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奏表
中常侍段圭大大咧咧地从何进双手拿过竹简,临转身前还给了何进一个白眼;转过身来后又换了副谄媚的嘴脸,毕恭毕敬地走上丹陛,忙不迭地将竹简双手奉给刘宏。
刘宏今天的心情颇有些喜悦,因为刚从大将军何进口中得知了一件大喜事,而这竹简上的表文就是具体描述这件大喜事的。还没等段圭靠近,刘宏就赶紧伸手把竹简给抢过来,然后迫不及待地展开,只见竹简上写着这样一段话,看罢,刘宏欣喜若狂。
又命嗓门最大的中常侍蹇硕将表文念出来:“臣腾言:陛下中平四年六月,西凉贼韩遂起而杀贼酋北宫伯玉,自立为首。遂率贼掠尽西州,刺史率师往攻,不幸败死,西凉诸郡率而降贼,唯汉阳郡守傅守城不降。遂破城,戮之。
臣本刺史部下一军司马,为拒遂于三辅之外,唯退至陈仓,聚合义兵,兴复讨贼。臣遣子超将五千骑,前于凉州剿贼,臣将兵进取安定、北地。臣子超者,少而多谋善战。遂五番遣贼精骑逼陈仓,超悉破之,斩首二万余,尽取其俘虏、降兵以图反攻。后又一日,取街亭,斩首数百并贼将王国;同日,再拔八城,西凉震动;又二日,破遂之前锋,斩首数千并贼将侯选;同日,突袭遂之本部,斩首两万余并贼将成宜;又一日,与遂战,以火马计破遂,斩首两万七千,击伤贼将阎行,攻克遂营,尽取遂之军资,所得无数;又一日,遂阴使贼诈降,为超识破,超拒贼营门外,另遣将绕营突击,斩首三千;同日,超探知遂营晚食,遣部曲往袭之,踏营,斩首四千,己身止亡百骑;又一日,遂取谋士之策,阴为避实击虚,遣别部往袭臣之阿阳,超识破之,为呵阻遂,阴留羊于营中以蹄击鼓,遂中计,以为超仍在营中,不攻。超遂出营,于蛇岭为贼所困,用声东击西之计脱困,又斩首数百;少时,又破贼三万骑;贼阴取屯粮之地瓦亭,超识破之,用计伏击之,尽降两千骑;遂进至阿阳下,臣与超破之,斩首两万余,遂亡去。至今日,臣回驻陈仓,超已遣别部取陇西,遂不得回金城矣。遂又残兵败将不过三万,止以冀城为据。又七月间,臣取安定、北地后抚民,两郡之民咸安;超凡破贼,于途中分军粮救济流民,于遂营中活女子数千,分发粮食遣之回乡。凉州初安。臣以为以陛下天威,王师奋发,士民所意,超之骁勇,遂克日必败受擒,西州光复,汉室绝忧,臣敢为陛下先贺。”
蹇硕念完很久,满朝的人都还都沉浸在震惊和赞叹的遐想中。何进看了一眼天子刘宏,见刘宏满面红光,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喜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何进可记得真真的,当张角的尸体被从棺材里拉出来运回京师时,刘宏当时都只不过是笑了半会。而现在不过两个乱臣贼子狗咬狗,其中一只狗赢了而已,刘宏居然笑得合不拢嘴。
何进觑一眼围在刘宏身边的十常侍,那十个阉人居然比刘宏还高兴。这让何进颇为不解。何进的暗探早就告诉他,这新近崛起的马腾马超父子一点和十常侍的勾连都没有,半分钱都没给过中官。而十常侍居然会为此高兴,这让何进十分疑惑,也更加不满。如果这些阉人意图扶持马氏,那就和他的意见相左了。而天子又视之为父母,那他铲除乱贼的大业恐怕就难以伸张了。
而更让何进感到不满的是,当他扭头看向崇德殿中的公卿大臣们,这些一向支持他的士人们、官僚们居然也显露出赞赏、惊喜之色。他所以与十常侍分庭抗礼的凭恃,除了大将军之位所带来的军权外,就是这些仇恨十常侍的大臣们。如果大臣们都和十常侍一样,那他今日的谏言就更不可能为天子所取了。想到这,何进的脸色变黑了。
念完马腾的表文后,蹇硕将表文交还给刘宏,刘宏对这表文爱不释手。十常侍张让谄媚地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降马氏父子,为陛下破败韩遂反贼,三辅不复警戒,凉州即将收复,从此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啦!”
这一句话好像是戳中了刘宏的**点,刘宏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看起来就像是傻笑乐呵呵的傻小子。
赵忠也近前一步,笑道:“陛下真乃真命天子,上一刻韩遂还肆虐西州,下一刻上天就给陛下送来了扶风马氏。老奴早就有所耳闻,这马腾马超父子,乃伏波将军马援之后,承袭乃祖忠勇。尤其是这马超,奴听说他还不过十五,就能为陛下斩将破贼,打得韩遂贼寇一败再败,真有马伏波之遗风!”
刘宏吃了一惊,殿中群臣连同何进也都吃了一惊,谁也不知道马超居然如此年轻。
“哦!这马超居然如此年幼!不会是你为了令吾喜悦,故意如此说的吧!”刘宏惊讶得差点站起身来。他甚至没用“年轻”来形容马超,而是用“年幼”。
“陛下乃英明天子,奴哪敢欺瞒陛下您呐!那马超现在在天下已经人尽皆知,西凉人皆呼之为‘锦马超’,更有羌人屡为其破,称之为‘神威天将军’!他弱冠不及一事,当然是传遍天下了!”赵忠一脸讨好地说。
刘宏睁大了双眼,惊喜道:“这么说,这是真的了?”
“是,陛下。当年孝武有弱冠之霍去病,如今陛下有弱冠之锦马超。由此可见,陛下已经不比孝武差啦!”曹节大笑道。
刘宏一听这个,马上笑得合不拢嘴。他笑骂道:“你这老东西,净知道寻吾的欢心!”
曹节笑道:“只要陛下高兴,奴也高兴得紧呢!”
阉人们的声调与常人不同,更加尖利刺耳。十常侍的笑声在崇德殿里肆意飘荡着,何进面露不屑、难忍之色。群臣也都木木地看着,没人跟着附和。
第九十二章 朝争骤起
十常侍和刘宏独自狂欢着,殿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咳嗽。众人回首一看,原是尚书卢植。卢植是个瘦小枯干的老人,须发花白,但身杆却挺得很直,面容肃毅。他咳了两声,就像是对陷入狂喜的十常侍和刘宏的当头棒喝。
见是天下大儒从席位上缓缓起身,刘宏和十常侍都即刻闭上了嘴,崇德殿中立即又恢复一片沉寂。朝堂之上,谁也不敢惹怒卢植;就算是曾经陷害过卢植的十常侍、用囚车将之押回京城的刘宏,也不得不为平息天下愤慨而立即放了他,并加封他为尚书。在尚书令一职空缺已久的当下,就是他执掌尚书台,与录尚书事的何进一同秉政。
卢植抬头觑了张让一眼,看得张让缩了下身子。其余黄门的脸上上一刻还是媚笑,这一刻立即如丧考妣。
这一刻的卢植,众人是景仰的。站在何进身边、崇德殿正中的卢植,仿佛自带光环,看得众人的眼神都是眯着双眼的。
卢植坦然双手合起一拜,道:“陛下,臣听闻古来贤君皆有功必赏,有罪必罚。昔日华元忽视羊斟,故有楚俘之祸;李广死未封侯,故而孝武见昏。如今有马腾马超为汉室击破韩遂,不可不议其功。”
一听这话,何进的脸上颇有些怒色,嘴唇都颤了两颤;群臣也立即交头接耳起来。
刘宏点了点头,说:“卢卿所言甚是。众卿以为,这马腾马超应该如何封赏啊?”
还没等大臣们出来提建议,中常侍张让倒是第一个凑过来,说:“陛下,奴看马超军功如此盛大,宜封为将军、亭侯为好!”
“对啊!对啊!奴也是这么想的!”赵忠以及其他中常侍纷纷附和道。
何进一听,胡子差点没被气歪,踏出一步朗声道:“不可!”
刘宏还没来得及答应,只听得何进这一声吼,立即看向何进。刘宏说:“何卿,既然是你呈报这锦马超父子剿贼有功,为何又阻止他拜将封侯呢?”
何进一拜,说:“陛下,马腾不过一军司马,却在陈仓私自募兵至两万;马超不过一弱冠小儿,却提领部曲数万。父子二人甚至招降纳叛,马腾收六郡良家子为己用,马超更收叛军部曲。此正是包藏祸心,暗怀反意。若朝廷果予之封赏,臣恐怕锦马超彻底击败韩遂之后,他将割据西凉,重复韩遂所为,届时朝廷就要面对更为棘手的马氏父子!”
刘宏一听这话,颇有些惊讶,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就又听何进说道:“故而臣反对封赏之,陛下应该下诏,命令马腾马超交付兵权回朝廷,另遣忠义臣子掌其军!”
刘宏有些犹豫,群臣也都没出来。
张让冷笑一声,说:“哼!何公,陛下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就是!更何况夺了马氏的兵权,谁去带兵剿灭韩遂叛贼?是何公你吗?”赵忠在一旁也讽刺道。
“尔等……!”何进怒视张让和赵忠两人,目眦欲裂,气得说不出话来。
三公九卿并群臣见何进如此,多有不忿。侍御史郑泰出,厉声喊道:“马氏父子拥兵自重,无视朝廷法度私自募兵、招降,此乃不折不扣的叛逆。两位中常侍是要包庇叛逆吗!”
刘宏有些受惊吓,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张让、赵忠,见到两人已经面有怒色。
司隶校尉袁绍也腾地而起,一手紧握剑首,一手指着张让,怒道:“中常侍张让、赵忠为马超伸张,其心不轨!臣请加罪之!”
虎贲中郎将袁术也站到何进身边,喊道:“臣附议!”
之后,众多朝臣也纷纷叫着“附议”而站到何进身后,三公之中的曹嵩却是冷眼旁观,没有站过去。同样没有附议的三公还有司徒袁逢,他历来谨慎,只是担忧地看着他的两个子侄。
顿时,朝堂上的气氛就是一紧,谁都能看得出十常侍和以大将军为首的朝臣们之间迸发着火花,双方都恨不得把对方给生吞活剥了。
刘宏看朝堂分裂的双方如此,竟然有些慌乱,左顾右盼的,十分焦急。
何进回首看了看身后乌泱泱的同党们,对势孤力穷的十常侍面露得意之色。
张让、赵忠等人见朝臣们都同仇敌忾,气焰嚣张,慌了神。虽然他们的势力滔天,但还远远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比他们权势更大的中常侍王甫,曾经挟持着刘宏发动宫变,杀死太傅陈蕃和大将军窦武,权势可谓只手遮天了;可最后还是叫杨彪(在京兆尹任内)和阳球(在司隶校尉任内)给杀了,说杀就杀。所以袁绍扬言要加罪,张让等人不可不怕。
但张让等人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张让和赵忠赶紧膝盖一软,给刘宏跪下狠狠地叩头,扯着脖子大哭道:“陛下,大臣们要杀奴,您可得救奴啊!”
刘宏立即心疼不已,赶紧伸手去扶张让,口中说着:“哎呀呀,这是怎么了,让父赶快起来啊!”
张让却是个演技派,趴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还道:“陛下不救奴,奴就不起来!”
刘宏皱眉道:“让父快起来!有朕在此,看谁敢动你半根汗毛!”
一听此话,何进皱了眉头,显然这话是说给他的。而张让以及其他中常侍却暗喜。
“谢陛下。”张让这才抽抽搭搭地站起来,还不忘摸了两把眼泪。
赵忠紧密配合,从地上站起身来,指着何进说:“何公说我等包庇逆贼,哪里来的凭证?”
“就是!马超又哪里是叛贼了?!”
何进沉声道:“哼!他不是叛贼,又为何要招降纳叛?他能用投降的叛军去攻击韩遂,就能用他们来反抗朝廷!一旦西凉落入他手,你们担得起吗!”
赵忠冷哼一声,回击道:“哼!皇甫嵩如今正在剿灭张燕的黑山军,张温又要分兵去平定勾结乌丸的张纯、张举,还有众多官兵陷于黄巾残部之中,余者南北两军、五校尉、羽林、虎贲等还要保卫京师,甚至羽林都被抽调一空:哪里来多余的兵力去克定韩遂?
如果马腾、马超不私自募兵,韩遂如今早就攻入三辅了!况且自黄巾之乱以来,朝廷早就下诏鼓励募兵平叛,马腾、马超募兵合情合理,又有何不可?而且何公可别忘了,当初陛下提拔你为大将军、让你录尚书事、主持平定张角,那道允许募兵的诏令可是你撰写的!怎么?现在诏令还未收回,何公就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吗?”
何进嘴角一抽,气势顿时萎缩了些。他身后的朝臣们也都有些慌乱。
何进刚想反唇相讥,一旁的段圭也笑道:“再说了,马腾、马超为国家击败韩遂,此乃忠君之举;更尚未见其反叛。何公在现在居然就开始怀疑他们的忠心,甚至要褫夺其兵权,是不是太早了?”
何进忍着怒火,说:“现在不除,后患无穷!马腾、马超不仅为马伏波之后,更有羌人血统,西凉人与羌人都愿意服从。万一西凉之地为马氏父子所执,又当如何?”
第九十三章 父子官爵
见同党有难,中常侍郭胜也挺身而出,说道:“我看何公为国除贼是假,嫉贤妒能是真!马超接连大败韩遂贼子,这是何等的军功!就连正与黑山张燕交战的中郎将朱、与乌丸交战之的司空张温都未能取胜,可见马超骁勇善战,乃陛下之福将也!
陛下有明赏罚、重贤才之意,欲给功臣封侯拜将,何公是怕马超之权势超过己身,所以才千方百计地阻挠陛下封赏功臣吧!”
听了这句话,刘宏本来还很迷惘的脸色,立即变得不好看。
何进慌了,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刘宏,见刘宏正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何进更加慌了。
张让见风向已经完全吹向他这边了,暗自与同党们相视一笑,然后把眼泪鼻涕一抹,阴测测地说:“哼哼!何公之妹乃当今长秋,何公乃当今国舅,可谓荣华无极;又是大将军、录尚书事,总秉朝政,为众僚之长,权势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如此,怎么还嫉妒一个边将呢?何公口口声声说马氏有反意,奴看何公为掌权而不择手段,才是真正暗怀反心吧?”
“陛下,奴看加罪的应该是大将军!请免其职!”赵忠高喊道。
“臣岂敢!陛下明鉴!”何进惶恐万分地给刘宏屈膝跪下了。
何进身后的群臣们此时也都收敛了气焰,各自惶恐不安。
刘宏沉默了,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旁观的太尉曹嵩和司徒袁逢一看不好,如果让十常侍扳倒何进,那他们的日子可就更惨了。两人赶忙接连出来说和。
曹嵩道:“陛下,大将军历来忠君,别无二心,为陛下镇压黄巾之乱就是明证。况且陛下恩宠如此,大将军怎会谋反?老臣愿意为大将军担保,大将军绝无嫉贤妒能之心,更无揽权自专之意!请陛下明鉴!”
袁逢也说:“陛下,臣亦愿为大将军担保。大将军只是心忧西凉、恐怕王土为他人窃据而已,实为忧心国事,故而才要诤谏陛下,可见其心。”
一看这两人都出来了,所有的朝臣都反对免职何进,刘宏立即犹豫了,无助地看向张让和赵忠等人。
而十常侍一看这两人出来了,气势顿时一收。曹嵩之父乃前中常侍曹腾,这是他们自己人,而且地位比他们高得多,他们哪里会得罪;袁逢不仅是三公,还是汝南袁氏的家长,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全天下的世家豪强。
张让便对刘宏摇了摇头,刘宏立即会意,对群臣说:“既然太尉和司徒都如此说了,朕自然相信大将军之忠心。大将军可快快请起。”
“谢陛下。”何进便起来了。群臣也都陆续回席位去了。
见扫除了何进的阻拦,张让等人就得意了,这下再也没人来阻止他们了。张让对刘宏道:“陛下,马超功高如此,必定封侯拜将才行!”
刘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赵忠接着忽悠道:“陛下,大将军只是平定黄巾之乱,就封为大将军;皇甫嵩和朱只不过平长社之贼,也都有中郎将之职。而马超之胜不亚于两位中郎将,在不到一月的时间内,就把韩遂打得山穷水尽,合应拜将封侯啊!”
刘宏点点头,说:“嗯,卿等说得对。你等刚刚不是说这马超被称为‘神威天将军’吗?”
“陛下真是博闻强记,没错,马超在西凉就为百姓们如此称呼。”张让媚笑道。
刘宏爽快地说:“那就顺应民意,封他为‘神威天将军’吧!”
“陛下英明!”十常侍纷纷媚笑道。
何进却吃了一惊。
刘宏又想了一会,说:“不过朕乃天子,必须要把‘天’字去掉,就封他为‘神威将军’好了!”
“陛下英明!”十常侍再次欢呼起来。
一听这话,何进气得当即又要站起身来反对,但衣角却被拉住了。何进回头一看,是坐在其后的袁绍,拉住了他的衣角,并对他摇摇头。何进这才忍下气来,坐下。
刘宏又说道:“至于爵位,马超尚年轻,就封为驷车庶长吧!按律,岁俸850石、田88顷、宅88宅吧!”
“陛下英明!”
“想必锦马超得了陛下如此恩赏,一定对陛下感激涕零,将来会为陛下继续克乱开土呢!”
刘宏高兴地点点头,却没看见何进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的手紧紧攥着剑柄,用力到指节发白。
中常侍封言:“陛下,锦马超封赏如此,身为其父的马腾更要大加封赏了。不可低于马超,否则以乱父子人伦也。”
中常侍侯览又曰:“不错,马腾克定北地、安定,亦有功于朝廷。又为陛下培育出锦马超如此不世名将,更当重赏。”
何进惊恐万分地看向丹陛上,心里更加焦急。看十常侍的意思,马腾的官爵势必更胜一筹!父子俱扶摇而上,这岂不是中了两个叛贼之下怀?!何进心想。
刘宏还在缓慢地思考着,又一个中常侍夏恽说:“而且陛下,马腾乃马伏波之后,又有羌人血统。倘若重赏他,羌人知陛下安抚怀仁之意,必定来降,西凉无事矣。”
中常侍程旷也劝道:“况且如此一来,也能激励其他将军们为国尽忠,彰显陛下爱才之心呢!”
赵忠又插一句:“上任凉州刺史耿鄙战死,就无人为陛下执掌西凉,如此西凉不安呐,陛下!”
张让又说:“而且护羌校尉多年空缺,不设护羌校尉,难保羌人不会再次反叛……若是有一个兼具汉羌血统之人出任此职,不仅羌人必定信服,也必定会忠于陛下。”
何进瞪大了双眼,群臣也都大吃一惊。何进又想站起来反对,却又被袁绍给拉住了。群臣见如此,也都没有起来。
刘宏听完点点头,说:“好好,那朕就封马腾为凉州刺史、护羌校尉,让他为朕镇守西凉。另外封他为大庶长,略高于他儿子锦马超,岁俸900石、田90顷、宅90宅!”
一听,何进绝望地用双手掩盖住了双眼,低头不语;十常侍则是欢呼“陛下英明”。
第九十四章 幕府商事
刘宏没看见何进那张已然铁青的脸,又思忖了片刻,说:“朝廷许久未曾册封一方刺史、一员大将,此次前去西凉宣诏册封,不可谓不重要。让父,依你所见,当指派谁人为天使为好?”
张让媚笑道:“哎呦,陛下,奴不过一中官,天使人选如此重要,奴怎敢轻易置喙?”
张让顿了顿又说:“不过陛下既然问询奴,奴定当知无不言。中常侍蹇硕,当合此行。”
蹇硕一听此言,脸色稍变。西凉那是什么地方?战乱四起,险象环生。张让却要他为天使前去西凉宣诏,蹇硕一下就明白过来:十常侍中素来以张让、赵忠二人马首是瞻,只有他对二人迷惑君上、擅权自专颇有不满。张让这是要排挤他啊。
刘宏听了张让的话,偏过头来看了一眼站得离他最远的蹇硕一眼,只见蹇硕此人身材伟岸,面容坚毅,带着武冠、还真有些武将之风,看起来却不像是个中官,和其余绵弱媚态的中常侍站在一起颇有些鹤立鸡群之感,当即刘宏对他的好感骤升。
刘宏温笑道:“蹇卿?”
蹇硕纵然知道张让排挤之意,也不敢拂逆了这位炙手可热的权阉。天子又垂询,蹇硕赶紧道:“奴在。”
“朕此次诏封马氏父子,就由你为天使,为朕前往凉州宣诏册封,何如?”
“陛下委托,奴定当竭心尽力地办好,当不负陛下信任。”
………………………………………………
商议完赏赐册封马氏父子事宜后,天子就退朝了。何进带着一群拥趸走回他的大将军府去。一路上,何进的脸色仍然是铁青的,面沉如水。其他的随从者,袁绍、袁术、曹操、吴匡、陈琳、郑泰等人亦步亦趋,也不敢在这时触何进的霉头。
直到走进了大将军府、进入了正堂,何进这才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走上首座时身旁有一个鹤形青铜香炉,忍不住怒吼一声,抬起脚来、将足有半人高的青铜香炉一脚踹翻。“砰”地一声,香炉猛地倒地,内中还冒着烟的香料掉了一地。
袁绍、袁术等人都吓了一跳,知道何进正在气头上,谁也没敢说话。何进毫不在意,径直走上他的首座。但还没等坐下,何进就又忍不住转过身来指着袁绍喊道:“本初,方才汝阻吾,是何缘故?!”
袁绍未敢回应,何进怒道:“那些阉宦摆明了就是扶持扶风马氏来对付吾!你袁本初向来足智多谋,难道连这一点都不知道?!”
袁绍拱手微拜,说:“明公息怒。十常侍颠倒黑白,意图拉拢西凉军阀,吾岂会不知?”
“既然知道,何必阻拦?!”何进怒道。
袁绍抬眼看了看何进,平静地说:“明公,扶风马氏确实剿贼有功,不论募兵招降是否正当,军功终究是摆在那里的。”
何进怒得偏过头去,气呼呼地不说话。袁绍又道:“再者,十常侍有陛下明里暗里的支持,挟皇权之威,吾等又如何拦得住?”
听到这句话,何进方才平复了些怒气,反而有些低落,说道:“唉!陛下重用阉宦,吾岂不知?”
众人都不敢再言,何进却从席位上站起身来,一边徘徊一边自顾自地说:“吾等这位陛下,历来昏聩。西园卖官、修裸游馆、赏叶望舒、十而税一,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是听任十常侍所言,闹得天下鼎沸,民怨四起!”
幕僚们也都深有同感,不忍点了点头。何进又突然发起怒来,说:“可惹来了黄巾之乱、惹来了北宫伯玉、惹来了张牛角,那些个阉竖如何担当得起?还不是吾给他们处理这些麻烦事,扫平天下,扶保汉室?!”
“明公说的是。”众人都道。
何进冷哼一声,说:“可就算吾如此而为,为陛下竭心尽力、为汉室鞍前马后,可仍然叫那些阉竖踩在吾之头上,这难道是明君所为吗?”
陈琳道:“将军息怒。陛下也并非如此寡恩薄义,毕竟将军您现今可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录尚书事,秉持国政,总领朝纲;天下部曲,悉听将军您的调遣。且不论在外之皇甫嵩、朱、张温,朝中您尚有本初、孟德、公路、吴匡将军等人,南军、北军、五校尉、虎贲、羽林等军,将军您就亲掌一半;就连车骑将军也是您之兄弟。权高如此,又何必气馁呢?”
何进看了一眼陈琳,心道此人还真是书生之见。
何进冷哼一声,说:“亲掌一半?那还有另外一半呢?吾既然为大将军,何不让吾全掌?还不是忌惮吾外戚之姿?至于何苗,那个叛徒不说也罢!”
众人都知道何苗只听皇后的调遣,皇后是想拿何苗来制衡何进的,以防止何进不听话而已。
曹操闻言而出,朗声道:“明公所言极是!”
何进抬眼看了一眼曹操,此人身材不高而面色略黑,而且又是故中常侍曹腾之孙,他向来是不怎么亲近的。如果不是此人曾经以五色棒棒杀中常侍赵忠的叔父,他也不会引为心腹。
曹操道:“明公之妹乃长秋,长秋育有皇子辩;明公秉军政权柄,朝廷百官,中外臣子,谁敢不从?纵然明公忠心耿耿,陛下又岂会不生忌惮之心?”
何进目视曹操良久,叹了口气,说:“还是孟德聪慧,说到了点子上。”
曹操又道:“不过即使如此,明公也决不能退半步。十常侍已然与明公势同水火,陛下也对明公十分警惕。明公只能再进一步,以求成陈蕃、窦武未竟之业,诛杀阉宦,以正天下!这样,明公方有一线生机。”
何进也知此言非虚,又问一句:“那如果吾退后一步呢?”
曹操眸中明光闪烁,说道:“那吾只能斗胆说一句,摆在明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而明公活路不选,却偏偏选中了其中的死路一条!”
何进微微一惊,问:“孟德,此言何意?”
曹操说:“自古以来,朝争之事本就是你死我活之事。又我朝以来,阉竖与外戚相交恶,不知有多少阉竖事就而外戚见杀,又不知有多少外戚事就而阉竖伏诛。远的不说,王甫起宫变、挟持天子,掌控尚书台而夺取传国玉玺,逼迫尚书们撰写伪诏以调兵,而陈蕃、窦武并太学生们见杀。如今之情势,明公与让等,不是明公死,就是让等活!明公若退一步,让等若进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不知明公还有何疑虑啊?”
第九十五章 幕府的幕僚们
何进此时却有些犹疑,居然说:“可毕竟是让等扶持吾进位,若无他们,吾之胞妹恐争不过故宋皇后,难得如今长秋之位。况且长秋意图谋害皇子协一事,陛下、太后都极为震怒,如若不是让等为长秋求情,陛下虽不会杀之,恐怕也难逃废立之举……”
曹操看了一眼何进,这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居然此刻窝坐着、低头着说这些话,脸上竟然还有犹豫之色,不免失望地摇了摇头。
曹操踏向前一步,说:“明公,欲成大事,怎可顾念小节?十常侍之所以扶持明公与长秋,只不过是想利用明公、长秋,以助长其威权而已。如今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些事又算得了什么?”
何进这才不再言语,曹操又劝道:“况且阉竖乃天下所患,天下人苦阉竖久矣。若明公诚可诛杀阉竖,必定为千古伟业,为后人所传唱。明公何须疑虑?”
听到这,何进又来了精神。
曹操进而劝道:“依吾之见,明公诛杀阉竖之后,便是乾坤独断之时。是时,天下尽在明公手握之中,陛下必定重用明公。在陛下百年之后,明公可扶保长秋为太后、皇子辩为新君。此乃周公之业,愿明公再三思忖!”
曹操拱手再微微一拜,何进就被他这一番话给点燃了。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何进,又怎会对如此威权不感兴趣呢?
何进笑道:“孟德果然一语中的!是吾错言了,将来果如孟德之言,吾保孟德荣华无极!”
“多谢明公!”曹操暗自擦了擦汗,心想这终于是再次坚定了何进的心志,要不然跟从何进的他可就遭殃了。
何进看了看他的幕僚们,意气风发地说:“孟德所言极是。吾必定效仿陈、窦,以诛杀阉竖为己任。诸位请勿相疑。”
袁术进道:“明公,既然要诛杀阉竖,就必须要先斩除其爪牙。昔日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阿附中官,才助长其嚣张气焰。那几年,朝中大臣几乎无法扼制黄门,致使其为祸天下。如今十常侍意图拉拢西凉马超,不可不防。”
袁绍也道:“此言极是。虽未听闻锦马超有贿赂十常侍之举,但十常侍为他争取来西凉刺史、护羌校尉、神威将军之位,想必锦马超必定会投桃报李。”
何进沉着地点了点头,却听见曹操的声音再次响起:“本初、公路,我看未必吧!马氏既然未曾阿附中官,也是吾等可拉拢的对象。现在就先将他看作是中官一党,实在是太早了些。明公总督天下兵马,那锦马超理当也是明公之下。想必锦马超也当听从明公号令;不然,最少也会持身中立。如今却先将之推向中官,恐怕会寒了其心。”
见被曹操驳斥,袁绍、袁术两兄弟不满地看了一眼曹操,他们可是四世三公之后,又怎容得一个阉竖子孙对他们说三道四?当即就不忿地瞪着曹操。曹操却丝毫没感受到,或者是装作没感受到。
何进听了曹操的话后,若有所思,说道:“那依孟德之见?”
曹操说:“不如抢先招揽锦马超,以为己用。吾听闻那锦马超部下已有西凉铁骑不下十万,可能已然有十二三万之众。西凉铁骑素来是天下精锐中的精锐,骁勇善战,悍不畏死。而且传言锦马超通晓骑射,将部下都**得精通骑射,想来即使是匈奴、鲜卑之辈,也远远不是西凉铁骑之对手。若明公手中能掌握如此一种精悍的铁骑,那么阉竖就算再有十个段,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进不禁意动,郑泰也道:“是啊!洛阳城中,也就只有五校尉堪当大任,可半数部曲皆没于黄巾之乱;南军历来宿卫宫廷,几乎全为勋贵子弟充任,哪有什么战力?至于北军,说是野战之用,其实也无多少实战经验,难当大任;虎贲素来以六郡良家子充任,但西凉久乱,选上来的六郡良家子都良莠不齐;羽林倒是以六郡良家子为兵源,可惜又被卫尉张温抽调去镇压张举、张纯……纵观天下,也就只有西凉铁骑最为精锐,更有十万之众。此时将军若能掌握如此雄军,那我想陛下日后再要商议朝政,不先问问将军您的看法是不行的。”
何进更为动容了,在心里已经更偏向曹操和郑泰两人的看法,说:“两位所言……”
话还没说完,却不料被袁术呵阻。袁术高喊一声:“明公且慢!”
何进扭过头来又看了看袁术,说:“公路何意?”
袁术拱手躬身,说:“明公,曹孟德之言,甚为大谬。”
曹操看了一眼袁术,没说话,脸上也没有怒色。
“哦?此言怎讲?”
“明公,您如今大将军之位,不是没有可能会被他人所换。陛下忌惮明公已久,一直疑心明公即将借诛杀宦官之借口,而起兵变乱。且明公之侄乃皇子辩。明公有朝一日有可能会效仿周公、霍光,行废立之礼,废今帝而改立皇子辩为新帝,陛下焉能不惧?
故而陛下早就想动一动明公这大将军之位,只是忌惮大将军手中握有权柄,才不敢轻举妄动。况且陛下现在手中并没有合适的人选的接替明公您,陛下恐明公下野之后将引发动荡,这也是陛下未曾对付明公您的一个重要原因。”
何进又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些顾忌起袁术的这一番话。
而曹操听了此话,也觉得袁术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袁术又道:“车骑将军何苗,本就是个无能平庸之辈,一味听从皇后所指,又是外戚之姿,陛下不敢再用;皇甫嵩打仗虽勇,却不过是条陛下的忠狗,无党争之心,又曾经与明公一同剿灭黄巾,陛下也未敢用;朱也不失为当世名将,但也从不党附中官,又出身贫寒,陛下当不用;卫尉张温则更不如,年老体衰不说,单单是未能镇压住北宫伯玉,才会有如今韩遂之祸,就足以让陛下怨恨了。”
何进说:“公路所言,可谓句句都在点子上。”
得了主君的夸赞,袁术有些得意,唇间嘴角立时扬起一丝隐藏不住的笑意。
袁术道:“除却这四人,别无他人可替代明公,所以明公之地位才会如此稳固。可万一出现一个可以挑战明公地位之人呢?”
第九十六章 何进的决断
何进一听此话,惊讶地说:“公路是说,那西凉锦马超?”
袁术正容道:“正是!锦马超出身名门,如今席卷西凉,军功不可谓不高。”
吴匡笑道:“公路,你忘了锦马超才不过束发年纪吗?陛下再怎么忌惮明公,总不会用一稚子来代替大将军吧?”
袁绍说:“吴将军此言谬矣。锦马超虽然年幼,但其父马腾亦有军功。陛下完全可以以马寿成来威胁明公。”
袁术附和道:“兄长说得不错。以术之见,并非中官们要拉拢西凉锦马超,而是陛下授意中官拉拢西凉锦马超。陛下之所以要重赏锦马超,就是想提升他的官爵,为将来制衡明公时攒下资本。所以在韩遂都尚未伏诛之前,陛下就要先行对锦马超加以赏赐,为的就是等到锦马超诛杀韩遂时再行赏赐。两次赏赐、官爵逐步提升,就足以让锦马超扶摇直上,威胁到明公的地位。将来,就算陛下果真不能以马腾来撤换掉明公,也能用锦马超来制衡明公的权势。这对于陛下而言,正是最明智的选择。”
何进听得心惊肉跳,脸色大变,一手不安地紧攥佩剑剑柄,眼神都开始飘忽不定了。
袁绍又道:“所以,我兄弟二人才力劝明公早下决断,一定要遏制住锦马超与其父之权势。不然,不仅中官借锦马超之势再次压过明公,陛下也将以锦马超来制衡明公。”
说完,袁绍和袁术两兄弟就直勾勾地看着何进,心里十分希望他能采纳他们的建言。
何进低着头不说话。片刻,何进方将头从阴影中抬起。何进却没有立即夸赞袁氏兄弟,而是来了莫名其妙的一句:“现如今,皇甫嵩与黑山军之战如何了?”
袁氏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何进突然问起这个作甚?不是要对付崛起的锦马超吗?
袁绍答道:“禀明公,皇甫嵩仍在与黑山军苦战当中。张燕颇有些领兵之才,其下黑山军有人口百万,部曲也当有十几万,又背靠太行山势,以为凭恃。而皇甫嵩仅仅有洛阳抽调去的官军两万,虽比黑山军更骁勇,但寡众悬殊,一时之间也拿他不下。”
何进沉着冷静地点了点头,只说:“好。”
曹操瞬间想明白了何进的心思,惊道:“明公可是想调皇甫嵩之部曲去剿灭锦马超?”
何进不置可否,而是淡然道:“纵观中外,也就只有皇甫嵩之才足以与锦马超相媲美。只有他这员宿将出马,吾才可安心。”
郑泰道:“但皇甫嵩历来愚忠,唯陛下马首是瞻。他也知陛下忌惮明公,又怎会听从明公之调遣呢?”
何进笑道:“尔等忘了,皇甫嵩乃安定朝那人氏。”
“哦!”众人立即恍然大悟。
袁术谄媚地说:“还是明公睿智!那皇甫嵩既然是凉州人,他又怎会坐看锦马超割据他的家乡?就算是不为了陛下,为了他的家乡,皇甫嵩也必然会欣然听从明公之意,前去进剿锦马超。”
何进笑道:“知我者,公路也。”
“哪里哪里!乃明公睿智。”
何进顿了顿,说:“传令给皇甫嵩,教他早些击退黑山军,取得一个足以威慑黑山军的大胜。待到那时,张燕只要是个聪明人,就定会向朝廷请降。”
袁术接过话头,奸笑道:“然后明公就可顺水推舟,随意封张燕为中郎将、将军什么的,以安其心。进而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皇甫嵩调回来,调去兵力空虚的关中了。”
何进对袁术很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到时候,陛下骑虎难下,也不得不准予皇甫嵩与锦马超来场恶战了。”
袁绍也加入讨论来,说:“即使皇甫嵩未能取胜锦马超,但只要与他相持不下,陛下和中官就难有调停之机。这样,陛下还能拿谁来制衡明公呢?”
何进两个嘴角,都快拉到两个耳垂下去了。
袁术笑道:“术恭喜明公,又一个大患迎刃而解了。”
“哈哈哈哈哈!”幕府之中,笑声直遏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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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边,退朝之后,十常侍就簇拥着天子刘宏来到偏殿休息,张让和赵忠,一个捶腿,一个揉肩;其余的十常侍,有的剥水果,有的倒水,有的扇风,让刘宏好不快活。
张让谄笑道:“陛下,这力道可还合适?”
刘宏闭上眼半寐,说:“合适,合适。还是你这奴儿最通朕心。”
在百官面前的“让父”,到了百官之后就成了“奴儿。”
张让嘿嘿地笑,说:“陛下刚才是没瞧见,那何公的脸色啊,可是变了好几回呢?”
赵忠也谄笑道:“是啊,奴也看见了,何公看来是很讨厌这个锦马超。”
刘宏没睁开眼,只是一味地享受着十人的服侍,面无表情地说:“他何止是讨厌!其实是忌惮!”
曹节边把一瓣柑橘放入刘宏口中,边谄笑道:“要奴说,何公还有什么好忌惮他人的?皇后便是其胞妹,车骑将军便是其胞弟;大儒卢植与他并肩共事,执掌国政;就连素来清高自持的袁司徒都肯把两个子侄送给他当幕僚;天下的中郎将、校尉,还不都唯何公之命是从?权高如此,只怕是王莽也难及吧?”
刘宏没再说话,只是咀嚼着口中甘甜汁多的柑橘。
侯览也道:“就是!论起权势,皇后之尊也是要高过何公一头的。可长秋待吾等,平日里可是温和平意,从无半点小觑之心。吾等不过是些残缺之人,长秋待吾等如此,可见真有**之仪,是陛下良属,更是万民之福。而何公与皇后同出一胞,却视吾等为仇雠,半分情面也不讲。可见这果真应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之语了。”
刘宏仍然没有言语,只是听着中官们的闲言碎语,不过嘴里却不再咀嚼着柑橘了,一口就咽下。
一旁的夏恽也忿忿不平地说:“就是!听说何公的那些幕僚们也都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把奴等撕个粉碎!平白污蔑奴等是阉竖,是阉宦!奴就想着,奴等虽是阉人,可好歹还是陛下之宠奴不是?岂容他们污蔑?”
刘宏这才悠悠地道:“皇后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她谋诛朕之皇子协,太后最为宠爱皇子协,已然震怒十分。若不是你们这些奴儿苦劝,朕早就废掉何氏了!岂容她兄长在朝?说到底,还是奴儿重情重义!”
第九十七章 十常侍
十常侍笑逐颜开,个个谄笑道:“都是陛下平日里的教诲,奴等不敢不保长秋。”
刘宏又冷哼一声,面色一寒,说:“奴儿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等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等的子侄、宾客、家奴,遍布天下。为此事,百官多少次来为难朕了?你等比朕更清楚吧?”
其余的中常侍都吓得不轻,面色一寒;只有张让和赵忠谄笑着。
张让干笑道:“这还不是为了陛下分忧嘛?西园扩建至今,虽有裸游馆之盛,但毕竟还未建立完全。奴儿们都要竭心尽力地为陛下筹措钱银,好让陛下安享至尊之乐。”
听闻此话,刘宏才微微收敛了些不悦之色。赵忠也干笑道:“再说了,陛下。现今在陛下之统治下,我大汉是河清海晏,歌舞升平;百姓们安享太平,生活富足,田野丰沃,物阜民丰。虽有些乱臣贼子,也都只是蚁贼,踏足可灭。
陛下身为天子,乃万民之父,哪有子女不尽心尽力地孝顺父母的道理呢?况且百姓之所以富足安康,都是陛下之功劳。陛下享用万民之供奉,理所应当,天之所佑嘛!”
刘宏这才安然地点点头,重新吃了口柑橘。说道:“此话有理。”
刘宏过了会,又困惑又不安地说:“可近来总有大臣上奏,说天下已经乱成一团,百姓流离失所,流民遍布天下;又说世家豪强什么兼并太严重,百姓都无立锥之地了。这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岂不都是朕之罪过?”
一听这话,中常侍们再次慌乱起来,张让都有些害怕。赵忠说:“陛下,那些都是奸佞之言!这陛下之天下,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天下哪有百姓流离失所,哪有百姓失去田地?他们只不过是想骗陛下支出赈灾钱粮,好趁机吞没掉!”
刘宏恍然大悟,竟然腾地站起身来,怒火攻心地怒吼道:“哦!原来如此!朕平生最痛恨这些贪官污吏,奸佞之辈了!明明知道朕最怕重蹈孝桓帝覆辙,最怕让百姓吃不上饭,被后世骂为昏君!他们居然卑劣到以百姓为借口来贪污的程度,真是令人齿冷!”
十常侍没想到这平日里看起来昏聩的陛下,居然心里还是装着百姓的,心里恐惧极了,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不过很快,十常侍就看出来刘宏显然是真的听信了他们的蒙蔽,还真的以为他的天下民生富足,心就安稳下来了。
张让笑道:“陛下说的是,陛下说的是。那日后再有如此奏章,奴一律烧毁,就不呈上来烦扰陛下了。”
赵忠暗中对张让点了点头,口中说声:“高!”
果然,刘宏的气立即消了,重新躺倒在榻上,说:“好,就依你了,以后此等佞臣之见就不必让朕看见了。朕才不是什么昏君!”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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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刘宏睡着后,十常侍纷纷走出偏殿,回他们自己居住的小殿中商议。赵忠笑道:“方才还真是吓了奴一大跳,差一点天子就要疑心我等了!”
封笑道:“是啊!谁能想到,咱们这个陛下,人人都说是千古难见的昏君,居然心里还果真装着百姓,倒真是有些明君贤君之象了!”
侯览也笑道:“若是陛下知道他的汉室江山动荡糜烂如斯,难道还真的拯民倒悬不成?”
“哈哈哈!”十常侍哄然大笑。只有蹇硕一人,独自跪坐在最外围,默默地听着同党们的话,没有表态,眉宇之间甚至凝结着一丝恨和不屑。
曹节也笑道:“嘿,左右不过就是个比孝桓帝更昏聩的天子,居然还好意思立志超过孝桓帝?殊为可笑啊!”
郭胜也嗤笑道:“就是!先孝桓帝好歹还敢联合中官,借中官之势剿除外戚。咱们这位陛下呢,被我等蒙在鼓里不说,连一个何屠户都要我等左右扶持着才敢直面!真是远不如先孝桓帝!”
段圭也笑道:“若是教陛下见识到民间疾苦,看见那成群的流民、遍地的荒地,岂不是要让他气得吐血?”
“哈哈哈哈哈!”十常侍又是一番哄然大笑。蹇硕暗中攥紧了衣角,不语。
张让好似是观察到了蹇硕的不对劲,赶紧说:“好了好了!我等也是凭借陛下之恩宠,方有今日之权势。如此恶言,不必再言。”
“唯。”其余中常侍答应道。
张让说:“陛下既然最为痛恨鱼肉百姓之举,我等就不能让他知道民间疾苦。不然,我等压榨百姓最甚,陛下一定对我等痛下杀手。以后能靠近陛下身前者,一定要仔细挑选,不要露了马脚才是。”
“唯!”中常侍又答应道。
赵忠又说:“陛下已经注意到了某些大臣的奏章,日后呈递御前,一定要留下仔细验看,确定没有涉及我等者,方可上呈天子。”
中常侍们又道:“唯。”
赵忠说:“还有,何屠户掌军太众,对我等颇为不利。万一哪天时局变动,我等就处于何屠户下风了。为保周全,蹇硕,你这次可一定要拉拢住那锦马超!”
蹇硕微俯身一拜,说:“唯。”
张让笑道:“我等给马氏送来了如此富贵,把区区一个军司马提拔成一州刺史,把一个稚子提拔成一员大将。就算那锦马超年幼不懂事,那马寿成想必也应该投桃报李吧?”
段圭道:“这次,西凉铁骑我等是志在必得了!倒要看看,手中只有些弱旅的何屠户如何面对拥有西凉铁骑的我等?看这老屠户还敢不敢在我等面前耍威风!”
郭胜不忿地说:“呵!这何屠户,起初若不是我等抬举他,设计让何皇后取代先宋皇后;又碰巧拿住了区区一个告密的唐周,他怎有如今外戚、大将军、录尚书事的威权?”
程旷也嘬着牙花子说:“就是!现如今却敢纠集那么些朝臣来对抗我等,当真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行!”
曹节恨恨地说:“尤其是那个司徒袁逢,最为可恨!这老不死的明面上看摆着骑墙之势,谁也不帮;谁知暗地里居然让袁绍和袁术辅佐何屠户!若不是发现得早,还真是中了那老不死的圈套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蹇硕,突然想起伤心事,也狠狠地说:“还有那个太尉曹嵩,他父亲明明也是我等之辈,却要摆什么清高自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清白人家呢!却放任那该死的曹孟德打死我叔父……”
张让说:“好了蹇硕兄,袁家好歹是天下世家第一,我等还需礼让三分;曹腾前辈可是一手将我等带大,曹太尉的面子,我等还是要给的。至于曹操,曹太尉管不住也是有的嘛!”
第九十八章 鞠义
不论是京城这边的党争,还是韩遂逃走后的动静,马超还都是不知道的。此刻,因为顾虑到已经连续作战了大半个月,从六月下旬一直打到七月下旬,士卒们身体疲乏;在阿阳之战中的俘虏和降兵们人至数万,还需要几天时间威服,马超就没有立即再次追击韩遂。下令他的八万部曲在阿阳城暂驻歇息。
不过,马超的心里仍然满心装着对击垮韩遂的心思。第二日,就下令众将聚会议事。方才擂鼓一阵,庞德、段煨、张济、张绣四将立即前来,在马超的营帐中、座位下站好队列,恭恭敬敬地给马超见礼。
“参见主公!”四将喊道。
马超点点头,但抬眼一看,却见前来议事的只有四人,心里有些疑惑。除了派出攻占陇西的马岱,应该还有五位大将在才是。没想半会,马超就想起来了,马腾曾送给他一个将领,就是鞠义,就是他没有前来。
马超便问道:“鞠义将军怎么没来?”
庞德不忿地说道:“少主,鞠义此人颇为孤傲,与我等十分疏远。我等不知。”
张绣也不满地说:“兄长,我看那鞠义就是孤傲给兄长看的!也不知他有何本事,竟敢对兄长这般!”
段煨也说:“就算他有些本事,倒也不应该不遵守军中规矩。主公擂鼓聚将,鞠义却故意迟迟不来,我看他是故意让主公您难看。”
听众将都这么说,马超也并未太过生气。因为他本来就知道鞠义此人颇为高傲,就连袁绍都不放眼里,所以才招致袁绍的迫害,也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但马超却不介意,因为他知道鞠义可是锻炼出先登营这样的精锐之师。所以尽管鞠义孤傲,马超仍然打算要收服他,以为己用。
马超摆摆手,说:“不管他,先来商议军务。”
“唯。”四将这才按捺下不忿之气。
马超问道:“令明,俘虏和降兵的情况如何?”
庞德立即站出队列外来,拱手躬身而拜,说道:“禀少主,阿阳之战的俘虏和降兵有四万之众。末将们正在加紧将他们分散到各个部曲之下去,现已完成整编,初步赏赐了他们每人千钱,军心已经初步安定。再有两日,经过扬义都尉之宣扬,这些俘虏和降兵就肯为主公出战了。主公不必担心。”
马超点点头,十分满意。马超发现,本来军中因为羌人众多,掌握思想的往往是羌人女巫(比如李就十分听信女巫的预言占卜)。马超担心这些女巫妖言惑众,就强行把她们赶出去了。
但后来马超又顾念到失去了女巫们的精神抚慰的作用,军中不安,就想到效仿后世郑位的设立,于是就在军中设立专门的职位,就叫“扬义都尉”。在每两千人、即一部之中,都设立一个扬义都尉。他们负责替马超宣扬马超的志向,也就是拯乱安民,让这些曾经掳掠西凉三辅百姓的乱兵们改邪归正。
后来马超又发现,扬义都尉渐渐地因此在士兵中地位崇高,马超又教扬义都尉们为他宣扬忠诚,让士兵们更忠于他;其外,马超又授意这些扬义都尉们为他监督校尉、军侯们,以防发生动乱。
马超问道:“扬义都尉之人选,关系到我军军心是否整齐如一。一定要先让吾亲自挑选,任何人不准干涉,明白吗?”
众将严肃地道:“唯。”
马超又道:“这几日,可有流民前来?”
段煨说:“回主公,周遭众多。末将已经听主公吩咐,分派部曲将一百二十万石军粮发放给北地郡、安定郡以及临近安定郡的汉阳郡几个县的百姓了。暂时还没有发生饥荒,众多百姓都领着粮食回去准备耕种了,主公不必担心。”
马超点点头,说:“那便好。分出如此之多军粮,我军存粮还有多少?”
段煨道:“已经将整个瓦亭都搬空了,我军中也只剩下五十多万石军粮了。”
“堪食多久?”马超问道。
段煨说道:“大约只有一月余了。”
马超点点头,说:“好,吾知道了。”
段煨说:“主公,这五十石须臾之间便会消耗殆尽。等过了一个月后,我军可怎么办啊?”
这倒是十分棘手,马超瞬间头疼起来。是啊,西凉的土地不比三辅的肥沃,也没有那么多河流可供灌溉,百姓们受战乱的影响也是在饥荒的边缘徘徊着,上哪里去找军粮呢?而没有军粮,好不容易扩充来的十万铁骑,又吃什么呢?
马超想了又想,道:“不妨事,吾自当写信,请吾父上表朝廷,朝廷想必会拨给吾军粮的。再者,等再休整两日,吾便率军追击韩遂。想必韩遂能够起事,他必定还有足够的军粮。”
段煨说:“唯。”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了几声争吵。马超刚刚听见有人争吵,抬眼看去,就看见有一人伸手撩开帐幕,歪歪斜斜地走了进来,那人正是缺席会议的鞠义。
他刚一进来,马超就闻到一股强烈的酒气,味道来源直指鞠义。马超这就有些生气了,迟到已经违反了军规,更何况军中无故不准饮酒。而这鞠义一下就违反了两项军规,幸好没误事,若是误事,马超杀他的心都有。
鞠义进了营帐后,见马超与四将都是一脸铁青,好像装作没看见似的,淡笑着走上前,微微给马超一躬身,说道:“末将议事来迟,还乞少主勿怪。”
马超一语不发。庞德挺身而出,怒指鞠义,吼道:“鞠义,你议事迟到,按军法当杖责二十;军中饮酒,当杖责五十!”
鞠义一听庞德的话,脸上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顿时一滞。鞠义偏过头去,好生地看了看怒色冲冲的庞德,看了好一会又扭头看了看马超。马超已然怒不可遏,他知道这鞠义孤傲,却没想到他居然狂悖到如此地步。
鞠义居然收回拱手的双手,直起身子,对坐在他面前的马超叉着腰冷笑道:“要用军法惩罚鞠某?这是庞将军的意思?还是少主的意思?”
马超怒视鞠义,仍然不语。一向温和的张济也看不下去了,伸手抽出宝剑,指着鞠义,说:“鞠义,你算什么东西?!竟敢不遵主公?!”
张绣也跟着他叔父一同拔剑而出,指着鞠义。
马超这时就有些好奇了,两员大将为他拔剑而对,他很想看鞠义又会如何应对如此骑虎难下的局面。
鞠义扭过头来觑了两眼叔侄二人以及他们手中紧握的利剑,在鞠义扭头来看时,张绣气不过,还将利剑搭在鞠义的肩头。鞠义却丝毫不在意,觑了两眼,又扭头看向安然坐着的马超,冷冷地说道:“怎么?主公这才将末将拨给少主两日不到,少主这就要对末将痛下杀手了吗?”
第九十九章 降服名将之法
鞠义已经狂悖到如此地步,段煨也实在气不过了。听鞠义如此说,愤而拔剑而出,剑锋直指鞠义咽喉。段煨怒气冲冲地说:“你以为少主不敢吗!”庞德也迅速拔剑出鞘,剑锋搭在鞠义的肩头上。
四把剑都搭在鞠义肩膀上,四剑反射出的白光摄得鞠义微微眯眯眼,四人紧紧地围住鞠义。马超看见,当段煨和庞德也忍不住拔剑而对,鞠义的眼神就是如流波一般浮动,并未见震惊恐惧之色。
宽阔的帐内,只听得见张绣、段煨、庞德、张济四人沉重又快速的呼吸声。
鞠义看了看将他颈项围得密不透风的四把利剑,毫无惧色,反而轻轻地哼了一声。鞠义目视马超,却对段煨说道:“好了,段将军,不必多管闲事了,我料定不论我如何触犯军规,少主都不会诛杀我的。”
马超听了这一句,惊异地看了一眼鞠义,仍然不说话。
段煨先是看了马超一眼,又气呼呼地说:“你以为少主怕你不成?”
“怕我?不不不!”鞠义笑道,“段将军你想错了。少主如今乃当世名将,连韩遂都不放在眼里,我算个屁啊?少主之所以不会杀我,不是因为怕我,而是因为我对于他而言很重要。”
马超更为惊异,确实,他没想过真要杀掉鞠义,就是因为鞠义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得到了鞠义,就可以期望一支先登营。
庞德嗤笑一笑,说道:“少主哪里会需要一个狂悖之徒?真是笑话!”
鞠义偏过头来看了看庞德,说道:“当然!少主会需要一个会练兵的狂悖之徒。”
马超听到这,脸上立即浮起一丝笑意。同时他还看见了,帐外的侍卫们已经听到了内里的嘈杂声,许多人探出头再看帐里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还有人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么。这对马超来说可不好,如果不能降服鞠义这匹烈马,今后难以服众。
“练兵?”张绣笑了,“练兵有何难处?我不过一稚子,也照样能为兄长练兵。我练出的兵,在战场上也是一往无前的。”
鞠义轻轻地摇摇头,说:“小将军,我所说的练兵和你的可不一样。你练的兵只是普通士卒,我练的兵,势必是天下一顶一的劲旅!”最后一句,鞠义竟然是对着马超高喊出来的。
马超略微意动,心想难道鞠义所说的劲旅莫不就是先登营?那个能大败白马义从的先登营?
鞠义看着马超,继续高声喊道:“我之劲旅,只需八百人,就可以克制数千人马乃至数万人马!小将军,”,说着,鞠义又扭头看向张绣,“这样的部曲,你练得出来吗!”
张绣没有敢说大话,只得缄口不言。
看张绣不说了,鞠义又道:“练不出,是吧?然而这样的劲旅,我却可以轻易练出!少主既然有天下野心,日后又怎么能不需要我这个狂悖之徒呢?”
马超没有再生气,他反而欣赏地盯着鞠义看,倒是看得鞠义有些畏缩,瞳孔收缩了些。
庞德怒道:“纵然你有奇才又如何?不遵少主就该杀!”
“那就要问问少主的意思了,是不是舍得丢掉一支可以一敌百的劲旅了?”鞠义高声喊道,就连帐外的士卒们也能听见他的话。
马超这才站起身来,没有接过鞠义的话,而是对四将:“好了,你等把剑收入鞘中。”
“可是少主……”
马超说道:“没听懂吾的话吗?”
“唯。”四将不服气地收剑入鞘,各自瞪了鞠义一眼。
马超走下台阶,慢慢地一步步走到鞠义跟前。方才还十分狂悖的鞠义,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马超直盯着鞠义的双眼,说道:“鞠义,你不服吾,是吧?”
“哼哼!服不服的,那就要看少主您的本事了!”鞠义略微一躬身,口中却叫道。
马超轻笑道:“看你十拿九稳的样子,似乎吃准了吾没有手段令你屈服。”
鞠义笑吟吟地说:“少主果真是动了杀心?”
马超上下打量了一下鞠义,说道:“那倒不是。如你所说,吾还真是需要你之奇才,断不会杀你。”
“少主……”庞德又忍不住了。
马超扬起手,让庞德闭嘴了。
鞠义笑道:“那就是要对末将动肉刑,用刑罚来迫使末将屈服听从了?听说少主发明出一种玄妙的刑罚,末将还真是想亲身见识见识。”
马超摇摇头。
鞠义这时立即有些诧异了,说:“难道是想闲置末将?或者将末将逼走了事?”
马超依旧摇了摇头。
这下,鞠义可就有些慌了,说:“那到底少主要如何降服末将呢?要知道,末将的骨头可不是纸糊的。”
马超早就想好了用于鞠义身上的方法,只是故意吊着他。马超说:“为何将军就一定要先明白吾之手段呢?”
鞠义说:“看看少主是否手段高明耳。”
马超说:“既然你想知道,吾也没有隐瞒你的意思。庞德何在?”
庞德以为马超是要拿那个水刑来惩罚这不听号令的鞠义,振奋地说:“末将在,少主有何吩咐?”
马超回身走回自己的席位,一边说:“你去调用一曲的将士,要立即砍伐取木,为吾修建起一座木屋来。”
“木屋?!”庞德惊讶不已,鞠义也有些意外。
马超在席位上坐下,顺手拿起铜案上的一碟核桃碎,喂进嘴里,说道:“不错。这木屋必须全部封闭,只开一门,不得开窗,顶部封闭,四壁隔音。在木屋中在设一床一凳,就是吾之前告知你们的那般样式即可。”
这让鞠义大感意外,更有些惶恐。鞠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说道:“然后呢?少主打算怎么做?”
马超一边吃核桃,一边笑着说:“吾想请将军进入木屋中安住两日,一应饮食,吾会派军士按时送去。”
鞠义更感诧异,此时的他脸上早就没了刚才的傲气,反倒是半张着嘴。
鞠义问:“那……末将什么都不必受?”
马超一听,扑哧一乐,看来鞠义还是以为他要鞠义动刑呢,其实这只不过是后世军队中十分寻常的关禁闭。别看关禁闭很简单,可坚定如顺溜、稳重如安迪(肖申克男主)都耐不住关禁闭所带来的那种深重暗沉的孤寂,对人心理的煎熬。鞠义是东汉人,没经过这个,马超料想他定然挨不过去。
第一百章 关禁闭
马超笑吟吟地说:“当然,将军只需要在木屋中住着就好,别的什么都不必做,暂且安心。”
鞠义的面色有些崩了,马超又对庞德说:“哦对了,还有几点。”
“少主吩咐。”庞德见马超如此自信,心也安定下来了。
马超说道:“阿阳城外不是有一片森林吗?”
庞德说道:“少主好记性,不错,城外确有一片大树林。”
马超捏起一小块核桃肉,扔进嘴里,说道:“嗯,那再好不过。你等就在那个树林里砍伐取木,就正好将木屋建在树林里。另外,除了专门给鞠将军送饭送菜的兵士外,一律不准兵士走入林中、靠近木屋,打扰到鞠将军清闲。一旦违命,格杀勿论!”
“唯!”庞德拱手而应,这就要请鞠义走。
鞠义还是诧异不已,说道:“少主,能否告知这是何等处罚?”
马超笑吟吟地说:“关禁闭,也就是把将军关起来,任何人不得打扰,任何人不得与将军言语。那木屋,便是将军之禁闭室。”
庞德对鞠义说:“鞠将军问清楚了吗?方便随吾走了吗?”
鞠义还一愣一愣的,不知道马超这个手段有何用途。
庞德对围观在帐外的士卒喊道:“来人!”
帐外士卒们立即回应到:“在!”
“鞠将军无故迟到,又在军中饮酒,已触犯军法。遵从主公之意,将鞠将军带走,建禁闭室,关禁闭!”
“唯!”还没等鞠义反应过来,士卒们一拥而上,立即擒住了鞠义的双手,反手押着他。
但鞠义却又些惶恐而不愿意离开,马超观察到了这一点,说道:“将军既然要看吾之手段,好啊!吾已然展现出吾之手段,就看能否降服将军了。不知将军还有何疑虑?”
鞠义看了看周围的大将们,他们都在等着看笑话。庞德、段煨、张绣、张济都见识过水刑,知道马超对付人的手段可多了。虽然还不知道这“关禁闭”有何效果,但总归是相信马超折磨人的手段的。
鞠义道:“少主不妨告知末将,这关禁闭是何?”
马超仍然安心吃他的核桃肉,刚吃两口,便说道:“不是已经告知将军了吗?”
“仅此而已?”鞠义不敢相信。
“仅此而已。”马超点点头。
鞠义还是不愿走,马超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请将军入禁闭室好生歇息?”
“唯!”士卒们便用力拉扯鞠义,哪知鞠义力大,四人都拉不动他。
马超知道这鞠义恐怕是因为不知道关禁闭而引起对未知的恐惧,故而不愿走,但马超必须要让他走。于是马超说道:“将军既然不愿服刑,看来是要心甘情愿地听从吾之调遣,唯吾命是从了?”
鞠义坚定地说:“休想!”
“那又何必不去?是否怕了!”
“末将怎会怕?”鞠义嘴硬地说。
“那就去吧。”马超说。
鞠义犹豫着,还是不愿走。马超说:“看来将军还是怕。算了,将军既然怕了就走吧,吾锦马超帐下虽凋零,但还不需要一个胆小鼠辈。”
鞠义一听这话,心火腾地就起来了,挣扎开押着他的士卒,说:“哼!末将岂会怕!末将自己有脚,自己可以走着去!”
马超笑道:“好,众将士让开,让将军自行走去,千万不要打扰。”说着,马超伸出了手,做出“请”的动作。
众目睽睽之下,鞠义没得办法,只得跟着庞德走出了帐外。一走出帐外,围观的士卒们都自动地给鞠义让开一条路,这让鞠义更加没有理由不走了,他只得忍下悔恨。
而马超在请出鞠义后,便安然坐下,继续吃他的核桃肉。这年头,核桃才刚刚传进汉地两百多年,核桃树种植并不广泛。这点核桃,都是在偷袭了韩遂的大营才获得的。
见马超竟然安稳地吃他的核桃肉,段煨有些犹疑。
马超见段煨想说话,但又不好意思说,便说:“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必藏着掖着。”
段煨被拆穿了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地说道:“喏。主公,这关禁闭是否太过简单了?”
马超点点头,说:“是,确实挺简单的。”
段煨急躁地说道:“那如此恐怕降不住那鞠义吧?鞠义此徒,高傲如斯,恐非关禁闭就可降服吧?”
马超抬眼看了下段煨,猜透了他的心思,就说:“那你的意思是,对鞠义动水刑了?”
段煨又被说中了,更为尴尬。因为水刑十分残酷,段煨不是不知道。而他却提出让他人受水刑,难免会让人觉得他残忍。
段煨不好意思地说道:“主公果真洞如观火。想主公之水刑之厉害,之前那个韩遂的军侯片刻都挨不住,这鞠义必定顷刻间屈服。”
马超摇摇头,说道:“不可。”
“为何啊主公?”
马超顿了好久,放下手心里的核桃肉,站起身来,严肃地说道:“因为水刑太过残忍。虽不伤心身体,却十分伤心智。相较于水刑,关禁闭虽然对人心智打击亦大,但远不如水刑。吾不想成为残忍之人,日后水刑不可轻动,若无十足把握决不可用。如若轻动,吾定不轻饶。”
段煨、张济、张绣等人都被慑服,说:“唯。”
马超说道:“好了,这里没有军务了。下去处置好部曲,注意安排巡防部曲,小心敌人偷袭。”
“唯。”三将这才下去了。
看人都出去了,帐内只剩下马超一人了。马超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自从穿越以来,人是变得越来越坏、心是越来越狠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就连水刑、关禁闭这般非人哉的手段,运用起来竟然毫无顾忌,有时还暗自为此得意洋洋,以为这样做很聪明……
马超回想起来,未曾穿越来时,他还是一个普通人,谈不上多好,却也谈不上多坏,顶多一个人畜无害的人而已。可是穿越后的世界变得太快,要想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存活下去,他不知不觉中也变成了之前他最讨厌的那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卑劣、狠辣、残忍、嗜杀……
想到这,马超的心就如同一块深深沉入冰海之中的石头般,悔恨、自责、自卑、罪恶感……等等感受一股脑地涌上心头,马超心里难受极了。然而更让他难受到无以复加的是,他意识到在这个世界,要想存活下去好像就必须变成那样的人,别无选择。而他,走上了转变的道路,已经回不得头了。
第一百零一章 军中伙食
马超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还有比战功更值得渴求的东西,那就是自己的本心、初心、赤子之心。在这个纷乱动荡、到处充满杀机的东汉末年里,为了求存、为了进而争霸,终究是绕不开采取那些卑劣的手段。
经过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征战,马超总结出了一个令人沮丧的规律,他必须要比敌人更狠毒,所思虑者更低劣,所行为者更无所顾忌,才能保证自己在面对和他想到一块的敌人时,能有几分胜算。马超叹了口气,保持自己的赤子之心,在太平年月里的二十一世纪仿佛如吃饭喝水般容易,可是在这里却好像如逆水行舟一般困难。乱世,能将人逼疯,把一个好端端的人推进地狱里去、成为恶魔。
不过,马超转念一想,这也算是应了他穿越时所确立的初心,那就是一定要平定战乱,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太平富足之生活。如果果真能够如此,天下承平后,就不会再有人如他这般,轻易地随时随世、变易自己的心;就不会再有人如他这般挣扎、痛苦、悔恨;就不会再有人会被乱世渐次逼迫成他所厌恶的人了!
想到这,马超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自己的勉励,内心里豁然开朗了。怀着这些心思,马超昏昏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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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将马超从床上催起来的,是满营的呐喊声和号子声。这并非是有敌军来袭,毕竟韩遂已经是丧家之犬。马超听见了呐喊声,便从床上起来,有专门的几名侍卫为他更衣掼甲。
军中不比得寻常人家,但幸好上次攻破了韩遂的军营,得到了一大批军资,其中甚至有韩遂用的铜镜。马超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看得出神。穿越以来每一日,他早上都会例行先看看镜中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因为这能够提醒他,他已经是“马超”了。
但由此带来的恶果也不是没有,马超自己在后世的面容,他反而记不住了。马超心想,恐怕他已经距离后世的那个“本我”越来越远了。不过马超也并未太过感叹,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后世那张堪称人畜有害、天理不容的脸没了,现在倒给他换来了一张足以令后世男星们跪地唱征服的面容。
这高挺的鼻梁,这恰到好处的薄唇,这动人心弦的酒窝,这迷离又明光闪烁的双眸,这瘦削冷峻的面庞,这笔挺有锋、浓密的剑眉……看得马超自己都有些陷入自恋之中无法自拔了。
正感慨万千时,侍卫们提醒他长发已经束好、加上发簪了。接下来,便是朝食,也就是吃早饭。马超的勤务兵殷勤地捧来了朝食,马超抬眼一看,又是粟粥、也就是小米粥,叹了口气。
在东汉,主食仍然是粟,而非小麦。粟米不论蒸煮成饭还是成粥,口感都远不如大米。但粟米十分耐碱耐旱,在土地肥力低下的东汉,已经是产量最为可观的食粮了。而且粟远比小麦、稻米耐储存,如隋朝储存的粟,到了唐朝中期都还没吃完。再有就是粟,人能吃,马也能吃。由于凉州并不如羌中(亦即后世之河湟青海)都是草原,所以有时候草料会短缺;还有时战争旷日持久、战况激烈,又或者战马需要长途奔袭,十分消耗体力,热量远比草料高得多的粟也能维持战马的肥膘。不过,那时战马一匹,就能吃掉军士五六人的口粮。
马超在后世时是南方人,习惯吃米饭;即使大学到了北方就读,面食也可以接受。但唯独这粟,也就是小米,就很难接受了。汉承秦制,所以此时马超军中也和秦军一样,凡是担任高强度工作的,如斥候、流星马(亦即通讯兵、传令兵)等,或是正在训练、长途行军、与敌鏖战时,每人每日朝食可得三分之一斗,晚上可得半斗;而并非高强度任务的,如站岗、巡防、喂马等,一天可食三分之二斗粟。
马超食量大,每日食粟一斗半,而且执行每日三餐制。不过这时的军粮也并非是单纯的小米粥,而是在小米粥里加入切碎的野菜、豆类和肉类,并辅以酱菜、腌菜。马超的粥里,就是放入了白菜、芥菜、薇、大豆和猪肝以及羊肉,另外还有满满一豆的酱菜。对于马超来说,早餐吃这个也还行,但中饭和晚饭、每天三餐都吃这个就有些痛苦了。
接过来勤务兵递过来的碗筷,马超还是吃了起来。幸而他的勤务兵手艺还不错,酱菜也酱得可口,他吃起来没多少不悦。
不过,马超还是怀念后世的吃食,就说这粥里的大豆吧,西汉淮南王不是早就发明了豆腐了吗?怎么军中还是没有?要知道每日豆子吃多了,马超要憋着不放、保持三军统帅的威仪是很痛苦的。再说这粟,什么时候能换成小麦做成面条馒头?面条这时候倒是有,不过少;至于馒头,诸葛亮还没南征孟获呢,故而也没有;至于饺子,还要等宋朝皇帝弄璋之喜了;至于米饭,现在倒是有,不过要到长江流域了;至于炒菜,还要等到宋朝人民发明铁锅了。总而言之,后世的吃食大多数在东汉都没有。
虽然马超本人已经适应了东汉,但他的胃口还是停留在后世,这两者之间的撕裂就让马超很痛苦。不过马超看除了他这个穿越客之外,东汉人民们好像挺乐此不疲的。手下士卒们吃起粟来时那满足的表情,和他下馆子吃最喜欢的东北菜的表情是一样一样的。
马超想,这可能是因为他下令让士卒们也食肉食吧。托韩遂的福,上次从他营中得了不下数十万头的牛羊猪。所以即便到了现在,军粮只能维持一个月,那些牲畜却仍然剩余四十多万头,以至于马超的军营一半的面积都是牛圈羊圈猪圈,还要分出些士卒去放羊放牛放猪。此外,历次大战中难免会有战死和受重伤的战马,马超也没浪费,统统充作军粮。此外,每天都有百姓前来牛酒犒军,马超也推辞不过。所以,马超军中的伙食还是很不错的,有菜有肉,每个人都能吃到肚子浑圆。
含泪吃完两大碗,又吃了两豆酱菜、半盘的烤羊肉串,马超这才吃饱了。吩咐把剩余的羊肉串让勤务兵们给分了后,马超走出大营外,就开始了一整天的军旅生活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三军统帅的一天
出了营,侍从立即给马超递过来牵着小白的缰绳。本来营中不得骑马,但马超稍微变通了些,下令校尉以及校尉之上的将领可以骑马。这不仅是因为马超考虑到这样一来,一旦要集结、敌军来袭时,全军可以反应更快些,而且还是因为马超习惯了骑马,比起步行更尚骑马。
小白吃的粮秣是全军战马里最好的,除了粮秣外还会额外打几个鸡蛋,吃得膘肥体壮,皮毛油亮。马超翻身上马,骑着马向校场行去,他要监督士卒们演武训练。营中一片空地,就是校场。走过营帐区后,马超耳旁听到的呐喊声就越来越响亮,也是这声响每日早晨将他从床上催起。
校场上,数万人都骑着马,在校场上奔动,却没有卷起烟尘来。马超有些疑惑,看校场上西凉铁骑如虎奔动,居然没造成滚滚烟尘。马超打马向前,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校场的地面已经让数万铁骑踏得夯实平整,甚至校场已经有些凹陷了,土地已经被夯实得不能再夯实了,这才没有造成滚滚浓尘。
不过,薄薄一层尘土还是有的。马超驻马在校场旁,近看他的士卒们脸上、兜鍪上、铁甲上都披着薄薄一层尘土。在尘土的覆盖下,铁骑稍显风尘仆仆。然而这层尘土却并未让铁骑看起来很脏,反而在他们冷峻森然的气质下更平添了些蛮莽剽悍之风。马超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一穿越就送西凉铁骑如此劲旅,马超恨不得每天晚上都蒙在被子里偷着乐。
校场上,疾驰如风的铁骑正在演练骑射本领。只见校场上传来一声声军侯、校尉乃至中郎将们的命令声,铁骑随着命令,集结成雁行阵,绕着校场奔动半周,骤然拈弓搭箭,回身上射。刹那之间,弓弦声大作,万箭齐发,遮天蔽日,森森恐怖,就连马超都不自觉地眯起了双眼。再睁眼看时,“咻咻咻”射箭声骤停,校场旁另一边是密密麻麻的草人草马,草人草马身上是密密麻麻的箭,草人都如插着一支支糖葫芦的棒子,草马则如一只只刺猬。
马超看那些箭大多都射中了那些草扎成的人马,鲜少有箭射得距离目标很远,心中十分满意。他的西凉铁骑,都是收降叛军而来。而叛军早就起兵数载之久,在北宫伯玉、李文侯、韩遂等名将手中锤炼已久,早就有劲旅之姿;与强者如“凉州三明”、稍弱者张温、董卓、孙坚等官军也相持不下数十载,实战颇丰,其中不乏鏖战、恶战;加之西凉人本就比其他州郡的更为彪悍,身体伟岸雄壮,其中的羌氐更甚。能出如此优良的兵源,天下除了西凉外,也就只有丹阳郡了。所以,就算马超不训练他们,西凉铁骑也足以傲视天下。
在校场上有演武台,马超抬眼一看,正是庞德、段煨、张绣、张济四将站在高高的演武台上。四将不时地挥动手中令旗,指挥士卒们训练。
马超便骑马奔到演武台下,四将见马超赶来,早早地就下了演武台,于台下站好。待马超马至,勒马而伫,庞德上前牵住小白的缰绳,张绣赶紧扶着马超翻身下马。
四将拱手躬身,喊道:“末将参见少主!”
“行了行了。”说着,马超拨开四将,走上演武台去。演武台下,万军攒动。马超刚出现在演武台上,台下就传来震耳欲聋:“参见少主!”
马超点点头,喊道:“好,骑射乃我军杀手锏,乃吾西凉铁骑之本!尔等虽已天下无敌,但也万不可懈怠,以使敌军有丝毫的可乘之机!吾西凉铁骑,要始终是天下第一,必须天下无敌!”
“谨诺!”万军高喊道。
“好了,继续演练。若演练中不曾懈怠,待午时吾可吩咐庖厨宰杀百牛,吾等食牛肉!”马超爽快地大手一挥。
一听这个,万军轰然。马超能看见台下全是一双双饿狼般的眼神,笑了。毕竟在这时,牛是朝廷明令禁止宰杀的,杀牛者一律斩杀。董卓只不过把他家的一头牛给宰了犒劳羌人豪帅,就立即在羌中闻名,豪帅们争相与他结交为兄弟。一头牛尚且如此,更别提马超这大手笔了,万军顿时为之疯狂。
万军纷纷喊道:“谢少主!”
于是万军纷纷雷动,有专门的部曲去拔出草人草马上的箭,换上新的一批草人草马,万军继续演练骑射,校场又是一阵霹雳弦惊。
张绣走到马超身后,犹豫地说道:“兄长,这未免也太……”
话还没说完,张绣就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马超哈哈大笑,拍了拍张绣还有些稚嫩的肩膀,笑道:“好了,皇帝不差饿兵,要想让士卒们卖力气训练,就不能吝惜。如此一来,士卒到了战场才会更加卖力气,到时损伤就会更少些。区区百牛,又何足挂齿?”
张绣说:“兄长,您之部曲可是天下第一劲旅。绣看,即使西凉铁骑归田二十年,也足以让天下其他部曲胆寒了。”
马超笑着锤了下张绣的胸膛,说道:“你小子,就知道讨吾欢心!归田二十年,怕是老得连刀都握不住了吧!”
张绣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庞德说道:“不过即便如此,少主也可节省些牛。毕竟牛才能耕田,才能让百姓吃饱饭啊。”
马超一听这话,若有所思。张济也道:“少主,等到您平定西凉后,西凉百姓们还都需要耕牛来垦田开荒。”
马超说道:“嗯,你等说得对,是吾太过鲁莽了。”
四人颔首。马超又说道:“不过命令已下,不可更改。除却今日外,就不再宰杀牛了。其余的牛都等到西凉平复后,分发给百姓。”
“少主英明。”
马超又想了一会,说道:“除了十多万头牛外,我军不是还有数万匹劣马吗?那些马也留着,等战乱平定后也发给百姓用以耕田开荒。”
“唯。”四将道。
想到这,马超叹了口气,踱步两步,抬头仰望天空,悠悠地说道:“只是这战乱,何时才能平复啊?”
庞德说道:“少主放心,再休整一日,我军部曲就完成了整合。后天就可开拔,连同马岱小将军进剿韩遂。”
马超稍微得到了些慰藉,段煨也说道:“韩遂不过三万残兵败将,少主却有铁骑十一万,末将看,这次韩遂是如何都逃不过一死了!”
张绣也开朗地笑道:“就是,兄长还预先拿下了陇西郡。只要韩遂攻不破城池,他就休想逃回金城去。”
第一百零三章 推想
说到这,马超又问道:“可有岱弟传来之信?”
张绣兴奋地说道:“有,岱兄长在信中说了,陇西凡十二城,其中九城已尽在他手,就等着兄长您动手了。”
四将都十分喜悦,只有马超皱起了眉头,说:“九城?如此之多的城池,他三万之众分而驻守,兵力分散,该如何截住九曲黄河奔腾之势?”
张绣闻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露出了惊讶和崇敬的表情来。张绣喜道:“兄长真神了!”
马超诧异地说道:“怎么了?”
张绣笑道:“岱兄长还于信中说明,他恐怕兵力分散守不住城池,故而集结重兵驻守其中重要的罕、白石、狄道三城。此三城者,皆驻军八千骑,定能在韩遂三万骑猛攻之下守城数月有余!”
马超恍然大悟,陇西郡最为紧要的城池、也是连接着金城的城池便是罕、白石和狄道。只要韩遂攻破了其中之一,就足以打通回金城的道路。否则,他就要向西远走羌中才能逃走。不过,走羌中回金城需要更长的时间,韩遂根本逃不过马超的追击。所以,摆在韩遂面前的只要攻城这一个选择了,或许城池一日便下,然后就可以更快速地逃回金城了。
张绣又说道:“绣刚想告诉兄长呢,没想到兄长已经想到了绣前面,兄长真乃料敌如神!”
马超笑道:“好了,马屁暂且别拍了!告诉吾,岱弟驻守下之三城,是否受到韩遂的猛攻了?”
张绣挠了挠头,说道:“还没有,罕、白石和狄道都还未开战,就连首阳、彰县等驻军不过一两千的城池,也都未曾开战。”
马超一听,顿时有些疑惑起来。按理说,韩遂应该趁早攻城、趁早逃回金城才对,为何逃离阿阳两日了,却还没有攻城的举动?难道韩遂不怕他率军西向,连同马岱一起,把韩遂给包围在冀城那一小块地方吗?
马超的心里充满疑虑,难道韩遂是打算苦守冀城、依靠渭水以西的一小块汉阳郡和天水郡、武都郡,抗拒他的进攻吗?
马超很快就在心里否决了这个可能,韩遂如此谨慎之人,绝不敢如此托大,妄图以三郡为根据来抗拒十万铁骑、雷霆之势的他。
马超很快又冒出了一个猜想,难不成韩遂是孤注一掷、打算顺势从大散关出三辅?不过马超又自己否决了这个可能,陈仓可是有他父亲马腾重兵驻守,韩遂怎敢拿身家性命去赌是否能攻破陈仓坚城?再说了,即使攻破了陈仓、打开了三辅的西大门,韩遂也会陷入到与他和朝廷的夹击之中。以韩遂的无双智计,应当不会不知两线作战是自寻死路吧?
否决了这个,马超又立即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韩遂该不会是知道有阴平道的存在、想突入巴蜀益州吧?不过马超刚想到,也立即否决了这个可能。阴平道,若不是马超来自后世、知道邓艾从此道灭蜀的历史,他也不会知道。韩遂知不知道阴平道还两说,就算知道,他的铁骑也会陷于群山峻岭之间,不败亡才怪。
可除却这三个根本不可能为韩遂所采用的选择外,马超绞尽脑汁也想不通,韩遂还有什么理由不尽早攻城逃跑?
马超又问道:“韩遂有何动向?”
张绣说道:“他正收拢溃兵,就在渭水之畔,驻军未动。”
一听这个,马超很快就想明白了,微微一笑。庞德疑惑地说道:“少主,韩遂驻军是为何?他总不会据守冀城、或者逃入三辅吧?”
马超摇了摇头,说道:“不。若吾所料不错,韩文约应该仍然寄希望于攻破回金城道上的城池。若想据守冀城,他何不渡渭水回冀城?若想逃入三辅,他何不早日逃向大散关?至于走羌中,更是自取灭亡。所以,吾才料定韩遂除却攻拔城池、以回金城之外,别无选择。”
庞德疑惑不解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军尚未逼近,他为何不趁早突破我军与马岱军即将形成之包围?须知若是等后日我军开拔、形成更牢固的包围,他可就更难溃围了。”
马超一笑,说道:“他在等。”
四将本来就更不清楚韩遂的心思,又听马超这云里雾里的一句话,就更纳闷了。
张济问:“等?那他又在等什么?”
马超说道:“你等想想,挡在韩遂面前、只需攻克一座就可循路逃回金城的城池,有哪些?”
段煨思考片刻,惊道:“白石、狄道、罕和平襄!”
“不错。韩遂要想溃围,就必须选择其中之一。而若是现在就匆匆攻城,就暴露了他的目标。一旦吾接到情报,就可迅速确定他之生路,届时吾八万之众可彻底封堵住他之生路,教他难逃一死!
所以,在我军尚未开拔、与马岱形成一道包围时,韩遂不敢轻动。他必须要等吾先动,等包围已成,吾势必要将吾之八万骑分散至平襄、显亲、成纪、略阳、陇县、榆中、勇士凡七城。因为这七座城池,韩遂也有可能攻打,有的一旦攻克可回金城,有的一旦沦陷则是打乱吾所有部署,失去吾之后方。”
庞德恍然大悟,说道:“哦!末将明白了!韩遂是在等少主分兵,将兵力都分到这七座城池去形成包围圈。这样一来,虽然包围圈成,但少主麾下八万之兵怎么着都要分出数万的兵力,能直接威胁到他的兵力就只剩大概四五万了!
由此,少主只能选择这样一种战略:连同马岱小将军在内,以大约六七万之众守住十座城池,又以大约四五之众在一旁等候;等韩遂显露出要攻打其中一座城池之动向,少主方能借此确定其意图,然后聚合兵力、将他聚而歼之。十座城池就意味着我军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成功歼灭韩遂,韩遂也将有十分之九的可能逃脱!”
说完,庞德还尚惊讶得双目睁大,其余三将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百零四章 推想(下)
马超拍了拍庞德的肩膀,心里赞叹此人果然不失为一员智将。马超说道:“不错。韩遂这是伺机而动、后发制人之策。届时,十城严守,他必定会选择其中一城作为方向。”
张绣说道:“可是刨除其中成纪、显亲、略阳、陇县乃我军方向,榆中和勇士又距离冀城远去两百里,韩遂若想逃回金城,大抵也会选择攻打平襄、狄道、白石和罕吧。所以兄长大可只以轻兵驻守那六城,集结重兵严防死守其余四城,不就不必分兵了吗?”
闻言,张济笑了笑,慈爱地摸了摸张绣的头,没有解释。段煨和庞德也低下头轻笑。
张绣看四人都在笑,不知原故,说道:“兄长,他们笑我什么?”
马超笑道:“你怎知道韩遂就一定不会攻打成纪、略阳、显亲和陇县呢?万一他之目的根本不在于回金城,而是孤注一掷冒险直面我军、以图糜烂我军后方呢?到那时,他便可反败为胜。而榆中、勇士二城虽然距离稍远,但却可以沿着榆中盆地逃回金城,更为便利快速。
且用兵本就是出其不意,你认为这些地方不必重兵以守,韩遂又岂会不知?这也是为何他现今尚未轻举妄动的原因,他不想让吾等知道他之意图是回师金城,还是袭吾后方;就算是回师金城,他也不想让吾等知道他将攻打哪个城池。”
“哦,原来如此,绣受教了!”张绣一本正经地说道。
马超也摸了摸张绣的头,说道:“所以猜猜看,这九曲黄河在十城包围圈结成之后,最有可能采取何种策略?”
张绣低下头认真地想了想,继而抬起头,认真地说道:“以绣愚见,韩遂当用声东击西之计也。”
马超一听,双眼一亮,但还是要循循善诱。马超明知故问地说:“为何?他完全可以以三万穷途之寇,奋发必死之心,将其中一城猛攻而下,继而或回师金城,或袭扰我军根据之地啊!”
张绣笃定地摇摇头,说道:“他不会的。韩遂仅有胜兵三万,若是执意猛攻城池,难免伤亡惨重。而且很容易会招致兄长您之主力军之围堵,聚而歼之。
为了让兄长难知其溃围方向,也是为了迷惑十城守兵、使之降低戒心,他必然会用声东击西之计,让兄长以为其将攻此城,而其实攻击重心却另有所图。这样,他更容易溃围。到时候不论是回师金城,还是袭我根据之地,他就可随心所欲,攻守之势完全变易。”
听罢,马超心里十分满意。看来张绣即将在他手里,变成一个和困守南阳的平庸之辈完全不同的人了,说不定还会蜕变成一员名将呢。
庞德、段煨两人也都向张绣投来赞赏的目光,马超看向张济,张济的脸上是充满溺爱的笑容。
马超对张济笑道:“将军为吾马氏效劳,吾父子二人早已是感激不尽。今又送来如此贤侄,与吾并肩为兄弟,倒真不知如何感激将军了。”
张济摸了摸张绣的头,谦逊地说道:“皆为少主栽培原故,末将岂敢居功?”
庞德说道:“少主,若韩遂诚为如此计较,我等却也难应对啊!”
还为张绣感到高兴的马超一听这话,一想也是,本来韩遂溃围的成功率就高达十分之九,他找准韩遂突破口的成功率只有十分之一;韩遂如果再声东击西的话,那成功将韩遂军聚而歼之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但局势就是这么个局势,马超本也没有想到已经确定包围圈了,以为胜局已定,谁知韩遂还能有如此之大的可能逃走呢。一时之间马超也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正在五人愁思之时,突然有人来报,韩遂军出动千余精骑,将马超军盯着敌军的数十名斥候一网打尽了。
马超这时才后悔莫及,千算万算还是比韩遂算晚了一步。
段煨惊呼:“还真不愧是九曲黄河!他早就打算择城而攻、使吾等不知其突破之处,故而才会派出精骑剿杀我军斥候!意图就是让我军不知其去向,更猜不透他之意图了!”
庞德冷静地说道:“末将若猜得不错,此刻韩遂早已拔营而逃,让我军更不知其去向,也更不知其突破口在哪一座城池了。”
张绣急道:“那就再增派斥候去追啊!”
马超摇摇头,说道:“韩遂又岂会不知?他定然留那千骑在我军营外不远处,我军斥候出动,必将陷入敌手。”
“那,那就留些兵马驻守包围圈上的城池,以主力军去追!”张绣急切地说道。
“主力军行动哪有千骑快速?等我主力军歼灭之,韩遂也不知所踪了。届时斥候再想探查到韩遂军何在,更是难上加难。”庞德叹了口气。
张绣一听,沮丧地叹了口气。
马超思考片刻,说道:“好了,既然已经如此,也不必再沮丧了。事情也还没有坏到那个程度,毕竟我军远胜韩遂军,他尚处于吾等之包围圈中,谁胜谁败尚未可知。”
四将恢复了些信心,马超又说道:“我军根据之地,显亲、成纪、略阳、陇县不那么容易攻打;而且就算韩遂诚能回师金城,也是将汉阳郡、天水郡和武都郡拱手奉上。吾可兵不血刃,收取三郡之地;加上已有之陇西郡、安定郡和北地郡,便是半个凉州,又有何不可呢?”
一听这话,四将才变得喜悦起来。庞德笑道:“当日我军将趁机而攻韩遂乱兵,成公英曾以河东六郡为诱饵。谁能想到少主即将可得河东六郡!”
“是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让韩遂逃脱,得到半个西凉而已,反正少主都是赢家。”
马超说道:“事还未定,不可轻率。”
“唯。”四将道。
马超说道:“不论韩遂如何权变设谋,两军相争,终究是要靠实力。继续敦促士卒演练吧。别的事,明日再做计较也不迟。”
“唯。”四将道。
段煨说道:“主公,那鞠义呢?”
“鞠义?”马超一拍脑袋,若不是段煨提了一嘴,他还真不会想到鞠义,那个被他关禁闭的鞠义。
“是否观其悔改与否,将他释放?”
马超问道:“你等别是已经进了树林里、靠近禁闭室,打扰到他了吧?”
“少主有令,末将岂敢?”
马超说道:“那你等怎知他已悔改?”
段煨说道:“末将听给其送饭的军士说,那鞠义在禁闭室中疯狂地大喊大叫,仿佛已然顶受不住了。”
第一百零五章 服软了
马超一听,惊喜不已。他还以为以鞠义一员大将之姿,应该要用两天关禁闭的时间才能使之屈服,可这鞠义的耐受程度也太过于低下了,这才一天,就已经顶受不住关禁闭之苦了。
马超笑问道:“那送饭军士是否与之言谈了?”
段煨说道:“少主之命,谁敢违抗?那鞠义还真是一日未与人言。”
马超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啊,太好了。本来以为需用两日服之,所以才定下后日开拔。既然鞠义今日就已经屈服,那么明日就可进击韩遂残部了。”
庞德抱怨道:“少主,就这还好呢?这也太便宜他了吧?依军法,不遵主将就该推出辕门外枭首示众,以明军法,以张军威。这才一日关禁闭而已,比起斩首可太轻了!”
马超笑道:“你懂什么?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非常之人也当行非常之法!鞠义既然声言其有练就劲旅之奇才,想来断断不会错的。若是就此把他杀了,也太可惜了吧。”
庞德仍然觉得不够解气,说道:“那军士们见他如此狂悖,仍能留一条性命,岂不会生出骄纵之心?军法不行,日后还如何带兵?”
马超呵呵一笑,说道:“怕甚么?吾之关禁闭可比脖子上来一刀更为残忍,对人造成之打击也更甚。若是军士们看见鞠义现在之状,定然知道关禁闭之残酷,谁还敢顶撞军法?”
庞德这才半信半疑,不再言语。
马超说道:“令明,你派人去将鞠义带来此地来罢!让全军将士都看看,关禁闭有多厉害!”
庞德说道:“唯!”说完,庞德拔腿就走,去执行军令了。
马超与三将便在演武台上耐心地等待,一边监督全军将士演武,继续练习骑射本领。
没过多久,马超抬眼一看,庞德率领着几个人远远地走过来了,在庞德身后,竟然是两个士卒拖行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人,正是鞠义。
全军将士也发现了庞德带着鞠义来了,马超便让全军停下。
庞德命人将鞠义拖上演武台。马超这时才看见,鞠义衣衫褴褛不说,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撕碎的;双目呆滞,浑身打颤,身上还有很多淤青和红色的伤口,看着像撞击出来的伤口,尤其是额头上的伤口,都皮肉模糊了,像是一直磕头磕出来的。整个人除了伤痕累累外,鞠义就像丢了魂似的。负责拖着他来的士卒把他拖上演武台后撒开手,他没无力站起来。
马超看着,心里有些后悔对人动用关禁闭的刑罚了。
而在台下攒着头看的全军将士们看来,却是惊恐。谁也没想到,就一个小木屋而已,住进去一天就能让人变得如此狼狈落魄,简直被杀了还让人难受。
马超站着,鞠义跪着。马超说道:“鞠义将军,感觉如何?”
听到这句,鞠义无神的双眼才略微一动,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给马超拱手一拜,用嘶哑的嗓子说道:“回少主,末将再也不敢了!”
马超一听,差点没听见,说道:“什么?你说什么?”
见马超听不见,鞠义提高了音量,再次说道:“末将再也不敢了,以后末将惟命是听,不敢违抗少主钧命!”
马超颇有些惊讶,怎么快就服软了?
“为何?昨日不是宁死都不愿听从吾之命令吗?何以今日变化如此之大?”
全军将士都盯着鞠义看,他们也想知道鞠义经历了多残酷的折磨才会转变这么快。
鞠义的嗓子似乎是喊破了,声音嘶哑低微。他说道:“回少主,末将本以为这关禁闭并无甚怖人之处。可一入禁闭室尚未过一时辰,末将便觉无聊之极。心中十分期盼与人言语,可是林中无人。末将喊破了喉咙,也无人回应,更觉煎熬。
末将知道,再如此下去,末将必定发疯,于是强迫自己入睡。但焦虑枯寂之下,末将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更加急躁癫狂,这时后悔莫及了。末将早知道如此,就不该故意违抗少主,以致今日之难。
于是末将就撞墙,就跪地给少主磕头,祈求少主饶恕末将,放末将出去。可是不论末将怎么撞、怎么磕头,少主都没来,就连送饭军士也字只不提,更让末将疯狂。末将心灰意冷了,就不知怎的渐渐地发疯了,撕扯自身衣物,乃至于自戕……若非少主派庞将军来,末将…末将早已发疯心恙了!呜呜呜!”说着,鞠义竟然痛哭流涕,倒伏在地,不能自已。
全军将士听其言,再观其行,人人震骇:这关禁闭居然还能让人发疯!而且看鞠义那样,也一点都不是说谎的样子!
马超赶紧示意侍从搬来一椅子,亲手把瘫在地上的鞠义扶到椅子上坐好。没想到这却让鞠义感激涕零,还没等他把鞠义扶到椅子上,鞠义“噗通”又给他跪下了,双手死命地抱着他的双腿,扯开喉咙就哭喊道:“呜呜呜,末将如此狂悖,少主却如此宽容有量,真是让末将不知如何是好了!以后末将一定效忠少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只求少主不要再将末将投入禁闭室中啊!呜呜呜!”
全军将士都看着,众目睽睽之下,鞠义抱着腿就哭,让马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马超一边试图拉起他,一边说:“鞠将军先起来罢!”
“不!”鞠义抬起头大喊,“少主不原谅末将,不接受末将之效忠,末将就是死也不能起来!呜呜呜!”
马超汗颜不已,连忙说:“好好好!鞠将军赤诚忠心,吾已知晓,还是快快起来罢!”
一听这话,鞠义突然一抽鼻子,不再哭泣。他认真地抬起头来给马超一个希冀的表情,小声说:“当真?”
马超还没来得及答应,庞德就不耐烦地插嘴说:“少主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可是鞠义却没管庞德怎么说,还是一脸希冀地看着马超。马超无奈地说:“当真!当真!”
话音刚落,鞠义突然从地上蹦起来,欢呼起来。他欢快地喊道:“呼!少主终于原谅我啦!少主终于原谅我啦!”
看得众将士都有些尴尬,马超也很尴尬,而鞠义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少顷,马超看鞠义身上自戕而来的伤口太多,就说道:“鞠将军伤得如此重,可速速下去疗伤!”
哪知鞠义一听,又一抽鼻子,委屈地说道:“少主是不是不要末将了?”
马超汗颜不已,说道:“你为何会这么想?”
鞠义居然如一个少女般,抽抽搭搭地哭诉道:“若非少主不要末将了,又何必找借口把赶走末将?”旋即,又崩开了,哭成一个泪人儿。
马超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幸好庞德素来聪明,他对鞠义说道:“鞠将军想多了,这是少主心疼将军才如此。再说了,将军不去医治,难道拿满身伤痕来为少主效劳吗?”
鞠义一听,果然又是一抽鼻子,停止哭泣了。
马超见此,暗暗给庞德感激一笑。
“庞兄说的是,那末将这就去医治,绝不让少主有任何隐忧!”说着,鞠义给马超深深一拜,脚底一抹油就跑向军医那里去了。
马超、四将以及众将士都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