也轻轻抬起头,一双美目与达延汗对视,眼神中带着三分怯意、三分挑逗、三分诱惑、还有一分矫揉。

    这个眼神的比例实在是调配的太好了,让达延汗心中的邪火一下子窜了起来:在这个草原上,居然还没有我没驯服的烈马!

    被眼前美人冲昏了头脑的他没有注意到,琮玟胸口飘出的香气和寻常女人用的香粉气味并不一样。当然,作为一个钢铁莽夫,他也不可能懂这个。

    琮玟巧妙地从达延汗手中抽出的自己的衣服,轻轻回退扭开了身体,装作受到了惊吓的样子说:“郎君还真是薄情寡义啊!我怎么说也曾是你的王妃。我们中原有句话,叫一日夫妻百日恩,知道么?”

    “你说你是来帮我的,怎么帮?”达延汗毕竟是一方枭雄,收定了心神问道。

    琮玟从胸口抽出一个龙头机关,放在了达延汗手上说:“这就是明军这些日子来实力突飞猛进的原因之一——用这个东西,可以把内力传输给不会内功的人,使他们迅速学会心法入门。”

    达延汗把玩着手上的青铜制的龙头机关,机关上还带着琮玟暧昧的体温。他询问:“所以明军用这个东西,把他们那些贫弱的士兵短时间内训练成了精壮?”

    “是的,但不止如此。他们还发明了一种能发射剑气的铳,还学会了用内力增强马匹的持久力和速度。”琮玟的笑容满是嘲讽的意蕴:“可以说,现在在草原上,你们鞑靼人已经不是最优秀的骑兵了,他们带明西北军才是。”

    “住口!”作为大元后人的荣耀被挑衅,达延汗很想发作,但仍旧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么?”

    “你当然可以不相信,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相信那些活着逃回来的游骑兵。他们已经向你汇报了吧?”琮玟回答,“当然这些东西也不是明军发明的,而是山东地带一个叫王大王的人建立的新门派发明的。”

    “那么,你觉的我应该怎么办?”达延汗走回椅子前,甩开衣角,大马金刀坐了下来。

    “当然要充分利用他们的技术。”琮玟走了过来,跪坐在达延汗的身边,“我可以想办法把一批传功龙头送出关外交给你们。你们要在一个月内训练一群强有力的骑兵,然后,我会想办法把一条大鱼送到你嘴里——”

    她靠近达延汗的耳边,气吹如兰:“是一条很大很大的大鱼……”

    达延汗抓住她的脸,粗暴地一把将她扯回到自己面前质问道:“你有什么目的?想要得到什么好处?”

    “啊!”被扯过来的琮玟一声娇呼,声音带着刻意让对方听出来的造作。她对视着达延汗的双眼,“因为我想当未来大元的皇后,这个理由充分么?”

    达延汗闻着琮玟身上的香气笑了,他觉得对方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是他最想听的。

    但他却无法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已经涣散。

    他想要伸手去撕开眼前的那片黑袍,把下面掩藏的嫩白全都呈现在自己眼前:

    “……来,我今晚就让你……当我大元的皇后……”

    琮玟悠远的声音如同女鬼一般传入达延汗耳中:“我怕你没办法让本后满意……要不要把你那些爱将也叫过来,让他们帮帮你的忙?”

    达延汗只觉得一股浓烈的邪火从丹田之中窜上来,将他最后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大吼一声“朱琮玟!”然后像恶狼一样扑了上去。

    这个女人曾经是一个空长了一副好皮囊的绵羊,食之无肉、弃之可惜。但是她出逃数年之后再回来,却变成了无匹的烈马,一颦一笑都让达延汗魂销骨酥。

    在恍惚中,达延汗仿佛看到自己重新回到了草原上,骑着最快的马,和劲风比赛,看谁最先南下中原……

    ……

    但是在现实中,他仅仅是像一条狗一样缩在地上,目光涣散、口角流延,嘴里痴痴傻傻地说着一些含混的词句:

    “光复……大元……杀光、杀光……”

    而琮玟则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个徐徐冒着白烟的香炉,冷眼看着这个一代枭雄在自己面前丑态毕露。

    她蹲下身子,像刚才对方做的那样,捏着达延汗的脸:

    “傲慢的蠢才,老娘早就不姓朱了!

    你真的以为,我还会委身与你这种禽兽?

    什么达延汗,不自知的家伙……稍微用一点魅术,加上迷香‘秽乱’,就能你拿下!

    常老师说的真不错,禽兽这种东西,只在弱者看来是可怕的。但在强者眼中,它们就只是可以驯服和利用的工具而已。”

    琮玟在对方上面淬了一口唾沫,然后站起身来,重新戴回黑色兜帽,离开军帐隐没入夜色之中:

    “和你梦中那个千娇百媚的我,好好愉悦一次吧。然后化身我的猎犬,给朱厚照好好上一课——

    ——别和昭昭天理作对!”

    ……

    边关风云际变,但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全侠派此刻风平浪静。跟之前被封锁的日子比起来,甚至有点安逸。

    来自西北军的尾款已经送到了,少林寺那边的销售分成也送到了,门派的府库再次充盈了起来。

    讲真的,百万量级别的白银堆在一起,那种山一样的感觉着实震撼了王大王——他两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还有一些收入并不以金银的形式呈现,那就是各地送来的各种秘籍和法宝。

    当下,王大王决定召开一个全门派代表大会,探讨一下接下来应该用这些资源整合出怎样的全新技术来。

    庞大海和魏二狗出色地完成了造船学习的任务,还把郑姓老船匠在内的近八十个个造船能手都拐回全侠派,简直是大功一件。

    庞大海还跟身形健硕的郑小舟订了婚,顺手解决了个人问题,可以说是效率极高了。

    目前,在莱芜港购买土地兴建一个船厂的事情,已经提了上日程。

    ……

    “首先,请我们热烈欢迎庞大海和魏二狗归队!”

    王大王带头鼓掌,大家也对归队的两人抱以热烈的掌声。此时,全侠派欢聚一堂,在给两位工程狗以及他们带回的船匠举办接风宴会,又吃又聊好不热闹。

    结果大家兴致正高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撞破门闯了进来。王大王定睛一看,居然是魔教教主王尚柏。

    “靠,老王你能好好走道儿么?”王大王滋着牙说,“你得把我这门修好了才能走!”

    “没空扯这些了!”被墙灰弄得满脸都是的王尚柏,表情严肃却更显搞笑,“我有重要的事情问你。

    你们生产的那些宝贝武器装备,怎么让鞑子们也搞到手了?”

二百五十三章 走近神秘

    “你是说,在鞑靼人的军队中,缴获了全侠派生产的设备?”王大王难以置信。

    “对,”王尚柏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属龙头,递给王大王,“看,这是其中一个,我带来给你瞧瞧。”

    王大王拿起那个床送内力用的龙头,翻来覆去看了看。然后他谨慎地瞥了一眼王尚柏,问道:“教主……可对我全侠派有所怀疑?”

    “怀疑?不,完全没有。”教主摊了一下手,“如果有怀疑,我不会第一时间过来通知你。我曾用随心诀跟你通识过,能感受到你的心怀正气,是个怜悯众生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算你有眼力价,”王大王把龙头拿出来,轻轻一敲龙首下巴处的一块逆鳞,机关应声打开,“你看,这个东西表面上很像本派产品,但是内力材质非常粗糙,似乎是用的铜铁合金,且其中有杂志。

    这里面的内功传导线路也有多处冗余,属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者用来弥补工艺制程不足,施加的改造……”

    “你的意思是?”

    “这东西是仿制的。”王大王敲了敲龙头,“虽然很粗糙,但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我们全侠派的内功传输器破解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很厉害的了。有这个水平的工匠……”

    王大王心里还是有点b数的。内力传输器虽然是即一项技术门槛挺高的工业机械,只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找到一定数量的顶级匠师,也是能够都能复制出来的。

    比较庆幸的是,黑甲相关的技术没这么容易学会——这里面还牵扯到了多门武功绝学。

    山寨是后发者的必经之路。前世历史上,美、德、苏这些国家都通过间谍和逆向工程的手段学习英国的工业技术,然后发展出自己的工业化之路。更别说某个长了写轮眼的兔子,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瞪谁谁怀孕。

    但是全侠派对外销售的装备才过去了不到半年时间,居然就被人破解,这个真的出乎意料。

    想到这里,王大王抬头看到了匆匆赶来的鲁多多和墨英真。这两人今天休班,不在滕州。但是王尚柏来之前给他们发了消息,于是他们也赶忙取消了游玩的计划,前来见教主。

    王大王指着这两位机关大师对教主说:“这世界上有能耐快速破解我派军备的工匠,基本也就数公输家和墨家了。但是这两个人已经在我们面前了,他们也绝不可能是里通外国的人。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哪里有这么了得的大能,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

    “不,还有一个地方,的确有这个能力。”教主顺着王大王的思路想到了什么,脸色迅速暗了下去。

    王大王看着教主阴沉地快要打雷的面孔,好奇问道:“能和公输家、墨家媲美的能工巧匠?在哪里?”

    “顺天府,京城,王恭厂。”

    ……

    京城西南隅,有一条偏僻阴暗的胡同,叫棺材胡同。对于这条胡同的鬼名字怎么来的,当地人也是众说纷纭。但是比较受到人肯定的有两种说法:

    一说,这个胡同两头不开口,口子在中间,整个胡同成“三长两短”状,活脱脱就是个棺材。

    另一说,说这里有个阴森的炼人厂,专门焚炼那些横死街头的穷人尸首,防止他们诈尸。

    好事者说的煞有介事:

    什么此地设官差把守,外人不得进入啊……

    什么此地常在夜间,有官差驾车,将盖着黑布的东西运进运出啊……

    什么那送入的货物撒发着一股隐隐的臭味,而送出的货物则常常落下灰烬啊……

    什么此地院内常有火光闪烁,青烟泛起啊……

    什么此地常有道人做法,旱天闷雷隆隆之声传出啊……

    当然了,如果这个世界存在有《走近科学》这个节目,那么他们肯定会制作一期名为《棺材胡同——死亡甬道》的节目,然后煞有介事地把上面那些传闻配上阴暗、诡异并带有暗示意味的画面展示出来,再让旁白神经兮兮、添油加醋的白话一番,就能把观众的思维带进沟里。

    最后在节目在末尾会很拉跨地告诉大家,这棺材胡同其实是王恭厂驻地,是个造火器和火药的地方,没有什么怪力乱神。

    是的,这里就是带明历史上鼎鼎有名的王恭厂所——虽然在正常历史上,王恭厂的名声基本上是一场匪夷所思的大爆炸带来的。

    武侠世界的王恭厂地位相对较低。自火铳发明并被大规模应用以来,这东西就仅仅是用来给军队中不会武功的人增强辅助战力的东西——威力欠奉,还容易炸膛。会一手武学弓术的人都不用这个。

    不过此刻,武侠世界中的王恭厂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历史价值。他们接到一个大任务:要破解一批装备,然后大量复制。这些装备包括了内力传输器、金丝甲和一种短小的手铳。

    厂中执事何应先,盯着手中被拆解了一半的铳,不断地长吁短叹。

    工头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拿着一根细铜管,谄媚地对何应先汇报:“何执事,这个部分我们也仿制成功了!”

    何应先叹了口气,“你就说我们现在能仿制成功哪几样吧。”

    “除了那个功能比较简单的内力传输器,现在那个能发射剑气的手铳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是差多少?”

    “功能都有,但是威力只有原版的两成……”

    “两成?那你造出来干什么?吹气给人挠痒痒?”何应先刚想发作,看到了工头深深的黑眼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你带着兄弟们继续攻关!只要有所突破,上面的赏赐少不了你们的。”

    “遵、遵命!”工头赶紧跑了。

    何应先看着溜掉的工头,心中十分慨叹。想王恭厂也是堂堂天子脚下的官厂,为什么火器却被江湖上一个小门派碾压致此?

    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工部上的人说了,仿制这些机关的战略意义极其重大,仿制成功后的装备都将交付西北边防,为社稷安定贡献力量。想到这里,何应先心中的神圣的责任感变得更强了。

    他们辛苦制作的内力传输器在装车之后,就会被工部送走。

    但是王恭厂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相当一批会在山西边境处被交到晋商那里,然后转手送给鞑靼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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