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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浪得虚名     扶明录txt下载     扶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15章 满门忠烈

    明洪武八年,置石砫宣抚司,隶重庆卫,天启元年升石砫宣慰司隶属夔州府,即现在的石砫土家族自治县,在明末时这个小地方出了个巾帼英雄,大明朝的花木兰,历史上唯一一位作为王朝名将被单独立传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里的巾帼英雄,秦良玉。

    秦良玉的丈夫是石砫的土司马千乘,也是名门之后。其战死之后因儿子年幼境内事务皆有秦良玉打理,没错,和蒙自的万氏是一样的身份,但却谱写了不一样的篇章。

    因为从最基本的出发点就不同,秦良玉对大明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这里不说其夫家,便只说他秦家,其兄秦邦屏,弟秦民屏皆为大明鞠躬尽瘁先后战死,各留两子跟着秦良玉继续为国效力,其战功赫赫暂且不表,听听他们的姓名,秦邦屏二子:秦翼明,秦拱明。秦民屏二子,秦佐明,秦祚明。

    光看子侄名字便知秦家对大明的忠贞之心。

    当然了,名字并非能完全代表一个人的一生品行,历史上在明亡之后,秦翼明和秦良玉的孙子马万年还是降清了。

    这都是后话,而现在的秦家可谓是满门忠良,秦良玉的两个兄长已战死,连唯一的独子,有赵子龙,小马超之称的马祥麟也在两年前战死襄阳。

    而如今,那个胆智过人,擅长骑射,又擅长文章,姿态风度娴静文雅的女将军,已是个七十虽的老妪了。

    去年献贼入川,因巡抚陈士奇刚愎自负判断失误,被献贼长驱直入,以至全境溃败,陈士奇战死重庆,巡按刘之勃死于成都城陷,整个四川的衙门体系崩溃了,文无臣,武无将无兵无粮,独留一个七十老妪偏安石柱一隅,却让有数十万大军的献贼不敢近前!

    很多人好奇,张献忠既然拿下了重庆为何不打这个石柱的左良玉,两地相邻有这个母老虎他睡的踏实么?

    原因很简单,张献忠真的怕秦良玉!他三次入川前两次都被狂虐,第三次虽然进来了,却也是被打的头破血流,因为秦良玉不光会打仗而且打的狠,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的打,年前为了阻止张献忠入川,愣是将麾下三万白杆兵打到几乎全军覆没!

    这让张献忠从内心发寒害怕他!

    其次,重庆和石柱虽地域相连但两城相隔四百里,中间还隔着长江这是天险,而石柱的地势也非常险峻易守难攻,加上张献忠也没摸清秦良玉还有多少兵马,不敢贸然发兵。

    除此之外还有四川局势并不稳定,除了各地的零散官兵是不是袭扰还有很多土司在摇摆需要他拉拢,所以一时之间无暇也无心石柱的秦良玉。

    可女将军却一心忧国忧民时刻想着如何反攻收复四川,奈何独木难成林,朝廷远在天边远水难解近渴,何况还没水,周边也没有能一起奋斗的小伙伴,只能靠自己。

    然而经过年前张献忠入川的那几场大战,三万白杆兵几近全军覆没,石砫可用之兵寥寥无几,但粮草储存却还可观,这个在史料上是有记录的,两年前也就是献贼二次入川之后,秦良玉和张令三万兵马抵挡,张令战死后秦良玉辗转作战失败,三万兵马几近覆没,便去找当时的怂逼巡抚邵捷春让他派麾下二万溪峒兵(少数民族兵)支援,她愿意出一半粮饷,只是当时邵捷春和杨嗣昌不合就拒绝了,秦良玉无可奈何叹息而归石柱,直至年初张献忠又来,秦良玉率部抵挡寡不敌众退守石柱,对部下说:“我兄弟二人都战死沙场,我一个妇人,受国恩二十年。到现在这种地步,也敢与贼势不两立!”于是秦良玉分兵守卫石砫境,张献忠到处招降四川土司,却不敢来石砫。

    从此可侧证其粮草充足,只是兵力不济。

    不过眼见献贼入川立国,女将军倒也没英雄气短,将四个子侄分派石柱各处防守,一边招兵买马训练一边等待机会,所谓苍天不负有心人,机会还真被她等到了。

    就在月余前,突然有锦衣卫找上门来,这让秦良玉大感意外,甚至一度以为是贼军假冒的!

    为何这么说呢,因为在贼军入川时候,将境内栈道多毁坏或把守,以至于入川无论可走消息不同,甚至当时朝廷提任秦翼明为总兵官,就因为这个原因任职命令都没传达到手上。

    可以说,自从张献忠入川打下成都之后,整个四川境内消息几乎全部中断,石柱偏安一隅更是闭塞,所以对于突然上门来的锦衣卫,她感到意外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南征北战出过远门见过世面的二品诰命夫人,很快就确定了锦衣卫的身份,然后就问你们干啥来了。

    传旨来了!

    这是一道崇祯帝亲书的密旨,却更想一封唠家常的书信,光前一段的嘘寒问暖就让女将军老泪纵横,大呼皇恩浩荡,然后下边的唠的磕又让她为之大惊,云南土司造反!

    作为一个有勇有谋的女帅,秦良玉第一个念头就是,张献忠会不会趁机发兵入境云南!

    果不其然,崇祯帝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要让她摇旗呐喊佯攻重庆以此拖住张献忠,让他不敢造次!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若说真的打下重庆以她眼下实力确实不能,但佯攻制造混乱局面却是可以的。只是秦良玉心里有一件事在嘀咕,皇帝亲自发密旨与她,那说明云南那边的乱子不小,到底是哪个土司造反连沐王府都镇压不住,一个二个还是很多个?

    既然都需要她制造局势来拖住张献忠以防万一,那说明云南的乱子大了,若是沐王府短期内镇压下去倒也无妨,若是一直乱,自己也拖延不了多久啊,只怕那时……

    女将军不由皱了眉头,四川已失,若云南再因大乱丢了,那大明……

    这时锦衣卫又掏出一封密信,封的是东厂的火漆密戳。

    秦良玉眉头一挑:“这是……”

    “东厂督主亲笔密信”锦衣卫小哥满脸沧桑挤出一个笑脸。

    常公公?秦良玉一怔,石砫偏安一隅消息闭塞他对常宇的传闻也仅听了寥寥,知道东厂出了个天纵之才,带兵打仗很是厉害,至于怎么厉害,至于怎么个厉害也不得知,反正将北边的战乱快给平了。

    不过左良玉也仅是听听而已,没当回事,毕竟这年头沽名钓誉的太监太多了,之前那些监军的太监都好这一口,他早习以为常了,眼下突闻这大太监写了亲笔信给她自是意外的很,却也没急着打开,而是问那锦衣卫:“东厂的常公公你可曾见过?”

    “回夫人,自然是见过的,这信就是小督公亲手交给小人的”。

    “小督公?”秦良玉歪了头皱了眉,那锦衣卫嘿嘿一笑:“小督公是个少年英雄,尚未及冠呢”。

    秦良玉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个少年英雄,他是怎样的人?”

    锦衣卫小哥伸出个大拇指:“厉害的紧!”

    “怎么个厉害法”秦良玉来了精神,正了正身子,示意那锦衣卫小哥坐下说话。

    锦衣卫小哥摇手婉拒:“夫人跟前不敢无礼,小的站着说就行了”说着轻咳一声:“或许这边山高水远对小督公的事知之不多,但至长江以北,哦,江南亦可闻,但闻东厂督公,谁人不伸出个大拇指,太原据贼,保定勤王,千里追杀清狗鞑子……”

    “咳咳咳,你说什么,他千里追杀清狗?”秦良玉被呛了,多年前她也曾率兵远征北伐和鞑子干过仗,深知道鞑子兵的勇猛凶狠,以至于这数年来明军屡战屡败,狗鞑子也数次入关未及京师如无人之地,所以初闻有人竟然千里追杀鞑子,能不让她吃惊么?

    夜已深,几个锦衣卫小哥说的口感舌燥,他们几个轮番将自己知道的有关常宇所有的战绩都说了,秦良玉打了赏让他们先去休息,然后强按内心激动缓缓打开那封密信:“秦将军,末学常宇恭叩金安”。

    便是一个开头问候,便让秦良玉大感稀奇,这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权监,分明就是一个家里晚辈对长辈的问候。

    这让顿时让她对这个小太监好奇心大起。

第1716章 机会来了

    夜愈深,风雨骤起。

    丫鬟进房关紧了门窗又给灯添了油,见秦良玉持书信发怔便问了句:“老夫人可要睡了?”

    秦良玉微微摇头,将那书信轻轻叠放整齐放在枕头下对那丫鬟道:“叫人去龙虎寨把万年叫来”。

    万年即马万年,乃马祥麟之子,马祥麟在两年前战死襄阳后其子马万年袭石柱土司之职,马万年这名字或许是马家的一个美好的向往,不过世袭万年是不现实的,但石柱土司系虽不知是否是最早的土司,但却是延续时间最长废除最晚的一系,其祖上是汉朝伏波将军马援,其三十九代孙马定虎在宋朝得授石柱安抚使,往后传了26代569年,直到1949年才废掉。

    是的,你没看错,1949年才废掉。

    马祥麟战死时才四十六,其子仅二十刚出头,正是风华正茂一腔热血豪情壮志的时候,总想着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如他父亲一般勇猛无敌忠烈无双。

    奈何眼下局势实在太过复杂,旋涡急流即便是善游者一入其中也会溺毙,何况他这个雏儿。

    好在有秦良玉这个人生导师,一直安抚他要学会韬光养晦,马万年对这个奶奶是非常佩服的,几乎言听计从,每日研习兵法,苦练武技跟着几个堂哥操练将士一时不敢松懈十分的用功,这也让秦良玉欣慰的很,虎父无犬子。

    毕竟其夫马千乘智勇双全,其子马祥麟更是人中龙凤,勇力绝伦,英武潇洒,能文善书,穿银铠,骑白马,常单骑冲阵,取敌将首级。军中呼为“赵子龙”、“小马超”。眼睛受伤后,又多了一个外号“独目马”或“独眼马”,绝对是明末牛逼哄哄中的一员!

    龙虎寨是座军营,距离主寨并不远,马万年平日多居其中操练兵马,得闻传报急急赶回。

    “奶奶这么晚为何还不安歇?”马万年进屋江门关了然后快步走到榻边扶着秦良玉上去,然后给她盖了被子,秦良玉很是欣慰看着孙子一脸的温柔:“见了个客人”。

    “听说是京里头来的人,可是有什么事?”马万年如今是土司,但是由于年纪轻阅历少很多事情都要问过秦良玉的,今日锦衣卫来时他不在城内,在来的路上才知晓些许。

    “机会来了!”秦良玉拽过马万年的手轻抚着,这个孙儿和他爹长的极像,甚至连命运都有些相似,马千乘死的时候马祥麟才十七岁,那时候她是代理土司,如今在差不多年纪的时候马万年也丧父,还是秦良玉在辅佐,然则此时她已是七十岁的老人了,她不知道还能为这个孙儿保驾护航多久,只希望他能快快成长独当一面。

    “奶奶说的是什么机会?”马万年一头雾水,但内心有种莫名的期待。

    “云南大乱,朝廷为防备献贼趁虚而入,皇帝来了密旨令咱们出兵攻打重庆”秦良玉轻声道,马万年先是一怔,随即激动起来在双拳紧握在房中来回走动,忽的又止步转身看向秦良玉:“奶奶,以咱们眼下实力能打的下重庆么?”说着眉头一挑:“牵制?”

    “吾孙儿有长进了”秦良玉轻笑点点头,随即将皇帝密旨全盘托出,马万年大惊失色:“皇帝亲书密旨,可见云南绝非寻常叛乱”秦良玉点点头又道:“那东厂的大太监也给奶奶写了封信,你可知道他写了什么”

    东厂大太监?马万年一怔,好像想到什么:“传闻很会打仗的那个太监么,嘿,传言不足信,那些监军太监哪个不都个个神勇无敌犹若诸葛在世一般……”这自是取笑之言,但见秦良玉的神色又赶紧住口:“那太监说了什么?”

    “传言或许不足全信,但无风不起浪,从那个几个送信的锦衣卫口中便知其厉害之处,想这十余年间多少能臣武将在贼军和鞑子跟前折了跟头甚至丢了脑袋,可这太监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力挽狂澜,连败闯贼再破清狗鞑子甚至一路追杀上千里,还捉了鞑子的亲王,将祖大寿给换回来了……”

    秦良玉言语简短却将马万年惊的目瞪口呆:“奶奶莫诓我,哪有这么厉害的人,若是真的这岂不是天纵之才!”

    “天纵之才倒也不是没有,想那霍去病不就是么,只是这太监却不知是否真材实料,反正那几个传信的锦衣卫是这么说的,或许他们在某些细节上有夸张,但大局上却做不了假的,闯贼东征惨败退守西安,鞑子入关撞的头破血流眼下内斗无暇大明这都是事实”。

    “若真有这等人,有机会倒要见识一下”马万年舔舔嘴角,他很崇拜这种强者,就如同崇拜他父亲一样,毕竟他父亲也是个猛人!

    “刚才不是给你说机会来了么”

    秦良玉从枕头下取出常宇那封信递给马万年看了,信很短也很平实,情真意切的问候之外没有多余的废话,大意是说秦良玉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正在前往云南的途中,平定大乱之后便会来石柱登门拜访,时间大概在过年前后几天。

    马万年掐指一算,此时距离过年不足两月,他从京城到云南就要耗费掉最少一个月,余下不过二十多天……那意思就说他在这二十多天内能平掉叛乱再飞奔至此,这要不是开玩笑的话,那就是一种十分强大的自信!

    “奶奶,咱家是不是又要被推上风口浪尖了”马万年有些激动又有些无奈,秦良玉却是一脸风平云淡:“刚才已经给你说了,机会来了”。

    马万年这才醒悟,奶奶的这句话是一语双关,多关!

    此时四川几乎无可用之兵,石柱当为泰山石敢当,免不了冲锋陷阵,但却也是一场对自己的历练,也是自己建功立业扬名天下的机会,对石柱来说同样如此。

    富贵险中求,风险从来都是机会并存的,好在这次朝廷也不是一下就将他扔进刀山火海里,而是佯攻牵制,自己正好借机历练一番,先将刀磨利了,才好大杀四方!

    只是这如何牵制,如何佯攻重庆,如何将掀起滔天大浪,让张献忠无暇入境云南却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于是当晚马万年就遣人去传秦家四虎将回寨子商议,这四个虎将也就是秦良玉的四个侄子,秦翼明和秦拱明已是副总兵,秦祚明和秦佐明则为参将,此时奉令驻防石柱各地要处。

第1717章 发动

    石柱地势险峻,地域广阔下辖九溪十八洞,东至湖北利川,南接黔江,西界丰都,北邻忠州。广230里,袤240里之广,绝对是土司里土豪。

    也就是因为财大气粗,秦良玉才能从三千悍卒白杆兵逐渐增加近三万兵力,而且还养得起,还是那种绰绰有余的养得起。

    再说秦家四虎得传后,第二日晌午前便都赶了回来,秦良玉主持会议先将皇帝密旨的事说了:“此事体大,且十万火急,吾等当立即造势,引起献贼注意才能让云南南边安心平乱”。

    四虎你一言我一语商量了半天,都是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又是一家人有足够的默契,仅用不足两个时辰就拍板了,晌午之后马万年率亲兵五百辞别秦良玉随秦翼明前往石柱西南边境的沙帽山。

    沙帽山北临长江,正西则是龙河(南北走向,北通长江)河西则是丰都县,对,就是那个鬼城之说的酆都,明初为涪州(今涪陵)所辖,后归忠州辖。

    一河之隔,两个世界。

    丰都此时属于三不管地带,重庆虽在献贼手中,周边县城也多投降了,但因为周边局势不稳其兵马常驻重庆防守,对周边县城的管辖力度极其弱,何况丰都距离其还有几百里地外,而且还隔着江,而且还紧邻石柱!

    对于这样一个地方,贼兵无多余兵力去驻防,且你派兵多了会激怒秦良玉,派兵少了无济于事,于是便逐渐演变成了缓冲区,连丰都老百姓都不知道自己归谁,到底是姓朱还是姓张。

    而虽仅一河之隔,但秦良玉也没打算将其囊入其中,依旧是那个道理,累赘!

    你占了,就得派兵去驻防,可眼下石砫兵力仅够自保,不足向外扩张,且你不占也许没事,一占张献忠就来争了!

    久而久之丰都便成了三不管的的确,朝廷想管够不到,张献忠想管没有胆,秦良玉有心无力。

    能驻兵设防之处都是险要之地,沙帽山就是一座易守难攻之处,在此设寨,北防方敌军渡江,西可方敌军渡河,一寨守两面。寨子建在半山腰,在周边十六个出小山头和险要之地设了瞭望岗哨,共驻兵二千余是为石柱驻兵最多之处。

    抵达沙帽山时已是深夜,但马万年和秦翼明却没立即歇息睡觉,而是一边遣人渡河西去侦察,一边抽调三百精兵渡河抢占丰都城,在第二日晌午前兵不刃血轻松将丰都纳入彀中,然后放出口风年前收复重庆。

    于此同时分守别处的秦拱明等三虎也开始调集兵马赶赴沙帽山,一日之间陆续有兵马渡河至丰都,据闻有数千之众沿江西进,翌日,百里之外的涪州城外竟出现了千余白杆兵,涪州有贼军驻防,但也仅寥寥数百而已,见大军临城磨刀霍霍贼军大惊失色,连忙快骑报往重庆。

    驻防重庆的贼将是刘廷举,闻讯后既惊又诧异,已近年关,秦良玉这是要作甚,过完年再打不行么!

    他自知以白杆兵的战斗力,涪州那区区数百贼兵是挡不住的,即便是有城可守,但若白杆兵准备齐全猛攻之下难守一日,重庆到涪州仅有二百多里地,若想驰援倒也赶得上。

    但他却犹豫了,确切说是不敢出兵打援!

    因为秦良玉发兵的太突然,没有任何先兆,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夜下了缓冲区的酆都,突然之间就兵临涪州城下,这一切太过诡异,让他觉得其中有诈,秦良玉是不是想调虎离山,其实醉翁之意在重庆,即便没有,从重庆打援要渡长江,且多是山路,很容易被埋伏的,他是不是早就设伏好了呢?

    还有重庆驻兵其实并没多少,虽然当初张献忠入川时号称有兵二十万,其实和李自成东征时都一个吊样,正规军没多少,剩下都是裹挟的炮灰,他们入川一路打来不停的消耗炮灰,在重庆其实仅留守不足三五千正规兵马,还有些许炮灰,其余的都跟张献忠继续顺江鏖战去了,这还是因为紧邻石柱秦良玉才多留些兵马,否则会更少。

    而就这数千兵马还得分兵周边十余州县驻防,重庆城内正规军绝对不超过三千人,这是镇城根本绝对不能动,但也不能见死不救,让涪州轻易落入秦良玉之手,这样会大涨对方士气的。

    于是传令周边巴南,长寿等县抽兵前往支援,这几处正规军不过千余,但也在一日内纠集了二千多炮灰同往,同时又令和石柱一江之隔的忠州发兵佯装渡河,试探秦良玉。

    于此同时刘廷举还遣人前往成都通报张献忠,因为他是个粗人,实在搞不明白秦良玉这是要作甚,特别是其放出话来了,年前要收复重庆,这让他惶恐不安,毕竟周边局势不稳,他又是孤家寡人,而秦良玉却不同,她很有声威,一句话就可调动周边的土兵一切围攻重庆。

    三日之后,就在刘廷举患得患失之际,终于等来了最新消息,秦良玉的兵马围而不打,甚至绕过涪州直接迎战前来的援兵,在城西二十里外的长江边同古山下将援兵击溃。

    刘廷举大骇,方知事态的严重性,亦知此时涪州已不可救,眼下要重新设置防线阻止其前进脚步,和麾下部将商议一番后,推断其下一步渡江打涪州对岸的长寿县可能不大,或许会沿着长江一直行军至重庆对岸,然后渡江攻城,因为那边已无城池阻碍。

    接下来数日,果然如其所料,先是涪州城内贼军献城投降,而后探子侦查到白杆兵沿长江对岸朝重庆行军,一切都在刘廷举的意料之中,却也有意料之外的事,周边已有大小土司和溪洞开始响应,纷纷调集兵马加入征伐队伍。

    这着实让刘廷举感受到了压力,倘若对方真纠集了上万人或者数万人,自己怕是危矣,心中慌张急忙着急召部将商议,却在这时又传来噩耗,长寿县失守!

    这怎么可能,刘廷举真的被劈了个焦黑,探子监控白杆兵并没有渡江打长寿县啊,却不知打长寿县的根本就不是秦翼明和马万年,而是秦拱明直接从沙帽山那边渡江去打的。

    到此时,刘廷举才恍然大悟,秦良玉兵分两路来攻。

    兵来之时惶恐不安,眼下即将兵临城下时,刘廷举却突然不慌了。

    因为想破重庆城绝非容易之事!

第1718章 围攻重庆

    为什么说重庆难打呢?这首先要从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然地势来说,重庆不仅仅是个山城,还是个半岛,被嘉陵江和长江环抱其中,只有西边一面通陆地,但若要从陆地进入半岛却要通过佛图关,这里是最窄处的制高点,可俯瞰两江地势险要却是唯一的通道,凡欲取重庆城,必先控制佛图关。

    佛图关是路上咽喉,铜锣峡则是进入重庆唯一的水路通道,在重庆下游五十里左右,却也是天堑一座,这道山峡全长百里,两岸悬崖峭壁高五百多米,夹江对峙猿猴难攀,所以无论从陆地还是水路进攻都无异登天般的难。

    当初张献忠攻打重庆的时候也是费了老鼻子劲了,走水路根本闯不过铜锣峡,悬崖上不像现在都修了高速路,那时候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根本无法行军,北岸虽然有条小道,可早在巴国时就在那建了关隘,名阳关,那儿地势狭隘陡峭人马难立,实打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张献忠攻了两天都没打下来,最后在军师汪兆龄献计:以大军佯攻,自己率三千兵马迂回别处跑到重庆上游,顺水直下,趁明军不备攻取了佛图关。

    没错,就是后来美军在太平洋战争中使用的的“蛙跳战术”。

    但你以为攻破佛图关上了岛就完事了?

    不,这才是刚开始!

    刚才说的是重庆城外围的险峻地势,而重庆城本身就是建在山上的,不像别处筑城都是夯土外加砖,而是就地取石头筑城,是石头城,坚固的很!

    而且重庆一共十七个城门,高十丈,周二千六百六‘卜丈七尺,环江为池。门十七,九开八闭,像九宫八卦,八道城门靠江边,时值夏日江水暴涨,城门外根本无屯兵之处。

    而张献忠破佛图关后,主攻西边的通远门,这是建在上岗上的城门,据说史料记载战斗非常激烈和惨烈,明军在上边以火炮弓箭轰击,山岗下的贼军狼狈而退,后发现上岗上有很多坟墓,于是就挖坟拆棺材板来挡火炮,又挖地道以火药炸城,方才破城,但后世修公路,将山岗挖去,在城门下修了隧道时发现史料好像有点不对劲!

    因为除非了重庆是石头筑造,而且通远门是建在山岩上的,张献忠那时候可没有盾构机啊,他们是怎么挖通道用火药炸的?

    所以当时张献忠用什么方法破的城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极其惨烈和不容易,就这还是在明军措手不及的情况下。

    刘廷举此时孤家寡人,兵力不足本想将秦良玉的兵马阻挡在外围,但对方兵分两路数日间连扫数城,发兵围攻重庆来了,既然如此,那我就龟缩不出,守住水路两道,看你如何打进来吧。

    既然你这么沉得住气,那我也不惯着你,马万年调兵遣将,联合周边溪洞土兵,竟真集合了上万兵马浩浩荡荡的朝重庆杀去,作为土著人,他自是知晓走水路打铜锣峡的艰难,而且他此时也没有水兵,便学着张献忠之前的法子,绕路往重庆上游走,准备迂回从西便陆地杀往佛图关。

    可有了前车之鉴,刘廷举也不敢将铜锣峡的兵力撤回,便抽调城中兵力固防佛图关,一边又朝成都发急报:秦良玉大军围攻重庆!

    马万年没有让秦良玉失望,也没让刘廷举失望,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一路行军一路武装一路号召,一个月时间召集了上万兵人先破江津,而后一个回马枪逼向佛图关,大战一触即发。

    再说在成都四处征战维稳的张献忠接到刘廷举的消息后也是大吃一惊,同时也疑惑不已,这老太婆真尼玛的不消停啊,对老朱家可真的死心塌地,这大过年的竟然都不歇着。

    至于刘廷举通报的,敌军上万,若是别人张献忠不信那么短时间能纠集这么多人马,但若是秦良玉他就信,因为这老太婆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影响力,她登高一呼,周边州县溪洞响应不绝!

    四川多溪洞,也就是少数民族,地方武装特别多,十里一寨八里一村的可能都自成一块,这些村寨武装对官兵或许不鸟,但对秦良玉都佩服的紧,有事相召必有回应。

    就连当地老百姓,他们或许不知朝廷官员不知贼军将领但无人不知秦良玉,而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刘廷举此时处境,真真就是孤家寡人了,显然已陷入了四面楚歌。

    但重庆有天险,即便四面楚歌只要稳住,亦可无忧。

    前提是别人来攻!

    但若是秦良玉的话,张献忠就知道,刘廷举完犊子了!

    理由很简单,秦良玉有经验打过重庆。

    万历年间,永宁宣抚司(今叙永)奢崇明造反,窃据重庆拥兵数万,自通远门至二郎关,佛图关连设十七营,可是呢?秦良玉亲率精兵六千,先破二郎关一路碾压同官兵攻破重庆。

    奢崇明有兵数万,而刘廷举才数千人而已,面对经验十足的老狐狸,他能挡得住么。

    可重庆不能失,对大局影响太大,所以张献忠立刻遣艾能奇率兵前去打援,艾能奇是张献忠的义子之一,也是四将军之一,在贼军中以勇武著称,督十九营兵马,所属兵力七万!

    当然不可能将十九营兵马全部拉过去,艾能奇遣一支二千骑兵先行,自己亲率万余步骑在后,两地相隔虽远,但张献忠相信,就是秦良玉再猛,重庆依仗天险短时间也攻不破,刘廷举就是再无能,也不可能守不住一个月。

    但他好像忘了一件事,当初秦良玉仅用五天就攻破了奢崇明的数万大军坚守的重庆。

    张献忠自然不会忘,反而记得很清楚,当时秦良玉虽然只有精兵六千,但还有数万官兵呢,甚至还有贵州的援兵,而今秦良玉虽集结兵马上万,但却也是孤家寡人,周遭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土著兵,远非当年的正规军可比。

    这确实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陈兵在佛图关前的马万年,望着天险心中也是万般的无奈,真难想象当初奶奶和叔叔他们是怎么打下这个险关的!

    在发兵之前,他还曾雄心壮志问秦良玉,:“趁此将重庆收了便是!”

    但秦良玉给他泼了盆冷水:“你打不下来的!”

    理由很简单:今非昔比,第一兵力不足,第二经验不足,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白杆兵已非当初的白杆兵了!

第1719章 胡乱猜测

    白杆兵当年战风刚烈勇猛无比,几乎可以说是所向无敌,甚至两清军入关时崇祯帝就想着让白杆兵去勤王,可见其战斗力之强。

    可是在这两年,白杆兵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已是老弱病残,这大半年虽重新募兵训练,却无实战经验,直接拉去打硬仗,下场可想而知。

    何况这次发兵只是为了牵制张献忠,让他不敢趁乱发兵云南罢了,所以,从发兵初始秦良玉就定好调调,就当一场演戏操练了,也正好试试自己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还如往常么。

    还好,号召力还在,一呼百应,短短一个多月马万年就集兵万余浩浩荡荡杀向重庆,但这些土著兵的战斗力,他心里没底,但当他看到佛图关之险后,就知道奶奶的话是对的。

    先不说兵力不足,战斗力不足外,还有攻城家伙什也不足,没有火炮等重型武器,就是攻破了佛图关后,到了重庆城下依是束手无策!

    那就当练兵了!

    在关前休整三日,马万年走遍周边勘察地形,琢磨着如何进攻,第四日便开始了第一波试探进攻,随后数日一日一次,一次比一次猛,一次比一次花样多,弄得刘廷举心慌不已,却又有些疑惑,不太像老太婆的手法啊,这么磨磨蹭蹭的她又在搞什么。

    城里头的刘廷举心思不宁,佛图关下的马万年却每日操练乐此不彼,声势搞的一天比一天大,而与此同时常宇正在云南平乱,张献忠在成都患得患失。

    张献忠虽在成都立国,打下四川大部分地盘,但根际并不稳定,除了一些地方的明军外,还有土司兵以及地主武装对他进行反抗,所以张献忠天天忙着在那边杀土豪,拉拢土司,打击明军,却还担心这重庆那边战事,而且还有一些不好感觉,却又说不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来自哪里。

    他便去问军师汪兆龄,张献忠原本有个心腹幕僚叫徐以显,不过去年在岳州(今岳阳)溺水挂了,汪兆龄便上位了,而且还当了大西的宰相,这汪兆龄本事如何不得而知,反正在历史上张献忠死后,四将军(张献忠的四个干儿子)就把他给杀了,说大西失败都因为他。

    本事如何不知,但汪兆龄这个人口才很好,也可以说很会忽悠,动不动就占卜看天象和李慕仙有点像,经常能把张献忠唬的一愣一愣的。

    汪兆龄听闻张献忠最近心慌不安,又是看天象又是卜卦,最后说:天象异变,必有要事发生。

    张献忠问他啥要事,汪兆龄就摇头说,那就不知道了,但如今天下局势却是蹊跷的很啊。

    张献忠就陷入了沉思之中,确实蹊跷,原本李自成锋芒正盛,在年初还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东征,险些攻进京城,哪知随后就被官兵揍的找不到爹,滚回黄河那边去了,原本没事就入关溜达的清军,这次竟被千里追杀还被俘虏了个亲王,在长江流域和左良玉干了年余一直占上风的白旺,忽然要出山响应李自成要去打南京,一开始还真的以为他能打下来呢,结果呢,听说死翘翘了。

    要知道当初李自成东征和白旺打南京,那会儿搞的轰轰烈烈,张献忠都快羡慕死了,可一眨眼……

    虽说世事无常,但这他么的也太无常了吧,以朝廷的实力和这三股势力任何一个单挑都要吃大亏,可他么的竟然出人意料的是,车轮战之下,朝廷安然无恙,却将这三股势力全部干翻了!

    实在太不可思议!

    而这个不可思议就来源于那个东厂的大太监!

    张献忠虽在四川消息相对闭塞,但作为这个时代的大佬之一,他时刻关注川外的时局,也有很多渠道知道想知道的事,所以常宇的那些赫赫战功他知道的甚至比云南沐王府还多。

    其实这段日子里,他一直有个很大疑惑,这太监怎么这么大的本事,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能预感到,早晚有一天他要和这个太监正面交锋,一想到此张献忠心里就忍不住有些胆寒。

    天下局势真的变了!

    朝廷突然强大起来,出了个天纵之才,这对他们这些造反大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张献忠也想不到就是因为时局变了,或许还能多活几年,当然也可能早死几年,但绝对不会死在清军手里了。

    秦良玉突然之间起兵攻打重庆是否和那太监有关又或是朝廷授意?

    张献忠灵光一闪,便问汪兆龄。

    汪兆龄摇摇头,虽不知道朝廷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将李自成和清狗打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其已是强弩之末了,否则他们早就过河打西安了,说白了就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朝廷本就空虚羸弱,这一年间连番征战早就灯尽油枯了,都已经无力收拾北边的李自成,还有能力舍近求远来打咱们么?

    这番话有理有据,张献忠听了直点头,是自己想多了。

    哪知第二天突然有人通报,云南的土司遣人前来商议大事。

    张献忠一头雾水,千里之遥的云南土司找自己能共商毛的大事,但还是耐不住好奇就见了那些人,却惊闻云南土司大乱,两个土司联手翻云覆雨,让他趁机入境云南掀翻沐王府共商大业。

    what?

    张献忠和他的幕僚们瞬间就懵逼了!

    竟然有这样的好事找上门?

    若真的将云南收入彀中,贵州势必在所难免,那是整个西南都是自己的了,那就是真正的大西国了……越想越激动,汪兆龄又给他泼了盆冷水:“若是假的呢?”

    对,若是假的呢,自己发兵前往,无疑跳火坑。

    “军师的意思是,有可能是明廷的阴谋,他们自知此时无力征伐老子,但又气不过老子打了四川,自立一国,便设了阴招出口气,想用云南之力让老子吃个大亏是么?”张献忠问道,汪兆龄想了下:“或许,但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可白白错过了,遣人过去探一下便知真假”。

    随后张献忠便遣人入境云南真侦察,却在这时又灵光一闪:秦良玉打重庆会不会和云南大乱有关?

    “云南或许真的大乱了,但朝廷因而怕老子趁虚而入,才令秦良玉攻打重庆?”不得不说张献忠这货粗中有细,还真被他给猜对了,但汪兆龄直摇头,认为不可能,按照那土司来人的说法,他们叛乱也不过月余,秦良玉也是月前才攻打重庆的,他们两地相隔数千里如何通气的,朝廷更是相隔近万里,又是怎么能未卜先知云南沙定洲叛乱,而提前让秦良玉发兵牵制,说不通啊。

    张献忠一拍脑袋,自己真蠢。

    可哪里知道常宇真的未卜先知啊!

    而且就在他拍脑袋的时候,常宇正在奔赴石柱途中了。

第1720章 潦草过年

    马万年和他几个堂哥在重庆联手一众溪洞土兵闹的轰轰烈烈的时候,常宇率部还在深山老林里穿梭,行军路线沿着川贵边境,时而顺江而下时而抄山道而行,数日间跋山涉水已至永宁宣抚司,不过在奢崇明造反失败后明廷改土归流,撤销永宁宣抚司建,叙永善后厅,后改为军粮厅,也就是后世的古蔺县。此时隶属叙永府(今宜宾)。

    这地方是真真的深山老林荒山野岭,翻不尽的山,望不尽的山,好在有条大河蜿蜒山中,也就是著名的习水河。常宇的预定路线就是沿着习水河至綦江北上就到了重庆上游的江津了,当然又是数百里山路。

    常宇一行在古蔺采购些食物继续马不停蹄的赶路,他急着去石柱见秦良玉,因为他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秦良玉有没有发兵,进程如何?

    虽说这个时候他已经搞定了云南叛乱,而张献忠也没来得及的趁虚而入,但担心秦良玉那边本来只是出兵拖延别搞大了把自己陷进泥潭出不来可就大为不妙。

    一日夜间又走了百里地,李慕仙等人就嚷嚷了,紧赶慢赶也是年前也是赶不到石柱了,因为明儿就是年三十了,咱们就慢慢溜达着吧。

    其实比之来时的速度,他们现在已经算是闲溜达的节奏了,但见将士一脸疲惫,心中一软,毕竟是过年了,得嘞,那就缓行一日。

    便是这样又走了近百里,傍晚时候抵达习水河畔的一个镇子,依山傍水有近百户人家是途中所遇少有的大村寨,常宇和李慕仙几人商量后,便决定在村畔扎营今儿就在这过个除夕。

    村旁驻扎一支千余的军队,让村民们惊慌不已,有的都携家带口准备逃往深山了,却很快又发现人家根本就不进村,村正大着胆子去问了,然后松了口气对村民说,是官兵过路,他们保证不扰民。

    官兵不扰民,你扯犊子吧,这年头只要是兵就没啥好货色,村民多是不信,村正又说,人家是东厂卫的兵马,说不扰民就不扰民,没瞧见都不进村么。

    东厂卫是啥,村民一头雾水,村正也不知道,管他是啥,看人家那将领和气的很,不像坏人,若是坏人岂不早就冲进村掠劫了。

    村民这才松了口气,村正为了表示不扰之恩,弄了些鸡蛋送去军营,李慕仙接待了他,鸡蛋收了还给了银子,并且告诉村正他们要大采购,鸡鸭鱼肉,竹马牛羊都要,现银现付!

    消息很快传遍十里八寨,村民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各种农副产品来军营,当然了没人真的把马和耕地的牛拿来卖。

    军营热闹非凡,老百姓也不怕这些当兵的了,用着土话挥舞手势努力在沟通,小孩子在军营旁边讨要零食,将士有求必应,一个个开心的手舞足蹈。

    “鱼水之欢啊”李慕仙站在军营旁边扶须而笑,旁边的常宇眉头一皱:“听着有点别扭,还是军民一家亲更贴切吧”。

    哈哈哈,李慕仙大笑:“大人说哪个好就哪个好”说着抬手往不远处的镇子里一指:“贫道刚瞧了一眼,那边有集市,若不进去逛逛?”。

    随后常宇下令允许将士入村逛集市,但要分批,每次不超过百人更不得扰民。

    第一批当然是他和一众亲侍了,这种偏远地区的集市其实并没有什么琳琅满目的商品,多是土特产,但常宇一行还是逛的有滋有味,毕竟这许多天都在山林里穿行,好比坐牢三年见到母猪的感觉。

    一股酒香飘来,郝摇旗和屠元几人立刻就嗷嗷叫了起来:“咱们鸡鸭鱼肉买了许多,可是还没买酒呢?大人,这大过年的总得弄些酒喝吧”。

    果真是酒罐子酒晕子凑一起了,常宇苦笑叹气:“得嘞,今儿就让你们尽兴”转头就问作陪的村正哪家酒最好。

    村正挠头:“镇上只有两家酒铺,但若说哪家好的话还真的说不出来”

    “那咱们就将两家的都买些,回头一喝便知哪家的好了”郝摇旗嘿嘿说着还抹了把口水,那村正赔笑道:“将军说的对,前边是殷家的铺子,那罗家的铺子在正东头……”

    旁人听了还没在意,常宇却是一怔,便问那村正:“还不知你们这村名头呢”

    “俺村子就在习水河边,就就习水,又因产酒也有人叫习酒镇……”村正话刚脱口,常宇就一拍脑袋,我靠!

    这不就是后世的习水县么。习酒就前身就来自明末殷,罗两家白酒铺子。

    众人见他如此不由一惊,常宇哈哈一笑,解释道:“这边的酒好喝的紧,多买些喝不完带着路上喝”众人大喜不已,当然更开心的还是殷罗两家酒铺了,一下子将库存都卖了个精光。

    过年咯。

    常宇穿越到这个年头的第一个大年夜,竟然是在深山之中的一个村寨里度过的,身边没有父母亲人,却有陪伴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千余将士。

    从军者,有今日没有明天。

    所以他们大多数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特别珍惜欢乐的时光,所以这个大年夜他们过的也特别的开心,喝酒吃肉赌银子,还有当地村民的载歌载舞。

    这已远比往年从军的条件好上千万倍了。

    这一夜常宇也喝了不少酒,细心的青衣和素净发现他眼中带泪,这是她们第一次发现常宇竟然有流泪的时候。

    一个所向无敌斗士,为何会流泪。

    无人知晓。

    日出东方,大年初一崭新的一年崭新的一天。

    但对于军人来说新年的一年新的挑战在等待他们,这一年中不知道还要经过多少场杀伐,明年此时不知还有多少人活着。

    天近晌午时,军营逐渐热闹起来了,一个个捧着脑袋指天骂地发誓不在喝酒,完全不见昨晚抱着酒坛子猛灌的雄风。

    一个时辰后,兵马拔营离去,当地百姓涌入营地捡拾那些残羹剩饭,有幸运的甚至还捡到不少碎银子,应该是将士昨晚赌钱时丢失。

    来的第一个年,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了。常宇回望那个习酒镇,苦笑着微微摇头,青衣在旁边轻声问道:“掌柜的,莫不是心里有事?”

    “我又不是个死人,当然会有心事”常宇笑道,青衣脸上一红:“从昨晚到现在看掌柜的都不太对劲,好像很……忧伤?”

    常宇叹口气:“青衣,昨儿过除夕,你开心么?”

    青衣一怔,点点头,又摇摇头:“很想师父……”说着眼睛一红,再看常宇时已拍马远去了,又看了旁边的素净,见她眼眶也是红肿。

第1721章 虚惊一场

    三日后常宇一行沿着綦江北上抵达一个叫马道子的地方,再往北行数十里便到了长江汇合处,那儿便属于江津境内,距离重庆也百余里地。

    但常宇并不打算再往前走了,因为长江那边水面宽水流急,渡江不易,且那边情况不明不敢深入,若不慎陷入贼军包围就玩大了。

    且即便不过江对岸,想沿江东行去石柱也不行,虽然说那样距离更近,可前文也说了,那段江边是天堑之地,无路可通猿猴难立。

    所以他决定从马道子这边渡綦江东岸然后翻山越岭走南川县(今重庆南川区)然后绕涪州,酆都,进入石柱。

    后来想想也幸亏他从这里渡綦江东去,若继续北上到长江口那边连船都找不见一只,因为那边都被马万年给征用了。

    在马道子这边找了十里八寨终于弄了数十条大小船只,队伍花了两个多时辰才渡了綦江,刚上岸还没歇口气,外围就传来警讯,竟然有数百土人武装杀来。

    常宇听了一惊,连忙传令队伍进入战备状态,他不敢有一丝小觑这些地方武装,要知道不管是张献忠还是李自成最后都吃亏在这些地方武装手中,他们凶狠善斗且熟悉地形,对上了十分棘手,便是历史上我党也再这些地方武装手里吃过大亏!

    渡口本就在一处山凹之中,没有地理优势,常宇果断令屠元的黑虎营正面迎敌,姬际可和郝摇旗则率部往两翼抢占高地,若发生激斗则可合围打援。

    或许是反应太过迅速让对方很是意外,那些土兵便没有直接杀过来,相隔百余米外对峙,常宇和李慕仙从侧翼登高看了,对方卡在一个山口高地居高临下,大有一夫当关的气势。

    “看着不像溪峒土兵啊”李慕仙嘀咕一声,常宇取出千里镜瞧了,确实更像汉人于是断定这不是溪峒兵,应该是当地的汉人地主武装。

    地主武装一般都是墙头草,哪边风大跟哪边,常宇沉思,摸不准这股势力是哪边的,张献忠打下重庆后,周边县城也多投降。这里属于綦江县境内,虽同重庆隔山隔江,但因其紧邻綦江,贼军可顺水而来,所以也早早投靠贼军,周边这些地方武装有的也被其招抚了。

    不过綦江县里的贼军怎么会跑到这偏僻之处埋伏他们呢,所以十之**是这附近的地主武装。

    于是便让李慕仙前去问话,发现果然是汉人。

    “尔等可是献贼的人?”李慕仙喝问。

    对方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才是贼人”。

    “既不是贼人何故伏击官兵,尔等是要造反么?”李慕仙又问,对方头目满脸蒙逼:“你们他么的是官兵?欺负老子没见过世面么,哪有这样的官兵,这周边哪来的官兵,官兵怎么会跑到这……”

    一连串反问让李慕仙不知怎么回答,屠元驱马向前:“吾等乃朝廷东厂卫兵马,奉旨前往石柱秦将军处,尔等若不是贼,则立刻退走,否则杀无赦!”说着将手中令牌举了起来。

    对方头目看不清那令牌,即便看清了也未必识的字,但却被屠元的气势所惊,而且虽没听过东厂卫但总归是听过东厂的,再仔细瞧了这支兵马,虽不像印象中的官兵,但战服统一杀气滔天,也绝非是见识过的贼人,心里便信了七八分。

    “你们从何而来,去往石柱怎么会经过此地?”那头目又问:“马土司此时正在攻打重庆,汝等若是打援该顺江北上才是”。

    “吾等奉旨行事,从何而来去往何处与尔无关,再问一句,汝等何人,为何拦路!”屠元怒吼,对方见他威风凛凛心中便有了惧意:“吾等乃横山寨子张老爷的人”。

    张老爷?屠元眉头一皱,大喝道:“兀那杂碎可是要造反!”

    那头目一惊,连忙摇手道:“不不不,张老爷向来忠于朝廷,岂会造反,只是先前听了小人之言说有贼人渡江欲要偷袭,吾等便……”

    原来在这渡口往东十余里有个汉人大镇子叫横山寨,号令周边十余个小村寨不管汉族还是其他少数民族都以他为首,横山寨里头有个张豪绅手下有支数百人的武装,是方圆几十里内最大的势力,黑白两道都不敢轻易惹他。

    常宇一行渡水时被江边百姓看到以为是贼人,便去通风报信,那张豪绅听了也是一惊,心道最近石柱秦良玉号召三山五岳的溪峒跟他打重庆,这支贼人兵马莫非是要从山里迂回偷袭石柱后方,便立刻调集兵力准备趁其渡江时打个突袭。

    哪知道常宇的兵马既是猛虎也是经验十足的老狐狸,大军渡江时岂能无妨,早就在四周布下了明暗哨,很快发现他们的行踪然后示警,待他们近前时这边已经摆好阵势备战了。

    眼见偷袭不成,对方只好据山口险要处,要将这股贼军堵住,此时听闻是官兵,却立刻换了另一番脸色。

    先前说过地方武装通常是墙头草,但相对贼军来说他们还是比较亲近官兵的,理由很简单,地方武装通常都是大地主大土豪所有,官兵不打土豪也不分他们的田地,而贼军就不同了,所以他们对贼军是相当的仇恨,所以李自成最后就落他们手里直接就给弄死了。

    既然得知是来人是官兵,而这边又是亲官兵的地主武装,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去,那头目则邀常宇一行前去寨子里做客。

    常宇并未一口答应,而是令其先撤出山口,防人之心不可无,山口险要若其突然变脸,则必会被重伤。

    那头目倒也听话,撤走三四里让东厂卫过了山口,而这时得到消息的姓张豪绅亲自来迎,毕竟还是有些见识的,虽没听过东厂卫,但知道和东厂绝对关系匪浅,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官兵。

    张豪绅热情且恭敬的邀请常宇去寨子里做客,李慕仙等人则担忧安全问题,暗示常宇不要答应。不要小瞧这些地方土武装,水深着呢,也别觉得自己纵横天下无敌手阴沟翻船多的去了。

    常宇最终还是没去,因为确实不知这边水的深浅,更不知这张豪绅的底,若真一个不慎被其给阴了找谁说理去,便说军情紧急他日再叙,就在路边唠了会嗑,当然不会是唠些家长里短的,而是问秦良玉打重庆的事。

    张豪绅知无不言,说在一个月前石柱的秦良玉号召周边溪峒武装集结去打重庆,周边数百里内从者如云纷纷加入讨贼大军,如今已兵临重庆城下,据闻已经开打了。

    常宇等人听了心理一惊,秦良玉就是秦良玉,奉旨听令,说干就干,登高一呼从者如云。忠勇信皆在其中。

    “既然秦将军号召,汝等为何不前往?”李慕仙看似随口问了一句,边让那张豪绅脸色一红,赶忙解释道:“綦江城内有贼数百,闻征讨闭门不出,吾与之相近,担心若随秦将军去重庆讨贼,则家门有失”。

    不管真假这理由倒也说的过去。

    但无论真假常宇都不喜欢这个理由,前文说了这些地主武装虽相对亲近官兵,实则还是墙头草,说是担心被綦江的贼人所乘大多是借口,常宇更相信是眼下胜负不分高下不断的时候,他谁都不想帮,只想静静的看着他们谁干掉谁,倒时候再作选择。

    说白了就不想那么早的站队。

    对于这种人,常宇没好感。

    一旦没好感,他就得刮点东西走,于是看了眼李慕仙。

    作为和常宇最有默契之一的人,一个眼神李慕仙就懂了,于是对那张豪绅道:“秦将军既然发出号召,汝等与其为邻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理当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才是”。

    “那是,那是”张豪绅连忙点头应着,苦笑道:“可若小人一旦出兵跟随,必为那綦江城内贼人所乘啊,实则有心无力啊”。

    李慕仙嘿嘿一笑:“既然无力总归有钱吧”。

    话说这么明了,张豪绅就是再傻也听明白了,而且他想装傻也不行,人家既然张口要了,那你就必须得给,否则下不了台,搞不好还收不了场,毕竟这可是千余悍卒,论兵力和战力都远胜自己的数百人,何况他并不想和官兵开战,那样会轻易被扣上造反的帽子。

    “张老爷出银子,这力气吾等替你出了便是,又或换个说辞,吾等封令剿匪,路经綦江横山寨得豪绅张氏捐响……”李慕仙话还没说完,张豪绅连忙道:“小人张德贵,小人愿意捐饷,捐!”

    不得不说这张德贵机灵又聪明,尽然总归都要出银子,为何不留个好名声,让朝廷或者秦良玉记着自己的个好,搞不好将来还能给封个什么官呢,最不济也能得个奖状啥的,留给后辈子孙也是好的。

    常宇并没有要多,只要五千两银子,觉得对于这种小地方的豪绅已算是狮子大张口了,但张德贵却偏偏要给一万两,但是有要求,要奖状!

    朝廷给的最好,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也行,再不济等收回重庆后,给个重庆府衙门的也行。

    常宇不乐意了,难不成我东厂衙门的就不行了,随即取笔墨纸砚让李慕仙代笔,然后盖上了东厂的大印。张德贵这才知晓原来眼前这少年竟是东厂督主,一激动,再捐一万。

    这让常宇都有些不忍,好想劝劝他,老哥你悠着点,穷乡僻壤弄点银子不容易啊,但他显然还是对这种土豪绅的心思把握不准啊。

    历朝历代一些豪绅拼了命的捐银子搭关系为了啥,就是为了弄一官半职或者弄个官府的嘉奖挂在家里。

    功名,功名,功名啊!

    有钱了就想要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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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2章

    虚惊一场却得了一笔不菲的意外之财,常宇及诸将乐的合不拢嘴,一路将此作为谈资聊个不停,李慕仙甚至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若去了寨子做客或许能得更多。

    吴中便骂他不知足,鬼知道去了又是一番什么景象,或许还交代在哪里呢,老话说的好见好就收。这话得到一众人的附和,便是常宇也非常认同,说了句:“地头蛇都不好惹,特别这个乱世道”。何况此行也没必要招惹麻烦。

    在得知马万年已召集上万兵马围攻重庆的消息,常宇心系战事便下令急行军,仅一日便抵达百里外的南川县,这里在深山之中,贼军并未侵占属于朝廷治下,但城中守兵不足百,多依乡勇和周边地主武装保护才幸免于难,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藏于深山,贼军鞭长莫及罢了。

    常宇令兵马在南川县略作休整,又遣人先往涪州打探消息,宋洛书自告奋勇率十余人先往,随后常宇召南川知县询问。

    城中政务随口问了些,便将话题转向外边战事,奈何这知县所知并不多,甚至都还没有綦江边的张德贵知道的多。只知秦良玉发出号召攻打重庆得到很多溪峒土司响应,至于现在打到哪了,怎么打的都一概不知,不过有一点他很肯定:涪州此时已收复。

    这无疑是一句废话,马万年从石柱发兵都围攻重庆了,那涪州是必经之地自然已经打下了。

    休整一夜,翌日一早拔营而去。

    此去涪陵二百多里山地也是崎岖坎坷异常,大部分路段根本无法行马要下马步行,幸好队伍并无辎重甚至连粮草都少携,否则可真的费老鼻子劲了。

    途中偶尔遇到一些寨子,总会看到那些哨兵神情紧张的发出示警声,然后就会涌出一群人站在险要处警惕的盯着他们,这些都是地方武装,只要你不惹他们一般情况他们也不会惹你,比如看到常宇一行千余人,他们也不敢主动惹事,甚至还得提防这支过路兵马别找他们麻烦。

    常宇当然没功夫惹他们了,只想安全过境。

    “掌柜的,您瞧”。青衣拽了下常宇的衣角,往北边的山崖上指了指,山崖上有棵树,树上吊着一个死人,确切说是死人的骨架子,上边还有几缕破布,原本应该是衣服,只是挂的久了尸体被动物啃城骨架子了,衣服也破成了布条。

    擅入者死。山崖上还用红颜料写着几个大字,吴中嘴角一抽冷哼一声:“当年也闯过几个这样的寨子”。

    “后来呢?”蒋发好奇问道。

    “擅入者还活着,里边的都死绝了!”吴中淡淡说道,蒋发两眼放光:“江湖久闻刀圣屠寨……”蒋发吴中的铁粉,他一直认为吴中就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刀圣,但吴中从来不承认。

    “他真的那么厉害?”青衣也听到了,低声问常宇。

    “一半一半吧,那家伙好吹牛,他闯的那些寨子都是落草为寇的贼窝,不是这种村寨”常宇低声说道:“你好好练功,一年后便可杀了他……”旁边素净蹙眉:“你能不能别把她往沟里带……”

    咳咳咳,常宇一听素净说话就赶紧岔开话题:“传令下去,让兄弟们老实些赶路,莫随意入林闯入他们的地盘”。

    “区区土兵罢了,吓唬谁啊”郝摇旗一脸不屑,姬际可捅了他一下:“怕倒是不怕,大人只是不想惹事罢了”。

    “妈的,要不是着急赶路,真想冲过将他们寨子给平了”屠元骂骂咧咧,被常宇怒斥:“他们一没造反,二没打劫,碍着你啥事了要去平他们寨子,此举与贼何异?”

    “就是看不惯他们装神弄鬼的臭德行,瞧那吊着个人就知道寨子里边的不是好东西!他妈的吓唬谁呢”屠元看着那山崖上的尸骨啐了一口。

    常宇又喝骂道:“那你安知那吊着尸骨是个好东西了,或许是贼人呢……”

    行军一天不过走了六十里地,实在是缓慢无比。

    日落天黑寻了一处高岗扎营,一夜无话,清早天色阴沉冷的入骨,将士多被冻醒便起来架火烧水随口吃了些干粮,便拔营继续赶路。

    又行数十里已至晌午,好在山路终于平坦些,略作休整常宇便下令继续行军,天黑时已至乌江畔,距涪州不过数十里地,终是累的人疲马乏,便就地扎营,到了深夜宋洛书派人来了。

    宋洛书一行十余人有惊无险的先行打探消息,先走陆地后从乌江走水路去涪州城,亮出身份后,马万年的手下热情招待,并且将这些日所作所为事无巨细全说了,那当真是一脸的自豪:若不出意外半月之内必能破重庆城。

    但常宇得知秦良玉并未亲自出战,而是由她孙子马万年及四个侄子兵分两路从陆地迂回至重庆西边然后来个回马枪杀到佛图关下想要从那儿破城,便知此战破重庆根本不可能,秦老太太此举一来为了奉旨行事拖住张献忠让他无暇趁虚而入云南,二来就是历练一下她孙子,操练一下兵马罢了。

    原因很简单,重庆的天堑之险绝不是那么轻易可破的,若秦良玉亲自来打倒还有些把握,毕竟考过一遍的题了。

    但这次来的都是年轻一辈,马万年完全就没有实战经验,他四个侄子倒是沙场老将经验十足,但比之秦良玉还是差一大截,而当初秦良玉打重庆的时候,秦翼明等虽也参战,但那时候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奉命行事,没有任何决策权,现在终于有机会抗大旗了,可他能行么?

    常宇认为不行,因为秦翼明此人虽作战经验丰富,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胆怯!这是史料给他标签!说白了就是打法太狗了!畏首畏尾畏畏缩缩。

    一个要进攻的主将有这样的致命弱点那是必须不行的!

    除此之外,就是硬件不行,兵马虽过万,但全是乌合之众,当年勇悍一时的白杆兵的比例太少了,而且此时的白杆兵无论战斗力还是经验都远不如当年的。

    将不行,兵不行。

    靠什么?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一腔热血?

    打打野战刷小怪或许还行,对上经验丰富的贼军那显然不行,何况人家还是守着天险,让他们硬攻那就是白白送人头。

第1723章 撤兵

    于是当夜,常宇召集李慕仙,姬际可屠元等人商议此事,最后认定马万年和他几个堂哥根本没有能力和实力攻破重庆,而且要尽快撤离,否则会很麻烦。

    推断他们打不下重庆的理由已经足够充分,至于为什么要尽快撤兵也是经过仔细考量过的,一来拖延任务已完成,二来,秦良玉的粮草虽然储备丰足,但绝对供给不力,毕竟石柱和重庆相隔数百里山路呢,不像后世有直达高速路,现在沿江根本无路可走,不走水路只能绕行千山万水,粮草物资供给十分困难吃力的,十天半月或许还能撑得住,时间一长便供给不足,那时候会严重影响士气军心。

    而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那就是贼军的援兵也快到了。

    为什么这么肯定贼军会有援兵?

    互换下身份,若常宇是张献忠闻讯重庆北围攻,再远也会发兵前来打援,他绝对不允许重庆重新落入朝廷手中,一旦被收复就堵住他的进出口了,而且那个天堑之地,再想攻下来可就难咯!

    所以他一定会派援兵来的,至于派谁,从哪来,走水路还是走陆地他不知道。

    但是,无论是从哪来,无论是走水路还是陆地,即便是从成都到重庆也有一条直达陆地,若走的快些,半个月足矣。

    一旦贼军援兵抵达,马万年撤兵部及时的话就被陷入前后夹击之中,那时候别说打重庆了,他能否逃出性命都是未知了!而常宇便是想救都不知道从哪下手!毕竟这边地势太复杂险峻了,又没有船,兵力也不足。

    所以他连夜潜人去传令马万年速速撤出重庆,先稳住周边州县,三观而后行,徐徐图之。

    第二日晌午,常宇一行抵达涪州,守将是马万年手下的灵宝塔出城恭迎十里,以表马家对朝廷的恭敬。

    当然了这也是常宇的身份特殊,一般官员还不值得马家如此恭敬。

    入城之后,将士休整常宇则听灵宝塔汇报这近两个月马万年搞出的各种动静,并告知清早得报后已遣人抄近道去往重庆传令撤兵,同时派人去石柱知会秦良玉,他到了。

    所谓的近道,就是探子夜不收淌出的小道,不是大军能行的,遇山翻山遇江渡水最快一日夜可抵重庆,也就说明日此时马万年便可受到撤兵消息,但愿他接到命令后立即撤兵,但愿那个时候贼军援兵还没到。

    常宇本欲略微休整半日便前往石柱拜见秦良玉,但又担心重庆那边有变,则只好耐着性子在涪州盘桓几日,正好兵马这数日奔波也是疲了正好借机休整。

    等待的时候当然不是每天在衙门里躺着睡大觉,常宇是个闲不住的人,跟着灵宝塔在城里头逛了个遍,然后又出城勘察各处地形,有着最强大脑的他过目不忘,踏遍各处险要登高望远便将涪州周边的三d立体地形图深深烙在脑子里了。

    就这样一边休整一边等待重庆那边的消息,一眨眼两天就过去了,却意外的等到了马万年和秦翼明回来了,原来二人得知大太监在涪州的消息后,果断下令撤兵,然后竟跟着探子抄近道先回来见常宇了。

    这一见面不得了啊,如雷贯耳的大太监竟然不及弱冠,比自己还小!马万年傻了眼,他也不过二十刚出头,他堂叔秦翼明都四十多的中年男人了。

    这人如此年轻,当真那么厉害么,马万年心里头开始打鼓了,顿时觉得传闻是不是水分太多了不可信。

    常宇对这种场面已经麻木了,几乎每个初见自己的人都这样的表情和神态,他不以为然,但看见马万年和秦翼明着哥俩他还是忍不住叹口气。

    一种很复杂的心情。

    因为这哥俩之后都降清了,虽是大势所趋,但他可以肯定若是秦良玉活着绝对宁死不降的!

    常宇已经不是刚穿越过来时偏激愤青了,非黑即白,只要想到谁降清了都该死都该杀,那时候唯一一个能被他原谅的降将只有祖大寿,后来渐渐的他体会到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于是又多了个吴三桂,再后来他又慢慢的释怀了些许人,至少不会像刚来那样极端了。

    不过眼前这个叔侄二人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现在都算不上举足轻重的人,降清与否都无关大局,虽然常宇知道现在历史走向已经发生了改变,但这二人戏份和影响力应该比历史上重要些,但依然不是主角,只要秦良玉还活着,就轮不到他俩上位。

    所以此时的常宇对他俩谈不上好恶,只关心眼下时局,客套之后直奔主题问了重庆那边的战况,二人也是据实而言。

    两个月前秦良玉接到崇祯帝的密旨同常宇的私信后便立刻展开闪电行动,令马万年和秦翼明为主力,走长江南岸出兵酆都一路敲锣打鼓扯旗杀向重庆,另一边则遣秦拱明率二千兵马暗渡长江直逼忠州城下,忠州城内的贼兵本来接到命令要渡江打石柱试探秦良玉呢,哪知道人家都堵家门口了,吓的关门不出,而秦拱明则扬长而去,直奔正西的长寿县,轻松就将只有几百贼人驻防的长寿县给断了,而后迂回往重庆杀去。

    随后两路兵马渡江从西登陆陈兵佛图关下。

    前文也说过了,马万年心里头也知道攻不下来,牢记他奶奶的话就当练兵了,这些时日见变着花样进攻,结局当然也是久攻不下,但也不心急,就是玩儿。

    里边的刘廷举也还沾沾自喜,嘿,攻不下来!任你千变万化老子就一关破你万法,待老子援兵来了里外夹击就是你命丧之时。

    马万山心不在破关而在练兵,却也让秦翼明暗松一口气,因为他本就怂,若是马万山铁了心硬要送死的攻那就吓坏他了,这样挠痒痒式的不轻不重正好,每日虽不建功但也损伤不重,只是作为一个经验十足的沙场老将他心里也清楚,这种日子不能持久。

    一来是久攻不下影响士气,二来粮草供给困难,三则是日久只恐贼军来援,为此他还多了个心眼在后方五十里外设了眼线,一旦发现有兵马前来立刻来报。

    不过幸运的是还没发现贼军援兵的时候,常宇的撤兵令就下来了。

    一听说东厂的大太监来了,二人便将撤兵之事交给手下部将,然后急急到涪州来见。

第1724章 考量

    两个月间,马万年各种折腾,虽未破重庆城却也算圆满完成朝廷布置的任务,且还趁机检验了他奶奶的号召力以及练了兵,可谓一举三得,心里头多少都有些飘飘然,此时见了大太监来汇报工作,自也忍不住想听几句夸奖。

    不过能让常宇夸奖的人凤毛麟角,除非你有非凡才能。

    “撤兵以后吾等该当如何部署?”常宇看着年轻的马万年有心考量他,所谓虎父无犬子,他爷爷他奶奶以及他爹都是人中龙凤,倒想看看他到底是虎崽还是狗仔。

    马万年来涪州之前,所有兵马的指挥权调动权都要听他的,毕竟他才是石柱土司,连他四个堂叔都要听其号令,即便很多时候他都还要参考这几个堂叔的意见。

    不过常宇来了之后,发号施令的就要换人了,因为他是东厂大佬,代表的是朝廷,他最大。

    不过你再大,兵马是我的,你就算如何部署也得听听为的建议吧。

    “下官以为……”马万年刚想说话,突然瞥见他堂叔秦翼明若有若无的给他使了个小眼色,心中领会话锋一转:“下官资历浅薄经验不足不敢妄言,当以督主大人号令”。

    这话说的也是实话,但绝非本意,实则是想来个反考量,秦翼明实则不信眼前这个少年人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力挽狂澜干出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

    他有心要试探一下,这太监是否真的有货。

    这点小心思常宇一瞥之下便心知肚明,闻言端起茶杯嘿嘿一笑:“汝父勇猛非凡有小马超之称,对朝廷亦是忠肝义胆,奈何天妒英才英年早逝,最终以身殉国为天下人敬重,汝祖秦将军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的巾帼英雄然则已近耄耋之年,他日,石柱依谁?”

    这句话很委婉的直接表明一个态度:老子如何还轮不到你考量,好好展示一下你自个本事,若还有点斤两日后还能提携你一二,若是不中用的玩意,你石柱今后也就那啥了。

    马万年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懂了,暗恨他堂叔瞎指挥啥啊,赶紧站起来躬身道:“下官不才,若有不周全之处还请督主大人指正”。

    常宇没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万年轻咳一声:“撤兵自不能一撤了之,否则这两月的心血便付诸东流,一番折腾便成为笑话了,若仅仅是笑话倒也罢了,只恐影响军心,下官说的是各地溪峒土司的军心,这次无功而返下次再召只恐没那么踊跃了”。

    说着看向常宇见他微微点头,又继续道:“再者既然出兵了,好不容易一举攻破重庆周边的这些州县,若就此放弃,实在是……”

    “你的意思是将重庆那边撤出的兵力,驻防周边的州县是么?”常宇问道。

    马万年看了一眼旁边的秦翼明微微点了点头:“弃守容易再取难,驻防周边合围重庆,将来再取重庆事半功倍”。

    常宇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向秦翼明:“秦总兵也是这般认为的么?”

    秦翼明被常宇看的心里发虚,轻咳一声赶紧道:“眼下仓促之际未能周全,还请督公大人指点”他是老狐狸,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大太监既然这么问了,自是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本督初来乍到,对局势把控不周,指点谈不上,但旁观者清却可提醒一二”常宇微微一笑又将目光落在马万年身上:“土司大人可知本督为何传令撤兵?”

    马万年赶紧道:“拖延之计已凑效,且重庆天险久攻不下,另粮草不足,而且……”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点:“或许有贼军来援,那时会陷入夹击之中,敢问督主大人,这不周之处是否和贼军援兵有关系?”

    常宇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贼军会有援兵来么”马万年眉头轻皱又不由自主的看向秦翼明,可这会秦翼明一动不动,他看得出来这太监是真的在考量马万年,自己若是再在旁边挤眉弄眼会惹其不高兴的。

    “你爷爷不在了,你爹爹也不在了,有一天你奶奶也会走的,你这些叔叔也会走的,那时候你还能去问谁?”常宇轻哼一声,马万年顿感足底冰凉瞬间凉遍全身,谁能想到一个二十几的青年竟被一个少年一语惊的冷汗淋漓,只怕说出去都没人信。

    但秦翼明信!

    这个时候他已能感受到这个太监的强大气场,随随便的一个冷哼,便能压的人喘不过来气,气场之大,气势之足世间少有。

    而这种气场,他长这么大就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他姑姑秦良玉。

    这太监绝对不是空架子,空架子的人没这么大的气场。

    “下官认为贼军必有援兵前来”马万年赶紧收回心思认真回答常宇的问题。

    “何以这么认为?”常宇又问。

    “重庆乃入川水路门户……”马万年言简意赅:“此重镇其进退皆可为守,万不可失,所以必会发兵来援”。

    “那本督再问你一遍撤兵如何该当如何部署?”常宇嘴角上挑,眯着眼看着马万年,那边秦翼明额头已见汗珠。

    这一次马万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撤回长江南岸,弃守长寿,忠州,屯兵涪州,酆都与其相峙”。

    秦翼明皱眉,常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轻放下:“渡江攻城之难无以伦比,好不容易得手如何就这边弃了,岂不可惜”。

    马万年笑了:“若不弃守只恐深陷其中,全军覆没”。

    长寿和忠州都在重庆下游长江北岸,与石柱隔江相望,若出兵驻防则要分散兵力,其供给也极为困难,更重要是一旦贼军出动水兵阻断长江,那便成了孤城和孤军了,想撤走撤不走。

    若是说朝廷准备周全了准备开干攻打重庆了,短时间留兵驻防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可眼下朝廷根本无力也没计划攻打重庆,眼下仅靠秦良玉的兵力和实力还不足以打下重庆,所以分兵驻守长寿和忠州实则是个天大的累赘,会极大且不停的消耗秦良玉本就预留不多的实力。

    虽不舍,但也得扔。

    至于南岸的涪州和酆都则同石柱相连,若有战事发生无论是兵力还是粮草都可以在极短时间内抵达,且这两个地方可以延伸为秦良玉的桥头堡,以此来对峙隔江的重庆,这还仅仅是地势上的战略,还有更深层次的战略,那边是周边数百里内的溪峒土司和地方地主武装。

    若秦良玉仅偏安石柱一隅,这些溪峒和地方武装则远离他势力范围很容易被贼军逐个击破或者胁迫拉拢,特别是这次跟着左良玉围攻重庆,保不齐贼军的援兵一到他们就会算旧账,结果你秦良玉打重庆的时候叫上俺们一起,人家援兵一来你们又回老窝去了,扔下俺们不管了,贼人来算账谁保护俺们,以后谁他么的还跟着你干。

    但若将酆都,涪州纳入势力范围内,这些地方武装的在秦良玉的羽翼之下了,若是有战事他们必也会发兵来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其中关窍,常宇和李慕仙早就窥破了,而马万年还得经过提醒才恍然大悟,而那个怂货秦翼明还满头雾水呢,若秦良玉在旁边少不得给他一拐杖,白瞎跟我南征北战数十年没点长进。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马万年还是可造之材,只是经验欠缺罢了,而这个时候马万年和秦翼明心里头已对常宇佩服的五体投地哪里还敢再有一份怀疑和轻视之心,这太监当真是随手点拨便见千里江山。

    随后宴席上又见了东厂卫诸将,马万年和秦翼明暗自心惊,个个鹰视狼顾一看都是狠茬子所谓虎将便是如此!

    傍晚时候,常宇率部离去,他要去石柱拜访秦良玉,马万年和秦翼明则留守涪州部署撤兵事宜,并且严密监控重庆那边贼军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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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眨眼,这书也写了很久了,虽没多大浪花但也有人爱看,那就继续写,你们喜欢也就投投票支持。感谢。

第1725章 祖孙

    石砫

    短短两个月,秦良玉脸上沧桑欲浓,老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马万年第一次扛大旗出征,她这个做奶奶的也是时刻牵挂着,即便有四个经验丰富的侄儿在左右辅佐,但已然放心不下,因为对手是经验更丰富的贼军,且战场瞬息万变,稍有差错便可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秦良玉不想再白发送黑发了,她的哥哥和弟弟为国捐躯了,丈夫儿子也为国尽忠了,眼下老马家就只剩下马万年这根独苗了,若再有差错,她死后都不知道如何见马家先人了。

    可是马万年不能不去!

    作为一个能载入史册的巾帼英雄,秦良玉的胸襟气魄以及视界都非常人堪比,她深知慈母多败儿,溺爱和过度保护只会适得其反,眼下自己还活着,石柱境内那些土司一个个还服服帖帖,还能保持平和军面,周边溪峒也唯他是从,可一旦自己走了呢,以现在的马万年能镇得住场子么。

    没人比秦良玉更了解这个孙儿了,以他眼下资历,威望,手段都远不及其父更不能和她这个老狐狸比了,他根本镇不住下边的各路土司溪峒,即便有四个侄子相助。

    所以她要在自己死之前,好好历练这个孙儿,让他能将石柱土司这个位子坐稳了,能像他爹那样不光能独当一面,还能成为朝廷的栋梁砥柱,大明那么多土司,可这数十年来有哪家比得过石柱马家在朝野上的威望,她要马万年将这个威望再延续下去!

    虽然这些威望有一大半都是她秦良玉挣来的,但她也是马家的人,所以她要用剩余不多的精力来给马家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马祥麟没死的时候就对马万年要求极为严格,习文练武学兵法样样不落,两年前马祥麟战死后,秦良玉对其要求更加严格并放手部分政务军务与他亲自断定处理,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御下,如何处理各种关系等等。

    唯一的遗憾就是在兵法上战事上马万年还是纸上谈兵,他需要一个实战的机会,虽然之前也曾随父亲打过仗,但跟着别人扛旗和自己扛旗完全是两码事。

    所以当这次机会来临时,她毫不犹豫就将马万年推了出去,但却又总是提心吊胆。

    本已古稀之年,精力已是不足,马万年一走还将兵马都几乎带光了,境内大小事务又都落在秦良玉身上,事事亲为,这两月身心俱疲。

    不过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自马万年发兵之后,每隔几日便有消息传回,比如周边溪峒响应如潮,比如轻松取了周边州县,这些都让左良玉欣慰不已。

    一眨眼发兵两个月打重庆都快一个月的时候,秦良玉这时候有压力了。

    她是个百战老将,心思缜密眼光毒辣,比如年前张献忠入川时她听了贼军入川路线便推测出其必攻之处,当时给出了一针见血打七寸的建议,奈何上头听而不闻。

    这一次她同样预先聊知奈何不得重庆,只是让马万年历练一番也顺便练练兵而已,但时日已久,各种麻烦事就来了,粮草供给困难不说,最重要是一旦贼军有援兵前来,那马万年就危了!

    那怎办?此时左良玉还不知道云南那边的叛乱平定了没有,所以不敢贸然撤兵,可是不撤兵万一被合围则危也,且粮草已是供给不上了。

    正在纠结之际,涪州的灵宝塔派人送来消息,东厂大太监从云南过来了此时就在涪州,不日前往石柱拜见。

    秦良玉大喜,那太监既然来了就说明云南的叛乱已经平定,掐指一算其在云南最多也不过呆了二十多天,竟然这么快就平定叛乱,果然厉害,不过想想或许平定之功是沐王府的,他不过督战而已。

    可即便如此,她也十分好奇这个太监,想亲眼见见到底是怎样的人中翘楚,能在短短一年内力挽狂澜,大败闯贼和鞑子。

    于是赶紧令人张灯结彩布置准备迎接那大太监,又让来人传令马万年速速撤兵回来,既然云南叛乱已平,她的任务就完成了,赶紧趁贼军援兵未到之前撤离,迟则只恐生变。

    哪知来人说了,那太监还没到涪陵之前就遣人去传令撤兵了,说是怕贼军援兵来了被夹击进退不得……

    秦良玉顿时就楞了!

    这太监果然不凡。

    好像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都在他掌握之中,他在去云南的路上就开始让自己发兵牵制张献忠,当然也会提前让沐王府做些别的准备,他用二十天时间平定叛乱,然后算定这个时间差不多张献忠开始发兵打援重庆……云南沐王府,成都张献忠,石柱的自己,他是如何这种未雨绸缪,而且时间差都算的那么精细。

    终大明一朝,东厂的提督都是官场顶级大佬,虽然品级不高更不是百官之首但满朝文武还是唯他独尊,所以得知常宇来此,秦良玉不敢怠慢,虽已古稀却依然坚持出迎,认为礼不可失。

    两日后常宇过丰都渡龙河抵达对岸沙帽山军营时,秦良玉已在山脚下相候多时,远远瞧见一个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妪,常宇急忙快步向前。

    秦良玉乍见一少年疾步走来心中惊讶,不及细看躬身便要施礼:“老身……”话未落音,常宇已疾步到了跟前,探手一扶,顺势跪地而拜:“东厂常宇拜见秦将军!”

    四下众人皆惊,秦良玉也是一怔。

    东厂的大太监啊!满朝文武人人抢着抱大腿的存在此时跪拜一个土司老妪,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了自己眼前。

    常宇没自称本督也没称咱家,说明他不是以东厂太监的身份,更像是一个晚辈拜见长辈,这让秦良玉心中一暖,而常宇一声将军更是叫的她热泪盈眶。

    要知道秦良玉这个时候的官方身份只是个二品诰命夫人,没有军衔,也没有官职,仅在天启年间打奢崇明时被授过都督佥事等,崇祯时期没有授官衔,死后的“忠贞侯”还是南明皇帝追赠的。

    所谓的将军是后人或者民间称呼,比如她当年在沙场征战时,朝廷的官员武将都称呼她为秦土司,秦大人秦夫人,马夫人,将军之称几不可闻,毕竟那个年代称谓都是很严谨的。

    但这一声称呼对于秦良玉来说则是无上的尊敬,无上的荣誉,这数十年来,马家秦家为朝廷满门忠烈,此时一声将女顿感一切都值得了!

    因为这声将军出自常宇之口,他所代表的是朝廷,这是对她个人的荣誉和成就的肯定。

    没有比将军这个称呼更让秦良玉受用的了。

    只见她老泪纵横,连忙搀其常宇:“大人切不可如此,老身何德何能受的您这一拜”说话间仔细瞧了眼前这少年,一脸刚毅身材健壮全无太监的阴柔形色,心中顿生好感。

    “秦将军忠君爱国,为大明之栋梁,得天下人敬仰,末学久闻秦将军风采今日方才得一见,甚幸,甚幸”常宇一脸真诚,秦良玉受用无穷,心道这小太监果真与众不同,嘴巴甜,而且为人诚恳一看就不是那种奸邪小人,朝廷得此人才也是大明之幸啊。

    “老身已是行将入土之人,怎得常大人如此抬爱,倒是久闻大明朝出了个天纵之才,老身日盼也盼想着能见上一面,今日遂意,死而无憾!”秦良玉叫他常大人而非常公公,这也是礼尚往来,并不以太监身份待常宇。

    “秦将军此言差矣,您老这身体硬朗的很轻轻松松长命百岁”常宇扶着秦良玉往山上军营缓缓走去,秦良玉苦笑摇头:“老咯,老咯,这一到阴雨天浑身骨头都疼的很……”

    两人并行上山,轻声说着家长里短,四下众人则连连称奇,这当真是哪个威震朝野东厂大太监么,瞧这两人身影分明就是孙儿孝顺祖母的人间烟火啊。

第1726章 晒太阳

    沙帽山上的军营里有个议事厅,是个独立院子数座木房子实则就是将领居住议事之处,此时里头已收拾的干干净净,外边则防卫严密,因为石柱的镇海神针和大明的镇海神兽来了。

    东厂大太监来了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军营,很多土兵都好奇的垫脚张望,听过常宇名头的想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英雄人物,没听过的则想看看太监是个什么模样。

    只是很多人都失望了,因为任他们踮起脚尖也看不到被众多亲侍悍卒拥簇的少年大太监。

    而能有幸观到的,则心惊不已,竟真的是个少年。

    咔嚓一声,议事厅的院门关上,数十悍卒持刀而立,将左右看热闹的人挡在了外边,这些侍卫有的秦良玉的,有的则是常宇的。

    偌大的议事厅里,不过寥寥数人,秦良玉的伺候丫头及其家将三人,而常宇则仅带着李慕仙及几个亲侍而已,余下部将则去军营安顿将士去了。

    此时晌午刚过,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只是山风有些大,议事堂内较为阴冷,常宇便令人搬了椅子在院子里的避风处扶着秦良玉坐下晒太阳泡着茶说着话,外人看着分明就是祖孙在晒太阳唠闲嗑,谁能相当二人的身份一个是大明最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一个是权势熏天的东厂提督。

    秦良玉很喜欢这种感觉,也愈发喜欢跟前这个少年人,在他身上看不出一丝太监习气,更无上位者不可一世的跋扈和傲慢,这就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后生,他实在想不出来崇祯帝从哪弄出这么一个神奇的人物来。

    两人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轻声聊着天,但不可能真的在唠闲嗑,秦良玉有太多的好奇和疑问,比如这一年北方的战事和局势,常宇则有问必答据实已告,秦良玉有些耳背,有时候听不清,他则附耳不厌其烦再说一遍。

    秦良玉手下的家将见这大太监带人如此平和也渐渐收起紧张神色,偶尔也会跟着问上几句,常宇也会和气回话,李慕仙也会帮着他释疑解惑。

    足足说了近半个时辰才把这一年来他南征北战的事说完,秦良玉已是目瞪口呆,双手紧握扶手好半天才缓过来气,长叹一声:“天佑我大明啊”说着伸手抓出常宇的手:“若非常大人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吾大明在去年初便危矣”随即一脸愤慨:“那些蛀虫食君之禄却不行忠君之事,贼军渡河东来竟消极抵抗甚至不抵抗献城投降,当真该杀啊……若老身再年轻个十岁二十岁,当亲率兵马跟常大人去杀光那些乱臣贼子……”

    常宇心中暗赞,这女将军当真火爆啊,由此可见其年轻时也是个杀伐果断的狠茬子。

    “按照常大人所言鞑子退守锦州正忙着内斗,一两年之内当无暇无朝,边境便可安宁些许时日老百姓也能安居乐业了……”秦良玉向常宇投去赞赏的目光:“清狗鞑子肆虐袭扰我朝数十年,烧杀掠劫无恶不作可恨到了极点,然其骑兵强悍鲜有敌手,我朝虽有铲除之心,奈何总是力有不逮,数十载几代人前赴后继都没能将其遏制住,终究是常大人天纵之才,替我朝出了口恶气,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常宇轻笑摇头:“将军如此高捧,在下心虚的很啊,打鞑子乃举全国之力,无数将士前赴后继战死沙场,常宇不敢一人居功。且那边境也仅得一时之安,距离百姓安居乐业尚有一大段距离,幸好有祖将军守护国门倒也让他么掀不起什么浪花,他日待平掉家贼,在回兵击之收复锦州以绝后患”。

    听常宇这般说秦良玉对其更加欣赏,此子不骄不躁谦逊过人,有勇善谋将来不可限量,只可惜是个太监,哎,终究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无完人……秦良玉在心头直叹气,但见常宇一脸从容,言语神色上那种与与生自来的自信若隐若现,好像并不介怀自己是个太监,也并未以此为耻又或因而变得偏激。

    这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可以说秦良玉此时对常宇非常的欣赏,即便像她这种见惯了大场面阅人无数的巾帼英雄,亦觉得这少年不凡:“常大人将祖将军换来又令其驻守国门这步棋实则出人意料,那祖大寿确实是有本事的人,有他守国门稳矣,且此举又可令祖家上下对常大人感恩戴德,此乃御心之术一举多得啊”。

    秦良玉是老狐狸,自是一眼看出常宇交换祖大寿的各种好处,常宇也不否认,但还是得说几乎场面话:“在下要的不是祖家感恩戴德,要的是他对朝廷,对皇家的感恩戴德,在下所谓皆因奉皇命而为”。

    秦良玉用力点点头,仰望天空暖阳,轻声道:“鞑子一时半会无暇我朝,却给了咱们喘息的机会好好收拾家贼,闯贼如今退守西安隔河对峙,献贼入川凭天险而立伪国,以常大人之计,当如何平之?何日平之?”

    常宇站起身来背着双手,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头,上边挤满了士兵正朝这里张望,院子里一隅,李慕仙正在和秦良玉的几个家将低语,说着说着就给人家看起了手相……常宇苦笑轻摇头,长叹口气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家贼祸害十余年,岂能是一朝一日便平掉的,更何况如今朝廷国库亏空,又是连年天灾粮食失收,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兵也捉襟见肘实则有心无力”。

    哎……秦良玉闻言也是一声长叹:“天灾兵祸连年,朝廷确实不易,但眼下行事总归好过去年了,待咱们休养些时日,缓过来气再慢慢收拾他们不迟……”

    常宇摇头:“时间不等人,发兵讨贼,缓不得,慢不得”。

    秦良玉点头,她何尝不知道,眼下清军无力伐明,张献忠刚入川不就根基不稳,李自成初败士气低落,这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只想着自己喘口气,别人也能喘气啊,一旦清军缓过来气,张献忠坐稳四川,李自成稳定西安政权,那时候朝廷一挑一都困难,如何一挑三,

    时机稍瞬即逝,然则此时朝廷也是强弩之末虽有心却无力。

    可怎么办啊!

第1727章 老骥伏枥

    不打是不行,慢打也不行,一打三,打不过,一打二有心无力,那便咬着牙先一打一,逐个击破,这便是常宇的初步计划。此时北方兵马最盛,所以他要在开春之后,第一个拿李自成开刀。

    “倒是便宜了献贼,让他安心茁壮,一旦其稳定四川,将来再发兵击之,只恐难上加难”秦良玉皱眉叹息,却也无可奈何,眼下局势如此,朝廷根本无力两线开战。

    “有秦将军在,又岂能让献贼安心的茁壮”常宇转过头一脸真切的看着秦良玉:“与在下半年时间,一旦平掉闯贼立刻入川攻伐献贼,这半年四川就劳烦秦将军了”。

    看着常宇一脸真诚还期待的目光,秦良玉内心霎时激动起来,豪情壮志再起,但终究又是化为一声长叹:“老身老矣,偏安石砫一隅自保尚可,但若想牵制住献贼只怕远远不能,便是这眼皮子底下的重庆,都有心无力了”。

    将军暮年壮志未酬的凄凉瞬间蔓延开来,但却被常宇一句话就给破开了:“将军虽暮,尚能饭,虎威犹存登高一呼从者如云,且将门世家,人才辈出,子孙正是青壮之年,正是建功之时,将军后继有人何愁这四川不平!”

    哎哟我去,这小伙也太会说了,秦良玉对常宇又有了新的认知,但却听进了心里头,也欢喜的紧,他自然知道这太监的意思,如今朝廷在西南特别是在四川无兵无人可用,但又想牵制住张献忠让他不得消停,必须要推出一个人在这个关键且艰难的时候来给朝廷卖命,整个四川没有比石柱的秦良玉更适合了。

    秦良玉忠心大明朝廷,即便朝廷仅仅是下旨让她行事,她也不会拒绝的,何况现在常宇当面戴高帽子,话里头也露了口风,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子孙后代的。

    丈夫,兄长,儿子都死了,就剩下四个侄子和一个孙子了,是就此默默无闻做个地方土司呢,还是发扬门风,宁为凤尾不**头,秦良玉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石柱盛始于她,衰却不能终于她!

    忠义双全家风必须在延续下去!她决定要让孙子和直至继续建功立业继续为大明征伐效忠!

    “常大人可是见过老身那孙子和侄儿了?”秦良玉提到马万年,眼睛里有光,这是她唯一的孙子,马家唯一的后人,寄托的希望太多了。

    常宇点头:“在涪州见了令孙及秦翼明总兵”。

    “可入的常大人法眼?”秦良玉笑问,短短一个多时辰的交流,她对常宇推崇之高,这是个智勇双全的天纵之才,这种人自然也是有眼力的。

    “令孙璞玉可精雕,他日成就不在令郎之下,秦翼明总兵稳重有余,胆识不足,缺乏魄力”。

    秦良玉大骇,这太监和两人不过一面之缘,并未亲眼所见其在沙场所为,竟能一针见血的看出其软肋,要知道她几个侄子自小就跟着他南征北战,每个人的优劣之处没人比她更了解,秦翼明最大的缺点就是怂!

    至于评价马万年的那句话,意思是说,底子还行,但还不足,还需要好好调教历练!一语中的。

    秦良玉苦笑道:“万年那孩子有抱负勤奋也能吃苦,但确实经验太少,但若说他日成就比肩其父,老身还是不信的!说句不谦虚的话,老身那孩儿也是麒麟之姿啊!”

    由此可见,秦良玉对儿子马祥麟十分自豪的,而马祥麟也确实值得他自豪,便是连常宇对马祥麟的评价也相当之高:“人中龙凤,忠义双全百年一出的将才!不愧天地不愧祖宗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一句话就让秦良玉泪湿眼角,“不愧天不愧地,不愧祖宗!吾儿好样的!”说着对常宇拱拱手:“得常大人如此高抬,吾等若在,当和常大人痛饮三杯”。

    “恨不能相逢,深以为憾!”常宇赶紧拱手道,秦良玉此时心中对这个少年简直是太喜欢了。

    然则喜欢归喜欢,这少年让她做的事却极其难,牵制张献忠让他寝食难安,这已不是和先前简简单单牵制张献忠不发兵云南那么简单的事了。

    “非老身推脱,然石砫兵零将寡,实在难堪重任!常大人可还有他法?”秦良玉这意思是,活我可以接,但我自己实在搞不定,你能不能再给我找个帮手啥的。

    “将军麾下尚有多少兵马?”常宇挑眉问道。

    秦良玉略一沉思道:“精兵千余,新兵三五千”随即又笑道:“登高一呼也能凑个上万人,但是乌合之众吆喝助威倒还行,若打起来则……哎”。

    常宇听了也是忍不住叹息,张献忠入川一战,让秦良玉几乎全军覆没,有史料说当时她三万精兵覆没,单骑逃回。这个虽有水分,但估计逃回来的也最多数百上千,她现在所说的精兵千余就是指悍卒白杆兵,余下那新兵数千可能是这年余重新招募的。

    “将军,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常宇笑了笑:“只要有兵在将军手里何愁练不出精兵,没有经验就出去打几场便是了,只需将蒲州,丰都握在手里,自有练兵实战的机会,且将军不用担心献贼会集合重兵前来攻打石柱,他不敢!”

    哦,秦良玉眉头一挑:“常大人何以料定他不敢?这正是老身所忧之处,若仅凭其在重庆兵力尚不足对老身造成多大威胁,怕就是怕他一拥而来”。

    “云南,贵州不会冷眼旁观的”。

    秦良玉立刻就懂了!

    一来此时张献忠刚破四川正在四处维稳大局,不可能发全力来打她,那样得不偿失,且石柱地势特别的险峻,比之重庆差不多了多少,而且他不可能放弃其他地方来打一个土县,一旦他敢那样做,四川其他的地方官兵就会趁虚收复失地,而且常宇的意思也很明了,那时候云南和贵州的兵力也会立刻入川,若让他们直接对张献忠开战,攻城掠地不是对手,但一起出兵牵制却是可以的。

    所以张献忠必然不会也不会倾尽所有兵力来对付秦良玉,这样反之秦良玉则可以使劲的折腾。

    常宇既然这么说了,必是和云南及贵州那边通过消息了。

    “除此之外,川外还有武昌的左良玉,他随时可挥兵南下入川打援,有此三个助力,将军还有何事可忧?”常宇话音一落,秦良玉就皱了眉头:“左良玉?”随即冷笑道:“常大人,你是个聪明的人,当知眼下除了狗鞑子外,咱大明家贼可并非现闯献二贼吧”这话说隐晦却又一听就明了。

    常宇轻笑点了点头:“窃国者东张西望不止一人,然只要常宇不死,没人再敢反!”这话霸气又自信,秦良玉一脸赞叹微微点头:“若知这般,此事可为,只不过还要请常大人给老身多参谋参谋如何摆这盘棋”

    。

第1728章

    冬日天黑的快,刚进申时(下午三点)天色已渐暗温度也渐低,常宇将秦良玉扶进堂上,里头有炭火暖意如春,常宇亲自给秦良玉沏了茶:“四川是一盘大棋,朝廷在这盘棋上已是一败涂地,如今仅偏安几处,但却也未全盘尽输,而唯一的生门唯一的反败为胜之处则是在秦将军这里”。

    秦良玉接过茶杯放在手边桌上,看着常宇轻笑道:“常大人莫要总给老身戴高帽子了,石柱苟延残喘罢了,若还有朝廷能用的到的地方,义不容辞鞠躬尽瘁!但以老身来看,即便有云贵及左良玉在侧,但也仅能牵制献贼不全力攻伐我石柱罢了,如何以区区石柱之力牵住献贼,令其寝食不安,以至精疲力尽,这步棋如何落子还请常大人教教老身”。

    “秦将军智勇双全,既知症结所在岂能不知落子之处,将军这是考量在下呢”常宇微微一笑,秦良玉笑而不语。

    “重庆!”常宇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点了一下:“将军只需死磕重庆一处便可!”

    秦良玉笑了。她岂能不知重庆对于四川对于张献忠的重要性,打不打下来不重要,只要不停的打不停的袭扰,令其不厌其烦的那种,便足以令张献忠焦头烂额提心吊胆,心神不安,无暇他处。

    “常大人就不怕将那献贼惹急了,发兵来打石柱?”秦良玉似笑非笑问道,常宇嘴角一挑:“那不正好如秦将军所愿,便可报了那一败之恨”石柱之险不在重庆之下,张献忠若非倾尽全军死磕,想破石柱难上之难,但有云贵和左良玉的牵制,他不敢也不可能倾尽所有兵力来攻打,来的少了,便是给秦良玉练兵来了。

    再说了,张献忠对秦良玉有很大的阴影,几次入川都被其按在地上摩擦过,秦良玉不光会打仗而且狠,这个年头的军阀十之**都想坐山观虎斗,没几个真的为朝廷出力,可秦良玉就是那少数的几人之一,不光出力还倾尽全力,不惜玉石俱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全军覆没。

    就是硬磕!

    所以张献忠轻易不敢惹这个女魔头,他入川时那么多兵马,破重庆后都没敢来打石柱,就是怕消耗了太多兵力,最后入不了川了。

    除了秦良玉能征善战心狠手辣外,石柱地势也太险峻。

    要打石柱首先要渡过长江,然后翻山越岭且都是那种非常险峻的山,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路,而必经之地的奇险之处都驻兵设卡,然后你好不容易蹚进来,却发现山中一条大河挡住去路,龙河。

    龙河在石柱这儿转了个大弯,而石柱县城就在这湾子里,三面环水奇险无比。

    另外要么走水路,从长江进入龙河南下至百里外的安宁,然后掉头往东进入支流,在深山中蜿蜒数百道弯,走数百里才能抵达,这途中岂能让你顺流之下,有太多地方可设伏了。

    石柱也是依靠这天险自成一片安居之地。

    天黑,秦良玉在军营设宴款待常宇一行,见其麾下诸将赞不绝口,怪不得这少年纵横沙场无敌,自身智勇双全尚有从云虎将,故而能所向披靡。

    秦良玉虽年迈但喜酒,和诸将觥筹交错毫不失色,屠元等人也对这个巾帼英雄敬重有加,言行举止不敢有一丝失礼之处,这边同秦良玉的家将哥俩好啊,五魁手啊,转头听秦良玉问话就赶紧坐直了身子一副乖宝宝形象,让常宇看了都觉得好笑。

    丧子之后又遭大败,这数年来秦良玉郁郁寡欢,身边人几乎就没见她再笑过,而今日从见到常宇后,女将军满脸喜色藏不住,她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不光是因为这孩子知礼嘴甜,而是这孩子让她看到了希望,石柱马家将来的希望,大明将来的希望。

    席间众人天南海北的聊着,听秦良玉述说当年的高光时刻,随夫出战,代夫治理石柱,奉旨勤王打鞑子,平定奢崇明,三打张献忠……女将军的眼里总是有星光在闪烁,那些过往是她人生最重要最辉煌的时光,也是最痛苦的时日,丈夫,兄弟,儿子,就是在那段时光里离他而去的。

    随后常宇也说了南下长江征伐白旺,如何警告敲打左良玉及去云南平叛的经过,秦良玉听了赞不绝口,对常宇愈发喜爱,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事,这场接风洗尘宴直到深夜方散开。

    秦良玉兴致高喝了不少酒,睡的也香甜,清早迷糊间听外间有动静睁开眼问床畔伺候的丫鬟:“何人吵闹莫惊扰贵客”。

    却被告知就是贵客在晨练。

    这让秦良玉有些讶异,披衣起床推开门寒气袭人,此时天还未大亮灰蒙蒙的一片,院子里常宇竟光着膀子在打拳,旁边几个亲侍或独练或喂招……

    秦良玉本身并无武艺,但其夫,其子,其孙都是一身武艺,特别是其子马祥麟更是顶尖高手,勇猛无匹人称小赵云小马超,加上毕竟是白杆兵的统帅,虽无武艺眼力见却是有的,看得出来常宇武技不凡,但让她震惊却并非这少年的武艺,而是他这种勤奋和自律。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昨日席间那太监的一众手下对其推崇备至言其勇武无敌,此时看来并非溜须拍马空穴来风,都说努力在天赋勉强一文不值,这少年天纵之才自是有天赋的,有天赋又努力,这种人太恐怖了!但凡行事想不成功老天爷都不同意!

    半晌午,秦良玉回石砫,她来此处是迎接常宇,人家千里迢迢的过来,总不能在一处军营接待就了事,怎么滴也得去家里坐坐不是,此去石砫有百里地,说的是直线距离,翻山越岭估摸的加倍,走的慢些要两日时光。

    秦良玉年迈不能骑马,路上或坐车或坐轿子,其随从也不过百余,途中遇到村寨百姓闻讯而来,在道路两边热盼相迎,有甚者跪地哭拜。

    “这女将军当真名不虚传”李慕仙低声嘀咕,常宇嗯了一声,说白了土司就是土皇帝,秦良玉曾经是土皇帝的皇后,也曾代理过土皇帝,还曾是土皇帝之母,现在还是土皇帝之祖,更有二品夫人加持,在石柱,她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第1729章 认亲

    石柱境内多山,确切说全都是山,地无二亩平,一眼望去山连山,山路曲折十八弯,两边山峰陡峭险峻,一路所遇关隘六处,皆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常宇忍不住惊呼:“有此天险,何惧献贼,秦良玉笑而不语”。

    两日后抵达石柱县城,这是个龙河三面围绕的石头城,城外围更是有数道石头寨,数百年来几代人的努力已经这个石头城的城防做到了极致,常宇环城一周看了身后诸将一眼,诸人皆苦笑摇头。

    二千人守城,没个两万人都打不下来了,问题是哪有地方给两万人立足,仅西南方向通陆地,却有奇峰关隘数道,堪比重庆!突然间常宇想到了什么,秦良玉破二郎关攻破重庆,会不会是……

    只有防守的人才知弱点在哪里,石柱和重庆的地形实在太像了。

    作为大明开国以来到访石柱的官衔最高也是权势最大的官员,常宇受到了秦良玉最高阶的礼遇,整个石柱城张灯结彩,百姓载歌载舞夹道欢迎,秦良玉更是为其一众将领置办了最高规格的接风席,酒管够,肉管足。

    常宇自然不是来喝酒吃肉享受来的,这几日走遍了石柱城周边村寨,体察民情勘察地形,记录人文风俗,闲时便同秦良玉一起喝茶议事。

    这日常宇提出想看看白杆兵的风采,秦良玉倒也不藏着掖着便带他来了校场演练,只是此时白杆兵的精锐都随马万年打重庆去了,留在石柱的只是些新兵不足三百人,或许战斗力不行但演练足以。

    白杆兵顾名思义使用的兵器是白杆长矛或者长枪,这是秦良玉的独家专利,根据四川山多地势险的特点创造的兵器,上钩下环可砍可拉可刺可锤,必要时十杆长矛钩环相连,可攀悬崖峭壁。

    当然只是武器之利,尚不能让白杆兵名声鹤起,而是其作战勇猛,敢打敢拼,众所皆知近代川军善战,实则早明末时的川军就很牛逼了,而其当以白杆兵为最。

    白杆兵显山露水的时候是在万历二十六年,播州宣抚使杨应龙联合几个土苗造反围攻成都,播州就是现在贵州遵义一带,地势险峻山高水险,那是非常的难打,当时马千乘和秦良玉率三千白杆兵参战,利用他们的特殊装备总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战成名。

    而让其真正名扬天下的还是援辽之战,万历四十四年,萨尔浒一战明军惨败,那时候还没有啥家贼呢,大明有很多能打的部队,但是朝廷还是选出最勇猛的三个,白杆兵,南军(浙兵)辽东铁骑,三支兵马迎战,奈何三家互相不和,作战时相互不协调被后金逐个击破,但白杆兵在那场战争中表现非常勇猛,秦邦屏同两千多白杆兵战死沙场,至此,白杆兵扬名天下。

    秦良玉亲自指挥演练,校场上刀光剑影杀声不绝,常宇等一众将在点将台上看的点头不迭,诸人都是沙场百战老将,但见这数百兵马攻守有度,气势不凡,可以想象当年白杆军最巅峰时的威风。

    “若得此兵上万,何愁天下不平!”常宇抚掌大赞,秦良玉很受用,但还是忍不住叹气:“自保尚可,不敢夸口平天下惹人笑话,年前三万余尽毁贼人之手,数年元气难复……”

    这是秦良玉最大的心结也是最大的遗憾,历史上她三万白杆兵几近全军覆没成了她难以抚平的内伤,而后郁郁而终。

    “非将军之过,亦非将士不勇,将军不必挂怀于心,石柱得天独厚将军后继有人白杆兵当有再横空出世的机会!”常宇这话听着在鼓励及夸赞秦良玉,实则暗指将来会重用马万年。

    秦良玉自也听的明白,对常宇拱了拱手:“只要朝廷还用的到,只要常大人不嫌弃,石柱有召必应”。

    “朝廷时刻需要石柱,时刻需要秦将军,四川何时收复全系将军身上了”常宇认认真真的对秦良玉躬身施了大礼,秦良玉点点头,受了他一拜:“老身也没什么客套话说了,有生之年鞠躬尽瘁,子孙后代前赴后继”。

    “将军真豪杰也”常宇再拜,身边诸将也赶紧跟着施礼,秦良玉这才赶紧探手扶住常宇:“若再这般倒显得生疏了,老身未曾想过古稀之年能得见常大人这种天纵之才,幸哉,幸哉。若不弃,可为忘年之交。”

    “不可,不可,忘年之交才显得生疏,若将军不弃咱们认个亲如何?”常宇这话让秦良玉一怔,心道这太监莫非瞧上她府上某个丫头了不成。

    “常大人要认什么亲?”

    “吾自幼丧亲无依无靠,今与将军相处愈感亲近,若将军不弃常宇想认将军为祖母,与马土司为兄”常宇语惊四座,身边李慕仙差点脱口而出,我日,简直服了,为了搞对象为了拉拢权贵你认了常家,为了拉拢军阀你和高杰拜了把兄弟,现在为了让秦良玉出钱出力,你连祖母都认了,老道走南闯北见人认干爹干娘的可没见认干奶奶的啊。

    自己身边人都这般惊讶,秦良玉也是目瞪口呆,但随即大喜应了:“这不是高攀了常大人了么”。

    毕竟历朝历代只听过官员为了攀附认权监为干爹的,却头一回见权监反过来认别人,好在这多日相处他对常宇也稍有了解,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也是个不拘俗礼的人。

    当然让她开心的并非是常宇认她做祖母,而是那一句以马万年为兄,和当世权监当把兄弟,以后石柱及马万年的前途,稳了!

    何况这个权监又非往年那种阉货,智勇双全为人刚正,虽然他也知道常宇认亲的背后也有其他意思,但那些都不重要了,她喜欢这个少年就足够了。

    再说了,即便常宇不认亲不刻意拉拢,难道朝廷下旨让自己出兵,自己要抗旨么。

    当然不会。

    那就完了呗。

    李慕仙觉得常宇认亲可能是拉拢利用秦良玉,便是秦良玉心里也有这想法,只是但她不在乎,然而事实上,常宇却非此意,他完全出于是对一个当代的巾帼英雄的敬重。

    “好,好,虽然儿子没了,但多了个孙子,此生足矣!”秦良玉握着常宇的手满脸欢喜:“这就让人去传万年回来,老身要亲眼看着你俩磕头认兄弟!你也要在这多住些日子……”

    “当是,当是,奶奶说什么,孙儿都应着!”常宇嘴甜的很啊,一句奶奶叫出来,身后亲侍面面相觑觉得不太自在,但秦良玉一下就老泪纵横:“有孙如此,足矣,足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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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僧一道一太监 家事国事天下事 当时绝顶高手穿越大明将倾之际,以内廷太监领东厂衙门督军天下安内攘外剿贼平乱,重振大明!扶明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扶明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扶明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