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迟疑不定
马腾说完后，马超心里更加沉重。是啊，若是贸然进京，不但是舍弃家业，而且是自己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京城之中，多种势力龙争虎斗。就算他手里是握有西凉铁骑不假，但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这趟穿越之行就会草草收场。
正当马超沉思之时，马腾看马超没有立即答应他，便问众人：“关于此事，你等有何看法？”
杨阜出列道：“回主公，属下斗胆与主公意见相左。”
“你？”见一向顺从的杨阜，居然第一个起来反对他，马腾十分意外，不可思议地看着杨阜。。
杨阜却不管马腾的眼神，对站在马腾身旁的马超一拱手，严肃地说：“属下认为，少主应该听从诏令，率部进京。”
马超迟疑不定，道：“说说为何。”
杨阜道：“属下认为，皇甫嵩之前在长安城下所说，未必没有道理。若不是陛下派遣主公与少主前去征讨韩遂，主公与少主焉有机会，染指凉州？若不是陛下在主公与少主入主金城之后，应允主公与少主掌控凉州军政全权，朝廷毫不过问凉州事，主公与少主也无力迅速占据凉州，将凉州紧紧握在手中；若不是陛下反对大将军何进与太傅袁隗的主张，不准皇甫嵩轻易进攻凉州，为少主率军返回街亭争取到宝贵时间，那主公与少主也无法大败皇甫嵩，乃有今日包围长安城之盛。
可见陛下一向将主公与少主视为可用之人，才肯支持。若主公与少主骤然反对陛下，不奉诏令，陛下必定对主公与少主恨之入骨，必与大将军何进联手，一同消灭我军。我军在有陛下支持之下，要想取胜疆场，尚且困难重重。若失去陛下的支持，败亡只是时间问题。故而，若少主不奉进京，主公与少主便危险了。只有奉诏，率军进京，拱卫陛下，为陛下压制朝堂，主公与少主才能安全无虞。
退一万步说，即使主公与少主能够顶住陛下与大将军何进联手进攻，保持不被灭掉。那面对朝廷全力进攻，比皇甫嵩部更为数众多的官军的征讨，凉州也将重新回归到战乱不休的老路上去。
主公与少主浴血奋战三月有余，又苦心孤诣地治理凉州，都是为了能实现凉州太平、人众安定的目标。若凉州战火重燃，烽烟再起，便是让主公与少主的百般努力付之东流。这难道是主公与少主想看见的吗？这难道是凉州庶民二百数十万想看见的吗？因此看在凉州庶民的份上，属下力主少主奉诏，率两万西凉铁骑进京。天子的意思是让少主带领足足两万西凉铁骑进京，少主手中有两万铁骑，又都是西凉铁骑，洛阳城中的驻军虽然也都是精兵强将，但孰能与我西凉军相抗？少主手中有兵，别说是十常侍和大将军，就算是陛下想要谋害少主，也不敢下手！少主会十分安全。”
马超一听，心想杨阜所说也没错，若他不进京，自入险境，那就是让凉州百姓陷入险境。马超心里更为纠结。
幕府之中，是马腾坐在首位，马超站在马腾身旁，两人面前是左右两列队伍，左边一列是谋士、长史、扬义都尉等文职，右边一列是中郎将、校尉、都尉等武将。
马岱从队列中走出来，走到杨阜身边，不满地说：“不然！洛阳城中各方势力你争我夺，稍有不慎，就是落下深渊。天子虽让兄长带领两万西凉铁骑进京，两万西凉铁骑足以压过洛阳城中其他驻军。沙场之上的刀剑容易抵挡，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可不那么好防。
岂不闻窦武故事？窦武身为大将军，手中握有兵权。而曹节和王甫只不过掌握着禁省之兵，比窦武所掌握的兵权少之又少。曹节王甫却能矫诏，命令张奂围攻大将军府，逼得窦武自杀。”
张绣也站了出来，走到马岱身旁，说：“说得不错！兄长是西凉军主将，西凉军之所以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是因为西凉军有兄长指挥。若兄长轻易离开西凉，进入京城，而主公又要将主要精力放在处理凉州政务上，那西凉军又由谁来统领？西凉军奈若何？凉州二百数十万庶民，又由谁来保护？”
阎行也从武将队列里站出来，却不是支持同为武将的马岱和张绣两人。他站到杨阜身旁，对着对面的两人道：“二位将军只不过是因为是少主的手足兄弟，与少主情深义重，心里担忧少主的安危，所以才不愿意少主进京。事实上，杨祭酒所说才属理智，只有少主率军进京，凉州才得安定。二位将军为情所扰，主公不能听信。”
庞德道：“此议大错！我等议事，均是出于公心，绝无私情。我也是跟在主公与少主麾下多年，与少主的情分不比这两位将军差，但我反对少主进京。为何？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虽然此刻天子爱重少主，以为臂膀，是用于制衡大将军何进的利器。但天子之心思，岂是我等可测？一旦少主不慎触怒，天子必定对少主动手。
况且历来为天子者，多是鸟尽弓藏之辈。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却遭孝景帝忌惮，死后因有五百副铠甲随葬，周氏被孝景帝报复。天子之所以重用少主，甚至愿意把未曾加冠、年齿尚小的少主提拔成九卿之一光禄勋，只不过是少主手中有西凉军，能够压制大将军。
若有一日陛下彻底解决大将军这一心腹大患，少主没了利用价值，陛下还会再重用少主吗？恐怕等大将军死去，天子也容不下与大将军一样手握重兵的少主了吧？”
杨阜、阎行、马岱、张绣等人争执不下，其余的中郎将、长史、校尉、扬义都尉等，也都对此事议论纷纷，有些人甚至为此吵得面红耳赤，幕府之中人声鼎沸，争吵声差点没把幕府的顶给掀翻。
第三百零二章 如何抉择
听着争吵声，马超更为心乱如麻，好像正在争吵的麾下文武们，不是在幕府里争吵，而是正在他的脑子里争吵，吵得马超头疼。
马超突然看见人群之中，只有一人没有争吵，那就是贾诩。贾诩不发一语，安之若素，在争吵的人群中显得十分突兀。
马超便道：“文和，你怎么看？”
众人听马超问计贾诩，才纷纷停止争吵，看向贾诩。
贾诩淡淡地说：“留在西凉，不过是维持得住割据一方的局面；进入京城，少主才有可能获得其他意想不到的好处。当然，要想获得其他意想不到的好处，少主也势必面临意想不到的风险，甚至是杀身之祸，万劫不复。”
马超心里焦急，问：“那你说，吾该如何抉择？”
贾诩微微摇摇头，说：“此事，少主自会定夺，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请恕属下不能替少主抉择。”
“这说了与没说有何区别？”
众人便又开始了争吵。正在马超恍惚不定之时，马腾拉住马超的手，说：“超儿，为父还是坚持你不可进京。留在凉州，留在为父身边吧！若是天子果真震怒，兴兵来犯，我等奋力抵挡就是。为父不想你身陷险境。”
马超不知该怎么选择，便默默挣脱了马腾的手。看营帐外将到日暮时分，马超便想到外面散散心。马超从正在争吵不休的众人之间走过，众人立即都噤声了，注视着马超独自离开。
马超走出幕府，亲兵为他牵来小白，马超骑上小白，便拍了拍小白的屁股，让小白疾驰起来，载着他飞速逃离大营。马腾连忙命令三百亲兵追上去跟着马超，以防不测。
小白驮着马超向南一直疾驰，直到跑出一百多里，马超怕小白太过疲惫，这才勒住缰绳，令小白停下。马超心乱如麻，便也只是信马由缰，让小白随便走，他坐在马背上想着今天的事。
马超不禁感叹，这一次抉择，远比他初次穿越到东汉末年时，更难抉择。刚刚穿越过来时，他只是需要快速认清和接受已经穿越过来、回不到前世的现实，并在归附韩遂和进攻韩遂之间做抉择。当时确实十分痛苦，十分迷惘，但却远非这一次抉择要来得更甚。
只有进京，拱卫皇权，才能避免触怒汉灵帝、招致报复的结局，才能维持住凉州好不容易才形成的安定稳定局面，使方兴未艾的均田制得以继续深入推进。马超并非不知道这些。
但同样的，一旦进京，就要抛弃下刚刚安定下来、正待治理的凉州于不顾。马超知道自己在凉州有崇高威望，压得住那些不稳定因素。若是他轻易离开，变数增加，凉州庶民很可能再次陷入战火之中。而且京城也不是什么好去处，那是各个政治势力的角斗场。政治斗争远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为凶险，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可是真的要不进京吗？不进京，就意味着汉灵帝刘宏一定会是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会动用更为庞大的官军前来进攻凉州。凉州早就在持续百年的汉羌之战中元气大伤，目前就如同一个病人只有一口气吊着，虚弱至极，残破不堪。虽然这次侥幸打败了皇甫嵩，战火烧不到凉州本境，但谁又知道下一次能否取胜？一旦战不利，凉州就会重新变成那个盗贼四起、烽烟弥漫的战场。刚刚建构起的凉州刺史府和其中六曹，刚刚握手言和的汉羌两族，刚刚展开的均田制改革，刚刚被极力打压的世家大族……所有他所付出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想来想去，马超心想，两害相较取其轻，看来还是乖乖进京的好。
马超叹了口气，想起贾诩所说，进京虽有致命危险，但也有很大的可能可以攫取到留在凉州攫取不到的利益。马超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究竟能在京城收获到什么利益。而且看起来，进京的利好，还远不如留守凉州、将凉州治理成繁荣的地盘这一利好来得诱人。
马超又心想，一旦进京，为了免于被以大将军何进为代表的外戚集团和以太傅袁隗为代表的世家士人集团的迫害，他只得低下高贵的头颅，以求汉灵帝刘宏的庇护。
俯首称臣，这一在封建时代最寻常不过的事，在马超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毕竟他的灵魂来自后世。在后世，没有帝王，没有君主，除了祖宗父母，马超不必跪拜任何人。而一旦率军进京，马超就不得不乖乖地放下身段，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地对着那个高高在上的陌生人下跪，一跪而三叩首，三跪而九叩首，而且要表现得服服帖帖，不能有半点怨言，不能表露出半点不满。这不是一个自由的灵魂所能接受的。
想到这，马超对率军进京，更多了几分抵触。
正当这时，马超方才意识到，他已经沉思了许久。一抬起头，才发现太阳很快就要沉下西山。而小白不知道怎么走的，可能是饿了，竟然驮着他走进了一个小小的村落里来，此时小白正在一户人家外偷吃干草。三百多亲兵怕打扰到沉思的他，都隔着十几步，不敢贴近。
马超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的小村落，每户房屋无砖无瓦，墙体都是用土坯堆成，房顶用干草铺成。马超不禁有些感叹，哀民生之多艰。
不过令马超欣慰的是，尽管这些人家十分破落，但其中不断传出鸡鸣狗吠之声。每家每户之后的圈舍中有不少的猪和牛，也在焦急叫唤着。应该是这么多骑兵造成的响动，惊动了牲畜们。
被惊动的不仅是禽畜，还有这个村落的百姓。马超看见许多百姓听到马蹄声后，又看见马超已经领着众多骑兵闯入了村落中，先是吓得作鸟兽散，各自跑回自己家中，紧闭门户。
这明显是百姓遭受够了兵祸，害怕马超是率军前来抢掠。马超便有些失望，想驱赶还在偷吃百姓干草的小白驮着他离开村落。
第三百零三章 犒军
正当马超好不容易制止住小白，准备离开，却听见许多响动。马超回头一看，原本紧闭的一扇扇门，突然又连续打开了。百姓从中走出，人人手里都捧着陶罐和竹篾。
马超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时，百姓们聚集起来，一拥而上，跑到马超马下，齐齐跪下，捧着陶罐和竹篾的双手高举，将陶罐和竹篾高高举起。
马超定睛一看，原来那些陶罐都打开了，内中飘出酒香；竹篾里也都盛满了黄橙橙的粟饭，正冒着热气。
跪着的一众百姓，有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为首，他道：“将军，请受我等一点心意。”
马超明白过来，百姓们要犒军。但马超又有些怀疑这些百姓并不知道他们是西凉军，是误以为他们是官军，便试探着说：“乡党们也许误会了，我等并非官军，而是西凉军。”
老者道：“我等知道将军是西凉军，所以才敢出门来略献心意。若是官军，我等才不肯迎接呢！”
马超心里感动，又问：“二三子不怕西凉军吗？”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说：“不怕啊……”
“有何可怕的？”
“自从马刺史执掌凉州，神威天将军执掌西凉兵，西凉兵都变了……”
“是啊是啊，神威天将军可真是好人啊……”
“幸有西凉兵劫掠世家，救济我等，不然我等早已饿死了……”
“西凉兵真乃义军啊……”
马超心里更为感动，心想所有努力果然还是没有白白付出。
听百姓们如此夸赞，马超身边的亲兵们也都与有荣焉。一个亲兵喊道：“二三子有所不知，在二三子面前者，便是二三子最为敬仰的神威天将军！”
马超一听，立即想申斥那名亲兵不该说出他的身份。谁知百姓们听完后，复又叩拜，激动地喊道：“拜见神威天将军！”
马超便也不计较了，赶紧跳下马背，扶起为首的老者，说：“二三子快快请起。”
被马超亲手扶起来的老者激动地全身微颤，低着头，不敢抬起头看马超，深恐失了礼数。
老者又将陶罐举高，道：“我等家贫，还请将军不要嫌弃，收下我等这点心意。”
马超接过老者手中飘着酒香的陶罐，又接过一妇人手中盛着刚刚蒸熟冒着热气的粟米饭的竹篾，心里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者又说：“还请将军稍等片刻，老汉这就吩咐家中子侄和左邻右舍烹羊宰牛，犒劳将军以及众位军士。”
说着，老者就转身，向几个年轻人扬了扬手。
马超连忙出言制止：“老人家不必了！我等腹中不饿，吃些二三子的粟米饭，喝些酒就行。不用麻烦二三子了！”
老者一脸局促，百姓们也都是有些犹豫。老者说：“这如何使得？将军与西凉军士们拯救我等，让我等不必流离失所，不必受世家大族的欺压，还能安定下来，有自己的田地。厚恩如此，我等不好好招待将军与西凉军士，这如何使得？”
马超连忙说：“使得使得！”
马超又怕百姓们不同意，又向身后的亲兵们喊道：“还愣着作甚？百姓犒军，还不快来进食？”
亲兵们得了马超的允许，纷纷下马来，从百姓们手中接过酒食，吃了起来。
见此，百姓们也就只好同意了。
马超本来不饿，但百姓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众目睽睽，马超也抵挡不了，便坐在地上吃了起来。老者又进献了一个盛满鸡肉的陶盆，鸡肉很多，是蒸熟的，油润软烂。粟米饭也是刚刚蒸熟，还冒着热气，由于粟米比稻米细小，吃起来更为软糯甘香。
马超给几名亲兵分了些鸡肉，便把粟米饭倒进盛着鸡肉和鸡汤的陶盆里，吃一口软烂的鸡肉和浸着鸡油的粟米饭，喝一口甘甜的米酒，倒也吃得很香。
见堂堂神威将军，竟也与普通士卒同甘共苦，百姓们心里更为赞叹不已。
马超一边吃着，一边问老者：“二三子过得还好吗？”
老者激动地说：“好着呢！我等这五十多户，一半原本是流民，一半原本是本地王家的隐户。像老汉就本是河南郡人氏，因田地被世家强占去了，便只得全家走到京兆郡来，想到京兆尹这讨口饭吃。谁知京兆郡也不比河南郡好多少，老汉只能沿途向人家乞讨，遇到些好人家，可怜老汉全家缺衣少食，还施舍些衣食。遇到些坏人家，便也没甚好声气，若是靠近他们的坞堡庄园，免不了一顿毒打。
老汉全家只得在野外挖些草根吃，或在世家荒芜的田地里捡拾些麦穗吃。偶尔还能捕到老鼠兔子，勉强饱腹。眼看到冬天了，老汉看来是顶不过冬天了，谁知上天居然派来了将军！将军的麾下军士，不仅把许多流民和隐户迁去凉州，还给许多像老汉这样的人分发世家的粮食，允许我等在世家的田地上耕种。我等这才活了过来，不至于成为倒在路边的那些白骨。”
说着，老者低声啜泣，用袖口擦了擦滑落的泪水。妇人们哭成一片，男人们也都轻轻地抽鼻子，红了双眼，强忍着不哭出来。
马超也忍不住红了双眼，士卒们纷纷停下进食，安慰百姓们。
老者吸了吸鼻子，说：“前几日西凉军给我等分发粮食时，老汉和几个西凉军士聊了会天，他们告诉老汉，刺史在凉州推行了均田制，把田地分发给每个人耕种，每个男子要承担兵役，仅仅三十税一。在人过世之后再收回来，再分配给其他人耕种。是如此吗？”
马超点了点头，说：“是如此。”
老者激动不已，说：“如此制度，可比如今的田税十税一和口算一百二十钱好太多了！而且有刺史府在，田地归属刺史府，世家大族就无法强占土地了！”
百姓们也激动不已。
老者又问：“将军何时才能攻下长安，在关中也推行这个均田制呢？”
马超一听，怔了怔，说：“吾不能为此。”
老者失望不已，说：“将军不是已经包围住长安城了吗？想必很快就能拿下整个关中了吧？”
这些只是以前的计划，在现在，马超已经不具备这么做的条件。
第三百零四章 主意已定
所有百姓和亲兵们，都眼巴巴地看着马超。百姓们都希望马超能够夺下关中三辅，在三辅实行均田制；亲兵们无不希望能建立军功，赚取更多的封赏。
面对着众目睽睽，马超几乎难以顶住压力，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地步，马超也只能迎着众人的灼灼目光，艰难地摇了摇头。
老者失望地说：“可是若没有将军在，老汉担心官府和世家们会再次把我等的土地收回去。我等最终还要流离失所，衣食无着。”
“是啊，我等可不能没有将军啊……”百姓们哀求道。
听着百姓们的哀求声，马超心里更为难受。是啊，若是西凉军真撤走了，虽然三辅的世家大族几乎被一扫而空。但只要没有均田制，没有政治制度的保障，还是会有世家大族崛起，兼并土地，届时历尽艰辛才苟延残喘的三辅百姓又要流离失所，或是再次沦为世家大族的奴婢佃户，受到严酷剥削。
马超突然又想到，如果他按照原定计划，即占据凉州，等待董卓进京引起天下大乱，他再与天下群雄逐鹿中原，那么除了凉州以外的天下的百姓会和原历史一样，继续受到世家大族的剥削。
但如果他奉诏进京呢？洛阳城是东汉王朝的中心，皇帝还要依赖于他……进京，才有无限可能；才能带给天下百姓一个机会，一个永久摆脱剥削束缚的机会！
想到这，已经不再迷惘、有了主意的马超放下手中的食物，在众人目光下，站起来走向小白。
老者喊：“将军此何去？”
马超一手轻轻拉住缰绳，闻言，微微回首，微笑道：“拯救生民！”
众人不解其意，皆惑然。
拿定了主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让马超一身轻松，惬意愉悦。马超翻身上马，催促小白向着大营的方向疾驰回去。亲卫们纷纷放下食物，赶忙跟上。
等马超回到大营时，马腾、马岱、杨阜等人仍旧在争吵不休，幕府之中沸反盈天。
“少主到！”幕府外执戟卫士一声高喊，打破了幕府之中的喧闹。
正在争吵的众人像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纷纷回首看去，只见马超一脸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微笑之中掩盖着掩盖不住的惬意、快意、释然、欣然，高大的身影就伫立在牙旗之下。马超大步从幕府外的牙旗下走入，众人纷纷给马超让开道路，坐在上首的马腾也忍不住站起身来迎接。
走到贾诩身边，马超停下脚步，微笑着看着贾诩。贾诩躬下身子，抬起头来，竟也是一脸微笑。
马超知道贾诩知道他的意图，贾诩也知道马超知道他知道马超的意图。知己之间不须多言，马超不与贾诩言语，继续向马腾走去，走到马腾面前，马超半跪在地，低下头，不语。
马腾有些吃惊地看着半跪在地的马超，心里百味杂陈，不是滋味。
马腾又怎会猜不透马超的心思？他沉声道：“超儿，你主意已定，非率军进京不可？”
马超抬起头，拱手，毅然决然道：“是，儿有自己的打算，还望父亲允准。”
马腾颓然，脸上显现出极为可惜和担忧的神色，他默默一手扶住座位的扶手，慢慢坐下，方才长叹一口气，说：“你可知，京城凶险？”
马超毅然决然道：“儿知道。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京城有儿想要的，儿非去不可。”
马腾点了点头，说：“其实为父早已预料到，因为为父知道你的性格。也罢，你便去罢！”
马超道：“谢父亲！”
马超站起身来，转过身来，面对众人，说：“此次进京，吾需要军师祭酒贾诩、中郎将庞德、中郎将张绣、中郎将麹义，四人跟随。”
贾诩早已预料到马超的选择，也预料到马超会带他一同进京，故而听到马超的命令，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一脸坦然地走出来，拱手作礼。
庞德、张绣、麹义三人是反对马超进京的，一听马超征调他们三人一同进京，吃惊不已。但出于忠心，三人还是痛快地站了出来，高声喊道：“少主有令，末将三人，在所不辞！”
马超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过身来对马腾道：“父亲，儿就领这四名心腹进京，再要两万西凉铁骑和先登营即可。”
马腾道：“好，都听你的。既然这场战争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为父明日就率领西凉军回师凉州。被关押的杨彪，为父也放了，让他跟随你进京。超儿，你要保重！”言讫，马腾已经双眼略微有些泛起泪花。
马超心里也舍不得离开马腾身边，但一想到自己的野心和计划，还是毅然决然地一拱手而拜，道：“儿记住了，也请父亲保重！”
说完，马超向后倒退三步，才站起身来，毅然决然地转身向外走。
被马超挑选一同进京的贾诩、庞德、张绣、麹义四人也立即给马腾作礼，继而跟着马超走出去。
没被挑选的杨阜、马岱、张济、阎行、彻里吉、成公英等人也纷纷快步追上。
马岱急忙跑到马超身后，一手抓住马超的手腕，一脸委屈地问：“兄长，为何不带弟一起去？弟哪里做错了吗？”
马超停下脚步，回首，毅然决然地道：“不是吾不带你去，也不是你哪里做错，是你不能与吾同时进京。你可知为何？”
马岱疑惑不解地问：“为何？”
马超看着马岱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姓马！”
马岱立即明悟了，无力地放开马超的手。
一旁杨阜沉重地道：“少主此去京城，乃自入险境，即使是少主也不能担保能再次走出京城，回到凉州。一旦少主有个三长两短，凉州大业谁能继之？主公年事已高，而马休、马铁两位公子又太过年幼，不能服众。只有将军您，乃主公之侄、少主之从弟，又是我军中郎将，众人诚服。故而将军不能跟随少主一同进京，否则一旦有失，凉州大业无人承继。”
第三百零五章 离去
马岱默然低下头，又抬起头，双目泛着泪光，用乞求的口吻说：“难道兄长就不能不去京城吗？留在凉州有何不好，何必自入险境？”
马超摇摇头，说：“吾有吾想要做成的事，只有在京城才能做成。”
马岱无力地低下头。
马超拍拍马岱的肩膀，说：“吾将你留在凉州，没带去京城，想必以父亲之英明，早已知晓吾之意图。若吾不测，即以你承继基业。”
马岱半跪下来，不语。
马超知道马岱的心思，点点头，又对杨阜道：“想必你也知道了，吾为何选了贾诩随我入京，而不是你。”
杨阜道：“因为属下最熟悉凉州，是辅佐主公治理凉州、推进改革，最佳人选。”
马超点点头，道：“你很聪明，绝顶聪明，不要辜负吾之期许。”
杨阜也默然半跪在地。
马超看着其他没被挑选的将领，阎行、张济、段煨、彻里吉，这些人纷纷默然伫立着，注视着马超。
马超道：“吾不在军中，你等定要辅佐父亲，管理好西凉军，保护凉州，远离战乱。”
这些人也纷纷半跪在地。
马超便带着贾诩、庞德、张绣、麹义四人，亲自去大营之中挑选了两万西凉铁骑，点了先登营，带齐了换骑和驮运的每人四匹战马，行李、兵刃、箭矢、粮秣，马超又带上了足足十亿钱，便在暮色中出了大营。
没被挑选的西凉铁骑，也得了消息，纷纷出营相送，羌笛胡笳，奏响送别马超离去的军乐。
在悠悠羌笛声中，两万多骑缓缓步出大营。
马超率军经过长安城下时，皇甫嵩已经率一部官军，在城下列阵，等着马超。
马超骑着小白，慢慢走近，皇甫嵩也骑着马过来。
对于马超这么快就下定决心，皇甫嵩十分满意，微笑道：“麾下还是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马超微笑道：“麾下也一样。”
皇甫嵩闻言大笑。
笑罢，皇甫嵩收敛笑容，怅然若失地说：“若是知晓麾下如此勇猛善战，足智多谋，若是知晓到头来结局竟是如此，老夫又何必听从大将军何进之令，与麾下几次三番大战，令将近十万士卒，丧生战场？”
马超道：“慈不掌兵。若麾下不与吾争战，如此结局也不会到来，麾下不必再悔恨。”
皇甫嵩点点头，说：“说得不错，至少这场战争灭掉了三辅世家的宗兵，灭掉了三辅世家。纵然他们对于老夫如何痛恨，再也无法威胁到老夫了。老夫正好可以高枕无忧。陛下曾册封老夫为侯，以美阳、槐里为食邑。以前因世家大族遍布三辅，掌握大多数土地，也不能收取他们的税。现在三辅世家被麾下一扫而空，老夫终于可以收取美阳和槐里二县的赋税了。”
马超笑道：“麾下不再惦记凉州的土地了吗？”
皇甫嵩笑道：“凉州之土狭而瘦，如何比得上关中沃土？老夫已得美阳、槐里，不思凉土矣！”
“哈哈哈哈！”两人俱笑。
皇甫嵩又道：“既然我等已经俱为陛下臂膀，麾下看，是不是……”
马超知道皇甫嵩的意思，一挥手，身后就跑过来一骑，在暮色之下，皇甫嵩一看，果然是他所期待的周慎。
周慎于前几日被西凉军生擒，做了几天俘虏。此时他已经换上了他以前的衣甲，看起来仍旧和没被俘虏之前一样威武堂堂。但就是他消瘦的身躯，和脸上几道马鞭打出来的伤痕，看起来不是很好看。
“车骑……”周慎给皇甫嵩行了一礼。
马超道：“还有被俘的官军士卒数千人，我父亲正在释放，明日就能回到长安城中。麾下勿忧。”
皇甫嵩点点头，说：“此后，麾下与老夫，可都是陛下臂膀。麾下与老夫，和大将军何进与太傅袁隗，已经势同水火，不能相容。麾下既然在洛阳城中，就一定要忠心王事，警惕这两人的明枪暗箭。”
马超点点头，说：“吾自然省得。麾下与这两人同朝为臣十数载，可有见教？”
皇甫嵩道：“何进，聪明至极。此人善于抓住机会。如在十常侍为陛下选美人时，他贿赂黄门，使得其妹得以进宫。
在其妹进宫成为美人后，他又抓住陛下不喜宋皇后之机会，贿赂十常侍，让十常侍在陛下面前诋毁宋皇后而夸赞其妹何美人，而使陛下更为厌恶宋皇后，而册封其妹何美人成为皇后。
由此，他成为外戚。在未曾成为外戚之前，他还不过是个依附在十常侍身边的鹰犬；成为外戚后，他方才心思活泛，开始谋划掌握大权，压制十常侍。
在黄巾之乱时，他抓住时机，率先平定马元义。他本又是外戚，便迫使当时突然听闻黄巾乱起、而慌乱不知所措的陛下，任命他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慎侯。
见麾下平定凉州，手中握有足足二十万西凉铁骑，何进又深恐麾下之兵权压过他。便借口麾下乃西凉人，借机征调大军围剿。由此可见，此人善于抓住时机，不容小觑。而且何进还善于笼络人心，袁绍乃党人领袖，袁术乃世家代表，俱为他所用。麾下不可不谨慎。”
马超点点头，道：“太傅袁隗，此人若何？”
皇甫嵩道：“圆滑，狡诈。”
马超不是很了解袁隗，问：“从何说起？”
皇甫嵩道：“曹节、王甫还在时，中官势大，党人莫能争锋。哪怕是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也不得不垂首服从。时有中常侍袁赦，祸乱朝纲，势力极盛。袁赦自知是中官，为世人所不耻。又见汝南袁氏与其同姓，便与袁隗商量，意图编入袁氏族谱。
当时的袁隗还不是太傅，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在中官的压制之下，也几近喘不过气来。袁隗想借袁赦的势，重振汝南袁氏，便与袁赦一拍即合，将袁赦编入汝南袁氏族谱，成为袁氏子孙。而袁赦也投桃报李，多番报答袁隗，使之成为三公之一的太傅。”
中官，即宦官。
第三百零六章 朝争（上）
马超以前并不知道袁绍袁术家里，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故而听了后，不免有些吃惊。
马超心想，这么说来，那袁绍指使陈琳在檄文中骂曹操是“赘阉遗丑”，其实也说不过去了，因为袁绍自己也有个宦官族叔。袁绍骂曹操是宦官之后，其实他自己也和宦官脱不了干系，这是五十步笑百步。
皇甫嵩又道：“在曹节、王甫死后，就到了十常侍掌权之时。何进与十常侍争权夺利，在朝廷中各自打击异己，结交党羽。双方都想拉拢身为三公之一的袁隗，袁隗一直在表面上保持骑墙之势，谁也不依附。但却在暗地里投靠了何进，暗中授意袁绍结交党人，又使袁术成为虎贲中郎将，掌握禁省宿卫之兵。
十常侍不知道袁隗已经暗中投靠了何进，仍幻想拉拢袁隗，故而对于袁绍和袁术的举动，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袁绍与党人们勾结在一起、等袁术掌握了虎贲军，袁隗才撕开伪装。何进公然征辟袁绍与袁术，到其幕府之中任职。何进与袁隗的勾结，这才公之于众。
这时，借由袁绍，何进成为了党人的领袖，在党人之中一呼百应；借由袁术，何进掌握了宿卫禁中的虎贲军，将势力延伸进入宫禁之中。原本十常侍势力远远大过何进，天下遍布其子侄、门客、党羽、拥趸。袁隗的投靠，使何进权势大增，与十常侍分庭抗礼，不相上下。”
马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说：“这袁隗谋定而后动，真可谓老谋深算、老奸巨猾了。”
皇甫嵩叹了口气，说：“是啊！故而麾下要进京与这两人争斗，不可不小心谨慎。”
马超道：“吾省得了。”
皇甫嵩看了看马超，又道：“不过看麾下足智多谋，也未必就真斗不过这两人。毕竟麾下此番进京，是带着自己的意图而去。麾下要实现自己的意图，必然是不顾一切。也许就算是何进与袁隗联手，也拦不住麾下实现自己的意图。”
马超被说中心思，有些迟疑：“麾下如何知晓，吾有自己的意图？”
皇甫嵩静静地看着马超，轻哼一声，说：“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图。何进之意图，是压制十常侍，迫使陛下册封大皇子辩为太子，从而他可成为梁冀第二，执掌天下大权；十常侍之意图，是压制何进，继续保持权势，在下一位皇帝继位后，继续使宦官辅佐，掌握大权。
以麾下之智谋，率军进京，怎么可能只是乖乖听从陛下的命令，为陛下羽翼，压制朝堂呢？麾下之所以愿意进京，一定是有别的意图，别的老夫不知是何的意图。麾下能否将意图，告知老夫？”
马超道：“麾下只需要知道的是，吾之意图，与忠于陛下之间，并无冲突。相反，吾之意图只有陛下帮助，才能实现。”
皇甫嵩半信半疑地看着马超，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他才说：“或许吧！不论麾下的意图如何，麾下切记，在关中这里，还有一个忠于汉室、忠于陛下的皇甫嵩！”
马超笑道：“麾下是个聪明人。”
皇甫嵩看了看日头，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他几近看不清马超的面容。
皇甫嵩道：“老夫已经写下揭发检举何进与袁隗的表文，想必在麾下进京之前，陛下已经严惩了两人。麾下快些率军进京吧，两万西凉铁骑，已经足以让洛阳城中的南军、北军五校、城门校尉、卫尉等部总共四五万步骑，还有十常侍手中的少府之兵，不敢轻举妄动了。”
马超点点头，说：“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皇甫嵩端端正正地将双手并在一起，在马上微微给马超拜了一拜。
马超因官爵比皇甫嵩低下，故而拜得更深。
拜别之后，马超便率领部曲，继续向东行进。
皇甫嵩远远地驻马远眺，看着西凉铁骑东去的身影，在渐渐变暗的天色之下一点点地消逝。
周慎道：“车骑，西凉铁骑已经离去，不必再看，还是进城吧！”
皇甫嵩不回答，仍旧看着西凉铁骑远去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马超入京，不知要掀起多少风雨啊！”
………………………………………………
就在马超率军向洛阳城行去的次日早晨，洛阳城中，在南宫崇德殿内，宽阔的大殿之中，数百名官僚，分成两排，一排身穿玄色朝服、一排身穿黄色朝服，齐齐跪倒在地，额头紧紧地贴附在地上，不敢抬起来。跪在最前面的两人，中年者身穿黄色朝服，头戴五梁冠；老年者身穿玄色朝服，也是头戴五梁冠。两人跪在最前，就在丹陛之下，身体微微颤抖。
大殿之中，丹陛之上，有十个人躬着身子站立着，只有一人挺直身子站立着，也只有那一人充满愤怒的怒吼声，响彻整个德阳殿内。
“一个是录尚书事大将军，一个三公之一的太傅，这是朝廷最为核心的两人，是朕最为倚重的两人。可是他们却私自给在外的将领发号施令，绕过了朝廷之上，绕过了尚书台，绕过了朕！你等连私自动兵都敢为，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你等不敢为的！”
怒吼出这些话的，无疑就是皇帝刘宏。此时他正在丹陛上愤怒地走来走去，愤怒地指着跪在下面的何进和袁隗，愤怒地大骂，骂声在德阳殿内形成回声，一声接着一声。
刘宏又大骂：“皇甫嵩麾下有足足十万步骑，是全大汉兵力最多的部曲。就连洛阳城里，南军、北军、城门校尉、卫尉、光禄勋、少府的兵力加起来都没有五万！你等居然敢私自传令，调动皇甫嵩部？
你等能命令皇甫嵩部去进攻凉州，怎么不想着调动皇甫嵩部来进攻雒阳城呢！毕竟凉州有凉州刺史与神威将军为朕统领五万西凉军，乃天下第一强兵，可比雒阳城中这些兵力难对付多了！
第三百零七章 朝争（中）
只要你等攻下了雒阳城，就能将朕推下皇位。届时不论是你等想从汉室宗室之中，再择一人继承皇位，作为傀儡；还是你等两人之中，出一人来篡夺汉室，改朝换代，岂不是轻而易举吗？为何要冒着让皇甫嵩部被消灭的风险，去招惹天下最为精锐的西凉军呢？
以此观之，你等失策矣！
朕将如此失策的你等两人，一人拜为大将军，一人拜为太傅，朕失策矣！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刘宏怒极而笑，狂笑不止。
何进和袁隗两人恐惧得浑身颤抖，全身冒汗，额头紧紧贴在地上，丝毫不敢抬起来。
中常侍张让站了出来，阴测测地笑道：“陛下，这大将军整日里对党人们说，我等十人，欺君罔上，祸乱朝纲，是为奸贼。党人们都以为大将军是为忠臣，可谁又知道，被大将军骂为奸臣的我等十人，从未有过谋逆之举；而看似忠臣的大将军，却敢调动大军，意图不轨。这可真是应了‘大奸似忠、大伪似信’之语了！”
朝臣们无言以对，何进仍旧惶恐不安地跪拜在地。
赵忠也慢悠悠地走出来，走下丹陛，走到跪倒在地的何进和袁隗身旁，阴笑道：“是啊！若不是神威将军马超战无不胜，挫败了两人的阴谋；左车骑将军皇甫嵩迷途知返，向朝廷举报两人谋逆行径。两人便可以皇甫嵩攻下凉州，继而毫无顾忌地掉过头来，进军雒阳城，危及江山社稷了。”
段圭也走下丹陛，走到何进与袁隗身旁，笑道：“待他二人攻下雒阳城，又不知这江山，是姓何呢，还是姓袁呢？”
何进和袁隗一听，恐惧到了极点，两人拼命地以头抢地，哀求道：“陛下，臣万死，也绝不敢如此啊！”
十常侍毫不留情，夏恽走了过来，指着何进，说：“以奴之愚见，两人得手后，江山社稷定然改姓为何。毕竟大将军手握天下兵权，开府治事，录尚书事，妹妹乃皇后，外甥乃大皇子。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傅又怎敢不相忍让，将那至尊之位让予大将军呢？”
闻言，何进不住地扣头，鲜血染红了崇德殿的地砖。
宋典道：“夏兄此言差矣！大将军虽大权在握，但那也是太傅依附的结果。若没有三公之一太傅的帮衬，没有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的支持，没有司隶校尉袁绍的归心，没有虎贲中郎将的相与，大将军恐怕还不敢行如此悖逆之事吧？”
袁隗闻言，也是不住地叩首，把额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被点名的袁绍和袁术两人，也是惶恐到了极点，脸上的皮肉都在颤抖，说不出话来。
赵忠笑道：“陛下，此二人如此悖逆，不杀，汉室社稷始终难安，陛下始终难安啊！”
张让也恶狠狠道：“幕府之幕僚，以及汝南袁氏，都是两人的党羽，也都该杀！”
刘宏点了点头，说：“卫士何在？将此二贼并幕府幕僚、汝南袁氏，一并斩了！”
“陛下饶命啊！”何进和袁隗一听，不住地哀求道。
这时，袁绍站了起来，喊道：“慢！”
刘宏怒道：“司隶校尉袁绍，也一并斩了！”
在卫士擒住袁绍后，袁绍高喊：“陛下，大将军为陛下执掌雒阳城中大半部曲，还有朝廷之外众多部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不可杀之！”
刘宏很聪明，当然知道袁绍这一番话并不是苦劝，而是暗中警告他，何进身为大将军，掌握内外兵权，要是他敢杀何进，那么何进的部曲就会造反！
刘宏本来就知道这一点，本来就没打算真杀何进。听袁绍这么一说，他也就顺势挥手，命令拖着何进、何苗、袁隗、袁绍、袁术等人的士兵停下。
受袁绍这么一启发，其他人也就都有主意了。
袁术喊道：“陛下，大将军乃皇后之兄，乃大皇子的舅舅，是陛下您的至亲，您要杀大将军，皇后与大皇子两位殿下，难道不会心痛吗？”
何进的部将吴匡也挣脱了卫士，哀求道：“陛下，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四代以来，袁氏一直忠心侍奉汉室，从未有过篡逆之心。还请陛下看在袁氏世代忠于汉室的份上，放过太傅吧！”
何进的部将鲍信，也哀求道：“陛下，大将军历来忠于陛下，从不敢稍有逾越。虽然在这件事上，大将军有无可逃脱的罪责，但罪不至死。若陛下果真要杀大将军，那么臣等以及臣等的部曲，愿意一同赴死！”
以刘宏之聪明，又怎能听不出这些人的弦外之音，隐藏在哀求之中的威胁呢？
刘宏便佯装真的听进去这些人的劝告，挥手命令擒着这些人的士兵退下，又装作沉思之状。
何进和袁隗见此，赶紧又跪下叩首，哭着说：“臣等绝无篡逆之心啊，陛下！”
蹇硕怒道：“尔等俱为大将军与太傅的拥趸，自然会为其说话。但在这件事情上，大将军与太傅谋逆之举，昭然若揭，若不杀之，难道要任由二人谋取汉室江山吗！”
张让有些吃惊，历来不怎么出风头的蹇硕竟然如此勇猛，他也赶紧站出来，怒斥道：“我看，凡是为大将军与太傅张目者，个个都是奸贼，个个该杀！陛下，不要再犹豫了！”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时，尚书卢植站了出来，默默走到崇德殿正中央。
正在争执的十常侍、何袁两人党羽，以及众多观战的官僚们，都将目光集中到卢植身上。
这时，所有人才意识到，原来他们都忘了，朝廷里还有卢植这个他们并不能号令的势力在。
卢植行了一礼，道：“陛下，以臣之见，在这件事情上，大将军何进与太傅袁隗，确实是绕过朝廷，私自传令。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受二人逼迫裹挟，不得不从命，使两人得以指挥十万部曲，竟然进攻同属于官军的西凉军。
第三百零八章 朝争（下）
由此可见，大将军何进与太傅袁隗，真有篡逆之能，但不知是否真有篡逆之心；真有篡逆之举，但不知是否真有篡逆之意。论迹不论心，二人该杀。但朝廷正是多事之秋，黄巾贼残余还在肆虐州郡，现在正是需要人才之时。故而只得论心不论迹，二人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
刘宏马上就明白了，这卢植也是聪明过人，他明白了刘宏的真正意图并不是借此事件，趁机以谋逆罪名，除掉何袁；而是借此威胁二人让出权力，削弱二人的权力。这其中需要一个调和的人，需要一个顺水推舟、推波助澜的人。卢植正是明白了刘宏的真正意图，所以才不失时机地站了出来。突然刘宏发现，自己是小瞧这个曾经被他用囚车运回来的卢植了。
何进、袁隗等人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以为卢植是为他们说话，因而向他投以感激的眼神。
刘宏道：“那以卢卿之见，朕该怎么办？”
卢植道：“以臣之见，大将军何进应该不再录尚书事，免去慎侯爵位；看在皇后殿下和大皇子殿下的面上，留之为大将军，以观后效。
车骑将军何苗，当夺其车骑将军之位，其不再统领北军，只任校尉，领北军一校即可。
太傅袁隗，与其侄司隶校尉袁绍、虎贲中郎将袁术，当削夺官爵，投入大狱，罪之。
不过以陛下仁爱，按照汉律，叔侄三人可以以钱赎罪。令汝南袁氏出钱八亿，以充入少府，可免三人之罪。为显陛下仁慈，可令袁隗复任太傅，袁绍与袁术则留之继续在大将军的幕府中效力，不在朝廷中任职。”
听了卢植的话，被夺去“录尚书事”的何进，立即面如死灰。何进这才明白过来，这卢植一直很不满于他与卢植共事尚书台，故而才在这时跳出来，插他一刀。
卢植又罢去何苗的车骑将军之职，只任校尉，使他难以再调动北军五校；罢去袁绍的司隶校尉，使他不能调动司隶的州郡兵；罢去袁术的虎贲中郎将，使他不能掌控禁省。经此，何进的兵权缩水不少。在京城之中，何进现在手中确切掌握的部曲，只有南军、城门校尉、卫尉、执金吾等两万步骑了。
明白过来的何进，愤怒地看着卢植。
袁隗等人则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觉得，能够在这次**中幸存就很不错了，官爵可以日后再争取。
刘宏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众卿，怎么看卢卿之议？”
太尉曹嵩、太常刘焉、宗正刘虞、司空许相、司徒丁宫、少府黄琬、越骑校尉伍孚、永乐少府樊陵、射声校尉马日磾、大鸿胪韩融、将作大匠吴循等朝臣，或是卢植一党，或是随大流的中立派，纷纷站出来，道：“臣等附议！”
见朝议已定，何进知道他输了，颓丧地低下头。袁隗则是自觉劫后余生，松了口气。
刘宏假装成沉思之状，最后又装成为难的样子，说：“既然廷议如此，那就如卢卿所言，罢去大将军何进录尚书事之权，削去慎侯爵位；罢去车骑将军何苗、司隶校尉袁绍、虎贲中郎将袁术，太傅袁隗以钱赎罪。”
“臣谢陛下宽仁大恩。”何进、袁隗等人纷纷再次叩首。
蹇硕又道：“陛下，左车骑将军皇甫嵩，是为将功补过，奴以为不应奖惩，使之仍为左车骑将军，以美阳、槐里为食邑，仍督关中官军即可。神威将军马超，此次立下大功，应该封赏啊！”
听到蹇硕的话，卢植知道机会来了！他多次掣肘何进与袁隗，暗中帮助马超，就是为了使马超进京，帮助自己与党羽们完成消除戚宦之争和替换皇帝的计划。现在，就是设法让马超进京，使之听命于自己与党羽的好机会！
卢植看了眼旁边的司空丁宫，道：“陛下，自从上任光禄勋丁宫升任司空以来，光禄勋一职一直空缺至今。而神威将军刚刚驱逐韩遂到西域，凉州全境平定，有功于社稷。臣以为，应升神威将军为光禄勋。另外，因平定黄巾贼，羽林军、虎贲军损失惨重，至今未能恢复。而羽林、虎贲，本选自六郡良家子。今神威将军马超麾下士卒，即为六郡所出。可召神威将军马超率领士卒进京，充为羽林、虎贲。”
刘宏一听，心里疑惑卢植这次怎么总是为马超说话。但很快，刘宏想明白了，一定是卢植也希望看到马超率军进京，但这背后的原因，刘宏却猜不透。
刘宏唯一知道的是，不管卢植怎么想，他总归是在帮助他将马超调入京城。刘宏便顺水推舟：“卢卿所言，甚合朕意。那就这样，尚书台向神威将军马超发下诏令，升其为光禄勋，命令他率领两万西凉军进京，充为羽林军与虎贲军。”
何进与袁隗大惊失色！这下，他们完全明白了，原来刘宏也知道他们两人势大，并没有真正打算借谋逆之罪，诛杀他们两人。而是借此恐吓两人，削弱两人的权力。同时，又趁机将马超调入京城，也是为了削弱两人权力。一旦马超带着两万西凉铁骑进入京城，那么刘宏手里的兵权，就能胜过何进的兵权。到那时，恐怕刘宏可就真的想杀、也能杀他们两人了！
何进和袁隗第一反应就想反对，但刚想站起来，就不约而同地被身后的袁绍和吴匡给拉住了手。
两人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人虽然免于死罪，但却被廷议定性为谋逆，冒天下之大不韪。现在再反对，万一刘宏真的对他们两人痛下杀手，那就算两人的拥趸再怎么反叛，也救不回他们的命。刘宏在此时的决定，他们无力反抗，只能从长计议。
何进、袁隗便陷入沉默。见两位都没有反对，袁绍、袁术、何苗、鲍信、吴匡、王匡等人也就没有反对。
卢植道：“遵命，臣等尚书定会及早颁布诏令。”
刘宏看了看卢植，又说：“卢卿久仕汉室，供职尚书台，功高卓著。即日起，以卢卿为尚书令。”
卢植缓缓下跪，道：“谢陛下。”
第三百零九章 补救之策
退朝后，一脸颓丧的何进，目送着袁隗被押走，心里无限感慨。他虽知道袁隗只要出钱赎罪，就能从大狱之中脱身，恢复原职。但何进也知道，经过这一次朝争之后，他没了录尚书事的权力；尽管袁隗仍旧是太傅，但其威望也被大大打击。以后朝廷要再商量决定什么重大事件，难保袁隗还能说上多少话，有多少份量。
在袁绍、袁术、何苗、曹操、吴匡、王匡、鲍信、郑泰、陈琳等人的拥护下，何进回到大将军府，颓然坐倒在榻上。
众人不语，何进冷笑道：“皇甫嵩这老匹夫，居然敢背叛吾！”
郑泰叹口气，说：“谁让皇甫嵩作战不力，居然惨败于锦马超那小儿手下，被包围在长安城。若他不投靠陛下，陛下只需要给锦马超下一道命令，就能将之困在长安城。锦马超又足智多谋，麾下兵强马壮，有很大的可能能攻克长安城，到时候皇甫嵩必死无疑。故而皇甫嵩不得不投靠陛下，以换取保命的机会，遂使锦马超那个黄口小儿，居然窃居光禄勋之位！”
袁术颓然道：“光禄勋属官有五官中郎将、羽林中郎将、虎贲中郎将，掌握着羽林军和虎贲军。此番让陛下夺去羽林军与虎贲军，以两万西凉铁骑充实之，陛下的兵权可就能与明公不相上下了。”
听着众人长吁短叹，坐席最末的曹操，突然发笑。
何进不满地说：“孟德，你笑什么？”
曹操笑道：“在下一笑诸位经此一难，居然还未曾想清楚内中缘由；二笑诸位短志也。”
何进大怒，从榻上站起来，瞪着曹操，说：“曹孟德，你胡说什么！”
曹操却丝毫不惧，笑道：“此事，必是陛下所为。他得知皇甫嵩被马超围困在长安城，陷入绝境，故而趁机逼迫皇甫嵩改旗易帜，重新听命于陛下。陛下又逼迫他揭发明公与袁公，趁机打击明公与袁公。之后，陛下征调马超率军入京。借此，陛下可从明公手中夺得皇甫嵩和其麾下数万步骑；又可大大打压明公与袁公，削弱二位的权力；还可趁机召马超进京，增强兵权。”
一听曹操如此分析，何进大吃一惊：“什么？！此事乃陛下所谋？”
袁绍质疑道：“孟德，你如何证明，此事乃陛下谋划？”
曹操自信地笑道：“诸位想想看，整件事中获利最多者谁？陛下也！故而此必定乃陛下设谋。”
何进明白了，又重新坐下，心里仍然震惊不已。
曹操笑道：“故而在下才笑诸位竟然仍旧不知内中缘由。二者，在下笑诸位短志。为何？因为这一场我等已经败了，马超进京已经不可阻挡。诸位再如何惋惜，也无用处。不如快快思考补救之策。”
何进点点头，说：“孟德说得对。诸位可有何补救之策？”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没有什么计谋。何进最为倚重的袁绍和袁术，此时心里还在惦记还在牢狱之中的叔父袁隗，自然心乱如麻，想不出什么对策。
何进急躁地道：“西凉铁骑为天下精锐，马超一旦率领两万骑入京，吾手中掌握的兵力虽多，但谁能胜之？届时吾必败矣！诸位快想想办法啊！”
侍御史郑泰道：“在下有一策，或可补救！”
何进欣喜地说：“公业快快说来！”
郑泰拿起桌上一卷竹简，说：“明公，此乃前两日西河太守上传朝廷的表文。”
何进疑惑不已，不知道郑泰这时候给他看一份表文是何意思。但郑泰是他多年心腹，何进还是半信半疑地接过那卷竹简，展开
“黄巾贼郭太、杨奉、韩暹、胡才、李乐反，拥众十余万，反于西河郡白波谷，号为白波军……”
何进读了出来，又疑惑地说：“这与阻止马超进京，又有何关系？”
郑泰笑道：“马超不是正从长安城下，向着雒阳城进发吗？那明公就趁机上表，言称马超部曲乃距离白波军最近的一支部曲，应该征调马超去平定白波军。
如此，马超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他平定不了白波军，西凉军被打败。那么明公就可以马超战败为借口，夺去马超光禄勋一职，命令他滚回凉州去。
第二种可能，就是他的西凉军与白波军相持不下，打成平手，谁也不能消灭谁。如此一来，马超就长期不能率领西凉军进入京城。
第三种可能，就是西凉军虽然战胜了白波军，平定了西河郡，但白波军拥众十余万，西凉军势必要付出不小的伤亡。一支残破不堪的西凉军，还是天下第一强军吗？一支伤亡惨重的西凉军，就算进入京城，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当然，马超也有第四种可能，即快速地战胜白波军，西凉军的伤亡很低。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就算结果果真如此，那也比任由他毫发无损地率领西凉军进京要好。
命令锦马超率领西凉军去平定白波军，就能阻止锦马超进京。”
何进明白过来，高兴地说：“公业此策，高明啊！好，明日就由你在朝会上向陛下进谏！”
郑泰道：“遵命！事不宜迟，在下这就给陛下上表！”
何进更为满意，道：“孔璋，众人之中，你文采最佳，就由你来书写表文吧！”
“孔璋”，是陈琳的字。
陈琳道：“遵命。”
陈琳拿过笔墨来，很快就写好了一篇文采斐然的表文。
…………………………………………………
在朝会的第二天，在冯翎郡的郑县外，一支铁黑色为主基调的大军，正不紧不慢地从郑县城外经过。这就是正在向着雒阳城进军的西凉铁骑两万人。此时正是十二月末，天下着大雪。西凉铁骑黑色的衣甲，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显得十分扎眼。
马超正骑在小白背上，走到西凉大军行进队列正中，贾诩跟在身后，静静地也不说话。
马超向后看了一眼贾诩，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白狐裘，说：“文和，你知道吾为何非去雒阳城不可吗？”
第三百一十章 意图
贾诩微笑着道：“少主想一举覆灭世家、使天下都实行均田制，百姓免于被世家所剥削。属下说得没错吧？”
马超笑道：“有时候，吾真想将你杀了。因为你太懂吾，让吾感到害怕。”
贾诩微笑着道：“少主的心思实在太容易猜测，不能怪属下。”
“说说为何？”
贾诩道：“从一开始，少主征战的目的，就与他人不同。他人征战，只不过是想在乱世之中，博取利益，掌握大权。而少主不一样，少主不仅想掌握大权，更深层的目的是出于仁爱之心。少主不忍百姓困苦，故而才千方百计平定凉州，并在凉州平定之后采取诸多改革措施。拉拢世家之中的杨阜，打击其余不识时务的世家，实行均田制，使百姓耕者有其田，人尽其力。
为民伸张，使民休息，这才是驱使着少主不断破除万难，奋战血战的动力所在。当然，这也是属下最为欣赏少主之处、之所以忠于少主的缘故。”
马超点点头，说：“继续说。”
“属下继而想到，若少主不奉诏入京，留在凉州，也只不过能维持凉州百姓耕者有其田的现状。且触怒陛下，引来朝廷征伐，凉州的大好局面也会付之东流。
而只有少主奉诏入京，不仅能让凉州维持住现状，推动均田制继续深入，成为定制，还能让三辅的百姓也得以喘息。因为三辅世家都被我军一扫而空，百姓正逞其便。
而且少主率军进京，凭借手中两万西凉铁骑，以及陛下的鼎力支持，自然就能成为不亚于十常侍、大将军何进、太傅袁隗等人的一股政治势力，在雒阳城中、在朝廷里占据一席之地。
以少主的才智，少主只需要多番运作，还是有很大的机会，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即压制世家，消除土地兼并，推行均田制，使天下人耕者有其田。”
马超点点头，说：“知我者，文和也。”
贾诩道：“要想完成此事，必然困难重重。因为世家大族遍布州郡，基本每个郡都有十几个大世家。他们拥有众多土地和人口，甚至还有众多宗兵。他们在地方上，把持着举孝廉；在朝廷上，又有为数众多的高官显贵。少主要想战而胜之，困难重重，但也并非不能完成，一切就看少主的手段，是否得当。”
马超的目光投向远方，他既然早就下定决心，心里当然早就有了主意。
马超微笑道：“放心吧，文和。吾早有定策。即使不能使覆灭世家，也能使之遭受重创。”
贾诩悠悠地道：“要覆灭世家，就要调动起所有一切能用的力量，以及将不能用的力量转化成能用的力量，为我所用。”
马超看向贾诩，说：“你是说，让吾拉拢杨彪，以为己用？”
贾诩道：“弘农杨氏，乃不亚于汝南袁氏的大世家。若能化杨彪为用，对付起天下所有世家，自然多了不少胜算。”
马超道：“好，你先退下吧。”
贾诩走后，马超命令亲卫去请杨彪前来。
不一会儿，杨彪骑着马，靠近马超身边。
许久不见杨彪，马超多看了几眼，只见杨彪仍旧是老样子，精神奕奕，一脸毅然。
杨彪见到马超，便道：“将军找老夫何事？”
马超笑着看了一眼杨彪，说：“杨公，吾已经不再是神威将军了，吾已经被陛下任命为光禄勋。”
杨彪听到后，想了片刻，便想通了其中关节，说：“没想到足下居然摇身一变，变成陛下的忠臣了。”
马超道：“杨公可知，吾进京何为？”
杨彪道：“宿卫禁省。”
马超摇摇头，说：“不止这一目的。”
“那足下还有何求？”
马超看了看杨彪，说：“杨公出身大世家弘农杨氏，能否为吾介绍一番弘农杨氏的家业，有多庞大？”
杨彪疑惑地问道：“足下问这个作甚？难道是三辅世家抄掠得不够，还想抄掠弘农郡的世家？”
马超笑道：“若杨公不说，待吾率军经过弘农郡，吾会自己去寻找吾要的答案。”
杨彪想了会，说：“我弘农杨氏，占田数千顷，池沼二十三顷，山林五十四顷；僮仆数千，门客一千，宗兵上万，佃户数万，牛马数十万；坞堡数十，内中高阙如林，屋宇如山；庄园数十，内中风车、石磨、沤池、晒谷场、仓储、圈舍、铁匠铺、盐井、油坊，一应俱全，闭门为城，开门为市。”
马超道：“也就是说，一个弘农杨氏，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诸侯国了？”
杨彪道：“可以这么说。”
马超又道：“那如同弘农杨氏这般的世家大族，在天下范围内有多少家？”
杨彪沉吟片刻，道：“不可估量，也当有数十家。如汝南袁氏也占田数千顷。”
马超道：“那其他的世家，又当如何？”
杨彪道：“次一些的世家，占田千顷、拥众万者；再次一等的世家，占田数百顷、拥众万至数千者；再再次一等的世家，占田百顷；大族，占田数十顷。世家大族及大宗族之数，不可胜数，难以估量。几乎每个县都有数家，每个郡都有百余家。”
马超点点头，说：“我朝田亩，在册交税者，也才不过六七百万顷。经过黄巾之乱，百姓流离，田园荒芜，耕地面积大大锐减。在册田亩，至多不过五百万顷。
世家大族之田地，当然都不在册；又在黄巾之乱中兼并土地，大致当有两三百万顷。
我朝户口，在桓帝永寿三年时，有户1067万，口5648万，可谓极盛。但经过黄巾之乱，户口大大锐减，当有户800万，有口4000万。
而世家大族的户口，自然不在册，在黄巾之乱前，当有户100万，口500万。经过黄巾之乱，世家大族又趁机收敛流民为僮仆佃户。故而世家大族的户口，当有户200万，有口1000万，甚至更多。”
如此庞大的数据，杨彪听了，虽想反驳，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他知道，反驳就是在说谎。
杨彪只能硬着头皮，说：“大致如此。”
第三百一十一章 拉拢
自从上次在凉州执政期间，一次偶然间与凉州百姓交谈，杨彪就发生了转变。出身世家的杨彪，渐渐意识到世家大族对于国家、对于百姓的危害。当他听到马超说出的这些数据后，更觉得惭愧，也更觉得世家大族有害于天下。
杨彪低下了头。
马超说：“杨公以为，如此广阔的田亩，如此众多的户口，居然都不在册，居然都不给国家交税，是合理的吗？倘若如此的情况不得到改变，恐怕只需要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世家大族就能吞噬掉全天下的田亩和户口。届时，国家没有了田亩和户口，还是国家吗？届时，天下又该姓什么？”
杨彪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世家大族根本不必将天下所有田亩和户口吞入腹中，只要世家大族将天下一半田亩和户口吞入腹中，就能掌控整个天下。届时，国家将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世家大族的联盟。因为封建国家的基础建立在自耕农与其田地上，没有自耕农，也就没有封建国家；没有封建国家，也就没有儒家名教。
马超道：“在前汉，孝武帝为充实国库，积攒打击匈奴的军费，不遗余力地打击豪强地主。派出张汤、郅都等酷吏，发明告缗、算缗等方法，并将众多豪强迁徙到关中来。故而在前汉时，豪强敛迹，国家实力强大。
而在后汉呢，光武帝甫一建立后汉，立即下令，凡是以前有爵位者，皆复爵位；凡是以前占田广阔者，皆复占田。后汉不禁土地兼并，故而世家大族快速崛起，吞噬国家大片土地。及至如今，世家大族已经占据天下众多土地和户口。失去了众多税收，导致国家日衰，这才有了西北羌乱、北方鲜卑年年寇边、中原八州黄巾之乱，朝廷根本无力平定和抵挡。”
想了片刻，杨彪抬起头来，说：“这就是足下率军进京的目的吧？”
马超没想到杨彪竟然如此聪明，只听了他的三言两语，竟然就猜出了他的计划和意图。
杨彪看着马超，道：“打击世家大族兼并土地，推行均田制改革，挽救国家危亡，壮大国家实力。”
马超直直看着杨彪的眼神，说：“也可以这么说。不知杨公对此有何意见？”
马超认为，杨彪出身弘农杨氏，立场自然就与他相反；又直言道出他的意图，看来是反对他的计划了。
杨彪扭过头，视线看向前方，说：“足下所言，确切时弊。世家大族之横行无忌，兼并土地，已经让大汉病入膏肓。若不及时纠治，国将不国，天下将亡。”
这一番话，让马超猝不及防。他根本没想过杨彪竟然会和他想到一块，毕竟人家是大世家出身。屁股决定脑袋，他又怎么可能背叛自己的阶级，来迎合他？之所以马超拉拢，只是想劝杨彪不要阻止妨碍他的计划的实施，从没寄希望于杨彪会与他想到一起，站在同一个立场。
马超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彪，心里又开始怀疑是否杨彪是故意同意他的主张，而骗取他的信任，日后好破坏他的计划？
杨彪见马超看他的眼神，笑道：“老夫猜想，足下一定是对老夫居然同意足下的主张，感到奇怪和困惑。因为老夫是弘农杨氏出身，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一样，俱为四世三公，俱为天下一等一的大世家。怎么可能背叛自己的出身，而倾向于遏制世家、遏制兼并土地呢？老夫所言不错吧？”
听杨彪其言，看杨彪如此坦荡，马超更为惊讶，默然摇了摇头。
杨彪道：“足下感到奇怪和困惑，倒也是正常的。因为若是从前，老夫定然反对遏制世家，笃信世家才是江山社稷的中流砥柱，毕竟世家为国家贡献出最众多的官吏和人才。但自从凉州一行，老夫已不再如此思考。”
马超依稀记得，好像确实是在他准备征伐河西韩遂时，前一秒杨彪还对于他打击世家豪强争执不休，下一秒杨彪居然回来，放言要由他来打击世家豪强。这其间，杨彪一定是受到了什么触动，故而才发生了转变。马超渐渐地开始信任杨彪了。
马超便问：“为何？”
杨彪眼神看着前方茫茫雪地，说：“因为老夫的身份，除了世家子，还有人。老夫身为一个人，又如何能对百姓受世家盘剥，乃至失去土地、成为流民、饿殍遍野，而熟视无睹呢？因为老夫是人，故而不能不反对世家。”
见杨彪居然是同道中人，马超不禁拱手揖拜，道：“公品行高洁，超佩服。”
杨彪又道：“不敢。此外，老夫还有一个身份，是为汉臣。诚如足下所言，世家兼并土地，隐匿户口，导致国家赋税锐减，实力衰微，故而迟迟不能平定西北羌乱，不能抵挡鲜卑岁岁寇边。黄巾之乱，也是国家无力镇压，全赖各地世家出动部曲，才得以平定。
弘农杨氏之所以能四世三公，世食汉禄，是出于汉室厚恩。目下汉室衰微，老夫乃汉臣，又怎能坐视不管？”
马超反对世家的原因可不是因为要扶保汉室，不过好歹杨彪也是与他同一阵营的，马超也只得求同存异。
马超道：“杨公所言不错，吾此番进京，就是谋划遏制世家，改革制度，以使天下百姓能耕者有其田，人尽其力，安居乐业；不再因世家兼并土地，而失去土地，沦为流民。杨公与超同志，超欲与杨公同心戮力，一同实现这一目标。未审杨公意下如何？”
一听此言，杨彪当即在马上拱手相拜，毅然决然道：“足下心向生民，忠于汉室，正与老夫同。既然足下心中已然有计，老夫也自知才智远不如足下，今后愿听足下吩咐，愿为足下驱使！”
这可是东汉末年的重臣，居然会愿意听命于他，一个还未曾加冠的少年人！
马超激动不已，握住杨彪的手，说：“多谢杨公，超感之于心，定然不负公之厚望！”
第三百一十二章 皇室（上）
又与杨彪交谈许久，马超才送别杨彪。看着杨彪远去的背影，马超不禁感慨，这儒家还真是个好东西啊！至少儒家教人以强烈的道德观，给人设置了极高的道德底线，使人不敢逾越，只得服膺。这不？杨彪这个儒家的信徒，竟然会因为心中强烈的道德感，而愿意与自己所出身的阶级背道而驰。
贾诩又骑着马靠近马超，也看着杨彪远去的背影，说：“属下一准知道，少主能拿下杨彪，化为己用。”
马超骄傲地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吾乃何等人！”
贾诩道：“世家大族把持天下，已历数百年，底蕴深厚，实力雄厚，盘根错节，树大根深。少主要想遏制之，就需要多方势力的支持，利用多方势力，甚至是世家大族己身，来遏制世家大族。比如杨彪、杨阜。不过，要想分化世家大族，拉拢其中一派来打击另外一派，可不能仅仅依靠他们的道德觉悟，还是要给他们以实际利益。少主想好了，能给他们以何利益了吗？”
马超早已胸有成竹，不然他也不会仓促之间决定进京，就是因为他早已有了诸多对策。
马超看着前方的地平线，自信地笑道：“当然。”
贾诩微笑道：“少主介意告诉属下否？”
马超扭过头看向旁边的贾诩，说：“自然是给他们最需要的，同时也是最想要的。”
贾诩歪着头，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贾诩道：“不知是何？”
马超道：“文和，你是不是认为，对于世家大族而言，最需要的利益是土地？”
“不是土地，还能是何？”
马超摇摇头，说：“非也。世家当然需要土地，但土地却不是最需要的。他们最需要的，是成为官僚。”
这么一说，贾诩有些明白了。
马超说：“为何汝南袁氏与弘农杨氏，是为天下最高等的世家？因为他们两家四世三公，四代连续有人，做到了最高的三公的位置。为何陛下在西园卖官，一个公卿，卖到数百万钱乃至数千万钱，还是有众多世家子争先恐后呢？比如崔烈，他不顾士林清议，成为三公，受士人唾弃，仍旧不改。
这是因为要成为世家大族，就必须出任官职。不出任官职，哪怕占据的田池再广阔，家中的奴仆数以万计，那也只是豪强而已。只有出任官职，才能站在统治阶级的制高点，牟取更广大的利益，建立更庞大的势力，打压有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其他世家。故而，世家大族最为需要的，最为想要的，实际上是官职。”
贾诩道：“少主一番话，令属下茅塞顿开。那少主准备如何用官职来换取一些愿意从命的世家大族的投靠和支持呢？毕竟依靠察举和征辟，世家大族已经能把持大半官职了。”
马超心里早有计划，笑道：“天机不可泄露，现在说还太迟。”
贾诩叫马超不愿意说出来，也没继续追问，思考一番后，说：“以属下猜想，不论少主如何运作，第一步定然是摧毁原有的选官制度，第二步定然是建立起有利于自己的选官制度。只是属下没想出，少主的选官制度是何而已。”
马超惊讶不已，他想的就是这样。若不是贾诩是东汉末年的人，不是跟他一样的来自后世的人，那么贾诩一定会猜想到，他心中酝酿的选官制度，就是科举制！
不过贾诩已经想到了这么深的地步，马超也不打算说出来了，反正说不说出来，贾诩已经知晓了大半。
马超不得不承认，这贾诩还真是足智多谋。若不是囿于时代的限制，贾诩绝对比他还聪明。
马超笑道：“知我者，文和也！”
……………………………………………
朝会散去，刘宏在十常侍的簇拥下，走复道，从南宫回到北宫去。因为南宫是处理政务之地，也是国家大多数**部门的办公处；北宫是皇室成员居住之处。南宫是前朝，北宫是后宫。
在车驾从崇德殿向着复道行去的路上，车驾行驶到平朔殿与东宫之间，到南宫的北门——玄武门前时，刘宏下意识向东边看去，那里正是东宫。
东宫，即太子之宫。因为刘宏没有册封太子，故而东宫仍旧无人入主。看着高大的东宫屋宇，刘宏心里颇为不平静。
刘宏又下意识看向西边，那里是平朔殿。但平朔殿的西边是建德殿，建德殿的西边是西宫，西宫的南边，是长秋宫。长秋宫，也就是皇后之宫，何皇后就在长秋宫中住着。
刘宏知道，长秋宫和崇德殿都在南宫之中，何皇后身为皇后，身边自然有众多眼线，她不可能不知道今天朝会上，她的兄长大将军何进遭遇了怎样的挫折。以何皇后那等暴脾气，估计早已气炸了。想到这，刘宏心情更好了。
刘宏又想到，他的光禄勋马超，不日就会进京。而光禄勋以及辖下虎贲军和羽林军，主宿卫宫中省外的宫殿。禁省，也就是皇室成员居住的区域。只要马超就职，那么西凉铁骑就会日日夜夜贴着长秋宫的宫墙巡行。如此之近，仅隔着一道宫墙，何皇后一定日日夜夜心里恐惧不已。想到这，刘宏更觉得快意。
车驾通过玄武门，进入复道，回到北宫。刘宏迫不及待想把好消息告诉他最疼爱、最希望立为太子的二皇子刘协，刘宏便让十常侍都退下，只带着蹇硕，向着董太后居住的长乐宫行去。
走到长乐宫外，还没进入，刘宏就听见宫里传来了阵阵笑声。刘宏走了进去，只见坐在最首座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老妇人左边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右边站着一个如花似锦的少女。
刘宏一见到老妇人，立即快步走上前，跪下行礼，说：“儿拜见母亲。”
那老妇人正是刘宏的母亲，董太后。
董太后微微坐了起来，又喊身边的黄门：“还不快去把皇帝扶起来？”
老妇人身边的两个少年，见刘宏来了，也赶紧走下来，行礼道：“父亲。”
少年，即是二皇子刘协，今年方7岁；少女，即是万年公主刘昕，15岁。
第三百一十三章 皇室（中）
刚被黄门扶起来的刘宏 ，连忙又扶住了刘协和刘欣。
董太后见到刘宏，高兴不已，说：“皇帝，快坐近些来。”
黄门在董太后的座位旁连忙放置一凳，刘协和刘昕扶着刘宏的双手，扶着刘宏坐下。
刚坐下，董太后就笑盈盈地说：“昕儿方才与老妇说，今日皇帝可是胜了那屠户一场？”
刘宏抱着刘协坐在自己的双腿上，笑道：“母亲的消息来得可真快啊！”
万年公主刘昕嫣然一笑，走到刘宏身后，帮刘宏捏捏肩膀，说：“父亲，这可是女儿的功劳！”
刘宏慈爱地笑道：“好，好，朕给朕的公主殿下记上一功！”
刘昕笑道：“父亲，女儿正好看上了父亲在西园里养的一头白驴！父亲舍不舍得割爱，把它赏赐给女儿啊？”
驴正是在东汉末年刚刚由西域传入中原，数量稀少，因物以稀为贵，而价格不菲。刘宏就尤为喜欢驴，带动了雒阳城的公卿大臣们也纷纷趋之若鹜。刘宏在西园里蓄养了不少驴，其中以白驴最为稀有，故而也最为珍贵。在西园里，刘宏有一副车驾，就是四头白驴拉的车。刘宏喜欢坐着白驴车，看白驴行到哪里停住，就在哪里临幸宫女美人。
刘宏痛快地一拍刘昕的细腻的小手，说：“好！万年公主有令，朕岂敢不从！”
刘宏又唤蹇硕：“蹇卿，你可记住了，一定要在西园之中挑选最漂亮的一头白驴，送到公主宫里去！”
“唯，奴一定会细心挑选，保准殿下喜欢！”
万年公主欢呼雀跃，高兴得双手抱住刘宏的肩膀，小脸蹭着刘宏的胡须，说：“谢父亲，父亲真好！”
董太后笑骂道：“快从你父亲身上下来，没大没小的，让外人看见了，外人定然说我汉家的公主都如你这般，不懂规矩！”
万年公主朝董太后做了个鬼脸，说：“祖母说得可不对，外人若是见到孙女生得这般出众，只会说我汉家的公主美若天仙！”
董太后不禁多看了万年公主几眼，这万年公主年方十五，正是最美好的年华，青丝长垂，眉如青黛，一双大眼如翩翩蝴蝶扑闪扑闪，高挑的鼻梁下是精致小巧的鼻翼，一双薄唇红若樱桃，彤若丹霞，小脸如玉洁白，如水通透，脸颊泛起一丝微红，再加上纤纤身量，纤纤小手，让董太后越看越觉得美。
董太后挽住万年公主的手，没好气地夸道：“是是是，我们汉家的公主，真是生得出众！”
董太后又问刘宏：“皇帝，今日你将那屠户，还有太傅，如何处置了？老妇听樊陵、董重说和欣儿说，只是削弱了二贼臣的权力？”
樊陵，是长乐少府，长乐宫乃太后宫，长乐少府也就是太后的属官；董重，就是董太后的侄子。
刘宏点点头，说：“削了何进的录尚书事之权，将袁隗下了狱。”
万年公主一听，高兴得一拍掌，说：“太好了！大将军都不能管尚书台的政务了，太傅也要问罪，是不是协儿可以封为太子了？”
一直坐在刘宏怀里的刘协，听了这句，抬起头看着刘宏。
董太后也十分欣喜，期待地看着刘宏。
刘宏摸了摸刘协的头，对董太后说：“恐怕还不行。”
“啊？为何啊？协儿今年已经七岁了，为何不能封太子啊？”万年公主懊恼地说。
刘宏看向同样失望不已的董太后，说：“何进与袁隗势大，要消除两人权势，不能一蹴而就。”
刘协忽然说：“父亲，协儿不想当太子，还是让辩哥哥当吧！”
刘宏一听，愕然；董太后也是吃惊不已。
万年公主刘昕急道：“协儿你胡说什么呢！”
刘协小脸一脸毅然，说：“辩哥哥待我很好，他应该当太子。”
万年公主急道：“协儿你可别忘了，刘辩的母亲可是害死了你的母亲！要不是父亲把你抱进长乐宫，给祖母抚养，你也会被皇后害死的！”
董太后与刘宏一听，大怒，太后怒斥道：“昕儿住口！协儿还小，你与他说这些作甚！”
万年公主刘昕这才自觉失言，连忙闭上嘴。
刘协淡淡地说：“祖母，这些事孙儿都知道。孙儿觉得，那些恩怨是皇后殿下与我母亲之间的，不是辩哥哥与孙儿之间的，辩哥哥与孙儿很要好，天天一起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会先让着孙儿。父亲这次惩罚了何舅舅，辩哥哥心里肯定很难受。”
刘宏不知道还说什么好，董太后从刘宏的怀里，双手把刘协抱到自己怀里，看着刘协，说：“协儿，你要记着，不管你与刘辩有多好，你必须要成为太子，日后登基为帝。你要为你父亲争口气，要为你母亲争口气，也要为你祖母争口气！”
刘协并不知道董太后、刘宏、万年公主为何一直坚持让他当太子，也不知道太子是何意思。但看最疼爱他的董太后这么严肃，刘协还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刘宏又对董太后说：“虽然没能借机将两人赶出朝堂，但母亲放心，儿已经调来了能压制两人的忠臣。”
董太后有些怀疑：“你是说西凉羌人口中那个神威天将军？”
刘宏点了点头。
万年公主嫌弃地说：“父亲，听说西凉人可是身上全是羊膻味和汗臭味，一年只洗两次澡的蛮族。他们还四处烧杀抢掠，与大幕之上屡屡犯边的索虏，没什么两样。把他们调入京城，京城可就都臭死了。”
索虏，也就是鲜卑。鲜卑习俗，男女老幼都喜欢将头发编成一条条小辫子，这样不仅能够保温，也容易清理，不容易脏，最适应大幕（两汉称蒙古草原为大幕）的气候。但辨发这一习俗，在习惯于捆扎头发的汉人看来，那就是蛮夷的表现。（这多少是种偏见，就像后世美帝国主义各种污蔑天朝的制度，没什么区别）。辫子，形同绳索，所以鲜卑经常被蔑称为“索虏”。
万年公主甚至想象得出，等那些浑身都是羊膻味和汗臭味的西凉人进入了京城，臭味就会像烟雾一样在京城里蔓延开，熏得满城都充满臭味。想到这，万年公主一脸嫌弃，还用小手扇了扇口鼻之前的空气，仿佛她都能想象得出西凉人的臭味有多浓郁。
刘宏笑道：“哪里来的道听途说？怎么朕没听说过？”
万年公主说：“听那些羽林郎说得呗！他们之中有以前跟随张奂、段颎、夏育、田晏等人出征西凉的人，为讨女儿欢心，与女儿这么说的。”
董太后不满地说：“你还未曾出嫁，少与羽林郎来往！”
第三百一十四章 皇室（下）
万年公主嘟着小嘴，说：“孙女整日里无事可做，无聊才找他们说说话嘛！”
董太后说：“说话就说话，你就不能找蹇硕说话吗？非要去找羽林郎！”
蹇硕闻言，不禁苦笑。因为他是宦官，万年公主与他怎么相处，谁都放心；羽林郎可不是宦官，又正当年纪。
万年公主看了眼蹇硕，说：“蹇硕就只会和父亲去西园和上林苑里玩，那些地方孙女都去腻了，没意思！”
董太后说：“无聊就做女红，上次老妇教你的荷包会绣了吗！没绣好，就别去与羽林郎聊天！”
万年公主委屈巴巴，说不出话来。
训斥完万年公主，董太后又对刘宏说：“昕儿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西凉人中，半为羌氐。而羌氐可是为害汉室百年的祸端，那个神威天将军，老妇也听说了，他父亲凉州刺史，乃羌女所生；所娶之妻，也是羌女。这神威天将军身上流着羌人的血，可信吗？骤然征召西凉人入京，恐怕不妥吧？”
刘宏摇摇头，说：“至少比何进可信。他虽是羌人所生，但身上同样也流淌着我汉人的血液。又战功卓著，英勇善战，甚至连韩遂、皇甫嵩都远不如他，当能为儿所用。”
董太后这才放心了些，说：“可他毕竟只是个未曾加冠的少年人，居然与那些五六十岁的人同朝称臣，恐怕天下人也会物议沸然吧！”
刘宏刚想解释，万年公主抢着说：“祖母这么说可就不对了，甘罗十二岁为秦相，出使赵国，赵人也是敬佩至极。这个什么神威天将军都十六岁了，当个光禄勋怎么了？父亲敢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为光禄勋，天下人肯定会夸赞父亲知人善用，贤明君王！”
刘宏一拍万年公主的小手，高兴地说：“你啊，这小嘴如同抹了蜜般！”
董太后一眼就看穿万年公主的心思，说：“你这丫头！肯定是觉得这个锦马超与你年纪相仿，你与他能说得上话。让他入卫禁省，也好和你说话，为你解闷！”
万年公主笑着扑到董太后肩头上，说：“祖母最了解孙女了，孙女真是爱死祖母了！”
董太后怀里的刘协忽然说：“父亲，听说西凉人都会骑马射箭，是不是真的啊？”
刘宏点了点头，说：“不错。以前西凉人中，只有半数的人能精通骑射。但听说神威将军发明了一物，名为马镫。有了马镫，只要勤加训练，人人都能熟练掌握骑马，也有很多人能骑射。”
刘协道：“那等神威将军进京了，父亲让他教会儿骑马射箭好不好啊？”
刘宏轻轻地摸摸刘协的头，说：“好，就听协儿的！”
见刘宏一直对马超赞不绝口，万年公主争强好胜的心就上来了，问：“父亲，这个马超，真有你所言那般好？好还能好过女儿我？”
一旁的蹇硕见万年公主谈及他的盟友，生怕刘宏受万年公主的影响，而不喜马超，影响到他的地位，赶紧说：“段颎、张奂、夏育、 田晏等人，奋战数十载，都不能降伏羌氐，平定凉州。正是马超这个十六岁的稚子，仅仅在两三个月内，一举拿下。
皇甫嵩乃当世第一的名将，朱儁、卢植、董卓、张温、孙坚等人，都远不如他。这等名将，居然三次惨败于马超手中，损失兵力不下十万！而听说马超的西凉兵，只不过才损失了四五千人！可见此人乃不世出的英才，就像孝武帝有霍去病一样，陛下有光禄勋马超，此当为天意也！”
刘宏听了这番话，高兴不已。
万年公主不屑地说：“霍去病二十三岁就去世了，你这比喻可不好！”
蹇硕急忙又说：“殿下有所不知，这马超生得极为英挺，美如锦绣，因而在西凉和三辅，都被人称为‘锦马超’。奴去过西凉，亲自见过锦马超，真是名副其实啊！”
万年公主更为不屑地说：“蹇卿这么回护这锦马超，一定是收了他的钱，你们这些中常侍都这样。什么锦马超？说不定那个马超啊，不过就是个披发左衽、五大三粗的蛮汉，常年不穿上衣，露出满胸口的毛；身上的裘衣，像是常年泡在羊脂里，油油腻腻的，还闪着油光；流了鼻涕，就抬起袖口使劲那么一擦；或是用两个手指捏住鼻子用力一擤，却又揩在衣服上。”
蹇硕无奈不已，一脸苦笑。
董太后被逗乐了，没好气地笑道：“好了万年，人家可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出身名门，是为贵族。怎么可能如你所言，这般恶心？”
万年公主笑嘻嘻地说：“逗祖母开心，是孙女的使命！”
正在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之时，蹇硕的亲信，一个小黄门跑了进来，低声与蹇硕说话。
刘宏问：“蹇卿，发生什么了？”
蹇硕挥退小黄门，说：“陛下，大将军何进的幕僚，侍御史郑泰上了一道表。”
刘宏不禁站起身来，说：“才刚刚被褫夺录尚书事之权，就又上表，这其中一定有所图！快去把表拿来！”
“已经派人去了，陛下。”
不多时，那个小黄门又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卷竹简。
蹇硕接过来，又赶忙捧给刘宏。刘宏展开一看，才知道西河郡发生了白波军叛乱；而郑泰以马超所部两万西凉铁骑乃距离白波军最近的官军为借口，要求派遣马超所部，前去镇压白波军。
刘宏看罢，大怒：“这郑泰真是奸诈！”
董太后拿过表文来一看，也立即明白了郑泰隐藏在背后的意图。
万年公主也凑过头来，与董太后一起读表，看完，万年公主说：“父亲，这郑泰表面上出于公心，可谁不知道啊，他是大将军何进的心腹。父亲方才征召马超率部进京，他就要求派马超去征讨白波军。若是马超败给了白波军，那大将军就有理由制止父亲征召马超进京；若是马超长时间不能镇压下白波军，马超也就无法从战场脱身，率部进京；
第三百一十五章 赌一赌
若是马超战胜了白波军，但他麾下两万西凉铁骑却伤亡惨重，即使进了京城，对于大将军也产生不了威胁。无论马超是胜是败，父亲增强手中兵权的计划都会落空。这郑泰可真是奸诈！”
蹇硕听了，焦急万分地道：“可是陛下，锦马超素来战无不胜，从无败绩。他也有很大的可能迅速战胜白波军，将伤亡率控制在极低的水平。”
董太后摇摇头，说：“白波军拥众十万，但锦马超才有两万兵力，寡众悬殊。不付出惨重的伤亡，难以取胜。这个道理，连老妇都知道。老妇看，锦马超能迅速取胜，并且伤亡轻微，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啊。”
刘协听了，焦急地说：“父亲，难道神威将军不能进京了吗？没人教儿骑马射箭了吗？”
蹇硕焦急地看向刘宏，问：“陛下，要不置之不理，依旧征调马超入京？”
刘宏摇摇头，说：“不可能。何进与袁隗，党羽众多。若是置之不理，他们一定群起而攻之，逼迫朕下诏。而朕又没有什么理由不下诏答应，毕竟在明面上，由马超镇压白波军，并无不妥。”
董太后说：“郑泰这是要皇帝赌博。他要赌的是，马超不能迅速取胜白波军，伤亡惨重；他还迫使皇帝，赌马超能迅速取胜白波军，伤亡轻微。”
刘宏看向董太后，说：“那母亲看，朕要不要应他这一赌？”
董太后慌乱了些，说：“老妇只是一介女流，怎知如何抉择？”
刘宏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下决定。
万年公主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父亲，何不赌一赌！”
“万年？”刘宏诧异地看向万年公主。
万年公主说：“蹇卿方才也说了，那锦马超可是比韩遂、皇甫嵩更厉害的人。难道白波军区区一群叛军，还能强得过韩遂、皇甫嵩吗？锦马超能战胜韩遂、皇甫嵩，又怎无把握，战胜白波军呢？”
蹇硕也连忙附和道：“陛下，殿下所言极是！奴也坚信，白波军不过只是一群类似于黄巾军的叛军，他们缺乏铠甲、战马、粮秣，甚至连手中的兵器，也有相当一部分是镰刀锄头等农具。而光禄勋锦马超手中的西凉铁骑，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劲旅，晓习骑射，战力猛烈。奴看，光禄勋马超一定能战而胜之，并且控制伤亡在轻微之间，不会耽误了陛下增强手中兵权的大计。”
万年公主也说：“不错，而且在锦马超取胜白波军之后，大将军和太傅他们也就没有其他借口，再阻挠父亲征调锦马超率部进京。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啊，父亲！”
刘宏听了万年公主与蹇硕的话，终于下定决心，说：“好！就听你二人的，蹇硕，你可快去尚书台，要求卢植下达两份诏书，一份诏书是加封马超为光禄勋、亭侯；另一份诏书，是命令他率部前去征讨白波军。”
董太后说：“卢植历来以直为称，恐怕不会这么服膺吧。”
刘宏道：“卢植对于马超进京，也乐见其成。虽然朕还不知道是出于何目的，但他不会阻挠马超进京就行。”
蹇硕向刘宏行了一礼，立即向着宫外跑去。尚书台不在北宫，而是在南宫，路途还有些远。
刘宏叹了一口气，说：“但愿这锦马超能不负重望，迅速平定白波军，带着完好无损的西凉铁骑进入京城。”
经历了这一天如此之多的变故，一边的万年公主在心里，不禁对于这个马超也更为兴致浓郁。万年公主也不禁期盼着，马超能击破白波军，赶快率军进京。她好看看这个马超，是不是真如世人所言，不负“锦马超”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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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大将军府。
夜幕降临，外面正下着大雪，何进却还未曾入睡，他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榻上，目光一直放在门外。他装成一副淡定的神态，但一直揉搓着衣角的手指，和他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水，却出卖了他。
坐在他下面两边席位的，是袁绍、袁术、曹操、郑泰、陈琳、吴匡、王匡、鲍信等十数名幕僚。他们也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各自的席位上，焦急地等待好消息的到来。
其中，只有曹操一人淡定不已。他坐在自己席位上，每个人席位面前都有桌案，桌案上都摆着水果和菜肴。曹操时不时夹起食物，喂进嘴里，心思一点都不在等待消息之上。他斜着眼看了眼袁绍，袁绍比何进还焦急，乃至于大冬天，袁绍背后汗水都打湿了衣服。曹操知道。袁绍一定还在担忧被下狱的袁隗，袁隗虽然只是袁绍的叔父，但却最为支持他，对这个庶子一直都以嫡子的标准来对待，故而袁绍也最为惦记袁隗。
曹操又看了眼坐在袁绍旁边的袁术，袁术就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焦急，而是脸上有些失落。曹操心里猜想，这袁术不是在为失去虎贲中郎将的官职而感到失落，就是在为金市里的名女支被他人率先买走而感到失落。曹操从小和这两兄弟交游，对于这两兄弟的心思，一猜一个准。
曹操正在遐想时，何苗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何进忍不住直起身体，问：“如何？”
何苗气喘吁吁地说：“兄……兄长，尚书台传来消息，陛下已然下诏，一诏册封锦马超为光禄勋、亭侯，另外一诏命令他率军征讨白波军。”
何进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光禄勋又如何？亭侯又如何？不能进京的光禄勋，对于我而言，又能构成何等威胁呢？与陛下你争我斗，没想到还是我赢了！哈哈哈！”
曹操等幕僚赶紧站起身来，恭贺道：“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何进满意地点点头，说：“此番能使陛下的计划落空，全赖公业的阳谋！叔达，赏赐给公业五十金，两千匹绢，一匹凉州上等良马！”
公业，是郑泰的字；叔达，是何苗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