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拉拢蹇硕
马超道：“至于先生说，吾能给先生带来什么。吾自信，吾能给先生展示才能之机会。”
听到马超这句，贾诩的眸子不由得闪烁了下。
马超道：“似先生之才，不下良、平。但凡怀才者，总是需要展现才华的。而吾自信，能够给先生之才华提供最佳的实现的机会。先生已经知道，吾有安定西凉、安定汉羌之志。但先生不知的是，吾还有安定天下之志。也不怕贻笑先生，吾来日定要行王莽未曾功成之事。先生跟着吾，”说着，马超一把把住了贾诩的手臂，又道：“可以随吾一同实现安定天下之志，将先生之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先生必将成为天下第一谋士，名留青史，后人传颂。不知如此好处，足不足以让先生对吾死心塌地呢？”
此时贾诩的双眸里光芒的闪烁已经毫不掩饰了，漆黑的眼瞳如璀璨的星空般。贾诩庄重地道：“少主如此推心置腹，贾文和岂有不应之理？！只要少主不弃，在下定竭尽所能，辅佐少主，早日实现安定天下之志！”
马超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双手紧握住贾诩的手，道：“好！有先生如此大才，何愁大志不逞？！来日，吾与先生必定共富贵！”
贾诩也把住了马超的手臂，却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
马超道：“等下，吾要拉拢那黄门，为吾所用。先生不如就在幕后细听。”
“遵命。”
………………………………
到了晚上，马超挥退侍从，命贾诩到自己背后的屏风之后坐下，然后派人去请黄门来。
蹇硕很快就来了，脸上仍然一脸严肃，丝毫不带感情。
蹇硕微微一揖，道：“将军有何吩咐？”
马超在这之前就派人去询问过黄门的侍从，知道这黄门就是十常侍之一蹇硕。而后贾诩又指点他，说被派来西凉这种地方的人必定不怎么被看重，要不然蹇硕也不会看着脾气那么差，说马超可以从这一点入手。马超听了后，稍微一琢磨，就有了主意。
马超道：“常侍坐。”并指了指席位。
蹇硕看也不看席位，就道：“若无事，恕我不能久留。”说着，蹇硕就要走。
“慢！”马超道，心道此人还真是拽。
蹇硕这才停下脚步。
马超轻蔑地道：“想必常侍在宫中，也无甚地位吧。恐怕比起昔日的左丰，也多有不如吧。”
这一句话，刺中了蹇硕的内心。蹇硕倔强地说：“为陛下办差事，何求地位？”
马超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走到蹇硕周围。马超笑道：“虽然名列十常侍之一，可常侍却被派出宣诏。这等事，应该是最低等的小黄门才干的。可见蹇常侍应该是受到他人排挤了吧，可怜可怜。”
马超故意装成替蹇硕感到可惜的样子，摇了摇头。
蹇硕很轻易地中了这激将法，脸色变得更不好看了。蹇硕冷冷地道：“我是否被排挤，好像并非是将军的事务。”
马超笑道：“嗯，让吾猜猜，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排挤我们的蹇常侍？如今，天下皆知，十常侍以张让、赵忠二人为首。若无他二人许可，蹇常侍也不会被遣到西凉来。被让、忠排挤的滋味，恐怕不好受吧，蹇常侍？”
蹇硕已经怒不可遏，说：“将军说这些，到底是要干什么？！”
马超笑道：“蹇常侍息怒，吾只是好奇，你想不想摆脱受排挤的局面？”
蹇硕道：“难不成，将军能助我？！”
马超笑吟吟地说：“没错。吾就是要来帮助蹇常侍的，很有可能蹇常侍在吾之帮助下，他日地位不下于让、忠二贼。”
蹇硕虽心里有些期待，但也不屑地“切”了一声，说：“切！将军远在西凉，又不在朝廷宫廷之中，能帮得到我什么？”
马超朗声道：“就是因为吾在西凉，所以才能帮到蹇常侍！”
蹇硕被马超这一高声吓了一跳，肩膀耸了下。
蹇硕道：“敢问将军，将如何为？”
马超道：“蹇常侍听说过段吗？”
“凉州三明，我当然知道。”
马超点点头，说：“大将军之所以权倾朝野，就是因为手中握有一定的兵权。十常侍有段作为拥趸，又掌控着皇帝和朝廷中枢，所以才能一直压着大将军。而今，段早已不在。而吾却是新的西凉霸主。吾有步骑不下二十万，放眼天下，无人能敌。若有吾为蹇常侍后盾，张让、赵忠岂敢排挤蹇常侍？”
屏风后的贾诩听了马超这句，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蹇硕听了后，竟也大为意动，开始低下头沉思。他一直被张让、赵忠压制着，在十常侍里也没有同盟，权力最小，也捞不着什么好处。这时，一个颇具实力的军阀却想拉拢他，这是他唯一可以改变地位的机会，他怎能不心动？
而马超也知道，这蹇硕确实在十常侍中不怎么显眼，汉灵帝一直以来只宠信张让和赵忠二人。直到汉灵帝晚年，大概知道快死了，就暗中托孤给蹇硕，命蹇硕在他死后扶持皇子协继位。何进想立他的侄子皇子辩，蹇硕在宫廷内设下埋伏想杀何进，但消息败露，蹇硕反而被杀。眼下还是公元187年，距离汉灵帝托孤还远着呢，所以马超估计蹇硕应当还没受重用，有极大的概率为他所用。
“怎么样？蹇常侍觉得吾能不能帮助你？”
蹇硕抬起头，立即改换了些态度，拱手揖拜，道：“是在下孟浪无礼了，还请将军宽恕。”
马超点点头。
蹇硕道：“不知将军的打算是？”
马超早已有打算，道：“你我暗中结成同盟，你在朝中，吾在西凉，遥相呼应，互相扶持。蹇常侍有何要求，吾尽量满足，他日能让蹇常侍青云直上。而吾需要蹇常侍为吾提供情报，事无巨细都要传达给吾。如何？”
蹇硕想了想，道：“将军之提议，自然是好的。不过，在下还有些疑虑。”
“什么疑虑？”
第一百三十七章 玄机
蹇硕直白地道：“我看将军有反叛之志，并不忠君吧！”说着，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马超。
马超有些心虚，但还是愤怒地说：“吾如今方才为陛下、为汉室，把韩遂驱逐到河西，征战劳苦，战场之上常有性命之忧。如此，还不算忠臣吗？蹇常侍究竟是有什么证据，就敢污蔑吾不忠？”
蹇硕听了，倒也没话可说。因为毕竟马超身上有正统的“神威将军”的职位，也从未有僭越礼制之举，更未曾有公然反叛。
想起三辅的十万步骑，马超就更为愤怒，道：“吾反倒要问蹇常侍一句，西凉初安，三辅无事，为何陛下要大费周章地派遣十万步骑进入三辅？其意何在？难道是要兔死狗烹吗？”
蹇硕也害怕马超因此事而反叛，赶紧说：“将军误会了，这其实都是大将军嫉恨将军你，所以才布置兵将在三辅。陛下曾经阻止过，也申斥过大将军。但奈何大将军串联了其相府官曹，又鼓动皇甫嵩、董卓等人上表支持。众意难犯，陛下才不得已同意大将军。”
马超听了，警觉了起来。蹇硕的这番话，暗藏许多玄机啊。
屏风后的贾诩也不由得提高了注意力。
马超道：“蹇常侍，此话当真？”
蹇硕一脸严肃，道：“我岂会欺瞒将军？此事确实是大将军所为，陛下是很想保护将军的。”
马超好像听出来了什么，道：“陛下怎么看吾？”
蹇硕道：“旁的不知道。反正当初给将军议功时，除了尚书卢植外，大将军以及他的拥趸都支持封赏不宜太重，只有陛下力排众议，给将军以及令尊以重赏。不然的话，将军此时还不是将军呢。按照大将军的提议，可能只是个校尉也说不定。”
马超道：“那其他中常侍有阻止大将军吗？”
蹇硕道：“也阻止过，但也没有陛下那般震怒。”
马超初步明白了朝廷上的局势，以及各种势力对他的态度。这时他直观地感受到，在朝廷里有个眼线的好处。至少是敌是友还能分得清，对于明枪暗箭可以提前预防。
马超道：“蹇常侍方才不是怀疑吾对陛下、对汉室之忠诚吗？”
“说实话，是这样。将军若能打消我的这点顾虑，证明将军对陛下没有二心，我自当愿意成为将军在朝廷里的内应，朝廷里有何消息，我会第一时间传达给将军。将军在朝中的敌手，我也自当对付。”蹇硕露骨地说。
不过马超就是喜欢蹇硕这样直白的话，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他反而觉得难以理解，并十分矫情。
马超道：“吾当然能证明吾之忠心。常侍可知道，韩遂留守金城的人是谁？”
蹇硕道：“这个有所耳闻，好像是之前的陇西太守和酒泉太守，李相如和黄衍。他们身为太守，不学傅燮太守殉国也还罢了，竟然投敌，实在是罪无可恕！”
马超道：“他二人如今已经归降吾。吾若摘了二人的首级，送回朝廷，足见忠心否？”
蹇硕想也没想就道：“二叛贼乃朝廷大患，将军忠心赤胆，日月可鉴。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日后一定会为将军尽心尽力地盯住洛阳城的动静。”
马超十分高兴，这下终于不怕西凉远离洛阳，而消息不通了。然后与蹇硕又商量了一会，交待蹇硕回京后，用飞鸽传书；再交待了马岱接手金城时，砍下李相如和黄衍的首级；接着又从军中挑选了两百多名忠诚可靠的兵士，派他们跟随蹇硕回京，在洛阳城中暗伏下来，作为暗探，负责蹇硕与他之间的情报刺探和传递。
忙完这些后，贾诩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贾诩道：“少主，朝廷中的局势不简单啊。”
马超想了想方才蹇硕透露出来的机密，说：“至少我们知道，大将军是我们的敌人。陛下不是。”
贾诩淡淡地道：“恐怕陛下想保全少主，也有要利用少主的心思。”
马超立即明白过来，道：“你是说，陛下想用吾，来抗衡大将军？”
贾诩点点头，说：“只怕是这样。要不然，陛下绝不会容忍少主割据西凉。少主虽无反叛的行径，但毕竟实力太强，任谁看都知道少主有可能会霸占凉州，成为一方军阀。不过也是因为少主有实力，所以陛下才想用少主来抗衡大将军。”
马超点点头，心想这样也好。有汉灵帝在，大将军想要害自己还是有些困难的。
不过马超还是很不喜欢被人利用的感觉，有一种深深的屈辱感。
韩遂有些迟疑不定地道：“不过少主，杀掉投降的李相如和黄衍，是否不利于安定降兵？”
马超道：“这一点吾当然知道。但不杀他们，难以获得蹇硕的投靠。留着他们，又很容易给大将军发兵进攻留下借口。难保大将军见吾放走韩遂后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地派皇甫嵩进攻。眼下和韩遂的大战方才告一段落，羌中还未平定，还远远不是与大将军彻底兵戎相见的时候。真要开战，起码也要等吾初步平定羌中、恢复凉州的秩序、初步掌握凉州和羌中后。”
贾诩低垂下头，说：“这倒是属下欠缺考虑了。”
马超想到了近日来对李相如和黄衍的情报，又恨恨地说：“更何况，吾接到情报，这二贼在金城兴风作浪，祸害了不少民户。就算朝廷不杀他门，吾也要为凉州父老报仇雪恨。”
贾诩默默地给马超揖拜，道：“属下代凉州父老，谢过少主。”
“不必不必。我们还是来议一议羌中之战吧。”
贾诩道：“先前少主曾言，安定羌中，必须分设郡县，属下认为少主这一策十分高明。不过，这一策难就难在要面对太多阻力。最大的阻力，也是唯一的阻力，就是羌氐的部落首领。”
马超安然地坐了下来，道：“继续说。”
“羌氐本质上与匈奴、鲜卑之辈，并无差别，都是游牧部族。由首领带领整个部族，征税、征兵、分配牧群和草场的权力几乎全掌握在首领手中。”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讨伐的理由
贾诩缓缓地说：“而少主却要实行郡县管制，这就是把权力从首领手里硬生生地抢夺过来。失去了权力，首领就什么也不是。所以他们一定会拼死与少主相抗，不会留有余地。烧当、参狼、钟等羌，定会召集出所有士兵，推选出又一个北宫伯玉，力图把少主赶出羌中，甚至是凉州。虽然羌氐的兵力大多都在少主麾下，但那些首领手里，应该还有一些保底的兵力，仍然不容小觑。”
马超摸了摸下巴，确实是如此。
马超说：“即使如此，推行郡县制也还是一劳永逸地解决动乱根源的办法。吾也曾想过用长久之法，慢慢地羁縻羌氐。如此需时虽长，但反弹较小。不过已经有凉州三明珠玉在前，如此方法已经证明不堪用了。
推行郡县制，不可避免地会激起那些首领的反抗，但只要灭掉所有反对吾的首领，羌中就再也没有人有动机、有能力掀起叛乱了。吾也自信，对付那些首领有大胜算。故而，虽然此法艰险，吾还是要用。该怎么做，才能把危机降到最低，还请先生为吾指点一二。”
贾诩沉吟片刻，说：“若是少主坚持使用强力推翻羌氐首领，倒也无不可。其中之关键，还是在于人心。”
“人心？此话怎讲？”
贾诩道：“少主决心推行郡县制，不利于首领，却有利于部民和奴隶。部落之中，首领掌握绝对的权利，部民只能在首领之下唯命是从，却也得不到更多的牧群和草场，更不必说那些奴隶。想必部民和奴隶对首领早已心怀不满。少主需要极力拉拢广大部民和奴隶，许诺给他们以利益，从而孤立那些首领，让他们卷不起太大的风浪。”
“那应该如何拉拢部民和奴隶？”
贾诩似乎已经胸有成竹，道：“羌氐现在分在两地，一部在少主麾下，一部在羌中。对于麾下的羌氐兵卒，少主要极力地宣传，向他们许诺，一旦废除首领、分设郡县，就按照人头分给他们草场和牧群，为奴隶者可以摆脱奴隶身份，成为自由人，也能分配草场和牧群；
同时，还要宣传首领制对部民的压迫；再者，更要许诺在分设郡县后，严格监控郡县的太守和令长，不会苛待羌氐百姓。如此许诺，麾下的羌氐兵卒自然会偏向少主，支持改设郡县，而非心向旧主。”
马超点点头，心想他麾下有扬义都尉，要搞宣传攻势并不困难。那些羌氐兵卒一个个都挺穷困的，要不然也不会铤而走险发动叛乱来劫掠凉州。要是许给他们牧群和草场，他们中绝大多数肯定会更忠于他。
贾诩又道：“不过，难免军中也有羌氐部落的首领，或者他们的亲族、耳目。少主要仔细甄别出这些人，必要时可以直接动用杀伐，决不能让消息走漏，并让风波扩大。除掉他们，本身也是除掉羌氐叛乱的隐患。”
“还有呢？怎么对付羌中那些首领？”
贾诩道：“如今少主方才击败韩遂，羌中道路难行，应该还未曾知道这一点。即使知道，那些首领也猜不到少主会对羌中下手。他们绝大多数人恐怕会被少主的血统所迷惑，以为少主应该会招安他们。少主可以趁此机会，发动突袭，出其不意地杀入羌中，以求快速制服整个羌中，把所有首领、头目快速一网打尽，不给他们反应起来、结盟抗衡的时间。”
马超知道，这一点是极为正确且可行的。因为他的兵力大多为铁骑，速度飞快，突袭战只是小菜一碟。而且还有麾下众多的羌氐，他们可以作为向导。有他们指引方向，马超可以很快锁定羌氐的部落的所在。
贾诩道：“另外，师出不可无名。属下建议，少主可以利用这些大义之名。第一，自然是以顺讨逆。少主乃朝廷册封的神威将军，主公更是凉州刺史、护羌校尉。少主可以直接以讨伐韩遂同党的名义，讨伐那些羌氐部族的首领。以顺讨逆，自无不成。第二，就是为故汉阳太守、壮节侯傅燮报仇雪恨。”
马超有些惊讶，道：“为何要这样做？”
贾诩道：“少主不知，傅燮此人，乃凉地名士，为远近汉夷乃至天下人等深为敬重。在任汉阳太守时，勤于公务，善待百姓，无数羌氐归附之，傅燮划分田亩，以使之屯田，得以安居乐业。
故凉州刺史耿鄙战死后，叛军围城，傅燮不肯降。叛军中有数千骑匈奴人，曾经受到傅燮的恩泽，知道傅燮此人正直，必不肯降，而韩遂又非攻城杀之不可。于是匈奴人纷纷在城下跪地大哭，请求傅燮投降。”
马超听了后，不禁肃然起敬，道：“想不到傅太守如此忠烈，是吾无知了。”
贾诩道：“傅燮之死，一直让羌氐等族心怀戚戚。众多羌氐仍为他之死而怨恨韩遂，和那些曾经助韩遂为虐的首领。若以为他报仇为名，那些首领便成为了众矢之的，谁还会听从其首领之命？”
马超点点头，说：“还有呢？”
“第三，吊民伐罪。羌氐首领们为逞私欲，为北宫伯玉、韩遂、边章、李文侯等人之羽翼，害死了多少无辜生民，犯下了滔天大罪。吊民伐罪，就是为那些死在战乱中的民众报仇雪恨。以此理由，谁还有底气反抗少主呢？”
马超点点头，说：“以顺讨逆、为傅太守报仇、吊民伐罪，个个都是堂堂正正之理由，想来那些羌氐首领也没有什么理由和底气，再来反抗了。”
贾诩又补充道：“除此之外，少主可不要忘了您的血统。在镇压时，少主也要强调您的羌人血统，这能让羌氐们相信，少主是他们的同族，少主只会惩治那些首领，而不会对所有人造成威胁。少主又是马伏波之后。有少主的这一层身份在，那些首领想煽动叛乱，恐怕也不容易。”
第一百三十九章 枹罕之战的影响
与贾诩商量了大半天，已经到了深夜。
第二天，马超送别蹇硕。临行前，除了给蹇硕两个装着首级的盒子，马超还给了他三千万钱，用作蹇硕的情报活动经费。那二百多充作他在洛阳城里的眼线的军士，也早已换了甲胄，穿上了寻常衣装。
送完了蹇硕后，马超吩咐贾诩代为书写一份上呈给朝廷的表文。表文里除了谢恩之外，马超提出要朝廷授予凉州的军政全权，包括太守和县令的任命权、征税权、征徭役权；另外提到要削减部曲至五万，以陈仓附近仍有贼寇为由，请求朝廷派兵驻扎陈仓城；最后请求朝廷再从太仓和长安拨粮百万石用以赈济流民。
马超相信，表文传到尚书台，朝廷的公卿们只要还有些头脑，就会读懂表文中交易的意味。
接着，马超命令麾下的扬义都尉传令下去，将他对羌中的处置方案宣传给部曲。
待过一天后，马超就同贾诩、庞德、张绣等人率领十万铁骑，带足五日粮草，杀入羌中。
………………………………
陈仓城里，接到了马超的来信，马腾不由得哈哈大笑。
“怎么了夫君？”马腾的妻室抱着马云禄过来。
马腾笑着把信递给妻室，道：“你快来看看，超儿果然在罕击败了韩遂，如今凉州已经有八个郡是我们的了！”
“啊，真的啊！我就知道大兄能成功的！”马云禄听闻后，也高兴得手舞足蹈的。
马云禄欣喜地说：“父亲，那我们能去金城了吗？听说金城是凉州最大的城，一定有很多好玩的！”
妻室还在津津有味地看信，马腾摸摸马云禄头上的两个总角，说：“我们这就去。明天我们就离开陈仓城，去金城的刺史府去住。”
“耶！终于要去金城啦！父亲，刺史府里我要最大的院子，还要在院子里架上秋千，让马铁和马休住在比我的小的房里。”
“好好，禄儿说什么就是什么。”马腾乐呵呵地说。
妻室却皱着眉头说：“夫君，真的要把陈仓城让给皇甫嵩吗？咱们可是经营很久了，这也是咱们马氏的祖地啊。”
马腾微微叹了口气，说：“不让出陈仓城，恐怕朝廷也不会善罢甘休，谁让陈仓城是连接凉州、益州和三辅的中心？超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唉，好吧，如果能换得凉州八郡的全权，自然也是好的。”
马云禄突然闷闷不乐地说：“父亲，大兄、岱哥哥还有马铁、马休，他们在哪啊？我好想他们……”
“放心，你岱哥哥、马铁和马休都在金城，咱们很快就能见面的。”
“那大兄呢？他在不在金城等着我？”
马腾看了眼已经愁云满布的妻室，说：“他也在，他也在，你别担心。”
听到这，马云禄才高兴起来。
“去玩吧，小心别伤着。”马腾抱下马云禄，支开她了。
一看到马云禄走了，妻室就愁苦地说：“夫君，你说超儿贸然进入羌中，会不会……”
“不会的。羌中又不比凉州凶险，超儿一身是胆，又带走十万铁骑，那些羌氐首领虽多，但一定不是超儿的对手！”马腾对此毫不迟疑，坚定不移地说。
妻室这才松了口气，但又想到了什么，说：“那你说，超儿会不会杀戮羌中之人？”
“怎么会？超儿历来心善，他宁愿冒着军中断粮的风险，也要用军粮赈济流民百姓。怎会对羌氐大开杀戒？”马腾也有些动摇了，但面对羌**室，他还是尽力掩饰。
妻室已经低下头，用衣袖擦拭泪水了，道：“可是羌氐给凉州带来了那么多死伤，一百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死在羌氐的刀下……”
马腾也叹了口气。
“超儿爱惜百姓，应该也会为他们报仇吧。可羌氐，也有不少人是无辜的啊……”说着，妻室的泪水沾湿了衣袖的一大片。
马腾赶紧把妻室揽进怀里，安慰道：“放心，超儿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应该…应该不会大行杀戮的……”
虽然这么说着，马腾的心里也没底。
妻室突然停止哭泣，抬起头来，说：“夫君，你能不能阻止超儿，让他不要进军羌中？”
一听这个，马腾立即面有难色：“夫人，你也知道，自从超儿独立领兵以来，我逐渐就把权力都交给他了……凉州八郡也是他打下来的，以后马氏大多要听他的……”
妻室听了，只能幽幽地说：“那妾身就只能盼望超儿心里还有我这个娘了，但愿他别忘了，他娘是个羌人……”
…………………………………
陈仓城以东一百里的槐里城里，董卓狠狠地抓起一个羽杯，就砸在地上，白玉羽杯立即被他砸得粉碎。
跪坐在首席的一个老人摇了摇头，没说话。坐在董卓对面和旁边的席位上的人，也是面有怒色。
董卓手中正拿着一卷竹简，上面是关于罕之战的情报。董卓怒骂道：“这马儿果然奸诈，都已经围城了，竟然放纵韩遂贼逃走，分明是养寇自重！”
董卓对面的周慎也很气愤，说：“皇甫车骑，这马超太过分了，公然放走韩遂，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那老人就是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听到两人的抱怨，也没有说话。
董卓道：“末将建议，不如就以此为理由，正式讨伐锦马超，攻破陈仓城，进入凉州！”
皇甫嵩还是没说话，只是嘴唇动了动。
“下官认为，此法或可。这锦马超明白唇亡齿寒之理，宁愿放弃一举灭掉韩遂的良机，说明此人心机深重，一定是国之大贼。应该趁早消灭。”袁滂也鼓动道。
鲍鸿也焦急地道：“皇甫车骑，就不要犹豫了，下令讨伐锦马超吧！”
“是啊！”
“啪！”皇甫嵩抬起手来，重重地拍了下桌案。顿时所有人都闭嘴了。
皇甫嵩沉着脸，站起身来，说：“老夫何尝不知马儿危险！但一旦讨伐，马儿势必与韩遂勾结，共抗朝廷！二贼若结盟，必成更大的祸患。到时候别说是凉州，就连三辅也挡不住他们！”
第一百四十章 尚书台里的对弈
董卓、鲍鸿、袁滂、周慎等四人都没话说了。
皇甫嵩又严厉地说：“如今马儿如虎，韩遂为狼。虎狼相并，就是虎狼之势。你们谁能保证抵御他们的二十多万西凉铁骑，保住三辅，保住长安？”
董卓高声喊：“末将能！”
“你能？你能个屁！”皇甫嵩劈头盖脸地骂了一句。
董卓立即焉了下去，但内心更为嫉恨皇甫嵩。
皇甫嵩接着骂道：“你董仲颖部下不过两万四千步骑，放在这倒还是够看的。可在马儿那，不过是个零头！马儿战无不胜，韩遂都不是他的敌手。你董仲颖输给韩遂多少仗了，你自己数数？”
听到皇甫嵩这么说，董卓涨红了脸，气不过，直接抬起头说：“车骑休要叨叨，迟早有一日让你看看咱家的本事！哼！”说着，董卓拂袖而去，也不管皇甫嵩。
看着董卓一手撕破幕府的门帘而去，皇甫嵩的脸上怒色更重了。
周慎道：“车骑，早就听说这董卓生性狂妄，司空张温都曾被他顶撞过，气得司空的参军孙坚都建议司空斩了他。如今又对车骑不敬，若不惩处，日后恐难控制啊。”
皇甫嵩不以为然地说：“罢了，左右不过一个妄人耳。对朝廷也有军功，还是不理他为好。”
“那车骑，马超已经与韩遂言和，我们又该怎么做？”
“我们等！”皇甫嵩不假思索地说。
“等？”
“不错。马儿不会容忍韩遂与他共占凉州，两贼一定会再起刀兵的。到那时，就是我们讨伐的良机。”
………………………………………………
洛阳城中，尚书台。
大将军何进和尚书卢植正在对弈，何进执黑子，卢植执白子。棋子敲击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无比。
两人认真地下棋，目光一直在棋盘上，但心思一直放在棋盘旁边的一卷表文上。那正是马超的表文。
黑白两子在棋盘上势均力敌，何进看着犬牙交错、勾心斗角的棋盘，不由得想到尚书台里的权力格局，不正是如这棋盘吗？录尚书事的他，与尚书卢植两人把持着尚书台，这个朝廷中的朝廷。这些年，朝野上下不断有晋封卢植为尚书令的呼声响起。若不是何进一直压着，不同意卢植的升迁，卢植早就全面掌握尚书台，成为除了十常侍之外，又一个强有力的政敌。
何进忍不住抬起头觑了卢植一眼，这卢植生得是慈眉善目，与寻常老翁并无太大区别。但何进却知道，这卢植有施政之才，九卿者如黄琬、刘虞等人都是他的同党，朝廷里三公和十常侍都很怕他。当然，何进自己也有些怕他。
何进又看了看旁边马超送来的表文。为了这表文，他与卢植一直没有达成一致，差点起了争执。然后卢植就突然请他来对弈。何进明白，卢植的心思恐怕也和他一样，都在这锦马超的表文里。
卢植看何进迟迟没有落下一子，抬起头看何进正偏头看向那表文。卢植道：“大将军，该你下了。”
何进方才回过神来，捻起一子。卢植也落下一子，随口道：“大将军似乎很关心神威将军马超的表文啊。”
“呵，卢尚书不也一样？”何进也缓缓放下一子。
卢植平静地说：“当然。这锦马超天性聪颖，居然想和朝廷进行交易，用裁军和陈仓城，来换取对凉州的绝对掌控，并用催粮来试探朝廷：朝廷允准发粮，说明朝廷还不敢下手；朝廷不把粮食给他，那说明朝廷已经决意与他兵戎相见。事关西凉，下官不敢不挂念。”
说着，卢植缓缓放下一子在棋盘上。
何进伸手用两指夹起一子，还没想好放在何处。何进不温不火地说：“那卢尚书以为，朝廷要不要答应这桩交易？”
说着，何进看出了卢植的一处破绽，把子按在那里。
卢植也提起一子，说：“自然是答应了。”说着，放下一子，对何进的一子形成了合围之势。
何进也不急，放下一子，又使合围失败，说：“我不敢苟同啊。”
“未审尊意如何？”卢植淡淡地说。
何进道：“若是答应，锦马超就能完全掌控凉州，朝廷威信扫地。日后，还拿什么来镇住天下十三州百余郡？”
卢植沉吟不语，“滴答”一声，落下一子。
何进也下子，道：“况且马超狼子野心，天下皆知。虽然这次放走了韩遂，但下次我还是要讨伐他的。不能让国贼如此猖獗。”
“大将军讨伐贼寇，勤于王事，忠心可见。下官本不该说什么。”卢植道。
何进微笑道：“那卢尚书还是有话要说了？”
卢植也笑道：“如若顺从锦马超之意，把凉州全权给他，反而有利于大将军日后的讨伐呢？”
“此话怎讲？”何进有些分心，不慎把子放在了错处。
卢植添下一子，道：“锦马超在表中隐晦地说，只要交给他凉州全权，他就会裁军至五万、并把陈仓城让出来，对吧？”
“不错，正是如此。”何进沉吟了一会。
卢植道：“那大将军布置在三辅的兵力有多少？在京城里能调动的兵力又有多少？”
何进想了想，如实说：“三辅有十万步骑，五万骑军，五万步军；京城中，我能调动的有南军的六部约两万多人。”
卢植点点头，道：“锦马超自称有二十五万步骑，大将军却只有十二万步骑。算起来，只是他兵力的一半。”
何进有些语塞，卢植又说：“况且他还未征服羌中，拿下整个凉州。若此事功成，那就是三十万步骑还不止。这三十万步骑，还都曾历经征战，是天下最骁勇善战的部曲。”
何进忍不住反呛一句：“卢尚书也不要太长他人志气，官军也是劲旅。”
卢植笑着把一子落下，说：“哦？是吗？如果官军堪用的话，这些年朝廷为何要抽调匈奴和乌丸，来辅助镇压黄巾贼？黑山军、青州黄巾贼为何没有彻底剿除呢？”
何进无话可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同党
卢植说：“说到底，不论是朝廷的兵，还是匈奴、乌丸，谁也比不上西凉铁骑。更何况，如今西凉铁骑人数众多，朝廷更不可能与之交锋。稍有不慎，刚刚恢复平静的三辅，恐怕又要为西凉人所占据了。”
何进还是没话说。
卢植道：“大将军虽然有皇甫嵩和董卓在，但毕竟敌我悬殊，况且锦马超也擅于用兵，未必就不是皇甫嵩和董卓的对手。一旦与他的三十万西凉兵打起来，老夫想，朝廷恐怕会是吃亏的一方。
再者，陈仓城乃三辅通往凉州的要道，不拿下此城，朝廷的兵力无法进入凉州。而陈仓城又是坚城，墙高濠深，又有渭水作为屏障，还有马腾的两三万兵马驻守，试问此城谁能攻下？而陈仓城若在马超手中，他就能随时进入三辅，毫无阻拦，直趋槐里城下，打到长安城下，甚至是潼关下。如此局势，对朝廷十分不利啊。”
何进想了想，确实如卢植所说的。他说：“强弱对比，确实如此。卢尚书看，怎么才能使朝廷对马超有胜算呢？”说着，又添下一子。
卢植也捻起一子，说：“很简单，顺势答应了他，让他裁军，让出陈仓城。”
“这又有什么好处？”
卢植道：“下官也略知兵法。一旦锦马超兵力不过五万，再依靠皇甫嵩和董卓的十万步骑，万一兵戎相见，朝廷的胜算就有七成了。拿到了陈仓城，官军就畅行无阻，直入西凉境界，攻守之势变易。大将军如果真要讨伐他，自然无不功成。”
听到卢植这么说，何进心动了。他太想除掉锦马超这个最大的威胁、断绝十常侍的一臂、权力压过皇帝，成为梁冀第二，站在权力的顶峰。而现在，一直与他作对的卢植，却给他指出了一条明道来。虽然何进对卢植怀有警惕之心，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好像除了如他所说、同意让锦马超自断臂膀以外，他也没有更好的削弱锦马超的办法。
但何进还是有些顾虑，说：“卢尚书是否考虑过，万一锦马超得到了凉州全权，却并未裁军、或者并不裁军至五万呢？朝廷岂不是为他所骗？”
卢植摇摇头，安然地放下一子，说道：“锦马超是个聪明人。虽然朝廷的兵力远不如他，但朝廷也不是他能招惹的，他还不敢反悔。若大将军有所疑虑，朝廷可以派个可信的人去监察。”
何进点了点头，却没看见卢植见他点头后，微微一笑。
何进拿起一子，放在棋盘上，又道：“那给他全权，那些太守、县令必定都是他的人。这让天下人怎么看、怎么想？”
卢植毫无波动，道：“天下人怎么看、怎么想，下官不知。但下官知道，以前的汉阳太守、壮节侯傅燮本就是凉州人。他身为凉州人在凉州任职，也没让天下物议沸然，反而赢得了天下对他的满口赞誉。就连犬羊羌人、匈奴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再说，我朝本就有察举制，锦马超身为神威将军，自然也有向朝廷举荐人才的权利。”
这话说得堂堂正正，何进也被折服了。
当何进再次捻起黑子，准备放下棋盘时，却看见棋盘上，卢植的白子已经把黑子牢牢围困住了。
何进把黑子重新拿回来，叹了口气，说：“不必再下了，我输了。”
卢尚书笑眯眯地也放下白子，说：“大将军，不如就这样。朝廷就给他全权处置凉州，马超除了让出陈仓城，还要裁军至四万。”
何进点点头，四万，在皇甫嵩的十万面前不算什么。官军的数量优势或许可以抵消西凉兵的质量优势。
卢植道：“朝廷派出专员，监察马超裁军。此外，朝廷也不富裕，不可给他百万石粮草，就给他五十万石好了。大将军以为如何？”
何进道：“好。就这么办吧。”
何进又想到三公向他靠拢，他也要投桃报李才行，就道：“派员监察，此事那就让司徒袁逢负责吧。”
“下官并无意见。”
………………………………………
卢植从尚书台回来，直接回到他的卧室，扭开开关，进入暗室。
暗室里，黄琬、刘虞、韩融、阴循、胡母班、吴循、王瑰、杨彪、朱等人已经人人秉烛，站着等他了。
“怎么样？”看见卢植回来了，众人都涌向他。
卢植道：“幸不辱命，锦马超得到凉州全权了。不过，为了麻痹大将军，我要求他裁军至四万，大将军还要让司徒袁逢派人去监督裁军。”
“四万、五万不重要。重要的是，马超此人何时能为我所用？”黄琬焦急地说。
刘虞忧心忡忡地说：“是啊，再让大将军与十常侍相争，大汉就要灭亡了。”
杨彪也愤然说：“况且天子昏庸，我等也决不可再让他贪图享受，而害了天下庶民啊。”
朱也咬牙切齿地说：“不仅如此，我等要报党锢之祸之仇，决不能放过那些阉贼！”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寂静的暗室里顿时热闹得如一个闹市，烛火在他们手中不住地晃动，把他们的脸照出狰狞的效果。
卢植苦心道：“诸位都静一静！”
众人都以卢植马首是瞻，纷纷不说话了。
卢植道：“我也知诸位安定朝廷、拯救汉室之志激烈，想拉拢马超作为我等之同党，用以驱逐大将军和十常侍在朝廷里的势力。此事虽迫不及待，但我等也得一步步来。我已有主意，让马超为我等所用。”
“如何做呢？”
卢植神秘地笑道：“待马超消灭韩遂后，大将军必定会挥兵进击。只要马超战胜皇甫嵩，或与之相持不下，我等就可借调停之机，召他入京。当然，是带兵入京。”
众人听卢植这么说，心都定下来了。
“还是子干厉害，搅动风云只靠三寸不烂之舌。”
“子干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啊！”
卢植谦逊地摆摆手。
杨彪道：“但若皇甫嵩击败马超呢？我等怎么办？”
众人听了，心里都觉得有些灰暗。
卢植也叹了口气，道：“听天由命吧，但愿锦马超不负众望。”
第一百四十二章 婼羌
这一边，马超还不知道他已经在别人的算计中了。
此刻，他正率领部曲，疾驰在广阔无垠的羌中草原上。经过四天不停息的突袭战，马超已经把先零、烧当、卑、卑禾、参狼、钟等羌人部族一网打尽，同时也突袭了氐人和小月氏人的部族。
这次突袭战，收降了部落大约十万户、五十万人。这个数字看似很大，其实不然。早在西汉时，仅仅在金城、汉阳、安定、北地、陇西五郡定居的羌人，就有人口达259990户，1001802人，这还不包括羌中的人口。经历了百年汉羌之战，整个羌中只剩下了五十万人，损失不可谓不大。这五十万人当然大多都是妇孺，青壮年都在他的麾下。原本进羌中时的十万步骑，现在是十五万。
除开远在益州境内的白马羌和牦牛羌，因距离太远、山川阻隔，而不能征伐外，羌中的戎狄已经基本为他所降服，其首领都被除掉。摆在他面前的，是最后一个羌人部落羌。
这羌分布在积石山下，而积石山就是羌中最远的边界，过了积石山就无羌氐生存，那里就是马超所知的玉树藏族自治州了。
此时正是黄昏，马超率领十五万铁骑，在草原上整齐列队，分成一个又一个部即两千骑。这里距离积石山下羌的部落宿营地，只有区区十里。张绣、庞德以及所有人都在等着马超的下令。只要马超命令一下，十五万铁骑就会直扑羌营地。
马超也在等着。他命侍从在地上铺了地毯，摆上桌案，桌案上是十几个金盘，小盘中盛着一些酱菜、饴糖、肉羹，一个稍大的盘中装着葡萄、梨子等水果，最大的盘里是手抓羊肉。
不错，这手抓羊肉就是马超的“独创”。马超拿着一把羌人献上的小银刀，切开羊肋排，沾了沾花椒、姜、茱萸、醋调制成的蘸料，悠哉悠哉地放进嘴里吃着。
在东汉，还没有辣椒，能够提供麻辣感的，只有花椒、姜和茱萸。其中花椒还是这时的大宗的商品，能够远销到丝绸之路上去，汉朝的贵族们还时兴用花椒涂抹墙壁，是为“椒房”。而醋早就有了，在军中不仅用于调味，也用于给伤口消毒。
虽然没有辣椒，但至少还有辣味，这羊肉也不腻不膻，鲜嫩、肉香扑鼻，马超吃得很香。突然听见左右都有吞咽口水的声音，马超就知道左右肯定是馋了，示意左右侍从各拿一块羊肋排。侍从们跟着马超混熟了，也都毫不推辞。
吃下块手抓，再饮半口羌人进献的马奶酒，马超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古来有那么多昏君，原来昏君都是会享受、会生活的人啊。
正吃着高兴呢，从积石山方向奔来了十几个羌骑，人人身上披挂满铁甲，那正是马超派去的斥候。
“拜见少主。”斥候们来到马超面前。
“羌的情况如何？”马超嘴里嚼着手抓，含糊不清地说。
“羌还有四千多户，两万多人，牛羊甚众，遍布山野。其兵士不多，也就一千多骑，都在其首领营帐周围。而且少主进兵神速，他们也不知道少主已经到这了。”
马超点了点头，这羌倒是不难解决，可以迫降，不必再动刀兵了。
“少主，下令吧！”庞德狂热地说。
马超道：“令明？”
“末将在！”庞德看了眼没被点名而嘟着嘴、苦着脸的张绣，高兴地说。
马超看了眼张绣，道：“你和张绣各自领兵五万，去把羌包围住。”
闷闷不乐的张绣一听，立即兴奋地仰起头来，并得意洋洋地向庞德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庞德就很无奈。
马超笑道：“好了，快去吧。记住了，示以大势所趋，迫降为先，必要时再动刀兵，尽量减少流血。”
“是，弟记住了！”张绣雀跃不已。
“是，末将必不辱命。”庞德说。
张绣锤了下庞德的肩膀，得意地说：“走吧，令明兄！”
庞德道：“好，走就走，看谁最先率部杀到羌部落那里！”
说着，庞德率先打马走了。
张绣一边喊“喂你耍赖，等等我”，一边赶紧翻上马背。
很快两人就消失在马超面前，马超看见两支大军各从左右杀向羌部落，在辽阔青翠的草原上，像两股黑色的泥石流般，汹涌而去。
贾诩望着疾驰的两部，微笑道：“麾下将领和睦，这是少主难得的福气啊。古来不知有多少人，因部下不和而致失败。”
马超笑道：“都有小孩子气，毫无大将风采嘛。”
“也不能这么说。两位将军虽天性率真，但率兵之能强悍，五万骑何其众多，他们却能统一调度，使部曲进退自如，浑然一体，不是平庸之辈。”贾诩道。
马超远眺着远处，两部共十万铁骑，正在庞德和张绣的旗帜挥动下，迅速地如大雁般展开阵势，即将包围住羌部落，不由得有些落寞。因为他已经向朝廷许诺，得到凉州的全权后就裁军到五万人马。
马超失望地道：“可惜还军以后，吾就再也看不到如此雄壮的铁骑了。”
贾诩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即使少了些，少主的铁骑还会是天下第一劲旅。”
听到这，马超的心才稍微得到了些安慰。
说话间，庞德和张绣已经解决好了羌，正押着羌两万多人往这边走来。
为示重视，马超命人撤掉了饮食，坐在马背上。羌被押了过来。两万多人跪在地上，一些骑兵拿着弯刀纵马游荡着，提防人群中可能的反叛者。
马超放眼望去，除了少数一些青壮年，其余全是妇女和身高不足车轮的孩子。人们漠然地看着一身锦绣、华丽无比的马超，大人们的目光大多呆滞无神，有的还在闪躲着，无知的小孩们看着马超的目光则是闪烁着。
这样的场景，马超这四天来，每天都要遇见数十次。正在此时，骑在马上的张绣用绳子捆着一个人的双手，拉着他来到马超面前。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收服
马超一看，那人虽一身甲衣华贵，孔武有力，但却披头散发，嘴里有一丝血迹，呆滞的表情里又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愤怒，鹰眼锐利，因为此人正瞪着端坐在马上的马超。
张绣翻身下马，一脚把那人踢倒在马超面前，说：“兄长，此人就是羌首领。这老小子冥顽不化，部下兵马都已经投降了，他居然还敢持刀独战，害死了咱们十几个弟兄！要不是兄长有言在先，要尽量避免刀兵流血，弟早就一刀劈下此人头颅了！”
听张绣如此描述，马超对眼前这个跪着却仍然怒视着他的人心生敬佩，因为这次伐羌之战，所有部落的首领都在他猛烈而快速的突袭战之下投降了，只有这个人敢于反抗。
说着，羌首领听了张绣的话，又扭头瞪了张绣一眼。张绣扬起拳头，怒斥：“老实点！”
马超挥挥手止住了张绣，对这个强项的首领，用流利的羌话，平静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彻里吉！”
马超惊讶得微微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是因为他回答用的是流利的汉话，二是因为这个名字来头不算小。
马超熟读《演义》，知道在三国后期，西羌曾经有一个国王名曰彻里吉，与诸葛亮作对，后被诸葛亮轻易击败后，就对诸葛亮服服帖帖，不敢再犯。没想到，将来的一国之君正是眼前这个强项首领！
不过马超现在的实力和地位可比彻里吉高得多了，马超就道：“知道吾名乎？”
“知道，你乃神威天将军，伏波将军后人，如今的西凉霸主是也。”彻里吉不卑不亢地说道。
“既然知道，何不投降？”
彻里吉冷笑道：“我倒想问问神威天将军，为何无故侵犯我羌中？”
马超薄怒道：“无故？这百年来，死在你们羌氐手下的人，你数得清吗？吾以顺讨逆，吊民伐罪，师出有名，如何无故？”
彻里吉自知理亏，又不甘地说：“将军别忘了，你或多或少，身上也流着羌人的血！难道你忍心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马超道：“吾正是知道这一点，故而才要伐羌。再说了，吾何时说过，要赶尽杀绝？”
彻里吉更为语塞，这下他的语气和态度软下来了，说：“既然将军无意赶尽杀绝，那为何……”
但他还没说完，马超就打断了他的话，马超说：“为何要包围迫降你们吗？”
彻里吉低下头：“是。”
马超说：“如果吾说，吾这是为羌人而计，你信吗？”
彻里吉有些疑惑不解，不敢轻易说话。
马超见他态度还算可以，就抬抬手示意他站起来，说：“以后，羌中就并入汉境，家父与吾要在羌中设置郡县，太守和县令会取代你们这些首领，羌、氐、匈奴、小月氏人，都会成为大汉子民。”
一听这话，刚刚站起来的彻里吉又愤怒了，说：“将军，你这是要彻底灭掉、摧毁掉我羌人！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我羌人反抗吗？要知道强如凉州三明、皇甫嵩、朱、张温、孙坚、董卓等人，都未能打断羌人的脊梁，何况是将军你呢？你就不怕我羌人反扑，终有一日会把你打倒在地吗？”
马超还没生气，张绣就已经提起腿来，又把彻里吉踢得跪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兄长！”
彻里吉丝毫不管张绣，只是喘着粗气，瞪着马超。
马超笑道：“羌人会反扑吗？吾想未必吧？”
马超扭头对庞德点了点头，庞德会意，高喊：“带上来！”
然后彻里吉就看见，从马超背后旌旗林立、雄壮无比的军阵中，一队手持马槊的骑兵，用锋利的枪头顶着一群人的后背，像赶羊似的驱赶着那些人从阵中分出，军阵自动向左右移动，给那些人让开一条路来。
彻里吉拿眼一瞧，那些人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所有人都是各个部落的首领和其下的头目。人人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看起来早就被拘押一些时日了。
马超看了看身后那群毫无生气的人，底气十足，好比站在他身后的不是他的俘虏，而是他强大的骑兵。羌中所有的羌人部落的头人都在这里，还有所有的氐人、匈奴、月氏的头人。
马超说：“羌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这，他们比你识相，早已投降于吾。吾会在金城和姑臧城里给他们寻些好宅院，让他们安稳地过完余生。”
彻里吉不甘心地说：“就算将军把头领一网打尽，羌人的庶民也会为我们报仇的！”
马超听到这更觉得可笑了，不禁笑出声来。
贾诩对彻里吉解释道：“首领有所不知，吾主早已宣布，凡是投降吾主者，吾主会把羌中的草场、畜群和耕地均分给他们，奴隶者恢复自由身，所有人都会成为吾主治下之民。故而整个羌中完全投降了，羌中众人纷纷赢粮影从，眼下刺史已经派来官吏，正在丈量羌中的土地和草场，不日就会分配到所有人手中。”
张绣笑道：“彻里吉，你现在知道了吧，羌中早已是对我兄长心服口服，再也不会有人跟着你们行叛逆之事了！认输吧！”
彻里吉一听这话，当时就愣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超以为彻里吉这是万念俱灰了，刚想命人把他拖下去，却没想到彻里吉纳头便拜，不住地给马超磕头，兴奋地喊道：“我替羌中之人拜谢将军！将军大恩大德，我羌中之人永世不忘！”
马超被他弄得有些糊涂了，说：“彻里吉，你这是何意？”
彻里吉抬起头，原来愤愤不平的神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诚恳，他道：“将军广施仁义，泽被生民，不仅终结了持续长达百年的战乱，更养民休息，让我们羌中之人得到一条活路。彻里吉居然冒犯将军，真是不知好歹，罪该万死！”
马超这才明白过来，说：“你可放心，羌中之人吾定会一视同仁，绝不会如以前那些官吏虐毒人众。有违此誓，天人共戮！”
“谢将军，谢将军！”彻里吉又是不住地叩首。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凉州初安
彻里吉又重重拜倒，喊道：“将军天命所归，我彻里吉愿降！”
马超看着五体投地的彻里吉的后背，见他的后背又宽又阔，裘衣也难以掩盖住肌肉的轮廓，忽然有了个想法，当即对张绣道：“绣弟，放了他，给他一把刀，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贾诩闻言，笑吟吟地拂了拂须髭。
张绣从马超满含深意的微笑中，很快就明白了马超的意思。彻里吉正愣神的功夫，张绣挥起一刀，砍断了绑缚着彻里吉双手的绳子，然后把刀扔给彻里吉。
捡起刀的彻里吉还是一脸不解，看了看马超，马超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好像是在等待彻里吉的表演。
坐于马上的张绣突然暴喝一声，挺枪突刺，直取彻里吉的首级。彻里吉赶紧一偏过头，躲开了张绣的枪头。
张绣见刺不中，又收枪再刺，这次刺向他的胸口。张绣枪术精湛，出枪的速度也是极快，犀利的枪发出低吟声。
彻里吉大约是知道张绣枪快，自己难以抵挡，赶紧一个扑开，张绣的枪头只是扎中了彻里吉本来站着的草地。
彻里吉赶紧挥刀起舞，张绣的长枪连续被他打开，距离也不断在贴近。彻里吉发了狠，意图贴近后砍马腿，张绣为了保全坐骑就只能保持着守势，两人都战局开始焦灼。
但马超能明显看出，张绣的武力和枪术仍是要高出彻里吉许多，彻里吉渐渐抵挡不住了。张绣一挺枪，彻里吉虽快速躲开，但仍是被枪尖削去了几缕长发。激战至三十回合时，张绣故意挺枪去刺彻里吉的右腿，引彻里吉一刀劈下，他却赶紧收枪，彻里吉的刀就深陷在了地上，一时间难以拔出来。
彻里吉大急，奋力拔出刀时，却发现眼前一道白光掠过，接着脖子突然受凉，低头一瞧，竟是张绣把枪尖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只要他轻举妄动，张绣的枪尖就能把他的脖子捅破。
彻里吉叹了口气，把刀扔了，落寞地说：“我输了。”
张绣便把长枪收回，完美完成任务的他，邀功似的看了眼马超。
从这一战中马超印证了他的猜想，彻里吉果然武艺高强，要不然绝不会能在张绣枪下支撑三十回合。
马超笑道：“彻里吉，吾看你身负武力，也算是条好汉，有没有兴趣加入吾之麾下？”
彻里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刚马超无故让人与他打斗，是在考核他！
彻里吉大喜过望，忙不迭地跪下说：“彻里吉愿意追随将军！”
马超明白，游牧部落虽也有父子传承制，但更多的是由部众推举部落中深得人心的勇士担任。能做到首领，彻里吉一定有过人之处，故而马超就动了招揽之心。
马超道：“好，吾亲兵营正好缺个都伯，日后你就是吾亲兵营的一名都伯了。”
都伯相当于百夫长。
彻里吉一点也没嫌弃，拜道：“谢将军！谢将军！”
马超的亲兵营不设校尉，直接由马超掌管，其下便是军侯。立即有个军侯出来，把彻里吉带走了。
彻里吉千恩万谢地走了后，马超的眼神就落在了仍然跪成一片的羌部众，他们有两万多人，乌泱乌泱地跪在一起，由千余骑不断游走监视着。
马超突然发现，原本羌部众空洞的眼神和迷惘的神情有些变化，不少人正神采奕奕地打量着他。
马超明白了，想必是方才他与彻里吉的对话让近在咫尺的他们听见了。
于是马超驰马走近了些，并命令骑兵撤开对他们的包围，马超独自骑到羌部众面前。
因考虑到羌距离凉州最远，可能不通汉话，马超便用羌话对他们喊道：“刚才与彻里吉的约誓并非戏言，只要吾在一日，便不渝一日。只要尔等归顺于吾，吾必定一视同仁，绝不会如朝廷用赋税和刀兵压迫尔等。相反，吾会将羌中所有草场、耕地和畜群均分给尔等，奴隶一律变为自由民，有功者也会论功行赏。”
听到马超的话，羌部众个个欣喜，纷纷拜倒高呼：“我等愿降将军！”
马超点点头，刚想挥手叫来些骑兵，把这些人带去安顿，马超突然发现跪成一片的人群里，大多都是女人的面孔，青壮年的男人零星半点，老人小孩的数量都比男人多得多。看到这，马超忽然又有了主意。
……………………………………………
随着羌的归顺，整个羌中方圆八百里地就都臣服在马家的统治下。马超在羌中短暂停留了五天，等马腾派来的官吏接手后，马超便领着十五万铁骑班师回金城去了。
一路上，马超一面配合官吏们把多余的骑兵分配到田地去，一面聚拢流散的败兵。如此循环，在战场上嗜血成性的兵卒，渐渐地落地安家，成为普通的民户。
马超一路上看见最多的景象，除了流民们人人拿着个陶碗，在施粥摊前排成一望无际的队伍；除了县吏们拿着用以记录的简牍和长长的竹竿，带领一大群百姓在荒芜的田野上丈量分配耕地；看得最多的就是人们开始播种冬小麦：短褐穿结的农夫们，跟在两头牛马的屁股后，一手扶着梨耙，一手用缰绳控制牛马前进的方向，妇人们则抱着装种子的袋子，跟在男人的身后抛洒种子。
凡看见马超的大旗，无论是在施粥摊前的人，还是正在耕耘的人，纷纷自觉地扔下手里的东西，在马超队伍两旁跪成两排，声泪俱下地给马超磕头。每每遇到的百姓们都是哭喊成一片，方言也迥然不同，马超听不大清人们在喊什么。不过马超还是能从嘈杂的哭喊声里听出些话来，他听得最多的是“谢”字。
每每看到这一幕，马超就在心里感叹，所有的努力和牺牲果真没有白费。当初抱着那女童的尸体时发出的誓言，果真让他给实现了。
当然每每到了这一刻，又到了军中各个扬义都尉们的宣传时机。
马超麾下的兵卒们有的羞愧难当，有的豪气干云，有的则陷入深深的落寞之中。
每个人的感想都是不一样的，但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感想，那就是战争终于结束，凉州终于安定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班师和迎接
马超花了两天，才从羌中回到金城。因为一路上要疏散陇西籍和金城籍的兵士，把他们交由郡县的官吏带回家乡，领取田地。同时，马超又有意把从羌中带回来的骑兵也带到凉州境内来，一来是为了降低羌中复叛的风险和能力，二来是用人口来充实凉州。
当马超渡过黄河到金城下时，部下仍有九万骑。
去金城二十里的一个长亭里，马腾携马家人和刺史府的官吏们正在等候马超凯旋。也有众多百姓听闻马超即将回到金城的消息，纷纷出城迎接。官道上一个小小长亭，在等候的人群里就如海面上一叶扁舟。
首先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是马超的大旗。得到朝廷的册封后，马超就命工匠赶制了一面新的大旗，上绣金字：神威将军马。
很快，马超麾下铁骑也展露在地平线上，汉军历来的红色禅衣，在黄土地上显得格外扎眼。马超也远远望见了迎候的人群，看见除了马腾等官吏外，还有众多兵士和百姓，马超就更觉欣慰了。
隔着五十步马超就下马步行，远远看见马腾、母亲、兄弟姊妹等人都一脸微笑地看着他牵着马慢慢走近，心里暖洋洋的。自发前来的百姓们在官道两旁拥挤不堪，兵士们为维护秩序就在官道两旁排成两排。当马超走近时，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瞬时安静了下来，然后放眼望去，都是官道两边都是人的后背：原是所有人都五体投地地跪下了。列队持槊的兵士们也纷纷单膝跪下，恭敬地低下头。
这一幕，让马超有些措手不及，但下一秒马超就回过神来了，忍不住驻足下来，凝望着这跪倒的一片。马超突然看见在跪地的人群里有一个扎眼的白头，竟是个老妪。那老妪握着鸠杖，和其他人一样，她恭敬地把额头轻轻放在地上，一手伏地，握在另一手里的鸠杖正在颤抖。
马超赶紧把缰绳塞给亲卫，快速走进人群里。人们纷纷诧异地看着马超走近，不知道马超要干什么。马超赶紧用双手托举起老妪的手臂，在老妪又迷糊又震惊的眼神注视下把她扶起来。
“将…将军，这怎使得？”老妪的声音有些颤抖，说着又要跪下。
马超如何能受得了老人之礼？赶紧制止住，说：“您岁高年长，吾虽为将军，也未曾加冠，如何能受您之大礼？合应是吾给您行礼。”
说着，马超躬下身子深深作揖。跪在地上的人们都忍不住昂起头看着马超，心里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温暖。
老妪看着马超在她面前弯下腰来，眼神逐渐从震惊变得湿润，老妪拄着鸠杖，一手扶起马超的手臂，道：“老妇已得鸠杖，本不须对方伯上官见礼。对将军行礼，也不是因为将军位高权重。”
马超听了这话，有些不解。
老妪平静地解释道：“老妪是要感谢将军啊！老妇活了八十多年。这八十多年来，凉州战乱不断。老妇家中本有子侄辈男女二十多人，现在只剩下三人。若非将军，老妇恐怕连最后的三个子侄也保不住，已是孤独之人了。”
马超听了此话，自是无限的感慨，一时间看着老妪平静安详的神情，想到恐怕是家人接连死去，老妪已经从哀痛变得麻木了，想说些安慰的话来，但马超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老妪又指着人群，道：“不仅是老妇，还有众人，都是受将军平定凉州的恩惠，才得以幸存。以后有将军在，凉州就不会再有战火，我等庶民终于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说着，老妪浑浊的双眼里流出两行清泪，老妪竟低声地哭了出来。
老妪这一哭，跪伏在地的人竟也跟着啜泣起来，纷纷举起袖子遮住脸。
一时间，马超脑子里有万般言语，万般感受，却都堵在心口说不出来话。良久，马超郑重地对老妪道：“老夫人放心，只要吾马超在一日，一定会竭尽全力保凉州安定，一定要让凉州百姓都过上安生日子！”
“谢将军！”人群响起异口同声的回应。
然后马超赶紧喊人们起来。别了百姓后，马超继续向迎接自己的马腾行去。
马超走到马腾面前，说：“超拜见父亲……”刚要行礼，马腾就抓住了他的臂膀，慈爱地说：“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马超也没矫情，马腾看着马超，欣慰地说：“为父的麒麟儿已经长大了，凉州三明未竟之功在你手中终于完成了。”
“还不是父亲在儿背后全力相助，使儿毫无后顾之忧，儿才能放开手脚去和韩遂逐鹿？”马超笑嘻嘻地说。
马腾嗤笑一声，说：“诶，为父哪有帮过你什么？不过现在，凉州终于是我马氏的了，大事可期！”马腾看着马超的眼神里，闪烁着光。
马超也兴奋不已，全身上下都徜徉着一股豪气！现在他也算是一方诸侯、西凉之主了，要谋士有谋士，要武将有武将，要兵马有兵马，要地盘有地盘，实力不弱，势力初成！
这时，母亲北宫氏走上前来，马超赶紧见礼道：“母亲！”
北宫氏见马超的脸上略有些风尘疲惫之色，伸出手怜爱地抚着马超的脸颊，说：“我的儿，你瘦了啊！”
马超心底暖洋洋的，不由得把北宫氏视作前世的母亲，道：“儿一切都好，母亲可好？”
“好，都好，就是有时想你想得紧……”说着，北宫氏拭了拭泪。
一听这话，马超差点就泪崩了。马超勉强偏过头去，压住嗓音里的颤抖，说：“凉州安定了，这次儿一定能陪在母亲身边很久的。”
“那就好，在家可得多吃些，你看你都消减了许多，手上还有那么多皴裂，也不知体己些……”北宫氏的双手包覆着马超的手，温柔地揉搓。
马腾佯装不耐烦地神情，说：“好了好了！今天可是迎接超儿凯旋归来的日子，是凉州八郡平定的大喜的日子，怎么哭哭啼啼的？应该笑才是啊！”
北宫氏方才破涕为笑，说：“说的是，为娘应该为我儿高兴才是，我儿现在可是整个凉州的大英雄呢！”
马超有些不好意思：“母亲可别这么说……”
这时，马铁、马休和马云禄三兄妹从簇拥在马腾和北宫氏身后的家臣们和官吏们中间挤了出来，马云禄看见马超，兴奋地撒丫子跑上前，抱住了马超的大腿，叫道：“大兄你可算回来啦！”
马超一面揉了揉马铁和马休的头，一面抱起马云禄，说：“这段时间有没有想兄长啊？”
“才不想！兄长那么久都没回来！”马云禄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抱着手转过脸去，发气了。
马超用胡渣蹭着小萝莉粉嫩的脸，笑道：“真的不想兄长吗？”
小萝莉被痒得咯咯地笑，仍是道：“不想，不想……”
马超加快地蹭，小萝莉终于受不了了，笑道：“想，想，兄长你快饶了我吧！”
“这还差不多，你们三个在家有没有听双亲的话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议事（上）
然后，三个小孩就开始各自告他人的状。马超听着也不觉烦琐，更觉得有种家的归属感。
短暂的接洽后，马腾领先，带领得胜之师浩浩荡荡地向金城走去，一路上大张旗鼓，奏响军乐，百姓们也都扶老携幼地跟着，生怕被西凉铁骑拉下。随着队伍向金城行去，越来越多的百姓出现在官道两旁。一看见马腾身后白马银枪的马超，人们纷纷山呼万岁，在官道两旁恭恭敬敬地跪倒。
马超得意极了，此时他方能理解那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但这种得意之情又实在难以一句诗表达干净，马超感觉自己都快飘起来了。
马超也看见了金城。这时的金城，是整个凉州最雄伟的城池。因为战乱不断，历任刺史都曾对金城进行扩建和加固，使金城有了高达五丈、厚达两丈的城墙，城门前建有高耸入云、古朴雄伟的双阙；城门后则建有瓮城；城门上是气势宏伟的城门楼；城门下是一排排密集的拒马；在城墙上，插满了“马”字大旗，每面旗下都站着一个手持马槊的军士……一切，都让金城看起来毫不输于长安、洛阳。
另外，不像后世的兰州市区也延伸过黄河之南，此时的金城在黄河之北，奔腾的黄河成为金城天然的护城河；金城处于后世所谓的兰州盆地里，只有东西两口地形平坦，南面是皋兰山，北面是白塔山：可谓山河表里、易守难攻。
走到黄河边上，马超看见此时的黄河已经黄了，水流量更大。河上建了一座浮桥，宽达五丈，足以容大军通过。
过河后，队伍就进城了。马超见一进城，城内的主干道两旁同样是跪倒一片人。城内的建筑大多都是夯土建筑加上木构屋顶，夯土的墙外贴附着一面砖墙，屋顶上是灰黑色的瓦，这是两汉最常见的样式。
当马腾带着马超来到刺史府外，这入城仪式方才结束。人们渐渐地散去，庞德、马岱、张绣等人也纷纷把骑兵带领到城西的兵营去。
当晚，马腾给马超开了个庆功宴，宾主尽欢不提。
第二天早上快到中午时，昨晚饮多了酒的马超才起来。简单吃过些早饭后，马腾派人催他到大厅议事。
大厅里已经汇聚了马腾、阎忠、贾诩、马岱、庞德、张济、张绣、段煨、鞠义等人，还有很多穿着官服的人，马超并不认得。那些人自打马超出现，眼神就从来没从他身上移开半刻。马超知道这些人多半是惊讶于他的年轻，但成为众矢之的，被一群汉子盯着看还是很不自在。
马超进来行礼，道：“父亲。”
“嗯，不必多礼”，马腾拿手一指那些马超不认得的陌生面孔，“超儿可来认识下，这些是为父这些日子来招揽的贤士。为父与别驾阎先生考核后，任命他们为我凉州八郡的太守、县令。”
马超明白过来，浅浅地给那些文士们一揖，道：“日后凉州之治理，还要请诸位先生多费心了。”马超明白，太守和县令是掌控凉州的关键。
太守、县令们见威名赫赫的马超竟然给他们行礼，心头震撼，赶紧纷纷从席位上站起来，深深地弯下腰，道：“少主厚爱，必不辱命。”
马腾点点头，指着在他之下最近的一个位置，说：“超儿快坐下，我等要商议凉州政事。”
马超也知道古人的礼仪，毕竟出自名门之后，这些东西都是与生俱来。坐下后，马腾对马超道：“超儿，在你出征羌中时，朝廷已经下旨，授予我父子二人以凉州全权。现在，我父子二人可便宜行事，在凉州诸事都可独断专行。”
马超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不仅是出于对贾诩能力的信任，马腾已经任命了郡县官吏就可已表明了这一点。
马腾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为难地道：“不过，朝廷只允许咱们拥兵四万……”
马超略微有些意外，被抹掉的一万骑，无论放在哪里，可都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力量，何况是天下第一的西凉铁骑。
“事关重大，为父想等你回来后与你商量。为父晓得你最精通兵事，此事就由你决定。若你说不同意，那咱们就再上表坚持养兵五万。若是朝廷不答应，那咱们就……”马腾没把最后的话说出来，但马超和所有人都明白马腾的意思。
马超仔细思考了下，道：“朝廷的要求，我们答应了。”
“为何？少了一万，咱们的实力可就弱了不少。说不定韩遂之兵力还不止四万呢！”马腾不满地说。
马超平静地说：“一来，凉州初安，兵民思定，我们经不起朝廷的威胁；二来，凉州残破，粮秣不足，我们能养少些兵就养少些；三来，兵不在多而在精，我们的兵虽少，却也未必不如朝廷的兵；四来，朝廷说的常备的正规军四万，这是明面上的，我们未必不能再暗面布置。”
众人听了后都不觉叹服。
马腾仍然愁苦地道：“我儿此话说的不错。但朝廷已经决定，派员协助我西凉军裁兵，人员已定，是司徒袁隗的曹掾杨彪。杨彪此人，出身关中名门，曾经与阳球诛杀宦官，非易与之辈。超儿，朝廷的意思你不是不知道，恐怕我们暗地里也难以布置了。”
马超听了，又是十分意外。马超还是知道杨彪的，这个在历史上，当李和郭汜掌控长安朝廷时，曾经与汉献帝共患难的大忠臣。能够与李郭周旋，保得献帝周全，更艰难地东逃回洛阳，杨彪自然不是平庸之辈。加上杨彪出自关中豪族，朝廷派他来西凉名义上是协助裁军，但马超用脚趾想都明白，这是监视和掣肘马腾和他的手段。
这就让马超有些难办了。不过，深思熟虑一番后，马超还是想到解决的办法，对马腾说：“父亲，此事也还有转圜之机。我凉州多为边郡，汉制，边郡太守掌兵。如此，朝廷也拿不住咱们的把柄。再说，如果朝廷连如此都反对，咱们可以把多余的兵力改为各郡都尉所辖。都尉职责在于缉捕盗贼、维护治安，我凉州初安，自然需要郡兵镇守郡县。如此，朝廷也指摘不出什么。”
众人都随声应和，马腾也以为然。
第一百四十七章 议事（中）
马超发表自己的见解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有注意到阎忠、贾诩和那些太守、县令们看着他的眼神目光炯炯。这些人包括贾诩在内，对马超的认知是“智勇双全的猛将”。所以当他们发现马超对于政事也有如此独到的见解时，他们就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
马腾揉搓着下巴，说：“超儿所言极是。那如你所说，我们该如何布置？”
马超思考片刻，开口道：“我们仍然养兵五万。明面上保持四万骑兵，暗地里保持一万步军。这一万步军疏散到各郡去，尤其是面向朝廷的汉阳郡、面向韩遂的武威郡、面向匈奴的北地郡，因为这三者是我凉州日后的扩张方向。步军之任务，便是主要驻守三郡的城池，谨防敌人的入侵。也就是说，一万步军主要驻防城池，保境安民，御敌于国门之外；四万骑兵主要作为野战兵力、机动兵力，伺机对敌人发起主动进攻，侵入敌境。”
马腾听后，抚掌笑曰：“善。还有人有不同意见否？”
众人听了马超如此完备的建议，就算是贾诩和阎忠都不敢说可出其右，当然是都道：“少主高见，我等拜服。”
马腾说：“超儿，那你看我们是否要派步军驻扎羌中？”
马超道 ：“不必。羌中对我们已经没有威胁，再次爆发叛乱的可能极小。再说，羌中多为草原，步军放在那里也施展不开。不如不在羌中驻军，向羌中之人示以毫无防备，更得人心。”
马腾说：“超儿说得对，却是为父小人之心了。对了，说到羌中，刺史府初步制定了对羌中的分治方案。”
马腾说着，自有一个小吏把一面牛皮地图双手捧着传给马超，马超展开一看，上面是羌中地图，足足有方圆八百里之地，已经用黑线划分除了四个郡，在烧当羌故地、即后世大约海北藏族自治州和西宁市、涵盖青海湖（东汉称“西海”）的一带设置烧当郡；在钟羌故地、即后世大约海南藏族自治州、黄南藏族自治州一带设置钟郡；在参狼羌故地、即后世大约果洛藏族自治州东部和与其接壤的四川省部分地区设置参狼郡；在羌故地、即后世果洛藏族自治州西部、涵盖扎陵湖和鄂陵湖的地区设置郡。
这四个郡，已经基本把马超熟知的青海省东边一半土地涵盖了进去，最西越过了积石山，到达了扎陵湖和鄂陵湖。在郡之下，刺史府还设置了县、邑、乡，每个郡都有七八个县。
马超看完后，对于郡县的划分倒是没什么意见，但郡名让马超不安起来。
马腾见马超对着地图皱起眉头，说：“超儿，可有什么不满意的？”
马超道：“郡名用羌人部落之名命名，十分危险啊父亲。”
“这是阎先生命名的，阎先生？”马腾看向阎忠。
阎忠起身道：“少主，西凉地名本就有众多城邑沿用旧时匈奴发音。在下以为，羌中四郡用羌名，如此方便之外，也可彰显少主平定羌中、开拓疆土之功。不知有何不妥？”
马超道：“别驾之意自然是好的。但用羌名，羌人始终会记得，那些郡县以前曾经是他们的领地。参狼、烧当，这些强悍部落和他们的历史，会给羌人提供一个加强认同和归属的借口。如此，叛乱的可能就放大了。”
听马超如此说，阎忠也回过味来，道：“是在下失策了，少主高见。”
“那依超儿，羌中四郡该如何命名呢？”马腾道。
马超道：“首先，要先派遣太守进去上任治事；其后，再上表朝廷，把这四郡纳入凉州之下。”
贾诩听到后，不露痕迹地点了点头。贾诩很清楚，马超这先后两手，实际上先斩后奏之计。先是派太守实际控制住羌中四郡，不然如果先上表朝廷要求把四郡纳入凉州之下，反而会给朝廷提了个醒，朝廷出于削弱和掣肘西凉的考虑，会反对四郡归入凉州，而再设一个州；而马超先派太守上任，朝廷再想分割四郡，就失去了借口；这时再上表，朝廷只能同意四郡归入凉州；如此，马氏占领羌中四郡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名正才能言顺。
马腾大概是没有体悟到马超的这一番心思，道：“然后呢？”
马超道：“烧当故地内有西海，可名之为西海郡；钟羌故地内，黄河改变流向，可名之为河曲郡；参狼故地内有岷山，可名之为岷郡；羌故地有积石山，可名之为积石郡。”
马腾道：“好，就按照超儿所说布置。”
马超想了想，道：“父亲，说到对羌中的处置，儿觉得，我们当前最为紧迫者有五件事。”
“哪五件事？”
马超伸出食指，说：“第一，休养生息，恢复农耕，囤积粮秣，消除饥荒。”
马腾道：“这个自然。你可有何计划？”
马超道：“儿发现战乱之后，凉州有众多荒地。儿建议父亲把土地均分给人民，人民可对土地有使用权，但所有权归刺史府所有。土地分为露田、桑田和麻田，露田种植粮食，桑田种植桑、榆、杨等树，麻田种植麻。
人民对土地可以耕种，但不能买卖转让租赁，若是人民犯了重罪、或者无力耕种、或者去世身亡，刺史府就收回其土地，再交给其他人耕种。按照土地的肥瘦品质，分为上中下田；按照区域内人口多寡和荒地面积，分为宽乡和狭乡；有些土地需要休耕，养其肥力，刺史府可以给人民授以两倍的土地，是为倍田。
得到授田的人民，要对刺史府承担赋税、徭役和兵役。当然，赋税、徭役和兵役要按照民户和其授田的情况来征收。另外，每郡每县再设职分田，此田交给郡县的官吏，其收成作为对官吏的俸禄。官吏卸任后，职分田交给其后任。这种制度，儿称之为均田制。”
马超对均田制还有一些改动，如原本的均田制允许农户在耕种一定时间后获得部分土地的所有权，即可以世袭。但马超觉得，这样容易导致土地兼并，本来均田制的初衷就是遏制兼并，所以马超就提出所有土地的所有权都归凉州刺史府。这样，大地主总不能兼并刺史府的土地。
再者，原本的均田制对授田者有很多限制，如必须有奴婢、耕牛，男子达到十五岁即成丁，才能授田。另外，女子授田比男子的少一半，鳏寡孤独得到的土地也很少或没有。马超觉得这样有碍公平平等，况且凉州的荒地如此之多，人民却如此之少，所以就决定授田平等。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议事（下）
厅下众人听了，有的诧异，有的惊奇，有的喜悦，不一而足。马腾摸了摸下巴，疑惑地说：“超儿，这不是井田制吗？”
马超说：“父亲也可以这么认为。”因为井田制和均田制都强调田地归国家所有，对土地兼并都有极大的阻遏作用。
马腾说：“这均田制听着虽好，但和井田制还是有很多差异，前人都未曾实施过。何不用屯田制？昔日赵充国曾在湟水屯田，至今仍惠及百姓。”
马超当然知道屯田制的好处，比如曹操实行屯田制，不过一年就收获百万斛粮食。但马超认为，均田制比屯田制更为先进。马超道：“屯田制虽然能在短时间内聚集大量军粮，保持军队的给养，但却对百姓极其不利：民户只能得到不到一半的粮食。而我军裁兵在即，暂时不需要太多的粮草；凉州百姓饱受战乱和饥荒，若我能足食之，民心必在我而远朝廷；再者，凉州之所以战乱不断，也与土著豪族大肆兼并土地不无关系，刺史府一旦收回所有荒地之所有权，豪猾者就难以兼并土地，对我形成威胁，百姓方能平稳休息，我马氏之根基必然更为稳固。”
马超言讫，马腾等人都不禁为之折服，当即就有不少太守和县令击节赞叹，众人议论纷纷，嘴里都在说着这均田制的好处。
一人道：“少主果然厉害，一举尽收凉州十二郡两百万之人心，而只不过费去荒地千里！”
又一人道：“不仅如此，少主这一举，还使我凉州平白得到稳定的赋税和徭役。日后我凉州想要征收赋税和征发徭役，可就比以往容易多啦！”
又一人道：“更厉害的是，少主借此一举收获众多兵役。试想我凉州本就是民风彪悍之地，会有多少人成为西凉铁骑的后备力量？最少也有三四十万吧！”
“嘶！”一听这话，众人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众人确信若有三四十万西凉铁骑，足可以对天下来上几次犁庭扫穴！
最后一人总结道：“看来我凉州有少主在，不日即将走出颓势，迎来盛世矣！”
贾诩在一旁侧耳倾听，也没说话，但内心却极为震动。诚如官吏们议论的那样，这均田制实在是太过厉害，厉害到贾诩都为没能设计出如此惠民的制度而深感遗憾。同时，他也愈发觉得马超这个他新投效的少主难以捉摸了。他以为以他的智计，已然是把马超琢磨了个大半，却没料到马超实际远远超过他的设想。
马腾也叹道：“我家麒麟儿一人可抵万士！既然如此，超儿你可速速拟定出这均田制的章程，为父必定贯彻到底。”
听到马腾如此保证，马超也很高兴。均田制让百姓平白获得安身立命的耕地，且负担的赋税、徭役和兵役较之屯田制等制度少了很多。
马超道：“喏，儿明日就可将章程交给父亲。至于第二件事，也与均田制相关，那就是重建户籍，统计户口，方便实行均田制，也方便征收赋税和征发徭役、兵役。儿在战时已经初步展开对凉州一些郡县的户口的统计，明日也把结果交给父亲。”
马腾点点头，说：“这件事，为父已经着手在办了。为父将户口隐匿、流民离乡等因素都作考虑后，粗略估算了武威、金城、北地、安定四郡，大约有十五万户，七十五万口。虽然未曾完全精确算得，但大抵没有太大的悬殊。不知超儿你算得多少？”
对于户口一事，马超最为上心，要不然也不会在和韩遂斗得你死我活之时还敢抽出手来统计，因为马超知道萧何故事。对于估算得的数据，马超也是烂熟于心，道：“汉阳、陇西、武都、天水四郡应有七万户，三十五万口。西海、河曲、岷、积石四郡应有十万户，五十万口。”
马腾叹息道：“如此说来，我凉州除去韩遂所占四郡外，十二郡共有三十二万户、一百六十万口。凉州户口太少了，汝南郡、南阳郡，哪个没有四十万户、两百万口？”
马超也有些失望。在公元157年时，东汉人口达到顶峰，有五千六百万之众。经过黄巾起义后，大概也应有四千数百万。很多郡国人口众多，超过百万人口的，就有汝南、南阳、陈国、平原、长沙、豫章、渤海、河南、零陵、永昌等。尤其是南阳和汝南，各自拥有243万和210万人口。其余各郡国，也都平均有五六十万。放眼天下，也就只有凉州和并州户口最少。
现在估算出的凉州人口，虽然没把还在韩遂手里的河西地区人口算进去，但却也把羌中人口算了进去，而羌中人口是比河西多一些的。就这么拼凑，都不足两百万人口。这点人口，无疑会给马超留下很多困难，要走很长的休养生息之路，至少起点和实力就比南阳太守和汝南太守低了不少。
马超说：“父亲也不必气馁，凉州经历战乱百年后，还能有如此户口实属不易。再说了，凭借我马家的勤政仁政，儿相信凉州不出十年，户口必定不输冀州！”
冀州人口有六七百万，冠绝天下。
马腾听后，虽然不太相信凉州能赶超冀州，但看着马超那认真而充满希冀的双眼，还是深受鼓舞，说：“超儿说得对！当共勉之！”
马超说：“我们最紧迫的第三件事，乃裁兵也。”
马腾点点头，说：“确实如此。朝廷这次未准拨粮百万石，只给了五十万石，看来日后不会再支持我西凉军粮秣了。而凉州方才安定，也没有能力养活二十万之众，除非凉州重回战乱。”
马超说：“父亲，兵员少了，多出来的粮秣可以让士兵吃得更好，打起仗来更有力气，这可不是什么坏事。况且士兵少了、粮秣多了，我军日后就很少出现缺粮的窘境了，这对于我军而言，是极大的好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谋惊四座（上）
马腾道：“超儿，你以后便总揽兵事，裁兵一事就由你全权负责，诸将都听从你的安排。”
一听这话，众人都不禁多看了马超几眼。马超也有些惊喜，因为马腾这就是在把西凉军全都交给马超。马超高兴不已，除了均田制外，他对于政事没有那么多兴趣，兵事才是他最为关心的。在马超看来，马腾管理政务，他掌握兵权，这正是最为适宜的权利分配模式。
马超当即道：“儿必不辱命！”
马腾道：“嗯，我儿行事，为父一向放心。料想那杨彪已经在路上了，我儿对之可要多加小心，别让他拿住把柄。”
“儿省得。父亲，第四件紧要事，就是教化羌氐匈奴，化之为我。”马超道。
“哦，这是为何？”
“羌氐之所以为祸，除旧时官吏压迫太甚外，更因其与我有别：仅仅是左衽右衽之别，便足以区分敌我，掀起乱战。儿之意，就是用华夏衣冠而更改羌氐之俗，化彼为我，如此亦是化敌为友。父亲可试想，若日后羌氐均言我之所言，衣我之所衣，冠我之所冠，行我之所行，食我之所食，书我之所书：彼便为我，我自如彼，那还会有叛乱兵祸吗？”马超微笑着道，脸上的神情略微有些阴谋的意味。
“妙啊！此真高策也！”武将队列里，鞠义听了马超的话后情不自禁地击节赞叹，赞叹声太大，顿时让正在沉思的众人不自觉地让他吓了一跳，纷纷看着他。鞠义见众人都被他的高声吓一跳，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
不过这并未打断其他人对马超言论的思考，不断有人小声地说：“高，真是高！”
还有一人道：“段奋战数十年未能降服羌人，而少主这一计却不用干戈不用兵，就能让羌人与我和睦相处，不再兴叛，可谓深谋远虑了。”
不过也有人质疑：“可是，骤然逼迫羌人更易旧俗，很可能会使之心生不满吧？羌氐已经延续了百年之久，哪有那么容易消灭其习俗的？”
“就是，好不容易方才安定下来，骤然行此险事，不是再起刀兵么？”
马超早就料到会有人这么质疑，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因在战场上时刻要注意箭矢，马超锻炼出了异于常人的听力，听到了质疑的声音。
马超当即道：“诸位不必担心。吾可没说要用逼迫、强制的手段，在短时间内就完成教化，化彼为我。事实上吾已经想好了，在此事时只可用疏导、鼓励之策。比如，羌氐改汉姓者，奖励一定的钱帛；羌氐能书写者，可对之降低一定的赋税；羌氐能举为孝廉者，奖励两倍授田；羌氐欲易服者，可奖励其我华夏衣冠；羌氐不习耕种者，可奖励汉人教导之，学成后双方均予以钱帛奖励；羌氐与汉人通婚者，可免其赋税三年或五年。”
最后一策，正是马超在降服羌时想到的。距离凉州最远的羌部落，都尚且因为战乱失去大多数青壮年男性，更不必说其他部落了。而凉州的人口较羌中更多，青壮年男性也更多，与多妇女的羌氐正好形成互补。
“嗯……若诚能如此，倒是美事！”听了马超的政策，那些心怀疑虑的人也都放下心来。
不过仍有人疑虑：“可是，少主之令一出，势必有众多汉羌百姓选择结亲，收不上他们的赋税可怎么办？眼下刺史府正是缺钱之时啊。”
马超笑道：“就算按照当今陛下的十税一去征税，又能征到多少呢？凉州人连年乱战，货殖停滞，怎么可能有多余的粮食和金资来交税呢？”
“倒也是啊………”
马超道：“既然如此，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既能显示我刺史府仁政爱民，又可诱使汉羌结亲和解，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都道：“少主果真是高啊！”
马腾也笑道：“我儿此计一出，日后汉羌就再也打不起来了。不费吹灰之力，而成不世之功，善！”
马超微微颔首，说：“父亲，还有最后一件紧要事，那就是备战。”
马腾点点头，道：“韩遂始终是我之大患。河西之地本是我凉州辖地，自然不可由旁人占据。为父也想早日收河西，合凉州。”
马超道：“父亲说的是，韩遂仍然是我们下一步要消灭的劲敌，河西也必须回归凉州刺史府之下。儿建议父亲待均田制实行得完备时、军械、粮秣、战马等齐备时、兵士们养足精神时，就对韩遂开战，一举收复河西，擒杀韩遂！”
马腾道：“好，就按你说的安排。”
马超又道：“除此之外，我们另一个敌手是匈奴人。”
“匈奴人？我军中不也有匈奴人吗？”马腾不解。
马超道：“儿指的是游牧在武威、北地以北一带的匈奴部落休屠、浑邪。”
马腾这便回过神来，众人也明白了。
休屠和浑邪历史悠久，霍去病曾在河西之战中绕过两部，从两部的侧背发起突袭，打得两部大溃，从休屠王和浑邪王的手里夺来了河西之地，以置四郡。
伊稚斜单于闻两部丧失了河西之地，欲杀之。二王只得投降汉朝。但就在受降时，休屠王突然变卦、不欲投降。恐惧的浑邪王杀了休屠王、收编其部众时，霍去病率军前来收降。浑邪人见汉军阵列完整，有些人就害怕汉军杀降。幸亏霍去病当机立断，驰马入浑邪阵中，斩杀了几千个想逃跑的人，镇住了其他人，浑邪和休屠的献降才顺利完成。
汉武帝念在浑邪王杀休屠王、坚定投降有功，给他封侯后，下令让休屠和浑邪两部于北地郡、武威郡周围放牧。浑邪部落在北地郡西北，休屠部落则在武威郡以北，其近有大泽，就叫“休屠泽”。
不过，经过汉武帝以及后来的君王的不断打击，匈奴早已不复昔日强大。休屠部落和浑邪部落实力也不甚强大，还不如昔日的参狼羌、白马羌。在凉州发生长时间的动乱时，两部也没闲着，也有匈奴兵充当雇佣兵，来凉州浑水摸鱼。
不过对于此时的马氏来说，最大的隐患羌氐已经解决，韩遂也远遁河西，实力弱小的休屠和浑邪还不是马氏的敌手。但尽管如此，卧榻之侧有人在，始终是不好的。
第一百五十章 谋惊四座（中）
马腾道：“此事，为父也曾想过，前几日已经派人去招降，如今还没有消息回来。”
马超见马腾亦有防备，心里对休屠和浑邪也没那么在意了。因为不论怎样，马腾对付起两个小部落还是易如反掌的。
不过马超不是没有想到另一种可能，说：“父亲，如今我马氏乃西凉霸主，有一统凉州之势。儿担忧韩遂为求自保，会与休屠、浑邪结盟，以共抗我马氏。”
马腾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儿可有计策？”
马超琢磨了下，心里便有对策：“休屠、浑邪非我类，又自恃仍有不小的实力，恐怕不会归附我马氏，非友即敌。不过，若韩遂能联盟，我们也未尝不可。”
“我儿何意？”
马超站起身来，走到挂在木架上的一面如床铺般巨大的地图旁，抽出佩带在腰间的一柄精巧的匕首，指着地图上的休屠泽，说：“父亲，休屠人在此。”
马超又以匕首点了点北地郡以西的贺兰山，“浑邪人在此。”
休屠和浑邪在事实上已经笼罩在凉州北境，正如同压在幽州头上的乌丸、并州以北的匈奴，构成威胁。众人随着马超的指点，顿觉这两部非除不可。
马超又用匕首在扶风郡和安定郡交界处画了个圈，说：“诸位看，这里是卢水胡。”
众人听后，有些疑惑。
阎忠不解地说：“少主，这卢水胡我等是知晓的。这些胡人发端于泾河的支流卢水，故而得名。在前汉时，曾有大量卢水胡内迁凉州，渐得我华夏清化，融入我类。还有些卢水胡仍在其故地，即安定郡和扶风郡一带游牧。不过，他们与休屠、浑邪有何关联？”
张绣也道：“是啊，难道他们敢学休屠、浑邪与我作对吗？”
马超摇摇头，说：“非也。前汉时，卢水胡就经常应征从军，征伐西域和大幕，是我汉人最亲近的同盟。况且其部落不过三五万人，不足为患。吾之意，就是用卢水胡，以抗休屠、浑邪。”
“大幕”，就是东汉对“大漠”的称呼。
庞德道：“休屠、浑邪有七八万人，恐怕卢水胡不会答应与我们联盟吧？”
马超露出一个稍显诡谲的笑容，说：“谁说我们要和他们联盟了？”
“？？？”众人都不解马超之意，一脸茫然地看着马超。
“少主是打算征召卢水胡吗？”一个刺史府的曹掾问道。
马超还没回答，另一个属曹道：“可强硬征召之，卢水胡难免不从吧？毕竟卢水胡人常年充当雇佣兵，有五六千精骑，其他人也几乎人人皆兵，不可小觑啊。”
马超听后，笑得更为灿烂和难以捉摸了。
马腾急躁地说：“超儿有什么打算你便快说罢，二三子谁能知你？”
“是啊是啊，少主你快别卖关子了！”与会的属曹们、曹掾们、侍曹们、太守们、县令们、中郎将们、校尉们也都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马超笑道：“吾不与之联盟，亦不征之，只许之小利，彼必为我所用矣。”
“哦，不知是何小利？”
“嗨，这说了与没说一样嘛！”
众人嘟哝道。
马超笑道：“诸位皆知，如今世之名将皇甫嵩与诸将统领十万步骑，就驻扎在陈仓城、槐里城和长安城。皇甫虽强，吾觑之如无物。不过，吾不惧他，其他人未必不被他十万步骑吓破胆。”
说到这，众人好似有些懂了，又好似没懂。
马超说：“卢水胡就在陈仓城附近不足几十里，日夜听见陈仓城下官军大营的动静，岂不胆寒？若此时我凉州刺史府伸出手，允许卢水胡内迁入境，诸位试想，彼岂有不应之理？”
“哦，是了是了！皇甫嵩天下名将，更兼有劲旅十万，卢水胡也曾参与反叛，必然心悸！”阎忠恍然大悟。
马岱则疑惑道：“但内迁之，与防范休屠、浑邪有何关系？”
马超说：“问得好！”
继而拿匕首在黄河的阴河段到休屠泽之间划了个圈，说：“吾建议将卢水胡内迁在阴到都野之间的范围内。此地多为荒野草原，甚少有凉州人在。可将卢水胡安置在此，分置乡里，使之为我屏障。而休屠人和浑邪人一旦要进攻我凉州，就势必要先与挡在凉州之前的卢水胡开战。”
都野，即休屠泽。
这一来，众人就都明白了，马超这是拿卢水胡当挡箭牌使了。
马腾疑惑地说：“不过卢水胡方三五万之众，终究挡不住休屠和浑邪吧？”
马超道：“挡不住不要紧，至少卢水胡能为我们争取到至少一两旬的时间。在这一两旬里，卢水胡极有可能被休屠和浑邪打残，但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也能做很多事情。比如战事顺利的话，吾能迅速击溃韩遂，再迅速回头收拾匈奴人。”
“那万一韩遂连卢水胡也暗中结连呢？”庞德说。
马超道：“令明想想，卢水胡方才迁入，人生地不熟的，给养不足，一切均仰赖我凉州扶持。除了听从，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庞德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马超笑道：“而且不出意料的话，卢水胡将会被休屠人和浑邪人的骑兵打得大败。等吾收拾了休屠和浑邪，凉州就可趁机吞并掉卢水胡，以充实本就稀少的户口。”
阎忠惊叹：“所以不论如何，我凉州都会是最大的赢家了？少主果真是足智多谋！”
众人看向马超的目光里又多了些光彩，不少人过不惑的文官武将们，看着才束发年华的马超，不禁暗叹后生可畏。
马腾一听这事对自家最为有利，兴奋得直搓手，笑道：“好，那就以超儿的计策办，明日吾就派人去结连卢水胡。金城太守、武威太守，必须赶快划出两郡闲置的土地，迁出凉州百姓，以供卢水胡居住。”
立即有两个腰带上悬挂着银印青绶的官吏从席位上起身，拱手而拜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