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机锋交谈
且汉制,三公下领九卿。其中,太尉领光禄勋、太常、卫尉;司徒领太仆、鸿胪、廷尉;司空领宗正、少府、司农。所以何进说,马超是曹嵩的属官。但实际上,三公只是虚职,并无事权;事权大多在于尚书台;九卿也有部分事权,所以只是名义上从属于三公而已。
名义上的上司恰好就是曹操的父亲;这时候看似出面调解,实则是在为他出头;又猜透了天子刘宏的心思……
正在马超深思之时,曹嵩温和地说道:“是是是!何公教训的是,是老夫管教不严,让属官冲撞了何公。何公贵为百官之长,以天下为责,想来度量广大,还望何公宽容。老夫嗣后一定对属官加以管束,日后保证不会有类似之事发生。”
见曹嵩姿态如此之低,何进也不好再绷下去,面沉如水地收回了剑,说:“既然如此,某便卖曹公一个面子。”
曹嵩用苍老的声音笑着说:“多谢何公。”
何进侧过脸,对身后的幕僚们说:“我们走!”
见何进带着人离开,周围的大臣们见没好戏看了也纷纷散开,马超赶紧对曹嵩行一礼,说:“多谢曹公!”
曹嵩转过身来,笑了笑,说:“足下是老夫的属官,应该的。”
马超深深地看了曹嵩一眼,问道:“曹公是怎么知道的?”
曹嵩微笑道:“老夫历经两朝,见识过梁冀,也见识过五侯。若这点都不知道,岂非老糊涂了?”
马超一想也是,以刘宏和何进那尴尬纠葛的关系,推算出二人的言行举止,其实并不困难,更何况是对于曹嵩这等人。
曹嵩微笑着直勾勾地看着马超,道:“看明白国家容易,看明白足下可就难了。以老夫的眼光,足下之所以要辅助国家,恐怕不是为了富贵那么简单吧。”
马超也微笑了起来,他的意图确实难猜透。马超微笑道:“曹公何出此言?不是为了富贵,在下又能为了什么呢?”
曹嵩的笑容变得愈发难以捉摸,眼睛晦明难辨,说道:“因为以足下之智慧,想要富贵,有更多更好更轻松容易的选择。且以足下之聪慧,也不可能不知道选择进京辅弼国家,是下下之策,也难以确保富贵。故而足下之所以做出如此选择,必定不是为了富贵。”
对于曹嵩的洞察,马超略微有些惊讶,复又笑道:“在下的意图暂且不论。关键在于,曹公对于此事的态度。”
曹嵩复杂地看了一眼马超,问:“和老夫同时者,大多凋零,只有老夫苟活至今,身登三公之列。足下知道为何老夫能长寿至今吗?”
“不知,还望曹公赐教。”
曹嵩淡淡地说:“那是因为老夫从不管闲事。梁冀、五侯、陈蕃、十常侍……他们纷纷扰扰,老夫从不牵涉其中,因而存至于今。”
马超嗤笑一声,道:“曹公欺我!若果真不管闲事,曹公为何要回护于我?难道只是因为在下是公名义上的属官吗?”
曹嵩但笑而不语。
马超直视着曹嵩,忽而联想到了曹操,又联想到了曹氏目前地位之尴尬,一切就都想通了。
马超笑着对曹嵩说:“在下曾听闻曹公膝下有一长子,姓曹名操字孟德。他曾行刺张让,潜入张让府邸,至于张让室内。不想张让发觉了,他便挥舞手戟,打退张让的侍卫,后逾墙而走。有此事吗?”
曹嵩一听此话,笑容消失了,语调平淡地说:“他当时蒙了面,无人认得。”
一听这话,马超更印证了他的猜想,说:“后来曹孟德以五色棒诛杀蹇硕的叔父。随后就先后发生了四件事:一是曹孟德转任顿丘令;二是曹孟德的妹夫濦强侯宋奇被宦官诛杀,曹孟德受其牵连被免官;三是曹孟德出任济南相;四是曹孟德亲近大将军何进。曹公,这其中应该有所关联吧?”
曹嵩苍老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来,说:“足下是聪明人。”
马超微笑道:“曹公过奖。虽然曹孟德辅佐大将军,但以曹公之见识,也必然知道,以何进那等心胸,他是决容不下任何与宦官有紧密关系的人的。所以曹公来了。”
曹嵩笑了笑,转过头看了看宫门,见宫门正在开启,便说:“快要上朝了。这是足下第一次上朝,迟慢了可不好。”
说完,曹嵩转身就走。马超也不着急,他知道曹嵩还有求于他,便站在原地不动。
果然曹嵩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淡淡地说:“足下新到就任,又有乔迁之喜,改日老夫让曹孟德登门庆贺,希望足下不要推辞。”
马超低下头行了一礼,说:“在下必当奉为上宾,怎敢推辞?”
曹嵩也笑了,乐呵呵地说:“足下刚进朝廷,也许礼节未熟。其实足下班在老夫之后,随老夫来吧!”
“遵命!”马超应了一声,便快走几步跟在曹嵩身后。
两人连同等候在宫门外的所有公卿大臣,一同走进南宫,随后就乖乖地按照礼制站成班列,随后再在有司的带领下,走过宽阔广大的宫道,七拐八拐之后,来到一座大殿之前。
跟在群臣队列中的马超一路上一直规规矩矩的,不随便乱看那些巍峨的宫殿和壮丽的宫苑,但走到这座大殿之下时,还是没忍住偷看了几眼。只见穿过高大的宫阙,迎面而见的是一座只能用“巨大”来形容的宫殿。和秦汉时期盛行的高台建筑一样,这座宫殿同样坐落在高高的台基上。台基已经高得让人望而却步,台基上的大殿更是高得直冲云霄。
举凡中国古典建筑,最美者无不是屋顶,这座大殿也一样。屋顶密密麻麻的瓦片在冬日晦暗的阳光照耀下点点闪光;屋顶向两边伸出弯弯的檐角,两道华美的曲线,让方正的大殿少了几分呆板、多了几分灵动;屋脊和分脊上堆塑着瑞兽雕像,亦是熠熠生辉。
马超跟随着群臣队伍走到大殿台基之下,从大殿殿门到台阶一直到宫门双阙之下,左右各有一队高大的兵士延伸地排开。马超与群臣整齐划一地行进到这座大殿之前宽阔的广阔的广场中央,在朱红色的丹墀之前停下。马超举目望去,只见大殿正中央屋檐下悬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崇德殿”三个字。
第四百零四章 首次上朝
马超略微有些激动,因为崇德殿是东汉南北二宫中举行朝会较为常用的一座大殿。东汉一代,举凡大型礼仪和朝会,一般都在崇德殿举行。这里是东汉王朝的核心,是权力最集中之所在。
正在马超满心激动之时,一名小黄门突然出现在最顶端的丹墀之上,向下一声高喊,打断了马超的思考:“百官入朝!”
百官队伍原本停在崇德殿前宽阔的广场上,小黄门发号施令之后,百官队伍立即闻声而动,开始有序地走上丹墀。丹墀,就是宫殿里涂成红色的台阶以及台阶上、殿门前的空地。不知走了多少级台阶,一直走到马超小腿有些酸痛之时,百官队伍文武两班才终于走到台基之上的丹墀。
走到殿门外,群臣又开始有序地脱鞋脱袜,解下佩剑,统一交给小黄门保管,待朝会结束出来再穿。在寒冷冬日里脱鞋脱袜,属实有些不近人情,马超也只得忍受。接着,群臣又鱼贯而入殿中。马超举目望去,崇德殿十分宽阔,几乎有两个体育馆大,足以容纳数百至上千人;大殿北部中央位置即是皇帝所在的御座,御座也位于高台之上,高台之上的御座距离大殿光洁的木地板有数级丹陛;座位后面是一面宽大的漆画屏风,面前是黑漆红彩的桌案,两旁对称地站立着若干名小黄门和宫娥,他们无不藏手于袖中,略微低着头,默默地站着;一对宫娥立在御座左右,两人手中各持一把巨大的以孔雀羽毛制成的宫扇;殿内也对称地矗立着几排栋梁,这些柱子无不是几人合抱的参天巨树所制成;在皇座之下,在殿柱之间,整齐摆放着席位,每个席位之前都摆放着漆木桌案。
马超同其他大臣一样,找到自己的席位,整顿衣冠,肃肃坐下。马超看了看周围,何进、袁隗、曹嵩等五人席位在最前,除了早已认识的三人之外,还有两位是马超不认得的。但能与大将军、上公、三公等“五府”坐在最前,马超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出另两人是司空丁宫和司徒许相。
在马超的印象里,历史上这两人风评都很差。丁宫是出了名的墙头草,在董卓进京后提出废刘辩而改立刘协时,丁宫居然首倡,并且还亲自在北宫崇德殿主持了废立大礼。而许相则是党附十常侍,因此掌握大权,登上三公之一司徒之位。
向左右看去,跪坐在周围和对面席位的是卢植、刘虞、黄琬、韩融、伍孚等人。因汉制百官分文武两班,文官一班列于西边,武官一班列于东边,因此何进、伍孚、马日磾等武官坐在大殿一边,袁隗、丁宫、黄琬、卢植等人包括马超在内,都坐在另一边。为不暴露关系,他们并不看向马超。马超只得安静坐好,等待朝会的开始。
就在等待之时,马超忽然发觉背后有人在注视着他。回首一看,视线越过一个又一个进贤冠,最终落在一人身上。马超打量一番,只见那人个头不是很高,面色略微有些黝黑;一双小眼睛被黝黑的苹果肌托起,内中跃动着异样光芒;浓密的短髯之间,是一副难以捉摸的微笑。那人见马超发现了他,眼神也没有闪躲,反而是冲着马超挑了挑眉,笑意变得更浓了。
马超看了一眼就回过头来,心里感叹自从他来到雒阳城,陌生人的面部表情就变得越来越难以看懂了。而且那人最后还故意挑眉,明显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加深他对那人的印象。马超心里有些意动,心里暗自打算等下了朝后,就主动上前攀谈,直面其人,看看他到底作何打算。
正当马超深思之时,安静的大殿内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马超望上看去,从皇座左边走来一名垂首躬身的小黄门,他捏着小碎步快步走到丹陛之下,站定,高声喊道:“天子临朝,百官恭迎!”
百官闻声而起,纷纷从各自的席位上快速站起来,快步走到大殿中央排成两班,继而跪倒叩首,齐声高呼:“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混在人群中的马超也毫不例外,规规矩矩地磕头山呼。刚开始行礼时马超就听见有脚步声,想必是天子刘宏来了;等行礼完毕,马超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位传奇的无道昏君究竟是何模样,于是马超不顾礼节,偷偷抬起头看向高台之上的御座。果然看见御座之上,正有一群宦官簇拥着一名身着黑色朝服的中年人,中年人阔步走到御座前。此人略有些肥胖,长相普通,但因有堂皇冕服之衬托,身上竟有了隐隐几分森然气质,令人不敢直视。
见大名鼎鼎的汉灵帝刘宏就长这样,普普通通又带有几分肥胖,马超没来由地有些失望。不过马超一想也是,如果一个皇帝长相异于常人,不管是特别帅还是丑得很别致,史官绝不会吝惜笔墨。如果刘宏长相不俗,史书上肯定会写那么几笔,但既然史书没写,那只能说明他就是一副普通人的长相。而刘宏又以荒淫无度著称,肥胖也是意料之中。
刘宏正要坐下时,却愣住了。因为他看见底下齐刷刷跪倒一片的人群中有一副陌生的面孔,而且还直视着他。马超与刘宏四目相对,见刘宏先是一愣,然后马超分明看见刘宏那胖胖的脸上,右边的嘴角略微上扬。马超赶紧垂下头。
然后便听到御座上传来一声:“众卿起身吧!”
“谢陛下!”马超与其他大臣一起齐声回应。
百官纷纷从地上起来站好,走回自己的席位跪坐下。马超坐下后再看向刘宏,见刘宏已经收起了笑容,视线看向前方,面无表情。马超脑海里仍是刘宏方才略微露出的那个微笑,一直努力猜想这微笑背后的意图。是欣慰?是不屑?是暗示?马超没能猜透。
第四百零五章 惊现王司徒
紧接着马超看见站在刘宏身旁的张让踏出几步,用他那特有的公鸭嗓,大声对百官说:“今日朝会,仍照旧例,诸大臣若有要事,可即出班奏闻。”
张让说完,又低下头向后退了几步,退到刘宏身侧。在安静了片刻之后,立即有一名大臣从文官班列中走出,对着高居御座之上的刘宏躬身作礼,大声道:“陛下,臣从事中郎王允,有事上报!”
马超知道吃了一惊,大名鼎鼎的王司徒,居然这么快就出现了,不禁多打量了他几眼,只见王允长得瘦高,一脸低眉顺眼,年纪大了须发半白。
刘宏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感,说道:“王卿有何事奏报?尽可讲来。”
王允又一躬身,说:“禀报陛下,臣的家乡并州,因依据太行,因此经常遭到盘踞在太行山中的黑山贼袭击。官吏百姓,城邑坞壁,均无得安生。黑山贼横行州内,无人敢挡;所到之处,尽成赤地。且黑山贼众人多势大,一直以来对我并州构成莫大威胁。黑山贼一日不除,并州难安。而并州又是雒阳城北部屏障,并州之安危若不可测,雒阳城之安危则不可测也;雒阳城之安危若不可测,则汉室社稷之安危不可测也!臣深以为忧,力请陛下派官军剿灭黑山贼!”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立即议论纷纷。马超则皱起眉头,从中嗅出了危险气息。
刘宏冷淡地说:“河内太守朱儁不是打退张燕了吗?张燕早已向朝廷请降,朝廷早已授张燕以平难中郎将之职。就连张燕举荐的孝廉,朝廷也早有任命。为何还要兴师动众?”
王允道:“回陛下,虽然如此,但若张燕果真降服,他早就该解散部众,让朝廷控制其人众。当初之所以接受黑山贼请降,陛下也知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而今朝廷刚刚平定凉州和白波贼,正可挟此威势,兴师讨伐!”
马超有点想翻白眼。平定凉州和白波军,不都是他干的吗?
刘宏沉默片刻,又说:“既然如此,尚书台传令给河内太守朱儁,令他择机出击,讨伐黑山贼。”
卢植刚出列,正要回应,王允却抢道:“陛下不可啊!”
刘宏毫无表情的脸上立即皱起了眉头,问道:“王卿还有什么想说的?”
王允道:“回陛下,虽然朱儁是抵御黑山贼、保护雒阳城的最前线,但朱儁屡次剿贼,虽有小胜,却迟迟未能收得全功。况且朱儁镇守河内,是雒阳城北部最为依赖的防线。若派他讨伐黑山贼,而万一他全军覆没,一时间雒阳城北部即将无兵防守,并州通往雒阳城之道路将立即洞开,有如无人之地。因此,臣以为,朱儁部仍要留守河内郡;讨伐黑山贼,须派其他部曲去。”
刘宏的眉头更皱了几分,而马超也瞬间明悟了,同样感到大事不妙的卢植,也本能地向马超投去担忧的眼神。
果不其然,王允下一秒立即扭过头来,拿手一指乖乖坐着的马超,说:“陛下,臣请以光禄勋马超为将,率领其麾下西凉兵出战黑山贼!光禄勋马超有韩信、英布之勇,羌氐敬服,名震西州。又正好刚刚平定凉州和白波贼,声势极大,世人咸畏。他麾下西凉兵,更是令天下震怖仓皇,精悍无比。若以马超率领西凉兵讨伐黑山贼,必能顺利平定黑山贼!”
马超这下就完全明白了,王允这一出,不过是之前郑泰设计引他去讨伐白波贼、延迟他进京的阳谋的又一次尝试,换汤不换药。王允放着朱儁不用,非要调动本职工作是宿卫宫禁的西凉兵,去讨伐黑山军,意图明显是调虎离山。
马超还不明白的是,王允究竟是何进一党,还是十常侍一党。看王允这调虎离山计的风格,倒是像是何进一党;但马超又想,十常侍也极有可能会出此计策。
这时候,马超看向御座之上的刘宏,希望他不要中计。刘宏没有立刻下决断,而是眼神略过了王允,继而停留在马超身上,突然展露笑容,道:“王卿若是不说,朕还差点忘了,马卿刚刚为朕、为朝廷建功立业呢!马卿走近些,让朕瞧瞧!”
马超一听,心里暗喜,看来刘宏早已识破王允的调虎离山计。马超立即出列,行礼道:“臣马超,拜见陛下!”
马超还没拜下,就听见刘宏急切说道:“免礼免礼!”
马超也就没有拜下,站在王允前面,看着一脸笑容的刘宏。
刘宏拿手指着马超,对左右的张让、赵忠、段硅、蹇硕等中常侍,笑容可掬地说:“啊你们看看啊,这还是朕第一次在朝堂之中看见如此年轻之人!之前你们告诉朕,马卿不过是束发年纪,朕还不信!不想今日首次君臣相见,马卿果真风华正茂,年齿尚幼。朕都自觉汗颜,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赵忠一脸媚笑着说:“马卿固然英雄出少年,但陛下左右也只是而立之年,正是青春鼎盛之时,陛下过谦耳!”
张让也谄媚地说:“是啊是啊,陛下青春不老,奴婢与赵兄、段兄这些老骨头才是真真觉得汗颜万分啊!”
其他的中常侍除了蹇硕之外,也赶紧纷纷献上阿谀奉承,整个朝堂充满了欢声笑语。
刘宏与中常侍们玩笑几句后,又笑着问马超:“马卿,你初次入朝,可有给朕带来何种贡物?”
马超朗声道:“禀陛下,臣谨奉以西凉好马三千匹、西凉断金刀三千口、金五万斤、钱七十亿、帛十二万匹、珍奇异兽若干、技巧之物二!”
一听马超报出这些惊人的数字,整个朝堂瞬间炸了!因为这些数字,对于穷困已久的东汉朝廷来说,无不是天文数字!尤其是五万斤金、七十亿钱和十二万匹帛,足够朝廷用上很长时间,办成很多事,绝不是小数目。在东汉,皇帝对于地位最为尊崇的三公,也不过才赏赐二十万钱,而且还必须是退休回家的三公才有这等待遇,可以想见七十亿钱是怎样一个天文数字了。
第四百零六章 贡物
至于十二万匹帛,帛不仅价值不菲,而且也是流通的货币之一。由于帛的品质较高,又是上至皇室、下至一般豪右和富商的生活必需品,所以不会像容易遭受人为破损的五铢钱那般容易贬值。其中品质略低、价值相对较低的缣,在天下承平之时,也是一匹六百一十八钱的价格,更不用说比缣制作更精细、价值更高的锦、绫、罗、纱等了。且现在正值天下多乱之时,有时缣的价格更是涨到一匹七八千钱。因此十二万匹帛,也足以令满朝公卿为之一振。
帛,也叫缯,就是所有丝织品的总称。本来进贡或赏赐丝织品的话,一般都是只有一个种类,最常见的就是绢和缣(缣,就是更为细密的绢)。但马超从三辅世家那里搜刮到太多的丝织品,短时间内无法对之进行完全清晰的分类。马超离开三辅又过于匆忙,便只是匆匆从仓库中各式丝织品都调取了一些,只留下价值最高的丝织品,如锦、练等,全都让马腾运回凉州去了。
对于刘宏、十常侍、满朝公卿同时投射来的饱含震惊的眼神,马超深感受用。马超此刻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有钱的感觉就是爽。当然,这些钱也不是他凭空变出来的,这些钱都是他搜刮三辅得来的。三辅世家基本上除了马腾马超源出的扶风马氏外,绝大多数都参与了皇甫嵩的官军,也绝大多数都被他洗劫一空。
要不是时间不允许,以及考虑到影响不好,马超还想分派部曲去刨三辅世家的祖坟。这些世家豪强无不是历经百年甚至两三百年,厚葬风气又十分浓郁,因此他们的底蕴大都体现在了那些随葬品上。若是马超真动手,那财富势必还要翻几番。搜刮了三辅世家,所以马超出手才能如此阔绰。对于马超而言,这点钱还不算很多。
马超对满朝公卿那热切逼人的目光熟视无睹,从容说道:“陛下,臣在上朝之前早已交代属下军师祭酒,要他派部曲以车载运贡物,运送到少府官寺。想来此时,贡物已经送达少府了。”
马超又紧接着侧过身对跪坐着的黄琬浅浅一揖,说:“贡物杂多,且又沉重,还要请黄公多费心了。”
黄琬也装作与马超并不相识,起身浅浅一揖,说:“应该的,马公不须多礼。”
满朝公卿立即回过味来,贡物不入国库,而是进了少府,谁都知道马超这是在讨好刘宏。刘宏更是喜不自胜,笑容灿烂地对张让、赵忠等人,说:“哎呀你们看看啊,这马卿为了朕、为了朝廷出生入死、征战沙场还不够,居然还能给朕、给朝廷弄来这么多钱。为人臣者忠心如此,这可让为人君者怎么办才好啊?”说着,刘宏摊开双手,一脸为难的样子。
马超心里有些想吐槽,这人拿了钱一句感激都不说,戏还这么多,真不愧是在西苑里仿照民间建造街市玩真人扮演的狠人。
张让谄媚的样子简直让马超想吐,他笑着说:“能有如此精明能干的臣子,这不正是印证了陛下的贤仁圣明、知人善任嘛!”
其他宦官也跟着张让赶紧吹嘘一波,马超只得一脸淡笑地看着刘宏的表演。
刘宏又说:“既然马卿一片忠心,那朕便收下了。方才马卿提到,贡物中有两件颇具技巧之物,不知是何奇物啊?”
马超从袖口里的口袋里摸索出两个物件来,一件是马镫,一件是木头雕成的曲辕犁的模型。马超举着马镫和模型,说:“陛下,臣所说的巧物,一者是马镫,二是曲辕犁。”
刘宏和满朝公卿无不伸长了脖子去看马超的手中,最会来事的张让赶紧走下丹陛,去接过马超手中的马镫和曲辕犁木雕模型。当张让走近时,与马超眼神一碰撞,马超从张让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瞳里看出了深藏的敌意和疏远。只是一对视,下一瞬两人各自移开视线。张让接过马镫和曲辕犁木雕模型,便赶紧走回刘宏身边,把两样东西呈给刘宏。
刘宏接过两样东西,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把玩和低头察看。马超解释道:“陛下,马镫捆在马鞍下,垂挂在战马腹部两边,马镫中间的孔可以塞入脚掌。如此,骑兵就能很轻易地踩在马镫里,迅速爬上马背上坐好。而且有了马镫,骑兵双脚蹬住马镫,就能牢牢地坐在疾驰的战马马背上,若非死伤则很难摔下马去,保证了骑兵的安全。且借助马镫,骑兵得以腾出手来,无论是举弓骑射,还是挥刀劈砍,亦或是擎槊刺敌,都能运用自如,施展全力。”
听了马超的解释,刘宏和满朝公卿看向马镫的眼神便愈发热切。即使是敌对的何进,做了三年的大将军的他,也迫切想拿到马镫,来提升他麾下部曲的战斗力。卢植、刘虞、韩融、马日磾等人看向马超的眼神里,敬佩之意更多了几分。
刘宏忽然叹息道:“想不到如此简单之物,就能让骑兵之威力提升如此之快!想当年鲜卑檀石槐寇边,朕派出夏育、田晏各率万骑出塞北伐。朕对二将寄予厚望,没想到他们却大败亏输,朝廷好不容易组建的两万骑,就这么没了……”
越说到最后,刘宏的声音就越发低沉,最终沉默了。片刻后刘宏又颇为可惜地说:“唉!假如当时夏育、田晏等部也装备了这小小马镫,又何至于此呢?”
说完,刘宏又沉默了。又是片刻后,刘宏振作精神,问道:“不说这个了。马卿,这又是何物?”
马超侃侃而谈:“回陛下,此物唤作曲辕犁,因此种犁之辕弯曲,不同于目下百姓所用的犁是为直辕而得名。臣的曲辕犁,由犁铧、犁壁、犁底、压镵、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等十一个部件组成。
今犁一般都需要两头牛来牵引,需要的牛力太多不说,犁地松土效率也不高;过长,难以回转,调转方向;且耕地深度不够。而用了臣的曲辕犁,只需要一头牛就可以牵引犁地,而且可以使牛力充分使出,犁地速度更快。且以臣的曲辕犁的犁铧的特殊造型,不仅更容易犁入土中,更可以把泥土推在两旁,耕出深沟;如能灵活掌握犁评,则可以进行深耕和浅耕;曲辕犁上还有灵活转动的转盘,方便调转方向;且臣的曲辕犁更小更轻便,使用起来更为简易。以臣愚见,若以此曲辕犁代替今犁,则百姓耕田效率更高,开荒难度也将大大降低。百姓更为富足,朝廷也就能收到更多的钱粮。目下凉州已经全面推广了曲辕犁,使用起来确实方便,愿陛下用之。”
第四百零七章 反将一军
马超说完,这才发现满朝公卿确实对曲辕犁饶有兴致,但也只不过把它当成一件奇巧玩具,觉得新奇罢了,并没有把它当作十分紧要的东西而加以关注。只有真正在意天下百姓的卢植、刘虞等人,知道曲辕犁的用处很大,才表现出更多的兴致,看向刘宏手中的曲辕犁模型的眼神十分热切。
刘宏则是依旧饶有兴致,听完马超的解释后,点点头说:“马卿真是有心了,此犁如此精巧,想必真能节省人力牛力,命司徒与司农加以图画、制造,命各州郡刺史、太守推广。”
“遵命!”
马超心里暗喜,经过刘宏这么一出,本来聚焦于是否派遣他征讨黑山军的满朝公卿,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他的贡物上。而明目张胆玩调虎离山计的王允,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尴尬不已。马超站在王允身边,略微用余光一扫,都能看见王允那极力掩饰都掩饰不掉的局促不安。
突然在这时,马超听见一声微不可查的干咳,从对面近处传来。马超刚扭过头看向武官一班,王允的声音便在旁响起:“陛下!得到光禄勋马超的贡物固然可喜,但黑山贼之威胁却更值得忧虑。况且光禄勋马超如此忠心耿耿,臣以为,若以他为将讨伐黑山贼,必能马到成功!”
武官一班那边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干咳,王允就突然再次发难,没有那么多巧合。马超立即回过味来,一定是何进在暗中指使王允。
本来刘宏乐不可支,一听王允的话,笑容便慢慢消退了。刘宏用明显带着不满情绪的语调说道:“马卿刚到京城才首次上朝,王卿就想要把他远远地调出京城,难道王卿是对马卿有所不满吗?”
马超心里十分提气,有人撑腰的感觉真不错。
王允却硬顶着刘宏施加的莫大压力,义正辞严地说:“陛下此言差矣!陛下爱才之心可以理解,但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天下共主,更当以社稷为重、以万民为念。光禄勋马超固然人才难得,但并州百姓的安危则更为重要!”
刘宏薄怒道:“王卿此话,是在教朕如何为君?”
王允连忙跪下,惶恐地说:“臣不敢。”
马超见刘宏压服了王允,便以为这事就此揭过了。谁曾想身后文官一班里跳出两三人来,齐声劝道:“陛下!请以社稷为重,派遣马超,征讨黑山贼!”
紧接着,殿内更多的人站了出来,齐声喊道:“请以社稷为重,派遣马超,征讨黑山贼!”
面对这么多人,刘宏沉默了。马超转过身仔细地看了看那些附议的人,那些公然与他作对的大臣,一看到马超冷冷地打量他们,有的吓得下意识低下头去;有的胆量好些,忍住了胆怯,只是略微移开视线。
马超再环顾整个陷入死寂的朝堂,刘宏略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卢植、刘虞等人一脸焦急,却不敢看向他这边,唯恐暴露;何进不为所动,但郑泰却微笑着看着他;其余的公卿大臣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之前注视他的那人,此时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期待。
这时候,马超明白,刘宏不会冒着与多数大臣闹僵的风险为他出头,同时刘宏也存有想看他如何应对的心思;卢植等人为了实现之前的盟誓,也不会轻易为他说情,因为这样其他人就很可能怀疑他们与他有交情;其余的人,不是与他结怨的何进和十常侍两党,就是一些吃瓜群众,更不会为他挺身而出。这一次,他只能孤身奋战,一个人舌战何进一党。
迅速打定主意后,马超对刘宏微微一躬,朗声道:“陛下,关于征讨黑山贼一事,臣有话说!”
只提征讨黑山贼,而不是他自己征讨黑山贼,刘宏立即明白了,看来马超是要反击了。刘宏便道:“卿乃朕之股肱,所提建议,必有可取,可作速道来!”
何进忍不住侧过脸来,瞟了一眼马超。马超知道,这时候恐怕何进再怎么气定神闲,也会忍不住要看他如何反击了。马超决定给何进带来一些意外之喜。
马超朗声道:“王中郎所议黑山贼必须征讨,臣是极为赞同的。不过臣征战两载,每每只是率领骑兵击破强敌,只在广阔平地进行过大战,从未在陡峭山间作战。且臣的西凉兵绝大多数都是铁骑,根本不适合在山地作战。西凉铁骑虽然精悍。但若在太行山那等山间与敌决战,反而适得其反。”
王允听得马超的说辞,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反驳,马超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快速说道:“因此,臣恐怕不能享此殊荣。相反,臣以为王中郎才是征讨黑山贼的最佳人选!”
王允根本没意料到马超会反将一军,登时便愣住了,还下意识地小声说:“是……是吗?”
马超转过身来直面王允,一脸诚恳地说:“对,你是!”
然后不顾王允脸上那错愕的表情,马超又扭过头来对刘宏说:“陛下,王中郎是并州土著,对于太行山脉、对于黑山贼众,可谓了如指掌。况且王中郎老谋深算,智慧过人。若是以王中郎为将,前去征讨黑山贼,臣估计不出一月,黑山必平!”
一听这话,那些附议的人慌乱了,王允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说:“陛下,臣已老朽,恐怕难当此……”
王允还没说完,马超迅速说道:“王中郎这话可就不对了,古有廉颇已老、犹能餐饭,王中郎更当学习廉颇老而弥坚的精神,争作廉颇第二,这样才配得上汉朝俸禄,不是吗?”
王允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得张目结舌,哑口无言。
那些附议的人见此,更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马超这么会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得尴尬地继续站在原地。
刘宏也点点头,说:“马卿所言,很有道理啊……”
第四百零八章 扯皮
眼看王允要遭,王匡忙不迭站了出来,说:“陛下且慢!光禄勋马超所言,实为欺老!王中郎已年老,且不说强令王中郎出战,乃不恤老臣,有失人心;就说若是黑山贼见朝廷派出一名老者为将,也必将耻笑朝廷无人啊!”
还没等刘宏和满朝公卿反应过来,马超快步从王允身旁走到王匡身旁,说:“王府掾所言极是,确是臣思虑不周了!王中郎确实不适合外派为将,征讨贼寇。”
王匡有些错愕,因为他没想到马超会这么果断地承认自己的过失;复又得意而笑。
而马超的一番话,便让王匡再也笑不出来:“依臣看,王府掾最合适不过!大将军何公董督天下诸军事,而王府掾供职于大将军府,乃一府之掾。想必王府掾必定精通兵事,深谙用兵之道,要不然何公也不会如此重用王府掾。且王府掾年富力强,若是讨伐黑山贼,黑山贼见王府掾,必定为王府掾之威势所折服,倒戈来降!”
王匡抬起头看见刘宏点了点头,立刻慌了,本能地扭头看向背后的何进。但何进没动,仍旧稳稳地坐着。王匡深知何进这时候不会参与进来,唯恐引火烧身,于是便只好自己苦苦支撑。他焦急地说:“陛下,光禄勋马超此议,断不可用。臣虽是大将军府掾,但一直是文吏,根本没用过兵啊!”
马超已经厌倦了和何进的玩偶争斗,他决心釜底抽薪。马超道:“陛下,王府掾所说,也有些道理。看王府掾的意思,是建议领兵出征黑山贼者,最好是有沙场经验的了?”
刚刚还惊慌不已的王匡,一听这话来了主意,他点头如捣蒜:“正是正是!最好还是有部曲的,率领自己的部曲方能如臂指使,用兵自如!”
马超笑着打量了一番王匡,心想王匡果然不俗,不愧是将来雄踞泰山郡的厉害角色,都被他逼入墙角了,还能给他挖坑。王匡所谓带过兵又有部曲,其实就是暗指马超。要是马超匆忙之间不假思索就同意此话,那王匡就可以顺杆往上爬,逼迫马超出征黑山贼。
但马超又怎么会遂他的意?马超点点头,对王匡竖起大拇指,满口夸赞说:“真不愧是执掌大将军府、辅佐大将军之人,所言所议,果真颇有见地!”
王匡听了马超的话,笑了出来。
马超话锋一转,说:“陛下,臣以为若按照王府掾的建议来定夺,则大将军何公最为合适!”
此语一出,别说是刘宏颇有些惊讶,便是整场朝会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太傅袁隗和三公曹嵩、丁宫、许相,也变得一脸错愕。百官之中,唯有之前暗暗注视马超的那人,在所有人为之惊愕时,露出了欣赏的微笑。
当事人何进则是满脸愤怒,毫不掩饰地瞪着马超。马超不以为意,滔滔不绝地说:“大将军何公曾荡平黄巾,建立不世之功。但可惜何公没能毕其功于一役,造成黑山黄巾贼、青州黄巾贼、汝南黄巾贼等数股贼众成为漏网之鱼。因此,剿灭黑山贼,本就是何公应尽之责。
况且大将军何公的府掾都亲口说了,征讨黑山贼必须是带过兵且有部曲者。何公不正好符合吗?臣听闻何公之前为剿灭张角,于是募兵数万,比至如今,还有二三万精锐兵卒。我朝本来只设北军,未有南军。因大将军府处于南宫以南,因此何公之部曲人称南军。
有鉴于此,陛下,臣建议以大将军亲自挂帅,出征黑山贼。张燕、李大目、雷公、张白骑那些鼠辈,若是得知我朝廷居然以堂堂大将军为帅来伐,必定深知朝廷之势如雷霆,惶恐之下,必定投降!”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瞬间乱成一锅粥。这是因为何进一党都慌了手脚,而那些看戏的公卿大臣也议论纷纷。
何进急得冒汗时,刘宏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何卿,你可愿意为了朕、为了朝廷、为了汉室社稷,舍身报国啊?”
何进惊恐不已,这时候他再也坐不住了,也不能再坐下去。何进心里明白,此乃大义问题,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推辞、拒绝和否认,否则将授人以柄,刘宏也将借机打压他,其他人也不好为他说情;他必须表面上先接受,然后再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推脱掉。
他快速起身,站到马超身边行一礼,说:“臣受国恩,自当报效。”
刘宏微笑着说:“何卿果然赤胆忠心,那既然如此,就……”
刘宏刚要一锤定音,何进部将吴匡却站了出来大喊一声:“慢!”
刘宏不满地闭上了嘴,吴匡说:“陛下有所不知,南军虽然数量众多,但因久居京师,锐气消磨,军纪不整,人心浮动,战力恐难保证。若贸然出战,怕是会折损朝廷威严。”
“哈哈哈!”马超大笑一声,说:“吴校尉怯战就是怯战,居然说出这等借口来。你莫非是把陛下和朝廷重臣都当成傻子吗?南军战力下降,亏你说得出口!这难道不是何公和你等南军将校的过失吗?若南军不堪用,干脆撤销罢了,省得浪费朝廷钱粮!”
一旁的何进面沉似水,吴匡怒道:“马公休要小觑!南军虽弱,恐非西凉军可慑也!”
马超笑道:“吴校尉的南军不敢打黑山贼,但却有勇气刀刃朝内、打自己人。陛下,这足以看出南军实则战力充沛,臣请以大将军何公统领南军,北征太行、剿灭黑山贼!”
马超把话说到这份上,何进和他的同党们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但令马超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一直不做声的司徒许相出班来,说:“陛下,以老臣之见,黑山贼势大,不可轻动,否则冀州和并州永无宁日;况且之前朝廷屡次用兵,在凉州和并州以及三辅,都动用了众多官军,耗费无数。冀州那里,张温和公孙瓒还在苦苦支撑。这些战事早已掏空朝廷国库,此时朝廷根本无力用兵啊。”
马超不得不佩服,不愧是当上三公的人,这思路乃是“釜底抽薪”。他与何进一直在争论派谁去征讨黑山军,而许相却来个“无力用兵”,这就让他们之间的争论瞬间都立不住脚了。
第四百零九章 恩赏
许相又回过头看了看何进和马超,说:“此时正是寒冷隆冬,并非争战良机。如若此时胡乱用兵,只怕会有不少兵士和战马冻伤冻死;太行山脉积雪深达数尺,行军更是困难;黑山贼若藏匿不出,朝廷的官军势必无功而返。
况且不论是何公还是马公,都是朝廷重臣,如此争论下去,反而伤了和气,更会动摇朝纲。老臣看,不如暂且搁置此事,待日后时机成熟再议不迟。”
代表着十常侍的许相这么一说,马超明白了,看来即使是与何进互为死敌的十常侍,也绝不会坐视他打击何进一党。十常侍大概是认为,若他打压了何进一党,那么接下来就要轮到他们了。虽然不满于十常侍横生枝节,但马超也知道,仅仅依靠舌战,根本不可能撼动外戚集团。故而他也没有再乘胜追击。
这时,卢植、袁隗、曹嵩、丁宫、刘虞等重臣也纷纷出列,附议许相。
刘宏便道:“好吧,既然众卿都认为此时并非讨伐良机,那便等到开春外再商议对策不迟。”
“陛下英明!”不论马超、何进、吴匡、王匡、王允心里有多不甘,他们还是乖乖地与其他大臣一同行礼高呼,然后纷纷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好。
马超刚跪坐端正,刘宏的声音又传了下来:“马卿,你初来乍到,恐怕还不适应,西凉兵士驻扎城内,可有什么困难,可一一道来,看朕能给你解决的,就为你解决掉。”
马超立即起身,走到丹陛之前行一礼,道:“不瞒陛下,臣确实有一二难处,要请陛下施恩。一是西凉军战马实在太多,虽然陛下赏赐了一整个里作为西凉军的大营,但仍然不够,臣想请陛下恩准,请在雒阳城近郊划出一地,作为西凉军的牧马地。”
刘宏思考一番,说:“朕记得,上林苑一直空闲着?”
刘宏身旁的赵忠立刻接话:“陛下真是博闻强识!不错,自从陛下继位以来,一直都在西苑里居住,上林苑便一直荒废至今。”
刘宏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朕便把上林苑交给马卿了。雒阳城外的上林苑不如长安城外的上林苑广大,希望马卿可不要嫌弃。”
马超一听这话,大喜过望!他本以为刘宏把上林苑一部分划出来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刘宏居然大方到把一整个皇家园林全交给他使用!群臣也是一片哗然,不过他们也知道刘宏生性荒唐,也知道马超受宠,因此也没人起来反对。站在刘宏身边的张让、赵忠等人,面面相觑,都十分难以置信。
马超欣喜地道:“臣谢陛下恩典!”
马超谢恩的时候却没看见,跪坐在武官一班里的袁术闻言,登时大惊失色。他想站起来反对,劝刘宏收回成命,但跪坐在旁边的堂兄袁绍,却眼疾手快地死死按住了他的手背。袁术一脸诧异看着袁绍,袁绍却笃定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虽然兄弟俩一直不睦,但袁术也知道,袁绍此时阻拦,必然是觉得事有不利。为了家族利益,袁术只得忍住坐好。
刘宏摆摆手,说:“快快起身,不必客气。马卿的第二件事是什么?接着说吧!”
马超道:“回陛下,第二乃是臣想要自由出入宫禁的宫牌,并准许西凉军在宫中骑马。臣居住在宫外,西凉军也隔在宫墙之外,如若京城中、禁中一旦有变,别有用心之人封闭宫门,就会将臣的西凉军隔绝在宫外,陛下便危险了!且西凉军多为骑兵,禁中地方广阔,宫道也很宽,适合西凉铁骑往来纵横。若禁中有变,西凉铁骑也能迅速赶到,平息事端。”
这个要求很过分、很出格,但马超是非要争取不可,因为若是真有变乱,这些漏洞很可能成为他的死因。且马超也相信,刘宏会比他更在意安全问题,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果然刘宏说道:“为了朕的安危,马卿思虑周全,朕岂有不答应之理?朕也经常住在西苑,因此西苑的宫牌也赐给马卿,西凉军的骑兵同样可以骑马进入西苑,无所顾忌。”
马超十分欣喜,深深一拜,道:“谢陛下!”
与此同时,张让拿了两块宫牌,走下丹陛来。张让面色淡然,根本没看向马超。但当马超伸出双手,等着张让将宫牌放在手里时,张让用右手手指捏着两块叠着的宫牌,使了些力,把宫牌拍打在马超手掌里。马超抬眼看着站在丹陛上、他面前的张让,张让面色十分冷漠,一双灰黑色的眼瞳里充满了寒意。
马超轻哼了一声,脸上挂起微笑。马超明白,即使张让再恼怒于他,也绝不会冒着失宠的风险,当着刘宏的面给他下绊子。张让只好以这种方式来宣泄出他的不满。张让漠然转过身,面向刘宏时已经再次面带笑容,快步走回到刘宏身旁。
马超拿到宫牌,再次高呼:“臣谢陛下恩赐!”
“哈哈哈,马卿太客气了。”刘宏乐呵呵地说。
马超领了宫牌,便退回到自己的席位坐下。
刘宏道:“众位卿家,还有什么要事吗?”
满朝公卿没人回答,刘宏便道:“既然如此,散了吧!”说着刘宏便站起来走了。
文武百官纷纷离席,站成两列,行礼高呼:“臣等恭送陛下!”
等刘宏带着十常侍从后走出了崇德殿,百官也就都散了,三三两两地往外走。马超也跟着人群走出殿门外。在走出殿外到穿鞋这段时间里,不断有一些大臣凑近马超,恭敬行礼,说些讨好拉近关系的话,马超也一一回应。尽管马超知道,这些主动靠近的人,除了是看他炙手可热、故而趋炎附势的投机者和墙头草,便只剩下假意靠近、实则心怀叵测的敌对势力,但表面功夫还是马超不得不做的。马超知道,在历史上,即使是水火不容如司马懿和曹爽、高拱和张居正,见面时也是谈笑风生,仿佛一对挚友。
第四百一十章 永乐太后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又狼狈又尴尬地穿好鞋袜取回佩剑后,马超有些感慨,怪不得“剑履上殿”能与“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等恩典一道,成为历史上权臣们都志在必得和梦寐以求的特权。
马超一边混迹在人群里快速走向宫外,一边时不时还要对主动上前来攀谈示好的大臣应付几句。袁隗、卢植、丁宫、许相、刘虞、刘焉、曹嵩这些大人物,自是不会自降身份过来攀谈的,与马超保持距离。至于何进,更是隔着远远的,比马超早很多带着拥趸走出崇德殿。
马超走到崇德殿对面的阙下时,又有一名大臣走近马超。马超用余光一扫此人的梁冠和印绶,看出了此人是中二千石,和他是平级,地位较高,略微有些重视。
那人走到马超面前,马超也停住脚步,那是微微一礼,说:“在下永乐少府樊陵,见过足下。”
永乐少府,是太后的属官,秩中二千石,地位较高,事权不多,基本上是个虚职。
马超也立即还一礼,道:“原来是樊少府,久仰久仰。”
樊陵温和地微笑道:“足下说久仰,在下是不敢当的。反倒是在下久仰足下,不想足下果然如民间传言一般,青春年少、面若锦绣。”
马超听了,略有些失望,他还以为作为第一个官位与他相当的上前搭话示好的樊陵,会说出些不同于常人的话来,没想到他也是来奉承的。
马超心不在焉地说:“樊少府客气了,在下没有传言所说那般好。”
樊陵扭头看了看周围,见人少了,忽然凑近一些低声说:“太后派在下来,请足下到永乐宫中见礼。可速速跟在下来。”
原本心不在焉的马超一听这话,立即精神起来。樊陵向着崇德殿的方向走去,马超见周围的人都走出了宫阙,走入宫道,便也迅速跟上樊陵。大概是樊陵提早布置,等通过崇德殿前的广场,走出东边的宫门后,宫道上一个宦官和宫女都没人。马超一边跟着樊陵走,一边开始不安和期待起来。董太后突然秘密召见,不知她是做何打算。
还没等马超想出个所以然来,樊陵便带着他走入了一座宫里。走入宫门,马超抬头一看,主殿正中央屋檐下挂着牌匾,牌匾上书“永乐宫”三个大字。马超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太后寝宫,也开始理解为何后宫妇人纷纷视登上太后之位为最高理想了。别说是临朝称制、女主天下,就已经足以令人心潮澎湃;便只是能够坐拥如此盛大的宫殿,也足以令人为之自豪。
马超左右看去,不同于来时的路上空无一人,在永乐宫里,站着许多宫女和宦官。马超暗想,太后特意设法清空其他处的宦官和宫女,说明她不想走漏风声,让人知道她召见马超;但唯独没有清空自己宫里的宦官和宫女,说明她自信能完全掌控身边的人。马超一想也是,若是董太后不能把自己的寝宫打造得密不透风,受她庇护的二皇子刘协早就让何皇后给害死了。
马超思考得太过投入,以至于他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到正殿门外的。樊陵侧开身子,伸手平举向着殿内,做出“请”的姿势,示意马超先请进入殿里。马超遥遥看见明亮的永乐宫里,便是几级丹陛的高台;高台之上撑着一面金灿灿的铜铸屏风,屏风两旁各自站着两个手持宫扇、服色浅红的宫娥,和一个身穿赤红宫装的少女,一个身穿雪白衣装的男孩;四人簇拥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老妇人略微背靠座背,双手各撑在座位的把手上,这一姿态加之冷冷的眼神远远地投向他,气势凌人;在殿内,还有三人侍立在下,其中二人是宦官;两名宦官其中一人,马超感觉有些熟悉。
马超当然知道,高坐在上的老妇人必是永乐太后董氏无疑;但却不认得她身侧那少女和男孩是谁。两人身着不同于宫娥此等地位低贱者所服间色衣服的正色衣装,说明他们身份尊贵。
马超抬起脚跨过门槛,迎着殿内诸人的灼灼目光,阔步走到丹陛之前、董太后面前,行礼如仪,高声说道:“臣光禄勋马超,拜见陛下!”
汉时,称呼太后和皇帝,必以陛下;称呼皇后、公主、皇子、王,则以殿下。
董太后苍老而平缓的声音,自上往下传来:“请起。”
“谢陛下。”
马超起身来,抬起头看向丹陛之上。只见董太后皱纹堆垒,嘴唇干枯,一脸的岁月沧桑;苍白的头发挽成高大的堕马髻,发髻上插满了璀璨夺目的各色金珠钗簪,明晃晃地闪耀着威严与高贵;她身着宽大的凤纹衣装,仍旧双手撑着座位把手,用充满威仪的目光自上向下注视着马超。
马超再把视线移向董太后左边少女时,不由得怔住了。一是因为这名宫装少女容貌绝佳,身量纤纤,浓密黑发梳成轻盈灵动的飞仙髻,倾国倾城的动人面容上,正有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正带着笑意注视着他;二是这副面容他无比熟悉,回忆一番,马超便回想起来,这名少女正是那日他率军进城时不停偷视他的小小属曹!当时她必是女扮男装,但令马超意外的是,她现在已卸去了伪装,居然能够侍立在太后身侧!
马超再看向董太后右边时,将那名男孩也收入眼中。只见那男孩约莫六七岁,长得粉雕玉琢,稚嫩可爱。小小的脸上目光明亮,一眨一眨的,正好奇地看着他。
马超还在猜测两人身份时,董太后平淡的面容上浮动起一丝微笑来,她道:“老妇人猜,卿是在猜想他们——”说着,董太后伸出双手各向左右,挽住身旁少女和小男孩的手,“是何身份,又是老妇人的什么人吧?”
陷入沉思而不自知的马超,惊得回过神来,赶紧低下头告罪:“陛下恕罪!臣确实是在猜测,两位贵人的身份。”
董太后微笑道:“世人皆言卿少而聪慧,否则也决不能以束发少年之姿,统领数万精骑决胜疆场。难道思考到现在,卿还未猜透吗?”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又是汤饼
马超抬起头,摇摇头,谦逊地微笑道:“陛下,世人溢美之辞,未足信耳。”
马超又看了看董太后牵着两人的手,又换上一副自信的神采,说:“不过臣也确实明白了两位贵人的身份。”
马超视线移向少女,少女正眼带笑意、得意地看着他,马超说:“若臣没猜错的话,这位贵人是万年公主。”
听马超准确说出她的身份,万年公主略微昂起了头,看向他的眼神里明显带着傲意和欣赏。
马超又看了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说:“这位贵人是由陛下躬亲抚养的董侯,二皇子殿下。”
董太后点了点头,马超又对万年公主和小刘协行一礼,道:“臣马超,见过二位殿下。”
董太后道:“卿起身吧,入席。”
“喏。”马超起身,走到侍立在侧的其余三人身旁准备坐下,那三人立即对他恭敬行礼,一人道:“在下董重,乃陛下小侄也,见过足下。”
一人道:“奴婢封谞,拜见足下。”
一人道:“奴婢夏恽,拜见足下。”
一听最后一名宦官的自报家门,马超顿时想起来了,夏恽也是十常侍之一,曾经秘密到访马宅,在张让和赵忠两人的率领下,十常侍威逼他投靠他们。马超还一礼,暗想董太后今日大费周章地秘密召见他,又叫来了永乐少府樊陵和侄子董重以及两名宦官,那么想必这四人便是董太后最为信赖的心腹了。
历史上,在汉灵帝驾崩、何氏和董氏这两门皇家外戚争权时,董太后曾以时任骠骑将军的董重来恐吓何皇后。结果何皇后把此事告诉她的异母兄何进,何进与自己的亲外甥——少帝刘辩、异母弟何苗,以及三公一同商议后,以董太后指使夏恽和封谞收受州郡贿赂、蕃后不得留京两个理由,强令董太后迁回河间国。在这场权力角逐中,董太后忧死,人皆言乃何氏毒杀;而董重被何进包围在府中,自杀。
董太后居然叫来亲信一同密会,马超猜想,她一定是极为信任他,不然绝不会这么不小心。而他不过是新来乍到,董太后就敢信任他,说明她有求于他,并且只有借助马超的帮助才能实现她某些目的。
想到这里,马超便安定下来了,不再因为不明就里而深觉忐忑。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席位,董重和樊陵也纷纷坐下,封谞和夏恽则因身为宦官、身份低微,一直侍立在侧。
马超刚坐好,万年公主就立即开口:“喂,你上了半天的朝,现在到了中午,肯定饿了吧?”
马超刚想说不饿,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两声。马超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回殿下,臣确实饥饿,不过还顶得住。待与陛下商议结束后,再食不迟。”
万年公主笑道:“你饿着肚子,必然分心,这般如何能全心贯注地应答祖母的问题?再说,你来都来了,宫里却坐视你饥饿而不给食,岂不是让天下人都以为,我们汉宫中人,吝啬小气?”
董太后略微不满地拍打了一下万年公主,但万年公主丝毫不以为意,一脸傲意地看着马超,她知道马超终究是说不出太多的推辞的。
马超想了想,吃些东西也无妨,正好看看宫里的伙食水平怎么样。马超便爽快地说:“好吧,既然殿下盛情难却,臣吃便是了。”
万年公主高昂起头,轻傲地说:“嗯,这样才对。”说着,万年公主拍了拍手,便有一名宦官弯着腰捧着一块方形漆盘,迈着小碎步快速走到马超案前,把漆盘上一个冒着热气的漆碗,和一双银筷,给放在了马超的桌案上。
马超低头一瞧,那漆碗里装着热气腾腾的形似后世的面片的东西,这就是东汉的“汤饼”。这时候汤饼虽也有面条,但因为制作起来比较困难,所以不如只需要揪下这么简单的面片那么普及。面片汤里还加了很多羊肉块,马超嗅了嗅蒸腾起的热气,问出里面有胡椒和花椒的浓郁香气。花椒和胡椒都十分昂贵,所以即使是马超也很难吃得到。一闻出花椒的香气,让马超瞬间回忆起后世的川菜,让马超颇有些感慨。
万年公主很不满。这可是她亲手制作的汤饼,为了测试出马超是否傅粉,她故意趁着董太后在这寒冷的今日里召见她,赐给马超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这样,马超吃的时候一定会热得出汗,就不得不用巾帕拭面。如果他果真傅粉,那么擦汗时就会露馅,她便能从他那里要来傅粉方法了;同时她也能找回点自信来。可马超却只是看着她的汤饼发呆,迟迟没有动筷,万一汤变凉了,她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万年公主便道:“喂,你到底吃不吃啊?你都看半天了!”
马超这时才回过神来,怎么这位公主活像后世那些刁蛮任性的小女生,在她身上都看不到几分皇家该有的端庄。略微意外的同时,马超也十分感兴趣。马超想,如若这位公主过于端庄典雅,反而他还觉得乏味无趣了。
马超便说:“殿下恕罪,臣这便吃。”
看着马超一手拿起筷子开始不紧不慢地吃汤饼,万年公主刘曼期待得睁大眼睛,她要眼睁睁地看到,马超揩下脸上的妆粉来。
这碗汤饼是以羊汤作为汤底。马超先是端起漆碗来尝了尝汤的滋味,略烫的汤汁淌入口腔,登时唤醒味蕾,一股惊艳的鲜味,立即让马超精神一阵。马超不禁感慨,真不愧是皇家的尊享,连普普通通的羊汤都能做得鲜味十足。接着胃口大开的马超夹起面片尝了尝,本以为这时候还没有碱水和面的技术,应该没什么弹性,但这汤饼却略微有些筋道,让马超颇感以外。
虽然在好些人面前一个人吃东西,有些尴尬,但马超是真饿了,这汤饼也确实好吃,马超尽量保持礼仪,但还是吃得很快。他每每吃几口汤饼,就喝一口热汤,当吃下半碗时,额头便开始冒出小小的汗珠了。为在太后面前不至于太过狼狈难看,马超从袖口内里的口袋里抽出一面白巾,一边擦汗,一边继续吃。
第四百一十二章 争取支持
眼见马超果然如她意料的那样,热得出汗,又不得不以巾帕擦汗,万年公主颇有些得意洋洋。但随后的景象,却让她很快变得失落了。因为不管马超吃汤饼时流了多少汗,他擦汗的力度有多大,万年公主见马超的脸上并没有妆粉被汗水冲刷而下,或是被巾帕给擦掉。且令万年公主更为吃惊的是,因为发热发汗,马超原本就十分白皙的面色,变得更为白皙了。身为女子,居然还不如一个男子白,万年公主感到很受挫。
董太后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马超吃完了汤饼。昨日她听万年公主提出这个主意时,她也有几分好奇的心思在里面。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董太后反而又开始埋怨自己有些老糊涂了,居然也跟着万年公主一起胡闹。不过董太后也没办法,因为刘宏子嗣不丰,只有三个,所以她把她的慈爱,一半分给了刘协,一半分给了万年公主刘曼。因此她还是轻易地答应了刘曼这么胡闹的请求。而对于她的另一个孙辈刘辩,她是喜欢不来的。
见马超将汤饼吃完了,董太后微笑问道:“卿觉得如何?”
马超放下漆碗,用巾帕擦了擦汗,说:“不愧是宫中名厨所作,臣吃得一点不剩。”
一听这话,万年公主刘曼一脸的自豪,董太后乐呵呵地说:“卿有所不知,这汤饼不是宫中庖厨所做,而是老妇人这顽劣的孙女亲手烹制。”
马超十分意外,不可思议地看着万年公主。万年公主刘曼一看马超那惊讶的神色,不高兴了,说:“喂,你那叫什么眼神啊?难道本公主就不可以既天生丽质,又勤劳能干吗?”
马超略有些不喜万年公主这骄傲的姿态,但在太后面前,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道歉:“是臣有眼不识泰山了,还请殿下不要介怀。”
万年公主道:“这还差不多。你还吃了本公主的汤饼呢!”
马超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是要听一句感谢,便脱口而出:“哦对,臣谢殿下厚爱。”
一听“厚爱”二字,万年公主脸色变了变,急促地说:“什么爱不爱的,本公主才不爱你呢!”
“万年,不得无礼!”董太后看不下去了,皱着眉斥道。
刘曼吐了吐舌头,略微低下了头。
宦官撤下马超面前的碗筷,董太后道:“老妇人这孙女,自小顽劣,卿不必管她。”
太后都这么说了,马超还能怎么说?马超道:“殿下活泼可爱,也是极好。”
听到这句,万年公主抬起头,满意地笑着看着马超。
董太后道:“不说她了。今日老妇人召卿来,卿可知为何?”
“臣愚钝,不知。”
董太后一脸平淡,又充满威严,她缓缓地说:“卿既然受皇帝信任,老妇人便要替皇帝,好好考较卿一番。”
马超暗道董太后分明有求于他,却又要“考较”他,看来她是想玩大棒加胡萝卜的把戏了。马超不想受人所制,也不想在永乐宫这里浪费时间,他还想趁早求见刘宏,把交易谈妥,这才是他的重中之重。
马超便换了一副冷漠高傲的姿态,从席位上站起身来,说:“陛下就不必浪费时间了。陛下不过是想让臣俯首听命,不是吗?”
董太后先是惊得略微张了张口,后迅速冷静下来,淡淡地说:“你很聪明。”
万年公主看马超如此傲慢和直白,气恼地问道:“喂,你竟敢对祖母无礼!”
“万年,住嘴!”董太后侧过脸来,严厉地说。
万年公主只得委屈巴巴地低下头。
马超道:“陛下应该知道,臣有三万西凉兵,背后还有臣的父亲掌控着整个凉州十六郡。分量若是不重,只怕天子也不会召臣上洛。臣本可以拒不受命,但还是愿意听从王命,便是因为臣有求于天子。对于君君臣臣,臣有不同的看法。所谓君君臣臣,便是君给臣以恩赏,臣给君以效忠,说到底这是交易。倘若交易不公平,交易便不能达成。今日陛下召见臣,必定有求于臣,臣猜得没错吧?”
董太后见马超不好糊弄,也只得实话实说:“不错。方才卿说,卿之所以上洛,是因为要与皇帝达成交易。以卿之聪明应该知道,倘若老妇人横加阻拦、从中干预,卿便会有很多麻烦。因此卿若是想得偿所愿,最好还是要争取到老妇人的支持。”
马超知道董太后的话并非虚言,而且所谓政治就是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如果能把董太后争取过来,得到她的支持,那么打击世家也多了几分胜算,少了很多隐患。
因此马超对董太后微微一躬身,说:“陛下英明,臣确实需要陛下的支持,臣需要陛下毫无保留、毫无顾忌、毫无怨言的信任与支持。”
董太后复又满意地微笑了,她道:“这个,老妇人可以给卿。但不知卿要老妇人支持卿去干些什么?”
马超看了看樊陵、董重、封谞、夏恽等人,事关重大,他不能不谨慎。
董太后道:“他们四人,都是老妇人多年来的心腹,卿大可放心。”
马超点点头,又狐疑地看向万年公主。马超倒不是怀疑她倒向任何政治势力,只是顾忌她还毕竟只是个少不经事的少女,这么要紧的事,万一她说漏嘴了怎么办?
万年公主刘曼见马超对他不放心,不满地说:“看什么看?本公主可是祖母最亲的人,你居然防着本公主?是吧祖母?”说到最后,刘曼又笑着挽上了董太后的手。
董太后生气得轻轻地打了一下万年公主的手背,万年公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嘶!祖母,孙女也是为您好嘛!干嘛打人家,在外人面前多丢人啊……”
董太后没理刘曼,她清楚马超的顾虑,说:“卿放心,万年虽然任性了些,但分寸还是有的。”
马超点点头,说:“是臣无状了,还请陛下恕罪。”
董太后淡淡地说:“好了,卿可以说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劝说和拉拢(上)
马超道:“此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臣要打击世家的势力,让他们不能再像如今一般在朝廷里和州郡之下有过大的影响力;为了汉室,更是为了天下兆民,臣要他们交出他们的牛马、坞壁、隐户、奴婢、钱粮、家兵、山池、田地,最大限度地打压他们。他们不会乖乖地任臣宰割,这么做必然会引发他们激烈的反抗。也许,臣的打压还会促使他们一同反叛。臣需要天子的支持,也需要陛下的支持。不知陛下,是否答应?”
董太后听了后,便立即怔住了。侍立在下的董重、樊陵、封谞、夏恽,也无不目瞪口呆;小刘协面色如常,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一旁的万年公主震惊地道:“哇!你这么执着,是杀世家杀上瘾了吗?”
马超听了,忍俊不禁地笑了,暗想自己确实是有些上瘾了。马超仍然对不久前的陈仓会战记忆犹新。在战前,凉州穷得叮当响,要钱没钱,要粮没粮;马腾和整个凉州刺史府,整天都在为随时可能爆发的大规模饥馑担惊受怕。但打赢陈仓会战、趁机大索三辅世家后,凉州顿时富足了,府库存粮飙升到八百万斛;各色财富中,仅仅黄金便有七十六吨之多,钱也有二百数十亿;其他财富和生产资料更是不可胜数。这等好事,马超不上瘾也不行啊。
马超正沉浸在思考中,董太后用力一拍桌案,“啪”地一声顿时吓了马超一跳。
马超抬头望向上方的董太后,她愤怒得脸上松松垮垮的脸皮都在微颤,一双凤眼向马超投来如刀尖上的反光般犀利的眼神,令人不敢直视。董太后怒道:“大胆!卿以为老妇人是何出身?世家势力强大如斯,惹恼了他们,汉家社稷便有倾覆之危,祖宗四百年基业立有断续之险。此等后果,是卿区区一人,能承担得起的吗!”
马超没有被董太后吓倒,因为她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马超伸出双手做出向下压的动作,耐心地说:“陛下息怒,不如再听臣解释一番。”
董太后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冷冷地说:“好!卿若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别怪老妇人不客气了。”
马超道:“虽然陛下亦是世家出身,但陛下现在是刘氏的母亲,更是全天下的母亲。汉室之荣辱,便是陛下之荣辱。以陛下之圣明,岂会舍汉家而就世家、舍天家而就自家呢?”
董太后微怔片刻,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马超又道:“陛下既然知道倘若惹恼了世家,以他们的强大很可能推翻汉室。那陛下想想,这不正是说明,世家已经对汉家社稷构成莫大威胁了吗?”
董太后又是微怔,这时一旁的小刘协突然对她说:“祖母,他说的有道理。”
马超暗想小刘协果然如历史上那般聪慧过人,怪不得董卓在邙山救驾时,只不过是初次见识他,马上就心生欣赏,萌生了废掉少帝刘辩、改立他为帝的打算。后来刘协更是成长为能够与曹操那等高手过招的狠人,一道衣带诏,就让曹操险些失去对许昌的掌控。这时马超想起,按照刘宏的心思,他无疑是意图册封刘协为太子继承皇位的。马超又想今日初见刘协,他便让自己大感不俗;而且听其言,他至少是不反对马超的主张。马超也开始考虑,或许支持刘协成为太子是极为有利的。
马超又道:“陛下请想,只要世家不满,汉家社稷便立即陷入危险之中;只有世家高兴了,汉家才能把江山给坐稳了。这难道不是意味着,刘氏统治天下,居然还要仰人鼻息吗?”
董太后一听,她迷茫了。因为马超说的本就是事实,无可辩驳。
马超道:“若汉家想要江山永固,就不得不讨好世家,让他们做他们想做的事,取得他们想要得到的利益。如果朝廷的政策与他们的利益相左,他们定然会激烈地反对,迫使朝廷不得不妥协。这些事,也是他们早已做下的事。这不正是意味着,汉家正在沦为世家大族们的傀儡吗?”
一听这话,董太后陷入了更深的沉思。她内心深处知道,不论如何,对于身为当今汉室大家长的她,“世家左右汉家”听起来是极为刺耳的。董太后很同意马超的话,但一想到世家大族的强大力量,和目下天下局势,她又提心吊胆起来。
董太后一脸担忧地说:“卿所言,可谓一语中的。老妇人也不能坐视祖宗的基业受人威胁,直欲仿效先汉之孝武皇帝。可孝武皇帝之所以能徙全天下财产三百万以上的富室豪右到关中,又以告缗算缗大索豪右,那是正值太平年月,汉家力量大炽。
当下天下板荡,朝廷衰弱,蛾贼仍旧盘踞部分州郡。此时招惹世家豪右,岂非一敌未倒、又树新敌?”
马超自信地说:“回陛下,其实若是方法得当,蛾贼也能为我所用,成为我等打击世家的一大助力。也正是由于此时正值非常之时,我等更是要行非常之事,以期成就非常之功。否则,若我等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汉室权威一天天地衰微下去,而世家大族的权势却趁机与日俱增,汉家社稷才有倾覆之危。”
董太后听后,陷入了沉默之中,无力地依靠在座位靠背上。
万年公主刘曼最懂董太后的心思,她知道董太后一定是不能确定马超能否取胜。她便朝马超微微扬起下巴,问道:“喂,你老实说,你确有把握能够成功吗?”
听到万年公主说出了她心中的疑问,董太后复又抬眼直直看着马超。马超对一脸担忧的董太后略一拱手,道:“不瞒陛下,臣根本毫无把握。”
此语一出,董太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万年公主急道:“喂,你自己都不知后果如何,就想拉祖母下水。万一我们刘氏就因为你的失败而丢掉了皇统,那可怎么办?”
第四百一十四章 劝说和拉拢(下)
马超心里根本不以为意。谁坐江山马超并不在乎,他真正在乎的是天下生民能够过得好一点。如果世家真的推翻了汉室,那他只要设法逃回凉州就行了。之后依靠凉州,与那些野心勃勃之辈一决雌雄。
当然马超不能把实话说出来,他必须设法把董太后给“骗上贼船”。董太后是汉室的大家长,拥有很大话语权。理论上,汉代的太后,可以随时成为事实上的天下共主,方法主要有两种:在皇帝驾崩后临朝称制,名正言顺地直接确定新君人选;勾结朝臣废掉皇帝,立幼帝,顺理成章地临朝称制、垂帘听政。
这样的政治生态,贯穿了整个“以孝治天下”的汉代,西汉东汉都一样。例如西汉时,最突出的就是吕后和窦太后。吕后之权势丝毫不输于汉高帝,屠戮起刘氏王侯来,简直如屠猪宰羊;功臣集团在她还活着时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在她死后,才敢清算愚蠢的吕产吕禄。
窦太后的权势也是如日中天。文景时之所以选择黄老之术、无为而治,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窦太后的倾向性。中国式父母大都偏爱最幼之子,窦太后也一样。窦太后偏爱小儿子梁王刘武,把他封在最富庶的中原,建立梁国;还屡次要求景帝把刘武确定为继承者。景帝与梁王有隔阂后,窦太后就整天叫嚣着“帝杀吾子”。景帝的压力可想而知。景帝一朝,景帝一直活在母亲的阴影里。
东汉时太后的权势,更是无以复加。东汉时,太后们无不贪恋权位,扶立幼帝,这样她们就能顺理成章地临朝称制,女主天下。她们的父亲、兄弟、子侄,无不成为她们最为有力的臂膀;借由外戚,太后们无不成为事实上的皇帝,行使着皇权。因为东汉很长时间里都是太后掌权,与其说东汉时天下是皇帝的,倒不如说天下是太后的。
这样的地位,就类似于后世米帝国主义的副总统,当总统任内身亡,或被弹劾下台,或辞职不干,副总统就无可争议地继任总统。因此,太后和副总统有很强的相似性。而且太后的地位还要远远高于副总统,总统可以炒掉副总统,皇帝却不可能炒掉自己老妈;皇帝要是真这么干了,那么全天下就会炒掉皇帝。
马超正是清楚地认识到太后权势之重,才进一步认识到,董太后是必须要争取过来的。
马超道:“陛下应该知道,举凡除大敌、行大事、成大功,都是万分凶险、不可能有百分百把握的。越大的成功,便意味着越大的风险,和越小的把握。且在这过程中更是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稳操胜券。故而,臣绝对不会对陛下承诺,臣对于打击世家有充分把握。臣唯一能承诺的是,只要陛下全力支持臣打击世家,臣的把握就更大,成功的几率也会更大。愿陛下思之。”
董太后怎么会不知这样的道理?但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重大、太过凶险,她不敢不思虑周全,不敢不小心谨慎。故而她继续沉默着。
见董太后未定决心,马超真是心急如焚。突然马超想到,人性都是趋利避害的。对利的热衷,永远要强于对害的畏惧。如果出于对于害的畏惧而不肯行事,不是说明害实在是过于巨大,而是说明利不够诱人。董太后虽然害怕世家推翻汉室,但如果给她足够的利益,她没理由不冒险尝试。
于是马超道:“臣知道此事过于凶险,陛下忧心社稷很正常。但如前所议,既然陛下与臣是在交易,陛下对于臣提出的要求有所疑惑,不如听听臣给陛下提供的回报,再决断不迟。”
一听这话,董太后来了些精神,她道:“好啊,卿说说吧,要拿什么样的条件来换取老妇人的支持。”
马超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过身来,走到董重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董重被马超灼灼目光看得有些紧张,问道:“公、公看在下作甚?”
马超报以友善的微笑:“足下还是白身吧?”
“唉!正是。”董重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马超微笑着说:“陛下是足下的亲姑姑,足下是陛下的亲侄子。身为皇家外戚,居然仍是白身,真是过于离谱,一点都不符合汉家向来重用外戚的制度啊。”
董重又长叹了口气,低下头,说:“唉!谁说不是呢……”
马超又问:“足下想不想成为骠骑将军啊?”马超记得,在历史上,董重被任命为骠骑将军。
董重抬起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激动地说:“骠骑将军?那可是秩同三公、仅次于大将军和太傅的官职!”
马超分明看出董重双眼里晃动的憧憬,笑意更浓了:“不错。足下根本没理由不想成为骠骑将军,对吧?”
董重有些期待地扭头看向上面的董太后,见董太后颇有兴致,他便道:“想是当然想,但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实现又是另一回事。”
马超拍了拍董重的肩膀,神神秘秘地看着他,说:“不要紧,事在人为,未可知也。”
一听这话,董重激动得身体都在发抖,咧开嘴笑容满面地看着马超。
董太后听了马超对董重说的话,怎听不出马超的弦外之音?当马超转过身来时,刚刚还一脸忧虑的董太后,此刻已经精神焕发。马超胸有成竹地说:“臣冒死猜想,陛下内心里,其实一直都对另一家外戚,羡慕嫉妒恨吧?”
董太后面上露出颇有玩味的笑容,道:“羡慕嫉妒恨?此话不仅新颖,而且还很符合。”
马超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巧了,臣对于大将军何进那滔天权势,也是羡慕嫉妒恨得很啊。”
两只趣味相投的千年狐狸,不由得相视而笑。
这时候,万年公主有些嫌弃地说:“祖母,你们笑起来好阴险啊……”
马超不乐意了,说:“大人说话,殿下不应插嘴。”
这回又轮到万年公主不乐意了,说:“谁小了!本公主和你差不多大好吗!是吧祖母?”
刘曼本以为董太后会支持她,谁知董太后说:“万年,大人说话,小孩子闭嘴。”
第四百一十五章 收徒
一听这话,万年公主不由得皱起眉头、撅起了嘴,一脸的委屈巴巴,看着都要哭了。
但马超此刻可没空管她,他继续说:“不光是扳倒何氏,臣还会让董氏取而代之。如今天下人谈及外戚,只知何氏、不知董氏;只畏何氏、不尊董氏。只要陛下全面支持臣,臣保证日后天下人会只知董氏、匪知何氏。陛下若是需要,局势也有利的话,我等也可以设法让何氏不存在。”
董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卿这一条件,老妇人确是极为满意。虽然老妇人严重怀疑卿是否真能扳倒全天下的世家,让他们势力大减,再也不能左右朝堂、甚至威胁社稷安危;但对于卿是否真能扳倒何氏,老妇人还是颇为信任卿的。毕竟卿有皇帝和一整个州作为后盾,己身又有三万西凉兵作为刀剑,老妇人毫无不信任卿的理由。”
看来继卢植等纯臣被拿下后,自己又拿下了皇太后,才来没几天,同党的阵容就已经强大如斯,马超不禁喜笑颜开。马超忙不迭地弯腰拱手而拜,笑道:“多谢陛下。”
谁知董太后却伸出手,做出阻止的动作,一脸严肃地说:“慢!卿不要高兴得太早!老妇人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马超怔了怔,直起腰来,说:“请陛下示下。”
董太后却没有立即开口。她伸出温暖的手牵过一旁小刘协的小手,微笑着低声道:“来,到祖母这来。”
小刘协乖巧地点点头,走到董太后面前面向下面的马超站着。董太后轻轻地把双手搭在小刘协的双肩上,看向马超,说:“老妇人要你当协儿的师傅,你可愿意?”
马超听了后,有些诧异和为难地说:“陛下,臣读书不多,恐怕教不了殿下。”
董太后用手轻柔地揉了揉小刘协的耳垂,一脸的慈爱。她道:“老妇人当然知道这一点。要你做协儿的师傅,只是要你教教他武艺。”
马超陷入了思考之中,当小刘协的师傅可并不那么简单,这等于董太后在指定他来辅佐小刘协,要求他护佑着小刘协将来登上皇位。这份托付,份量不可谓不重。但马超想了想,董太后和皇帝刘宏都偏向着小刘协,若是答应了董太后,董太后因为全力支持小刘协,就会顺带着全力支持他。况且马超又想了想,即使抛开这些利害关系,他的本心也是更喜欢小刘协。想到这,马超便就此打定主意了。
但马超却没有急着满口答应。马超看向粉雕玉琢的小刘协,小小可爱的他,目光坚定地看着马超,看起来一脸的坦然,但咬着的嘴唇,却暴露出他此刻的紧张不安。毫无疑问,他是想听到马超答应的。
马超温和地微笑道:“殿下想跟臣学些什么?”
听了这句,立即变得激动的小刘协伸手搬开董太后的双手,像模像样地给马超一揖,说:“弟子想跟师傅学骑射!”
自己还没正式答应,小刘协却趁机“生米煮成熟饭”,马超不由得佩服这小刘协的机智。马超便也没有纠正,微笑着问:“殿下为何想学骑射?”
小刘协奶声奶气地坚定地说:“弟子将来也想如师傅一般驰骋疆场,为我大汉拓土开疆!”
小刘协的声音很小,但却掷地有声。年纪还这么小就已经有了如此了不起的志向,马超不由得更为赞赏。但马超兴致上来了,想继续考较考较小刘协。马超故作严肃地说:“骑射很辛苦。每日天不亮便要起来练习,一日之内必须至少有四个时辰呆在马背上,开弓射箭之次数不得低于三百下。殿下受得了了?”
小刘协的声音仍旧奶声奶气,也仍旧坚定不移:“弟子受得住!”
马超又道:“骑射十分危险。骑射之前要先学会驯服烈马,还要骑到烈马的背上。经常有人被烈马甩飞下来,被马踢到要害部位便容易死人。且就算不是烈马,而是骑在温驯的马身上,因马天性怕惊,一受惊就下意识把背上的人给甩下去。坠马者多半瘸腿,有些倒霉的,更是头撞地而死。殿下难道不怕吗?”
听了这些话,疼爱小刘协的董太后和万年公主刘曼,都忍不住齐齐深吸了口气。小刘协脸上坚定的神情却没有变,他果断地说:“弟子不怕!”
马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好,不愧是汉家的男儿。”
“嘿嘿,弟子谢师傅夸奖。”小刘协自豪地笑了,又给马超行一礼。
董太后趁机推了推小刘协,说:“既然师傅已经叫出口,协儿,还不快去拜见师傅?”
“喏!”小刘协听到这句提醒,激动地跑下丹陛。
马超也很高兴,他是发自肺腑地喜欢这个天真无邪又年少志高的孩子,笑着站在原地等着他过来。小刘协来在了马超面前,拱手深深弯腰,道:“弟子刘协,拜见师傅!”
马超也乐呵呵地扶住小刘协的手臂,说:“殿下快快请起。”
小刘协起身后,仰着脸问马超:“师傅,弟子能经常出宫去您家里吗?”
马超没敢轻易答应,而是看向上首的董太后。董太后纠结了一会儿,但还是愿意相信马超能够护他周全,便对马超点了点头。
马超道:“当然可以。只不过,要等为师解决了何进这一威胁,殿下才能安全。”
一听这句,小刘协忽然郁闷了起来,他低下头,说:“这样的话,辩哥哥一定会很伤心的。”
马超突然哑口无言。历史上刘辩、刘协两兄弟确实手足情深。连马超没穿越之前也在纳闷,他们的母亲之间明明有仇,为何他们能做到如此兄友弟恭?而且在何皇后升格为皇太后之后,她与何进谋杀董太后时,完全可以连同刘协给一起处理掉,这样才能做到永绝后患,保证自己的儿子刘辩的皇位不受威胁。可何皇后和何进却偏偏没有下死手,这也是十分离奇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 挑唆
而今小刘协表现得这么回护他的异母兄刘辩,倒是有些让马超有些左右为难了。毕竟打击何进是他必须要做的事,必要时何进还必须去死。可小刘协又是他的徒儿,马超也不想让他为此伤心。思来想去,马超还是决定既然已经认下了这个徒儿,就不能不顾他的感受。于是马超不管董太后和万年公主那不高兴的脸色,蹲下身来和小刘协平齐。
马超看着小刘协那明亮的双眼,说:“你和你的辩哥哥很要好,是吗?”
小刘协点了点头,说:“在这宫里只有他会陪着我玩,也只有我陪着他玩。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记着我,我也会记着他。”
马超一想也是。皇帝刘宏就只有三个孩子,万年公主刘曼、史侯刘辩、董侯刘协。而刘曼又比刘协大了将近十岁;又是女孩,玩不到一块去。偌大一座汉宫,就只有两个小男孩守望相助,朝夕与共;加之小孩子之间的关系纯粹干净,自然而然两兄弟的关系会很亲。
马超看着小刘协的双眼,说:“放心,为师不会伤害你的辩哥哥的。”
听到这句承诺,小刘协这才高兴起来,他感激地看着马超,无比信任地点了点头,说:“嗯。”
马超拍了拍小刘协的肩膀,站起身来,看了看一旁的董重、樊陵、封谞、夏恽四人。果然如他猜想,除了已经得到许诺的董重外,另外的樊陵、封谞、夏恽三人,皆是面色紧张,看向马超,目光热切。
他们那点心思,马超岂会不知?马超心想,自己也确实需要更多的帮手,便对董太后拱了拱手,说:“陛下,除却陛下的侄子外,其余的樊少府和两位常侍,臣也将委以重任。”
听了这句,樊陵、封谞和夏恽看向马超的眼神都变直了。董太后听了,心里也很满意,因为这四人是所有她能完全信任的心腹。马超又道:“不过,这四位陛下的心腹人也要听臣的差遣,为臣所用。”
董太后点了点头,说:“好,这个条件老妇人便替他们答应你了。”
马超道:“谢陛下。”
董太后问道:“卿既然要严打世家,却不知何时开始?”
马超道:“在严打世家之前,臣还要设法打击何进和十常侍。他们乃本朝权力最盛者,把他们打下去了,臣才能获得在朝廷中一言九鼎的权势。”
董太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好奇地问道:“十常侍与卿有隙,老妇人也听夏恽汇报了。可十常侍历来忠心耿耿,一直以来都与何氏抗衡。好端端的,除掉他们做什么呢?”
马超猜想,中常侍那些宦官在宫中本就是无根之萍,他们必然要左右逢源,才能确保安全。因此,大概十常侍也同董太后交好,不然董太后也不会为他们开脱。在他们利益攸关之时,直接以所谓十常侍“祸乱朝纲”“奸佞弄权”为由,估计董太后也并不感冒。但只要除掉十常侍符合董太后的利益,她自然会欣然同意他除掉十常侍。
马超计上心来,看向夏恽,问:“敢问夏常侍,是张让和赵忠权势大,还是你和封常侍的权力大?”
夏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自然是张、赵二人权势大。奴婢虽然身居十常侍之列,但不过是二人的拥趸而已。张、赵二人,兄弟子侄宾客乃至家中下人,都遍布州郡。若是不论兵权轻重,二人权势便远在何进何苗二人之上。”
马超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他道:“夏常侍追随让、忠二人数年,难道从来都没有幻想过有一天能够取而代之吗?”
马超刚说完,他敏锐地看到夏恽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夏恽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对马超拱了拱手,一脸期待地问道:“难道,马公有办法吗?”
马超微笑着说:“那要看陛下同不同意了。宫中宦者虽多,但首领之位至多不过一二个。让、忠二人坐着,二位常侍便坐不得。二位好好考虑。”
一听这话,夏恽和封谞默契地走到马超身旁,面朝上方的董太后双膝下跪,道:“陛下,您是知道的,奴婢二人对于陛下历来忠心耿耿啊!”
夏恽和封谞都这么哀求了,董太后还能说什么?董太后心里明白,两人完全是受马超挑唆,马超以此来逼迫她同意除掉十常侍。她不满地看着一脸得意笑容的马超,说:“好了好了!你二人起来吧!老妇人同意卿除去张让、赵忠就是!”
马超高兴不已,除掉十常侍不仅是他集中朝廷大权的需要,也是与卢植等人结盟、巩固盟誓的需要。董太后站在他这边,他便是在十常侍掌控着的南北二宫里,插下了一枚钉子。日后诛杀十常侍的行动,或许董太后能给他提供利好条件。
马超和更为兴奋的夏恽、封谞二人,齐齐拱手拜道:“谢陛下。”
董太后道:“起来吧!”
马超直起腰来,董太后又面无表情地说:“既然要给卿提供全力支持,老妇人自然不会吝惜。老妇人这皇太后也不是白做的,这些年老妇人也积攒下一些钱财。虽然没有将三辅大族洗劫一空的卿那般阔绰,但却也不算少。若卿有需要,只管问老妇人就是。”
马超早就听说,历史上的董太后因为出身不是太高,因此极度贪财,依仗自己的至尊身份和至高地位,用各种方式方法聚敛钱财。不然何进也不会以她指示夏恽和封谞收受贿赂为由,逼迫她返回河间国了。现在听她这番豪言壮语,便可以想见她有富裕了。
马超拱了拱手,说:“谢陛下。臣不揣冒昧问一句,陛下到现在一共有多少钱?”
董太后怔了怔,说:“八十亿左右吧。卿不会想全要,一点都不给老妇人留吧?”
马超摆摆手,心想将来他可有的是方法让那些富得流油的世家大族,乖乖给他交出钱来。马超说:“臣暂时还不用,多谢陛下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戏弄
董太后摇摇头,说:“钱再多,也不足以与卿之危险相提并论。卿不仅要扳倒何进和十常侍,还要与世家豪右那等庞然大物以命相搏。卿可要加倍小心,不要让老妇人和皇帝失望。”
听了这句,马超警觉起来,问道:“听陛下所言,莫非天子对于豪猾有所不满?”
董太后脸上挂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她微笑道:“老妇人说过,要替皇帝好好考较考较卿一番。可是卿并不相信。”
马超有些恍惚,他只以为董太后全然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利,所以才秘密召见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刘宏的意思,是刘宏在左右着他。有如此深谋远虑,马超觉得,刘宏看起来要远比史书所说的还要聪明得多。
马超明白过来后,便道:“既然如此,想必臣已经通过了陛下的考较。臣想面见陛下。”
董太后没有说话,而是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万年公主刘曼。刘曼得意地高抬起下巴,双手抱在胸前,说:“如果你求本公主,本公主若是高兴了,便带你去见父亲。”
看万年公主如此任性,马超有些不喜。马超不以为意地说:“哦,好吧!”
听了这句,万年公主得意地笑出来,两排净白整齐的牙齿露出,与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一起,正应了“明眸皓齿”之语。
马超一脸的不在乎,他对董太后拱了拱手,说:“交易已定,臣便不打扰陛下了。陛下早点休息,臣先告退了。”
在一脸错愕的万年公主刘曼那惊诧的眼神注视下,马超微微一礼,便迅速直起腰来,拔腿往永乐宫外走去。看着马超出乎意料地离开,万年公主刘曼又气又恼,不知所措。董太后急忙说:“万年,你还不快追上去?要是因你的任性误了你父亲的大事,老妇人让你抄一百本书!”
“祖母,别呀!”
“那还不快追上去?”
这时马超已经阔步走下了永乐宫前的丹墀,看不见身影。万年公主刘曼没办法,只得气得跺了跺脚,飞快地追上去。
马超脚步飞快,很快就走出门阙。他一准知道万年公主再任性也不敢误事,她肯定会追出来。马超决心杀一杀这位刁蛮公主的锐气。出了门阙,马超故意躲在门阙后。万年公主一溜烟追了出来,突然一声暴喝,吓得她几乎灵魂出窍。刘曼急速扭头一看,门后站着马超,正是突然吓她一跳。此刻得逞的马超正在大笑。
刘曼很不高兴,叉着腰,说:“喂,你干什么吓本公主?”
马超笑着不说话。
刘曼更不高兴,说:“喂,本公主叫你呢,你聋啦?”
马超道:“第一,我不叫喂,我叫马超;第二,我不聋,我只是单纯地不想理你。”
万年公主轻哼一声,说:“哼,你现在还不是理本宫了?”
马超道:“嗯,是我不对,那我走。”
说着,马超转头就大步向前走。
刘曼急了,说:“喂,你站住!你给本公主站住!”
让刘曼更急的是,听到她的话,马超非但没站住,反倒是加快了步伐。
刘曼又顾念着给他是刘宏和董太后共同交给她的任务,她必须完成,她便急得无可奈何地跺了跺脚,快步走上去,在马超身后喊道:“喂,本公主可是公主,秩同诸侯王的公主!本公主叫你站住,你听到没有?”
马超非要杀杀她的锐气和威风,便道:“你是什么来着?我怎么听不清楚?是公……公猪?”
刘曼愣了一会,继而大喊:“你居然敢骂本公主,本公主这就让父亲把你抓起来!”
马超不以为意地说:“好啊,抓我起来吧!反正我不去西园。”
刘曼又愣了一会,问:“你是怎么知道父亲在西园的?”
马超扭回头来,得意地说:“本来我是猜测,只是故意这么说来诈你。现在倒是可以完全确认了。”
“好啊你,你居然敢戏耍本公主!”
“那又如何?若是没事了,我就自己回家去了。”
刘曼一听,急忙说:“不行,没有本公主的允许,你不准回家去!你还要跟本公主走,去西园去。”
“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往哪走就往哪走。”
一听这话,刘曼一阵小跑,跑到马超面前突然站住,伸开双手,拦住了马超。马超有些惊诧,心想公主不应该是皇家典仪,雍容华贵吗?怎么公主队伍还有这么一号人?
马超略微低头看着低他一头的万年公主,说:“让开。”
万年公主一脸的坚定,她坚定地摇了摇头。马超摇了摇头,向她身旁走去,想绕开她。但刘曼立即跑去,又挡在了马超面前,拦住他不让走。马超看着万年公主,突然闪身往旁边跳去。没想到万年公主也是脚步飞快,又跑过去挡住了他。马超不甘心,又跳到旁边去;刘曼紧随其后,始终挡住马超。
马超又进行了几次失败的尝试,最终明白这样下去不行。忽然马超计上心来,他突然伸手指向刘曼身后的天上,惊讶得喊道:“快看!飞碟!”
“啊,什么东西啊……”刘曼下意识回过头看过去,天空中空空如也,她什么也没看到,反倒是余光瞟见了某人奔跑的背影。
“喂!不准跑!”刘曼反应过来,赶紧往后追去。空无一人的宫道上,马超在前面惬意地小跑,刘曼在后面撒丫子追。追了一会反而距离越来越大,刘曼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停下。马超也停下了脚步。
马超看了看远处的一道宫门,故意逗刘曼,说:“好像那里可以出宫诶!”
刘曼喘匀了气,可怜巴巴地说:“不行,你不能走,你还要去见父亲。”
马超摇摇头,说:“我就不去,你能把我怎么样?你等着让两位陛下教训吧!”
一听这话,刘曼不禁哭丧着脸,她可怜巴巴地说:“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跟本公主走?”
见奸计就要得逞,马超这才走到刘曼面前,笑道:“你求我,我就跟你走。”
“你!”
马超道:“好啊,那我走?”说着,马超拔腿作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