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访客又至
贾诩继续补充说:“至于大将军何进,虽然权势滔天,但细究下来,他的大将军府已经失去录尚书事之权,很难如以前一样,决定朝廷政事。故而大将军府就算有再多的幕僚,也并不可怕。除了外戚这一有利的身份和地位,何进仍旧是大将军,董督天下诸军事。何进握有兵权,才是世家们主动依附的原因。
因为十常侍与党人是死敌,而党人又大多是世家子。在两次党锢之祸中,宦官能够依靠朝廷的权威,大肆迫害党人。世家为了保全自身,就必须要依附在握有兵权、能够制衡宦官的外戚集团之下。
以前京城之中只有窦武和何进这样的外戚大将军,握有兵权,能够制衡宦官,所以天下世家才心甘情愿地归附在外戚大将军之下。可少主带着三万凉州雄兵涌进京城,情况不同了。世家们此时发现,原来握有兵权的人,也可以不是外戚大将军。
既然少主与何进同样都手握重兵,同样与宦官为敌,同样有笼络和保护世家的意愿和能力;而且少主的西凉铁骑更胜一筹,那么世家们当然也会想到要寻求少主的支持。对于世家而言,他们在意的是寻求掌兵之人的庇护,并不在意那个掌兵之人是谁。所以,选择何进还是选择少主,其实都是一样的。”
听了贾诩的话,马超原来的顾虑才完全打消了。马超想了想,说:“袁隗方才与吾说,当与吾平等相待,看来是他占便宜了。”
贾诩疑惑地说:“为何这么说?”
马超说:“既然袁隗所代表的关东世家是想寻求吾到庇护,以抵挡十常侍,那就是有求于吾。既然是有求于吾,那怎么能与吾平等相待呢?应该是他们这些世家听命于吾才对啊!”
贾诩叹了口气,说:“少主想多了,虽然咱们手握西凉兵是不假,可关东世家的势力确实远非关西世家可比。别的不说,少主也知道自己要打击他们,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既然他们愿意与少主平等处之,就已经不错了。再说了,少主已经成功迷惑了他们,日后还怕没有逼迫他们从命的机会吗?”
马超道:“嗯,也是这个理。”
又想到西凉军还在训练,马超刚想重新回永和里监督西凉军训练,这时候满宠从街道上跑了过来,说:“少主,尚书令卢植、宗正刘虞、少府黄琬、射声校尉马日暺、越骑校尉伍孚、大鸿胪韩融、将作大匠吴循、执金吾胡母班、侍御史阴循、议郎王瑰等人,已经在后门等候,他们说想要求见少主。”
马超听了此话,大为震惊。这些大臣,都是朝廷的重臣。尤其是其中的卢植和刘虞两人,更是汉末杰出的忠臣和能臣。怎么这么一大帮人,会同时前来呢?但马超静下心一想,既然这些重臣是一同前来,那就说明他们是一伙的,是一股政治势力。而且他们这次前来,没有选择像袁隗这样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进,而是隐秘地走后门,看来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与马超的联系,而且还想要与马超商量一些秘不示人之事。
马超想了想,不论这些人目的如何,但来的都是客,不妨就听听他们的话,再做决定。马超便道:“让他们在正堂等候,屏退其他人,不得有任何人靠近正堂。”
“喏。”满宠应了一声,便去安排了。
马超也整理了一下衣着,看没有不合适的地方,才坦然向正堂。一走进正堂,马超就看见已经有衣着简朴的十几人,已经在等待他了。其中最显眼的,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马超微微拱手,说:“不知诸位是?”
其中一人站出来,行礼道:“老夫是尚书令卢植卢子干。”
马超不禁多看了几眼,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弱苍老的老人,就是大名鼎鼎汉末三杰之一,卢植。
另外一个老人也微微一礼,道:“老夫是宗正刘虞。”
马超又不禁为之一奇,在历史上治理幽州井井有条、却被公孙瓒杀害的刘虞,这等贤人,居然就在他的面前。
然后,胡母班、阴循、吴循、韩融、马日暺、伍孚、黄琬、王瑰等人,也纷纷与马超见礼。马超一一回礼,心里十分懵逼,这么多在汉末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居然汇聚一堂,齐聚在他的面前,这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马超连忙招呼说:“诸位请坐。”
十几人纷纷分宾主落座,马超问道:“诸位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卢植微笑着举起双手作礼,说:“听闻陛下赏赐足下新宅,足下乔迁新居,我等身为同僚,当一同前来庆贺。”
其他人也附和道:“是啊,同朝为官,当贺一贺。”
刘虞道:“在后门外,我等备了一些薄礼,还请马卿不要嫌弃。”
马超笑了笑,说:“诸位可知道,刚刚袁太傅前来,也是以庆贺在下乔迁之喜的理由吗?”
这话一出,直接就让卢植和刘虞等人面露尴尬之色。
马超笑道:“诸位此来,也必定是带着自己的目的前来。何必以庆贺乔迁之喜为由?在下早已屏退左右,诸位不必担心,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便是。”
卢植、刘虞等人前来,便是与袁隗等人一样的心思,那便是拉拢马超这个手握重兵的武将,一同实现他们的政治目标。
一听马超已经把事情挑明了,卢植便道:“足下可知,为何足下能够进入京城之中任职吗?”
马超不得其解,道:“自然是天子征召。”
卢植道:“非也,这其中也有我等的襄助。”
马超就更为不解了,说:“卢令君此话何意?”
刘虞说:“早在足下鹰扬凉州之时,我等便注意到了足下。为了争取足下入京,我等多番暗中帮助。在马凉州上表朝廷,希望获得凉州军政全权时,彼时大将军何进仍有录尚书事之权,不同意马凉州的请求。是卢令君与之周旋,才为马凉州与足下争取到这一大权。”
第三百八十九章 匡正之谋
马凉州,也就是现任凉州刺史的马腾。
马超以前并未知道,朝廷之所以授予马腾全权,原来是这些人暗中帮助,这时听了,感到十分意外。
黄琬也道:“在大将军何进意图利用左车骑将军打压足下,向陛下请求下达诏令时,也是卢令君反对。后来,皇甫嵩向朝廷举告何进、袁隗时,也是卢令君从中斡旋,借陛下打击了二人,并争取到足下出任光禄勋,率军进京。”
马超一听,原来他满以为他自己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走向,可现实却如此曲折,没想到居然是眼前这群人一直在左右着他的命运和机遇!
伍孚道:“足下现在可知道了吧,其实足下率军进京,都是我等在背后运作。”
马超倒是不怀疑这群人是否有暗中运作、把他调进雒阳城的能力,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马超疑惑地说:“吾与诸位非亲非故,从未相见。若不是这次进京,吾也不会与诸位见面。诸位为何冒着风险,也要千方百计地助吾进京?”
卢植淡淡一笑,说:“问足下,十常侍、袁隗等人,之所以屈尊前来,所欲为何?或者说,足下手中有何物,是他们孜孜以求的?”
马超明悟了,问:“举世闻名的大儒卢子干、卢老夫子,素有贤直之名。居然也和那些奸佞一样,觊觎在下手中的三万精兵?”
这话说得卢植有些惭愧,默默低下了头。跪坐在卢植旁边的刘虞,则为卢植辩解道:“足下的三万精兵若为奸佞所用,自然无可称道。但若是用于正道,史书上必定留名千载。”
马超道:“吾明白了,诸位设法调在下进京,也是因为诸位也有所图。既然诸位已经到来,事情到了如此程度,那么我等想必也再无遮掩的必要。请诸位将图谋据实相告,在下看诸位图谋是否于在下有利,再决断不迟。”
卢植、刘虞等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料到马超比他们更为单刀直入。
马超也知道这群老臣都是东汉末年少有的有识之士,怕他们说谎哄骗,便又冷冷地补充一句:“当然,诸位可不要说假话。在下自诩也有些分辨之力,诸位若说半句假话,在下定能看穿。届时在下的先登死士就在正堂檐下,大家都不好看。”
听了这句赤果果的恫吓,带过兵的马日暺、伍孚两人立即警惕地往门外张望,见门外檐下果然是无数披坚执锐的士卒,不禁心里打鼓。
卢植与刘虞两人是众人之中的领头羊,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既然计划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最后只需要劝服马超,就能事成。两人便决定豁出去,彻底将他们的图谋告知马超,说服马超加入他们。
卢植淡然道:“既然足下已经说到这份上,我等若是再三隐瞒,却是无礼。实话告诉足下,我等之所以百般运作,促使足下率军进京,是想与足下联手,一同匡正天下!”
马超听了,疑惑地问:“匡正天下?那诸位又打算如何匡正呢?”
刘虞沉声道:“自孝桓帝到当今陛下,皆是昏君。当今天子以小宗入继大统,本不合礼。若其能励精图治,却也无过。但当今天子虐流百姓,荼毒生灵,昏庸无道,声色犬马!”
马超听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立即跳进他的脑海里。
黄琬也愤愤不平地说:“天子亲手扶持起外戚与阉竖两大势力,搅得朝纲沦丧,政令不行!所以,欲匡正天下,必须仿伊尹之心,行霍光之事;再另立新君,我等辅政,荡涤朝堂,扫除宦戚!事若能就,朝廷幸甚,汉室幸甚,天下幸甚!”
“对!”其他人也狂热地高喊起来。
可怕的念头居然成为了现实,马超愣了。马超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愤恨的卢植、刘虞等人,难以置信地问道:“诸位是想拉吾入伙,大家一起废掉今帝,改立新君,扫灭朝堂之上的其他势力,将最高权力抢夺到手里。吾之理解对否?”
卢植看了看惊诧不已的马超,说:“我等也知道,在足下刚刚进京不久,就急忙提出这一主张,是太过急躁。但天下板荡至此,若不及早匡复,生民有倒悬之急。所以我等才如此唐突,还望足下见谅。”
刘虞也劝道:“足下如此惊诧,我等也早已猜到了。毕竟如此凶险之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但我等要想完成匡正之事,也只有足下可以帮助我等了!不为别的,就因为足下手中握着的西凉兵,是这座京城里最为举足轻重的部曲。足下能与令尊一同虎踞凉州,甚至击败了韩遂、皇甫嵩那等人物。如此之才,我等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听了两人的话来马超仍旧愣得说不出来,脑子里乱糟糟的。
马日暺也道:“此事凶险,一旦失败,必然是如同窦武、陈藩的下场。但只要足下答应与我等联手,成为我等之中一员,成匡正事,那么在新君继位之后,我等可保证给足下一个太尉的权位。希望足下能够好好考虑考虑。”
马超一听这些人为了行废立之事,居然连三公之一的太尉,都舍得让给他,更为震惊。马超忍不住问了一句:“既然诸位本就知道匡正之举,有杀身之祸,为何敢于直接来与吾开诚布公地商议?诸位想必也知道吾是天子提拔起来的,可以称为天子的心腹。诸位竟然敢与吾预谋,废掉天子。诸位难道就不怕吾将此事告诉天子吗?”
卢植微笑道:“老夫观足下有拥兵自重之心,内心必异,不可能举告我等。”
马超十分吃惊,这卢植还真是看人看得准。
卢植又道:“况且说动足下加入我等之列,一同行匡正事的几率,怎么样都会有二分之一。即便另外的二分之一是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但为了天下生民和汉室社稷,冒这个险也是值得的。”
第三百九十章 雒阳驻军
听了如此大义凛然的话,马超内心深处,敬意油然而生。他愿意百分百地相信卢植、刘虞、黄琬、伍孚这些人只是为了挽救天下百姓和他们所忠于的汉室,甘愿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来与他同谋,与狼共舞。
这不仅是因为马超熟知历史,知道这些人都是东汉末年有名的贤良之臣,在历史上他们都曾经为了天下为了汉室,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过最大努力,卢植劝何进不要引外兵进京,伍孚刺杀国贼董卓。更是因为马超愿意相信,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终究会有那么一小撮人敢于为了他们的理想献出生命。这类人的理想,可以是忠,也可以是义,而不是利。
正堂中,卢植、刘虞等十多人灼热的目光都集中于马超身上,他们迫切地希望马超能爽快地答应他们的要求,加入他们这一集团,一同完成废立之事,清理朝堂,挽救汉室的危亡。
但如此大的事,马超并未那么快就下决断。这并不是因为马超惧怕废立形同谋反,有身死族灭的风险,而是马超还要想想行废立之事是否符合他的利益。马超思前想后,还是认为如果骤然废黜天子刘宏,扶立的新君必定年幼,朝廷也将陷入一定混乱,届时他便很难完成打击世家的任务。
马超想一口回绝卢植、刘虞等人,但又转念一想,他在朝廷里并没有任何依靠。他可能依靠的只有天子刘宏,但马超对于刘宏愿不愿意同意他打击世家的计划,心里也没底。所以,要想成功执掌大权、打击世家,他必须在朝廷里笼络到一批人,形成一个政治集团。而现在的朝堂之上,除却十常侍以及他们的党羽和大将军府那些幕僚,实力可观的势力,就只剩下卢植、刘虞这些直臣、纯臣了。也就是说,有可能与他结成“朋党”、有可能帮助他打击世家的,只有卢植、刘虞等人了。
马超想来想去,他只有将这些纯臣团结在他这边,才能打击世家、抑制兼并,为全天下的贫民争取一线生机。为了废立、匡正的政治抱负,卢植、刘虞等人甚至敢冒着族诛的巨大危险来与他同谋。马超心想,既然这些纯臣都有如此胆量,他也应该为了自己的政治抱负赌一赌了。
马超很快便打定主意,他不仅要阻止纯臣派行废立事的图谋,反而还要把他们拉入伙,大家一起来打击世家、抑制兼并,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马超看了看卢植、刘虞、马日暺、韩融等人,见这些纯臣们仍旧一脸严肃地注视着他,在等着他做决定,心里对于这些人更为放心。
伍孚忍不住了,问道:“怎么样?足下愿意加入我等,一同匡正天下、洗涤朝堂否?”
马超轻轻地吐出一个字:“不。”
一听这个简短有力的字,十多位纯臣顿时都有些坐不住了。因为如果马超反对他们的图谋,那便有很大的可能会举告他们,或者破坏他们的计划。甚至是其中涵养最深厚的卢植,也微微色变,他迟疑地问:“敢问足下为何不答应?”
马超道:“卢令君乃当世名儒,允文允武,德才兼备;诸位也非富即贵,不是朝廷之上的重臣,就是雒阳城中驻军的统领,想必有超脱常人的见识。可是诸位的政治理想,在在下看来,实在是有些可笑,与诸位的身份甚为不符。”
一听这话,卢植、刘虞两人沉默,性情暴躁的伍孚则是腾地站起身来,沉声道:“足下不愿加入我等,也是足下的自由。但足下如此评说我等之谋,实在是无礼。我也是校尉,手中同样掌握部曲。足下不加入我等,我等同样有能力完成废立之事,再匡正天下!”
说着,伍孚抬起脚就往外走。
马超笑道:“在下虽远在西凉,但也知晓一些雒阳城中驻军的消息。雒阳城中,北军中侯麾下的五部,每部顶多一两千人。换言之,北军中侯的部曲也才数千人,哪能和在下领兵三万相提并论;而伍校尉不过只是北军中侯麾下的一个小小校尉,领兵不过一两千。如果伍校尉有能力撼动大将军手中的部曲,或者有能力闯入南北二宫,那么诸位今日也不会出现在在下的家宅之中了。”
伍孚刚走到门槛,一听马超的话,又把已经跨过门槛的一条腿给收了回来,因为他和卢植、刘虞等人深深明白,马超说的话句句属实。东汉建国以来,偃武修文,再也没有了汉武帝时期一挥手就是十万骑兵、汉宣帝时期一挥手就是十六万骑兵的军事实力。哪怕是在雒阳城中,驻军的数量也很低。
卫尉,下辖公车司马令、南宫卫士令、北宫卫士令、右都侯、左都侯、南宫南屯司马、宫门苍龙司马、玄武司马、北屯司马、北宫朱爵司马、朔平司马等。卫尉听起来兵力很多,其实这些司马加起来,兵力大概也才两三千人。
执金吾,听起来十分威风,光武帝曾经说“仕宦当为执金吾”,但其实掌握的兵力也就七百二十人。其中缇骑二百人、执戟卫士五百二十人,对比起同时期边境上的渔阳营数千人,雍营两千人,真可谓寒酸至极。
北军中侯,监理北军五营,也就是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但这五营每营兵力通常也就一两千人,在承平之时甚至不满一千。所以即使加上北军中侯自己的卫士,北军中侯掌握的兵力也就数千人。
光禄勋,通常自身配备有八十一名卫士;下辖的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右中郎将通常每人只有一千人;虎贲中郎将兵力稍多些,但通常也只有一千五百人,羽林中郎将听起来威风,却通常只有一百二十八名羽林郎;羽林左监和羽林右监,通常各自兵力只有**百,也就是羽林右骑和羽林左骑。所以满打满算,光禄勋通常兵力只有数千人。
第三百九十一章 拒绝理由
城门校尉,只有一千城门兵;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等高阶武将,通常也有卫士,人数从数十到数百、数千不等;九卿之一的少府,其下的宿卫宦官,也可视为一个部曲;东宫太子,通常有六率,手中也有数百至一两千兵力。另外,朝廷出于各种目的,也会额外征召或招募一些部曲,不过通常部曲也就一两千人。
所以在平时,整个雒阳城的驻军不会超过三万人。现在的雒阳城里,所有驻军加起来有四万多人,略微多于平时的兵力,这都是因为黄巾起义危及社稷的缘故。
卫尉、城门校尉,都掌握在大将军何进手中,同时何进本身就有卫士数千人,又命武猛都尉丁原征调了并州兵两千人,且其弟何苗也握有部曲,因此何进手中直接控制的兵力超过两万,并且有权调动其余的两万多兵力。雒阳城的兵力满打满算才这么点,所以才显得马超这三万精兵举足轻重,值得各个政治势力竞相笼络和警惕。
故而伍孚只得无奈地折返回来,他们知道没有马超的三万西凉兵,仅仅依靠伍孚和马日暺那两三千兵卒,真要举事,恐怕连南北二宫的宫墙的边都摸不到,他们就先死无葬身之地了。
卢植忍不住又问:“难道是足下认为我等开出的价码不够丰厚,不值得足下冒这个险?”
刘虞道:“足下想过没有?就算足下打定主意要辅佐当今天子打击大将军何进,夺回兵权,功劳虽大,但当今天子能给足下的,最多不过是封侯拜将。而我等能给足下的,可是县侯和三公之一。孰轻孰重,足下一目了然,希望足下再三思量。”
马超笑了笑,说:“诸位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如果换做是他人,或许会立即满口答应。但是在在下这里,却是行不通的。为何呢?就是因为在下认为,诸位的政治理想十分可笑。”
马日暺问道:“足下为何这么认为?”
马超微笑问道:“请问卢令君,若在下加入你等,在下率领麾下西凉兵顺利掌控南北二宫以及西园,成功控制住尚书台和当今陛下,便可顺理成章地杀掉二宫之中所有的阉宦,并在尚书台逼迫当今陛下下诏逊位。届时,大位无主,天下无君,诸位该迎奉谁人承继天子之位,以继祀汉家宗庙?”
这个问题一说出,卢植、刘虞、马日暺等十多人立即哑口无言了。因为他们到目前为止,不过只是计划到笼络马超加入他们一党而已,根本没想过废黜今帝之后的下一步计划,也根本没想过该选择谁来继位。
马超道:“当今陛下有子嗣,大皇子辩,何皇后所出,乃大将军何进之甥,想必他不会成为诸位心头所想。二皇子协,王美人所出,年纪尚幼,而且王美人已死,所以如果是他继位,便天然没有外戚干政的弊端。
除却二位皇子,天下还有很多汉家宗亲,但他们血缘较远,从诸多宗亲中选择一人又太过繁琐,很容易招致宗亲的反对。所以,在下为诸位的设想就是,最好选择二皇子协作为嗣君,继承皇位。”
听了马超的分析,卢植、刘虞等人一听,也都觉得马超的设计最为可行,二皇子协是他们最合适的嗣君人选。
马超又道:“那我等不妨就先假定在我等成功废帝之后,便推举二皇子协继位。诸位一定在想,二皇子协年在幼冲,又没有外戚在背后支持他,继位后必定会选择我等作为辅政大臣。届时我等便可以行使皇权,剪除大将军何进的滔天权势,施行仁政,匡正天下。”
马超这话,完全符合设想,卢植、刘虞等十多人听了,也不禁点头赞同。
马超道:“可诸位却没有想过,一旦我等贸然废立,立一幼主,天下人又该怎么想?汉室立国四百年,积累起的人望不是我等可以揣测的。在天下人眼里,伊尹霍光再如何光明磊落,也是以下犯上。我等以臣子的身份废黜君父,又秉持皇权。天下人孰能不把我等视为乱臣贼子、王莽第二?
在下看,届时天下豪杰必定会纷纷而起,讨伐我等。更会有许多暗怀鬼胎的野心之辈,借清君侧之名揭竿而起。所以,一旦在下答应了诸位一同匡正天下的要求,唯一的结局就是引发更大的动乱,波及整个天下,致使万民纷扰不安。
更有甚者,掺杂在动乱之中的野心之辈会趁势篡取大权,改朝换代。黄巾之乱已经让大半个天下陷入混乱,百姓受难者极多。若是再来一次动乱,汉室孰能不倒?这难道是诸位想要的吗?”
马超一字一句地说完,卢植、刘虞等人听了之后,早已是面如死灰。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精心谋划的计划居然破绽百出,根上就不对。最终非但不能起到匡正天下的效果,反而会成为危害天下的一次危险尝试。
伍孚不服气地说:“那我等也可以选择不立皇子,而是选择宗室继位啊!”
马超问道:“宗室继位?伍校尉难道就没想过,宗室继位也是时下汉室颓废的一大祸端吗?宗室继位固然于礼于理之上,无懈可击。但宗室分布在天下各地,在京城之中并没有任何势力可以依靠。宗室一旦进入京城,便会自然而然地去拉拢最容易拉拢的宦官来巩固自己的皇权。重用五侯的孝桓帝和重用十常侍的当今陛下,都是宗亲。这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吗?”
伍孚仍旧不服气地说:“那不过是因为孝桓帝和当今天子昏聩而已。宗亲之中,未必没有贤能之人。最贤良者,莫过于刘伯安!”
伯安,就是刘虞的字。
伍孚此话一出,被点名的刘虞立即吓得瞪大了双眼。
伍孚道:“我等可推举刘伯安承继大位,他乃我等一员,若他成为天子,我等所谋之事,如何不能成功?”
马超不禁笑了出来,因为马超知道在历史上,袁绍曾经推举刘虞称帝,让刘虞好一顿骂,给骂了回去。刘虞此人,极为忠直守节,怎么可能答应伍孚的请求?
第三百九十二章 开诚布公
果然刘虞厉声喝道:“伍德瑜,你安敢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德瑜,就是伍孚的字。
“伯安你听我说……”
刘虞大手一挥,背过脸去,怒道:“好了,不要再说了!此事我死也不答应!”
伍孚无奈地扭过头来,看向卢植,意思是希望卢植也劝劝刘虞。卢植知道刘虞的性情,所以对伍孚微微摇了摇头。伍孚又无奈地看向马超。
马超把双手一摊,说:“伍校尉你也看到了,不论是选择皇子继位,还是推举宗亲称帝,都不会有好下场。诸位的计划看似厉害,其实根本不能匡正,反而是贻害无穷。这就是在下为何反对的原因。”
听马超如此推心置腹地为他们分析,卢植、刘虞等人都十分气馁。他们一开始的群情激奋,到现在早已化为乌有;有的只是无尽的迷惘。
马超见机,说道:“既然诸位的政治主张是为虚妄,诸位不妨也听听在下的主张。”
卢植一听这话,从迷惘的心境中挣扎出来,他迅速地说道:“原来足下之所以愿意听从朝廷征调,乖乖进京,其实也是怀着自己的心思。”
马超笑道:“天下熙熙,为利而来。诸位有贤直清正之名,都不免暗怀废立之心,又何况在下这一介俗人?”
刘虞道:“既然如此,还请足下据实相告。”
马超再三思忖,心想就算这些人反对他打击世家的主张,以他们的品性,倒也不会以阴谋谋害他。而如果打击世家的主张也能得到这些纯臣的支持,那便受益匪浅。
马超心想,自己也该豁出去了,便坦然地说:“诸位一心要匡正天下,甚至为了这一理想,竟然甘愿冒着族诛的风险,来与在下相图。在下十分佩服诸位的忠勇与气魄,尽管诸位的计划破绽百出。不过,其实在下之所以此番率军进京,不为别的,也是为了匡正天下。”
众人一听,看向马超的眼神里更多了许多好奇和惊异。
这时,马超突然想起了杨彪和蔡邕两人。杨彪与他志向相同,蔡邕也经过杨彪的劝说,心向于他。而且这两人都与卢植、刘虞等人交情匪浅,如果把他们二人请来,说不定也能帮衬他,一同说服卢植、刘虞等人,拉他们入伙。同时,贾诩和满宠是他目下最依赖的智囊,在他拉拢卢植、刘虞等人如此重要的时刻,更是不能缺席。
想到这,马超便先向外招手,叫来了鞠义,低声吩咐他前去请贾诩、满宠、蔡邕、杨彪四人前来。
见马超话说到一半又不再说了,卢植、刘虞等人都疑惑地看着马超。
马超道:“诸位还请安坐,在在下对诸位开诚布公之前,还必须请到四人前来。其中两人是在下的谋士,另外两人,则是诸位的故旧。”
故旧?一听马超这话,卢植、刘虞这十人都面面相觑。不过出于对马超的信任,这十人还是静静地等候。
不多时,贾诩、满宠两人先到了,一番行礼介绍后落座席位。
又过了片刻,蔡邕和杨彪也一同踏入正堂。卢植、刘虞等人向外一看,居然是蔡邕和杨彪来了,不由得大吃一惊!不仅是因为蔡邕是流放之身,可此刻却身在雒阳;更是因为他们知道,蔡邕和杨彪之所以在此时应邀前来,必然是早已站在了马超这边。
“伯喈,你怎么回来了?”卢植等人忍不住起身,前去迎候。
蔡邕见到卢植,也是十分激动和高兴。听卢植这么一问,蔡邕本想说出实情,但心里又厌恶马超,当下便没有说话。
杨彪见此,赶紧代答:“子干有所不知,伯喈与昭姬正是光禄勋在与白波军交战时救回来的,而且他还向陛下请求赦免了伯喈。只要明年大赦诏书下达,伯喈便恢复自由之身了。”
蔡邕有些不满地盯了一眼杨彪,却也没说话。
听了杨彪的解释,卢植、刘虞等人大感意外,不约而同地扭回头看了看坐在首席的马超。只见马超仍是一脸平静,众人心中对于马超,不免多了几分好感。
马超则道:“既然人已到齐,我等不妨继续商议吧。”
于是站着的十二人,纷纷就席,端正坐好。
马超问道:“敢问诸位,在诸位心目中,目下何者为天下腹心之患?”
阴循道:“这还不清楚?如今天下所患者,当然是蛾贼了!虽然在卢公、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右车骑将军朱儁的围剿下,蛾贼已被成功镇压,州郡城池被收复,张角三兄弟接连身死。
但蛾贼势力极其强大,当时只不过是歼灭了蛾贼的部分兵力。直到现在,蛾贼仍旧是心腹大患,他们如同之前张角划分的三十六方,现在仍旧分成几大股势力,为祸一方。蛾贼最强者,当属由张燕、于毒、张白骑、白绕、眭固等人率领的百万黑山贼。虽然张燕被表为中郎将,但黑山贼仍旧时时侵扰冀州和兖州,与右车骑将军、河内太守朱儁相抗衡。
其次,乃张绕、管亥、管承、徐和、司马俱率领的百万青州蛾贼;除却这两股百万之众的蛾贼,还有众多势力相对较弱的蛾贼。有吴霸、刘辟率领的汝南蛾贼;何仪、何曼、黄邵率领的颍川蛾贼;马相、赵柢、王绕、赵播率领的益州蛾贼;吴桓率领的会稽蛾贼;陈宝、陈败、万秉率领的吴郡蛾贼。
众多蛾贼加起来,便是有数百万之众。以当前朝廷的实力,根本无力讨平,只能坐视蛾贼占据一方。而蛾贼一日不灭,又如此强大,汉家社稷就仍旧危若累卵。因此,毫无疑问蛾贼乃是当今天下最大的隐患。”
听了阴循的话,众人都频频点头,赞同道:“是啊!蛾贼不除,则天下不安,社稷不安啊!”
马超听了,也赞同地说道:“公之所言,确为实情。吾当然清楚,黄巾贼是社稷之忧。可是公等是否想过,蛾贼都是些什么人?”
第三百九十三章 和盘托出
一听马超这一问,杨彪和蔡邕明白了,马超请他们来,原来是要他们帮腔,一同劝说卢植、刘虞等人,认同他们的政治主张,也就是打击世家。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心里都准备好接下来的说服工作。
坐在马超席位两旁的贾诩和满宠,听了马超的问题,也立即默然对视一眼。因为他们明白,马超之所以对卢植、刘虞等人有如此问,那么接下来一定是要向他们袒露自己的主张。而马超之所以选择向他们袒露如此秘密,一定是马超决心要拉拢这些人,劝服他们认同打击世家的主张,乃至于形成一个正式或非正式的朋党!
两人知道,马超如此急切,万一这些人并不听从,那么马超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但两人也知道,此时再阻拦马超,已经晚了,倒不如积极帮助马超,说不定真能够说动卢植、刘虞等人。毕竟卢植、刘虞等人是天下人皆知的纯臣、贤臣,忧国忧民,品性纯良。不仅确有被劝服的可能,而且就算没被马超劝服,他们也不至于以阴谋图害马超。
听了马超的问题,十名纯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明显知道答案,但却不忍开口应答。为首的刘虞低下了头,而卢植则叹了口气,说:“蛾贼之众,自然是穷苦百姓聚集而成。”
见卢植和刘虞对于黄巾军也有同情之心,马超心里多少有些安稳。
马超想想也是,刘虞在历史上曾经主政幽州,施行仁政,安抚流民,乃至于爱民之心人尽皆知,引得青州和徐州的百万百姓向幽州迁徙;卢植在历史上,也是从小就立志匡扶社稷、救济世人,又是汉代大儒。他们二人以及聚集在他们周围的人,自然都是正直善良的君子,同情百姓遭遇也是理所当然。
马超接着又问:“卢公所言甚是。那么在下再问一个问题:为何好端端的,数百万乃至千万穷苦百姓,弃全家安危于不顾,也要反叛朝廷、高举反旗、攻掠郡县、杀害官吏呢?”
一听此问,正堂之中气氛的凝重和静默,便又多了几分,十名贤臣更是不忍回答,杨彪和蔡邕也随之情绪低落。
见这十二人是这番反应,马超心里更为激动,因为这代表着他距离成功又进了一步。马超微笑道:“诸位可不要说什么:这数百万百姓,是听信了张角那‘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蛊惑,所以才聚众造反。如若三言两语就能说动数百万人一同起来造反,那么造反也太容易了吧!”
刘虞答道:“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也就是说,如若不反,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因此这数百万人才造反。”
马超点点头,说:“刘公所言非虚,不过刘公还是把这数百万百姓的处境说得太轻巧了。这些百姓其实更是流离失所,乞食各地;卖妻鬻子,易子而食;饿殍遍野,朝不保夕。在如此处境下,百姓不得不反。在下没说错吧?”
堂下众人听了,又是整齐划一的沉默,正堂内的气氛不仅更为凝重,还多了一些哀伤。
马超又发问:“那么超就更觉得奇怪了,怎么好端端的,我大汉百姓竟然落入这般处境?”
胡母班慨然道:“朝廷昏暗,皇帝庸碌,外戚弄权,宦官猖狂!”
韩融一脸沉痛地说:“连年天灾所致。先是涝灾,后是旱灾,而大旱之后必有蝗灾。”
马超冷笑道:“先汉之时,也有外戚霍光掌权,怎么当时的百姓就没有易子而食呢?后汉光武一朝,也是连年灾祸,逼得光武皇帝不得不连连下诏减免百姓租税,怎么当时也没有百姓造反呢?”
“这……”胡母班和韩融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旁的杨彪见机,赶紧见缝插针:“之所以现如今百姓落得如此境地,是由于富者田连阡陌,而贫者无立锥之地。数之不尽的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耕地,便因此失去了一切,因此他们不得不反!”
马超闻言,心中更为感激杨彪。同时马超也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便又追问道:“那么究竟是谁,从百姓手中夺走了耕地、夺走了他们的一切呢?”
杨彪也十分配合,这次没有回答。马超直勾勾地看向坐在对面席位上的卢植、刘虞等十人。
“这……”卢植、刘虞等人,不是面有难色,便是支支吾吾。
马超看向卢植,问道:“卢公乃海内大儒,难道不知?”
卢植本也是刚毅之性,慨然道:“老夫岂会不知?自然是世家豪滑们大肆兼并土地,才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马超点点头,说:“卢公所言极是。正是由于世家大族们依靠种种手段抢夺平民百姓的土地,才迫使千万百姓不是饿死,便是沦为流民,亦或是沦落为世家大族的家奴徒附。”
刘虞略一思索后,迟疑不决地问道:“适才足下说,要将自己的计划告知我等。可足下却大谈黄巾军、流民与世家,不知足下究竟何意?”
马超环顾众人,朗声道:“超之所以提及黄巾军、流民与世家,实际上都是在提及目下时弊,那便是世家兼并土地过甚,迫使民不聊生。而超之所以进京,也正是为解决这一时弊而来,那便是:打击世家、遏制兼并,改革田制、挽救生民!”
此语一出,堂下众人纷纷大吃一惊,刘虞、卢植等十人无不瞪大了双眼看着马超。
马超不管这些人此刻有多震惊,继续朗声说道:“公等敢冒险来与超图谋行废立之事,那么超也斗胆与公等相谋。超知道公等俱是当今天下为数不多的义士、君子,心怀天下,忧国忧民。而且公等身边,志同道合的师友弟子众多,在朝堂之上也具备不可小觑的话语权。
世家大族底蕴雄厚,树大根深。超想要与他们对抗,把土地从他们手中抢回来,再分给贫民,首先必须掌握朝廷。而朝廷之中,惟有公等一党,乃至纯君子,可与超共图大计。因此,超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公等身上了!还请公等襄助超,一同完成这一大计!”
第三百九十四章 僵持不下
听了马超这一番慷慨激昂的延请,卢植、刘虞等人更是震惊不已,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决断。但到底都是当世的人物,这十人在经历了短暂的慌乱后,立即稍稍安定下来。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向卢植和刘虞,让他们二人为所有人做决断。
卢植皱着眉头问道:“足下年纪轻轻,却能一眼切中时弊,已显才识卓著;又具安民救时、革除弊政之大志,更露英雄之姿。老夫等十人,俱是心悦诚服。”
卢植说着,刘虞等人纷纷点头;马超也放松了一些。
卢植又道:“然则,我等也都十分疑惑。以公之见识,必然知晓我等十人之中,有寒门出身,有宗室身份,也有世家门第。但不论何种出身,均与世家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盘根错节的关系。老夫虽然并非豪门出身,但也师从大儒马师。而马师,公与他乃同族,自然知道他乃顶级的豪门。
面对与世家大族有着诸多紧密关系的我等十人,公却放言要惩治世家,将土地从其手中夺回,再分发给穷苦百姓,甚至还要我等助公一臂之力,这岂非与虎谋皮吗?”
卢植所说的“马师”,就是他的师父马融,也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更是外戚豪族。
一听卢植的话,刘虞等人也十分认同地点点头。
马超早就知道这些人会有如此疑惑,当即便微笑着说:“卢公有此问,倒也正常。超当然想拉拢那些与世家大族毫无干系、甚至与之有利益纠葛的势力,一同完成打击世家的功业。可目下世家大族的势力已经延伸到了大汉的所有领域,朝野上下,根本没有一个人,称得上是与世家大族毫无干系的。因此,超要想成事,无奈只得寻求与世家大族有关系的人、甚至是世家子本人的帮助。”
听得如此回答,卢植、刘虞等人也觉得十分在理。确实如马超所说,在这个时代,哪怕是皇室,都不得不与世家大族休戚与共,根本不可能找到世家大族的敌对势力。
马超道:“超当然知道,在世家子之中寻找志同道合之人,甚至要利用世家子来打击世家,不仅困难重重;而且稍有不慎,则必定会引来全天下世家的侧目乃至于谋害。
可公等也知道,除了世家子,超也别无选择。为实现抑制兼并的目标,超只能铤而走险了。而之所以选择了公等,是超相信,公等俱是君子,均有爱民之心;面对百姓丧乱、民不聊生,公等一定无法做到熟视无睹。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汉室宗庙、社稷,公等一定会挺身而出!”
卢植、刘虞等人也都明白马超所说,句句都有道理,但一时之间,还是不能做出最后的决断。
见卢植、刘虞等人面有难色,举棋不定,杨彪赶紧劝说道:“将军所言极是!子干、伯安,我等都是世家豪右不假,可我等自小所学,难道不是孔孟之道吗?孟子语:民为贵,社稷次之。如今百姓沦落,乃至于易子而食,难道我等孔孟门徒,可以视若罔闻吗?”
黄琬极其为难地说:“文先啊,我等当然知道马卿所言非虚,更是明白民为邦本之理。可一旦要打击世家,则我等家族也势必受到牵连。我等终究也是家族一员,恐也难以抵挡来自家族的压力啊。”
马超听了,颇为焦急;又听伍孚为难地说:“是啊,马卿、文先,你们也知道我等之性。我等之所以犹豫,不是计较家族利益的得失。而是设使我等果真襄助马卿以及文先等人,万一家族内将我等从家谱中除名,这可如何是好啊?”
蔡邕激动地从席位上站起来,大声说道:“我等之为士也,当为天下兴亡陨身而不顾。当今天下板荡,生民岌岌可危,难道此时是计较个人荣辱之时吗?”
一听蔡邕如此豪言壮语,马超不禁对蔡邕刮目相看,他本想蔡邕只是个大儒、大学者而已,谁成想蔡邕也是志士!马超忍不住喝彩道:“壮哉!”
可听了蔡邕如此豪壮之语,卢植、刘虞等人也还是犹豫不决,只不过是脸上更多了几分难色。
王瑰为难地说:“话虽如此,可我等俱是世家子,对于世家大族的势力再清楚不过。世家大族到了今日,早已遍布州郡,朝野上下也有众多官职为世家所把持。而且世家大族均有为数众多的钱粮和宗兵,若是触怒世家大族,万一引发他们造反,势必不亚于黄巾之乱啊!”
听王瑰如此说,马超更为着急,但马超也能理解他们。世家大族确实太过强大,他之所以敢动世家大族,那是因为手里有西凉兵,事若不就,尽管躲回凉州。可卢植、刘虞等人万一失败,那便会身败名裂,从此被全天下的世家大族视为仇雠,杀之而后快。故而在短时间内,他们不敢答应他的主张,是十分正常的事。可马超就更犯了难,如果没能成功拉拢这些人,那他的主张就不可能成功。
正在马超、杨彪、蔡邕与卢植、刘虞等人僵持不下、陷入沉默之时,突然一声突兀的冷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了。
马超等人循声音看去,原来是坐在马超左下首席位的贾诩,正低着头在笑。
马超立即明白了,贾诩终于忍不住要鼓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了。贾诩在历史上,可是凭借三言两语就鼓动李傕郭汜反攻长安、分化马超和韩遂、劝服曹操立长的狠人。马超相信,有他出马,卢植、刘虞等人肯定是手到擒来。马超慌乱的心境,立即安稳了下来,坐等贾诩开始他的表演。
见贾诩面带不屑冷笑,刘虞忍不住问道:“敢问先生,在笑什么?”
贾诩微微抬起头,暼了刘虞一眼,又冷冷地移开眼神,冷笑道:“在下是在耻笑公等,刘公何必明知故问。”
刘虞更为不解,问道:“先生耻笑我等,是在耻笑我等胆怯吗?”
贾诩还没回答,马日磾争辩道:“可是如此险恶之事,动辄便是功败垂成、杀身之祸,我等不得不慎重啊!”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世家之害
贾诩又暼了一眼马日磾,冷笑道:“公误会了,在下并非耻笑公等胆怯,而是耻笑公等愚蠢。”
一听这话,即便是涵养极好的卢植和刘虞,也不由得脸色一僵,其他人也都是义愤填膺。
贾诩却自顾自地说:“公等身为汉室重臣,当世名士,毫无救民于水火的志向,毫无弃荣辱性命于不顾的胆气,在下以为,也并不打紧。可叹公等居然如此愚蠢,竟然连世家这一问题都看得如此短浅。昔日诩听闻公等有大才,不想今日才知,那不过是谣言而已。”
一听贾诩如此羞辱,蔡邕有些看不过去,想起身阻拦。马超连忙对之摇了摇头,蔡邕十分不解,但还是不再轻举妄动。
卢植在席位上直起身子,对贾诩微微一拜,平静地说:“既然先生言我等愚蠢,想必先生必定有超脱我等之见识,请赐教。”
贾诩听了卢植的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番衣冠,把衣裙上的褶皱都一一抚平,然后又慢吞吞地从席位上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卢植、刘虞等十二人面前,一边自顾自地在十二人的席位之间踱步,一边淡淡地说:“赐教不敢当,权当在下放屁好了。谈及世家兼并土地的问题,公等大约只能看到,如若再不加以遏制和严厉打击,那么必定会有更多的百姓失去土地,沦为流民、徒附和野外白骨。”
一听贾诩这话,卢植、刘虞等人无不有些忧心忡忡,面带忧色。
贾诩继续在席位间踱着步子,又道:“可是呢,实际上世家的害处还远不止此。其一,若再不严厉打击世家,世家必定断绝汉祀!”
胡母班怒道:“一派胡言!自从后汉建立以来,汉家朝廷的众多公卿百官,或是世家出身,或是为世家出身者所举荐。可见世家乃是社稷之福,是国家栋梁。”
贾诩微笑道:“公所言,大谬。在后汉建立之前及之初,世家大族的势力远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大。甚至在孝武帝之时,一道迁居关中的诏书,就逼迫整个关东的所有世家大族不得不迁往关中;告缗和算缗,更是让全天下的豪奢之家,在朝夕之间家破人亡。在那时,世家大族根本不足为惧。世家子出仕,反而能为朝廷提供大量人才。当时的世家大族,说是国家栋梁不为过。
但此一时彼一时,及至目下,世家大族的势力早已今非昔比。每州每郡每县,都盘踞着众多的世家大族。世家的人才凭借孝廉察举,已经如深入骨髓的蛀虫,充斥朝廷州郡;世家的钱粮丝帛,堆满一座又一座仓库;世家的奴婢随从,乃至于超过一个大邑的户口;世家的坞壁,甚至形同一座座城池。
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公等试想,他们还愿意听从朝廷和州郡的命令吗?他们还愿意安分守己,乖乖地作汉家的臣民吗?”
一听贾诩这么分析,卢植、刘虞等人无不是心有余悸,亦或是吃了一惊。
贾诩继续说:“在下可是听闻,早在黄巾之乱之前,徐州和扬州就有豪强不再满足于一地豪强的身份,聚众造反,乃敢自称天子。而在黄巾之乱时,也有不少豪强率部投靠黄巾贼,还有不少豪强打着率领部曲镇压黄巾贼的旗号,实际上却干着抢掠人口、兼并土地的勾当。直到现在,荆州各地都还有宗贼总数达五十多股,正在攻打郡县,居然连襄阳这等重城,都被江夏贼攻下并占据。”
马超知道,这些事,卢植、刘虞等人并非不知道,但碍于自身局限,他们不会把这些事同世家危及社稷联系起来。如今听贾诩这么一说,他们必定是震惊万分。
果然如马超设想的一样,卢植、刘虞等人听了贾诩的话,这才如梦方醒地意识到,原来世家豪强的可怕,已经到了如此程度,不由得为之胆战心惊。
贾诩依旧自顾自地在席位间走着,轻飘飘的话,又再一次落在卢植、刘虞等人的耳旁:“公等才识过于常人,必然知道黄巾贼虽然拥众数百万,但他们之中缺乏有远见卓识的人才,为他们指明方向、制定策略,因此如同无头苍蝇,不足为虑。而官军却人才济济,所以才能以少敌众,迅速镇压黄巾贼。
可豪强宗贼可就不同了。他们不仅拥有众多的兵力,充足的钱粮,更是人才辈出。如果他们铁了心要造反,朝廷也不能保证能够镇压成功。现在宗贼已经肆虐州郡,州郡不能御。假以时日,豪强宗贼进一步壮大,汉家社稷必会灭亡。”
社稷易主,这对于卢植、刘虞等人,就是乾坤倒转,是最为可怕,也是决不可接受的。因此听了贾诩的威胁,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涌起忌惮之心。
贾诩又道:“其二,世家豪强不得抑制,即将灭亡帝制。因为世家豪强进一步壮大,也很可能不会选择灭亡汉家,改朝换代。世家豪强之间早已盘根错节,依靠相互举荐、师门关系和联姻,世家豪强们早已织就了一张关系网络,形成了一个非正式的利益集团。凭借合力,他们不断排挤寒门,抢占朝廷和州郡的官职。外戚和公卿,绝大多数都是世家出身。也就是说,世家豪强正在一步步地掌控朝廷和州郡。
假以时日,世家出身的臣子们绝不会满足于为人臣子,听命于汉家君主。他们会自然而然地选择架空汉家天子,然后再从他们中推举出一人执掌最高权力。届时,国家社稷便成了世家豪强的掌上玩物;天下的走向,完全取决于世家豪强之间的相互妥协;天下万民,也将从汉家臣民,变成世家豪强的徒附。
社稷易主,只是汉家亡了;而如若出现如此情形,也就是帝制形同虚设,则是纲常与法度亡了!”
灭亡汉家宗庙,已经让卢植、刘虞等人感到震惊;灭亡帝制,则更是让他们,以及马超、满宠、杨彪和蔡邕,感到心惊肉跳。卢植、刘虞等人已经坐不住了,纷纷不安地站起身来,看向一直一脸淡然的贾诩。
第三百九十六章 决断
贾诩微微一笑,说:“怎么?世家大族的害处,在下还未曾说完,公等就已经惶恐如斯了?”
刘虞吃惊地问:“什么?还有?”
贾诩做出“请”的手势,说:“请公等稍坐,听在下继续说。”
卢植、刘虞等人忐忑不安地重新跪坐在席位上。
贾诩微笑道:“其三,世家势力若再不加以遏制,将灭亡天下万民。为何呢?很简单。如果世家豪强进一步坐大,他们也很可能不会结成紧密的利益集团从而掌控天下,而是很可能选择成为割据军阀,占据一方。”
一听这话,卢植、刘虞等人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卢植道:“先生所言极是。世家大族本就各自以一郡一县作为自己的势力范围,有的世家大族甚至田亩跨越数县。世家大族又有广阔的土地、众多的户口、强大的宗兵、充足的钱粮、坚固的坞壁,其实形同一个个诸侯。若他们一同造反,则很容易占据郡县,各自称王。”
贾诩给卢植微微一拱手躬身,说:“卢公分析得很对,在下正是这么想的,而世家大族也正是如此的可怕。卢公请试想,这天下之大,郡县之数有几何,世家大族之数又有几何?”
卢植面带忧色地说:“汉家郡县之数百千,而世家大族之数又何止百千?”
贾诩笑道:“是啊!郡县就那么多,天下就那么大,可世家大族却有如此之多,根本不够他们分的。兼并土地是世家大族的本能,而造反成为军阀诸侯后,扩张地盘更是他们必然会做出的选择。
届时,这些个小型诸侯们为争夺郡县地盘打起来,就会倒退回春秋战国的老路上,天下将再无一统,天下万民又要重回分裂战乱之中!更可怕的是,世家大族人才济济,因此他们的战争能力和抵御战争的能力十分强悍。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乱战,绝不会在短短数十年内结束。很有可能,他们开启的乱世会像春秋战国那般,一直延续数百年才结束。
为了保护地盘和抢夺地盘,世家们唯有严厉地役使天下万民,将他们源源不断地送上战场,逼上死路。这就意味着,天下万民要饱受数百年残酷战争之浩劫。
在战国时,单单只是秦将白起一人,就直接导致了六国百万士兵的死亡。世家大族人才济济,他们之中潜在的‘白起’,以及他们会带来的死亡,必定数倍于战国。
这也就是在下说的:如若不对世家大族加以严厉打击,他们必将灭亡天下万民。”
此言一出,卢植、刘虞等人脸上的忧虑,就愈加多了几分。
即便是早已立志于打击世家的马超和杨彪两人,也因贾诩的话而深感忧惧。因为即便是他们,在这之前也从没想过,世家大族的危害之大达到了如此程度。
贾诩又道:“其四,世家再坐大,必将灭亡儒术。”
众人听了,颇为疑惑,黄琬质疑道:“先生所言不对吧?世家大族之所以能成长到如今程度,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世家无不以经书传家,家家都以儒门弟子自居。儒学的纲常与礼仪,看似无用,实则为世家确定了严格的秩序,将家族紧紧聚合在一起,并为世家发展指明方向。”
刘虞也说道:“不错。而且我大汉独尊儒术,世家子弟只有依靠研习儒经,方能做官掌权。儒学对于世家如此重要,世家又怎会自毁长城呢?”
贾诩微微一笑,走到刘虞和黄琬两人席位之间,说:“公等所言不错,他们当然是孔孟之学最虔诚的信徒。可这只存在于孔孟之学对于他们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
试问世家为何尊儒学,而不学法家?很简单,儒学的三纲五常、仁义礼智信,加上繁褥的礼仪要求,所营造出的稳定有序的天下秩序,乃是世家坐大的温床。他们可以依靠儒学建立起的制度和秩序,趁机掌握天下各个方面。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世家进一步坐大,就会改变原有的制度和秩序。届时,天下没有了君臣,或者没有了大一统。那么儒学经学便变得不合时宜了,到那时他们还需要儒学经学吗?”
卢植、刘虞等人纷纷恍然大悟,以这些人的才智当然知道,儒学是大一统的帝制社会所配套的学术。如果帝制和大一统都没了,儒学当然也会随之被世家弃之不用。孔孟之术不能传承,这是卢植、刘虞、杨彪等儒门弟子所万万不能接受的。
而马超对此并不在乎。作为一个现代的灵魂,马超见识了僵化的儒家思想对于这个民族所带来的种种弊病。相较于儒家,马超更倾向于法家的思想。
贾诩心想自己也说了不少了,便走回到自己的席位前、马超的身侧,总结道:“因此,在下认为,如不打击世家、抑制兼并,世家最终必将灭亡汉家、灭亡帝制、灭亡万民、灭亡儒术。总而言之,便是要灭亡我等所熟知所珍视的一切。公等听了在下的话,难道还不能做最后决断吗?”
马超看向卢植、刘虞等人,惊讶地发现,方才这些人还是面有难色、紧锁眉头,在听完贾诩的话后,已经变成人人忧心忡忡、坐立难安了。
卢植一脸坚毅,手掌相并,向马超微微一拜,说:“兹事体大,请容老夫与师友们再三思量。”
马超正欲点头答应,伍孚愤然起身,高声说道:“卢公不必多言了!世家危害如此深重,身为士人和汉室臣僚的我等,岂能袖手旁观、毫无作为!”
马超一听,不由得大喜,心想这伍孚果然是历史上那个敢于行刺董卓的义士!
刘虞也从席位上站起身来,说:“子干兄,老夫也有意挽救社稷危亡,请兄快下决断吧!”
马超更是大喜,与贾诩默契地笑着对视一眼。马超知道,刘虞乃东汉末年少有的贤士,故而他做出如此决断,并不意外;而贾诩的思路却与马超不同,贾诩认为刘虞身为汉室宗亲,他当然不能容忍世家威胁到汉室的统治,因此才鼎力支持。
第三百九十七章 十步计划
在刘虞和伍孚表态之后,黄琬、阴循、马日磾等人也纷纷站起身来,义愤填膺地说:“不错!我等亦有此决心!”
最后,只剩下卢植一人未曾表态。得到了这么多人的支持,马超已经难以抑制心中喜悦。但马超也知道,卢植海内名望,更是这群纯臣的首领。他的立场,才能左右这十人的立场。
马超忐忑不安地看着卢植那张坚毅方正的脸,等待着他的决断。刘虞、杨彪、贾诩等人,也无不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卢植。整个大堂,上一刻还充斥着豪言壮语,此刻却只为卢植一人而静默无声。
沉默着的卢植先是扭过头去,逐一看了看他的朋党们。见刘虞、王瑰等人俱是一脸毅然决然,便不动声色地又回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正襟危坐的马超。见马超也是一脸坚毅,卢植又看了看坐在马超身侧的贾诩、满宠、杨彪和蔡邕。
看了一番,卢植方才缓缓地从席位上站起身来,走到马超席位面前,端正地给马超深深一拜。马超不知卢植这一拜是何意图,不敢妄动。
卢植直起身子来时,脸色已经转变为与马超、刘虞等人如出一辙的坚毅之色。卢植郑重地说:“公尚在束发之年,已有了如此远大志向。老夫行将就木,却远不及公,实为惭愧。老夫自小便立志拯救生民,匡扶社稷,老夫之师友们也俱有如此志向。因此今后老夫等人愿从公一道,惩治世家、遏制兼并,请问尊意如何?”
卢植这么说,可算板上钉钉了。马超松了口气,其余人也都如卸下了一块大石头。马超赶紧从席位上起身,马超激动得甚至忘记了回一礼,而是激动得双手紧紧抓住卢植的手臂,感激涕零地道:“有公等襄助,何愁大志不展?更何愁天下难安?将来世家势力不负猖獗、汉家宗庙祀礼得续、天下万民重归生息,皆出公等之赐也!超在此,替万千生民感谢公等义士,挺身而出,请受超一拜!”
说着,马超恭恭敬敬地朝着卢植、杨彪、刘虞等十四人一拜。
面前的卢植赶紧伸手扶起马超,杨彪、刘虞等人纷纷回礼。
马超直起身子来一看,众人也是激动得眼眶微红,不由得心里更为欣慰。马超伸出一手做出“请”的手势,说:“既然公等都愿意成为超的同道,意欲匡扶社稷、挽救万民于水火,那我等可坐下,立即开始商议该如何去做了。”
众人都赞同地点点头,纷纷整理了一番激动的心境,重新端正跪坐好。
马超道:“既然这件事乃超首先提出,超在来京也曾做过思量,请容超先说说,超心中的打算。”
卢植微微点首,说:“请公详谈,我等老朽恭听便是。”
马超道:“公等也知道,陛下之所以召在下这一员外将带兵进京,其实目的是利用超的西凉铁骑来制衡大将军何进。陛下实乃有求于超,因此超意图与天子做个交易。”
刘虞疑惑地问道:“不知是何交易?”
马超微笑道:“很简单,超乖乖听命于陛下,替陛下彻底打压大将军何进,使得陛下的皇权不再受到外戚的钳制。而作为回报,陛下在事成之后,必须委超以大权,任由超利用朝廷的权力来实施打击世家的计划。”
卢植思索片刻,稳重地说:“陛下一直苦于朝廷大权和京畿兵权悉在外戚之手中。自从黄巾之乱后,一直想削夺大将军之权。可是陛下最为倚重的十常侍没有太多兵权,而且在皇后毒杀美人之时,维护皇后,想必也早已引来陛下的不信任。”
刘虞也平静地抚了抚胡须,说:“不仅如此,陛下不止一次与我等宗室老臣,商议太子人选。虽然陛下没有明言,但老夫知道陛下想立的太子,乃二皇子协。可奈何何皇后把持后宫,大将军何进又主宰前朝,陛下才未能得偿所愿。”
卢植道:“是以,公之此计十分凶险,但陛下为了夺权,又为了能顺利册封太子,还是有很大概率同意公之交易的。”
马超欣喜地说:“不错,超也是如此设想。”
伍孚迟疑不决地说:“可是足下就不怕,万一陛下是假意应允,实则是在事成之后过河拆桥吗?”
马超笑道:“伍校尉不必担心。以陛下之能,尚不能欺瞒在下。况且在下拥有举世无双的西凉兵。在下的部曲不仅善于骑战、野战,还擅长长枪,勇于步战,控制住一座雒阳城也并不困难。如果陛下果真背信弃义,那大不了在下与之玉石俱焚罢了!”
伍孚听了此话,双目一亮,说:“足下为革除时弊、挽救天下苍生,性命都可以不顾,在下弗如!”
马超道:“伍校尉过誉了。在削夺大将军何进之权后,超便开始运用朝廷的权力,开始实施计划。计划分为十步进行:
第一步,改革朝廷制度,并以公等为朝廷各个要害部门的主官,全面掌握朝廷大权;第二步,反腐,并以反腐为名,削减世家子出身的地方官长,大体掌握州郡;第三步,设法笼络和选拔寒门士子;第四步,赈济流民,并同时统计天下各州郡的流民总数和分布情况,留待日后作参考;
第五步,天下所有无主之地,一律收归国有,并命州郡将之统计在册,汇总到朝廷来,不许任何人侵占;第六步,将所有无主之地的使用权,按照因地制宜之原则,施行均田制,分发给流民耕种,朝廷与州郡再分发一些粮食给流民作为种粮;
第七步,在均田之后,立即改革税制和徭役制度,废除口算,天下所有臣民包括世家大族在内,一律按照所占田亩数量来缴纳赋税和应役;第八步,为配合新的税制和徭役制度,州郡开始推进清丈田地,不仅要丈量均田和丈量寻常小农的私有田地,更是要全面丈量所有世家的占田;
第九步,清查世家隐匿户口和所侵占的耕地,并强制其交出过多的徒附和耕地,所得的户口和耕地,一律按照均田制来办;第十步,改革律法,规定私人不准过度拥兵,且不得铸造和私藏过多兵器。”
第三百九十八章 分寸和目标
说完自己的计划后,马超首先感觉到一阵快意,因为这些谋划憋在肚子里太久了,这次终于可以对人说出。马超又补充道:“当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超这十步计划,到那时还要看时机的变化而变化。比如依据现实需要,可改变次序和调节程度。”
卢植、刘虞等人听了,也觉得十分在理。卢植道:“不难看出,公规划的十步计划,在第五步之前,世家大族们不会引起警惕。但到了第五步时,也就是朝廷要将天下无主之地全都收归国有,一定会引发世家大族的疑虑、警惕和反对。”
刘虞也问:“是啊,如若力度掌控不好,引发了世家大族强烈的反应,甚至是造反,这就麻烦了。”
马超正待回答,满宠说道:“公之所虑,不无道理。说到底,世家大族最可虑的,便是他们一同起来造反。不过在在下看来,其一,朝廷有不小的把握可以应对;其二,他们难以下定决心,铤而走险。”
卢植道:“此话怎讲?”
满宠走离席位,侃侃而谈道:“朝廷方面,除去京城驻兵,还有大约十二万官军。关中的左车骑将军皇甫嵩有三万,河内的右车骑将军朱儁亦有二三万,幽州的奋武将军公孙瓒有一万,各地还有雍营、虎牙营、黎阳营、象林营、扶黎营、渔阳营、度辽将军、护匈奴中郎将、护乌丸校尉、安南校尉等部曲,以及许多抵御黄巾贼和鲜卑的刺史太守都尉的部曲。
加上京城的包括我家少主在内的大约七万驻兵,和凉州的三万西凉军,官军部曲总数为二十二万。如此众多的官军,已经十分强大。更何况只要朝廷有需要,凉州随时可以再提供多达五万的西凉精兵。在下可以保证,西凉精兵之强悍,即便是鲜卑骑兵、泰山兵和丹阳兵,都要略逊一筹。”
听了满宠的话,众人不禁对马超侧目而视。谁都知道,凉州的精兵实际上都掌握在马腾马超父子手中。以西凉铁骑的强悍和众多,怪不得马超有胆量计划打击世家。这也让卢植、刘虞等人心里更为安稳,毕竟西凉军也是官军,官军如此强盛,面对世家大族可能的造反,也确实很有底气。
马超见卢植、刘虞等人被震撼到,也颇为自豪。现在西凉军除了他带入京城的三万人马,他父亲马腾在凉州老巢还养着三万步骑。这已经是十分众多的兵力了。而且确如满宠所说,凉州最不缺的就是精兵,况且凉州现在又有均田制,想要征兵五万也并不困难。但不到最凶险的时刻,马超也绝不会再征兵,因为凉州还需要休养生息。
满宠继续说:“世家大族的宗兵若加起来,恐怕也有一二十万之多。但世家宗兵一不如官军训练有素,二不如官军行伍齐整,三不如官军久经沙场,四不如官军名正言顺。且世家大族如此众多,要想联合起来,岂是易事?很可能会如蛾贼一般,各自为战,容易被官军各个击破。因此,朝廷确有把握应对世家造反,不须过虑,此其一也。
此外,世家大族最重视的便是传承。他们明白,如果真的造反,那便是永远洗刷不清全族的反贼之名。而且一旦战败,必定会被诛杀全族。一是声誉,一是性命,就足以让世家大族难以下定决心揭竿而起了。所以,以在下之见,我等不必过于担忧。”
满宠说完,马超又担忧众人会害怕他的计划真的引发世家大族的叛乱,毕竟他可是曾经大肆抄掠过关中的世家。
因此马超赶紧补充道:“公等放心,超也知道目下朝廷实力衰微,若是引发世家之反,恐成大祸,因此会尽量采取谈判和施压的方式,来逼迫他们做出让步。不到万不得已,超也不会对他们下死手。”
卢植微微颔首,说:“要打击世家,确实需要慎之又慎。公谨慎小心,自然是对的,但我等也必须依据实际情况而定。若万不得已,我等也必须施展雷霆手段。”
马超十分赞同卢植的话,心想卢植真不愧是带过兵的狠人,杀伐果断。
伍孚也道:“是啊,该用雷霆手段时也必须用。否则那些世家大族会以为朝廷软弱无能,反而更会激发他们的反心。”
马超问道:“此言极是。个中分寸,不知卢公以为如何?”
卢植沉吟片刻,说:“对待世家,分寸拿捏,说易也易,说难也难。不过老夫认为,只有在必要之时,才能抓捕和羁押世家成员;只有到紧要之时,才能动用部曲剿灭世家的宗兵。唯一的大忌,便是无论如何不能杀害世家成员,这样才能给敌我双方留下最后一丝回旋余地。”
马超闻言大喜,不仅是因为卢植居然已经将世家豪强视为敌方,更是因为卢植所言句句在理,十分精辟。
马超道:“必要时才能拿人关押,紧要时才能动武用强,而决不可杀死世家子。卢公的教诲,超记下了。”
卢植点点头,说:“以老夫观之,公之目标,无外乎是逼迫世家大族们让步,向朝廷交出田地和户口,并限制他们入仕为官和豢养宗兵,以此来完成削弱世家、挽救苍生的任务。为了完全杜绝兼并,公想到了均田制这一妙计。”
马超点点头,说:“不错,超正是这么设计的。以卢公高见,我等应当夺取多少世家的田地和户口才合适?或者说,索要多少世家资产,才能既可以最大限度地削弱世家,又可以保证世家大族不会铤而走险、揭竿而起?”
卢植沉吟片刻,说:“以老夫愚见,我等不妨以夺取世家之资产:包括田地、人口、宗兵、钱财、存粮、坞壁、丝帛、牲畜、盐铁等,悉取泰半,作为我等的目标。”
“泰半?”一听卢植的主张,众人或是嫌少,或是振奋。
泰半,也就是大半、三分之二。
马超的心情则是十分矛盾,因为一方面,对于朝廷而言,获得天下所有世家的资产的三分之二,必然是天价巨款;但另一方面,对于世家而言,他们实力太过于雄厚,哪怕是付出了总资产的三分之二,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他们的超凡地位还是不会被彻底动摇,依旧对于天下具备强大的影响力,这样或许也难以完成削弱世家的目标,很有可能招致世家的反噬。
第三百九十九章 目标确定
但马超转念一想,卢植身为东汉末年一顶一的大才,他所做出的决断,肯定是最为妥当的。自己既然已经与他联手,自然要相互信任和相互妥协。因此,马超思索片刻,便痛快地说:“好!就听卢公的建议,我等以夺取世家总资产三分之二为己任!”
众人之中,以马超兵权最重,而卢植威望最高。因此,马超与卢植意见达成一致后,众人也都没有异议了。
刘虞补充道:“除此之外,我等之目标还应包括摧毁掉世家豪强的坞壁,以律法形式,禁止世家豪强建构起过多的坞壁。以此,让他们失去可供据守的屏障,他们才不敢轻易造反。”
马超等其他人都道:“所言甚是。”
蔡邕又突然想起之前白波军郭太对他说的一番话,心中同情他的遭遇,又补充道:“刚才诸位也曾经说过,数百万百姓之所以成为蛾贼,其实是走投无路,逼上绝路。既然我等立志拯救天下苍生,就不能漏掉了那些为贼的百姓。”
马超十分吃惊,历来造反者会被诟病为“贼”,被史书和舆论骂得体无完肤。没想到身为统治阶级一员的蔡邕居然能够体谅到那些百姓的难处,并为他们站出来说公道话,这种事真是堪比“黄鼠狼给鸡拜年”,不过马超知道,蔡邕安的当然是好心。
马超知道,历史上就有很多伟人,明明身为统治阶级一员,生活十分优渥,却甘愿为被统治阶级挺身而出。鲁迅、恩格斯、周公、托尔斯泰等等,无不如是。这是时代需要使然,也是这些伟人强烈的道德感和使命感使然。
刘虞也道:“是啊,若非穷途末路,别无选择,这数百万百姓也绝不会加入黄巾贼。听闻这数百万蛾贼处境也十分艰难,盘踞在太行山上的黑山贼粮食无多,才不得不多次下山抢掠。他日我等成功掌权,对待这数百万百姓,也须以怀柔为上。”
马超赞同地点点头,心想史书记载刘虞心善,果然没错。甚至刘虞还以怀柔方式,促使反叛的乌丸人对他心悦诚服。此时同情那些黄巾军,也是自然。
马超道:“二位所言,超也十分赞赏。既然如此,若我等得权,日后当积极劝降蛾贼,并妥善安置他们。只要他们重归休养生息,即便是张角死而复生,他们也绝不会再次造反。”
众人都点点头。
黄琬道:“不仅如此,我等的目标还应包括铲除十常侍!”
一经黄琬提醒,众人都回过味来。卢植冷着脸说:“十常侍假借皇权,为祸天下,其兄弟子侄、门客、党羽,遍布天下。若不铲除这些毒瘤,天下便永无宁日。”
卢植定下如此基调,其余的士人们也都义愤填膺。
马超一想到蹇硕,这可是他一大助力,绝不能误伤了。马超连忙说:“超与公等一样,十分痛恨乱政宦官。但超认为,宦官是天子重要的助力,若我等欲除之,天子便不会答应与我等所做的交易。”
一听马超所说,众人也都十分理解,这确实也是个十分现实的问题。如果他们杀光了皇帝刘宏赖以掌控朝堂的宦官,那么皇帝一定会严重怀疑他们要造反,根本不会答应与他们的交易;更何况,要是没有皇帝的允许,尽管马超有西凉军,他们也没有多少把握能够除掉身上自带皇权保护罩的宦官;就算在皇帝不许的情况下,强行除掉了十常侍,那他们也是造反,得不到天下人的支持。
所以,在没得到皇帝的允许之前,十常侍是万万不能杀的。不然皇帝不答应这桩交易,他们的计划就会胎死腹中。
可要是不杀掉十常侍,不说十常侍本身危害太大,甚至不亚于世家豪强;而且十常侍说不定也会掣肘他们的计划。
正是明白这杀与不杀之间的矛盾,卢植、刘虞、杨彪等人都犯了难。
马超见事情又僵住了,立即出言道:“诸位倒也不必纠结。第一,我等可以确定,十常侍终究是要杀的,但是怎么杀,却值得商榷;第二,要杀十常侍,必须设法得到陛下的允准。在下相信,世上本无路,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只要我等精心设计,终究还是有办法让陛下同意除掉十常侍的。
第三,其实并非所有的宦官都是我等的敌人,有些宦官其实也可以为我所用,而且有大用。而且全部除掉宦官,陛下也是绝不会答应的。因此,我等只能从中甄别那些祸害,加以铲除;而留下那些有益无害者。”
卢植道:“公之所言甚是。想当初,陛下禁锢党人,无数士人因此受难。也是多亏了中常侍吕彊从中说情,劝动陛下解除党锢。可见宦官之中也有忠良之辈,确实应该加以区分,以免误伤。”
马超见已经快到了黄昏时分,这才发现原来他与这十四名士人,竟然从正午一直详谈到了现在。
马超便总结道:“总而言之,我等之目标,第一是打击和削弱世家,夺取其泰半资产;第二是削弱外戚和宦官的权力;第三是安抚流民,劝降黄巾;第四是改革制度以及律法。诸位,任重而道远啊!”
“是啊!任重而道远,更是前途艰险啊!”黄琬听了,也不由得有此感慨。
杨彪却朗声道:“虽然任重而道远,但士不可以不弘毅。就算这些大计十分艰险,但老夫相信,只要你我同道一同奋进,成功之机会必定倍增!”
刘虞也充满精神地说:“是啊!事在人为,我等当共勉之!”
马超灵机一动,突发奇想,兴奋地对众人说道:“诸位,超却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卢植朗声道:“公乃义士,所言必有道理,还请赐教!”
马超道:“赐教不敢当。诸位,自古以来,皆是知音难觅,同志难寻。而我等却一同有志于匡扶社稷、拯救苍生,今日得聚于此,共商大计,此真乃伯牙子期之相会也!”
第四百章 歃血为盟
听马超这么说,众人都不由得激动万分,纷纷说道:“是啊,我等风云际会,果真是一大幸事啊!”
马超又道:“况且我等所要行之事,凶险异常;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功败垂成,弄不好便是身死族灭。但为了天下、为了生民,我等不得不冒这个险。为保此事成功,我等更须矢志不渝。且超之前也说,我等得会,实乃乐事。因此超认为,我等不如歃血为盟,对天盟誓,不知诸位尊意如何?”
一听这话,众人纷纷叫嚷起来:“此言甚是!”
刚毅的卢植当即就站起了身来,摸了摸自己嘴部和胡须,看看嘴部周围哪里适合涂抹血液。其他士人也激动万分,迅速起身。
见这些人如此血气方刚,为了天下苍生,真的敢和他冒着生命危险,马超不禁红了眼眶。马超喊道:“来人,备好物什!”
贾诩赶紧吩咐部下的长史前去准备应用之物,很快,香案、酒、刀子等物和一头白犬,便一应俱全。因为时间仓促,便省去了修筑祭天高坛、白旌黄钺和珠盘玉敦,仅以香案为祭拜之具。
激动不已的马超、卢植、刘虞、满宠、贾诩、蔡邕、杨彪、黄琬、马日磾、伍孚、王瑰、阴循、吴循、胡母班、韩融,一同十五人,纷纷围在香案周围。
香案上摆放好了一个小铜鼎和一个铜盘,旁边还有香。这一边,贾诩亲手操刀,宰了白犬,并把猩红犬血都浇在铜盘里。
众人全都看着马超。马超便从香案上双手举起香来,卢植走到他席位一旁的炭盆,用炭盆的火钳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火炭,郑重地点燃了香。
于是众人一同下跪,马超双手捧香,其余人捧酒,在众人的注视下,马超对着正堂外的天空,郑重盟誓:“国家失序,百姓丧乱,朝堂不靖,戚宦纷争。豪滑并地,贫者流离,生民倒悬,社稷危亡。超等十五人,恐天下倾覆,汉祀将斩,聚而同谋,共定大计。我等十五人,同心同德,荣辱与共,忠义永昭,必不相叛。有相叛者,命亡一旦,家祭不续。天地神祇,祖先神灵,乞共检视!”
言毕,众人对天而拜。起身后,马超把香插在鼎中,又毫不犹豫地伸手指进犬血里,然后将犬血涂抹在自己的嘴边,这便是歃血。卢植、刘虞、杨彪、贾诩等人,也纷纷争先恐后地歃血。
歃血毕,十五人都激动得无以复加,乃至于纷纷涕泗横流。
盟誓结束后,卢植等人也知道天色将晚,而且今天也已经商谈好了大体的计划,便与马超商量,接下来的细节留待以后再讨论。马超便设宴,款待了一番卢植、刘虞等人,宾主尽欢,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直到晚间,卢植、刘虞、杨彪等人才不舍离去。
马超也喝得有些沉醉。他没想到东汉时的酒,还都是些发酵的米酒,度数不高,还带有很多绿色的微生物,所谓“绿蚁新醅酒”,他也没感觉喝了多少,居然有些沉醉。这米酒胜在口感绵软、入口甘甜,但却没有白酒的芳香四溢、入口回甘。这倒提醒了马超,以后应该试试看能不能弄出蒸馏酒来。
马超想从席位上站起身来,但醉得有些沉,身体乏力。唯一没有沉醉的贾诩赶紧过来,扶起了马超。
马超在贾诩的扶持下,走出正堂,走到檐下,正好夜里正飘.asxs.点白雪。马超受冬夜冷风这么一吹,醉意被吹散了几分。马超望着雪夜,说:“文和,今日多亏了你。不然仅仅凭吾一人,肯定劝服不了卢植、刘虞这些人。要没有你,咱们的大计便毫无成功之希望可言了。”
贾诩平静地说:“少主休要这么说。少主的志向,便是属下之志向。属下之所以投效少主,不正是为了依靠少主,早日平定凉州,使凉州不再陷入战乱么?如今也一样。少主有志于匡扶社稷、挽救万民,这也正是属下平生所愿。属下自当精心辅佐少主,达成此志。”
马超道:“不必过谦。明日,吾就要进宫面君。你怎么看?”
贾诩道:“少主这么问,看来是担心天子不答应与我等的交易。”
马超叹了口气,说:“是啊!咱们的这位天子,可远比卢植、刘虞这些忠臣难劝服多了。虽然天子还要依赖吾打压大将军何进,但他若把吾等提出的交易,视为要挟,那么恐怕不仅他不会答应交易,还会设法打击吾等。如此一来,吾等十数人盟誓,也将功亏一篑。”
贾诩淡淡地说:“劝服天子成与不成,正如赌博有胜有负。少主既然能劝服卢植、刘虞等重臣,劝服天子也当有把握。事到如今,我等赌一赌便是了。不过,若少主实在放心不下,属下倒是也有补救之法。”
“哦?是何法子?”
贾诩道:“太后!”
马超疑惑不解:“太后?此事与太后有何关系?”
贾诩道:“少主有所不知,天子十分孝顺,且太后别看只是个深居宫中的妇人,其实权力大得很。第一,所谓皇权,也可解释为‘皇室之权’,作为家长的太后,自然握有部分皇权,例如天子年幼时,要由太后垂帘听政,天子驾崩时,继位人选也要由太后决定;第二,汉室以孝治国,太后身为天子之母,权力自然更大了些。
而今的董太后,虽然其外戚的势力远远不如何皇后的何进,但其胜在天子听从其意。假如天子不答应我等之交易,少主不妨再去求见董太后,向她陈言利弊,劝她说动天子。”
听贾诩这么一说,马超也立即开始思考起来。马超记得,此时的董太后是天子刘宏的生母。在历史上,她本来是解渎亭侯的妻子,因为子刘宏被选为新帝,因此母凭子贵、成为太后。但因为有窦太后、后有何皇后,董太后终究没能培植起自己的父兄亲戚。直到汉灵帝驾崩,董太后才趁机安排自己的侄子董重成了骠骑将军。
第四百零一章 初见何进
马超又问:“你说天子十分顺从董太后,此言何意?”
贾诩道:“难道少主不知吗?在天子仍被窦太后控制时,天子不惜冒着触怒窦太后的风险,为董太后求得了慎园贵人的名号;又在王甫曹节等宦官铲除窦太后、窦武和陈藩之后,天子立即就派人回河间国将董太后接到宫中,尊为太后;董太后一直收受宦官与州郡的钱财,天子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皇子协乃是天子的心头肉,天子将他托付给董太后教养,更足见天子对于董太后的信赖。因此,万一天子不答应我等严惩世家、抑制兼并的主张,少主只要劝服了董太后,事情也会有转机。”
马超点点头,道:“吾尽力而为吧!”
贾诩道:“时间过晚,少主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进宫,不能误了时辰。”
马超颔首,说:“今日辛苦你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贾诩略微一躬身,便向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马超也带着些许醉意,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自己居住的上房行去。一番洗漱后,马超躺在床上,脑海中仍旧在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马超想,今天成功与卢植等人歃血为盟,这段记忆他永远也忘不了。因为这标志着他向着成功踏出了坚实一步。带着喜悦,马超沉沉睡去。
第二日,果然如蹇硕所言,有司派来了官吏,给马超送来了光禄勋的冠服、鞋履、印绶。按照汉代礼制,马超要先在头上裹以介帻,然后再戴进贤冠。因光禄勋是“秩中二千石”,所以冠上有两道梁;印绶则是银印青绶,绶色为青白红三彩。戴好介帻和进贤冠,穿上宽袍博袖的袍服,在腰带上佩戴好印绶和佩剑,再穿上一双黑舄,马超用铜镜照了照周身上下,觉得还真是有了几分卿里卿气。
这还只是朝服,有司还送来了一套冕服,不过那是祭服,参加祭礼时才穿。除此之外,有司官吏还详细地告诉马超明日上朝所要注意的礼仪细节,站在哪里、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都是讲究。不过在马超看来,这些不过都是繁文缛节,花了很长时间他才记住大半。
等接受了冠服,又学会了朝礼,一天时间也就过去了。明日就是朝会,马超开始有些焦躁和期待。因为他知道,在朝会上,何进一党和十常侍一党定然会百般针对他,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翌日凌晨四点左右,马超还没睡够便起来了。前几日皇帝刘宏赠送的侍女们立即有条不紊地伺候马超洗漱更衣,马超在侍女们手里就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配合她们为自己擦脸漱口,穿衣穿鞋。东汉这年头还没有牙刷,为防止口臭,侍女们在马超漱口后,给马超呈上来鸡舌香。鸡舌香就是丁香,算是汉晋时代的口香糖,含着它能掩盖口臭。马超一边含着鸡舌香,一边伸展双手,便于侍女们给他穿上衣服,一边在想什么时候得闲了,他该捣鼓出牙刷来。想到这马超又犯了难,牙刷倒容易做出来,只要有猪鬃就行,牙膏又该怎么弄呢?
正胡思乱想着,侍女提醒他已经穿戴整齐。马超在如厕后,便带着几名亲兵随从,走出宅门。宅门外,贾诩、徐晃等属下、十几名亲兵和一辆两匹白马牵引的马车,已经在凌晨依旧漆黑的夜空下等候很久。
马超见贾诩等属下都在,连忙招呼他们赶紧回去休息。贾诩等人送别一番后,马超便登上马车,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去。马超进入马车车厢里坐定后才发现,车厢里准备有热气腾腾的几块胡饼和一壶酪。马超知道,这肯定是侍女们考虑到上朝时间紧迫,又要在宫门外等候很久,他没有时间吃早饭,于是提前在车厢里准备好胡饼和酪。这时候的胡饼就是烤熟的面饼,和馕极为相似,也十分流行;而酪也十分流行,尤其是在盛产牛羊的凉州。
亲兵们骑着马包围着马车,一名亲兵驾驭着马车,出了里门,不紧不慢地向着南宫行去。马宅距离二宫并不远,马超在车厢里刚解决完胡饼和酪,马车便停了下来,接着驾驭马车的亲兵提醒马超,南宫已经到了。
亲兵一手撑开马车的幕帘,马超低着头弯着腰走出车厢,跳下马车,马超展目一看,他正面对着南宫那称得上巍峨的宫门之下。在宫门外,早已有不少马车和公卿百官在等候,也陆陆续续有其他马车载着朝廷大臣正在这里赶。不少大臣见了面,正相对作揖,相互交谈。马超在人群中也看到了卢植、刘虞等人,本能地想走过去交谈,但人群中的刘虞却皱着眉盯了他一眼。马超明白过来,他们现在特殊的关系还不能暴露出来,否则误了大事,于是马超只得又放下了早已抬起的脚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宫门外聚集的公卿百官越来越多,本来处在人群之外的马超也渐渐被人群淹没。公卿百官们彼此之间相熟的、比为朋党的,都自觉地围聚在一起,只有马超一人孤零零的。但马超也不觉孤独,注意力一直放在人群之中,观察公卿百官的印绶、举止。
“足下可是新任光禄勋,马公?”
正在马超观察之时,雄浑的一声询问突然从马超背后发出,吓了马超一跳。
马超正欲回过头去,却看见四周的公卿大臣突然眼神都齐刷刷地看向他这边。马超正感奇怪,却又见那些人迅速行礼,齐声道:“见过大将军。”
马超复又吃了一惊,暗道怪不得背后此人一出声,公卿大臣们就都看向他这边,原来是大将军何进来了。
马超便缓缓转过身来,只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头戴三梁冠、身着紫色袍服、长约七尺八寸、面相雄壮的中年人。他站在马超面前,腰板挺得很直,下巴略微抬起;一手紧握着系在腰间的佩剑的剑柄,一手背在身后;双目眯着,睥睨四周;一张方正的脸紧紧地绷着,下巴颏和人中的浓密的胡须梳理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无不透露出傲慢来,但脸上却又挂着一副说不清是善意还是轻蔑的微笑。
第四百零二章 曹操之父
马超淡然地看了看何进那睥睨的双目,顿了顿,方才微微一躬,语调不带一丝感情地道:“见过何公。下官正是马超。”
何进面色不变,扬起双手随意挥了挥,周围的公卿大臣这才纷纷停止行礼,直起身子。何进微笑着对马超道:“何某身居京都,也早就得闻公之大名。今幸得与会,故特来一见。公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年少,何某自愧不如啊。”
见何进一上来没有图穷匕见,而是故作友善之态,马超也放松了一些。马超知道,虽然这并不代表何进已经放下与他之间的龃龉,但至少何进仍旧愿意做表面功夫,这也是好的。当马超正要配合何进演这出戏时,突然想到恐怕刘宏是不愿意看到他和何进一团和气的;且只有敌对何进,他在皇帝刘宏面前才有价值,他的计划才能有成功的机会。
为了心梦寐以求的大计,马超迅速调整姿态,冷淡地说道:“何公客气了。某不过凉州一小卒,恐难当公之赞誉。”
见马超如此,何进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大半,笑容便变成了皮笑肉不笑。何进笑道:“公过谦耳!毕竟公乃伏波之后,世称名门;又建军功于西凉,列九卿于束发。公自称小卒,何某却只怕赞誉未足。”
马超依旧以冷言冷语相对:“何公过奖!在下虽有一二微末功绩,又怎能与何公相提并论?何公出自南阳名门,公之妹妹贵为皇后;身有平定黄巾之大功,威震黑山、青州;又屡次讨伐雍凉反贼,足见公之忠勇。量在下之于何公,真乃腐草之荧光,安能比之天空之皓月?”
此言一出,何进脸上的笑容立即转为铁青怒颜,周围的公卿大臣脸上或是震惊,或是愤怒。因为全天下都知道,何进出自南阳一家屠户,而马超却说何进“出自名门”;何进虽然在大将军任上打败了张角三兄弟,却远远称不上“平定”,毕竟黑山黄巾军和青州黄巾军都还有百万之众,而马超却说何进“威震黑山、青州”;至于讨伐雍凉反贼,其实也是暗指何进指使皇甫嵩与他交战。
面对着何进那双几欲喷火的赤红双目,马超反而面带微笑了。因为越是如此,他就越能博取皇帝刘宏的宠信,他与刘宏之间的合作也越有实现的可能。所以不管周围围观的公卿大臣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有多大,看向这边的目光里有多少震惊和好奇,马超都不在乎。
马超看了看何进,又扫了扫他身后,见何进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其中除了袁绍、袁术、伍琼、丁原,其余人他都不认识。除了二袁外,其余人都怒视着他。
何进怒道:“死羌!某本不欲与你计较前事,好心抬举你一二,你安敢如此放肆!”
“死x”是经典的东汉脏话,例如“死公”、“死卒”等。何进之所以这么骂,就是因为马超身上有羌人血统。
马超听了后,暗想何进刚刚之所以惺惺作态,估计是得知他与十常侍闹翻了,所以才压着火幻想拉拢他。但这并不是天子刘宏愿意看到的,也不是马超愿意看到的。
马超便也作怒色,骂道:“死屠!某为西凉英雄,何须你抬举!”
在这个已经开始注重门第的时代,出身屠户要远比出身夷狄来得卑贱得多。何进最厌恶的就是被别人揭出身这个伤疤,一听马超骂他是“死屠”,周围的公卿大臣都傻眼了,何进瞬间就炸了,这就迅速伸手去拔剑。说时迟那时快,见何进欲拔剑,身旁的郑泰迅速伸出手抓住了何进拔剑的手腕,一脸焦急地对何进说:“何公不可啊!”
“闪开!”正在气头的何进一把推开郑泰,“沧浪”一声,一道白光闪过,晃得众人眯起了眼。众人再一睁眼时,只看见何进剑指马超。
这时候决不能怂,怂就输了。马超见此,也意欲拔剑相对,但就在这时,他的手腕立即被一只手给握住了。马超下意识以为是卢植,急切回首一看,却是并不认识的一名老者。慈眉善目,须发皆白,头上戴着与何进的如出一辙的三梁冠。
马超明白,能戴三梁冠的人,一定是三公,位在他上。但现在他当务之急不是参见上官,而且与何进针锋相对。马超道:“请公放手!”
那老者笑了笑,突然凑近到马超耳旁,说:“足下已经表现得足够敌对何进了。宫门外这么多人,总会有些人会把所见所闻告诉国家。国家自然会明白足下的赤胆忠心,足下再演下去,势必要与何进起更大的冲突,很可能会坏了国家的事。足下是聪明人,所以,适可而止吧。”
“国家”者,天子也。
马超一听这老者的低语,大为震惊。这表明他对于天子的图谋一清二楚,又适时劝阻了他,说明这老者十分不简单。
马超警惕地看了看老者的双眼,老者仍旧一脸淡然,双眼也直直地看着他。马超垂下眼睑,老者松开了手,马超用力地把已经抽出一半的剑又推回去。
那老者劝下了马超,又走到何进的剑前,淡淡地说:“大将军,很快就要上朝了,此时若再闹下去,恐怕朝会就会延迟和出乱子。您身为大将军,是朝廷的栋梁;更也要为陛下、为朝廷着想啊。”
何进冷冷地看了看面前的老者,更握紧了手中的剑,说道:“曹公,虽说光禄勋是你的属官,但何某身为大将军,位在上公、三公之上。如今有以下犯上之行径出现,若不严惩,日后朝廷还有何纲常可言?曹公身为两朝重臣,更应该明白此理,不该阻拦!”
马超一听何进称呼老者为“曹公”,而这位“曹公”又是三公,马超便立即知道了,原来这名老者就是刚上任不久的太尉曹嵩!没想到曹操的父亲,竟然就是这名老者!而且曹嵩还挺身而出维护于他,马超更是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