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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上的悠悠     回到古代开书院txt下载     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傅家失舟

    南湖书院,临湖阁。

    先前吃了情绪失控的亏,这会儿见傅振羽情绪不对,仓子坚立即结合自身经历,规劝道:“人在低谷,处处都是为难你的人;站在高处时,总能遇到好人。富贵公子说乞儿偷了他的钱,人人都信;反过来,却无人会信的。”

    而他们,现下就是乞儿角色,遂,不宜妄动。

    傅振羽可不是要听这些大道理的,她是来找仓子坚给自己出气的。所以,她说:“大师兄说的我都知道,知道不可能让他伤筋动骨,也没这么奢望。我就是想像小猫那样,挠他两下,让他破点皮,肉疼一下。”

    仓子坚皱眉,问傅振羽:“师妹为何突然如此不依不饶?”

    傅振羽叹息道:“因为,便是我不计较袁自舟还在计较啊。他同七师兄说的话,便是他不放心我的证明。而我,也回敬了一二,就看他接下来的动作。或者说看南湖书院,看看我会怎样倒霉,就可以知道了。”

    “你几时晌午你突然说要听我讲课,便是故意的?”

    傅振羽颔首。

    仓子坚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像极了先前的傅振羽。他凝重的原因,是在思索袁自舟针对的,到底是南湖书院,还是他家小师妹。沉思片刻,仓子坚对傅振羽:“有一点,袁自舟理应不怕六位师弟说什么。”

    这一点,傅振羽也不反对。

    “是,他不怕。因为另外六位师兄的目标,都是出仕,不会轻易得罪他这个前辈。”

    仓子坚便犹犹豫豫地说:“袁自舟,针对你,又针对了我?原因何在?”

    “针对我,是因为我能教出他这个探花,就能教出第二个、第三个进士;至于大师兄,他应该是觉得大师兄藏得太深,让他琢磨不透,才顺带往你身上泼脏水?他这种极擅长捕捉别人心思的人,总是这样多疑多思多虑。”

    所以,仅凭少有的见面,他就能推断出自己对师妹有情?这未面,太厉害了。还有,袁自舟当真是师妹教出来的么?仓子坚还是有些不相信。因为,他家师妹做的文章比不少人出色,但论工整,绝对达不到进士的水准。

    傅振羽见他神色松动,却不答应,便道:“大师兄若是不想出面,跟我爹说一说,日日带我出门,我来做。”

    仓子坚则道:“此事不急。当务之急,是师父的身体。他的心伤,不管是源于恶人恶意,或是误会,总之已伤。早日让师父康复,才是最要紧的事。”

    傅振羽面带希冀,飞快地问:“大师兄认识更好的大夫?”

    她这几天一直觉得是大夫不行,正准备让童掌柜寻一名医过来。

    “我给二师弟去信了,让他在南京寻名医。”仓子坚说了自己所做的事后,又道,“眼下没有别的大夫,我们也可以做一些事。旁的都是外因,师父之伤,源于他想不开,我会去劝他。”

    傅振羽不同意:“这是劝就能劝好的事么?”

    仓子坚冷静回答:“比起你现在去闹袁自舟,我去劝师父,对师父才是最好的。”

    傅振羽如同破了洞的球,瞬间瘪了。她爹才三十六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考虑到她爹的性子,便是将来自己袁自舟,也不能让父亲知道。

    “如此,辛苦大师兄了。”说完,傅振羽想起个事,一边往下走,一面道,“七师兄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错在袁自舟,大师兄为何撵他?”

    “师妹不同意?”仓子坚反问。

    “没有!”

    傅振羽飞快地否认。

    开玩笑呢,大师兄撵人不假,周启自己没反驳,还随口寻了个由头退学,她不同意也没意义。再者,她接下来要杨望大师兄的地方颇多,肯定要尽量少惹他生气的。傅振羽恭维了仓子坚一句后,方道出她的疑惑:“大师兄的决定,我怎会不同意?大师兄做事向来有章法,我只是想知道缘故罢了。”

    “因为周启在说谎,与袁自舟碰面,是他有意为之。他想和探花一道,我不过是成全他而已。”

    原来如此,大师兄擅长细节看人,比她强多了,傅振羽不再说话。

    仓子坚与师妹后,直接去了笃学院,与傅山长仔细分析了袁自舟的所作所为,并道:“我仔细问过师妹,她之所以对袁自舟过多关注,也因他有才能能给南湖争光。事实证明,师妹并没有走眼。至于别的,师妹似乎……还未开窍。”

    最后那句,便是仓子坚也没什么把握。

    傅母却是很快认同了这个观点,并出言加强了这个说法:“应该不是未开窍,是连个姑娘家的自觉都没有。你们想想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哪件哪样像个姑娘了?”

    这个非常可能的事实,震得傅山长师徒无言以对。

    傅母说完之后,又叹息道:“现在看来,袁家那小子不管学问怎样,实不是个托付之人。小羽没能和他定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傅山长历来不是什么主意正的人,先前听了袁自舟的话,便认定了那是女婿;而今听妻子这么一说,也觉得蛮对的。只是,他的心口还是忍不住作痛。可遇不可求的探花郎女婿,就这么没了,如同自泰山山顶,跌落平地,怎能不心疼!

    仓子坚见已让傅母认可,师父也松动,便道:“徒儿先去处理杂事,师父歇息吧。”

    说完,仓子坚看了傅母一眼。傅母会意,道:“等等我,我随你去看看小商。”

    傅山长第二次吐血,傅振商便被挪到仓子坚那里。傅母一天要去看数次,傅山长习以为常,不甚在意地挥手。

    出了笃学院,仓子坚便与傅母道:“师母放心,徒儿看来,师妹与那袁自舟无意。只那袁自舟人品十分欠妥,不仅背信弃义,还散播不实传言,着实可恶。我们需要师父,书院需要师父,还请师母多劝着师父一二。我们和小师弟、小师妹,都指着师父撑腰呢。”

    “绕这圈子做什么?你有多宠小羽,我还不知道?直接让我多提提小羽需要身体健康的父亲便是。”

    仓子坚露了个羞涩的笑,被发现小计谋的羞涩笑容。

    因一点小聪明便沾沾自喜的傅母,完全不知道自己落入仓子坚的圈套,还对他好感倍生。待见儿子比先前还乖巧后,对仓子坚就更满意了。

    回到笃学院,傅母便与傅山长道:“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丢了马也不一定是坏事。没了袁自舟,还有仓子坚呢。不是我说,子坚真是个好孩子。”

    熟料,原本心情稍微舒畅了那么一点的傅山长,立即否认:“他不行。”

    傅母不服,问:“怎就不行了?对小羽小商两兄妹都没得说,又那么懂你!”

    傅山长一阵咳嗽,平静下来后,断断续续说了一番让傅母都放弃的话。

第十七章 机会来了

    “不要看子坚现在,凭他从十四五岁便开始做的事,便知他终究会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我们傅家,高攀不起。”

    傅母顿时失声,好一会儿才幽幽道:“老爷说的是,姑娘家高嫁要吃苦的。”

    不必别人,自家便是最现成的例子。她同姐姐一个年尾,一个年头出嫁,姐姐嫁与富农,自己仗着跟着哥哥读了几日书,一心想嫁读书人。虽说自己最后如愿以偿,但婆婆在世那几年,便是如今想来,眼睛都是酸的。

    唉……

    陷入过去困境的傅母,是需要人劝的,完全忘了答应仓子坚的事。

    傅振羽着急见父亲,又懒得搭理母亲,选择了结结实实地陪了弟弟一整日。次日,傅振羽做中饭的时候,傅母便去了厨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非常自然地吩咐傅振羽:“中午的汤羹,你爹中午想吃银耳红枣羹,你做好了后便给他送去吧。”

    也就是说,傅振羽可以见父亲了。

    傅振羽乖巧地应了声“好”,傅母多一刻不多停,直接离开。待傅母离开后,林俭从廊下走出,与傅振羽道:“表妹,这次回来,我觉得你和姑姑相处的模式,有些怪。”

    傅振羽剪银耳的手一顿,反问林俭:“哪里怪了?我们从前不就是这样的么?”

    究竟哪里不一样呢?林俭也是皱眉苦思,良久后,道:“表妹从前虽和三姑姑闹,却也是事事为她好,而现在,表妹像是放弃三姑姑了,不再管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了。我这么说是有些怪,但我真的就这感觉。”

    傅振羽道:“不丰哥哥的感觉,是怪。”

    怪准的。

    傅振羽浅笑着,眼中却是什么情绪都没有。

    从前,她和傅母才成为母女之际,傅林氏还不及她成熟稳重,傅振羽一直视她如妹,自然尽心极力教着。至于现在,捂不热的心,还捂它做什么?

    “舅舅和舅母什么时候到?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菜。”傅振羽及时地转移了话题。

    林俭便是为这事来的:“奶奶翻了黄历,把日子定在十二,表妹多准备些老人家能吃的饭菜吧。”

    傅振羽便懂了,也就是说,老人家也要过来。

    五月十二,林家如期而至,在大门上遇到了一对脸生的夫妇。那对夫妇,看年轻比林老太太略小一些,五十上下的年纪。男的身着土蓝短打,标准的平民百姓装扮,倒还好;妇人一身素白林家的布衣衫,配上她那蜡黄的脸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最让林老太太不满的是,招人烦的是,她林家女婿病着,穿着这样的衣服来看望人,找打不是?

    那对夫妇显然第一次来南湖书院,正不得其入。拍了许久的门,未得到回应,妇人这会儿正亮着嗓子嚷着:“开门!有没有人啊!枝子啊!”

    侄子?莫不是傅家的人?林老太太猜过之后,立即又否认了自己的观点。傅家堂那些人,便是穷困至极,也不会做出这等事。况,她家女婿和族人关系很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又冷眼看了半盏茶,林老太太方对儿子道:“你去敲门。”

    林舅舅这才上前,与那夫妇道:“两位不知何事到我姐姐家中?不麻烦的话,且让一让,我来敲门。”

    那妇人一听是傅山长的亲戚,一把推开自家老头子,粗鲁让人无法直视。

    “乡野泼妇。”

    林舅舅嘀咕了一声,声音大小,刚好能让那对夫妻听见,又让远处的林老太太并林太太听不见。就在妇人竖起厚重的眉毛时,林舅舅拱手,还道:“多谢二位相让。”

    仿佛,刚才嘀咕的不是他一样。妇人气得跳脚,只因想到他是是傅山长的小舅子或者大舅哥,忍了。

    得逞的林舅舅,走到东墙角,踮起脚尖,按下了那块凸起的石块。

    不到一盏茶功夫,林俭出来了,依次喊人:“爹,奶奶、娘、二姨母,你们这是卡着饭点来的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在外院等你们这么久了。快些吧,饭菜都要上桌了。”

    林老太太一拐杖抽向大孙子,怒道:“我这把老骨头天不亮就爬起来,赶了六十里地来的,是你自己嫌弃的,还是你姑父不满?”

    林俭忙道:“奶奶你又来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三姑父待三姑姑极好的。倒是三姑姑,洗衣做饭事事不管,还总欺负你外孙女。等会儿见了三姑姑,奶奶务必提点她一二啊!”

    “不省心的东西。”

    林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了一句,也不知骂的是孙子还是小闺女。林俭认定那不是说自己,伸手去牵马。林舅舅拦道:“不着慌,这两位你可认识?”

    林俭自然不认识,只听憨厚的男人自我介绍:“孩子,我们家老小子,叫乔增枝,他说在南湖书院读书。我们问了一路,就是这里,对吧?”

    “原来是乔师弟啊,他在的。你们先跟我进来,我替你们叫他去。”

    “嗳!那谢谢你了,孩子。”

    林俭才转身,就听妇人嗔老头子:“什么孩子!你没听见他叫咱们枝儿师弟么?你叫他枝子他师兄不就好了。”

    乔木匠觉得,这样硬套近乎,还不如自己的称呼好。但他被妻子压了一辈子,已成了习惯,默然不语。走在前头的林家人,也只当没听见。他们当没听见,有些人就做不到。

    “这是哪来的村人,怎也能进书院?”

    一行人出现在尚未合全的门前,大放厥词。林俭回头,见是汝宁府学的吴教授一家,立即上前行人,拱手见礼。

    吴教授汝宁府府学的教授,最牛气的地方不在于管理府学,而是管理着大小不下五十家的书院。章知府重教,他在汝宁这十年,各地新增私塾不下百家,有名字的书院,吴教授记录在案的,便有二十三家。

    南湖书院,便是其中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一个。

    府学教授,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中天书院这样的书院,不需要巴结他;小书院就是巴结,也巴结不到他那里。总之,是个很鸡肋的位置。南湖书院不一样,大小节日,没有一次把吴家落下。是以,虽然南湖书院一直没有公开招徒,吴教授那里,也没怎么管。

    理由很简单,南湖书院登记在册的六名学子,均为秀才。南湖书院,就是求高质量学子,不行啊?

    不过,南湖书院以后再这样,却是不行了。

    看望过傅山长后,吴教授直接道了来意:“借着探花的势头,知府大人的意思,凡登记在册的书院,每年都要公开招徒。招收人数不做限制,但必须招,营造汝宁阖府向学之氛围。”

    女眷里头,吴夫人也转达了这个消息。爹如今还病着,大师兄又有自己的事,二师兄还不知哪天回来细数一圈,傅振羽发现,她的机会来了。

第十八章 两家求亲

    待吴夫人说起了家常,傅振羽便退了下去。约莫半个时辰后,傅振羽复归,与傅母说了声,傅母便笑着邀请大家去厨房用饭。

    十余人分两桌,女眷那桌摆在厨房,众师兄弟日常用饭的地方。男客那席,摆在了笃学院。

    傅母盛情邀约,吴夫人客气了两句,便不再提离开的事;乔母以为你不想走,直接没客气,跟着林家的人进了厨房的前厅,还道:“我尝尝我儿子平日里的吃的喝的。”

    男人那桌,傅山长这两日心事开解,又见闺女一如从前,身体着实见好不少。又有大舅兄在,他在仓子坚的服侍下,也入了席位,坐到了林舅舅下首,仓子坚挨着他坐下。如同亲子一般,仔细照料了他一顿饭,把林舅舅眼馋得一塌糊涂。

    他一脸艳羡道:“三妹夫,你这徒弟收的好,比我那儿子都强。”

    经他提醒,傅山长这才想起来他还有大徒弟。大徒弟坚刚毅的面容下,狭长的眸子里,全是担忧。他竟忘了,他的徒弟有袁自舟那样背信弃义的小人,也有仓子坚这样的正直孩子!

    想到这,傅山长浅浅一笑,道:“我要好起来。”

    早一些好起来,省得这些好孩子受累才是。

    仓子坚读懂了师父的意思,暖流自心底溢出,他那硬邦邦的面孔,也柔和了起来。傅一善这个师父的才能,定然是十分普通的,可品德,却是万里挑一的。

    他命不错,遇到了个好师父。

    乔木匠一直张着嘴巴,想插话,好不容易等着个间隙,哪知又让人给抢了。只见那吴教授,指着最后才上的凉面,道:“我原是个不喜欢吃面的,这个面,我方才不过尝了一口,便停不下来,直直吃了这么大的一盘子呢。不止面,那蒸鱼看着没什么出奇的,味道却如此鲜美,半点鱼腥不见,入口回味无穷啊。傅夫人如此手艺,傅兄弟好口福。”

    说不得意,那是假的,傅山长轻声道:“今日掌厨,并非内子,乃小女。”

    声音虽不大,吴教授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对傅家,对南湖书院,更加满意了。他捋着胡子,忽然问傅山长:“令爱,似乎还没定亲吧?”

    后院厨房,林太太拉着傅振羽,要她做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左边是舅母,右边是姨母,傅振羽含笑坐在两人中间,却是先对林老太太道:“外祖母,鱼丸不腻又好嚼,你多吃一些;还有四喜丸子,我做的是小个的,你尝尝味道;那肌肉是昨晚就炖上了,这会儿烂得紧还不塞牙,你也能吃;还有肘子,不是我吹,入口即化,味道好着呢。虽然好吃,但你尝两口便罢了,可不能多吃。”

    也就是说,一桌子菜,都是照着林老太太的需求做的。

    说完,傅振羽主动对吴夫人、乔太太道:“不知二位今日到访,饭菜若是不合口味,还请夫人和太太原宥则个。”

    吴夫人来了兴趣,问:“这些都是你做的?”

    傅振羽颔首。

    吴夫人便道:“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那架势,那语气,颇为奇怪,傅振羽只给吴家送过礼,这人,她着实不了解。不了解,便不发言,微微笑着,不说话。

    不大会儿,吴夫人就把傅振羽上下夸了一通。

    乔母也想夸的。

    可她没有吴夫人那地位,也没人家声音好听,也不会那些文绉绉的词儿。少不得,和外头的乔父一副面孔张着嘴,却插不上话。

    林老太太听腻了午饭人夸人,生硬地转了话题,叹息道:“凤家的那孩子都十九了,再拖下去便不像话了。两头老人都不少,我的意思呢,两个月内把亲事办完,以免夜长梦多。”

    傅振羽立即懂了林俭之前的话,她笑问林老太太:“外祖母的意思,不丰哥哥接下来的几个月,便不在我家读书,回去娶凤姐姐了?”

    终于要娶儿媳妇的林太太,笑眯眯地应了声:“是呢。正日子定在七月,你早些过去,给我们打打下手。”

    如今很多人家将六礼简化成三礼,林、凤两家也不例外。林俭同凤家大姑娘,已只差最后一步成亲了。傅振羽算了下,林俭总要到中秋之后,才能回书院。

    吴太太对林俭也是略有耳闻的,立即道喜,还道:“南湖书院这几位学子,年岁不大,到都是秀才身份,着实不错。”

    听了这句,乔母终于接了上话:“是呢,虽然我和他爹不行,但我家增枝也是个秀才呢,是家里最出色的孩子。长得也结实,比他几个哥哥俊俏。”

    林家的人对乔增枝不了解,便没说话;吴太太不稀得搭理她,于是,傅母只得客气道:“增枝确实是个好孩子。”

    乔母立即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拉着傅母的手感慨:“妹子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便好办了!你家闺女这么好,同我家增枝年岁相当,你又说增枝是个好孩子。干脆,我们两家做亲吧!”

    一屋子人被她这句惊了个鸦雀无声。

    傅母登时大怒。

    她更喜欢儿子不假,可这闺女也不是什么人家都要嫁的。漫说傅氏一族乃汝南县有名的乡绅,便是自家老爷正儿八经的举人身份,便是闺女低嫁,也不是一个匠户之子能肖想的!

    “哪有你这样的人!”

    可惜,傅母只能说出这样的职责之言,林老太太抿了抿嘴,叹息。乔母这样的人,还得她二闺女收拾。于是,老太太看向二女儿。

    林姨母得令,首先拍案而起,带飞了桌上的碗筷叠盘。坐在姨母和舅母之间的傅振羽,着实被乔母吓着了,一时忘了躲闪,被林姨母拍飞的菜、汤,一股脑地飞她衣衫上。

    林太太抓住时机,“啊”了声后,道:“哎呦,烫到了吧,快回房换衣服去。”

    那哄人的语气,和林俭那般相似,真不愧是母子。撵人就撵人呗,我懂,傅振羽叹息着,起身,告饶:“外祖母,吴夫人,我先去换身衣裳。”

    待她一走,林姨母立即指着乔母,怒骂:“你这蹭饭的好没规矩!亏你还自诩汝阳城的人!说亲哪有自己来、当着孩子的面说的?便是村妇都没你这样的。说亲之前,还有个量媒。我家外甥女嫁妆万贯,你们家准备好万贯聘礼了么?”

    一听万贯家私,乔母那双微小的眼睛,直接大了三圈。

    吴夫人立即赞道:“说得好!话说到这,我也不瞒了。说亲确实要量媒,我这里有桩好亲事,欲说与傅姑娘,老太太和傅夫人,仔细听了。”

第十九章 无人书院

    中天书院山长,曾进士独子曾兴平,便是吴夫人要给傅振羽说的人家。

    吴夫人才开了个头,原就惧她的乔母,一听她提的是曾家的人,立即收言。林家女眷见她如此,也来了兴趣。林姨母在母亲的授意下,收起泼态,委婉大方地坐了回去,切换得无比自如,林老太太满意颔首。

    吴夫人的意思,傅曾两家均是是开书院的,是谓同行。论家世,曾家强于傅家;论书院之规模,中天书院乃汝宁府四大书院之首;拼爹,傅山长仅为举人,曾山长却是进士。无论怎么看,傅振羽都不会委屈。便是女方弱一些,又只弱那么一丝,傅振羽自己本身的优秀,又弥补了这点。还有一桩,曾家就曾兴平这么一个儿子,傅家便是万贯家财陪嫁,他家也能出得起聘礼。

    在她说完这些情况后,林家女眷这边,都无甚话说。

    吴夫人完来意后,又颇为推心置腹地说道:“我是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才多了一回事。咱们女子嫁人,除了这些实际的,还要婆婆和夫婿。曾夫人我们都见过,是个和善的,管不起家事。傅姑娘这般能干,进门就能当家,这话是曾家打了包票的事。曾少爷去岁过了县试,已是童生。除了相貌差了些,旁的,当真没什么不好之处了。”

    吴夫人原本想说过日子,男人长得好看不当饭吃,可一扫林家从老太太起,到林太太这个儿媳妇,都是一副好相貌,便没好意思吱声。

    其实她说了也没事,傅母那里,只凭四大书院之首的中天书院、正经两榜进士出身的公公,已没了什么不满。

    知女莫若母,一看她有应允的架势,林老太太连忙笑呵呵道:“吴夫人的话,我仔细听了,你说的这孩子呢,听来着实不错。只不过,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家小闺女上头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打小叫我惯得紧,养成完事不沾手的毛病,这才叫外孙女辛苦。”

    吴夫人察觉这话里有话,颇为惊讶道:“老太太的意思,傅姑娘这亲事,还要她自己说了算?”

    林老太太怎会给外孙女挖这坑?飞快道:“哪能呢!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意思,外孙女的亲事,我闺女说了不算,女婿说行才行。”

    老太太就这么把球踢给了傅山长。

    吴夫人却说不出二话。

    不提自家,就是她给傅振羽所提的曾家,也是男人当家。自然也有女人当家的,那是少数,于儿女亲事上,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嫁女由父亲想看女婿,娶媳则由婆婆想看媳妇。吴夫人停顿片刻,笑道:“两家约个时间一起去我那里做客,彼此见上一面,这样可好?”

    经母亲提醒的傅母,想起了夫婿,一听要见面,飞快说道:“见面傅家暂时不能应允。闺女虽到年纪了,但我家老爷正病着,总要他好一些的。”

    吴夫人自然笑应,道:“这个自然,今日登门,原是我们唐突在先。不过,我们夫妇过来,主要为的是传达知府大人的意思。说到这个,若是亲事成了,得了中天书院的支持,南湖书院兴许也要加入四大书院,将四大书院变作五大书院了呢。”

    两家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直把乔母晾得极其彻底,乔母也不介意,安静得像不存在一般。待傅振羽换完衣裳归来,傅母立即道:“竹林那里凉快,夫人,母亲,我们去那里透透气,凉快一下,再让小羽给大家洗些瓜果,可好?”

    傅母口中的竹林,是在傅振羽院子的后头,一亩大小的小竹林。

    林老太太和吴夫人没说话呢,乔母先道:“虽说我们两口子白蹭了一顿饭,但你们家大业大的,想是不在意的。饭很好吃,我们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傅母便是心里不舒服,也客气地挽留了句:“你夸奖了。再说会儿话,用些瓜果也不迟。”

    “不用了,我跟你们说不到一起去。”

    乔母非常痛快地说道。

    众人见她这般拎得清,不由对她改观了些许。直爽的村妇,也有可爱的一面。傅母想着自己曾经也被傅家瞧不上,不自觉地她怜悯一二,让傅振羽领着吴夫人等人去竹林,她则去送乔母。

    林太太没有跟着,笑道:“你们先去,我收拾收拾下灶房。”

    这不是林太太第一次到小姑子家干活了,林老太太应了。待把人送到了竹林,傅振羽欠身,与吴夫人道:“夫人少坐片刻,我去灶房了。”

    吴夫人感慨了句:“这是惦记舅母呢!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去吧去吧,我正好和老太太说几句话。”

    林太太留下收拾厨房是假,等傅振羽是真。

    林俭不仅是独子,还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十五岁未及笄便成亲,十六产子那年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虽说遗憾,但好在林俭是儿子,倒也没别的问题。

    而林家的亲戚中,孩子比林俭小,又是姑娘的,只傅振羽一个。林母和娘家来往亲密,林太太一直拿傅振羽当闺女看待。因此,林俭才一直当傅振羽是亲妹。

    傅振羽回到厨房,不等她开口,林太太已飞快地把吴夫人之言悉数倒出,并一脸关心道:“你爹对你好,我没话说。可他也是个糊涂的性子,要不,能叫一个白眼狼气成这样?他这样的眼光和性子,便是去相看我也不放心啊!我看,要不这样吧,真定了日子,你使人告诉我,我叫小俭过来。”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傅振羽,闻言笑道:“我爹何时能好不一定呢,还是让不丰哥哥安心娶凤姐姐吧。再不济,还有大师兄呢!大师兄多厉害,舅母又不是不知道!”

    南湖书院教书的是傅山长,用度是傅振羽维持的,各项庶务,包括官方的、傅林两家的家事,最开始也是她负责,仓子坚暗中协助。五年前,改为仓子坚全盘接手。林俭跟着仓子坚做了两年杂事,是知道这些的。他知道,就等于林家知道,包括林太太。

    可知道归知道,但林太太觉得仓子坚只是个徒弟,到底不是义子,姑娘家结亲这种事,他不好插手,因而愁得不行。

    林太太有她的忧愁,傅振羽也有自己的。

    南湖书院和中天书院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从前两家没有任何来往,曾家突然这么相中她,若说没有猫腻,她是不信的!而把她和中天书院联系起来的,除袁自舟不做他想。

    袁自舟,这是要把自己的翅膀掐断?

    傅振羽冷笑,心底升起无限斗志!你越是不让我飞,我偏要飞,还要飞得比你还高!

第二十章 不能再忍

    傅母送乔母,送到笃学院门口。不等她敲门,乔母径自推开院门,大辣辣地进去,嚷着要乔父也离开不算,还动手拖乔增枝,要把儿子也拖走。乔增枝羞难当,努力挣扎之际,乔母嘴快,已把吴夫人代表曾家求亲的话说了出来。

    仓子坚眼神一厉,看了眼明显错愕的师父,主动向吴教授请教:“我代师父问大人一句,此事当真?”

    这是他们两口子今日来傅家的两件事之一,吴大人立即承认:“确有此事。”

    乔母立即去拖乔增枝,还道:“人家闺女不可能嫁给你,你还不给我家去相亲去!读书?也不看看你都多大了,成家立业,成家在先!”

    乔增枝果然对师妹有意思,看来那日自己踹他用的力气太少了!仓子坚原本就生硬的脸,立即更冷了。

    傅山长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家闺女这是被曾家和乔家都瞧上了。他就说嘛,他家闺女多好啊,哪个不喜欢?是他不舍得嫁闺女呢。

    至于人选,自己的徒弟乔增枝肯定不行,乔家根基太弱了。这曾家嘛,孩子他不大了解,曾山长是两榜进士,他还是知道的。自己只是个榜单末端的举人,差得会不会有点多啊?自己,是不是得再好好念念书,争取考个进士回来,好给闺女撑腰?

    虽然不舍,但是“我闺女是宝贝不能嫁”这种观点,一刻都没出现在傅山长的脑子里,可见对曾家,他还是挺满意的。

    乔增枝在母亲的拖拽、大师兄的冷眼、师父的傻笑中,最终败下阵来,起身对傅山长道:“师父,那什么,弟子停学一段。这几年,多谢师父师母,还有师妹费心照料,我改日抽空再来看师父。”

    说完,一双不大的眼,四处瞟,似乎在找什么人,最终除了清风烈日,什么都没找到。

    乔家三口离开后,吴教授对傅山长道:“曾世侄的样貌虽不及你这大徒弟和内侄儿,但比方才那位,却是强了了许多。”

    傅山长呵呵一笑,道:“男儿重科场,并不看相貌。”

    长相普通的吴教授,眼角唇畔全是笑意。

    男人嘛,看的就是能耐,从来不是脸。那君如玉脸是好,堂堂两榜进士,因为没能耐,不也窝在一家书院混个夫子?倒是自己,平民百姓一个,长相也平凡,岳家慧眼识英雄,把娇美的闺女许给了自己,叫他性(作者会努力控几自己,不会把自己陷进去的)福了这些年。

    仓子坚无心去在意别人。

    先前,他央求小师妹给她三年,小师妹不应,他当时没说什么,心底却是难免失落。因为,同为女子,他姐姐十六岁才许人家,十七岁未嫁,不也没人说什么么?如今看来,在汝宁,师妹才是对的那一个。这才几日呐,别人这么大辣辣登门,他连替师妹拒绝的话都没资格。便是不拒绝,他同曾兴平比,优势也不大。曾家家世是没问题的,那曾兴平他认识,长相是不怎么出彩,但绝对拿得出手。十**岁的年纪,和小师妹只差三四岁。而自己,不仅一无所有,比师妹足足大了七岁。

    这一刻,仓子坚希望傅振羽晚嫁,越晚越好。直到吴教授夫妇离去,仓子坚都没缓过劲来。但是,他才因为傅振羽他情绪失控过,他强迫自己静下来,好好想想。想清楚,这一次,他是能像从前一样只爱不动,还是做些什么。

    林家大老远过来一趟,是要留宿的。一下午,林舅舅和林俭,也积极地讨论着这桩亲事,分析利弊。虽有不完美之处,但所有人都认为这门亲,很是靠谱。

    仓子坚彻夜未眠,天亮后,明确不能再忍之后,狭长的眸子满是欢喜。

    隔日,林家人用过早饭告辞,临行前,林舅舅不忘嘱咐妹夫:“快些好起来,把小羽亲事定下。过小定的时候,定要使人来说一声。”

    傅山长满口应允。

    没了外人,一直想找傅振羽说要紧话的仓子坚,却因为寸步不离跟着自己的傅振商而头疼。好烦人的小鬼啊,必须处理了!于是,仓子坚把傅振商丢到西邻庞家,又允诺一会儿去接他。自庞家回到南湖书院,仓子坚却找不见傅振羽的人了。

    厨下没有,书堂没有,竹林也没有。

    这小妮子,又偷跑出去了?不,不能,师妹虽爱折腾,但本质还是很乖巧的。不让她独自出门,不到万不得已,她便不会自己出门。

    那,师妹去哪里了呢?仓子坚疑惑不已。

    傅振羽收拾好残羹冷炙,又洗了衣服,再去找弟弟和师兄,人没了。她到处找了一圈,仍没找到人。最后决定,守株待兔,蹲在青石院等他们两个。等到她有点迷糊,才看到仓子坚,立即跳起来抱怨:“大师兄你去哪了?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看着傅振羽委屈的小模样,仓子坚一言不辩,只拼命压抑着激动,低声问:“你找我,何事?”

    “还用问啊!我现在不想嫁人,我们一起和爹说,书院招生的事,我来全权负责,好不好?”

    傅振羽清澈的眼眸,满是哀求地说道。那可怜模样,像极了仓子坚小时候养的那条狗。又有不想嫁人在前,一宿未眠的仓子坚,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等他看到傅振羽雀跃地扑过来,拉着他的袖子,娇声说着“大师兄你太好了”之际,才意识到,他方才说了个“好”。

    傅振羽恭维了仓子坚片刻后,正色道:“大师兄,我好像眼光不太好。以后,你要常提点我。”

    仓子坚不解,疑惑地“嗯”了声,傅振羽便解释:“我敢保证,曾家提亲,定有袁自舟的手笔。至于目的,应该是想剪了我的翅膀。我当初怎么就因为他读书好,脑子灵活,就认为他是个人才了呢?”

    又是袁自舟!在做出决定后,仓子坚打心眼不愿意傅振羽再念着别人的男人。但他的心思,傅振羽丝毫不知,还在继续念叨:“还有四师兄,周启知道四师兄要留下读书,我又吓唬他说去听课。所以,袁自舟连他也要弄走!我们真的是,不能再忍了!”

    仓子坚认同,并道:“确实不能再忍了!”

    “大师兄也这么认为?太好了!”傅振羽打心眼里高兴。

    仓子坚已厉声道:“你事事都和袁自舟联系起来,确实不能忍了!你就这么厉害,要袁自舟如此防备你?是你高看了自己,还是太过在意袁自舟?袁家好歹是读书人家,袁自舟的祖父还是个举人,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何至于此?”

    傅振羽一听这嘲讽满满的话,心里就不舒服,反驳的话张口就来:“事实上,唯有这样的人家,才养得出心思这么多的孩子!如乔家那般,便只能养出四师兄这种觉得我好看,便会表现出来的耿直少年。”

    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别人喜欢你都知道!仓子坚既酸又懊恼,不中听的话脱口而出:“你既瞧出他对你有意,为何不避开?”

第二十一章 可曾动心

    明明是找大师兄说正事,大师兄却总盯着细枝末节不放,这让傅振羽很头疼。因为乔增枝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自己就避开?她要是这样的人,会去教袁自舟读书,会要成为夫子?

    傅振羽收起浅笑,定定地望着仓子坚,眼中没了崇拜,只有倔强。

    平常这样就罢了,眼下,明知道她父母对曾家这门亲事除了忐忑之外,没有别的不满。她站在悬崖上,大师兄却还在说她站姿不淑雅她宁愿跳下悬崖赌一赌那几乎不存在的好运,也不要在崖顶等着,等仓子坚带她下去。这不是气话,守着规矩,一点点敲碎规矩的外壳,露出自己的爪子,是相对安全的操作,却并不代表是唯一选择。

    心中已有了新的决策,傅振羽最后一次问仓子坚:“我爹娘这会儿,必定在说我的亲事,大师兄帮我去找他们,告诉他们,我不嫁人,我要做夫子,可好?”

    “容我再想想。”

    呵呵一笑,傅振羽道:“叫大师兄为难了,是我错了。”

    这样的认错,很是古怪,仓子坚直觉不好,可又想不通,便皱眉问道:“错了?错在何处?”

    倏地,傅振羽巧笑嫣然,眼中全是狡黠,不答反问:“大师兄想知道?”

    她这模样,仓子坚想说不想知道的。光电之间,叫他想到了师妹试探袁自舟的事、想到了师妹前几日蒙骗自己的事。未免再次上当受骗,仓子坚换了个思路,做出反常的选择。

    “嗯。”

    “可我为何要告诉你呢?”

    心下回转了许久的仓子坚,到底还是叫傅振羽给骗到了。他无奈地看了看天,决定自己主导话题,因问傅振羽:“你且说说,你都怎么教的袁自舟?”

    傅振羽笑,并道:“时辰有些晚了,我去做午饭。”

    仓子坚才抬头看过日头,就是没看,他也知道眼下还早得紧早饭吃完最多一个时辰,怎会晚?师妹这般模样,分明是不肯与自己说了。可是,为何?他明明没有拒绝师妹的请求啊!

    而傅振羽说完后,根本不等仓子坚想明白,直接走人。

    仓子坚又气又慌。

    他哄师母,敬师父,把师弟当亲弟弟教导,可不是为了报答傅家的收留之恩!他早起把师弟丢到邻家,又找了师妹这半天,也不是为了惹师妹生气的。

    慌乱占据上峰,仓子坚追上傅振羽后,先疏解心中怨气:“你总这性子!便是生气,也要先告诉我为何生气啊!”

    原本因他追来而有些许后悔的傅振羽,听见这话,一眼横过去,问:“大师兄历来聪慧,当真不知?”

    聪慧又不是神仙,能知人间所有事!仓子坚皱着眉头,答:“确实不知。”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傅振羽哑然片刻,与他细细分析:“我找大师兄帮两件事,第一件帮我说服爹娘,不要把我嫁出去,也不是不嫁,过了十八再说。第二个,我要大师兄说服他们,不反对我做夫子,就从今年的书院招生开始。放心,我会以男装示人。这两件事,大师兄还有不明白的么?”

    “没有。”

    仓子坚口内飞快地回答,内心雀跃。十八岁,就是三年后了,自己还有三年时间,很好。

    傅振羽便道:“我的请求很明确,都是迫在眉睫的事,大师兄是怎么回答的?容我想想,可是?”

    “是。不过,亲事我稍后便去找师父和师母。我要想的,是师妹做夫子的事。”仓子坚意识到自己把两件事混为一谈后,急忙改口。

    可他语速却依旧很慢,且并未应允,傅振羽便道:“一桩亲事,我若不愿,有的是法子解决。找大师兄帮忙,不过是因为大师兄行事比我周全罢了。难点在于做夫子,大师兄只说想想。按大师兄那想十步走一步的性子,等你想好了,我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最后那句,堵得仓子坚快吐血了。他抬手,打断傅振羽的喋喋不休,道:“师妹且听我把话说完。我若答应,我便会做到。找姐姐,科举,护师妹做夫子,事事都要时间,我还没想好如何去平衡。”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太多,傅振羽面露货真价实的惊讶。

    大师兄不仅答应,还想了这么远了!更让她惊讶的是,大师兄要参加科举,是要学袁自舟,三年从秀才考到底么?不过,大师兄的事,爹不准她问,她当不知道吧。如是作想,傅振羽缓了面色,轻声问仓子坚:“也就是说,大师兄已经认可我做夫子了?”

    “待我见袁自舟一面,再给你答案。便是我允了你,你要答应所有的事都听我的方可。”

    傅振羽没有不答应的。

    当年她弄酒楼,仓子坚也是这么要求的。待后来酒楼弄起来,基本没大师兄什么事了。她有自信,书院的最后,也会是这个结果。到那时,她爹挂个名就好,大师兄捧个人场就是,她好奇的是

    “大师兄要见袁自舟做什么?”

    “他对我很了解,我不了解他。南湖书院,对他了解的便是你。你现在把他的所作所为说与我听,我去验证。”仓子坚回答的同时,说出自己来找傅振羽的原因。

    大师兄依旧是谨慎的大师兄,傅振羽了然,从最初的相遇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袁自舟的往事。说到待傅振羽肚子饿了,她才想起来忘了做饭。

    “大师兄,我先做饭去。”

    “不必慌乱。”说着,仓子坚跟了上去,并道,“我与你打下手。”

    君子远庖厨,可仓子坚初到傅家之际,傅母因为有孕进不得厨房,林老太太原本打算过来帮忙的,是傅振羽一个七岁的孩子,接管了灶台。得以苟活的仓子坚,哪有资格在意这些细节?从手忙脚乱地帮倒忙,到有条不紊地辅助,他练了许久。

    厨房,是他和师妹拥有共同回忆之处。傅振羽却以为他是要继续听袁自舟,便接着说道:“归纳总结,虽然耗时,但有助于记忆和分析。袁自舟学会之后,经常自己做了分析和总结,来找我核对。不得不说,如果我不是先天天赋极好,我还真教不了他。”

    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师妹煞风景地提袁自舟,还夸袁自舟,仓子坚不满,问傅振羽:“他就那么出色,你可曾动心?”

    望着熟练摘菜的仓子坚,傅振羽古怪地笑了笑,仓子坚警惕地坐直了身子,问:“怎么?”

    傅振羽移开视线,打着哈哈,道:“那什么,我说了大师兄不要误会哦。”

    我现在已经有些误会了,仓子坚拉长了脸,却是轻轻“嗯”了声,只听傅振羽道:“我见过很多聪明的人,对优秀的人无感。反倒是小时候,大师兄像现在这样跟我一起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我还想过,能有大师兄这样的夫婿就好了呢。”

第二十二章 无关好赖

    师妹小时候想过嫁给自己?这个认知,让仓子坚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忘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整个人都是懵的。

    仓子坚是被凉意惊醒。

    望着正从菜盆里撩水泼过来的师妹,仓子坚没训斥师妹调皮,淡定地抹去脸上水珠,避开了视线,道:“勿要胡言乱语。”

    心里,却是巴不得傅振羽再多说两句。

    傅振羽如他所愿,多说了两句,却不是什么好话:“方才我先说了,大师兄不要误会嘛。那是小时候不懂事的天真想法,现在没这么想了。”

    也就是说,以前自己进厨房师妹喜欢,现在他进,便不喜欢了?那他现在,是不是要找个借口离开?

    不,不行。

    做人做事,必须有始有终,不能因为师妹不喜欢就易辄。想到这,仓子坚带着莫名的怒气,提醒傅振羽:“教书育人不是儿戏。按吴教授之言,在读学子超过四十,方能抱住书院名号。既然招了他们,我们就要对他们负责。便是你若是参与了招生,成为夫子,也要从一而终。”

    重重咬着从一而终四个字,仓子坚收住了话尾。

    不娶何撩,这是傅振羽的原则。就在方才,她想起个事,关于猪跑的事。

    大学宿舍另外三个人都谈了恋爱,三个人的恋爱情形却完全不同。有一对,男朋友对舍友极其宠溺,从一开始就是;有一对是高中就认识,因为吵架认识的,一直没有分开;最后那个妹子的男朋友,是同班同学,男同学默默关注舍友四年,直到毕业后,和舍友留在一个城市,才开口表白。

    也就是说,每个动情的男孩子,表现是不同的。

    大师兄是个古板,却不固执的人。但针对自己是否喜欢袁自舟这件事,他一直不相信,固执得过分。再加上,方才大师兄因为四师兄的事,恼了起来,她便推导了一种让人难以相信的存在。

    因而,拿了当年试探一二。

    试探的结果,更恐怖了。大师兄竟然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很深的那种。

    傅振羽忽然头疼起来。

    她没说假话,在大师兄十五岁那年,她真的觉得嫁给这样的人,蛮好的。少年尽管落魄着,眼神依旧那么清澈,明明一身书气,却是坚定地耗在了厨房,充满了烟火的气息。少年话不多,眼力却很好,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他一言不发地接过去;自己没想到的事,他想到的,直接做了。

    一切的改变,是从大师兄掌管傅家家事开始。

    大师兄只适应了两年,便从她爹手里接过了所有庶务,又掌管了傅家的财政大权。把自家所有事,全都交给一个外人,傅振羽和父母谈了许久,反复强调她可以掌家。但是,她爹娘宁肯相信仓子坚这个外人,都不肯相信她,简直了!

    说服不了父母,那便自己奋起。

    开酒楼,拉人入书院,傅振羽极尽所能的折腾着。每一件事,大师兄都有参与,却都只是参与了开始,便去忙他自己的事。次数多了,傅振羽终于知道她家爹娘走了狗屎运,她家大师兄真的很有手段,且对傅家、对自己没有坏心。

    可强势的大师兄,再没了从前的百依百顺只剩下烦人,尤其是对傅振羽的管束,越来越多。

    傅振羽又不是有病,怎会喜欢一个把自己圈死的人?她和志同道合的二师兄抱怨过,二师兄说了自家大哥的行事,简直和大师兄一模一样。

    傅振羽这才知道,时下的兄长,和她堂哥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也不行,傅振羽拿出对付堂哥的那一套,发现在仓子坚面前蛮吃得开。所以,这几年,她才把仓子坚当哥哥。

    结果……

    大师兄喜欢自己。

    那么问题来了,大师兄知道他喜欢自己么?不管大师兄知道不知道,我只能当做不知道啊!

    傅振羽抛开杂念,信誓旦旦保证:“大师兄放心,教书这件事上,我定会从一而终。呐,我继续说袁自舟吧。他这个人品性如何不说,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无人能及。举个例子,大师兄自己体会下。同样的话,同样的方法,我对所有师兄都说过,只有他一个去这么做了……”

    五口人的饭没那么难做,傅振羽能说的有限,仓子坚却已大开眼界。

    过去几年,自己竟然因为某些小情绪,错过了这样的一个人。这比先前因为师妹情绪失控,还要糟糕。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三年的时光说短不短,说长,又很不够用。在去接傅振商回家吃饭时,仓子坚站在厨房门槛上,忽然唤了声:“师妹。”

    傅振羽正在烧火热饼,抬起满是汗水的额头,疑惑地看着仓子坚,等着他的下文。

    仓子坚下令:“师妹今后要嫁的人,不能比我差。”

    傅振羽脸色如火。

    不能比你差,和你一样就行呗?大师兄,这是知道自己的心意啊!但是,不管大师兄是站在兄长还是别的什么角度,直接命令她怎样怎样,这种行为很是讨厌啊。

    傅振羽便有些不正经地说道:“不能比大师兄差么,若按大师兄所言,我怕是嫁不出去喽。”

    “我就这般好?”仓子坚哑声问道。

    傅振羽鄙视地丢了一眼,并道:“无关好赖,是大师兄眼高于顶,怕是没人能入你的眼。但是,大师兄,我先前说过,若是我不愿,悔一桩亲事,并不难。所以,你懂了么?”

    “懂什么?”

    “我要嫁给谁,嫁给什么样的人,我说了算!”傅振羽掷地有声地说完,又解释,“以及,不管那人是做什么的,必须听我的才行。”

    闻言,仓子坚抿了抿嘴,道:“听不听你的不要紧,要紧的是,那人得有能力,有护住你到处惹事的能力。”

    说完,转身离去,留下傅振羽一个人生闷气。

    仓子坚带着傅振商回来,发现傅振羽留了字条,上书:我吃过了,你们自便。

    这几个简单的字,傅振商自然认得,便问仓子坚:“我姐又生气了?谁惹她了?”

    仓子坚看了眼桌子上没怎么动的饭菜,没说话,带着师弟用过午饭后,先去了笃学院,做他该做、师妹需要解决的事。

第二十三章 无关情爱

    仓子坚求见师父,开门见山道:“师父师母,可是中意那曾家?”

    傅山长不答,问徒弟:“正好要问你呢,咳咳,咳咳,这桩亲事,你怎么看?”

    仓子坚道:“亲事如何,徒儿不好说。只是有些疑虑,南湖书院和中天书院不曾望来过,小师妹这几年便是出门,都是我亲自送的。除了童掌柜,只怕没人知道她是女儿身。曾家与我们不熟,又没见过小师妹,为何突要定小师妹了呢?”

    沉浸在欢喜中的傅山长和傅母,顺着徒弟话仔细琢磨了一番。傅母还在想理由的功夫,念着闺女的傅山长,飞快地说道:“子坚言之有理。”

    仓子坚眉目一松。

    他越过师父、从师妹手里抢过书院的管理权,便是从师父的这句话开始的。师父认可后,师母便也会随之认可。带着这样的笃定,仓子坚看向傅母。

    妻子有多满意这桩亲事,傅山长最是清楚,他立即紧张地看向傅母。因为着急,又是一阵咳嗽。傅母一边与他端温水,一边道:“好好的,你急个什么!你和子坚都认定的事,我能不知好赖?”

    傅山长尴尬地说了个“没”,不吱声了。

    傅母无奈叹息,嗔夫婿:“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紧张闺女的爹!这样吧,子坚你明日进城,去打听下曾家的事。若是曾家这孩子有问题,咱们便趁着亲事还没开始谈,便拒绝;若是无碍,也好安安你师父的心。”

    “是,师母。”

    此言正合仓子坚心意,因而他应诺的极其恭敬。这让傅母很满意,又有些失落。满意的是,自家收养了个好孩子;失落的是,这样好的孩子,怎就不能是自家的呢?

    “明日你要出门,你回去安排下小商的功课,用过晚饭后,便把人送回来吧。”

    “是,师母。”

    仓子坚先去了自己的院子,见傅振商睡得极熟,便起身去了厨房,收拾了些许饭菜,去了竹林。听到叫们,正在奋笔疾书的傅振羽,从窗户看了过去,见是仓子坚,真不想开门。

    仓子坚捕捉到她的视线后,道:“我和师父谈过了。”

    傅振羽只得丢下笔,起身开门,同时问:“我爹怎么说?问错了,重点是,我娘怎么说?”

    仓子坚不答,把食盒放到竹林下的石桌上,道:“先吃饭。”

    傅振羽不想吃,但显然,仓子坚不允许她不吃。大师兄喜欢人的方式,简直要命了。傅振羽无法,用力地咬着饼,仿佛啃的是仓子坚的肉。

    “我吃饱了,大师兄说吧。”

    “我认识一位中天书院的夫子,明日我去拜访他。一来问问曾家的事,二来,想办法见一见袁自舟。一切定论,待我回来再说。”

    “没了?”

    “没了。”

    傅振羽狂怒,道:“你不是说和我爹谈过了吗?谈了什么?”

    仓子坚学傅母嗔傅山长那般,斥傅振羽:“除了同师父说曾家这门亲事,我还能说什么?只要我应了你做夫子,你便能做,师妹何必着急?”

    若着急有用,我那血海深仇,早就报了。

    仓子坚这样的态度,气得傅振羽牙齿作响,她豁然起身,道:“大师兄稍等片刻。”

    说完,傅振羽进屋,不多会儿,递给仓子坚一个信封,并道:“帮我给二师兄寄过去。”

    手中的信很沉,看起来至少十张。

    “你催老二回来?”

    “大师兄只有一个人,时间有限的一个人。二师兄也回家这么久了,回来做点事,是他应尽的本分。”傅振羽拿着仓子坚先头的话,如是作答。

    仓子坚的脑袋,立即疼起来。

    老二啊,那个没有规矩的家伙,他回来了,加上小师妹,自己只怕要累死!仓子坚一面揣信,一面问傅振羽:“若我一早就应了你,不用他帮你,你还会写信催老二回来么?”

    “不需要他帮忙的话,我干嘛叫他回来?毕竟,二师兄是回家尽孝呢。”

    “若我说,未来三年,我不找姐姐了,你还要老二回来么?”

    仓子坚还是像从前一样慢慢说话,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傅振羽,但傅振羽,却陡然升起的鸡皮疙瘩,后退一大步,道:“大师兄……你……不要这样……”

    仓子坚不解。

    傅振羽浑身不自在,又不好说什么,撵了人出去后,把自己丢进被窝,同时拍着自己的脑袋念叨:“干嘛要试探大师兄啊!这下好了,尴尬死了,啊啊啊啊,好烦!二师兄,限你半个月内给我回来,要不然,我把你藏的钱袋子全都据为己有!”

    正在苏州给师父请大夫的钱文举,忽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最终败在邱太医的“清廉”之下,决定回家看看。

    袁自舟正在和君清箬光明正大地私会。

    他们的亲事定在了七月里,不出意外,这是他们成亲前最后一次见面。君清箬眷恋地望着袁自舟含笑的面庞,心里却是想起近日下人嚼的舌根,心下有些堵。

    “我听人说,傅家那位姑娘长得极好。你们日夕相处了三年,师兄,当真不喜欢她?师兄,不要瞒我。”

    袁自舟想着曾家已找了吴教授做中间人,便认定这桩亲事十拿九稳,想着傅振羽终究要和君清箬见面的,便道:“不讨厌吧,那样的女孩子,毕竟是少见的。可这些,无关情爱。我白日里心底里想的,夜晚梦见的,只有师妹你一个。过去三年,我辛苦读书,只为了回来娶师妹。”

    嘴里说着,袁自舟像从前那般,轻轻碰触了师妹的脸颊。君清箬羞涩着,这一次,却没躲开,任他采撷。花前树下,少男少女的身姿,融在了一起。

    中天书院的藏书阁上,视力极好的仓子坚,望着那对拥在一起的情人,眼睛发酸。

    他的身后,须发皆白的柳先生正在抱怨着:“曾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曾家明好歹还是个进士,曾兴平这小子,眼看二十还不过童生试。还得要曾家明出面,给他整个秀才的功名。这样的操作,也是脑子被驴了。县试府试这么弄了,待到乡试,我看他还有什么本事!臭小子啊,你们南湖书院,何时也整个藏书阁?”

    仓子坚实话实说:“南湖书院重在教书育人,不在藏书。”

    “藏书和教育育人不冲突的!我瞧你们手头挺松快的,在汝宁建个天一阁,怎么样?”

    浙江鄞县天一阁,占地四十亩,藏书过十万卷,乃圣朝第一藏。柳先生一直想去瞧瞧,从前没有银子,现在,则是没有体力和精力。

第二十四章 阁中对峙

    “先说好,我将来不会待在汝宁。先生若愿意自建天一阁,我便让师妹助先生。”

    我来建?

    虽然年迈,但六十有五的柳擎,心动了。正要细问仓子坚,却见仓子坚眸光盯着某处,匆忙道:“先生有了决定随时找我,袁自舟朝这边来了,我去会会他。”

    袁自舟是仓子坚今日目的,柳擎不会阻拦,因道:“去吧,别给我惹事啊!惹了事,我去南湖书院闹得你鸡犬不宁!”

    袁家底子薄,所藏书籍有限。

    中天书院的藏书阁,尤其是顶楼的流光轩,有许多古籍的手抄本。便是手抄本,世面上也难得一见。这几日,得了曾山长首肯,他得空便来抄书。若非抄书,他怎会不多享受未婚妻的甜美?

    走到昨日的书案,磨未研好,袁自舟听见脚步声,抬头,瞳孔放大。

    “袁探花。”

    袁自舟还在琢磨仓子坚是如何进来的,又来做什么,自己要不要装作不认识他呢,仓子坚那边已开口唤人,客气而又疏离。对方这么淡定,自己太过紧张则落了下乘。思及此,袁自舟压下疑惑和紧张,先发制人:“仓先生怎会出现在我中天书院的禁地?”

    仓子坚从容回答:“应柳先生之邀,鉴别流光轩的书籍真假。”

    袁自舟微怒,便是找借口进入中天书院来见自己,也要找个像样的借口吧?心下如何不提,袁自舟面上一直挂着笑,还一脸疑惑道:“这里都是手抄本,仓先生如何辩真假?”

    “袁探花不知道么?手抄本,也有假的。”

    古籍之所以难得,除了先人真迹外,无人愿意共享自己的宝贝,也是古籍难寻,没有特殊情分,抄都抄不来。仓子坚说他知道手抄本真假,除非他见过真本,还记下了真本的内容。

    这个推测,让袁自舟产生不好的预感。

    能见真本,仓子坚原本的出身定然极好;而能记下真本的内容,则表明他的学识极出色。一直以来,他都把仓子坚的出身往高处想,没想到,却还是低估了他。

    不对,从前不表露的仓子坚,忽然说这个,定有他的意图,自己可不要上当了才是。尽管猜不透仓子坚的目的,袁自舟依旧浅笑,还道:“仓先生好生厉害,袁某走眼了。”

    “走眼的何止探花郎一个,我不也是么?”仓子坚只当没听出他的讥讽,顺着表面意思,轻飘飘回应了一句后,便没不打算同他嗦,开门见山道,“仓某今日来找探花郎,为的是一桩喜事。”

    “请讲。”

    袁自舟不自觉地直了直后背,仓子坚眯着眼睛,只当没看见,慢悠悠提了最近的事:“前日,吴教授传达了曾家想与傅家结亲之意。”

    原是这件事。

    袁自舟了然一笑,南湖书院,大抵也就傅振羽,能让忙碌的仓子坚停下脚步。而曾家这样的良配,除了眼前的男人,傅家上下没有不喜的吧?

    哦,不,也许还有傅振羽本人也不大喜欢?他能想象出傅振羽炸毛的样子,也相信,她会很快镇定下来,想办法搅黄了这桩亲事。但他没想到,傅振羽会让仓子坚出面处理这件事。难道,这两个,一个不知道自己喜欢另一个,另一个也不知道对方喜欢自己?

    若果真如此,都够迟钝的啊。

    不过,这些和自己无关。袁自舟走到仓子坚面前,含笑反问:“曾傅两家联姻,怎会与我有关?”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家师妹自小任性,她非说这是探花郎从中牵线搭媒的。还说四师弟、六师弟、七师弟三个离开书院,都是探花郎做的。”

    仓子坚卖着师妹的同时,不放过袁自舟任何动作,包括他甩袖的小动作。袁自舟任他打量,心里哂笑。啧啧,傅振羽这是把所有的事都推给自己啊。

    可惜,他一件也不会认呢。

    傲然挺立着,袁自舟骄傲道:“令妹实在太看得起我了。不是我骄傲,但是,身为探花,未来的朝廷重臣,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值得一样放在心上的。”

    尤其是乔增枝那种,能中举人就是祖坟冒烟的人,真不值得他出手好么?

    把南湖书院的人,比作阿猫阿狗么?仓子坚也笑了,他说:“师妹说你师从于她,说你会怕她出来教书,我一直不信。现在看来,却有其事。”

    如果没有,号称谦谦君子的袁探花,怎会露出如此高傲的一面?如果没有,以袁自舟的眼界,何必如此藐视一个,同他共处三年的女子?

    仓子坚如此笃定着。

    而被揭穿的袁自舟,笑容一点点落下。

    仓子坚却开始赞他:“袁探花能人所不能,这一点,仓某自愧不如。这探花一称号,阁下当之无愧。今日多有打扰,袁探花大喜之日,你我再会。”

    “等等!我若没记错的话,并未邀请仓先生。”

    袁自舟又不是脑抽,怎会邀请南湖书院的人去吃自己的喜酒?仓子坚转身,面无表情地反问:“探花郎当真不知?”

    “知府大人下令,汝宁所有书院都要派子弟去吃您的喜酒,探花郎,当真不知?”

    袁自舟确实不知。

    仓子坚离开后,他立即去找曾山长询问此事。曾山长古怪地看着他,道:“府衙的人前脚走,袁师侄便过来了。袁师侄,是早就听到了风声不成?”

    袁自舟脸色难看了起来。哪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显然是仓子坚听到了什么风声!

    仓子坚出了中天书院,直接去了吴教授家中。

    吴教授满脸喜色地接待了他,还道:“我按照你说的,大人满口赞同。不仅下令让书院的人都去参加袁探花的亲事,还把各大书院招生的日子,定在了袁探花成亲的隔日,也就是六月二十三。如今算来不过一个月,你们南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这里准备了些基本流程,你回去好好看看。”

    “多谢吴教授。”

    仓子坚的谢,是带着银票的谢,吴教授收了银票,好吃好喝地款待了他一番。仓子坚陪饮到夕阳西斜,方昏昏沉沉地出城回家。

    晚风轻拂面,仓子坚坐在南湖书院的大门上,继续独自饮酒。为达目的,没有他不可以用的手段,哪怕把这官场搅成了一滩烂泥。祖父和父亲若还在世,定会请家法的。可惜,他如今就是把官场弄成大染缸,也没一个人会说他了。

    又饮一大口烈酒,仓子坚轻轻咳了咳,旋即,南湖书院的大门打开。借着酒气,仓子坚望着怒气冲冲的傅振羽,眼中全是得意。

    他就知道,若是回来得晚,师妹一定会记挂的。

第二十五章 同病相怜

    仓子坚一整日都不在家,给了傅振羽足够多的时间和空间,来处理情绪问题。对傅振羽而言,仓子坚和乔增枝,是绝对不同的。她能漠视乔增枝的暗恋,却做不到对大师兄熟视无睹。

    无关感情。

    她来圣朝快十一年了,头三年窝在傅家堂六房的小院里,甚少出门。大师兄是他们一家三口初至宿鸭湖没几个月,便救来的少年。隆泰四年二月,大师兄进了傅家;七月新帝登基,九月父亲中举,母亲有孕。所有一切都是新生,包括大难不死的大师兄。

    傅家四个人一起过的寒衣节,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傅振羽一直记在记忆深处。

    不知道仓子坚的感情,傅振羽就能一直当哥哥看待,耍赖,要求;但是知道了后,她还像从前那样,她自己都觉得别扭仿佛是仗着对方喜欢,就可劲欺负人家的模样。

    可她真没这意思。

    不能像从前,突然避开大师兄?更不可能。不说他们如今还是一家人,便是二师兄到了,她要仰仗大师兄的地方还有很多,不可能绕大师兄而行。

    用着大师兄,又不能回之以感情,又会有种白嫖的错觉。若说把自己赔给大师兄,那也是不可能的!嫁给现在这样的大师兄,做好下半辈子夜夜睡数房梁入眠的苦逼准备。

    到底怎么办啊!

    傅振羽愁的头发都多掉了两根。这个发现,让她更是郁闷。捏着落发,傅振羽不停地念叨着“不娶勿撩”四个字。念着念着,傅振羽镇定了下来。

    她怎么忘了?这四个字,不仅是她的观点,显然也是大师兄的观点。

    以大师兄的性子,若是有意娶她,定会和她爹娘表明才是。而大师兄一直没表露,显然是没有娶自己的意思。不娶,就不表露,没毛病。但是日夕相处,看到对方,会有些许纠结,傅振羽很明白这种感受。

    从前她是没谈过恋爱,却暗恋过少年。

    傅振羽的体育成绩很差,别人补文化课的时候,她在补体育。她和体育老师,较别个亲近。老师听说她会下象棋,就拿了自己的象棋,他们师生两个,就在班级同学的围观下,下了三场,她全赢。

    这样的战绩,吸引来了隔壁班的少年。

    瘦瘦高高的男孩,穿着白衬衫的,干净白皙的脸上,架着银丝边的眼镜,声音清脆好听。少年主动说:“我能和你下一局象棋么?”

    能,为何不能?她应战。

    两战两输。

    地理老师心疼她,第三局的末尾的时候接过棋盘,到底还是输了。少年推了推眼镜,斯文的面孔下,那双眼睛异样明亮,对地理老师说:“老师,我们再来一局?”

    那可是在教室里,午休的时间,眼看就上课的说。

    傅振羽舍不得少年失落,主动和老师求情:“老师,答应他,给我报仇!”

    少年如愿以偿地输了,却从此住进她的心底。

    一住就是多年。

    从象棋开始,她和少年逐渐多了接触,每多一次接触,她就多一份喜欢。而她,之所以一直把少年放在心底,是因为少年对她说:“你好像和二班的zz,关系不错?”

    “嗯,她妈妈是我妈妈的表妹,姑舅亲表妹。我们两家又在一个镇上,我和她,就跟自家姐妹差不多。”

    “那你帮我把信给她呗?”

    少年微红的脸庞,羞涩之外,满是期许。除了“好”,傅振羽说不出别的话。喜欢着不能喜欢的人,还要整天在一起,那种酸爽实在是……

    对仓子坚,傅振羽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不过,还是有不同的。

    自己到目前为止,除了曾经的少年,就没喜欢过别人。大师兄不表露,那就只能说明他有别的原因而不表露。这个别的原因,不外乎那些门第之见啊,年龄啊,亦或父母家族有仇……

    但不管是哪个,都好没意思。

    “自作自受!”

    傅振羽愤恨地说道,却担忧地看了看外头,夕阳染红了蓝天。便是夏时令,城门也快落锁了吧?

    太阳彻底没了呢!

    掌灯了,大师兄怎么还没回来?傅振羽再也撑不住,拎着油灯走出竹院。

    噗,她看到了什么?酗酒的大师兄,还喝到傻乐!

    “大师兄你都二十好几了,怎做这么幼稚的事!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也比一个人喝闷酒好一百倍吧!地上凉,你快起来。”

    “你扶我~”仓子坚控制不住地撒娇。

    傅振羽却黑了脸,指着门墙道:“喝醉的人,请扶墙!”

    仓子坚不动。

    在知道他心意后,傅振羽不可能去扶他。两人僵持片刻,傅振羽服软,从门房里搬来两个小凳子。自己坐了一个,丢给仓子坚一个。

    仓子坚这才起身,坐了上去。是,他就是幼稚,就是不想进去。天色已晚,进了大门,便要和师妹分开,他不想。

    结果,满以为自己能和师妹对月畅聊的仓子坚,凳子没捂热呢,傅振羽忽然起身离开。

    仓子坚傻眼。自己的意图,被师妹发现了?

    没等仓子坚想明白,傅振羽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手里拎着一竹筒。

    傅振羽缴了仓子坚的酒囊后,把竹筒递了上去,并道:“喏,温水,喝吧。喝完说说这一整日都做什么去了,可曾见到袁自舟?最要紧的是,我能做夫子了么?书院招生不是一句话的事,流程,要求,夫子人选,色色都要考虑。”

    “说得好像你弄过一样。”仓子坚嘟囔。

    傅振羽想说,我参加过好多次入学考试,也参加了两次招生,第二次才招完新生,她就消失了。

    唉……

    十年了呢。

    惆怅片刻,傅振羽强打精神,道:“反正不容易,你快说你现在的想法。”

    趁着你醉,套你话。

    仓子坚不雅地打了隔后,道:“见到袁自舟了。他能放下身段,男女之别,同你学习,这一点强。除此,他并没特别出色,你不必那么看中他。”

    傅振羽认为袁自舟的记忆力也很好,心理学业也很出色,但是,她没必要和酒鬼争论。待仓子坚说完,她好奇地问:“他师从于我,是他亲口说的,不能吧?”

    “怎么可能?”仓子坚骄傲道,“我诈出来的!对了,柳老让我不给他惹事,只怕,他要无处可去了。那袁自舟的心胸,有些狭小。”

第二十六章 这酒上头

    仓子坚说完自己和柳擎认识的经过后,感慨道:“柳老中年丧妻,晚年丧子,今后的时光里,只剩下书一件,便把余生寄托在了藏书阁。而今,若是因我没了安身立命之处”

    根据袁自舟近日所作所为,傅振羽也认为他会做出把人轰走的事。才听到一半,她便已经有了决定,见仓子坚望来,立即接口:“他老人家若没地方去,不嫌南湖书院小,也给他整个书阁便是。至于书,这人老了,总得有点念想和盼头,没有比让他自己到处搜刮书籍,再好的方式了。”

    仓子坚也是这意思,只是没想到,傅振羽不仅和他想到一起,连观点都是一样的,忍不住感慨道:“师妹便是有万般缺点,这通情达理一项,便胜却无数。”

    傅振羽那叫一个气啊。

    大师兄这张破嘴,就吐不出什么好话。是个人就会有缺点,一点缺点都没有的话,完美就是缺点她也不例外。只要大事不糊涂不就好了么?再说,她也没有那么多缺点好不好!

    头上有月光,脚下有灯光,仓子坚瞧不清楚,却也知傅振羽恼了,就道:“师妹生气的样子虽然很好看,但气大伤身。是以,师妹还是少生气的好。”

    一句话说的傅振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当然,除了笑,也没别的办法。她再次同仓子坚确认她可以做夫子后,追问了句:“大师兄准备何时去找我爹谈?”

    “我明日醒来便去吧。”

    今晚肯定不合适了,明日清晨已经是最早的了,傅振羽没有不同意的,继续问道:“那大师兄的,打算和我爹娘说什么?说来听听?我好给你把把关,省得你气坏我爹娘。”

    仓子坚很想和师妹说话,却不想说这些,便道:“这么多年了,我可曾惹过师父和师娘生气?”

    傅振羽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发现,还真是一件都没有。少不得冲仓子坚竖起大拇指,并道:“那么问题来了,大师兄,你为何惹我生气?”

    仓子坚不答,幽幽地看着傅振羽,不说话。就在傅振羽以为他不会说、准备换个话题的时候,仓子坚却又开口了:“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啊。”

    傅振羽心肝肺一颤,警惕了起来。难道,大师兄知道自己换芯子了?

    仓子坚丢下那么一句后,又过了片刻,才道:“师妹说过,我可以不那么累的。但是,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我只能这么累,只在师妹面前,可以不那么累。”

    也就是说,大师兄把他所有的和蔼可亲,都给了外人,单单对她这个“内人”,是狰狞的。

    傅振羽觉得吧,脑子正常的姑娘家,都不会喜欢上被这样区别对待的一个男人,除非那姑娘脑子被驴踢了。不,被驴踢都不够。被驴踢了后,刚好脑袋又砸墙上了,才会看上她家大师兄。

    “大师兄,要不这样吧,你就告诉我,你打算用什么方式劝说我爹娘?我想过很多理由,我有那能耐,我能养家糊口,便是姑娘家也要有自己的本事……总之,每一个理由的背后,我都能看到我娘张牙舞爪的样子。”傅振羽有些沮丧地说道。

    仓子坚听出她对母亲的不满,立即肃容,批评:“师母就是个平凡的母亲,和我娘一样的母亲。人的手指都不一样长,何况对孩子?她们是偏疼儿子,可也不是不管女儿。况且,我的父亲待我,师傅待小商,都是极为严格的。待你们这些女儿,却又是极其纵容的。你和我姐姐,并不比别人少什么。”

    “哦?那姐姐从来没有抱怨过?”

    仓子坚点头,并道:“我家长姐总是说这样刚刚好,母亲对她严格,是为她好;父亲对我严格,也是为我好。”

    “姐姐是个好姐姐。”傅振羽如是说道,但母亲那里,她还是爱不起来。

    别说傅母不算她亲妈,就是亲的,她也不接受一切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来插手制定人生路的老母亲。像从前,她老妈会建议她找什么样的人嫁了,但是不逼着她嫁人所以,她前世到了二十八“高龄”,还是单身汉一枚。

    哎,想她打小乖乖念书,继承家业。不出意外,混个十年八年的,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混到校长的位置。多美好的人生路啊,结果,老天爷跟她有仇,把她丢到这里……

    她在圣朝睁开眼之前,脑海里有一道声音。那声音说话的强调很奇怪,但内容,她却是懂的。那人那神或者说,那奇葩说:“你脑回路奇葩,是这个词,嗯,又志向意志坚定,能护住圣朝的萌芽,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资本主义萌芽。”

    神他瞄的逻辑。

    她脑回路多正常啊,三观多正啊。她是社会主义阳光下长大的娃,对社会主义还不大懂呢,弄什么资本主义?还有,志向坚定,不就是当个校长么?她就不信了,天底下除了她,就没有人志愿当校长的么?

    关键,她还是个女的,女的!

    圣朝对女人管束这么狠的情况下,她很难的好不好?现在她要当个夫子,全家上下没一个赞同的。她以前说要当校长,从爷爷起,没有一个不支持的,各种资源给她准备着……

    好难受。

    瞅了眼脚边的酒囊,傅振羽拧开,隔空灌了一大口下去。仓子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把夺过酒囊,训斥:“你一个姑娘家,喝这么烈的冷酒”

    “大师兄,这酒上头,我头有点晕……”

    前世,傅振羽不说是海量,喝二三两白酒还是没问题的。她看仓子坚喝了不少,也还好,就以为这酒的浓度一般。哪知,后劲这么大,上头这么快,比米酒还狠!是她现在的身体不行呢,还是这酒度数太高?但不管哪个,傅振羽已经顾不上了,她感觉自己随时倒下。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错,才说完头晕,她人就倒了下去,脑袋砸地上后,仓子坚的手,才追了上来。

    仓子坚从地上捡起师妹,抬头问明月:“这小师妹,怎就这么愁人呢?”

    明月无言。

    看着怀里同样无言的小师妹,仓子坚脑海里闪过白日里的画面,袁自舟拥着师妹亲吻的画面。

    他也好想呢。

    先把两个凳子丢进门,才把惹事的酒囊丢在凳子上。最后,仓子坚左手拎灯笼,右手夹着师妹往回走。路过笃学院,发现里头的灯已灭。仓子坚对着笃学院欠身,算是问了晚安后,直直地往后走,进了竹院。

第二十七章 攘外安内

    挂好灯笼,仓子坚打横抱起傅振羽,一步步走向床榻。强忍不舍,把人放下。衣服就别去了,鞋子还是要脱的。

    只犹豫了那么一瞬,仓子坚俯身,除鞋,震惊。

    师妹这袜子,竟拿纱做的!不。还不是纯纱,纯纱没这质地。重要的是,她这袜子穿了跟没穿似的。隔着丝,还能看见里头白皙粉嫩的脚丫。仓子坚耳根一红,冲出竹院,回到自己的小窝,冲了一大桶冷水,才去了些许燥热。可梦中,全是白丝之下的粉嫩。

    翌日清晨酣畅醒来,见天色还早,仓子坚先去了竹院。

    傅振羽蜷着身子,裹着被子,白皙如玉的双脚裸露在外。一眼过后,仓子坚只觉一片晕眩。飞快地抓起踏上的薄被,覆了上去。即便如此,再看向傅振羽时,他脑海里依旧满是挥之不去的白嫩,心里痒痒的。

    他心里两只小人在打架。

    主动的那个声音说:天已亮,也不能做什么,就亲一下呗。

    另一个则道:不行,昨晚都忍住了,白天怎还忍不住了呢?

    主动的又说:晚上会控制不住,白天不会啊。

    另一个:……

    纠结了好一会儿,仓子坚闭上眼睛,跟着自己的心声,张开眼,勾起手指,从傅振羽娇嫩的脸庞上滑过,落到唇畔。这一次,没有犹豫,人覆盖了上去,含住小姑娘粉嫩的双唇,浅尝辄止后,低喃:“小羽,我要定你了。你要的女夫子,就是定亲之物。”

    说完,仓子坚起身,离去,目标,笃学院。若非羞涩,他一定回头去看看师妹现在张皇失措的模样。小丫头,你醒着还睡着,我能不知道么?他主意既定,攘外安内,一个都不会少的。

    拿着师妹想做夫子的事要挟,不光明磊落?呵呵,然则,自他成为仓子坚后,便已将置身黑暗。把心里话说出去后有负担?不存在的。说了之后,仓子坚只有一个信念。三年后,他一定会站在奉天殿上。

    笃学院,仓子坚走上前,打断了正在絮絮叨叨地念着嫁妆的傅母,见礼。傅母也不气恼,和蔼问道:“子坚昨晚何时回来的?”

    仓子坚致歉:“赶在城门落锁之。陪吴教授喝的时候喝多了,便没来同师父师母说一声,子坚错了。”

    “吴教授那里又有事?”傅母紧张了起来。

    “嗯。”承认过后,仓子坚解释,“吴教授那里的事,都是知府大人的事。只南湖书院太小,还入不了知府大人的眼,也只能从吴教授那听得一二消息了。”

    傅山长听出徒弟的愧疚,缓声道:“子坚辛苦,书院不比私塾,你不必自责。”

    仓子坚脸上一松,感激地望着傅山长,又在他咳嗽的时候,奉上温水,安抚他:“自己都听师父的,师父无须着急。”

    丈夫已经病了半个月,傅母习以为常不说,最近也见好,便没抬把夫婿的咳嗽放在心上。她满心满眼的都是闺女的亲事,忙问仓子坚:“曾家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仓子坚犹犹豫豫地不吱声。

    傅母立即紧张地下令:“把你听到的都说出来。”

    “我去找了中天书院的柳阁主,他说,曾少爷爱慕的是君姑娘,曾君两家原本有意联姻的,是袁自舟横刀夺爱,曾大少这会儿正气恼着。曾山长听闻师妹颜色不错,就让吴教授来试探师父师母的意思了。”

    啊?也喜欢君姑娘啊,傅母心里有些酸。

    前日傅振羽被曾、乔两家看上,当着母亲姐姐嫂子的面,她大大涨了一回脸。结果,袁自舟喜欢那君姑娘不说,这好不容易有门好亲事,结果曾家的孩子,看中也是君姑娘。

    唯独她的女儿,还是没人要。

    同妻子所想不同,吃一堑长一智的傅山长,心绪显然不宁,他示意仓子坚取纸笔。落笔的第一句:“曾家从何处听你师妹颜色好?”

    仓子坚担忧地看着傅山长。

    傅山长再次落笔:“你尽管说。我是你的师父,是小羽的父亲,我会好好的。”

    仓子坚这才道:“除了袁自舟,中天书院当无旁人见过师妹。”

    没有直说,意思却很直白,只可能是袁自舟从中搅合的。不知他说的太隐晦还是怎么的,傅山长面色平静不说,傅母那里还道:“这孩子,也没坏到底啊。”

    “师母之言,何意?”仓子坚真心不解。

    傅母平日里一直被忽视,只仓子坚这里能获得一二认同感,见他不懂,忙道:“他去娶君姑娘,还没忘了你师妹,这是念着傅家的恩情呢。论家世,袁家的举人老爷,是过世的袁家老太爷,如今的袁老爷只是个秀才。若非袁自舟是探花,袁家这门亲事并不是极好的,这曾家就不一样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师母是怎么想到的!曾家如何不一样,仓子坚没了听的心思,他说:“师父,师母,师妹的亲事,我认为不着急。至少,不比书院招生急。吴教授透露,府学近日就会将统一招生的日子通知下去。后来吴教授酒后吐真言,时间便定在六月二十三日。”

    仓子坚的话音刚落,傅山长眉宇间满是焦急。

    傅家学堂第一日开课都有很多事要做,书院比学堂要高一级。不说别的,筛选弟子这一项,就不是随便拉个人就能做的。他如今病着,其他徒弟都不在,大徒弟的事又到了要紧关头,可如何是好?

    仓子坚如他心中所想,把这些问题一一列出后,道:“我的意思,先让师妹穿上男装,像管着食为天那样,接管书院。我和二师弟,从旁协助。待师父身子大安,才由师父接管。”

    一直对仓子坚很满意的傅母,立即反对:“不行!我早就说过,你们宠她有个限度”

    难得的,仓子坚加快了语速,不加快他抢不过傅母,只听他说:“圣朝有两位位高权重,却终生只娶一妻的男子,师母可知哪两位?”

    傅母自然不知,她问:“是谁?”

    仓子坚道:“圣朝太祖皇帝,并太宗之师。”

    啊?

    平民百姓人家,只娶一妻的比比皆是,娶不上媳妇的也不少。但一个皇帝,一个皇帝的师父,都只娶一个人,这是真的么?傅母不确信地看向傅山长。

    傅山长不知仓子坚要说什么,但依旧颔首。

    仕林之人,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二位的。太祖文武全才,帝师房季承不仅是圣朝第一位状元郎,还是名震北疆的战神。这两位除了自身优秀,一生都只娶一妻,也是后人的谈资。

第二十八章 有何不同

    “太祖天慧圣皇后彭氏,一手造船技能,助太祖打下江山,太祖允她一生一世;房师之妻国安夫人,将农耕之术带到北疆,使得北疆漠北荒野之上,仓满人饱。在天慧圣皇后的帮助下,入了女官,同样得了房师一生一世人之允。”

    仓子坚侃侃而谈,说着两位大人物的妻子。而听众之一傅母,听着这些遥不可及的人物传记,一脸蒙圈,打断仓子坚:“子坚说这些做什么?”

    傅山长咳了咳,这一次,不是肺不舒服。

    被噎了老大一口的仓子坚,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师母,因为这二位夫人,圣朝有一铁律。女子若有不输男子之功,可封官,不论官职大小,地位等同公主。虽然这条铁律知道的人不多,但它真实存在。”

    等同公主!傅母那双和傅振羽一样的杏眼,满是星光。皇帝的老婆那叫一个多,所以,圣朝的女人包括皇后在内都很苦,除了公主。公主的男人驸马爷们,不仅不可以纳妾,公主不爽可以随意休夫另嫁,便是傅母这样的普通妇人,也是羡慕的。

    不过,欢喜了一瞬,傅母立即摇头,并道:“不行!真像公主,傅家又没那么多陪嫁,小羽会嫁不出去的。”

    仓子坚张了张口,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说什么?说没人娶我来?那他和先前给出口头承诺的袁自舟,又有什么分别?他不轻易开口,开口定然是提亲。

    但他眼下,吃傅家的喝傅家的,从前用傅家的银子,也没还完,并没有提亲的资格。

    所以,不要说了。

    想着傅母的性子,仓子坚换了说辞:“师母多虑了。这女官难得,并非师妹努力就能拿到的。”

    傅母果然上当吗,一听傅振羽拿不到,对女官一无所知的她,立即道:“小羽打小聪明,做什么不行?这女官她不要便罢,要是想,定能拿到!况且,你不是还能帮她么?”

    仓子坚得了便宜还卖乖:“师母下令,子坚定当遵从。”

    傅母直觉有什么不对,但“我……我”两声,又不知道说什么。仓子坚不给她思考机会,因道:“师母这个决定倒也无妨。师妹眼下还像个孩子,是否可以再给她两年,两年后,师妹也不过十七岁。到那时,她若还无所成,师母直接为她定亲便是。至于这两年,师父疼爱师妹,傅林两家皆知,想来,师父不舍得师妹这么早嫁人。林家外祖母,定然能理解师父这份心。”

    仓子坚这段说辞早两天或者晚几天说,定然没眼下的效果。早了,没人提醒傅母;晚了,傅母又会把林老太太的耳提面命抛之脑后了。

    前日,林老太太临家去前,特意敲打了傅母一番。

    “曾家的亲事,你们想好了,也别把子坚当外人,听听他的意见。若是没成,你也不能急。当年你是怎么拖到十八嫁进傅家的,我又是怎么待你的,你心里清楚。而今你还不如我,统共这么一个闺女,你不把闺女拢住了,女儿能帮衬娘家?”

    是以,这会儿傅母被说住了。

    无独有偶,傅山长也被大舅子提点过--不要把仓子坚当外人,凡事都与他商量一二。就算没有林舅舅的叮咛,傅山长也喜欢听仓子坚的。

    从仓子坚来傅家的第一年,傅山长就不顾对方还是个孩子,虚心求教,并于当年过了乡试,成为举人老爷,他为何不听仓子坚的?仓子坚要用银子,他又干嘛不支持?傅家经济大有改善,是在他成为举人后。所以,他把傅家账本交给仓子坚,有什么问题么?

    这会儿,见妻子不语,傅山长便轻声道:“听子坚的?”

    傅母立即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道:“我听夫君的。”

    仓子坚羡慕地望着傅山长。

    有他师母这样的妻子,也有幸福的一面啊。不像她母亲,脾气倔得紧,小性子又多,反而是父亲,总是哄着母亲。师妹,师妹介于师母和母亲之间,不知道会是哪个哄哪个。不过,不管哪个,都应该蛮有趣的?仓子坚露了个浅笑。

    傅母瞧见,问他:“子坚笑什么?”

    仓子坚笑容不减,大声道:“师父凡事与师母商量,师母事事以师父为主,只羡鸳鸯不羡仙。”

    被徒儿调笑,傅母羞红了脸。

    傅山长只得开口,拍着案头,低声笑骂:“臭小子!咳咳,去叫你师妹过来。”

    仓子坚作惊吓状,落荒而逃。

    却在门口站定,回望傅山长的时候,满目担忧。他家师父的身体,有点糟糕啊。究竟是伤了何处,竟这么久还不怎么见效?老二那里,也该回信了吧?

    仓子坚从竹院寻到后厨,找到了傅振羽。

    “师妹。”

    傅振羽“啊”地一声,吓掉了手中的瓢。葫芦切开晒干,还挺抗摔,掉地上后,竟然没坏。傅振羽捡了起来,做了会心理建设,才转身去嗔仓子坚:“大师兄干嘛吓人!”

    太要命了!

    她特么一新时代的人,都不好意思说出那种话啊。还有,大师兄竟然说帮她成为女夫子,是定情之物。她又不是非要大师兄帮忙,干嘛把自己搭进去。

    想到这,傅振羽恨恨地瞪了仓子坚一眼,决定装傻到底。

    傅振羽道:“大师兄昨日喝得那么多”

    仓子坚挑眉,不语,意思很明白,你自己不也喝了么?

    傅振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她昨晚灌了一口酒后失去了意识。早起醒来,被大师兄又吓了个半死,羞了这半天。在仓子坚的注视下,她才想起来,昨晚八成是大师兄把她弄回房的。至于是拖回去的,还是搀扶回去,或是,抱回去都有可能。

    傅振羽从前也不是那种很外放的女孩子,又被灌输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观点十年,再听了仓子坚一大早那种话完了,没脸见人了。

    傅振羽紧紧抓着干瓢,好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背对着仓子坚,傅振羽闷声道:“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仓子坚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动,没多说,只说了个“好”,便走向前,与她道:“我已和师父师母提了你掌管书院一事,他们让我来喊你去笃学院。”

    “大师兄是怎么和他们说的?……啊?女官的事是真的么?太祖皇后她们的传记能买到么?还有啊,大师兄后头说的那些,要是我来说,我娘定会被气得火冒三丈。好笑,都是事实,我说和大师兄说,有何不同?”听完事情的经过,傅振羽如是哀怨地嘟囔着。

    仓子坚一如既往地气死人,他说:“大概师妹平日话太多,说的话便不可信了。”

第二十九章 柳擎来到

    先不说傅振羽话多和话少,是否值得可信,单凭仓子坚大清早占了姑娘家便宜,还说那样的话,这会儿破嘴就开始得罪了人的操作,就很让人费解,让傅振羽费解。

    原谅她见识太少,两世为人,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喜欢!她能想到的,就是大师兄要么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要么就是个蛇精病。不管哪个,本姑娘是不赔你玩,哼哼。等二师兄一到,有二师兄陪着,她立即把大师兄踢开。

    说到二师兄,信昨日才送出,他收到赶回来至少一个月。这意味着,她还要和大师兄共事一个月。乍一想起,傅振羽觉得自己的胃都疼了。

    傅振羽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捂住心口往外走,仓子坚跟了上去。

    见闺女如此表情,傅山长一面咳嗽一面道:“哪里不舒服,请大夫。”

    傅振羽忙道:“爹,你别着急,我没事的。刚才只是被大师兄给气到了,你们都不知道他说什么,他竟然说我话多!”

    傅振商这会儿穿戴完毕,从傅母身后露了个小脑袋,点了点头,还道:“大师兄又没错,话多,事多,管得多。”

    “呵呵。”傅振羽轻轻一笑,道,“好弟弟,你提醒了我,我好几天没查你功课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我不管你,管哪个?我不管你,你能在傅家堂独占鳌头?”

    傅母护着儿子,道:“管能管,你一个姑娘家,管得比子坚管得还凶,这像话么?”

    傅振羽便不吱声了,不是没话说,而是不能说。

    傅振商毕竟不是大师兄的胞弟,大师兄不方便往狠里管。这个家里,娘惯着弟弟,父亲又是个谁谁惯的,她不狠点,臭小子不得翻天?阖家就这么一个宝贝蛋子,不为了别人,为了他爹,她也要管着啊。何况,臭小子也有臭小子的好,傅振羽眸中带水,温柔地看向傅振商。

    傅振商没看出姐姐的爱护之意,只知道这样的姐姐好可怜,就道:“不怪姐姐,是我该管,庞正方就很羡慕我有个姐姐。”

    庞正方正是傅振商的好友,庞家挨着南湖书院住着。

    从夫从子,傅母见闺女都不吱声了,只得揭过此篇,与傅振羽一道备了早饭。用过后,仓子坚带傅振商去操场锻炼,傅山长夫妇同闺女怎么说起了未来的盘算。

    傅母主讲:“曾家这门亲事,我和你爹就不应了。你弟弟还小,书院又缺人手,且先留你两年,助子坚和你爹,把书院稳一稳。两年后,我和你爹与你定亲,届时不管好赖,你都乖乖给我嫁人!”

    她这母上大人,真是不会讲话啊。

    傅振羽无语片刻,原本不想说的,可不知怎的,她想起了仓子坚严肃训斥自己的表情,对傅母多了几分宽容,便又道:“娘,你……你这意思,不先给我定亲,是要我帮衬家里两年,等用完了我,再把我嫁出去?我觉得的吧,别说我爹和大师兄,就是娘,你都不是这个意思呢。”

    傅母皱眉回想了下自己的话,好像,说的是不大对。她下意识地看向傅山长,傅山长要是能说那么一长串的话,哪会让妻子来开这个口?他苦笑摇头,对傅振羽道:“说你,咳咳,认为的。”

    傅振羽便道:“爹修养些许时日,必定好起来的。大师兄又是个能干的,我猜,爹娘是不舍得我嫁人,又见我喜欢书院,不愿意离家,便索性多留我两年,叫我畅快两年,可是?”

    一番话,把这个决定推给了傅山长夫妇,且满满都是懂父母爱心的懂事孩子。傅山长欣慰颔首,傅母心说,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但闺女这么一说,她和夫婿便成了疼爱女儿的父亲和母亲,她干嘛否认?于是便道:“是这样。”

    嗯,是这样就好,傅振羽露出满意的笑,道:“爹娘待我之心,我都懂。一定竭尽全力,让南湖书院更好,争取超过四大书院若是,我能看见亲眼见到弟弟中秀才就好了。”

    傅母觉得这个愿望有点难。

    她就是再觉得儿子厉害,也不会要求儿子在十岁的年纪就中个秀才啥的。傅家迄今为止,最年轻的秀才,便是自家公公,年仅十六岁的秀才。可惜,她公公身子不大好,早早就去了,连个举人都没来得及中。

    傅山长却是一阵猛咳嗽。

    闺女这意思,大抵是,一直不嫁人吧?

    傅振羽这里得偿所愿之际,袁自舟与曾山长提了一句,柳擎果然被打发了。柳擎和曾山长的父亲是同门师兄弟,又在中天书院多年,打发他也不是那么随意的。曾山长便道:“小侄准备了一处宅院,地处山清水秀之地,又找了丫鬟婆子,助柳叔叔安享晚年。”

    柳擎没客气,道:“宅子和丫鬟我就不要了,你给我几两度日的碎银吧。”

    他是要自建书阁的人,银子有多少,都不嫌硌得慌。

    曾山长不差这些,柳擎又是中天书院的元老和功臣,他便依了柳擎,封了二百两的巨款,赠与柳擎。二十两一年算,能够他过十年的。

    柳擎没嫌少,道谢后,叮嘱曾山长:“中天书院的现在有你和君如玉两个,我没什么可担忧的。但是中天书院是汝宁最有底蕴的书院,这底蕴,便来自于藏书阁。藏书阁极为重要,你定要找个妥当的人,来接管藏书阁。”

    殷殷关切,念着还是藏书馆,还是中天书院,曾山长说不感动是假的。送走柳擎,曾山长久久不能回神。第一次怀疑,为了一个袁自舟,他做这些是否值得呢?

    袁自舟跟着柳擎前后脚离开书院,亲眼见了他出城,在南湖书院门口徘徊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城。一直尾随他的人,亲见袁自舟进了家门后,火速回去,把看到的消息报给了自己的主人

    曾山长。

    听了家丁的汇报,曾山长脸上没有任何怒气,反而松了口气。

    柳擎什么人,什么品性,他最清楚不过。能让柳擎都选择的南湖书院,想来没那么糟糕。曾山长对和傅家联姻一事,更期待了。吩咐家丁继续盯着袁自舟后,曾山长转身去了后院,吩咐妻子去吴教授家中串门。

    袁自舟回家后,立即让人送了一封信到汝宁首富齐家。

    待曾家家丁折回,便只看到了齐家大少爷齐阳求见探花郎。官商来往,最正常不过的事,家丁根本不把这样的小事当回事。

    柳擎在南湖书院大门上转悠了许久,都不得其门而入。想到有些书上记载的机关,他心中一动。

    “门铃响了,又是谁回来了?”

    傅振羽疑惑着,一路小跑去开门,却见到一精神矍铄的老者。讶异片刻,她弱弱地问了声:“柳老先生?”

    “正式老朽。”

    “老先生请进。”

    傅振羽恭敬地把人请回去,心下对袁自舟的厌恶,又增三分。

第三十章 此去江南

    书院不收零基础的学子,凡入书院者,可无功名,四书五经的通背,基本释义都要有所了解。也就是说,书院进行的本就是超过义务阶段的教育。傅振羽的书院规划图中,是有图书馆,即藏书阁位置的。

    傅振羽一边引路,一边道:“实不相瞒,藏书馆目前只建了个院子,里头统共十来间空屋子,您老要从零开始呢。”

    柳擎满意她的态度,笑道:“你就是子坚喜欢那孩子吧?”

    傅振羽老脸一红,嗔道:“您老别乱说!”

    柳擎便不满意了,对仓子坚不满,他说:“啧啧,臭小子不行啊。想我当年,看上新搬来的邻家女孩,各种手段一出,不上一年,把人娶回了家。”

    傅振羽到底是傅振羽,便是脸红,依旧很强悍,听了这话,道:“那我和老先生当是一样的人。若是瞧上邻家儿郎,半年内必定把自己给嫁过去!”

    柳擎目瞪口呆。

    仓子坚和傅振商赶到,才让他回神。当着他的面,傅振羽径自对仓子坚道:“大师兄,这不怪我,方才我只说了藏书阁只有十来间空房子,柳老就成这样了。”

    “哈哈哈哈……”

    柳擎一阵爽朗的笑声迎风而出,飘得极远。待见了傅山长夫妇后,他对南湖书院就更满意了。傅振羽、仓子坚去给他收拾房舍的功夫,他对傅山长深深鞠躬,并道:“子坚姐弟原是投奔我来的,只是老朽无能,未能及时接到人。傅山长宅心仁厚,老朽代李家,谢过傅山长。”

    一句话,道出仓子坚本姓。

    傅山长在傅母的搀扶下,下榻拉人,一直摆手,傅母便代他道:“老先生不必客气,子坚是个好孩子。自打他来了我们家,我们家这日子好了许多,他啊,是我家的福星。”

    柳擎想着自己的辈分,便没为难傅家这对夫妇。

    重新落座,傅母忍不住好奇了一嘴,问:“老先生和子坚哪个亲人有亲戚?”

    柳擎咧嘴一笑,满目尽是洒脱,同时道:“并无亲戚关系。我那儿子死得不对劲,是李阁老替他平的冤,也叫李阁老被上头记恨上了。八年前,李家出事之际,我已是孤身一人,别人怕那九千岁,我这把老骨头,可不会怕的!”

    亲朋好友都有家小,收留朝廷通缉要犯,定然避而不及。柳擎不同,他无家小不说,唯一的儿子,又是被那九千岁折磨而死。能收留李氏后人,他求之不得。

    傅母不懂这些曲曲折折,傅山长却凭前一句,判断出柳擎的儿子必定不凡。柳姓不常见,待家去时,他问问两位伯伯才是。

    柳擎就这么住在了南湖书院,饭菜是傅振羽做,其他杂事,仓子坚代劳。除了没书伺候,柳擎觉得日子还不错。

    仓子坚自“光明正大”表明心意,便时常出入竹院。傅振商这个小耳报神也说过几次,傅母只道:“你好好读你的书,待书院正式招人,你定要和他们一同进学的。”

    一句话吓得傅振商躲进书房。

    四书他还没背完好么!

    仓子坚找傅振羽,确实也都为公事。

    书院招生第一条,入学考试是必须的,卷子傅振羽一口气折腾了九科,基本照搬唐朝之科举。仓子坚本想拒绝,但想着,这未必不是一条路子,便由她去了;接下来又是入学流程,傅振羽规规矩矩地参考着各大书院的模式,流程都对,就是过程有点复杂……

    总之,种种下来,他都觉得傅振羽那些法子,虽然不大合规矩,但也不是不能忍。每当妥协,他就来句:“师妹非要如此,也不是不可以,谁叫你是师妹呢。”

    极其暧昧。

    傅振羽每每都想掐死他,但他又一直没明言,鸡贼得紧,傅振羽只能暗恨。

    眼看到了五月底,童掌柜来了。

    仓子坚丢下书,与傅振羽一道见了他。

    童掌柜一看大牢头在,规规矩矩地汇报,今日来为两件事。第一件,是奉上南湖书院老二钱文举的信。

    信中,钱文举表示退居故里的太医正邱为民,擅心肺之症。可邱医正因为年迈告老,便是不想客死他乡。无论钱文举砸多少银子,他都不肯离开故土。

    邱医正听了傅山长的病情,只道:“四十不到的人,又不是病的下不了榻,真想求医,直接过来便是,又不是相隔万里。”

    是不到万里,但曲曲折折两千里,以时下的交通来说,太要命了。站在这个角度,傅振羽就没法责怪邱医正不肯赴内陆就医。

    仓子坚却是背书一般,道:“汝宁坐车至洛阳,由洛阳到淮阳乘船;淮阳换马车到徐州,徐州自京杭运河到苏州。两段马车两段水运,换乘七次,若有熟悉道路的,半个月便可抵达苏州,也不是不可行。”

    傅振羽的地理不算特别糟糕,但没好到把这些古今地名整合到一起。听完这一通后,地理位置还没搞明白,但数算她已经明白,忙道:“两马车两水运,不是换三次即可么?”

    马车换船,船换马,马换船,到了。

    不必仓子坚回答,童掌柜已道:“到了苏州府,再去邱家,定然还是马车。洛阳至淮阳水道,中间要从长渠换到淮河线,需要一次换船;徐州到苏州,虽都是京杭运河,但分三段,要换两次船,共计七次。”

    仓子坚便看着童掌柜道:“看来,童掌柜是个明白人。”

    童掌柜警惕地看着仓子坚,道:“仓先生的意思是?”

    仓子坚最近心情好,给了他个痛快:“由你带着师父师母南下寻医,我看挺合适。”

    童掌柜立即拒绝:“食为天整修中,小的脱不开身!”

    童掌柜之所以对这一路很是熟悉,因为他出自扬州府。苏州扬州并南京三处,都是他今生不打算再去的地方。傅振羽知道的虽不多,却也知道他不喜欢这几处,便道:“若真要爹娘过去,熟路之人多的是,不见得非要童掌柜。”

    傅振羽的维护,换来童掌柜感激一望。

    仓子坚冷哼,道:“找个合适的人,确实不难。但,你且说第二桩事,说完了,再看你主人如何选择。”

    傅振羽不解地看着仓子坚,直接道:“大师兄和我一样都没出书院,怎知外头事?”

    “没出书院的,是你。”

    回答着傅振羽的问题,仓子坚的视线,却是落在了童掌柜身上。

    童掌柜慌乱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傅振羽起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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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丢进平行世界守护王朝资本主义的萌芽?作为社会主义中最平凡的人民教师,懂啥叫资本主义么?也罢,从本职着手,忽悠父亲开书院,自己暗戳戳地做个幕后玩家吧。十年后,新科探花袁自舟荣归,跪拜于中天书院门前,同小师妹定亲。南湖书院,傅振羽忽悠徒弟:为师观你有状元的资质,可愿陪我一道试试?大师兄长臂一展,道声“且慢”,又曰:状元,我来考。(友情提示,非女强,慢热,勿要上当受骗~)回到古代开书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古代开书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古代开书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