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1章 天无绝人之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转头说说白旺。
当晚官兵大张旗鼓作势全力进攻时,白旺正坐镇指挥准备同官兵激战一场时突闻背后杀声,郝摇旗和姬际可率千余悍卒如同天降从阵后杀了过来,而正面官兵见状立刻全力推进,本就摇摇欲坠的军心瞬间就崩盘了,无心恋战便趁着夜色掩护仓皇而逃。
东南西北唯一的退路只能望南边深山里逃,白旺在亲兵的保护下狼狈逃窜越过齐山湖一头扎进了齐山里。
齐山说是山其实不过湖边的一个丘陵,上边树木葱郁不见天日,在南山脚下有地藏寺,白旺的溃兵入丧家之犬进入齐山后,恐官兵追来不敢久留,翻山而过经寺院时直接抢掠一空继续南逃。
齐山再往南地势较为平坦,溃兵一口气奔了数里抵达群山脚下方才止步歇息,白旺粗略数了一下竟仅有四百余人,顿时悲愤不已对着一棵树疯狂捶击,转眼间双手已经皮开肉绽鲜血四溢,手下赶紧将其拉住,白旺扬天长嚎,一时四下寂静无语,数百人垂头丧气落寞至极。
白旺的崩溃众贼军感同身受,在德安盘踞数年,任左良玉和吕大器怎么征伐都岿然不动,而后出山犹如猛虎,攻城掠地势如破竹短短数月沿江北上攻破数府直逼南京城外,风头一时无两,所有人都觉得要变天了,要翻身做主了。
可谁知!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短短月余就狼狈至此,上万大军此时仅剩数百余人,犹如丧家之犬,搁谁心里能好受啊。
现实是残酷的,但也只能咬牙面对,白旺稍稍平复下情绪知道此时还没到山穷水尽求死时,但若不做好应对准备,这数百口转眼间就会支离破碎,那时候可不是丧家之犬了,而会变成一具具死尸。
于是他一边遣人去齐山湖那边打探消息,看官兵是否追来,是否还有其他友军散在他处,若有赶紧召集过来,同时又令人去周边侦察地形看看有没有村庄作为落脚点。
天亮之时,好消息不断传来,官兵并未入山追击仅在山外劝降,但劝回的多是炮灰和老百姓,真正的贼军担心官兵只是诱降不敢出山投诚,分散在平山湖南畔的各处山林里,得到消息后便朝白旺处靠拢,其中竟有袁三忠。
而负责侦查周边的探子带来好消息,身后还不是深山只是几座南北走向东西排列的长条大丘陵,丘陵之间的大小村庄有数十个。
白旺忍不住仰天高呼:“天不绝我也!”
天近晌午时,逃往山中四处的贼军慢慢聚拢而来,细数之下竟有近千人,这让白旺心中稍稍好受了些,强打精神安抚部下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造反十余年练就了落地生根的本事,当年仅靠数十人的小团伙都能打下半个大明,如今依然可以,何况此时他手里还有底牌,安庆尚在手中,最不济还可迂回德安的根据地,最惨的后果就是出不去了,那就在这里落地生根。探子已经侦察过了,这丘陵往南十余里紧连着莽莽群山,随便找个山头都能安营扎寨,从头再来!
一夜逃窜贼军又惊又怕又热又饿在山林里寻阴凉处躺着回神,白旺心中发了狠,传令部下四处掠劫村庄,不要人只要粮食,众贼顿时来了精神呼喝结伴四出。
在贼军忙着四下掠劫的时,白旺和袁三忠在僻静处仔细的分析了一下当前局势,官兵刚池州城,不可能立即入山追剿他们,要么休整数日先招降不成才追入山中,甚至有可能根本不对其不管不问而直奔安庆去了。
若其招降,白旺绝对是不可能投诚的,他心里清楚的很,自己在九江和朝廷胶战数年之久,朝廷对其恨之入骨,一旦投诚即便当时不给杀掉日后也会找机会杀掉自己的,所以他宁远战死也不投降,至少这样死的还有骨气!
但其不投降官兵若入山追剿呢?
白旺自诩山林之王,精于翻山越岭钻林子的游击战,他根本不怕官兵进来,特别是他知道这些官兵根本没有一丁点儿丛林战的经验……不对!白旺和袁三忠突然想到了王体中,这个曾经最勇悍的手下,若是他进了山……
两人顿时恨得牙痒痒,若官兵不进山直奔安庆,他们便可从山中迂回寻路出山,或趁其打安庆时突然暴起,或绕到其前头来场伏击。
但若官兵遣兵入山呢?看来得做多手准备了!
“若仅是王体中的人入山,最多不过二三千,咱们可先熟悉地形然后利用地势同他周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若是官兵大举入山,那咱们就只能退守深山了,所以必须得先多储备粮草做长久之计”袁三忠长长叹了口气,白旺深以为然。
晌午刚过,四处掠劫的贼军已陆续回来,有人背着口袋里边装满了粮食,有人牵着牛羊拎着鸡鸭鹅等家畜,可见收获甚丰,只是可怜那些在山民,本以为在山中能避兵祸,谁知却被溃军给洗劫了,当然贼军在掠劫的同时必有其他恶行发生。
这些贼军昨夜被官兵杀的如丧家之犬,吃尽了苦头现在便把气撒在山中的老百姓身上,打仗不行,抢劫绝对是好手,而且想必打仗他们更喜欢抢劫带来的快感,他们不辞辛苦翻山越岭将周边十余里的村庄都给洗劫一空,带回来的物资让白旺非常满意,粗略估计够千余人撑个三五日了。
山中自然还有其他村寨,吃完再去抢就是了。
就在贼军欢庆收获,士气渐复的时候,前线警戒的探子回报,官兵入山了不足千人,而是老熟人王杂毛。
闻王杂毛进山,白旺和袁三忠是又气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袁三忠更是自告奋勇要领兵前去同其厮杀一场,却被白旺浇了一头冷水,此时军心士气根本无法再战,勉强硬战的话只会让军心更加涣散等同于逼他们出山投降,更何况很多人逃跑时丢盔弃甲手里连个家伙什都没有,那什么同官兵厮杀,石头么!
所以说,此时此刻的贼军抢劫山民百姓还行,打仗……还是算了吧,至少眼下不行。
“可若任由王杂毛长驱直入,最多半天便可追过来,那时怎么办?”袁三忠有些心急,白旺却显得异常冷静:“你放心,不管是王杂毛还是其他人入山之后,都会变得谨慎小心不敢冒进,可遣一些人手过去与其周旋或将其引往他处,咱们便有充足时间好好准备”。
姜果然是老的辣,白旺没猜测,王杂毛带着自己仅余的六七百人入了山,准备擒杀白旺加官进爵,他非常珍惜常宇给的这次机会,所以渡齐山湖后登陆齐山后,便稳打稳扎广撒人手漫山遍野往前推进,在山中大呼各种劝降口号,什么优待俘虏共谋荣华,什么传话白旺投降,朝廷厚待之,又言若谁捉了白旺同样重赏……
这看似信口胡诌的口号竟还起了不少作用,有藏于山中的贼兵耐不住饥饿和苦头便出来投降了,而王杂毛也言而有信善待之,这举动竟还引得几个白旺前来的耳目前来投降,并告知白旺大概位置。
王杂毛大喜之余却也不敢直接冒然推进,谁知道是不是白旺给他挖的坑的故意遣人假装投靠他,实则传递假情报引他入套,他太了解贼军的套路了,往年没少这么坑左良玉。
于是王杂毛召集人马以地藏寺为据点,遣数股探子前去侦察白旺部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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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2章 拖延
虽说情报并未得到证实,但王杂毛此时的心情是无比激动无比亢奋的,本以为入山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追踪到白旺的行踪,却不成想老天爷眷顾直接让他碰到白旺遣来的两个耳目来投诚,将其大概位置给卖了。
当真老天爷眷顾,王杂毛强抑内心狂心,他知道越是这关口越要小心的谨慎,只要确定情报可靠他便要使出浑身解数将白旺给捉了,不管是骗他投降还是强攻擒杀,小太监说了不论生死只要将白旺弄到他跟前,这大功便板上钉钉,他封爵的事便稳了。
所以当下最紧要的证实情报的真实性,于是其遣数股人马前去侦察,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白旺的算计当中。
派出去的探子陆续回报,正南有四五个大丘陵并排,东西宽约十几里,然则他们在每个丘陵之间均发现贼军踪迹,甚至其了小规模的冲突,但却无法断定白旺具体在哪里。
王杂毛气急败坏痛骂手下无用,又将那两个耳目叫来详问,恐吓其若无不实扒皮割肉,两个耳目吓的脸色惨白,拍着心口发誓绝无虚言,至少他俩来时,白旺就在一个石马山的地方,说着在地上草草画了地形图,王杂毛手下的探子都围了过来瞧了,他们在侦察过程中也曾遇到过被贼军掠劫过的山民,曾仔细问过附近的地势名称。正南并排四五个大丘陵,依稀还记得最西边那个叫莲花山,旁边的鲍家岭,那石马山就在正中!
“正中那个石马山谁去探的”王杂毛一声吼,旁边几个探子凑了过来:“头,是俺们几个,虽也发现踪迹但也不能肯定,毕竟这里处处都是山谷到处都是林子,几百上千人到处可藏,俺觉得白旺在摆**阵!”
“废话”王杂毛一声大喝:“老子跟了他那么久自然知道他在摆**阵,他现在不是在往深山里藏,就在给咱们下套,一旦被引进去……”
“那咱们怎么办?”手下人都直挠头,
王杂毛咬了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既然想捞功就得干点硬活,否则这天大的好处凭什么落在咱们兄弟头上!”
“干硬活咱们兄弟们都不怵,问题是眼前有四五条山谷咱们从那条进去,一个不慎走错了,只怕想出来就没那么难了!”心腹手下唐虎皱着眉头说道。
王杂毛有些纠结一时难以下决定,就在这时又手下人来报,山北边有大军要渡水过来了,王杂毛一惊,看看天色竟已是傍晚,知道那些抢功的人来了心中又急又气,急的是无法确定白旺的具体所在,气的是自己无能,小太监提携他特意让他提前入山偏偏自己笨的要死浪费了这半天时光,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小太监的信任和托付。
“看天意吧,就看老天爷赏不赏这口饭吃了”王杂毛知道不能再耽搁了,等后边的大部队一上来,他抢到菜的几率将会大大降低,所以一咬牙决定就走中间石马山那条丘陵,为防万一,他将手下分成两路,一路翻山而行一路从山谷推进,这样只要一方发现敌踪或者被袭都能及时去援。
当然他也没忘押着那两个耳目同行,威胁回头若是中伏先将二人杀了。
白旺就在石马山!
的确也正在挖坑准备埋王杂毛,同理他也非常了解王杂毛这个人,多疑善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耳目传来的消息来看,必是小太监给他开了天大的好处,他才会这么卖力的入山来劝降自己。
劝降?白旺都觉得可笑,是诱杀的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吧。
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埋杀了你吧,顺便补充些军备家伙什。
所以在得到情报后他便遣出数股诱饵分散各处迷惑王杂毛的探子,令其无法一时确定其所在位置,然后趁这个时机,在石马山的山谷里设了个埋伏圈。
就在他准备将王杂毛引入圈套时,突然接到耳目来报:官兵大举进山有上万兵力,这一下将白旺同袁三忠惊的瞠目结舌怔在当地许久。
小太监没有直接发兵安庆,也并未等太久入山追剿,仅仅只算歇了一个白天而已,且一下就遣了上万人入山,目的很明确了,这是非要将自己擒杀了才罢休!
此时不赶紧溜走更待何时,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利用地形打埋伏尚能阴王杂毛一下,但若被上万大军围住,只有待宰的份根本就无还手之力。
“大帅先撤,属下来拖住他”袁三忠自告奋勇殿后,白旺知道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到了,也没过多矫情,叮嘱袁三忠不要恋战及早脱身一入深山他们在想追剿就没那么容易了。
随后白旺撤走包围圈顺着丘陵山谷一路往南边深山逃窜,而此时王杂毛尚不知自己逃过一劫,距离包围圈不过六七里地。
但此时王杂毛却有些激动起来,因为在这座丘陵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痕迹,以他的经验判断不是小股人马留下的,至少数百以上,所以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蒙对了!
“兄弟们抓点紧,大鱼就在前头”王杂毛抬头看看天色已近黄昏有些阴沉,想着能在天黑前捉到对方尾巴,一旦天黑了就很难发现痕迹了,更重要的是后边抢功的也都进山了,他必须要快,快,快!
心里虽有些焦急,但也知道后方的部队一时半会跟不上自己,毕竟他们入山之后还也得常规搜捕侦察,然后研判决定,这要费上不少时间,却恰恰是自己的机会。
就在王杂毛催促手下快些时,突闻前方警讯,心里一喜,必是有所发现,便急急往前冲去,正好迎上前头几个探路的:“头,袁三忠在前边,他要见您”。
袁三忠!王杂毛眼睛眯了起来,这人人如其名对白旺十分的忠诚,此时出现在这里那白旺或许就在附近,即便不在那就先将这条鱼逮了开开胃先。
王杂毛随即率人前往,在丘陵一处险要处看到袁三忠带着数十人剑拔弩张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身后就是茂盛的树林。
“袁三忠,俺也不与你多废话,你只说降是不降,降了咱们共享富贵,不降的话今儿就让你葬身于此”王杂毛开门见山说道。
袁三忠冷冷一笑:“我小小一个头目入不了朝廷法眼,你们大举入山为的是白大帅吧”。王杂毛白眼一翻:“你知道就好,此时上万大军入山尔等插翅难飞,看在咱们共事一场的份上,老子给你指条路,将那白旺交出来,饶你不死并有厚赏”。
“大言不惭,你不过一个小小的贼军降卒竟敢信口雌黄允我好处,去让王体中过来同我说话,或许老子能送他一个大大的功劳”袁三忠的白眼翻的比王杂毛白多了。
这话听的王杂毛喜怒交加,隐约能从袁三忠话里听出事情有转机,但怒的事袁三忠竟敢小觑与他,便破口大骂:“少他么的提王体中,他在老子跟前算个p,实话给你说吧,老子奉那东厂督主之命入山来追剿白旺,他许了老子大大的好处也给了老子自作主张的权利,袁三忠你只要将白旺交出来或者同我一起擒了他,老子保证你平步青云,决不食言!”
“我如何信的过你!”袁三忠略显意外他不知道王体中和王杂毛已撕破脸了,却听出两人现在不和,更讶异听这厮的话还深得那太监重用了呢。
“信不信由你!老子没时间给你耗着,你就说你想怎么着吧,合作还是作对!”王杂毛急了,因为后边还有上万大军来抢功啊,他倒不担心别人,担心的是王体中,一个丛林战经验比他更丰富更了解白旺的人。
“王杂毛,老子是瞧不上你,眼下这事你还真做不了主!因为你不够分量”袁三忠冷哼一声:“你该明白老子的意思了吧!”
王杂毛一怔,不怒反喜:“你是说白旺想要……他有什么条件?”
“你做不了主,和你说了也是浪费口舌”袁三忠一脸不屑:“这个功太大你一个人吞不下的,去找个够格的过来谈!”
“放屁,老子说能做的了主就做的了主,老子入山前那太监已说了,若你白旺投降必厚待之当与郝摇旗,刘体纯同等”。
袁三忠黑着脸摇摇头:“这点东西大帅看不上眼,至少要与李岩并肩方可”。
“呸,他要不要脸!”王杂毛一口吐沫喷了过去:“李岩人家现在是朝廷柱国之一,是为朝廷出了力气的,他白旺做了啥,此时如同丧家之犬已入绝路还在做白日梦呢!”
“啧啧啧,我就说吧你做不了主!”袁三忠摇摇头似笑非笑:“买卖是要谈的,但是要和能当家做主的人谈才行,你王杂毛不够格,就是够格也不足信,所以咱们也别在这白话了,你去找个能做主的人,即便那太监不能亲至,吕大器或吴三桂等人都行!”
“玛德,你是逼老子杀你不成!”王杂毛顿时火了,他无法忍受自己被人蔑视,袁三忠却一脸的淡然:“那你可要想清楚了,前边十万大山深不见底,大帅一头扎进去你们何处寻他,即便把吾等杀光了但只要他活着便永远是朝廷的心头大患,以白大帅的本事随时都能拉起队伍造反,且不论他可从山中潜行回德安,你知道那地方的,左良玉打了数年都无功,那太监就是再厉害你觉得他打的进去么?就是打下来了,我们亦可再转战他处……”
“你他妈的为什么不信老子!”王杂毛突然变得歇斯底里,抽出腰刀指着袁三忠破口大骂:“你不信老子,你让白旺过来同老子谈!”
“好啊,白大帅就在后边,你过来同他谈去”袁三忠不慌不忙冷笑着朝身后丛林里一指,王杂毛顿时怔住了,使劲咽了咽几口吐沫:“你当老子傻啊!”
袁三忠虽仅有数十人,但其身后山林茂盛鬼知道里边有多少伏兵,王杂毛都不敢率部冒进更何况让他孤身进去。
“王杂毛,老子虽一直瞧不上你,但眼下虎落平阳被犬欺老子也只能违心送你一个大大的前程,你若不想要便放马杀过来,你若想要便回去找个让老子信得过的人来谈”说着抬头看着正西:“天就要黑了,我等不了你多久的”。
天不光要黑了,而且要下雨了,天空乌云滚滚让整个山林变得灰暗起来,王杂毛抬头望天最终咬了咬妥协了,此时他若杀过去白旺真的可能就遁入深山不见了,但若与其和谈的话,只要其降了自己依然是头功一个!
所以,他要立即遣人出山通知小太监前来,但这事不能让王体中或者其他人来搀和,否则一斤的肥肉到嘴剩不下二两了。
“行,你等着,最多两个时辰老子保证让你和白旺如愿,但若你敢耍老子,老子发誓就是天涯海角都要扒了你的皮!”王杂毛恶狠狠的说道,随即遣人去池州城知会小太监,并叮嘱不要透露消息给任何人。
袁三忠冷冷一笑,没说任何话转身隐入身后丛里,王杂毛便令手下人四下散开装作还在搜山的样子来迷惑身后友军,同时也长了个心眼,遣几个心腹趁天黑从别处迂回到袁三忠身后的地方去侦察虚实。
天黑了,雨也落下了。王杂毛张着嘴接着雨水啧啧有声,脸上露出欢快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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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3章 烟雾弹
转头再说以徐弘基为首的十二部人马组成的联合大军稍作准备便在晌午后开拔进山,封官进爵的诱惑太大,诸将劲头十足抱着各种期待和希望急匆匆的渡水入山。
爵位只有一个,但至少有十二家在争这块肥肉,暗地里每个人都心中都在打着小九九,明处却还要拉帮结派组团进山,因为不管有经验的还是没经验的都知道山里不比外边,凶险的很,贼军最擅长的就是丛林战,而白旺更是其中佼佼者,曾在九江河左良玉周旋数年而不败,靠的就是炉火纯青的丛林游击战,各种翻山越岭迂回包抄设套打埋伏,屡战屡胜且全是以少胜多。
而入山的诸将绝大部分都没有丛林战的经验,所以这个时候就有一个人成了香饽饽。
没错,就是王体中。
王体中曾是白旺手下悍将,白旺屡败左良玉的那些傲人战绩里十之**都有他参战,山中丛林战的经验和手段他丝毫不逊色白旺,且其还对白旺这个人了如指掌,所以诸将觉得王体中最有机会最先追踪到白旺,所以都抢着要和他组队。
这让王体中突然之间受宠若惊,却也哭笑不得,说实话他自然也有私心也想吃独食,毕竟像他这种降将若想让朝廷上下不看扁了就得更加努力的立功,立功,再立功,战功越大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否则他永远只是个贼军降将,所以,他狠了心要擒了白旺作为垫脚石往上窜。
所以,他并不想和这些明显是想利用他的人一起合作。
可是他不能拒绝,因为这些人的背景都太牛逼了,动辄国公勋贵要么战功赫赫的大将,他惹不起也不能惹,不光不能惹还的多多示好,毕竟他只是个降将,需要挤进去这个圈子里就要讨好这些人。
此时他若拒绝和这些人组团,即便他擒得白旺被封了爵,也必然会被人排挤孤立,一个没有任何根基和人脉的勋贵往后的日子可真的不好过,万一不慎出点什么事,都没个帮忙求情的,更何况这次入山未必就能如愿花落自己家,那样自己依然只是个普通降将,一下得罪了这么多人,那日子……
想想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更多是的人情世故呀!
所以他只能来者不拒,甚至还主动提倡大家要齐心合力,先追踪到白旺再说,至于最后花落谁家那就各安天命,这建议得到诸人附和,暂时以他马首是瞻,毕竟入了山论经验和能力没人比的了他。
十二部人马上万人按照王体中的决定东西一字排开十余里拉网式的向南推进搜捕,想抓住白旺首先就要先确定其位置。
诸将入山较晚,翻过齐山后天已黄昏,大军继续往前拉网,但徐弘基等大佬们却受不住钻丛林的苦,便在齐山南山脚下的地藏寺里落脚歇息,将这里设为临时指挥部,只待前方好消息。
大军缓缓推进之下,很快便有各种消息送来,比如贼军将周边十余里内的山户都掠劫一空,比如已经有一波官兵先他们但半天入山追击去了只是此时已不知道去往何处……
地藏寺内王体中和吴三桂等人在大殿里分析着各种情报,每个人心里都在期待着更好的消息传来,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只不过谁也没想到王体中看似敞开心扉的同他们合作,实则暗中早就留了后手。
王体中知道王杂毛早他一步入山后,在诸将尚在准备时他已经遣心腹入山混入了王杂毛的队伍里卧底,他不肯定王杂毛一定能追到白旺,但只要其追到了很快就会将消息送到他这里。
而且这还仅是其后手之一,万一自己的卧底抽不开身或者不能及时把消息送过来的话也不要紧,他猜测若是王杂毛追到了白旺以他那点兵力绝对吃不下,必会求援,或者白旺有心投降也绝对不会和王杂毛这个不足轻重的人谈,他还是得求援。
会向谁求援?
绝对不会求援自己等人,到嘴的鸭子他不会让别人染指的,而且这家伙人缘不好,那他只能去出山去找小太监或者吕大器。
所以他就令手下人在齐山脚下的渡口等着,若见到王杂毛的人要渡水去池州城就给拦下来,有人会要问了,此时大搜山进出传递情报的人不少如何分辨是王杂毛的人?
其实简单的很,因为除了他们之外其他都是正规官兵,只要看衣着不是军服的人,那就是他和王杂毛的人了。
当然这只是备手,王杂毛不过数百人搜这么大的面积可是要费很大劲的,一时半会根本搜不完,这会说不定还在哪条山谷里钻林子呢,因为王体中太了解白旺了,他既然逃走,必会摆下很多**阵来迷惑追兵,没那么容易追到他的,除非他主动引你过去,但等你过去了,前边百分百是个坑等着埋你。
所以王体中也并未抱着很大希望在王杂毛身上,只是留了一手,相反觉得大军拉网式的推进搜索会更有效果,唯一遗憾的是,天色已经黑,而且下了其了雨,虽说能让白旺吃苦头,但自己人也同样吃苦头,进展会很缓慢。
“听说你手下那个王杂毛比咱们早半天就进山了,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白旺的行迹?”众人正在闲话时,吴三桂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众人目光立刻集中在王体中身上。
王体中淡淡一笑:“那厮如今可不是我手下了,他现如今抱上督主大人的大腿那里还会将我放在眼里”。
众人一怔,随即嘿嘿笑着,宽慰他道:“督主亦不过把他当刀使罢了。。。”
“刀不刀的咱也不知道,但其不过数百人,这么大的山他的人跑断腿一个下午也最多不过搜个十里地,远不及咱们的速度……”王体中这么一说,众人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人多力量大,诸将为了擒杀白旺加官进爵也给手下士兵许了重赏,所以即便是天黑下雨上万官兵也不辞辛苦的翻山越岭钻林子四处搜捕,更是找了很多山民当向导,很快就逼近了大丘陵地带,距离王杂毛的和袁三忠谈判的地方仅五六里山路。
“报,将军!找到白旺了!”
地藏寺内诸将还在闲谈时有亲兵急报,惊的诸人蹭蹭全站了起来,赵之龙更是一把将其拽到跟前:“在哪,可捉了他没?”
“只听说在东南数里外发现了王杂毛的人,说是王杂毛追上了白旺只是他人手太少,便遣人出来求援……”
话没说完,赵之龙一下就窜出门外:“吾先去看看”。
开什么玩笑,既然追上了那就个凭本事了,这当口谁还能在这里坐的住,众人急急都出了寺庙,直奔东南方向奔去,远远望去,东南方向火光越来越多,看来四下搜捕的官兵都得到消息了开始朝那边聚集。
“老马,现在是群狼抢肉了,不光要凭本事擒杀白旺还得防着其他人使坏,别人我信不过,咱哥俩这么多年交情互相信的过,待会动手的时候你知道怎么做的,这肉只能落在咱哥俩手里!”途中吴三桂追上马科低声说道。
马科点点头,朝四下看了看:“你那爵位皇上都给内定好了,此次可得可不得,若你不得就多照顾照顾老哥,定要全力助我”。
吴三桂嗯了一声,两人碰了下拳头,急急招呼亲兵朝东南山坳奔去,而同时间徐弘基,赵之龙,郝摇旗,姬际可等人也都在暗暗摩拳擦掌,心中亢奋不已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追到了白旺。
这当中属王体中最为激动,自己一定要得手,一定要得手,一边朝东南山坳急奔,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王杂毛竟真的追到了白旺,但以他对白旺的了解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追上了,难不成说他已众叛亲离,身边没人了?
而且,王杂毛派出求援的人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人拦下还毫不保留的就说了呢……正疑惑间突听身后有人疾呼自己,扭头望去顿时一喜,却是他安排在王杂毛身边的卧底之一:“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而且还被别人抢了先……”王体中一边埋怨着脚下却是不停:“王杂毛是不是已将白旺围住了?白旺还剩多少人……”
“大将军”那卧底一个箭步追上拉住王体中,然后四下瞧了瞧,低声道:“大将军别上当,白旺此时在石马山,正同王杂毛谈判,那边是幌子……”说着朝南指了。
“干的好!”王体中激动的感觉头皮发麻,赶紧四下瞧了,见吴三桂等人已不见了人影,便对身边一个亲兵道:“快去招呼咱们兄弟过来,余下的跟我先过去……”说着带着数十亲兵再卧底的指引下直奔石马山奔去。
第1354章 溜了?
天越来越黑,雨越来越大,山里的搜捕的官兵也越来越遭罪,但石马山里的王杂毛却越来越亢奋,看着山中火光朝东南方向聚集,他忍不住的嘿了一声,调虎离山之计成了。
不得不说这厮有点小聪明,先前和袁三忠议定之后便遣三支人马分头行动,一支四下散开故布疑阵将后边的友军引开,一支去池州通报小太监,而另外一支则从两翼潜伏去包抄袁三忠试探虚实。
王杂毛的人没点太多火把,怕是暴露将别人吸引过来,手下人在树丛里搭建了一个草棚让他躲在里边避雨,然后才草棚里边挖了坑燃一堆火照亮。
举目朝对面望去,袁三忠所在的树丛里也是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王杂毛有些担忧便高呼:“袁三忠,袁三忠……”连叫数声不闻对方答应,立马就炸了,草他妈的袁三忠竟敢耍老子偷偷溜了,正要招呼手下追过去时就听对面树丛里传来的袁三忠的怒斥声:“你他妈的叫魂的,是不是要把别人招来你就舒坦了”。
嘿嘿,王杂毛闻声心里石头落了地:“老子当你跑了呢,喂,老袁咱哥俩合计个事呗”。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又咱想什么坏心思”对面袁三忠的声音隐隐传来,并不大但明显感觉到不想搭理王杂毛。
“你现在这么投降了落好处的是白旺,与你没啥好,不如你现在把他宰了直接送过来那绝对是天大的功劳啊,省的咱们现在这么费劲,谈来谈去的淋雨遭罪”王杂毛嘿嘿说道,对面袁三忠哼了一声:“老子不想听你这些臭屁,没事别他么的的嚷嚷,待那小太监来了再叫我,还有,若是两个时辰内小太监不来,又或者那些被你引开的官兵又围过来了,别怪老子扭头就走”。
王杂毛被他怼的心里有火,却也不敢出言相激:“得得得,你不爱说就不说,那你能不能让白大帅过来给我聊几句……”
“王杂毛你他妈的是不是蠢,白大帅此时怎么可能在这儿,必是在安全的地方等着那能当家做主的人来,你若不信自个过来瞧瞧……”袁三忠正说着时突闻远处东边有呼声,顿时大怒喝骂道:“王杂毛你那点小手段就别在老子跟前班门弄斧了,你若再敢来这种阴招,老子立刻走人”。
“别别别”王杂毛知道他派去从两翼迂回的探子被袁三忠发现了:“我现在就撤回来”心里却也松了口气,袁三忠的确在对面林子里布下不少人手,而且也没趁机溜走,看来白旺真的有心和谈。
王杂毛再想和袁三忠说话,对方已不理会他了,连叫数声没反应自己也觉得无趣,便在草棚里无聊的呆着,就在这时一个手下急匆匆的奔来:“头,不好了,不好了……”
王杂毛一惊:“怎么了,他们发觉上当了找过来了?”
“不是,嗯是,王体中来了……”
“他怎么来了?”王杂毛眉头一皱,便听不远处王体中冷哼一声:“我要是不来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话音刚落便见王体中率十余人气势汹汹走了过来,王杂毛身边的亲信立刻将其团团围住缓缓拔出钢刀。
王杂毛抬手挥退手下人,看着浇城落汤鸡的王体中冷冷道:“就知道瞒不住你,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找来了,怎么着你想来抢食?哼,我劝你别做梦了,不信就问问我数百兄弟同不同意”。
“抢食?”王体中重重一哼,:“我是来救你一命的,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你少唬我”王杂毛嘿嘿一笑:“我怎么就死到临头了,死在你手中么”说着朝其身后看了看:“就凭你这几十个人?”
王体中冷笑对他翻了个白眼:“自以为羽翼已丰实则不过以蠢蛋”说着钻进那雨棚里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在岩石上坐了下来,王杂毛也地头钻了进去:“有话你就说别在这摆谱,老子现在不在你手底下听令了少对我指手画脚,老子不爱听”。
“不爱你就也得听”王体中蹭的站起来怒视王杂毛:“你说实话,是不是追到白旺了?”
“老子追没追上和你有关系么?就是被我追上了你也休想从我嘴里抢走一口!”王杂毛手摸刀柄一脸凶相看着王体中一脸的恶狠狠说道。
王体中大笑:“你以为你追到了就能吃的下,就凭你这点人?白旺此时手里头还有上千人,虽无力对抗大军,但你这百十口子还真不够他吃的,何况他根本就不会和你硬干,退一万步来说他就是要投降也绝对看不上你,王杂毛你最近是不是有点飘的厉害啊”。
王杂毛的脸色顿时就阴了起来:“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你甭管我吃不吃的下,老子自有办法擒住他,不劳你操心,至于你,离我远点,否则别管老子一点情面都不记了”。
“你有办法?什么办法,去山外找小太监来给你撑腰?”王体中似笑非笑,王杂毛一惊脸色大变,你……
“擒白旺可是封官加爵的大功啊,此时山中十几路人马都是奔着这个而来的,他们会为此不择手段,怎么会轻易让你出山求援,怎么甘心花落你家,就凭你单枪匹马又如何与他们抗衡”王体中重重一哼:“老子说你是个蠢蛋,你还不服,此时你虽将他们骗开,但你出山求援的人根本就出不去,甚至最后连你都出不去横尸在这山野之中,说是被白旺所杀!”
王杂毛忍不住打了冷颤:“你的意思是说……”
“我的意思就是要么咱们联手,要么你竹篮打水一场空或者你命丧荒野!”王体中一声低吼,王杂毛脸色变幻不定,终于一咬牙:“你说怎么联手,若擒了白旺归谁?”
“若擒了白旺无论归谁,都应该拿出同等利益给另外一个人如何?”王体中语气放缓,“咱们俩都是降兵,要想在这边站稳了就得抱圈取暖,你莫以为抱了小太监的大腿便漂到天上去了,没用的,别人该瞧不上你还是瞧不上你,说吧,白旺在哪里?”
王杂毛略显犹豫,因为王体中的话说太笼统没说明白捉了白旺到底归谁,正想要个死话,王体中却催促道:“时间已不多了,待那些人反应过来全追来了,咱们连汤都没的喝了!”
“他们不会那么快……”王杂毛刚张口就被王体中打断:“你以为他们都像你那么蠢啊,一旦他们发现我以及我的人马不在那边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了的”。
王杂毛愣了一下而后一咬牙:“对面,白旺就在对面”王体中眉头一皱走出草棚朝南边张望,雨夜漆黑看不真切,王杂毛告诉他对面是个丛林茂盛的山岗:“袁三忠就在里边,奉白旺之令来要和谈……”
王体中眯着眼瞅了一会,低声问道:“可遣人去查探了?”
王杂吗点点头:“去了,被发现了,袁三忠的人遍布那山岗,但无法确定有多少兵力也不确定白旺在里边”。
“白旺不可能在里边”王体中摇摇头:“他甚至不可能投降,你还不是了解他!”王体中皱着眉头深思。
“啥意思,那他为什么要提出要找小太监投降”王杂毛一愣,王体中轻轻摇头:“或许他只是拖延时间罢了”说着突然大声呼喝:“袁三忠,听的出来老子是谁么?”
山岗上没有回音,王体中又接连大呼几声依不见回应,顿时气的一跺脚怒骂王杂毛:“你这个蠢货,还在这傻等着,人家早溜了!”
“不可能,刚才人还在,他只是不想和我们谈,他要等小太监……”王杂毛心里也开始发慌,王体中呸了一口:“等他马的黄花菜,来人,冲上去!”
第1355章 深山老林
王体中呼袁三忠不应,心中有疑便令人往上冲,却不见有人行动这才意识到周边都是王杂毛的人他现在根本使唤不动,而自己的手下却还在来的路上,但若等他们来了再追黄花菜真的就凉了,心中不由一怒对着王杂毛就踹了一脚:“说了那么多你他妈的怎么就是不开窍呢,快让人去追!”
王杂毛久在他手下听令,这段时间虽撕破脸但对其心里依旧存着敬畏,加之眼下的确是追敌为重所以挨上一脚也没反抗,赶紧呼喝手下往山岗上冲,为防止是袁三忠故意诱敌,兵分三路包抄。
眼见数百手下都冲进山岗的密林中却不闻厮杀声,王体中和王杂毛便知不好,果不其然很快手下人来报,丛林中空空如也,袁三忠不知去向。
“蠢货!若不是我来你还在傻等着呢”王体中气的大骂,王杂毛被袁三忠摆了一道心中已是怒急,此时又被王体中大骂顿时火冒三丈:“你怎么不说是你将他吓走了!”
“你……”王体中怒指王杂毛的额头骂道:“若非我来,你此时还做春秋大梦的,不光要被袁三忠当傻子耍还有可能被人给乱刀剁了……”
“两位将军,此时不是吵嘴的时候,追白旺要紧啊”这时候唐虎过来劝说,王杂毛冷哼一声:“现在没有外人搀和,咱么各凭本事追去吧,谁得手是谁的可以吧”说着招呼手下人急匆匆的就引入林子里。
王体中咬牙切齿,回头张望见不远处有几点火光估摸是自己的人手也到了,又爬上丘陵上头往东边张望,见那边隔着两个山坳处火光成堆成片,猜是吴三桂等人还没意识到上当,或者意识到了却找不到自己一时无计。
想了想,王体中便叫来一人让他去给吴三桂等人传信,告知在这边发现白旺的踪迹,之所以这么做,这就是他的老辣之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管最后这些人追没追上都得承他这个人情。
看山跑死马,看着相隔不过两个山坳十来里,可是此时夜深大雨翻山越岭没一两个时辰根本摸不过来,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占的先机的。
王体中等不及后方近千手下赶来便急匆匆的带着数十亲兵冲上山岗里树丛里去追王杂毛。
此时夜深雨大伸手不见五指,身上湿透地上打滑,靠寥寥几个火把照明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树丛里摸索着。
一口气奔了有三四里的,王体中追上了王杂毛,此时两人皆气喘吁吁浑身湿透,躲在一棵大树下避雨,相对一时无言。
“我手下人找了几个山民做向导,他们说了在往南走几里地就是入深山老林了,前边有走过的痕迹,看来白旺是入山了,还追不追了?”王杂毛的心情极其的低落,本以为都咬住鸭子屁股了,哪知到头一场空被袁三忠给涮了。
“你们追踪到的痕迹应该是袁三忠留下的,白旺估摸早早就入了山,此时已是云深不知处,若是白天还能循迹追击,毕竟数百人入山无法做到毫无痕迹,可这大晚上的又下着雨……”王体中摇头苦笑,却在这时前边传来呼叫声,原来是追兵竟然找到几个迷了路的溃军。
这几个贼军原本是跟着白旺的,只是受不了被官兵紧追遭钻山之苦,偷偷溜出来准备投降官兵却迷了路,正焦急时正好遇到搜山的王杂毛部,随即便被带了过来。
“再往南走大概五六里那边有座大山,白旺往那边跑了……”几个逃兵叽叽喳喳的说着,却让王体中和王杂毛听的一脸愁容,往南都是漆黑的深山……和疯狂大雨的黑夜去那寻去。
“对了那山脚有座庙,白旺当时还说要先抢了庙再入山……逃”兵这句话引起的王体中的注意,赶紧叫来一个带路的山民盘问附近有没有寺庙。
那山民想了一下道:“正南六峰山下有个云光寺……”话刚说完那逃兵就嚷嚷起来:“对对,俺记得那个带路的说过那寺庙好像里边有个什么云字……”
王体中又向山民仔细问了六峰山,得知是座险峻大山,入此山便算进了深山老林,此山其三面都是莽莽无边际数不清的山头。
时间越久白旺跑的越远,王体中立即招呼王杂毛赶紧去追,而两人这一耽搁后边王体中的人也终于跟了上来,于是两人联手共千余人马在山民的带领下直奔那六峰山而去。
雨越下越大,时不时天空还有霹雳闪过,加之山路愈发难行搜山将士苦不堪言,然王体中和王杂毛却不停的催促急行,许以麾下重赏来调动积极性。
若是寻常官兵早就吃不消了,要知道不仅仅是冒雨行军那么简单,四下漆黑一片寥寥无几的火把在雨中忽隐忽现看不清人也看不清路,山中荆棘遍布擦的人身上条条血痕,脚下无路乱石上随时打滑摔倒……
好在他们都是降卒,虽艰苦却早已习惯了。
而此时正规军还在正东隔着两条山谷里聚集,在王杂毛的手下带领下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钻,所处之地虽非深山却让将士吃尽了苦头,徐弘基几个大佬早就吃不消了找个平坦地方让亲兵搭了个雨棚歇脚,看着浑身被荆棘勾破的血痕骂骂咧咧。
而吴三桂和马科以及金盛恒郝摇旗,姬际可这一帮人却没那么娇气,咬牙跟着翻山越岭,不过此时几人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走了这么久没追上白旺也就罢了怎么连王杂毛还没见到,而且所过之处也不像是有大军过境的痕迹。
随后众人又突然发现王体中怎么不见了……
再随后前方士兵突然说带路的几个王杂毛手下也不见了……
“哎呀,我艹!”吴三桂对旁边的一棵大树踹了过去:“咱们被耍了!”其实不用他说众人便是再傻也反应过来了:“他么的贼就是贼改不掉的贼性子”金声桓低声咒骂,旁边郝摇旗听了大怒就想要动手被旁边姬际可拉住,轻轻摇摇头,这时金声桓也意识到说错话了,像郝摇旗投去歉意一笑。
草棚里躲雨歇脚的徐弘基几个大佬得知被王杂毛给戏耍了而王体中也不知去向后气的忍不住破口大骂,他们奔来就是山中菜鸟才是漆黑的夜瓢泼的大雨心情别提有糟糕了,不光是他们,麾下士气也是一落千丈,毕竟实在是太遭罪了。
就在众人商议是退回山谷待天亮再搜捕,还是原地休整时,突然王体中的人来报,说是发现了白旺部踪迹,让众人速去。
众人半信半疑,追问王体中为何半路偷偷消失,他既然发现白旺的行踪为何不当时就告知,传令兵解释,当时王体中也不敢肯定,担心让大家伙多走冤枉路,此时已然确定便立刻通知大家前往。
这解释滴水不漏,众人甚至还觉得刚才有些小人之心度君之腹错怪了人家,看来王体中这人还是非常靠谱的,至少比王杂毛靠谱,于是众人一边骂着王杂毛一边翻山越岭去追往王体中。
第1356章 逼近
被袁三忠摆了一道的王杂毛此时心中充满了恨意,不顾脚下湿滑举着火把在山林里横冲直闯,即便摔了跟头也是一声不吭的爬起来继续冲,身边人都知道他心里有气不敢惹他。
石马山是个狭长的大丘陵南北长约十余里地,东西宽不过三四里,袁三忠原本藏身的那个上岗就距离最南端已是不远,此时王杂毛一行已奔下了山坡,只要穿过下边的山谷再行数里便抵达六峰山脚,这段路不光坎坷难行而且树木非常的茂盛,加之深夜一入其中很容易就迷了路!
即便是有山民带路也时长摸不清方向,却令王杂毛更为心急大骂那些山民无用,吓得他们哆哆嗦嗦不敢吭声。
“那云光寺就在六峰山下,白旺若去掠劫少不得放把大火,咱们看火光走了便是了”有人自作聪明想上树查看却被王杂毛一脚踹翻:“你当白旺和你一样蠢么,生怕别人找不到自己还点火为号啊!”
有人不死心还真的爬上了树四下观望,然则除了风雨声就是漆黑的夜,根本看不到一丁点火光……哦,某个方向隐约有火光,范围极广不可能是寺庙方向,毫无疑问是徐弘基等人所在。
“哪边有火光?”这时王体中匆匆走来抹了脸上的雨水抬头问树上的人。
哪边,树上人指了一个方向,王体中嘿嘿一笑,拍了拍王杂毛肩膀:“你还得学着点”说着招呼众人跟着他走。
王杂毛一拍脑袋,他妈的,怎么忘了后边的人其实也可以反定位的呀,随后追上王体中:“若白旺进山了咱们还追不追?”
“你想不想加官封爵?”王体中头都不回,王杂毛咬了咬牙一跺脚:“妈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子同他耗上了,这天大的富贵说不定就砸老头上了呢”。
“有这心思就好”王体中嘿了一声:“眼下就咱二人抢了先,剩下的事各凭天命吧!”正说话间前头传来喧闹声,两人眉头一皱,便见手下人带着十余人急匆匆的赶来:“大将军,白旺的人”。
那十多人一见王体中就噗通跪了下来:“大将军俺们来投您了,以后就跟着您了讨饭吃了”王体中向前一步抓起一人:“跟白旺的还是袁三忠的”。
那人赶紧道:“大将军,俺是跟白旺的,后边有些兄弟是跟袁三忠的……”王体中眉头一挑:“你们总共跑出来多少人?”
“有百十来个吧”那人咽了咽口水:“兄弟们知道大将军上万人在后边追的紧,都不想跟白旺进山当野人了,就趁他掠劫和尚庙时偷偷跑了不少,总共跑了多少俺也不知道,但俺们这一股有百十来个兄弟……”
王体中和王杂毛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难得笑意,王杂毛向前一步问道:“可知白旺此时逃往何处,他手下还有多少人,多少粮食?”
“日落那会白旺打算埋伏您,后来听说大军追来便让袁三忠在后边拖住您,天刚黑他就带着去抢了那云光寺,随后俺们趁机逃了他也进了那六峰山,至于这会儿躲到那儿了俺们真不知道,半个时辰前王体中带着人经过了云光寺也进了山……”十来个逃兵七嘴八舌的把所知说了:“白旺现在手底下大概也就七八百人,粮食嘛,够吃个三五天的了……”
“这六峰山有多大,里边可有人家?”王体中再问这些逃兵则摇头不知,又问那几个带路的山民也说最远只到过云光寺上香但没入过山。
王体中眼睛眯了起来:“庙里和尚可杀光了?”
“杀是杀了,但不知道有没有杀光”逃兵赶紧道,王体中沉思一会,然后对这些逃兵说:“有立功的活干不干?”
“大将军您尽管吩咐,俺们都说了以后跟您混饭吃了”逃兵们拍着胸口嚷嚷着,王体中嘿嘿一笑:“你们去山里追过去,若能追上白旺将他杀了,老子赏你千两白银,还给你们封官,若是不能得手的话,便在他军里散布消息,只要来降皆有赏,杀掉白旺献头封官赏银千两!”说着从怀里摸出几两碎银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杂毛,王杂毛一怔随即会意也赶紧摸出些银子递给了王体中。
王体中将银子塞进一人手中:“这活干不干?”
逃兵有些为难到:“大将军,这立功的事俺们兄弟自然会干,只是先不说追不追的上白旺,就是追上了如何取信他,俺们都逃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个不难,你们就说在山里迷了路,白旺即便怀疑也无证据,何况此时他正是用人之际,而且你们也不用先着急动手,慢慢的瞅准机会再下手,说白了这就是个碰运气的活,干不干!”
干了!十几人相互看了几眼都点了头,他们都是聪明人,这个时候他们若说不干,只怕王体中立刻就会剁了他们,回去虽说有风险但未必就是死路一条大不了在跟着白旺混就是了,再说了或许还真能找到机会干掉白旺挣了这大功,再不然进山转一圈就说没追上也行啊。
不过王体中也并未完全寄希望于这些逃兵身上,只是留一个备手罢了,也让王杂毛涨了见识,做事要用脑子,留后路也要留备手。
眼见夜已深雨又大手下人疲惫不堪,但在这荒山野岭的也无处休整,便下令继续推进,到六峰山脚下的和尚庙去再歇脚,众将士只得咬牙坚持着。
冒雨又钻了数里地,终于见到路了,一条宽不及丈的崎岖山道,带路的山民说是通往六峰山云光寺的。
顺着山道很快众人便找到了云光寺竟然还是座不小的寺庙,只是此时……咦,里边竟还有火光隐隐传出,王体中顾不得让手下人去探自己个就冲了进去,一入山门便见到处狼藉满地,隐隐还有哭声传来,便大呼:“可是庙里的和尚?”里边哭声立绝,火光也随即熄灭了。
王体中嘿嘿一笑:“和尚不要害怕,吾等是入山追剿匪人的官兵,对抢劫和杀和尚没兴趣,只是暂借宝地歇个脚顺便问几句话,和尚若是不出来的话,我们可就自个进去了”。
不多会庙里火光又亮了起来,四五个灰头土脸的和尚举着火光胆颤心惊的走了过来:“你们真的是官兵………”突然看清庙门外这些人的衣着和贼人无异顿时一脸惊恐双腿开始发软。
“若非官兵还会与尔等这般客气么”王体中走了进去四下瞧了见满地和尚尸体不由皱了皱眉头,该死的白旺现在变得歇斯底里,你抢和尚庙抢就抢了干嘛还杀那么多和尚,不过他当然也知道白旺只不过是杀人灭口罢了。
几个幸存的和尚见这些人虽与贼人无异,但却未行贼人之事心中便微微松了口气,连忙将王体中等人迎入庙中大殿取了干净衣服给他换上,这才滔滔不绝的诉说白旺的恶行,入庙后将寺内存粮香火钱掠劫一空随意杀人,这几个和尚当时在后殿听闻惨叫声及时躲到山里才逃过一劫。
王体中并不关心这些事,令部下进入寺庙避雨歇脚,这云光寺是三进大院子正殿加上偏殿等建筑不少,虽说一下容不下千余人,但廊檐屋角下避个风雨聊胜于无。
没多会整个寺庙便已人满为患,不管大殿还是佛堂又或僧舍,甚至柴房厨房都挤满了避风雨的将士。
寺中粮食已被贼军掠劫一空,但柴火倒是不少,王体中便令人手下人生火取暖烧水御寒,他同王杂毛则在殿里头盘问那几个幸存和尚,得知身后这六峰山,山高且险无路可通,和尚们曾深入其中采药,未见山中有村户,至少方圆十里内是没有的。
听了这话,王体中和王杂毛心中暗喜,若无村户掠劫白旺仅靠那点粮食最多支撑三五天,待其弹尽粮绝之际便是人心所背之时,即便他不投降其部自溃。
听说官兵要入山追贼,和尚们虽觉得报仇有望,但也劝王体中待天亮再入山,因为雨夜伸手不见五指山高林深没有路,随时都能迷失方向,而且贼军逃窜时不点火根本不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王体中陷入深思,站在大殿门口望着正北依稀可见远处隐隐有火光闪动,知是徐弘基等人所在,不过距离至少在十几里外,这还只是直线距离,实际在山中走来少说也的二三十里路程,他们走的太慢了,瞧这速度估摸得到天亮才能抵达云光寺。
“走吧,咱们时间紧迫”王杂毛在王体中身后长呼一口气:“一起走还是兵分两路?”
王体中扭头看了大殿的地上刚才几个和尚划拉的周边简易地图,云光寺之后便是六峰山故名思议有六座山头,山高林密易藏身也易守难攻,但深山无村庄白旺粮草不足身边有上千张嘴最多也就撑个四五天,所以他会不会入山呢。
但从云光寺往西十余里山地则有条大峡谷,峡谷里有条河,白洋河!
没错就是流经池州城西汇合秋浦河然后往北入江的白洋河。
白旺会不会往西跑到峡谷里顺着白洋河出人意料的反扑池州城?
这种可能几乎微乎及微,因为他此时几乎已无再战之力。
但他峡谷四通八达,其可能渡河西去在山里迂回绕到别处出山,比如再翻几座山头就是秋浦河顺着秋浦河就能抵达常宇此时所在乌头湖,甚至绕到安庆对岸去。
而且白洋河山谷那边有村庄,正好可以掠劫补充粮草……
但白旺此时如丧家之犬,急切之间他会选择先入深山躲风头再说还是从长远来看往西跑,从峡谷入山一边乱窜掠劫一边寻机从别处出山呢?
王体中拿不定,若是白天上千人逃窜必有痕迹留下,可此时夜深天黑雨又大根本无法确定其去向。
思索半响依是犹豫不决,王杂毛急了:“我往南入山,你往西追如何?”
王体中正欲说话,突闻外边喧哗,原来又有人白旺手下逃兵来降,这些人趁夜黑悄悄从队伍里逃出躲在山林中不敢乱动,直到见云光寺有火光传出,知道必是官兵来了,这才赶紧来降,一瞧还是原本的老相识那心里也是开心的紧。
“白旺走的时候捉了几个和尚带路,没入山往西边跑了!”逃兵确定以及肯定的将白旺给卖了,但王体中和王杂毛也不全信,谁知道是不是白旺故意派来迷惑他们的!
所以两人还是决定兵分两路,小股入山,大股往西追去,若在天亮时山上的未见敌踪便从西坡下山到峡谷汇合。
一番议定之后,王体中和王杂毛率部离开云光寺,兵分两路冒雨抹黑继续搜捕。
第1357章 很糟糕
山岩下,浑身湿透的白旺蜷缩在角落冷的直哆嗦却不能生火取暖,额头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滑下,伸手抹了一把又吐了口水,四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然窸窸窣窣的声音说明周围有不少人。
多少年没这么狼狈过了,白旺无法沉下心仔细回忆过往,眼下他最急切的是逃避官兵的追捕,小太监的所有举动都出乎他的意料,包括这次入山追剿竟然速度要的这么急。
幸好有这场大雨虽让自己吃尽苦头但却也给官兵带来了麻烦,同时也掩盖了一些痕迹,否则或许已暴露被官兵咬上了。
数日之间一连几场惨败对白旺的打击是致命的,此时全凭一口气顶着,否则早就崩溃了,但是为了活命,为了不散人心他必须咬牙坚持,甚至还得鼓舞身边的溃兵,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人心已在崩溃边缘了,从石马山到这里一路上不时有人逃走,就是再瞎的人都知道此时他大势已去,跟着他不死也是白白遭罪。
这个时候本该去散皆由人,可是白旺担心逃兵会出卖自己的逃跑路线所以下令亲兵盯着,但凡有逃走迹象的先下手为强杀了再说。
然而令其无法接受的是,连亲兵都有逃走的,这对他无疑是一个重击,甚至令其开始疑心大起,对身边的心腹也不那么放心了,生怕被他们突然下手给宰了去领赏。
身心双重打击之下,其摇摇欲坠几欲不支,幸好其还有最后的心里安慰,袁三忠,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部将。
这一路上袁三忠为他计划逃跑路线为他殿后惑敌,凡事亲为任劳任怨,令白旺大为感动,发誓将来东山再起时,必不负他。
“大帅,吃些东西吧”袁三忠从暗处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沾满雨水的窝窝头递给了白旺然后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皱了皱眉头道:“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
“下了久些,或许咱们就能趁机逃过这一劫”白旺叹口气把窝头塞进嘴里,袁三忠也在叹气:“下雨或许能将官兵逼退,但对咱们士气也不是什么好事,眼下……”
“很糟糕是么?”白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窝窝头,其实这句话问的多余,从昨天晚上惨败后众人逃如山中缺吃少喝的不是还一直翻山越岭的逃命,别的不说便是体力都撑不下去了,加之此时人人皆知后方有数万大军在追剿,这种重压之下军心士气可想而知了。
“很糟糕!”袁三忠叹口气:“又逃了不少,但也回来了一些”。
“回来了?”白旺一怔。
袁三忠点点头:“每隔半个时辰我便会清点一下人数,走多少剩多少我心里都有数,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是逃走的,这天黑林子密走散了迷了路也正常的很,先前有些走散的又摸了回来”。
白旺哦了一声:“然后你将他们杀了?”
袁三忠笑了笑:“杀了他们总比被他们杀了好吧”。
白旺也笑了。
“大帅你看他们往西边去了,这狗太监精的很呀!”袁三忠抬手一指便见山下云光寺所在火光冲天,一股火光蜿蜒上山,更大一股的则往西而去,再遥远的正北方向火光点点遍布方圆数里也正缓缓过来。
“终是你技高一筹啊”白旺苦笑摇头。
数时辰前,白旺闻数万大军入山惊慌之下都顾不上伏击王杂毛留下袁三忠惑敌他率部往山中逃窜,至刘峰山下将云光寺掠劫一空有抓了几个和尚问了周边地势得到的信息与王体中相差无几。
入山可躲追兵,但口粮仅能支撑三五天,可大军围山绝对不只三五天啊,所以白旺第一反应就是去西边大峡谷顺着白洋河走,山中沿河都有村落而且可顺水出山又可掩饰行迹……
就在他率部要走时,后边的袁三忠赶到问了些情况后却劝先入山躲避为上,因为他能想到的后方小太监也能想到而且走峡谷躲避不宜很容易被发现踪迹,追上了也无抵抗之力,但入深山则不同,山高林密易藏人,即便被发现只需占一险要之处便可防守与其对峙,而且虽说粮草不足,但这个时候山中野果充沛加上猎些野味应该也能撑段时间,最不济从深山里迂回也是能出山的。
而最打动白旺的一句话就是,手底下人逃不动了。
所以便上了山钻林子躲藏,此时见山下火光兵分两路白旺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庆幸当时没一时冲动往西边跑,否则很快就会被追上。
天微亮,雨势略小,乌头湖畔的村舍里常宇起身到院子里小解时见吴中抱着刀从院外走了进来,嘴里嘟囔着:“几个瞎眼的还能送上门来”常宇好奇问他什么意思,吴中说在村子西边的暗哨一大早发现几个贼军过来,是从安庆那边送情报的,当场被射杀二人捆了一个。
“问出什么有用的么?”常宇一边洗漱一边问道,吴中摇摇头:“那边的贼军细作根本过不了江,只是例行公事来通报池州的白旺,却不知道池州城早被咱们给端了”。
李慕仙从屋子里抬出头看了看天色伸了个懒腰:“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咱们能在这好好歇息了”。
“既是如此,那道长好好歇着吧,本督先行一步,”宇嘿嘿一笑,李慕仙一怔略显尴尬赶忙去洗漱,吆喝众人起床生火造饭准备出发。
道路泥泞不堪,众人冒雨沿着秋浦河畔继续朝西南而行,一路少语却猎杀不少野味,行三十余里天已近晌午,而前方道路突然之间就变得狭窄无比,众人知是到了长江拐弯的地方了。
一边是滚滚长江一边是连绵起伏草木茂盛的丘陵和湖泊沼泽,这种路况实在让人头疼不已,怪不得吕大器先前拽着常宇让他小心小心再小心。
不过常宇一行艺高人胆大,既知前方无大股贼军只有零散探子也无所顾忌,数十骑冒雨在官道奔行引得行人躲在道边注目。
既有行人,那说明左近有村庄,果不其然前方传来消息三里地外临江有个大镇子,况韧正带人在镇子里搜捕贼人细作。
镇子所在正是长江大拐弯的地方,江边有个小丘陵叫牛头山,所以镇子就叫牛头山镇,因地处官道必经之地镇子上茶楼酒肆客栈一应俱全,为往来客旅提供全方位的服务。
只是贼军过境之后已无往日繁华又因进来贼军细作往来过密少不得各种袭扰更见冷清,此时常宇坐在一家茶楼里歇脚,店老板听说是官兵依然是抖抖索索,小心的端茶倒水伺候着毕竟这年头官兵也不比贼军好哪里去。
况韧一早进了镇子根据村民提供的线索直接搜捕到几个贼军细作简单审问之后直接就剁了扔到江里去了。
“督公,再往前三十余里地就到了安庆城的对面,那里有个大渡口也是个大镇子……”况韧见从贼军细作得来的口供汇报给常宇。
常宇听了面无表情,朝外边望去阴雨不绝眉头略皱,便招来店主让他备些饭菜,店主有些为难一下几十人真招待不起。
陈汝信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放在店主跟前:“我们要吃饱吃好!”
店主看着银子咽了咽口水伸手接了过来:“诸位军爷稍后片刻”便去镇上其他村民家东拼西凑食材去了。
“道长在想什么呢?”常宇见李慕仙坐在窗边盯着对面的江面看的入神。
李慕仙转过头:“在想李岩破城了没,在想王体中捉到白旺了没?”
常宇一怔走到店门口伸手接着雨水看着不远处江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本督猜……他们都没有!”
“督公的意思是这两件事皆难为?”李慕仙皱眉,常宇摇摇头嘿嘿笑道:“若安庆李岩破城,若池州擒得白旺此时早有人来报了”。
咳,李慕仙苦笑摇头:“还以为督主有何高见呢”。
李岩哈哈大笑:“本督已尽人事,余下皆为天命,得与不得都在本督意料之中,眼下本督更关心的是吃顿饱饭穿件干净衣服”。
话刚落音身边亲卫这才反应过来,陈所乐急急往店后门走去,陈王廷知他是想去替常宇找件干净衣服但还是一把拽住他,低声道:“不得扰民”
“伯,您放心,俺给银子的”陈所乐赶紧道,陈王廷这才松了手。
不管什么朝代有钱都好办事,只要钱到位事情办的不光快还很周全,店家取了十两银子特别的卖力,发动整个村子的力量来伺候常宇这数十人,有荤有素有菜有汤,茶楼里坐不下就去隔壁的酒楼,虽然酒楼早就倒闭了。
众人大快朵颐吃的痛快,店主又取来些干燥衣物还有斗笠蓑衣,当然这些不是白送的,之所以主动送来是因为刚才陈所乐取了他家一身衣服给银子,此事一传,村民们哪里还坐得住,把自己的衣物都搜来换银子了。
常宇从不白拿老百姓的东西,上效下行身边人以他为榜样从不占便宜也不小气,因为亲卫兵饷银都高的很不差钱,各自从村民手里买些需要的东西,转眼间茶楼这里竟成了集市一般热闹的很。
第1358章 扑空
六峰山西山脚下的大峡谷内,王体中站在白洋河畔看着滚滚河水又回首四顾河畔树丛里躲着雨的手下,一夜冒雨翻山越岭钻林子早已精疲力尽,甚至有人淋着雨爬在岩石上就睡着了。
王体中脱下靴子,脚上磨起了几个水泡用树刺扎破挤出毒水,然后往后一仰,任由雨水冲刷,手下人看出他的不对劲,便围了过来:“将军……”
“错了,错了,咱们追错了,白旺没走这条道,他入山了!王体中双手捂着脸一声大吼:“他妈的入山了!”
天微亮时王体中率部抵达峡谷然后沿着白洋河畔往南搜捕,咬牙追了十里地天已半晌午却一无所获,他终于只能面对追错的了现实,可现实又太残酷了,动用手下上千人一夜未眠冒雨翻山吃尽了苦头,还要同其他人勾心斗角最后却完美错过了,他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
“将军,咱们虽追错了,但这六峰山那么大,王杂毛未必就能寻的到”手下人劝慰道:“咱们现在就从西坡上山,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都不好说呢……”
手下众人将他搀到树下避雨七嘴八舌的出谋划策,王体中情绪稍稍平复,只是环顾四周见将士疲惫至极哪里还有力气再攀山搜寻,只得苦笑摇头,让兄弟们歇歇再说吧,至于能否擒得白旺则看老天爷赏不赏饭了。
几个心腹便开始组织手下士兵在山脚砍木搭棚生火取暖建造临时营地歇脚,王体中烤干了衣服吃了干粮正准备眯一会的时候,手下人来报后方数里有友军。
王体中苦笑:“让他们回去……”突然又摇了摇手:“甭理他们让咱们的兄弟都歇着”。
云光寺热闹的很,天亮的时候徐弘基等人终于抵达了山脚,但这几位大老爷们再也迈不动脚了,一屁股坐在大殿里说啥也不想在走了,让家丁们生活烧水煮饭伺候着,而其手下的官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入烂泥一般的在寺庙里山道上,树丛里找地方歇脚,钻山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件极为艰苦而又煎熬的事,若是晴天到也还好些,可偏偏下了一夜的雨,就是铁打的也扛不住了。
寺中几个幸存的和尚又被叫了一遍话,所言也没啥新奇的,其实早在王体中决定兵分两路搜捕时就已遣人通知了他们自己去了西边大峡谷王杂毛进了山,至于他们想跟谁随意。
大殿的偏房里徐弘基已发出呼噜声,赵之龙和朱国弼也靠着墙角昏昏欲睡,吴三桂和马科等人则围在一起在地上划拉着低声说着些什么。
最终几人决定先在庙里休息一下,但同时也各自遣了人马兵分两路跟随二王而去,心里盘算即便吃不到肉也要喝口汤,再说了这玩意就给碰运气似的,搞不好就被自己捞到也不好说。
王体中在峡谷的草棚里昏昏欲睡时,云光寺里诸位大佬也是呼噜声一浪高过一浪,苦的却是麾下的士兵,幸运些的在庙里找到干净地方睡上那么一会,但大部分人只能在树林里搭建草棚裹着湿透的衣服眯上一会,而倒霉的一部分却兵分两路咬牙坚持追捕白旺去呢。
当然最辛苦的人,莫过于王杂毛了。
因为没有人比王杂毛更立功心切。
在云光寺同王体中分开之后直入深山,但这莽莽深山深不见底,山高林密漆黑一片的雨夜从何入手追敌?靠运气么?
当然不会,带路的和尚说他入山采药的时发现一个洞穴,每逢雨天就在里边避雨歇脚,寺里的和尚大都知道这么个地方,于是王杂毛心中一动,白旺入山前说不定也有和尚带路会不会就去了那山洞呢。
反正此时四下漆黑胡乱追踪倒不如直奔那山洞,又令手下人多点火把看看能不能发现些痕迹,而令人惊喜的是竟然真的发现了逃兵的踪迹,这让王杂毛兴奋难耐催促手下紧追,当然为鼓舞士气画了不少饼,打了不少白条。
天黑林深难辨方向,全靠带路和尚凭记忆蒙着走再加上不时发现的踪迹,王杂毛一行在天亮时终于发现了那个深山中的山洞。
山洞在一座山峰下的深谷里,谷中树林茂密有溪水潺潺,是个绝佳的藏身和歇脚之处,而周围以及山洞里都发现逃兵留下的痕迹,只不过王杂毛却愁眉苦脸叹了口气,白旺没来过。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痕迹太少,数百人的队伍绝对不可能只留下这寥寥痕迹,说明这只是白旺用来惑敌故意留下来用以吸引追兵的。
山洞不大但可容百余人,王杂毛让手下入洞躲雨歇息余下则在洞外另找地方歇脚,同时遣几股小分队在周围继续搜索痕迹。
“会不会有可能来这里的就是白旺,真正用来惑敌的是其他人,比如袁三忠率领的主力,而咱们歪打正着就正好追上白旺这条线了呢”山洞里唐虎一边烤着衣服一边皱眉道,王杂毛眉头一挑:“有可能,但可能不大”。
一夜追捕众人疲惫至极转眼间已是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王杂毛被外间动静惊醒,却是在外搜捕的人回来汇报,发现了三条线索,一条往东边的山峰,一条往南边深山,还有一条去往了西边。
王杂毛摇头苦笑,现在他终于体会到当年左良玉的感受了,因为这些都是当年对付官兵的伎俩,此时白旺用在了他的头上,即便他出身贼军此时也是一筹莫展。
走到洞口望了望天空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问了时辰手下说快晌午了,王杂毛扭头看了动力头躺了一地呼呼大睡的手下,虽不忍将他们叫起来,可是白天是追踪最好的时机若是天黑了又成了无头苍蝇。
手下被叫了起来一个个睡眼惺忪双目无神靠着洞壁发呆,唐虎走过来问了情况后眉头紧皱:“往那边追?”
“首先排除西边,因为往西走就是下山去了那边的大峡谷王体中此时在那边搜索,白旺不可能眼瞎送上门”王杂毛挑着眉头分析道:“往东走山更深,往南若翻过六峰山或许有山户”说着扭头看着洞口蜷缩的带路和尚:“对么?秃驴”。
“小僧未曾翻过六峰山,但听闻采药人说过山后也有峡谷,有河有人家,但至于翻了山头还要多远则不知……”那和尚吓得脸色苍白。
“那咱们就往南追”唐虎说着走出洞外四下张望一番,朝正东一指:“那边的山头最高,可遣几人登顶观望,大白天的居高望远即便其钻林子亦能发现踪迹”王杂毛深以为然,便令一组人前去若有发现则施信号,然后催促手下动身继续朝南追捕。
晌午,云光寺。
徐弘基等人还在酣睡,吴三桂稍迷了一会醒来在大殿门口看着沥沥淅淅的山雨发呆,不知什么时候马科也醒了,见状走了过来:“想什么呢?”
吴三桂转过头微微苦笑:“想咱们白遭一场罪,这好事根本就落不到咱们头上,不得不说小太监厉害啊,随手扔了块肉就能让咱们争先恐后……却忘了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
“吴总兵怎么突然这般低落了,这才刚入山第一天而已,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就算王体中和王杂毛走的快也未必落他头上,这玩意全靠运气!”马科劝慰着。
吴三桂叹口气:“话虽如此,但先到先得的几率就高,王杂毛和王体中在山里论经验远胜吾等且又那般卖力,总归机会大了些”。
且,马科撇了撇嘴:“换个角度来想,他们不过是咱们的马前卒而已为咱们探路罢了”吴三桂闻言哈哈一笑:“马总兵言之有理”说着站起来:“咱们也不能一直在这呼呼大睡等好事上门,趁天亮入山加大搜捕范围”。
马科点点头,突然惊觉殿内人好了很多:“郝摇旗他们……”
“走了,我就是被他们吵醒的,郝摇旗,姬际可,金声桓,还有东厂三卫的人都走了……”吴三桂啧啧嘴:“肉太香,人人都想分而食之”。
马科嘿了一声,看向偏房:“那几位……”
“由得他们去吧,这些人顿顿山珍海味,白旺这块肉对他们来说可有可不有,此时你便把他们叫醒他们也不会亲自入山的,这种苦活自然都是交给手下人来做,嘿,咱们就不同了,凡事都得亲为……”
“这人比人呀还真是气死人”马科低声骂了几句,让心腹去集合人马然后问吴三桂:“咱们往那条路走?”
吴三桂想了一下:“去西边峡谷的人已经来报,追上了王体中他此时正在呼呼大睡呢,看样子一无所获又累的不轻,而上山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口信传来,所以我觉得……咱们入山吧”。
第1359章 大的交给你
吴三桂和马科率部入山时,六峰山西十余里外的大峡谷内王体中悠悠醒来,不是睡醒了而是睡不好,任谁在这种环境中都睡不好。
走出草棚见四周树丛下到处都是蜷缩昏睡的手下,王体中忍不住长呼一口气走到河边洗了把脸,顺着河流朝北望了望又朝南看了看,起身沿着河岸朝北走去,亲兵见状慌忙跑来给他送了斗笠,王体中顺口问道:“后边跟来的是谁的人,有多少?”
“先前问了杂七杂八的谁的人都有,不过数百而已”亲兵回道,王体中呸了一口:“他么的的,真当咱们探路的了,这是想在后边捡便宜了!”
“将军,那怎么办,甩掉他们么?”亲兵问道,王体中嘿了一声:“青天白日的怎么甩”说着止住转身朝东边六峰山上望去,山高林茂烟雨蒙蒙瞧不出什么端倪,该死的白旺你到底藏在哪了。
“将军,咱们上山么?”亲兵见他一直盯着六峰山发呆便问了一句,王体中回过神来又朝峡谷两端望了望,一咬牙:“继续沿着河往南!”
“可是将军,这峡谷里并无白旺逃兵的踪迹啊……”
“你也算是个老兵了,白旺那一套还不清楚么,有痕迹的未必就线索有可能是圈套,没痕迹的地方反而有些怪了”王体中又看向东边山峰:“他若上了山自是瞧的见咱们在下边,他自然不会下来,咱们上去也追不上他,此时王杂毛在山里头一搅合他也藏不住要么往东逃窜要么往南逃,咱们就顺河往南边山里头走,看看能不能抄到他前头……”
王体中决定碰碰运气,而且他还略施小计来个反侦察,让手下人顺着山脚在树林里穿行,即便白旺在山上观望也发现不了行踪,同时令人拖住后方的友军最好能让将其劝退,这样一来还可以迷惑山上的白旺,让其以为峡谷的追兵撤走了。
大渡口是个大村子,也是个通往对岸安庆城的大渡口,往日江面船只成排过完客旅不绝,可自从贼军拿下安庆城后渡口变得凋零起来,两岸百姓要么逃如山中要么被贼军裹挟,来往渡江的也多是贼人,而如今渡口已封,江面已不见船,倒是江畔的人倒是不少,不分日夜观望对岸。
这些人毫无疑问都是白旺遣来侦察安庆的细作,他们无法渡江便只能盘踞在江畔的渡口村观望对岸官兵的举动。
村子一早就空了,只余下这数十贼人在此盘踞糟蹋。
傍晚,雨渐停,村子里的贼人无所事事挨家翻找东西,突闻正北有数十骑缓缓而来,便聚在村头张望,眼见有一股骑兵气势汹汹而来。
“官兵可破城了么?”那股骑兵走近时,领先一人在马上喝问,几个贼人耸耸肩,“还没呢,你们是干嘛的?”
“取尔等狗命的”马上人突然张弓疾射,贼军大惊四散,骑兵急追开弓挥刀短短一盏茶功夫将村中数十贼人屠杀干净。
这些人自然就是常宇一行了,之所以没引起贼军戒心全因在牛头山镇换了老百姓的衣服,看上去与贼军无异,以为是白旺派来执行什么任务的,一路上就这样大模大样的溜达过来,途中竟还有贼军细作主动搭讪……
亲兵在村子里到处搜捕追杀贼军的时候,常宇勒马江边举着千里镜看了又看,烟雨朦胧看不清楚,但可见已是孤城一座,城东,城西皆可见官兵大营。
“督主,咱们过江么?”李慕仙在身后问道,常宇嘿了一声:“咱们要是这么过江怕是摸不到岸就会被射刺猬了”。
这话绝非虚言,对岸为了防备细作潜入在江畔布置了人手十二时辰不间断监控,但凡发现有船有人渡江直接射杀,别看对岸此时好像没啥人,一旦你靠近就会发现会从那些江边礁石后,树丛里窜出很多人招呼你。
何况此时常宇一行穿戴皆民服与贼无异,若冒然渡江对岸可能连询问都懒得问了,直接开弓。
不过常宇并未打算渡江,如先前所说李岩若攻不下他去了也没办法,眼下围城施压虽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在可避免严重伤亡的情况下的最好方法。
所以眼下就是先耗着,但常宇是个坐不住的人,他好动,好冒险。他要继续瞬间西行,但此时既然路过也不能不打个招呼,便令陈所乐带着几个亲卫换回军服从村子里弄了条大船下水直奔对岸摇去。
“船过江中央就要招呼,免得误伤”陈所乐下水前常宇再三交代,眼前江面有里许地宽,越早表明身份越安全。
陈所乐带着三人下了水,四人都是头次划船渡江加之进来江水大涨水流湍急心中略显紧张。
船刚下水转眼就被冲了十余米外,岸上众人忍不住各种呼喝,别给冲到南京去了……
四人不管不顾埋头使劲划船,半盏茶功夫到了江中央,这是常宇身后众人又喧哗起来,因为瞧见了对岸突然间涌出了很多人在张望,各自心中都一禀,李岩防范的果然严密。
“自己人,吾乃东厂麾下……”陈所乐手持腰牌挥舞嘴里大声呼喝,这么远的距离对岸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也看不见他手中的令牌,但这个举动会让让对方不攻击他们。
果不其然,岸畔官兵见他这举动没有攻击,待其靠近岸边十余米的时候终于听清了,东厂的人?我擦,他们怎么跑对面去了,不会是假的吧。
管他真假先捆了再说,所以当陈所乐等人刚登岸就被按住给捆了个结实,这个时候他也知趣没有做任何挣扎,只是不停的解释:“吾乃东厂督主亲卫统领,督主就在对岸……带吾去见李岩,他识的我……”
李岩这个时候正在睡觉,因为就在昨晚他发动了围城以来的第一次试攻,虽仅是试攻但阵仗一点都不小,连个各部人马全面围城,以刘泽清和刘体纯从东门主攻,余部为侧攻。
前夜准备后半夜进攻一口气打到天亮,虽未成功破城但却也探了城防的虚实,更重要的是给城中贼兵施加的压力更大,当然了官兵必有损伤。
天亮后李岩下令撤兵回营休整,略微洗漱倒头就睡加上阴雨绵绵那睡的实在叫一个香啊,一眨眼就然睡到了傍晚,却在这时被外边吵醒,说是抓到了从对岸潜伏过来的贼军细作点名要见他。
带到帐前一看,李岩哎呦一声赶紧起身亲自松绑,好家伙东厂大太监的亲卫头子你们都敢给绑来了,这不是给我找麻烦么。
陈所乐却不以为意,见了李岩很是开心:“将军俺是封督主之令来的,小督主就在对岸让然过来知会您一声……”
李岩听了一头雾水一脸懵逼,常宇不是在打池州么,怎么就突然间到了对岸,难不成……
“一个晚上,哦不,就临天明那一会俺们就见白旺打的落花流水直接逃入深山去了,此时吴三桂等人皆入山追剿白旺,督主大人坐不住先行一步西进,他说打大城太磨人这事李将军擅长,督主大人去西边去收拾那些小城镇……”
陈所乐唾沫横飞一张口嘴巴就停不下来,李岩先是听的云里雾里随后大喜不已,原来常宇竟然已将池州拿下,而白旺也被他打的溃败逃入山中,这……简直太顺利吧!那眼下可以说只要再将安庆城收复,南下剿匪平乱大功告成了!
欣喜之余又突然听到常宇要在对岸继续西行收复失地,等等,不是说吴三桂等大军已入山了么:“那……督主大人所率多少兵马?”
“就俺们亲卫营再加上亲侍一共七八十个吧,怎么了?”陈所乐一脸问号,李岩却变了脸色:“不行,此举太过冒险!”
他虽知常宇勇猛,然则你不足百人竟然孤军深入也实在冒险,要知道这里到处山峦起伏,贼军打仗从来不会和你正面硬碰硬,能阴死你就绝对不会露脸,更何况你是要攻城,这点人够扶梯子的么,你有梯子么……
“哎呀……这个无妨,李将军您多虑了”听了李岩的担忧陈所乐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俺们已经从细作得了口供,西边那些小城里多的上百,少则才几十贼军,不足为虑!再说了我们也不可能强攻呀,拿不下就绕行,就不信贼军还敢出城追俺们,那还求之不得呢……”
“不行,我要去见督主大人”李岩就要动身被陈所乐拦住:“您是主帅无令不得擅离前线,督主要是见您的话刚才就亲自来了……”
正相劝时,诸将也闻讯赶来,众人七嘴八舌问了好多陈所乐将所知又说了一遍,众人心里是又惊又喜又急,惊的是小太监太牛逼了,在对岸一路过关斩将竟已杀到这里,且已将贼首击溃逃如山里,喜的是安庆此时已成孤城,那便可放开了打,急的是,眼下捞功机会不多了,得见缝插针啊!
李岩也知劝不住常宇,但又不放心其孤军深入便想着拨些兵马过去又被陈所乐拒绝:“江水湍急摆渡不宜,眼瞅着就天黑了别折腾了,督主让俺来就是传个话,说回来时希望您已经破了城……”
眼见相劝无用,李岩便也不在为甚,又问了些话,陈所乐几人便趁天黑前回去了,这边诸将坐在李岩帐中一个个憋足了劲,今晚再打!
“打,必须要打!再熬黄花菜都凉了”黄得功坐不住了扯着嗓子嚷嚷起来,得到诸将的大声附和,李岩微微一笑,一扫众人:“池州已破,白旺已溃,急的不该是咱们呀!”
第1360章 活地图
李岩说的没错,该急的不是他们而是城中贼军,诸将急的怕无功可捞,而城中的贼军贼是发现情况愈发对自己不利了。
特别是贼将程年东此时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最近的预感很灵,比如昨夜官兵发动第一波进攻就在他意料之中,却是意料之外的凶猛,本以为仅是试探之举,却没想到官兵竟全面围城四门齐攻让他一时无法断定主攻点在何处以至于手忙脚乱险些崩局,若非安庆成高墙厚又有瓮城加持,昨晚一战真的就凶多吉少了,看来自己还是有点太过自信了,这个时候程年东才豁然醒悟,自己并未有太多的守城经验,自己最擅长的是钻山林的游击战呀!
激战一夜终将官兵击退却不如说是人家主动撤走的,虽然程年东奋力鼓舞士气但他也看得出来不管是士气还是民心都在岌岌可危之中,官兵这两天的攻心宣传战术起作用了,在加上昨晚攻城的阵势,彻底的击垮了一些人的心里防线。
程年东开始害怕了,他怕的不是官兵破城,怕的事自己的内乱,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人头就被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人给剁了。
他开始不敢下城,吃睡都在城上,睡觉时任何人不得靠近……即便如此依旧惶惶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现在最期待的就是有白旺的消息,打败对岸的官兵了没,还是说真的被对岸官兵给击溃了……
若其击溃了对岸的官兵,城下这些围城怎么没点动静啊……程年东心里隐隐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但他不愿意去细想,因为他不敢面对那个现实,假若白旺真的败了他该何去何从……
可就在他还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时候,新的情况就出现了,南城头观望的贼军发现了异况,自从安庆被围城之后对岸江畔总是有人在窥探,贼军都知道那是自己人,是白旺派来打探消息的,奈何江面给官兵封锁他们过不来或者不敢过来罢了。
可就在今天傍晚时,他们例行观察时去发现对岸发生了厮杀……或者说单方面屠杀,一群骑兵四处追杀那些人。
程年东匆匆赶了过去,拿着千里镜观察好久也一时无法确定怎么回事,虽说城高望的远,相隔不足二里地,奈何今儿是个阴雨天视线不佳只能瞧个大概看不真切。
不过很快他就看到对岸摇来一艘渔船,船山有四个人不出意外的被埋伏在江畔的官兵给捆了押往城东大营,程年东又转而跑到东城头观望,天快黑时那几人又坐船回了对岸。
程年东顿时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完犊子了!
左右亲兵不解,连忙问他怎么了,但程年东双目入神瘫坐地上摇头不语,就在这时突闻城下喧哗不已,众人大惊举目张望却见数百骑官兵涌到城下大呼:池州已破,白旺已被擒杀,尔等不降再无机会……数百骑绕城大呼,城上贼军相顾失色,官兵前几天就说过这些话那时候他们半信半疑,但此时这么大张旗鼓的吆喝,看来多半是真的了……
程年东没起身,双手捂着脸浑身轻颤:“完了,完了……”
“将军,或许是官兵故意诈咱们的……”有心腹劝慰,程年东只是摇头不语。
“白旺已授首,程年东你趁早降了,别在做梦了……”城外官兵还在大呼:“明日白旺首级便可传来,与尔等三日时间,三日后不降,必破城……”
黄昏之际,雨突然又下大了,常宇在渡口的凉棚下看着江面划来的渔船,四下张望一番轻叹道:“天黑的越来越早了”。
“督主,明儿就立秋了”李慕仙在身后轻声说道,常宇一怔:“立秋了?这么快!”
“可不是,再过一个月就要过中秋了”李慕仙砸吧了下嘴:“就能吃月饼了”。
中秋……常宇望着江面那艘渔船越来越近,船头的陈所乐浑身湿透却开心的挥舞双手打着招呼,岸边的亲卫欢呼响应像是迎接凯旋而归的勇士那般。
“这雨下大了天也黑了,今晚走是不走?”李慕仙问道,常宇扭头看了路边的村子黑漆漆空荡荡的。
“先吃了晚饭再说,若雨停就走,雨不止咱们就在这过夜吧”常宇话刚落音便闻远处有呵斥声,很快几个亲卫便压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督公,这人说是附近的乡农”常宇瞄了一眼就断定此人不是贼军,神情气质就是一老实巴交的村民便问他:“你哪个村的,天都黑了望着跑干嘛来着?”
“俺就是这大渡口村的”那男子一脸恐惧突然问道:“军爷你们是官兵么?”
咦,常宇轻笑:“你怎么看的出吾等是官兵……”话音还没落那男子便欢呼一声:“嘿,果然是官兵,先前有人瞧见你们将那些贼人杀了,说官兵来了……他们胆子小就让俺来偷偷看看,哪知才刚到就被军爷给捉了”男子脸色已没了刚才的恐惧。
这人还是个话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众人也听明白了,他原本是大渡村的村民,后来白旺率部经过村子里人闻风而逃去南边山里头躲避,一开始听闻贼军并不怎么扰民胆大都又回来继续生活也的确平静了一段时间,但好景不长在常宇率部沿江西进后,白旺从安庆支援开始裹挟炮灰,村里头就没几个人了,走的走,死的死逃的逃。
这一段时间山外又显的平静起来,传言对岸官兵将安庆城包围了,躲在山里的百姓便天天期盼官兵早点将贼军打跑,每天都会遣人出山打探消息,恰好今儿有几人在湖上捕鱼瞧见了常宇的亲卫扑杀那些贼军,消息传到山里头难民就炸了锅,不敢肯定是官兵来了,还是他们窝里斗,于是便派了这个大胆的家伙出来偷窥,却哪知东厂的可不是那些贼军可比,事关常宇安危,每到一处扎营都是在数里外布控明暗哨,直接就将这家伙给捉了。
“湖上捕鱼?哪来的湖”常宇一怔,那汉子伸手往正南一指:“咱们脚底下这块属于江滩,村子后边往南六七里就是湖,升金湖,很大的湖再往南就是山了,俺们就躲在那山里头……”
“你对这附近地形很熟啊”常宇乐了瞧这家伙像个铁憨憨而且对官兵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刚抓来时吓的脸都青了,现在无所畏惧的唠家常。
“俺以前是个货郎,这附近十里八乡都去过”说着又往远处一指:“从这儿往西走个七八里地长江就拐弯往南走了……那边路就非常难走,一边是长江一边是升金湖,中间那点地方还都是山,全是山路可难走了……可是那边村子很多,不过现在估摸着也都没人了……”
这家伙一说话就停不下来,却倒是把附近的地形给指明了,众人相视一笑,常宇又问:“那东流县(今东流镇)你可去过么?”
“当然去过了,沿着江走,等过了那段山路后就是东流县了,俺不光去过东流县还去至德县(建国后,东流县和至德县合并今东至县)……在东流县东南……还是小时候跟俺爹一起去的……)。
天越来越黑,雨也越下越大,铁憨憨也越聊越得劲,问啥说啥不问也说不听也不行,常宇走南闯北就没见过这么一个能聊的,啥玩意都能给你扯几句,你问他要怎么才能将安庆城打下来他说弄百来门大炮围着轰,保准成事……
常宇给他些碎银让他早些回去吧,省的家里人担心,这货却说雨大不好走再聊一会,常宇已和他无话可聊了,便去了一旁同李慕仙在地上划拉地图,这家伙竟然跟过去看了一眼竟然还看明白了:”你这画的不对,彭泽县在东流县西南不是正西……“说着夺过常宇手中的木棍在地上划拉起来,常宇大骇:”你竟还知道湖口县?“
铁憨憨撇撇嘴:”九江俺都去过,年轻时跟人家赶大车,陆地水路俺都走过……“
哎呦我去,活地图啊!常宇立刻对这家伙来兴趣:“给我们当个向导如何,有银子!”铁憨憨摇了摇头:“往西那些县城都被贼军占了危险的很,俺不去,给多少银子都不去”。
好家伙,竟还这般惜命。
“那你给就我好好画一下地图,画的好了给你赏银”李慕仙插口道,铁憨憨撇撇嘴道:“这有啥可画的,从这顺着长江往西走个几里地然后顺着长江掉头向南再行三四十里就到了东流县了,然后沿江直奔西南就下去就是彭泽县,对岸就是望江县,再往西南就是湖口县……然后到九江了,这些县城都临江还要什么地图,顺江走就是了……”
呃……常宇和李慕仙对视一眼,突然觉得自己是铁憨憨了。
第1361章 继续施压
雨不紧不慢的下着,常宇在村口的茶铺里坐着吹风听雨看着远处安庆城头忽隐忽现的火光,李慕仙在旁边摆弄个龟壳正在推演什么,不远处亲卫们正在烤火闲聊,话痨铁憨憨还没走正在帮着烤野味,吹嘘自己手艺如何如何的好口水都快滴到肉上了,被吴中很嫌弃的拽到一边,这货却赶紧又围了上来:“这位大哥你好大的力气,比张财主家那头牛的力气都大,对你知道张财主家的那头牛么也被贼人给抢走了……”
风声雨声嬉闹声充斥着这个江边小村子,常宇四顾微微一笑,心中甚是宽慰,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很温馨。
江畔传来呼喝声,原本还在嬉笑玩耍的亲卫立刻抄了加家伙将常宇围在中间,另一组则直奔江边而去。
没多会一群人又嘻嘻哈哈的奔来,竟然是李岩让人送来了些腌制的马肉,原来他见对岸有火光又下了雨,猜测常宇并未离去,便令人送了肉来。
“抛去才谋不说,李岩做人可真有一套啊”李慕仙撇嘴摇头啧啧啧个不停,吴中嘿了一声:“要不小督主这么看中他啊,人家会来事”。
“瞧把你俩酸的哦”乔三秀低声打趣,引得陈王廷一众亲卫大笑。
常宇嗜好野味不喜腌制肉,便分给手下亲卫那铁憨憨又自告奋勇最擅炒腌肉……主动去厨房刷锅生火……令常宇头大不已,把他招来:“大哥,天不早你走吧!”
“去哪啊,俺家就这村上的,走啥啊陪你们聊会天多好啊……”铁憨憨正说着突闻远处有隐隐炮声,众人一怔举目朝对岸望去,见那边火光变大了好多,不只城上有连城外也有。
李岩又攻城了!
“昨夜刚攻,今夜又打,莫不是做样子给小督主看”吴中皱眉低声道,李慕仙白了他一眼:“李岩若同你这般浅薄早就死在战场上不知多少回了”吴中大怒挥拳就砸了过去,被旁边的乔三秀伸手抓住,劝了几句方才罢休。
常宇自然知道李岩不是作秀给自己看,而是给城中贼将施压,便问拿几个送肉的:“城中贼将何人?”。
“回督主大人,据俘虏交代城中贼将听说叫程年东……”几人七嘴八舌将这段时间围城的事说了不少,包括李岩如何围城不攻,射书劝降施压。
常宇微微点头,程年东这个人不见史料但却曾听王体中说过,也是白旺手下一个悍将,而且极为忠心。
可打仗就怕遇到这种死心塌地的忠心者,若是两军荒野对垒直接干就完了,管你忠心不忠心的,可此时对方守城不会轻易投降,你硬攻便会遭受极大的伤亡!
常宇接受不了大损失,哪怕耗时间只要能减少损失他都愿意,毕竟大明现在就剩下这点家底了,都打完了他还怎么去西安和李自成单挑还怎么群殴西南的杀人王。
所以他不惜让李岩率大军在这围城耗着,而李岩连续两天攻城绝非施压这么简单了,想着想着心中一动,又问:“昨夜谁主攻?”。
刘泽清刘总兵。
常宇哦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天黑雨大隔江距离远众人站着看了一会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便回茶棚吃肉喝汤,那几个送肉的要回对岸,常宇交代让他们转告李岩明日遣一组人马在这村子驻扎负责中转两岸情报。
众人吃饱喝足后见雨势不止,常宇便决定今夜在这过夜,亲卫们便以他所在茶铺为中心在四周的民房里歇脚,当然村里各处少不了明暗哨。
那铁憨憨吃饱喝足却意犹未尽还非要拉着众人扯淡,若是平日倒也无妨有他在众人觉得乐呵,但此时陈王廷担心他扮猪吃老虎,搁在这里总是不妥,便令人将他赶走了。
这一夜雨下的很大,但常宇却睡的特别香,他喜欢听雨睡觉雨声能让他全身放松,就这样一觉睡到下半夜起来撒尿时发现雨已经停了,对岸也没了动静环顾四周一切都那么的静悄悄。
当值的亲卫明暗哨正在换班,常宇却没了睡意缓步走到江边,宋洛书和乔三秀赶紧跟了过去:“督主小心脚下滑”
渡口漆黑无光,但却隐约能见江水滔滔,常宇左右瞧了突然问身后两人:“你们说人这一生到底为了啥?”
宋洛书扭头看向乔三秀。
乔三秀摸摸脑门皱了眉头:“功名利禄?”
常宇摇摇头:“或许每个人的追求不同,但本督觉得为了一种成就感吧”。
成就感?两人有些迷糊,但见常宇不说话了也没问。
天微亮之际,常宇一行早早起了床略微洗漱便翻身上马离去,铁憨憨从后边追了过来,俺烧了锅野菜汤鲜的很不喝了再走么……
回应他的是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道路泥泞不堪,众人放马沿江缓行数里地天色大亮却又是一个乌云滚滚滚随时都能下雨的阴天。
铁憨憨没说错,众人沿江走了数里之后长江就朝正南九十度拐了个大弯,且江滩难行只能远离江岸,却发现这边真的有大湖沼泽遍地也是行,仅有中间百余米可走,好在常宇早已习惯了这种地势。
哪知又行数里众人就忍不住皱了眉头,两侧一江一湖中间那屁大点的地方竟然还丘壑连绵,知是到了铁憨憨说的那段非常难走的山路了。
的确很难走,本来就是山道坎坷加上雨后湿滑且丘陵上树木丛生,况韧担心出意外,遣十余骑在前头。
可是令人意外的这段数十里长丘陵地带沿途却有数不尽的大小村庄,而且竟还大部分有村民安居乐业呢,不过转念一想便猜到白旺从德安出来时连破湖口,彭泽两县,那时候采取的是怀柔政策,不掠民不抢民,直到常宇从南京发兵破芜湖时贼军兵力吃紧才开始裹挟百姓充当炮灰,不过显然没波及到这里。
天近晌午时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常宇一行在路边一个大村子下马歇脚,问村民借了口大锅烧水喝。
村民也不知他们是官兵还是贼军,反正没那么的畏惧,甚至还会闲聊几句,这让常宇内心感慨,贼军也并非全不得民心,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市场。
众人草草吃了饭,况韧像村民问了路得知此处距离东流县(今东流镇)仅二十余里,便心生警戒传令亲卫进入战备状态,但常宇却不以为然,瞧当地老百姓这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就知道前边贼军的麻痹,绝对不知池州城已丢白旺已溃的消息,或许连安庆被围都不知道呢。
第1362章 失足溺水
这一点常宇还真猜对了。
早在数月前白旺率部出山时最初的目的只是响应李自成东征,趁机与其会师,毕竟你都在西安称王称帝了还把我扔这山旮旯里钻山洞算啥事啊!
说白了那时候的白旺并未打算在长江流域开辟自己的一片天地,听闻李自成东征势如破竹只想着赶紧去跟着吃香喝辣的,所以出山之后攻下一城将富绅们抢掠一空后就继续北上并不留兵防守,直到破了彭泽和望江县后发现咋这么容易呢,这时才滋生了自己开天辟地的想法,于是又遣了些人回驻各城镇,但也不数十百余人。
待其破安庆之后,那划地为王的心思也更深刻了,本着好好经营的心思向外继续扩大地盘,同时巩固手中既有地盘,对辖内的百姓多善举不掠不扰收买人心,甚至当前北上支援王体中时为了补充兵力需要裹挟炮灰也并未用强迫手段,多是蛊惑诱惑诱骗的手段,反正就是带你发财去……而且多发生在池州一带,并未殃及安庆之西的地域,这里的老百姓还在贼军的治下安居乐业呢,对东边的事一无所知。
而因为白旺在池州溃败的太快,其战败的消息尚未传过来,更不会有专人来通知,毕竟这边都是小虾米。
简而言之,这边的贼军还蒙在鼓里,但比之老百姓来说却非一无所知,至少知道百余里外的长江对岸安庆府城被官兵围了。
但他们丝毫不担心,毕竟相隔百余里又在长江对岸,而这边可安全的很呢,听闻白大帅亲自率部去打南京了,若打下了南京,那些包围安庆的官兵还不得赶紧夹着屁股滚啊。
再说了,即便白大帅没打下南京,那些围城的官兵又能奈何?难不成还能破城,就凭他们?呸!
东边战火连天,西边岁月静好,老百姓在伪政权的治理下活的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城里的县老爷们却没了往日的神气,遇到城里头那些义军还得点头哈腰,你见过朝廷的官员对官兵点头哈腰过么?
东流县是个小县城,北边临江,东西城外皆是丘陵水泊沼泽像极一个孤岛上的孤城,四周丘陵间大大小小村落十好几个。
县城虽小却五脏俱全留有四个城门,可笑的是三个城门临水,若想进出只能从东门进来,这也是唯一有贼军当值的城门。
午后天空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东城门口几个看守城门的贼军躲在门洞里正在敲诈一个进城的百姓,嘴里骂骂咧咧的搜遍他全身也没捞到些油水,便将其一脚踹开,正欲寻下一个目标时,就见一个相熟的地痞从城外奔来:“嘿,北边来百十口子,可能是你们的头来了”。
“放什么臭屁,俺们头在衙门里和那知县喝茶听曲呢”守门贼军嚷嚷着却也好奇走出城门朝正望去,便遥见数百米外一支骑兵正缓缓而来,一时也分辨不出是谁的人,但绝对是自己人。
很快那数十骑就到了城门口,守兵拱拱手:“兄弟哪的呀?”
“王体中王将军手下,奉令回湖口县差事,路过避个雨”领头人说着拱拱手:“此地哪个当家的山头?”
“嘿,俺们在阎王手下听差”那守兵说着便招呼他们入城还抬手一指李慕仙:“这位道长你是王杂毛的人吧”。
李慕仙一怔:“你如何得知?”
“嘿嘿,早听说王杂毛身边有个道士能掐会算,道长回头帮俺算算呗”。
“算过了,你活不过今日”李慕仙说话间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短刀飞正中那贼军喉咙,余贼大惊却反映不及被众亲卫一拥而上直接砍翻,擒了两个活口逼问:“城中有多人?”
“三十多个,俺们头是个独眼龙住在县衙……”两个活**代的很快也很清楚,况韧,陈所乐,陈汝信立刻率部兵分三路,一奔县衙,一奔军营,一奔城上。
常宇和几个亲侍纵马入城,在街上缓行四顾,城中百姓四散躲避看着他们神色间充满了恐惧,远处隐隐传来呼喝声此起彼伏很快整个小城就鸡飞狗跳。
城中贼军虽麻痹但却很分散,有的人没反应过来被亲卫捕杀由的则被惊动趁机逃窜将城中搅的乌烟瘴气。
“北门,那独眼龙望北门逃了”负责去县衙捕杀贼首的况韧,竟然大意令其逃脱随即大呼手下追去。
“北门外就是长江这狗日的跳不远的的……”手下亲卫望着独眼龙狼狈身影冷笑着,哪知当他们追出城外时却傻了眼。
城北门外是长江不假,但也是个渡口,江心有州,那独眼龙和几贼人正摆船渡江,亲卫哪容的他逃远,张弓疾射将几人全部射杀了,船缓缓随波漂了远去。
常宇这时也穿城而过到了北门口江畔,望江水滔滔顿感心旷神怡又看江心州上种满了庄稼而且竟还有百姓在田中劳作,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陈汝信押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到常宇身后:“督公,贼人的县老爷”。
“大人啊,下官并非贼人的县老爷,下官胡良吉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东流县的知县啊!”那小老头刚才见一拨人冲进县衙就动刀子杀人,当时就吓傻了蒙了逼,以为是贼军内斗,此时听这些人叫那年轻人为督公,便知一二噗通跪了下来:“下官受贼人胁迫忍辱负重……”
常宇转过身看着地上跪着的小老头嘿嘿一笑:“哦,原来你是朝廷的命官啊,那就是说你是献城投贼咯?”
“下官是为救全程百姓不得已而为之啊”胡良吉伏地哀嚎,常宇叹口气,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然后再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下:“东流县知县胡良吉失足溺水而亡”。
胡良吉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亲卫推到江边一脚踹了下去,江水湍急他挣扎几下就见不到人影了。
李慕仙啧啧摇头:“若其精水性命大活下来呢?”
“那就算他命大呗”常宇冷笑,这江水入如此湍急一个五六十岁走路都不稳的老头能活下来几率不大。
“文官骨头太特么的软了!”吴中站在江边忍不住啐了一口,常宇哼了一声:“乌鸦别说野猪黑,文官骨头软不及武将心思活啊!”
一场突袭,不到半个时辰东流县城就重新易主,这在常宇看来再平常不过,但对城中百姓来说则是天大的事,众人奔走相告,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不绝,城中幸存富绅士子闻讯皆奔北门外要见见正统朝廷的官员。
哪知却是个少年郎!
但少年身份却不凡,大明东缉事厂提督,多少文臣武将的恐惧存在。
可少年却没什么架子,同这些乡绅聊了许久,告知当下局势,得知白旺已溃败逃入深山,安庆收复亦指日可待,乡绅们振奋不已,设宴款待常宇及其麾下。
而这个时候况韧却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他统计之后发现至少有六七个漏网之鱼,逃窜方向不明,这也就是说他们虽能突袭东流县得手,但接下来的地方贼军极有可能有了防备。
大意了,太大意了,刚才应先封闭城门再动手的。
搜,常宇令所有亲卫出城,尽可能将其缉拿,然则结果令人失望,东流县城周边丘陵起伏水泽密布到处搜是山林树丛可藏人,想找几个人还真难,搜捕数里一无所得。
第1363章 碰运气
天黑,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时大时小。
东流县封城戒严,百姓不得随意出门上街,不过这下雨天老百姓没事也不会出门乱跑,在家里闲聊着今儿城中的八卦多惬意啊。
破旧不堪的县衙里张灯结彩,本城乡绅在这里设宴款待朝廷的正规军,贼人对富绅从来不手软,只要被盯上不死也得掉层皮,所以他们对贼军也是无比的痛恨。饿了才知道娘好,原来官兵才是最亲的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乡绅虽经贼军拷掠已近倾家荡产但依然远不是普通百姓能比的,众筹之下办了这场庆功宴。
宴席很丰富有肉有酒,常宇对亲卫们一直宠溺,知其月余没沾酒嘴馋到不行便让他们今晚尽兴,反正是慷他人之慨。
常宇不爱和这些人打交道,场面话说完就无话可说,再多坐一会便会浑身不自在所以早早离席了,留下公关部部长李慕仙同这些乡绅扯淡。
两个在城门口被抓住的俘虏还没杀掉,此时就关押在县衙牢房内,由两个亲卫看守,常宇离席之后便到了这里,两个亲卫正在吃喝见他近来,赶忙起身:“督公”。
“去上桌吃个痛快吧”常宇随口说道,两个亲卫有些犹豫,常宇嘿嘿一笑:“难不成还怕他俩把本督宰了”两个亲卫哈哈笑了,拱拱手便离去。
常宇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看着栅栏里的两人:“想活命么?”
“官爷,饶命啊,饶命啊,俺不想死啊,俺家里还有老母……”两个贼兵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常宇静静看着不为所动。
“官爷,您有什么要问的要俺们做的尽管吩咐”见常宇一脸无动于衷其中一个很机灵的贼人很上道。
“说说至德县(今东至县梅城镇)那边情况”。常宇在板凳上坐下拨了拨旁边的油灯火苗一下窜了老高,两个贼人对视一眼:“至德县在此东南四五十的山里头,那儿有百来个兄弟……哦不,贼兵”。
常宇眉头一皱:“东流县临江又是官道必经之路你们才不过三十多人把守,怎么山里头一个小县城却有百余人?”
那贼人突然有些尴尬,偷偷瞄了常宇一眼又道:“其实……其实俺们不是阎王亲近的人,至德县那里的人才是阎王的亲信,您别看那至德县在山里头可比这东流县大多了,而且原本也只有三五十人,后来又偷偷过来不少,俺听说阎王是想将那里经营成自己的地盘,还说将来分封时他要当至德王……”
常宇有些了然,贼军里小山头多的很,抢到一坨屎都要争个头破血流,谁打下一个地方都想据为己有,如料不错那至德县当时是阎王王义恩先占了的,被这厮留作兔窟。
“若要经营为何不留江畔重镇却跑那山旮旯里,你们这些贼军果然是属老鼠的就喜欢在山里头”常宇笑骂,哪知那两个贼人却一本正经道:“不一样啊,至德县在山里有有山有水易守难攻,这年头,嘿嘿,今日不知明日事,现在能打到南京城回头说不准就能被人打回来,总得留个后路……”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住口不语。
“你俩觉悟倒是挺高的”常宇乐了站起来神了个懒腰,看着两人道:“数月前你们窜出山四处作恶,现在本督就要将你再打回老鼠洞……哦不,这次连老鼠洞都给你们炸了,嘿嘿你们的鼠王白旺被擒他手下那个什么阎王也被杀,就剩下你们这些鼠崽子了”。
阎王死了?两个贼军大惊:“不是听说他们这种头头要押到京城秋后问斩么,怎么…就给杀了呢”。
常宇呸了一声:“那得是贼首,他这种算个p,当然是抓了就杀……”突然间觉得自己怎么被俩贼小子给带偏了,扯这些没用作甚,于是正在了正脸色:“对岸安庆破城就在这几日,这边大军已经破了池州城正往这里发兵,不几日你们这些鼠崽子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老子还要到德安将你们的贼窝给端了……”
“官爷啊饶命啊,俺们啥都交代了求您饶命啊”两个贼人一听又开始呼天抢地哀嚎起来。
“去过至德县没?”常宇一声喝打断两人的哀嚎。
“去过,去过,走水路顺着尧渡河直接到城外,走陆地都是山道也绕的远些……”两个贼人赶紧说道。
“里边可有熟人?”常宇又问。两贼人点点头:“都在阎王手下听差至少脸熟”。
“去把至德县拿了,老子饶你俩不死,否则待大军一到你们谁都难逃一死,跑都没地方跑”常宇冷笑,俩贼人却慌了:“官爷啊,凭俺哥俩怎么可能拿下至德县,最多也就给您骗个门啊……”
成交!常宇嘿嘿一笑。
夜深雨还在下,衙门里的宴席已散了场众人也尽了兴,常宇将李慕仙,况韧及陈家兄弟三个亲卫统领叫到大堂,兵贵神速,天亮之前咱们要将至德县拿下。
可是督公,那漏网的几个贼人有可能去报了信,贼人有了准备咱们没有家伙什想破城只怕……况韧皱眉道。
“你也说了只是有可能,首先逃走的那几个贼军未必就去了东至县报信,仓皇之下或许躲在某处村子里山林里,即便其去报信了这下着雨四五十地等他跑到了天已黑了,天黑城门关闭至德县的贼军未必放他们进去”常宇分析着。
但李慕仙摇摇头道:“此去至德县仅四五十里地,走水路一个多时辰便可至,且在当下他们唯一的去处也只有那儿……”
“还是猜测之言,本督觉得其大概率还在四处躲藏未至至德县,而且我们现在去的话还能碰个运气,等的越久越对我们不利,本督唯一担心的是你们喝多了还能不能干活了”。
先前得知有几个漏网之鱼逃走时,常宇一度有些心灰意冷觉得没了突袭至德县的机会加之为了犒劳亲卫便撤了禁酒令让他们尽欢,只是刚才审问那两个俘虏时深思熟虑一番后觉得还有机会,便要立即采取行动,却后悔刚才让手下人喝多酒误事。
哪知况韧几个听了相视一笑,“俺们是真想尽兴,奈何酒水不足,每人最多不过解了个馋而已……”
如今粮食金贵不舍得拿来酿酒,城中酒水都是往年留余但是在贼军盘桓数月早都给糟蹋的七七八八了,今儿拿来宴客的都是城中富绅仅存留于亦不过十几坛子,可亲卫则有近百每个人酒量又大的惊人,十几坛子不过漱漱口。
即是如此说干就干,几人略微商量后便开始行动,李慕仙和十个亲卫留守东流县城,常宇带着陈王廷几个亲侍押着那两个俘虏走水路,况韧陈家兄弟在城中找了向导率部走山路。
雨夜之中就在城中百姓熟睡之际,城东门缓缓开启数十骑消失在漆黑的雨幕中,出了城一支奔北而去他们要绕过城东那片大湖走陆地开拔至德县,而另外一支则由常宇亲率的七八人小组走水路。
出了城四下漆黑一片,两个俘虏举着火把在前方照亮往南边尧渡河畔走去:“那陶公祠旁边就是个渡口有船家的,对了官爷您知道陶公祠的陶公是谁么,陶明渊,就那个爱吃菊花的……”
“你他妈的还是个话痨能少说两句么,留着力气摇船”吴中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两俘虏哼哼唧唧的小跑起来直奔河畔很快寻了一艘带舱渔船,常宇几人跳了上去,两俘虏披着蓑衣卖力撑船划桨。
河面漆黑不见其他船只,风声雨声紧密常宇缩在船舱了眯眼小憩,陈王廷等几个亲卫则轮流助那两个俘虏行船,孤舟逆流而上却也不慢,两个俘虏更是十分的卖力。
“官爷,若是俺俩骗开了门,能饶俺不死不,俺家里真的有老母要养……”俘虏一边撑船一边低声哀求,乔三秀呸了一声:“还家中老母要养,骗鬼呢,多久没回家了估摸着现在连你家祖坟在哪都不知道了……”
“你俩人若能骗开了城门,本督不光绕你不死还会给赏银的!”常宇哼了一声,俩人转忧为喜:“官爷不会骗俺们吧”。
“督公何许人也,岂能骗你们这两个下三滥”宋洛书怒喝,俩人赶紧嗯了一声,又忍不住问道:“敢问官老爷,督公是多大的官?”
“比你头上的包还大”吴中没好气挥船桨砸了过去,两人哎呦一声再也不敢废话专心的撑船,无比卖力。
迷迷糊糊常宇半睡半醒间感觉风雨越来越大,便探头四顾见两岸乌漆嘛黑风雨大作什么也看不见,随口问了句:“到哪了”。
“进山了,再走十来里到了尧渡镇就能上岸了再往东走个几里地就到至德县城下了,估摸着那会天都亮了……”一个俘虏赶紧说道,常宇看他浑身已湿透,脸上都是水珠子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心里有些不忍,微微点点头:“到了至德县不管能不能骗了门,本督都饶了你俩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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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4章 城外避雨
河面风大雨大四下漆黑无光,常宇无所事事睡意又来蜷缩在船舱一角倒头就睡,不知多久迷糊间被人推醒,睁眼一看是宋洛书,督公到了。
常宇翻身钻出船舱,外边雨水未止四下灰蒙蒙一片但依稀能视物,船靠站河边,岸上树丛茂盛:“这是哪儿?”
“官爷,这里是尧渡镇了附近,咱们要上岸步行了”一个俘虏凑过来低声说道,常宇嗯了一声,转头看向陈王廷等人:“要休息一会么?”
“属下几人夜间轮休了并不太累,先去城下再说”陈王廷摇摇头,常宇便不说话一个箭步窜上岸,那连个俘虏也想跳上去奈何一夜撑船没休息手脚发软竟险些跌进河里,陈王廷和乔三秀闪电出手拽住两人直接就给扔上了岸,吓得两人一声尖叫,前头的常宇潜意识矮下身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又不是潜伏敌军阵营用不到这般小心。
众人上了岸将家伙什拿好,接着微亮天色张望,见前边不远处有十来户人家,常宇顿时眉头一皱:“就这么几乎人家还能叫镇子?”
“官爷,您往身后看”俘虏说着伸手想拽一下常宇被眼疾手快的宋洛书抬手拍落,常宇扭头朝身后望去,不由嘿了一声,原来河西边才是镇子中心,粗略一数至少几十户人家,在这年头算的上大镇子了。
一行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从东边村子旁边快速经过,引起村里的土狗狂吠不已,主人家闻声而起见天色微亮雨不止嘴里叨咕几句又回床睡了。
“前头不足五里地就到至德城了,官爷您瞧”前头带路的俘虏说着抬手一指,众人举目望去,远处雨幕中隐约有座城池的轮廓,不过天色未亮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的比东流县大。
常宇环顾四下远处皆是黑漆漆的山林阴影,这至德县四面环山,唯一的进山路就是那条通往长江的尧渡河,河岸那条山道就是入山的官道,崎岖又坎坷。
“你估摸着走陆道的得多久能过来?”常宇问道,高个俘虏想了想:“从东流县走陆道要绕过城东那个大湖,差不多得多走二十余里地,绕过那湖其实进山之路就是和咱们水路是一起的,那山道就是沿着河……”
“督公问你他们多久能到,你竟扯那些没用的作甚”吴中低声喝骂,那俘虏赶紧道:“估摸着得比咱们慢上半个时辰吧”。
常宇哦了一声脚下不停,突然问道:“你俩叫啥名字?”
“俺叫袁畴外号冤大头,他叫樊炎外号盐贩子”那高个俘虏赶紧说道,众人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这一路辛苦压抑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天色渐亮但雨势不停反而还越来越大,众人虽身披蓑衣依然里外湿了个透,加上一夜行舟困乏至极又累又饿,但常宇不说停谁也不敢吭声,就这样咬牙坚持着。
相隔里许外至德县城的轮廓已是一目了然,城门紧闭城头上看不出有什么人影,城外零零散散有些民舍,有的人家已是炊烟袅袅。
不多会众人已近城外,绕着城墙走了一圈后不见任何异状,特别是城上没有任何防范的迹象,常宇心中一喜,或许那几个漏网之鱼根本还没来送信呢,若是这样的话等待会天大亮城门一开直接混进去大开杀戒!
只是眼下城门没开众人是又冷又累,常宇便寻了一家烟囱冒烟的院子敲了瞧门,里边传来一个妇人的应声:“谁呀,大清早的”。
“二婶开门是俺”常宇还没想着怎么回答,冤大头张口就来竟然还是纯正的东流县口音,众人一怔心道难不成还真是这厮的什么亲戚家,正待问他,便听里边妇人叨咕着:“谁呀,什么二婶……”说着打开院门突见六七个彪形大汉裹着像个粽子似的站在门口,吓的妈呀一声,跌倒在地,屋子里传来一个粗犷男声:“孩他娘怎么了?”
“婶,俺们是要进城的,城门没开找地方避个雨”冤大头说着去扶那妇人,这时一个男人却从堂屋里奔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把杀猪刀:“强盗啊你们……”声音戈然而止,宋洛书的刀尖已经抵着他的喉咙:“我们避个雨待城门开了就走,听明白了没?”
“明,明白了……”男子手中杀猪刀掉在地上,常宇探身捡起看了看:“你是屠夫么?”男人嗯了一声,常宇掏出一块碎银塞到他手里:“有肉最好没有就用骨头给我们熬锅汤可好?”
“好的呀,好的呀!”刚才还惊慌失措的妇人赶紧从男子手里把银子抢过来放在衣袖上擦了又擦,对常宇几人堆起笑脸:“几位……好汉爷您先到屋子坐会把衣服烤干了”。
“俺们可不是好汉爷”常宇嘿嘿一笑进了堂屋,一如往常的家徒四壁空荡荡的,宋洛书探头朝偏房瞅了一眼,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角落眼神充满了恐惧:“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说着笑了笑。
屠夫在堂屋架了火,众人开始烤衣服,妇人在院子里的草棚里开始为他们炖肉熬汤,冤大头和盐贩子靠着墙角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有钱好办事,主人家很快弄了一锅热汤和些干馍馍泡着吃,营养又御寒众人狼吞虎咽,男人在旁边嘿嘿傻笑着,但显然他一点都不傻,因为他没问这些人是从哪来干嘛的,他比谁都聪明,这年头身上带着刀的人能是什么好来路么。
“老哥,你每日都去城中卖肉么?”常宇边吃主动和他闲聊天,男人蹲在门口嗯了一声,“也不一定,有时候两三天才去一次,城里头有好几个屠夫呢,生意不如人家的好……”
“城门几时开啊?”
“平日卯时(早5-7点)今儿下大雨估摸要晚些吧,差不得辰时左右(早7-9)屠夫说着抬头望了望城头方向,什么时候开还不是看那些爷几时起来”。
常宇心中一动:“你说城里的那些义军啊,开城门的一般不都是更夫干的活么,怎么……”
“往年这城里头也没个兵,城里头有事都是衙门的巡捕们管,开城门关城门也是捕快和更夫负责,不过这义军一来就大不同咯,城里头的啥事他们都管,几时开门关门都是他们说的算……”屠夫说着扭头朝常宇嘿嘿一笑:“你们不是义军吧”。
“哦,我们不是义军难不成是强盗?”常宇笑了笑,那屠夫也笑了:“义军和强盗可不会对老百姓那么客气,更不会给银子的”。
“那你觉得俺们是干啥的”吴中嘿了问道,屠夫摇摇头:“俺不想知道,俺不想找麻烦”。
“你是个聪明人”常宇又丢了快碎银给他:“要在你屋里头多歇会了,城门开的时候知会一声,还有,你知道该怎么做的”说着指了指东厢房里那个小丫头,意思很明确,别到处嚷嚷。
屠夫点点头,起身出了门,常宇对陈王廷等人道:“你们先睡会,我盯着”。
第1365章 就是不开门
清早鸡鸣狗吠声不绝,城外人家炊烟袅袅,陈王廷等人依墙熟睡,常宇披了蓑衣走出堂屋,院子里草棚下的妇人神色不安的看着他。
“婶,放心好了,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常宇笑了笑:“城门开了我们就走”那妇人点点头回以微笑脸色也松了下来,常宇走到院门口四下张望,这里看不到城门但正西方却可一目了然,若况韧一行抵达相隔数里他便能瞧见,不过此时烟雨缭绕之下的荒野中不见行人。
常宇又在门口张望一会风大雨大又把他淋湿了,便转身回了堂屋将衣服烤了靠着墙想着心事,迷迷糊糊有些睡意时那屠夫急匆匆的进了院子:“城门开了,城门开了,好家伙今儿开的真早……”
屋内众人惊醒,赶紧起身收拾家伙什,常宇也很是意外:“今儿怎么会这么早?”
“嘿,被人叫开的,俺刚在刘老三屋檐下盯着城门那边,就见三四个人去拍门,听他们大声嚷嚷什么阎王来了,赶紧开门……也听不太清楚,但估计是自己人,老百姓哪敢这么吆喝门啊……”
话没说完常宇便是一跺脚,哎呀卧槽!屠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着几人抄起家伙就奔了出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常宇无比恼怒,千算万算没想到却临门一脚栽了,很明显那几个叫门的人是从东流县逃来的,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比自己晚了一步,定是先前被亲卫搜捕躲起来待夜深才开始往这逃,又或者他们走的陆道所以慢上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而常宇也大意了没留人守着城门附近……当然了,这几个漏网之鱼若发现城门有人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过来叫门,转而去叫别处城门。
反正不管怎么说,是大意了!
几人冲出屠夫家门直西城门奔去,距离不过百余米眨眼就到了跟前累的气喘吁吁却发现城门已经关闭,常宇大怒抬腿一脚猛踹城门,突闻里边一声大喝:“什么人?”
却把常宇几人吓了一跳,赶紧找冤大头和盐贩子却发现两人没跟来,便给乔三秀使个眼色让他去寻,又拽了下宋洛书,这里边几人他最善模仿放言。
“军爷,开门啊,俺们,俺们要进城卖柴和……”宋洛书捏着嗓子说道,话还没说完里边就一声怒吼:“滚他妈的,今天城门不开了,赶紧滚惹得老子火起宰了你”。
完犊子了!常宇恨得咬牙切齿,守门贼军这么说,更印证刚才进去的几人是东流县的漏网之鱼了。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混进城内,却因自己的小疏忽导致眼下被动局面,看来今天自己运气极为不佳,搞不好只能望城兴叹了。
“督公,贼军已有了防备,很快就会全城戒严,况韧他们到现在还没到,就凭咱们几个人办不了这事啊”吴中说着眼睛瞟向远处,见乔三秀正拎着两个俘虏奔来。
常宇退后几步抬头望了望城墙并不是太高,若是蒋发和夜魔在稍作借力便可登城,可现在……:“陈师傅,吴中你们能上去么?”
“若有飞抓钩的话没问题”吴中一拍胸口,常宇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若有那玩意老子也能上去”正说话间乔三秀已将两个俘虏拎来:“快去叫门”。
“慢着!”常宇突然出声止住:“里边有百余贼人,况韧他们还没到,咱们即便进去了,吃的下么?”
“老子守北京城的时候一刀独挡近百鞑子何曾退一步,眼下咱们五个人还收拾不了百来个贼军?”吴中咬牙切齿低声吼道。
“七个,还有俺们俩”冤大头一拍胸脯,吴中抬起一脚将他踹翻:“你俩算个吊!”又瞪向常宇:“督公,这活你干不干?不干一边呆着看俺们干”。
常宇被他激的豪情大发,摸了摸腰间青雀:“他妈的,这段时间太过清闲倒让你这厮小瞧了,老子今天也让你开开眼什么叫一刀倾城!”说着示意冤大头和盐贩子叫门。
“开门,开门,快给老子开门……”两人冲到城门下就拳打脚踢,里边果然又传出了喝骂声:“狗日的,说了今天不开门再叫杀了你们……”
“艹,老子是东流县过来报信的,东流县被一帮人给端了,老子冒雨连夜跑来报信还不赶紧开门……”
里边人一听便停止喝骂:“咦,刚才已经来了几个报信的了,说是官兵端了东流县,他们逃了出来,你们怎么不是一起来的……”
“废他么的什么话,那伙人直接杀进来穿的也不是军服谁知道他们是官兵还附近野山头来趁机抢地盘的,老子当时只顾得逃命哪分得清他们,再说逃命的时候到处乱窜哪想着还凑一块过来啊,快他么的开门老子又冷又饿……”冤大头和盐贩子尽情表演。
可是里边的人警惕心却很强:“那可不行,谁知道你是不是那些人冒充的……”话没说完盐贩子就破口大骂起来:“老子站不改名坐不改姓樊炎是也外号盐贩子你问问里边兄弟可有认识的,没有的话问问有没有认识千里眼项奎的,他是俺们的头头是个独眼龙,在阎王手下听差谁人不知,还有你们的头头是不叫蒋义涛和阎王是把兄弟,俺若是外人总不会知晓这些吧”。
里边人沉默一会儿又说道:“这些只要捉个俘虏问了就知道,不能保证你就是俺们的人啊!”
“卧槽你玛德的,前边几个进去放啥p你们都信,怎么到了俺们哥俩说啥你们都不信,故意的是吧,你们瞧瞧认不认识俺,不认识的话去刚才进去的那几人叫过来看看认不认识俺!”冤大头气的蹦起来骂。
里边人觉得有理,趴在门缝看了下说不认识,让两人等会他们去叫人来认,两人只好骂骂咧咧的等着,眼睛瞟向藏在门旁的常宇。
常宇这时已恢复了往日的谨慎,盘算着那几个贼人来认人的时候可能会从城头观望,若见下边还藏着其他人绝对不会让他们进去,可是自己等人离得远了却没有把握及时冲进去。
这有些棘手,正盘算着办法的时候,却见远处稀稀拉拉的走来不少人,却是要进城的百姓,便打算混入装作入城的百姓群里,却在这时听到城头一声大喝:“今天不开城门,所有人远离城门否则射杀”,说着射出一箭插在距离城门口五十步地方。
常宇和陈王廷等人吓了一挑,赶紧贴着城墙跑开,却也气的直跺脚,没想到p大城,一股小贼军警惕性竟然这么强。
不过突然又想起冤大头说的那件事:阎王打算把这当成自己老窝经营……还令自己的心腹拜把兄弟来坐镇,如此谨慎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这至德县绝非一个山中小城而已,还是白旺手下大将王义恩的私人地盘有可能还藏着他的私产!
今日,恐怕连进城都不太可能顺利,看来自己要做好多手准备,便招来陈王廷几人低声商量几句随后宋洛书便朝一户人家奔去。
那边城外准备进城的百姓听闻今天不开门议论几句便散去,毕竟下着雨呢,何况城头上的贼军还张弓作势。
“快点,他妈的还要等多久”城门口冤大头和盐贩子不时嚷嚷催促着,里边的人随口应付:“等会,他们刚去县衙找蒋首领了,这一来一回的路程总得要时间吧……”
“况韧他们怎么还没到,难不成迷了路,不太可能啊就河边一条道……”吴中缩在城墙脚低声皱眉,常宇望着正西远处:“或许下雨路滑山道难行……这当口他们若是来了,只恐咱们更难进去了”。
“为啥?”吴中刚问出口就反应过来,此时城中有了戒备城头上也有了贼军观望,若发现有一支人马前来,哪怕就是确定了冤大头的身份也不会开门了。
千万别又在这节骨眼到了,吴中暗暗祈祷,这时宋洛书抱着一捆绳从远处盯着城头急速跑来:“督公,西门上边有贼人,咱们得绕到别处上墙”。
“光有绳子还不行,你有钩子么”吴中问道,宋洛书摇摇头:“找不到钩子,用这个……”却是农户家用来抓地的抓钩,宋洛书说着快速将绳头绑在抓钩上:“应该可以”。
“洛书,你去南门那边找个偏僻地上城,我们几个从正面杀进去”常宇打算兵分两路开始分派任务,宋洛书是刺客出身登高上低眼下没人比的了他,不过此时他却为了难:“督公,这城高有两丈半左右,绳子又粗雨淋之后更重,我力气怕是扔不到那么高”说着转头看向吴中。
吴中天生神力众人皆知,他扔这玩意就给玩似的,常宇便立刻做了决定:“你们俩上城,我们仨正面进去”。
宋洛书和吴中刚离去不久,就听成上头有人大喊:“冤大头可真的是你来了?”
冤大头听到有人叫他赶紧退后几步仰头看向城头:“是我,还有盐贩子……你是谁啊,俺不清楚”。
“俺是黄二狗子”城头人嘿了一声:“冤大头你怎么逃出来的?”
“卧槽,原来是黄二狗子啊,你他妈的命真大,竟然比老子还先跑出来,和你一块的还有谁逃出来了”盐贩子笑骂着:“赶紧开门让俺哥俩进去,快他么的冷死了”。
“别急啊,说说你哥俩怎么逃出来的”黄二狗子在城头上嘿嘿冷笑,冤大头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当然和你一样逃出来的,难不成老子还投降了不成”。
“那可不好说……”黄二狗冷笑道:“那伙人杀进来的时候,你们俩可正好守在门口的,首当其冲竟然没被杀死?俺们逃出去的时候可看到城门口那几个兄弟全死了,咋就你俩活下来呢?”
冤大头心中一惊,却张口就来:“俺哥俩当时就在城门外撒尿呢,见他们突然杀人直接就跳水里跑了……你他妈的啥意思,就你们命大该活着,俺们就活该被杀啊!”
黄二狗子被怼的无语,轻咳几声:“行吧就算你哥俩命大逃了,但蒋老大放了话,此刻起封闭城门不放任何进来,你哥俩就先在外边找户人家先住下,喏,这是蒋老大给的赏银”说着丢下一块碎银:“蒋老大够意思的吧,这里是人家地盘,咱们……”说着突然抬手往远处一指:“你两个狗日的果然叛变了……”
城下的常宇闻言便知不妙抬头朝正西望去,又是一句哎呀卧槽,真是担心啥来啥,远处雨幕中数十骑正冒雨奔来……
“走”常宇知道叫门是叫不开了,只能翻墙而入,低吼一声贴着城墙望东急奔而去,陈王廷和乔三秀紧随其后,此时城头上传来各种吆喝示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