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终于拜完师了
刘辰星站出来率先出声,对禁军将领道:“既然科场舞弊一案,还待三司会审,也就是儿、科场舞弊一事并未定案,可对?”
禁卫军将领看了一眼左羽林军大将军谢庭,以及其身后各位权贵重臣,方才看向刘辰星,虽不知刘辰星此乃何意,还是如实回道:“不错。”
刘辰星闻言一笑,转身对后面的姜墨笑道:“老师,您听见了,弟子科举舞弊一事尚未定案,弟子现在即便随禁卫军离开,也是为了配合调查此事,以证弟子清白。所以——”
话一停,目光逐一看向柳阿舅、阿兄刘青山、好友薛圆等人,“阿舅、阿兄、阿圆,还有大家,不用为我担心,朗朗乾坤,又是三司会审,一定会还我清白,我没有科场舞弊!”说到最后一句,刘辰星语气陡然一沉,掷地有声。
彼时,日上正中,阳光昭昭。
只见耀目的金光照在少女长身玉立的身上。
因是背光而站,少女的容颜在强烈耀目的光芒下似乎有些辨不清楚,但觉少女肤光雪白耀目,少女不徐不疾的声音更犹如一股涓涓流淌的清泉,清澈沁心,让人不觉相信其所言。
就如少女自己说的,乾坤朗朗,这个国家最高级别的三个司法机构会审,自是会以正乾坤,还其以清白。
下一瞬,察觉自己竟在少女的言语下,未经过任何判断,便下意识相信了少女的清白,众人又不禁一怔,终于不由郑重地注视起被一众禁卫军包围的少女。
从容而立,没有任何一丝即将深陷囹圄的惶恐害怕,也没有任何含冤莫白的激动愤怒。
这样澹定自若,还在一众禁卫军的包围之下,便是长安城的贵女,乃至一般官员都难以做到。
蓦然地,众人似乎明白了,姜墨为什么会收刘辰星为弟子了。
但饶是他们心里已经下意识相信刘辰星没有科场舞弊,个别人心里甚至生出了对刘辰星的欣赏,可三司会审非同小可,还牵扯三品大员,其中怕是另有内幕,众人一时自不好为了刘辰星一个不相干的人表态。
姜墨当过三品大员,自是知道身在朝中一言一行都需谨慎,尤其是现在已到了三司会审这个地步,他也不怪众位老友没有出声,但自己的弟子,自己总要支持的,他当下表态道:“那好,你就去随他们配合调查。不过三司会审怕是短短几日是不能结案,所以走之前,你先给老夫把头磕了,老夫可不想等你证明清白之后,再办一场拜师宴。”
此言一出,意思再清楚不过,不论其他人如何,姜墨相信刘辰星没有科场舞弊。
这种情况下还要先让自先磕了徒弟头,刘辰星不由笑出了两个小酒窝,道:“老师,谢谢您了。”
姜墨一听,就是胡子一吹,瞪眼道:“谢什么?你今天本来就要给老夫磕头,难道还想拖延几天不成!”说罢,就直接对禁卫军将领道:“老夫乃长安姜墨,今天是老夫收弟子的日子,可否等老夫先受了弟子的磕头礼,再让人跟你们走?”
现在案情未明,到底有人想拿刘辰星牵出谁还未知,他们确实不好表态,但三司会审还要时间,这之前为刘辰星争取一点便利还是可以的。
左羽林军大将军谢庭见禁卫军将领有几分犹豫,也就帮着出声道:“让刘辰星配合科场舞弊一案调查,也不急于一时,等姜公先把弟子收了,你们再带人走,若有任何延误时辰之责,我谢庭一律承担!”
有了谢庭兜底,就是刘辰星今天不跟他们走也没事,何乎姜公之名他便是武人也听过,也不怕刘辰星跑了,禁卫军将领立马叉手一礼,答应道:“姜公收徒乃大事,刘……刘榜首配合三司会审也不急于一时,我等在此等刘榜首行过拜师礼再离开也无碍。”顿了一顿,又面向谢庭叉手礼,道:“这等小事,末将便能担着,谢将军言重了。”
言毕,手一挥,包围刘辰星的一众禁卫军立即退至其身后。
眼见一众禁卫军就这样算了,居然还让刘辰星继续给姜墨行礼,一想到姜墨万一有个科场舞弊的弟子,这名声难免会大受影响,也不知道姜墨的字还能不能再价值千金,姜世文忙不迭手叫道:“三叔,刘辰星科举舞弊,现在还要三司会审,你怎么还要收她为弟子!这不是自找麻烦么?我的儿子你再看不上,也比一个科场舞弊的强啊!你可别意气用事,让自己一字千金的身价给跌了!”
情急之下,也没吸取刚才的教训,把心里话一股脑儿吐出。
不过姜世文也不觉说出来有任何问题,他自觉自己这话是善意的提醒。
勋国公姜蒿能教出姜世文这样的儿子,其人所想即便不是这般无耻,也是相差不了多少,也处着拐杖上前劝道:“三弟,这科场舞弊的名声可不好,你一旦收她为徒,我们勋国公府的……”
已经说了再与勋国公无关系,最后那一丝亲情已然断了,姜墨看着垂垂老矣的兄长,满眼还是自私的算计,他摇了摇头,打断道:“我即刻给你们书信一封,你们走吧。”说罢,不再多言,直接叫了刘辰星回正堂行礼。
院子里有一众禁卫军守着,刘辰星又涉及科场舞弊一案,还要用到三司会审,再是心大,也无法再像刚才那样听善真大师慢条斯理地念祝词。
是以,待姜墨挥毫泼墨几笔写下交付私产的信函,打发了勋国公府的人后,刘辰星直接在主位前双膝跪下,屏气凝息,双手平举齐眉,深深叩拜道:“弟子刘辰星给老师磕头。”
饮茶尚未普及,茶饮又要烹煮,故以酒敬之。
说完,刘辰星又从一旁的管家张伯手中接过酒樽,高高捧起。
主位前方的长案已撤下去,姜墨径自接过酒樽,一仰而尽。
如此,拜师礼成。
姜墨将酒樽递给管家张伯,捋须笑道:“阿星,从今日起,你就正式是老夫的弟子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有人罩着
拜师礼成,也就该刘辰星随禁卫军离开了。
看着一众长辈向老师姜墨道恭喜,刘辰星悄然退到柳文苏身边,
如今虽已拜姜墨为老师,但在她的心里,柳阿舅依旧是她今生的第一个老师,所以没什么好隐藏情绪的,她就瞪大一双眼睛,略带委屈地望着柳文苏,道:“阿舅,我要跟禁卫军走了。”
柳文苏瞥了一眼实则在等他们舅甥说完的一众大佬,想到刘辰星如今已拜姜墨为师,姜墨也极为护刘辰星,还将一众老友引荐了,其中有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的副长官都在此,还有北衙禁卫军的谢将军在此,他们多少能有些照应,近来一直悬着的心不由略放下些许。
随之,目光落在眼前的小外甥女身上,见那眉宇间带出的一丝郁闷之色,和适才面对一众禁卫军的澹定自若截然不同,小外甥女还是太小了,需要他强大起来给予庇护。
只是面对小外甥女,柳文苏清润的眸子一贯不自觉地漾出温柔暖意,温声道:“嗯,阿星不怕,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再过两个月,就是你十五岁生辰,阿舅可还要为你庆生。”
说完,还是念及小外甥女饶是聪慧,甚至天生格外通世情,但到底还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一个人只身被禁卫军关押,哪怕并未受酷刑,这心里难免承受不住。
是以,柳文苏还是隐忍不住地补充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阿星,这次的事于你未必不是一个契机,向所有人证明你乃真才实学,是当之无愧的女状元。”
柳文苏的声音不大,近乎只有二人可闻。
闻言,刘辰星黑亮的眸子却是一闪,很快思及之前,柳阿舅催促她拜师,还说了一些阿舅永远在你后面这种心灵鸡汤,心里有了判断,顿时大为一安,有柳阿舅在,她跟没什么可怕的。
刘辰星顿时眉开眼笑的点头,道:“阿舅,我明白了。”
看着小外甥女那副一扫郁闷之色的样子,柳文苏清润的眸子微微一眯,看来小外甥女猜出了什么,这样聪明的小外甥,他柳文苏就是拼尽一切,也要保住她。
柳文苏心念坚定,但面上不显,依旧一派温文尔雅,颔首一笑。
崔尧站在一旁,见舅甥二人说完话,他想了一想,道:“刘娘子,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大夫三位相公,都是德高望重的清流,他们一定会还你公道。还有南衙禁卫军中,在下认识一人,应该能照拂一二。”
犹言未完,蒋国公谢世争已走了过来,声如洪钟道:“清河崔家的小子么?你们崔家是名门望族,可就一帮子文臣,还得再拜托人。”
说着大掌就“啪”地一下打在谢忌背上,道:“我这个孙子就在南衙禁卫军当差,在圣人还没说阿星归大理寺收押之前,阿星应该就会关押在南衙,所以让阿忌看着就是,准保在一切尚未定论之前,不让阿星少一根头发。”
一句“阿星”,显然将人纳入自己的庇护之下。
好在还算理智,知道加一个前提,在一切尚未定论之前。
感受到背后于他而言不过不痛不痒的知觉,谢忌薄唇微抿,算是默许了祖父的话。
蒋国公谢世争都这样表态了,还专门提到大理寺,前中书令宋予端只好看了一眼儿子。
大理寺少卿宋玄如会意,他笑道:“大理寺掌百官犯罪审理,历来秉公办案,绝不会乱用刑法。若刘榜首他日收归大理寺管辖,只要本案一日无定论,大理寺同样会保刘榜首平安。”
被关押起来最怕什么,就是受牢狱之苦。
此外,刘辰星一个小小乡贡举,哪怕现在也高中进士科第一名,也依旧不够看,却上升到三司会审的地步,此事牵连必然不小,也难保为了封口,不会有意外发生。
有了这两个地方的要员保证,至少能确保刘辰星在被还以清白之前,其人身安全无虞。
刘辰星心里明白,不用老师姜墨提醒,她已长揖一礼,“刘辰星谢过蒋国公、宋少卿,今日之恩,莫不敢忘。”
不迂腐清高,还算通晓世情。
虽一切都是看在姜墨的份上,但见刘辰星如此明白,二人也不由点了点头。
老友们义气相帮,弟子刘辰星也是一个明白机灵的人,其余也就没什么可说了,接下来就看这件案子到底如何审了,姜墨心下一叹,亲自向二人道了一声谢后,终是对刘辰星道:“阿星,禁卫军还在外面等着,你随他们去吧。”
刘辰星点头,向姜墨长揖一礼,这便转身出了正堂。
蒋国公得了老友的道谢,岂能不出力,当下瞪向一旁的长孙。
祖父性子急,如今都一大把岁数还不见改变,谢忌免得蒋国公再出声催促太过吵闹,他朱红色绣金丝祥云的宽袖一甩,叉手一礼道:“姜公,晚辈先随禁卫军一起回南衙了。”说罢,径自转身,也走了出去。
大概觉得和刘辰星无话可说,几个箭步赶上刘辰星,却也未停留,直接来到禁卫军将领面前,吩咐道:“我随你一起回南衙,刘辰星有我看着,她也跑不了,所以不用关押了,让他随我们一起骑马——”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刘辰星似乎是农家出身,不一定会像长安的小娘子们个个马术颇为不俗,这才转头,颇嫌麻烦的问道:“你可会骑马?”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看到禁卫军将领向谢忌见礼,想来谢忌在南衙禁军中官位不低。
随即一念思及蒋国公谢世争乃从一品爵位,谢庭又是三品大将军,谢忌若是门荫入伍,在南衙禁军的官位至少也是七品以上的官阶。
有这样的人罩着,她被关押在南衙的日子估计不会太惨,看来她运气还是很不错。
尤其是这个谢忌只差在大脑门上写“吾乃权贵子孙”,整个人看起来就牛逼哄哄,在南衙肯定吃得开。
识时务者为俊杰,刘辰星也不在意对方眼高于顶的样子,态度友好的回了一个笑脸道:“儿会骑马,麻烦小谢将军。”
第二百二十八章 千牛卫官署
上头有人好办事,一点儿不假。
有了谢忌打招呼,停在农舍外的狱车也就用不上了。
刘辰星很是体面地骑上禁卫军的高头大马,跟着一众威风凛凛的禁卫军,一路绝尘,向南衙禁卫军官署而去。
女皇居住和处理政务的地方是宫城,在长安城北部的中央,也就是皇宫所在。
宫城以南有皇城,中央的省、台、寺、监各官署都设在宫城之南,故称南衙。
是以,南衙禁卫军官署也是位于皇城之内。
南衙禁卫军辖下十六卫,每一卫在皇城内都有独立的官署。
今日王御史是当面告发刘辰星贿赂户部侍郎姚崇正泄题,又缝晋王古道安、户部尚书陈靖之、国子监祭酒范义、内舍人欧阳子衿等诸位大臣在场,他们一致恳请女皇彻查,女皇也就顺便命了身边的贴身侍卫缉拿人。
女皇亲自掌握的军队是北衙禁卫军,但女皇的贴身侍卫兵,却是南衙禁卫军辖下的左右千牛卫,此二卫和左右监门卫,也是南衙禁卫军中不负责统领全国兵马的四卫。
所以,奉命前来缉拿刘辰星的禁卫军正是南衙禁卫军之千牛卫。
千牛卫,其实就是后世熟悉的御前带刀护卫。
彼时,皇帝的防身佩刀乃千牛刀。
千牛卫的佩刀亦是千牛刀。
试想,当皇帝的防身佩刀,拿在千牛卫手中,足见其威武霸气和优越感。
是以,千牛卫的选拔也极为严苛,身份必须是高荫子弟,而且来自贵胄之家。相貌和年纪也有要求,年少英俊,不但要武艺高强,还要接受过良好教育。
总结起来,千牛卫身上有三个关键词:身份高贵,文武双全,英姿飒爽。
谢忌,乃从一品国公之嫡长孙,正三品大将军之嫡长子,估计除了皇室宗亲,就没有比他身份更高的了。
文武双全,在谢忌身上目前看不出来,但想一想虎父无犬子,谢家满门武将,谢忌应该有几分武艺。
至于英姿飒爽,男人看身高,谢忌都身高八尺了,在宽大的外袍下都依稀可见其宽肩窄腰,这妥妥的男模标准,又有蒋国公自己都说谢忌这个孙子是他们一家长得最好的。
综上所述,谢忌十之**就是南衙禁卫军中的千牛卫。
果不然,过了皇城外的检查,他们就一路快马加鞭进到了皇城最深处——承天门下东侧的左千牛卫官署。
而过了承天门就是女皇居住的宫城,足以可见千牛卫是一个多么荣耀的存在。
刘辰星也是心大,知道自己在定案之前,应该无性命之忧了,她不由好奇起左千牛卫官署。
不一时,到了左千牛卫官署。
谢忌勒缰停马,转头对刘辰星道:“待我了解情况后,去监牢找你。”
“监牢”二字落入耳中,对左千牛卫官署的好奇顿时减了一半。
是的,她即使尚未被定罪,也至少是最大嫌疑人,不去监牢去哪里?
没想到自己一个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居然有一天会蹲监牢,现代她活了二十四五年,似乎都还没去过派出所。
想到马上要坐牢了,刘辰星让自己尽量平静地微笑道:“劳烦了。”
谢忌高坐马上,将刘辰星脸上略有一丝勉强的笑意尽收眼底,他眼睛微眯了一瞬,就转头问禁卫军将领,道:“圣人下令缉拿刘辰星,可提具体的关押事宜?”
禁卫军将领很肯定级别低于谢忌,他恭敬回道:“圣人只让属下收押刘辰星,就关在我们左千牛卫官署,等候三司会省。”
闻言,谢忌眸光微闪,道:“圣人还特意说了就关在我们左千牛卫府?”
禁卫军将领点头道:“是,圣人让属下收押刘辰星时,有说过这一句。”
得到确切回答,谢忌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目光上下将刘辰星一打量。
还有待长成,不过却已可见是一个美人胚子,待长成也就一两年的事罢了,有貌有才,更有胆识,不就是圣人身边的第一红人欧阳子衿曾经的模样么?
谢忌想着玩味地一勾唇,在刘辰星诧异望来之前,道:“既然是圣人吩咐过的让好生看着,又关系三司会审,那就不要怠慢了,关到甲字一号狱。”
说罢,谢忌率先翻身下马,官衙门口的卫兵立刻上前牵马,谢忌却一个眼锋也不给,径直阔步进了官署。
转眼,谢忌朱红色的身影渐趋渐远,消失在眼前。
见状,禁卫军将领也不再耽误,也翻身下马,领谢忌之命,带着刘辰星进了官署之后,就往甲字一号狱而去。
千牛卫禁宫行走,见过太多辛密,好奇之心早已淹没,对于一众同僚突然押了一个男装小娘子也不诧异。
是以,刘辰星一路所过之处,遇到之人除了上下级行礼之外,未见一人有过询问寒暄。
就这样,刘辰星在一众禁卫军押送下,随禁卫军来到了一个宽约一丈的铁门前,刘辰星知道铁门后多半就是关押她的监牢了。
在现代看过不少古装电视剧,被关押的地方一般都是阴森漆黑的地牢,再换上一身白色囚服,然后被一下关进去。
心中有了最坏的打算,待铁门一开,刘辰星也还算镇定地走了进去。
与预想的一样,一进入铁门,外面午后强烈的阳光就是一暗,漆黑的室内光线,全靠两侧墙上每隔一米的火把照亮,无端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估计为了防止越狱,墙面为石块砌成,让人感觉坚不可破。
但这一段路并不长,大概就二、三十米的样子,便到底了。
路的左侧隔了三间牢房,以石墙为间隔,正面有一面木栅栏作墙,可供狱卒查看牢中情况,并在这一面木栅栏的右边开了一小门供出入,总得说来和电视剧里所见到的监牢差不多。
不过有一点好的是,他们走的是平路,也就是这处监牢不在地下。
看来这处监牢环境还不算太差,刘辰星苦中作乐的一想,正欲再继续打量这仅有的三间牢房,就听身后有声音恭敬道:“谢中郎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又一个危险人物
千牛卫,分左、右千牛卫两卫,每一卫设置将军一人,从三品;中郎将各二人,正四品下。
千牛卫将军之职,掌宫殿侍卫及供御之仪仗,总其曹务、判卫事,乃千牛卫长官。
千牛卫中郎将一职,通判卫事,掌供奉侍卫,以及诸曹之务,为千牛卫二把手。但听闻南衙十六卫的大将军、将军多为虚职,中郎将成为十六卫的实际统帅。
遂听到“中郎将”这一称呼,刘辰星不由讶然了一下,才转头看了过去。
刚才走过的漆黑甬道,每隔三米的石墙上有一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又每过两个火把的后面,有一身穿黑甲的卫兵伫立。
此时,只见监牢的铁门大开,有一人当先,又一左一右两名随扈紧跟其后。
他们所过之处,甬道两侧把守的卫兵一律叉手行礼,低头恭声称:“谢中郎将。”
监牢外正是阳光明媚的午后,监牢内光线昏暗,两相对比,来人又背光而行,一时并不能看清来人的样子,直至“嘭”地一声铁门关上,来人越行越近,才逐渐看清来人的模样。
当先之人,一身黑色铠甲,手握悬挎腰间的千牛刀。
他阔步行来,步伐沉稳有力,身上铠甲“哐啷”作响,玄色大氅猎猎翻飞。
现代网络上就流行一句话,穿军装的男人最帅,用在中古时期的当下也适用。
随着来人走近,身形面容也愈发清晰,皮肤黝黑,剑眉朗目,面部棱角分明,一副模特型男的外貌,正是谢忌。
换上了一身古代版的军装之后,先前桀骜不驯的贵公子形象已然不见,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气势凛冽,又仿佛和这暗黑的监牢融为一体,他就是这暗室监牢的执法者。
原还以为谢忌凭其家世,虽然会至少从七品官阶做起,但最多不会超过五品。
现在看来果然虎父无犬子,即便有过人的家世,但要在千牛卫这种地方,并在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混成正四品下的高级武将,还是手握实权的在职将领,可见谢忌此人也绝非简单角色。
长安,卧虎藏龙之辈真是不少。
是非也真是不少,真才实学的考个试,都能卷入三司会省的科场舞弊案件中。
没办法,她面上是澹定,但身处这样的监牢中,心里还是有些堵,一念不由生出一丝郁闷的感慨。
然待见谢忌走近,刘辰星随及敛去杂念。
二人四目一对,她客气地颔首一笑。
谢忌二十岁进左千牛卫,至今已有五年之久,他又主掌通判卫事一职,早习惯了监牢里的光线,尚未走近,已一眼看见刘辰星一闪而逝的郁闷之色,念及祖父与姜墨的交情,遂对缉拿刘辰星的禁卫军将领道:“刘辰星乃圣人下令关押在我司的重要嫌疑人,她关押期间,此地监牢不可再关押其他人。”
话顿了顿,思及此案并不是寻常科举舞弊,刘辰星相当于一个箭靶,于是谢忌又吩咐道:“此外,若无我首肯,任何人不许提审押走刘辰星。”
早从不关刘辰星进狱车起,已知谢忌多半有心护刘辰星一二,此时听谢忌吩咐,禁卫军将领也不意外,只低头应声道:“喏。”
回到官署,谢忌显然不同于私下的时候,该吩咐已毕,他当下言简意赅道:“退下。”
禁卫军将领领命,手一挥,带着一众押禁刘辰星的卫兵离开。
不一时,铁门再次一声刺耳的响声,监牢里顿时一片安静。
刘辰星思及此处监牢,是谢忌指定的地方,守在这里的卫兵当是谢忌的亲信,应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便叉手一礼道:“儿,多谢、谢中郎将照拂。”
道谢时,察觉自己下意识所思索的,简直无言,她分明走的是种田科举之路,怎么突然就画风一变,成了地下党的感觉,还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唉……
刘辰星心下一叹。
对于刘辰星的道谢,谢忌却受得理所应当。
若没有他打招呼,哪怕刘辰星现在还顶着士的身份,也多半会被扔进地牢,到时不用任何刑法,那种暗无天日的折磨,一旁的牢狱里还有关押的犯人狂叫,再加上地牢潮湿,几只老鼠跑出来,不说小娘子们吓得花容失色,一般儿男也受不住。
如此关个十天半月,便能让一个普通人心智失常大半。
谢忌也就十分坦然受了刘辰星的道谢,淡淡地“嗯”了一声,径自越过刘辰星,在靠墙的一方坐榻上,玄色大氅一挥,大马金刀的双足垂地而坐。
在现代再常不过的坐姿,在彼时却为不雅,便是在关系交好的亲近人面前,嫌跽坐腿麻,也多是盘腿或伸直一只腿。
然,刘辰星现代观念根深蒂固,见谢忌这样坐,也不觉有问题,只暗道谢忌此人心性十之**桀骜不驯,不受世俗条条框框约束,便一念闪过,侍立原地,等待谢忌说话。
走过二三十米的甬道,就是这座监牢的底部了。
甬道左侧是三间七八平方米的牢房,牢房外是矩形的空地,没有多余的设施,就底部靠墙处设置一方坐榻,右墙处挂着各种刑拘,下面有一个方形矮桌和四个坐具,周边的墙上同样有熊熊烧燃的火把照明。
谢忌独坐在底部靠墙的坐榻上,随来的两个下属已一并站到右手,就刘辰星一人站于正中间。
如是,谢忌很清楚地将刘辰星的神色尽收眼底,见刘辰星对他放荡不羁的坐姿没有一丝意外,再一念及长安城里小娘子见他这样时差点维持不住的表情,倒让他略有意外了一下,忽而好奇若把刘辰星丢去地牢里,就不知道她可还能维持现在的澹定。
谢忌摩挲着腰间千牛刀的刀柄,看着刘辰星的目光危险地眯了眯。
刘辰星以为谢忌有话要说,但良久不见其言,她目光询问的望去,不知可是周围环境影响,只敏锐感觉谢忌目光似乎颇为危险,就像暗夜中的野兽,闪烁着危险的锋芒,打着不太好的主意。
若自己第六感不错,这谢忌哪是桀骜不驯,简直就是喜怒无常。
自己的座右铭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对这样看上去危险的人物,刘辰星决定将谢忌和“李三”归为一类,等出去后,一定要离得远远的,但现在还得有求对方,刘辰星只好开口打破沉默道:“谢中郎将,不知可是您已获悉有关儿科场舞弊的消息?”
察觉刘辰星眼里生出的防备,谢忌薄唇一勾,收起杂念,言归正传道:“不错。”
第二百三十章 身处囹圄也要澹定
说起正事,谢忌神色也随之一正,言简意赅地将才得知的消息逐一而述。
“因你涉及科场舞弊,贿赂朝廷三品重臣,故后日的曲江进士宴取消,并于三日之后,在大理寺有三司公审此案。”
“朝廷紧抓科举风气,是于一年前魏王掀起的,是以魏王届时将会莅临旁听。另外,内舍人欧阳子衿、国子监祭酒范义,他二人也将旁听。”
“这三日期间,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将会分别来人问笔录,该怎么说你要自己心中有数。”顿了一顿,又直言不讳道,“到时我也会到场,言行逼供或者屈打成招之类的事不可能发生,所以你大可放心。但是也仅此而已,我只保你在此的安危,若你被问笔录时回答有误,造成什么后果,我概不负责。”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
但能保她安危,不被滥用私刑一类的威胁已经很好了。
刘辰星忙叉手一礼,实话实说的致谢道:“多谢、谢中郎将相助,这样已经很好了,儿感激不尽。”
二人今天不过初次见面,就得碍于长辈的交情,给自己揽了一件事到身上,认识的方式不算太好,又是男女有别,他和刘辰星也无甚话好说,见该说到的已说,谢忌点头道:“那就这样。”
说罢,起身离开。
见谢忌就要走,刘辰星忙叫住道:“谢中郎将,请留步。”
甫走过刘辰星身旁,不想被叫,谢忌眉头一皱,转过身,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还有何事?”
嫌她麻烦她也得开腔。
这不?
肚子里又咕咕叫了。
吃饭皇帝大,刘辰星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她叉手行礼,一本正经道:“儿还没用午食,不知牢房可有提供午食?”
一言落下,四下一静。
不过不愧是荣耀与权力结合的千牛卫,谢忌和两位下属都只错愕了一瞬。
随即,谢忌薄唇一抿,却是勾出一抹冷笑,道:“你倒是心大,三司会审,还有心思进食。”冷嘲了一句,笑容一敛,便是冷色道:“还有什么要求,一起说了!”
察觉对方不悦,刘辰星心下无奈摊手,面上却还是维持叉手行礼的动作,义正言辞道:“三日之后便要三日会审,这期间又将有三司的人前来问笔录,儿得保证充沛的精力应对。所以,除了午食,现在毕竟才二月中旬,早晚较凉,还得劳烦谢中郎将给儿一床被褥。”顿了一顿,依旧面不改色道:“当然还得要一个恭桶和若干草纸,最好再给一块粗布,供儿遮掩一二。”
最后一句道出,四下再次一静,似乎没人想到一个小娘子能当着一众男子的面堂而皇之地提出恭桶。
谢忌眼睛一眯,目光如刃,向刘辰星迫去。
刘辰星脸不红心不跳,面上一派从容澹定,好像所言再寻常不过。
半晌,谢忌收回眸光,嘴角渐渐上扬,玩味道:“想得周全,我稍后就让人送来。”说完就欲转身离开,不知为何,他倒要看看刘辰星还能说出什么来,遂继续道:“可想好了,没有其他要求了?”
刘辰星闻言微笑道:“谢中郎将不仅年轻有为,还如此平易近人,都让儿受宠若惊了。”
第一次被人发好人卡,谢忌脸上玩味的笑容一僵,就听刘辰星又道:“但是儿已受谢中郎将照拂极多,实在不好再劳烦谢中郎将了,所以没有其他要求了,但为了感谢、谢中郎将照拂,儿特为谢中郎将准备了一张位于平康坊的刘大娘火锅食肆的贵宾卡,只要刘大娘火锅食肆存在一天,谢中郎将每月都可以免费到食肆吃一回。”
说到这里,又看向一旁的两位背景板下属,再道:“二位将领乃谢中郎将的左膀右臂,想来是英雄人物,等儿出去了,儿也会送上两张五折卡,二位只要上刘大娘火锅食肆用餐,每月都能享受四次半价优惠。”
说完,见不仅谢忌愕然地看着她,就是一旁的背景板下属也终于抬起头看她了,刘辰星意识到自己可能把人惊到了,心下有些懊恼,但她是真的想感谢谢忌,又生意做惯了,一不小心就向谢忌的下属推销了。
但说都说了,这个时候还得说下去,刘辰星维持微笑的表情道:“可能谢礼有些单薄,但食肆小本经营,加上儿只是合伙人之一,所以还望见谅。”
到底是从四品的中郎将,谢忌很快敛下愕然,然后一一念道:“刘大娘麻辣烫,刘大娘火锅食肆,刘辰星刘娘子,原来去年兴起的麻辣汤锅,是你开的。”
刘辰星一听这话,便明白谢忌绝对是吃过她家的火锅或者麻辣烫,而且还有几分好评,她当下谦虚颔首。
“好,若你能平安出去,记得把三张贵宾卡送来。”说罢,谢忌心下嗤笑了一声“贵宾卡”这个称呼,便不在此多浪费时间,直接带着两名下属转身扬长而去。
听着三人走远的脚步声,刘辰星放下行礼的手,看着三人的背影,暗道:
她一定会平安出去,火锅店的第二步营销方案——贵宾卡和打折卡现在已经有普了,就等着她进一步实施下去,所以现在她要在这里养精蓄锐,三日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心念一定,刘辰星收回目光。
这时,两名狱卒上前,打开第一间牢房的木门。
刘辰星深吸口气,略低了低头,终是走进了牢房。
然后只听“哐啷”一声,狱门就被关上了,两名狱卒也拿着钥匙坐到了对面的矮案旁守着。
刘辰星投过栅栏木墙看了一眼看守的两个狱卒,便打量起未来三天要待的地方。
牢房不大,顶上天就七八个平方米,但是地上铺着方砖,并无任何稻草一类的杂物,又在正对狱门的墙上最高处,有个成人双手大小的窗户,让外面的阳光和空气都能照射进来。
环境不算太差,等她要求的衣食住行等需要的东西送来,她应该能让自己保持一定的精力,然后应付接下来的事。
心里有了最基本的成算,刘辰星随意在靠墙的地方盘腿坐下,看着透着而入光线,一边等着她的午食,一边思索这场科举舞弊案。
第二百三十一章 问案
在现代,曾经有过一个在密闭空间独处的实验。
把人关到一个狭小的房间中,房间里只有一个马桶和床,每天会有人送水送饭,房间里没有任何娱乐设施,除了吃饭睡觉,就只能发呆。
然后,只要志愿者在里面待五天五夜,如果出来的时候大脑还清醒,那么就是挑战成功。
很多人都认为自己能办到,纷纷报名参赛,主办方从海量的志愿者中,挑选了三名性格背景截然不同的志愿者,来参加这次实验。
可是令人意外的,这三名看上去能轻松完成实验的志愿者,以及这次实验活动的主持人,在实验过程中都表现的十分痛苦。
第一位志愿者是一位女性,仅不到五个小时,便崩溃退赛。
接着一天之后,活动的主持人也痛哭流涕的退赛了。
当时间缓慢推进到第二天、第三天的时候,剩下的志愿者开始出现奇怪的动作,比如手舞足蹈、比如低声呜咽,这在正常人眼里犹如疯了一般,让观察实验的人一度以为他们已经被逼疯了。
可见,一个人独处狭窄密闭的空间,并不比酷刑轻松,甚至更为重惩,它折磨的是人心智。
三司会审要在三日之后,再算上今天,也就是刘辰星将在这狭窄黑暗的牢房里待上四天四夜。
此外,都涉及到三司会审,自然不可能一天就审完,得至少要有坐一个月监牢的打算。
刘辰星不认为自己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监牢里,不会像那三位志愿者和活动主持人一样被关得情绪崩溃。
为了保持大脑清醒,不被关的精神失常,刘辰星不但为自己争取生存资源,还学现代监狱看官犯人的方法,为自己制定严格的学习生活作息。
其作息安排,就和平时的差不多,只是更有规律性而已。
得益于现在还处于中古时期,实行严格的宵禁制度,那么每日长安晨鼓敲响的时候,刘辰星就起来将省下来的一碗清水,简单做个清洗,人被关着的时候要保持好的精神面貌,起码得将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就可以开始早操活动筋骨。
这时候,会有杂役送早饭,并将恭桶提出去换了。
如是,做完早操,用完朝食,接下来直至用午食这一大上午的时间,刘辰星就用筷子蘸清水在地砖上练字。
练字不是茫然无目的写,而是从小经、中经、大经逐一开始默写,她想等把这些儒家经典都默写完了,这个案子也总该完结了吧。
当然一大上午时间全都在地上写字,人还是有些受不住,刘辰星期间做了一次眼保健操和一次大约一刻钟的运动。
到了下午,她会在午食后,选择小睡一会儿,睡觉时间不能太长,她也时刻保持警惕,这样即便没有闹钟和看时间的沙漏,也能控制自己最多午休不超过两刻钟。
同样,午休后便是用清水简单梳洗,略活动一下,让大脑和精神都更为清醒饱满之后,一如她所料,问笔录的人来了,下午的时间就是与人斗智了。
第一个向她来问笔录的是大理寺,在被关进去的第二天下午。
不知道可是托了大理寺少卿宋玄如之福,还是有谢忌这个左千牛卫中郎将镇场子,大理寺派来的三位官员都还颇为客气。
但他们专业度却不低,在牢房的木栅栏外设一长案,一人坐于长案后负责记录,其余两人坐于长案两端,由坐于左端的官员一开始进入询问状态,其问题就十分犀利,刘辰星略有回答不详细的,坐于长案右端的官员就会立马再次追问。
本案乃涉及三司会审的重大要案,大理寺派来问笔录的官员都是有十多年办案经验的,尤其是负责询问的官员深谙如何设问,回答者稍有不慎,就有落口实之嫌。
甚至有一些问题,还能直接让人将身家背景底细全部兜出来,当然刘辰星这个嫌疑人对于和本案无关的问题可以不回答,但不回答的话事关科举舞弊案的问题又无法解释。
比如,大理寺官员问道:“刘辰星,你说不认识户部侍郎姚崇正,但是去年四月二十九日,你位于平康坊的一栋一进宅子,现在正在姚崇正妾室之弟的名下。此外去年十月,姚崇正的妻弟在礼泉坊开了一间火锅食肆,而这火锅的锅底配方也来自于你。”
顿了一顿,有理有据道:“所以,就我等核查,你和户部侍郎姚崇正并非没有往来。”
“平康坊的宅子乃有钱也买不到,何况你名下那座宅子,与前国子监祭酒林梁为邻,周边也都是官员宅邸,其宅子更是有价无市。”
“你开刘大娘麻辣烫不过半年而已,便赚够了足够的钱,又在平康坊购了一处宅子,开了刘大娘火锅食肆,据我等估算,你两个食肆每月加起来进账收入应在五百贯左右。”
说到这里,大理寺官员蓦地一静,就连记笔录地官员也不由抬头,忘了手中的笔,让一滴墨汁滴在了宣纸上。
五百贯,这是开玩笑么?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自己捣鼓的吃食,竟然一个月卖五百贯!?
绝对封闭的监牢里一片安静。
然而,有时候无声胜有声,这一瞬间众人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能表现出所有人的震惊。
坐在监牢底部墙下坐榻上的谢忌,目光掠过自己一旁愕然抬头的左右手,以及大理寺三位官员,他把玩在手中的千牛刀,“锵”地一声插进腰间的刀鞘,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静。
谢忌习惯性地薄唇微勾,然后望向跪坐在牢房地上的刘辰星,意味不明地道:“一个小娘子都腰缠万贯,一个月挣的比我半年的俸禄还多,这每月一顿火锅……”话犹未完,已是嗤笑出声。
这一声嗤笑嘲讽意味明显。
大理寺官员不知道谢忌此言何意,但这一番话总算将他从震惊中拉回来,他深吸口气道:“当然,你可以说你与人合伙,或者还有成本问题,但是你如今每月收入上百贯总有。而你却以区区两百贯低价,将底料配方卖给姚崇正的妻弟。”
“所以,从平康坊的宅子和火锅配方二件事,完全可以证明你贿赂了户部侍郎姚崇正!”
第二百三十二章 继续行马屁之事
在现代她就是个奉公守纪的良好市民,物以类聚,身边的人和她一样都是小市民小人物,和犯案这种事完全沾不上一丁点边。
好在前世喜欢看港剧,剧中嫌疑犯被抓回警局问笔录时,警官们通常不等法庭开审,就要从笔录上头,击溃嫌疑人的心里防线,让嫌疑人最好从笔录上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然后待开庭时就能证据充足,直接判刑了。
刘辰星心中有底,听到大理寺官员和剧中差不多的问笔录方式,一不做贼心虚的慌张惶然,也不因被冤枉而激动,她就跪坐在牢房的地砖上,慢条斯理地逐一回道:
“位于平康坊的宅子,儿的确是在去年四月二十九日卖出去的,但买宅子之人,乃一名扬州举子,名仲耀祖,祖上曾经商,家境颇为富庶,他乃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
“另外,儿当初是以四千贯的价格将宅子卖出,所得房款,一律捐给了大慈恩寺。”
说到这里,见大理寺官员似有不清楚之处,欲打断她,刘辰星索性先一步补充道:“儿如此清楚买房之人,是因为这栋宅子来历不一般,乃一年前的上元节,魏王为圣人祈福的摊舞上遭遇不明人士偷袭,儿当时也正场,因为魏王表兄李三郎李川,与儿在贝州曾有过一面之缘,儿见熟人将要遭人暗手,故挺身相救。事后,李三郎为报救命之恩,将儿带入魏王府求医,并送上了平康坊的那栋宅子。”
“这宅子颇有来历,是以,儿在卖宅子的时候,特意了解过买主。”
“这些都有迹可循,诸位可根据儿所言调查。”
不愧是国家最高司法机构的大理寺,办事效率极快,昨日上午女皇才下令三司会审,今下午大理寺已经把她的家底,每个月能挣多少钱都要扒出来了,就不难猜出平康坊那座宅子的来历早被调查的一清二楚,那么与其后面被审问,不如她自己先道出来。
刘辰星说到这里,微微停了一停,果然见三位大理寺官员面露惊讶,甚至连谢忌这位旁观者也一下正坐了身体,一脸正色的向她看来。
只是不知道这惊讶,是因为惊讶于这宅子居然是“李三”所赠,还是惊讶于她居然直接将宅子的来历说了,只听大理寺官员惊讶之后,又追问道:“这宅子地理位置极好,你若是不想要,大可不收……”顿了一顿,“不收李川的宅子,但你收了又卖,是何意?”
“可是想着这宅子值钱,收了之后正好用来贿赂户部侍郎姚崇正,又或是……”
言及此处又一顿,声音也倏然低了下去,仿佛只是出于个人的好奇随意一问,“你想一边以钱贿赂,一边再以这宅子原来的主人之势,来逼姚崇正不得不向你泄题?”
终于问出最想问的,三位大理寺官员彼此几不可察地递了一个眼神。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刘辰星面上不显,依旧神色自若地道:“李三郎李川是什么人物?儿在贝州的时候可是如雷贯耳,太宗皇后就出自清河李家,而这位李三郎可是清河李家家主的亲孙,更是圣人唯一亲自抚养长大的嫡长孙魏王之表兄,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比亲手足还亲手足,这样有大背景的人物,当然怕儿以救命之恩要挟,给一座宅子当救命之恩,这样就能两不相欠。所以,这宅子,儿能不收了吗?”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里满是无奈,却听得大理寺官员僵在当场,皆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见状,刘辰星十分友好的问道:“诸位可是觉得儿所言不实?”
不实?
简直是太过大实话了!
没错,这样一说来,她还确实不得不收!
负责询问的大理寺官员闭上眼睛,让自己静下心来,他发现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娘子,似乎不比他审问过的官场老狐狸简单,他差一点思路就被带偏了。
重新对刘辰星做了评估之后,他睁开眼睛,正色问道:“那好,我再问你,你既然收了这宅子,又为何再卖?可是想拿魏王府之势逼姚崇正!?”既然洞察刘辰星可能不简单,他也不再拐弯抹角的问了,直接厉声问出。
察觉大理寺官员对自己生出的深深防备,刘辰星在心下摊手。
她所言,都是再实话不过了,不知道还防备她什么,一而再重复相同的问题。
奈何她现在是阶下囚,所以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继续大实话道:“儿的嫡亲舅舅才高八斗,如今已是京官,还算得上天子近臣。儿和儿的亲兄长也是出色的秀士,高中进士指日可待,这不,今年我们兄妹双双高中。俗话说学而优则仕——”说着神色一正,“我们兄妹自幼受舅父柳拾遗教诲,女皇巾帼不让须眉,乃当世英主,我等身为读书人,当立志科举,以望有朝一日位列朝臣,侍奉英主!”
如此大义凛然地表明了自己的政治立场,同时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女皇耳目,但哪怕有一丝可能,她也要抓住机会表忠一番。
说完,刘辰星这才言归正传道:“李三郎不想儿携恩要挟,同样的,万一儿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得以为圣人效忠,可不想拿人手短,因为收了这一座宅子,做出不利圣人的事!所以,儿将宅子卖了,将房款全部捐出去,这样才能问心无愧,专心为圣人效忠。”
一句话说得斩金截铁,没有任何迟疑。
而这样的话,不是天子近臣所言,更不是朝中老臣所言,竟是一个农家出身,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娘子所言!
这等政治敏感度与谨慎,如果她能平安从这场舞弊案脱身,再凭借女状元的身份到女皇身边,其前景……
不用多想下去,已然可窥其未来。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刘辰星的目光不觉一变。
负责询问的大理寺官员到底也是在官场十多年了,他再次定下心神,设问道:“刘辰星,你尚不足十五岁,怎会有这等想法?”
这一句更好回答了,刘辰星不假思索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儿自两年前过了县试后,就开始享女皇为女举子发放的俸禄,儿自当时刻铭记女皇之恩,为女皇效忠。”
第二百三十三章 做嫁衣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要为我效忠吗?”
华灯初上,大明宫紫宸殿内灯火惶惶,女皇目光掠过宣纸上的笔录,缓缓抬起头来。
谢忌一身黑色甲胄,手握腰间千牛刀,看了一眼立在对面的大理寺负责记笔录的官员,直接向女皇叉手一礼,回道:“今下午问笔录时,臣也在场,刘辰星确实如此说的。”
闻言,女皇淡淡“哦”了一声,目光从大理寺官员身上移向谢忌,笑道:“阿忌,让你派人看着些,你安排了就是,你堂堂一个四品中郎将守着,莫把小娘子吓住了。”
女皇的语气里透着熟识和亲昵。
谢忌却是心下丝毫不放松,但放下了行礼的手,抬起头来,俊朗的脸上已是带着一抹兴味,然口中一本正经道:“圣人求贤若渴,开女科举至今十年,近两年终见成效,尤其是今年女举子在科举上大放异彩,这刘辰星又是三位及第女举子中的佼佼者,臣当然要亲自出马,为圣人看紧一点。”
说到这里,谢忌毫不掩饰脸上的兴味,语气也跟着一变,恭敬中也夹杂起了一丝玩味,再道:“圣人,您可小看了刘辰星,她年纪不大,可能耐不小,臣怕是吓不到她。”
女皇挑眉,“何讲?”
谢忌禀道:“今日姜墨在曲江别庄收徒,还是关门弟子,其弟子可正是刘辰星。”说着语气就无奈起来,整个人情绪外放,丝毫不知收敛,“圣人您也知臣祖父和姜墨交好,这姜墨的唯一的弟子,臣祖父可是看护得紧,也不管臣是堂堂正四品中郎将,给臣安排了任务,在刘辰星科举舞弊一案定审之前,只要关在左千牛卫官署里,臣就得护她不能少了一根头发,否则棍棒伺候。”
女皇听得一乐,摇头道:“阿忌,你说是为我把人看紧一点,我看你根本就是为了应付蒋国公。”
闻言,谢忌并不否认道:“又能尽心办了圣人交代的差事,还能在祖父那交差,此乃一举两得。”
女皇再次摇头,一副不予小儿多言的样子。
一时笑过,女皇感慨道:“十多、二十年前吧,我有心将姜墨从国子监祭酒擢升为中书令,没想到我诏令未下,姜墨却已心灰意冷,执意辞官。他是一个能臣,也是一个忠臣,却太过重感情,终究把自己耽搁了。”
中书令,三省最高长官,也是群相之首,可谓位及人臣了。
紫宸殿侍立的有谢忌和记笔录的大理寺官员,还有内庭的女官领着一众宫女。
众人皆未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多年前的旧事。
再一想姜墨如今在长安的盛名,若今日女皇之话再传出去,估计其声名更将再上一个高度。
谢忌想到今日勋国公府闹事,嘴角嘲讽地微微一弯。
女皇不在意此言会造成什么影响,她话锋就是一转,道:“不过也不能这样说,治世之贤臣固然能流芳百世,书法大家同样也能闻达后世,也更受世人敬仰。这些年向他求字的,想拜他为师习字的,我听说似乎有很多。没想到最终他竟收了刘辰星为弟子,看来刘辰星品性和才学应该还过得去,不然如何入得姜墨的眼。”
此言看似感慨姜墨,实则透露了对刘辰星的看法。
言及此处,女皇的目光又看向笔录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八个字,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但随之凤眸一眯,还是看向了有关平康坊那座宅子的笔录,又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性子也和姜墨一样大胆,什么都敢说,竟担心魏王会用宅子收买她,所以把宅子卖了,把房款全部捐了。”
似乎觉得卖房捐钱这件事颇为有意思,女皇兀自笑了起来。
尔后,女皇笑意倏然一敛,已是冷声道:“朕有孙儿孙女近十人,唯有魏王亲自抚养膝下,刘辰星先收宅子又卖宅子,分明是不想和魏王扯上关系!朕的龙子凤孙,岂是她一个臣子可以嫌弃,岂有此理!”
传说中龙是有逆鳞的。
《韩非子·说难》也有日:“夫龙之为虫也,可扰押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撄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撄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正所谓,龙之逆鳞,触者杀之。
一字只有在朝政上女皇才会用的“朕”,一句骤然冰冷道出的“岂有此理”,殿中众人心下猛地一颤,不由暗道,女皇虽然不喜李氏皇族,甚至不惜对亲生子嗣也能狠心囚禁,但对养在身边的孙子魏王却到底不同,前一刻分明还欣赏刘辰星,下一刻却因为牵扯上魏王,顿时对刘辰星生厌。
果然传言不假,女皇之逆鳞,魏王也。
大理寺负责笔录的官员额头冷汗涔涔,心中却已经有了论断,女皇怕是对这刘辰星已无好感。
念头才闪过脑海,只见女皇凤眸生威,向他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大理寺官员心神一慌,忙不迭惶然低头,只听女皇厉声道:“已有三司会审,朕本不该再干预。但是刘辰星的供词,和你们调查出证据出入太大!同是去年四月二十九日,刘辰星说将宅子卖给了扬州举子仲耀祖,王御史上奏的折子和你们调查出的结果,却是卖给姚侍郎小妾之弟陈光祝。”
“朕不管到底谁在说假话,总之必须彻查清楚,胆敢诬陷魏王,那就必须承担其后果!”
最后一句冷声落下,女皇似有疲惫的闭上眼睛,道:“退下吧。”
“臣,告退。”谢忌和大理寺官员二人叉手一礼,退出紫宸殿。
良久,女皇睁开眼睛,从案前起身。
“大家。”侍女一旁的女官赶紧上前搀扶。
女皇手搭着女官的手背,缓缓走出紫宸殿,望着繁星璀璨的夜空,脑中想起下午向晚之际,侄子晋王请安之言。
“姑母,英国公嫡长孙女肖思思,也是今年的进士科第六名,她在姜墨农舍旁住了三年,都未得到姜墨首肯收之为徒。刘辰星却短短半月而已,就让姜墨如此袒护,怕是少不了魏王的手笔。”
“毕竟这姜墨可是忠臣,但忠心是对姑父,而非姑母您。魏王乃您和姑父的嫡长孙,沈氏皇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侄儿真担心姑母开创的古氏天下,到头来只是为李氏做嫁衣……”
第二百三十四章 成功女人的背后男人
已入夜,全城宵禁。
唯手持文书的使者,及有婚丧嫁娶之人,可在夜间行走于长安街上。
长安宵禁负责机构,乃南衙禁卫军之金吾卫。
谢忌身为左千牛卫中郎将,又是女皇亲信之一,手中自是夜间行走于长安街上的文书。
今天不是他负责守卫女皇安全,遂退出女皇日常起居的紫宸殿,就直接出了大明宫。
回到左千牛卫官署,谢忌翻身上马,对下属道:“我回国公府了,明日下午再来,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御史台还是刑部来人问审刘辰星,都让他们等我一起。”
亲信下属还以为谢忌是要去平康坊,没想到竟是要回国公府,太过讶然,不由咦出声来,“中郎将要回国公府?”
谢忌手勒马缰,已在马背上坐稳。
官署大门檐下,白色羊皮灯笼明亮,谢忌居高临下,将下属脸上的诧异尽收眼底,他扬眉道:“国公府是我家,我不能回么?”
下属跟着谢忌已有四五年了,关系颇近,闻言笑道:“中郎将一个月里,三分之一时间为圣人执刀,三分之一时间宿在官署,还有三分之一时间宿在平康坊,所以属下一时诧异中郎将要回国公府里。”
听到下属这等大实话,谢忌也不生气,反倒是一笑,道:“平时太少回去,所以今儿我就回去当一次贤子孝孙,府里的老丈们还等着我消息。”
等消息?
下属听得疑惑了一下,但能成为谢忌的左右手,也不是简单人,转眼已反应过来,道:“中郎将是指牢里那位。”
语句是疑问,但语气却是肯定。
谢忌想到女皇为魏王迁怒刘辰星时,对刘辰星却以“臣子”二字称之,他不由眼睛一眯,脸上已褪去了一丝玩世不恭,答非所问道:“总之,你把人的安危护好了,这人是有未来的。”
一言毕,谢忌骤然扬鞭驰马,亮出夜间行走的文书,一径出了皇城,向蒋国公府绝尘而去。
如是,得了消息的蒋国公谢世争,次日一大早就去曲江农舍向老友讨了一杯茶。
也不知是嫌弃茶水实在难喝,还是心里惦记着事,他就沾了一沾唇,便放在一旁,然后将手指蘸了茶水,在矮案上写了一个“安”。
姜墨会意,心下一安。
这日阳光昭昭,二老看着案上的“安”字,相视一笑。
只是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早在前一夜,平康坊关于刘辰星科场舞弊一案不但已经传开了,而且越传越广,流言越演越烈。
似乎也就这一夜之间,这件事就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流言素来流传的极快,但要问什么事能流传得既快又广,还能让人津津乐道,男女情爱当仁不让堪为第一,尤其本就是正有热度的话题中心人物。
想一想现代的吃瓜圈子,每每周一见,爆出男女明星的恋情,都会很快成为一条爆炸新闻,引得网友各种讨论。
在娱乐文化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当下,看一场百戏都还要去寺庙那种清心寡欲的地方,乍然听到一条名人男女的恋情绯闻,那就更是要引爆话题了。
是时,长安最为热门的话题,还是今年进士科大爆冷门,三名女举子位居金榜前十,而第一名还是差二个月才十五岁的女乡贡——刘辰星。
又有报喜小吏去曲江给刘辰星送捷报一事传了又传,让大半个长安城都是知道了刘辰星其人,甚至还把刘辰星传成有三头六臂的女壮士,不然如何夺得榜首?
不过这个传说,到底有些牵强,所以当三司会审刘辰星科场舞弊一案传出后,刘辰星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娘子何德何能位居金榜第一名就有了更准确的解释。
原来是贿赂了今年知贡举户部侍郎姚崇正,有了主考官的提前泄题,刘辰星这才夺得金榜首位。
但刘辰星就是一个农家女,如何贿赂朝廷重臣呢?
当然是一个女人的成功,背后少不了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付出。
众所周知,一年前上元灯节那日,魏王为女皇祈福的傩舞遭不明人士暗算,魏王为了女皇福泽,将那日被连累的百姓一律妥善安排,并将一位身受重伤的举子接回了王府,而这位举子正是刘辰星。
一个是豆蔻年华又才情出众的小娘子,一个是龙子凤孙的年轻亲王,又是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久而久之难免心生情愫。
加之魏王生母李妃,乃贝州人士,刘辰星亦是贝州人士,自幼被女皇接到身边抚养的魏王在思母之心下,对刘辰星这个贝州人就更生好感。
此外,还有消息传,去年魏王外公身体不好,一度病危,魏王微服私访贝州,正好结识了参加贝州州试的刘辰星,二人在那时便互生情愫,魏王为了博红颜一笑,于是刘辰星有了贝州第一位女解元名头。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刘辰星会成为全国真正意义上第一位女状元,乃至这一路科举上来的榜首之名,还有拜得当书法大家姜墨为师,都是魏王在暗中相助。
一切传得有理有据,但还是不免有人质疑魏王乃龙子凤孙,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为何大费周章,甘愿为女辰星做这么多。
这时,便有人头头是道又极为隐晦的疑道:“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若是魏王想刘辰星成为魏王妃,不大费周折,刘辰星一个农家女,连当侍妾的资格都没!所以魏王这才不惜贿赂知贡举,甚至以李氏皇族后裔的身份要求姜公收徒。”
解疑的这人,就好像魏王肚子里的蛔虫,将魏王的做法了解透完了。
然而,此言也并非无道理。
有其父必有其子,魏王之父英年早逝,尚未作出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之事,但魏王的嫡亲祖父沈氏高祖,为女皇所做之事比魏王为刘辰星做的更多。
大好山河,都被从沈姓改成了古姓,而女皇当时的身份更棘手,乃魏王曾祖父的妃妾,魏王祖父可是相尽了一切办法为女皇铺路,更力排众议立其为后。
真真完美诠释了一个成功女人背后的伟大男人。
如是,有祖父这个鲜活的例子,再加上刘辰星住在魏王府一月的实锤证据,更有世人下意识不相信女子能当状元,魏王便一跃成为了刘辰星女状元路上的背后男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字不差的笔录
左千牛卫官署的监牢,墙厚三寸,从铁门入口到底部的牢房约三十米的甬道,又有卫兵分时段全天候守卫,堪为铜墙铁壁,别说一些流言蜚语了,就是一只蚊蝇都难飞进来。
刘辰星自是不知道自己才被关了两天,就成了绯闻男女中的主角,还是和魏王这样的龙子凤孙传出绯闻,她照旧正常作息时间,让自己保持充沛的体力和良好的精神状态。
于是,当刑部的官员继大理寺之后来问笔录,就见传说中让魏王效法祖父的绯闻女主角,一点也没有寻常小娘子,乃至是正常人被关在监牢里两三天后应该有的样子。
只见刘辰星不仅衣冠整齐,还一派澹定自若,那闲适自在的样子,就好像这里不是狭窄昏暗的监狱,而是她家的后花园。
实在是流言传得有理有据,更重要是这并非无中生有,他们调查出的信息和传言几乎一致。
第一个流言,刘辰星在贝州参加州试的时候,魏王也正好不在长安,各种指向是去了贝州,二人时间地点完全吻合。
第二个流言,更是证据确凿。
一年前,刘辰星的确在魏王府住了整整一个月。
虽然刘辰星坚称和她有往来的是李川,但是她在魏王府养伤期间,李川一开始并不在长安,后来回了长安还十天有九天宿在平康坊寻花问柳,等于二人根本无甚交集。
反倒是刘辰星得的那座宅子,乃魏王身边的亲信宦官亲自操办,这说明魏王和刘辰星有关系的可能性更大,不然区区一个农家出身的女乡贡举,何德何能让亲王府的内侍总管效劳?
以上两点都是有确切的证据。
如此之下,他们一见刘辰星这样处之泰然,远非她这个年纪能有的沉稳,都不约而同地生了一个念头:
可是因为有魏王在后面撑腰,所以刘辰星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有了这一个怀疑,坊间传闻姜墨为何会收刘辰星为唯一的弟子,还有刘辰星一个出自村学的乡贡举,如何考过不少名师大儒的弟子夺得榜首,这也的确变得很值得深思。
所以,真的是魏王在为暗中为刘辰星铺路吗?
刑部的官员一番思索下来,其结论不约而同的随流言一样指向了魏王。
他们当下调整审问的内容,又增加了一些有关魏王的问题。
刘辰星最大的金手指就是记忆力,前一天大理寺官员审问她的每一个问题,她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甚至当时每个人的表情,只要她看见了都能清楚记得。
于是当第三天下午刑部的官员才问了一两个问题,刘辰星就敏锐的发现端倪,其审问重点不但越来越偏向魏王,还认为她和魏王有儿女私情。
刘辰星从千牛卫大张旗鼓来抓她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就是一靶子,自己一个小虾米着实用不到千牛卫,更用不到三司会审,然后等大理寺第一次审问她的时候,便确定躲在暗处的黑手真正目标是魏王,所以昨日她才毫不犹豫的向大理寺交代出和魏王的关系。
但对方既然大费周折的请到了三司会审,必然不会轻易地让她躲过去,几乎百分之百地会继续用她将魏王拉下水。
刘辰星心里早有准备,对刑部官员怀疑她和魏王有男女私情,她除了佩服对方想象力丰富以外,就是更生警觉。
暗处之人心简直黑了,自己和他无冤无仇,要针对魏王就针对,把她这个无辜人牵连进去做什么……
这下好了,男女绯闻本来就是越描越黑的事,还有就是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很多女子上位,都免不得被人传的绘声绘色,说什么更某某男领导有私情,更何况现在这种女子地位更底下的时候?
得了,就是三司会审定案她并没有科场舞弊,魏王更是没有为了她疏通关系,她和魏王的暧昧关系多半是说不清楚了。
有了这等深刻的觉悟,刘辰星面对刑部官员含沙射影审问她和魏王的关系,乃至后面逼急了,直接开问,她都只回答一句:“魏王,儿不认识!”至于对方信不信,她也就不管了,懒得多费口舌,毕竟有句话叫越描越黑。
然后对于和大理寺所问差不多的问题,她都按照最开始的那份笔录回答。
如是,在刘辰星冷静的应对下,刑部官员也终于发现了一个事实,大理寺的官员并没有夸张,刘辰星虽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但和官场老狐狸几乎没什么区别,简直就是滴水不漏。
等问了一个下午,长安宵禁的鼓都响了,他们得到的收获和昨日大理寺的差不多,最多多了一句“刘辰星坚称不认识魏王”,便摇头离开。
只是等回去将这份笔录和大理寺送来的笔录一对照,心头猛地一惊:
这怎么可能!?
两份笔录岂止差不多,只要是相同的问题,几乎是一字不差!
这下他们不得不承认,确实碰到了硬碴。
与此同时,来之前怀疑刘辰星夺得状元就是魏王疏通的,此刻却不由推翻前念——有这样的头脑,怕是自己考中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一切言之尚早,还是得等三司会审再说,刑部官员将笔录整理了,就交给御史台参考。
大概有了前两份笔录,御史台职权就是监察百官,发现问题,直接上折子告状,于是第四天来审问刘辰星时,就直来直往,一来便是扣下一顶高帽子,道:“刘辰星,各种证据确凿,指明你与魏王有私情,你能一路通过科举,就是魏王以势压人!你认还是不认?”
不愧是御史台的人,一开口就是理直气壮,气势汹汹。
可惜刘辰星油盐不进,就笔直地跪坐在牢房,依旧慢条斯理道:“儿,不认。”
“首先,诸位所谓的证据便漏洞百出,请先核查清楚,平康坊的宅子是何人所买?”
“其次,圣龙八年四月,贝州乡饮酒,有众多贝州有名望之人参加,他们可与儿无关系。诸位可前去问他们,那时出现在贝州的人,究竟是魏王还是李川。”
“这两处问题,和证据息息相关。若不彻查清楚,何来证据确凿?”
比起前两日的回答,今刘辰星日回答的更为详细,却是问得他们哑口无言。
第一问题仲耀祖查有此人,却找出来,疑点已有。
第二个问题他们还尚未深入。
御史台审问不下去了,只能又记录了一份差不多的笔录之余,同样得出了一个结论,状告刘辰星依靠魏王科举舞弊一案可能涉嫌诬告。
如是,三司会审这一日,刘辰星凭借自己提供的笔录,让案件从单一状告她科举舞弊,变成还涉及她和魏王被诬告。
第三百三十六章 招摇过市
大理寺,中央最高审判机构。
所以,虽是三司会审,但还是以大理寺为主,会审的地方也在大理寺公堂。
经过三司连续三日的轮番轰炸,刘辰星也算是摸清了对方的底细。
心中有了准备,三司会审这日她还是向平常一样,听着晨鼓声而起,换上托谢忌让柳阿舅捎来的褐色长袍,再用碗里省下来的清水简单梳洗了,理正衣冠,迎着石墙顶上那一长孔透进来的青灰色晨曦,又是一个精神俊俏的小娘子。
然后早操、朝食,练字,刘辰星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这一天。
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待练字告一小段落,再做完一套眼保健操,时间点刚好,谢忌也正好带了大理寺的官员过来。
旁听了几天的问笔录,见刘辰星笔直地跪坐在牢房地上奇怪地按揉眼睛,谢忌已经没有任何意外了,直接让守门的狱卒“咔嚓”一声打开铁链,将刘辰星从牢房里放出来,交给大理寺官员带走。
大概女皇知道谢忌身上还有蒋国公的嘱咐,女皇并未提及将刘辰星移交给大理寺看管,人就仍由谢忌负责看押在左千牛卫官署。
既然审案期间刘辰星还有他看管,谢忌就一副理所当然地跟着同行。
谢忌有手握羽林军的大将军阿耶,自己也是千牛卫统帅之一,再按本朝嫡长子继承制,他以后就是从一品国公,权势没得说,且本人是出了名的性情乖张,还成天夜宿平康坊,门当户对的贵女没一个愿意嫁过去。
总之,这人就是有权有势,还有与权势相匹配的脾气。
对于这样一尊大佛,大理寺一众官员自觉惹不起,见谢忌不请自来地跟上同行,他们也只能当没看见。
有些事退了一步,就有第二步,先是默认了谢忌同行,再见谢忌看也没看停在外面的狱车,就直接带了一波千牛卫卫兵簇拥着刘辰星离开,大理寺官员们也只有默默地收了他门带来的狱车。
于是,刘辰星这个科场舞弊的被告人,就在大理寺一众官吏和谢忌率了一众千牛卫卫兵的簇拥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大理寺而去。
大理寺位于皇城西门——顺义门的左边第一个官署,从左千牛卫官署到大理寺不到三千米,步行最多半个时辰。
皇城内又是中央各部门、各大禁卫军的官署集中营,除非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一般只有尚书级别的大佬们和有特权之人才能堂而皇之地在皇城骑马,也就是说绝大部分在皇城办公的官员只能在皇城徒步行走。
两拨人都这样在皇城里走,自然就少不得会打照面。
官方现在还没有状元这个称呼,但在民间状元这个头衔可是早就有了,全国第一位女状元这个头衔够火。
然后女状元还没热议两天,就出了三司会审女状元科场舞弊,丑闻一贯更能夺人眼球,这便火上加火。
现在又扯上正一品亲王魏王,作为沈氏高宗皇帝和女皇的长子嫡孙,又是女皇唯一养在膝下的孙子,魏王更是万众瞩目。
这样一来,不说长安城百姓们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就是皇城里面各大官署的官员们也对这件开年大戏充满了好奇,当然这中不乏表面看戏凑热闹之余,实则想知道魏王在这件事里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如果一旦确定魏王为了红颜知己行贪赃枉法之事,加之去年魏王才大义凛然地抨击科举作弊风气,魏王的声望势必大跌,到时女皇再袒护魏王这个亲孙子,也少不得要惩戒一番更世人看。
何况从沈氏皇帝高宗殡天之后,女皇各种打压沈氏宗亲,甚至不惜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可见女皇有多介意沈氏皇族,若再一确定魏王就是为刘辰星铺路了,那坊间传闻姜墨因为忠于沈氏旧皇族,从而才愿意为了魏王收刘辰星为弟子,岂不就成了女皇心中的一根刺。
天家无父子,女皇为了皇权能对亲生儿子下手,又何乎魏王这个隔了一层的孙子呢?
到时,只怕魏王不仅声望大跌,一个弄不好就像两位亲叔父一样,贬为庶人被囚禁。
所以,今天的三司会审背后的意义到底有多重要,可谓不言而喻了。
说句不好听的,人生七十古来稀,女皇毕竟老了。
魏王在这种时候失势,损失的可就不轻了。
如是,今天皇城的天街承天门大街上,还有顺义门到承天门大街这一段路,俨然比平时多了不少官员,都一副状似不经意地来回走动,遇到交好的同僚,就立在当地闲扯,或谈着不重要的公事,想看一下大理寺狱车里关押的小娘子到底如何千娇百媚,竟然能将素来不近女色的魏王拉下水。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狱车里怎么空无一人,还跟在浩荡的队伍最后,刘辰星呢?
几乎绝大部分官员都不认识刘辰星,但能当官的就没几个是傻子,略一观察又思索,便知和谢忌那位煞神并肩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的褐袍小娘子,十之**就是刘辰星。
一发现正主,四面八方各种目光就齐刷刷向刘辰星看去。
一看之下,只见刘辰星长身玉立,一张白玉无瑕的脸上虽还带着几分稚嫩,有些婴儿肥,但眉宇之间已可窥姝丽之色,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在模样上是达到了和魏王传绯闻的资格。
但作为一个被关在牢里四五天的小娘子,都不该如此精神,还一派从容之色,昂首挺胸地和谢忌并肩而行,哪还像是阶下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领着一众随扈护卫招摇过市。
心中当下就有了想法,看来魏王怕是暗中打点过了。
一时间,众人看向刘辰星的目光变了又变。
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那眼里的惊讶,她隔得老远都看见。
刘辰星当下扬眉一笑,不错,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谢忌走在一旁,自是察觉刘辰星的得意,性格果然讨人嫌地就是“嗤”地一声嘲笑道:“三司会审的罪犯,得意个什么。”
话是这样说,看向刘辰星的眼里却是带着好奇。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三司会审
闻言,刘辰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他二人身后各一列千牛卫卫兵,之后才是被喧宾夺主挤到后面的大理寺官兵。
一眼看过,刘辰星方抬头看向谢忌,一点不为谢忌的话着恼,反而笑问道:“谢中郎将,您觉得儿这样像不像狐假虎威?”
说完,不等谢忌回应,她就双手后背,昂着头,一边抬高黑色皂靴大阔步地走,一边洋洋得意道:“谢中郎将都说了,儿一个三司会审的重犯,前途未卜,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这样在阳光底下行走,何况还是皇城之中。今天沾谢中郎将的光,有堂堂千牛卫跟在儿身后,好不威风。您看,这一路多少人对儿行注目礼?人生又有几个能有儿这时的威风,儿当然要得意了。”
这话有几分道理,但他谢忌并不信。
又见识过刘辰星这三日堪为舌战群儒也不落下风,知道是从刘辰星口中问不出什么,索性好奇归好奇,压根不再多费唇舌,谢忌就轻呲了一声表示了态度。
刘辰星只当听不懂,继续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目光却往四下睃巡着,尚未发现柳阿舅的影子,就见崔尧一身青绿色官袍,完全不顾及周边人惊讶的目光,向她走了过来。
见状,谢忌一抬手,让队伍停了下来。
崔尧走上前叉手一礼,道:“谢中郎将,多谢。”
清河崔氏的面子还是要给,尤其当朝中书令还姓崔,这可是堪为群相之首。
他二人又早在宴会上碰过好几回,谢忌就欲颔首一笑,算是打个招呼,崔尧却已看向了刘辰星。
缓缓敛下笑容,谢忌看着眼前的二人,忽然想起那日拜师宴,崔尧也是宾客之一,这就眉毛一挑,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对小儿女,眼睛微微眯起。
见刘辰星如他打听到的一样,在左千牛卫官署有谢忌照拂尚好,精神更是比想象中的好许多,崔尧脸上神情明显一松,道:“薛娘子十分担心你,一直催薛大郎打听你的情况,他和杜三交情不错,就托杜三找了我,看我能否见你一面。”
在一旁听到崔尧的借口绕了一圈又一圈,谢忌薄唇嘲讽地一勾,看向崔尧的目光随之一变,仿如看着小辈。
五大高门果然大不如前,这还是势头最猛的清河崔氏,推出的未来领军人物,到底还是太嫩了。
想着,再看崔尧眉宇间的骄傲之色,谢忌笑容加深。
其实比起两年前初到长安,崔尧已经成熟了许多。
在贝州,他是一州之内的第一名门贵公子,然而长安随便砸一个人,都可能大有背景,有权有势的人实在太多了,加之崔尧到底是外来长安的,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崔尧来长安的日子还是磨平了不少棱角。
他们一众从贝州来长安的小伙伴们,都在成长。
刘辰星听到崔尧提及一众好友,尤其是薛圆催薛程这句话,她顿时脑补了许多,不由扑哧一乐,笑道:“你看见了,我好的很,放心就是。还有帮我给阿圆带个话,与其多担心我,不如看好我们的生意,如果等我出去发现营业额掉了,我才真得不好了!”
见刘辰星还是说起挣钱最来劲,就是来了汇聚天下大不同的长安,也没能见过像她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不过想到这件案子牵连到魏王,崔尧眉头不由一皱,道:“你和魏王根本不认识,你从始至终认识的人就是李川,我会帮你——”
话未说完,骤然一止。
崔尧想到叔祖虽然任中书令,但年事已高,也要不了几年就该致仕了,女皇却卸磨杀驴,一直在暗中打压世族势力,大力扶持寒门子弟,他到口中的那一句“我会帮你作证”,刹那再无法宣之于口。
刘辰星知道崔尧的难处,牵一发而动全身,作为清河崔家家主的嫡长孙,崔尧一言一行不是代表他这个人,而是整个崔家。
能有为她佐证的想法,她已经心领了,刘辰星笑道:“天理昭彰,女皇英明,自是会还我公道。”
看着刘辰星的笑容,和盘亘在脑海中的笑容一样,还是那样明媚,崔尧宽袖下的手却不由一分一分地紧握成拳,他以前看不上也看不惯家中太多的人和事,可当深处长安这个漩涡,才发现什么是身不由己。
这一刹那,在刘辰星清澈的眸光下,崔尧忽觉格外的狼狈,他头一次无法直视刘辰星的眸光,垂眸避开了,无声说道:“抱歉。”
刘辰星自是没听到这一声,她只向崔尧点了点头,就随谢忌继续向大理寺而去。
没走一会儿,终于在天街承天门大街上看到了柳文苏。
舅甥二人没有停下来单独说话,仅是四目相对,彼此点了点头,但在柳阿舅一贯清润温和的目光下,刘辰星不由笑眯了眼,她知道柳阿舅一定看到自己很好,知道她会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就应该不会那么担心了吧。
达到了和柳阿舅生龙活虎见上一面的目的,刘辰星脸上的笑容一敛,一派耀武扬威背在身后的手也放了下来——她没有作弊,大理寺,她不怕它调查。
心念一定,刘辰星一派沉着而行,只待走到大理寺开审。
谢忌乃武人,五感六觉过人,几乎一霎察觉刘辰星的变化,再一想刚才路遇的柳文苏,心有所悟,看来这个舅父在刘辰星心中颇为重要。
一路上再无话,一行人就这样到了大理寺。
辰正三刻,大理寺公堂,三司会审。
按照惯例,三司会审,三司长官各有分工,大理寺卿张博山为主审官,刑部尚书赵贵呈为陪审官,御史大夫主要负责监督审案。
现代电视剧里,在被告人到场之前,法官和陪审团一般已然位列到齐,中古时期古代也一样。
大概有人通报过她来了,刘辰星才一脚跟着大理寺官员步入公堂所在的院子,只听一人高声喊道:“圣龙十年进士科省试舞弊案第一嫌疑人刘辰星押禁到!”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反告
差不多大半个校场的宽阔院子,左右一列一字排开的大理寺士兵持戟而立。
在院子入口一小吏声音洪亮的高声唱喝,尾音甫落,隔着一院子大理寺士兵的公堂檐下,又一小吏继续同样的内容高声唱喝。
场面森严肃穆,唯有小吏唱喝她这个嫌疑人的声音久久不消。
看来大理寺深谙心里战术,不过法庭也当严肃庄严,让人产生敬畏之心。
“怕了?”见刘辰星闻声脚步一滞,谢忌眉毛一挑,手握横跨腰间千牛刀道。
听到一旁之人隐含兴味的话,刘辰星嘴角微微一抽,天下怎么有这种人,时刻以看人笑话为乐。
不去回答这么没营养的话,刘辰星直接阔步而行,穿过大理寺卫兵把守的院子,进入公堂。
堂上各方人士已经到齐,济济一堂。
公堂上有三位五十岁左右的官员,皆身穿三品以上的紫色官服,不想用,这三位必是三司长官。
大理寺主审,坐于正中间长案之后的当是大理寺卿张博山。
时下以左为尊,刑部为陪审,坐于左侧长案的当为刑部尚书赵贵呈,剩下坐在右侧的就只有御史大夫蔡正然了。
除了这三位三司长官,谢忌还曾告诉过她,魏王、内舍人欧阳子衿、国子监祭酒范义三人届时将莅临旁听。
此时公堂左侧已一人一案坐了两男一女,因为认识魏王,是以,即使未见过欧阳内舍人和范祭酒,也一眼便将三人分出谁是谁。
知道坐于中间位置的女子乃欧阳子衿,刘辰星有点小激动。
像男子一样拥有独立的身份,独立的经济,更能参与朝政,天下女子当中,除了女皇以外,也就只有欧阳子衿。
可以说,欧阳子衿就是天下女举子们奋斗的目标。
不过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和时间都不太对,她无法将太多关注留在欧阳子衿身上。
但是惊鸿一瞥,欧阳子衿和脑海里想象的形象几乎一样,或者更为名不虚传,相比不俗的容貌,气质更为出众,和一众身着三品以上紫色官服的大佬坐在一起,并没有任何陪衬之感,好像她就是这一众大佬中的一位,不过她今时今日的地位也确实是一位大佬了。
另外在公堂右侧亦设有三方长案,同样坐了两位身穿紫色官服的大佬。
都说长安随便往哪一走,都能遇上一个有些来历背景的人,但是紫色官服的大佬却不常见,估计都挤在今天的公堂上了。
刘辰星记忆力惊人,她虽不知道右侧这两位着紫色官服的大佬是何人,但她可是记得被抓那日,禁卫军统领可是说了王御史状告她科场舞弊时,提了晋王和户部尚书二人,而去年户部尚书之子科场舞弊一案便被魏王揭发,如今魏王也被牵扯到舞弊案中,户部尚书陈靖之难免不想看魏王落马,所以这两人很可能就是晋王和户部尚书陈靖之。
然后和她一起立于堂下的有两位。
一位她认识,就是她在考场时见过的户部侍郎姚崇正。
一位身穿青绿色低阶官服,想来就是状告她科场舞弊的王御史。
他二人因为被关押在大理寺,也都早于她到场。
本朝不像后世的清朝动不动就下跪,现在除非祭祀之类的特别重要场合,一般时兴行鞠躬礼,刘辰星一眼飞快打量过公堂的情形,心中有数之后,就向堂上叉手一礼,道:“前进士刘辰星见过大理寺卿。”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大理寺卿张博山手中惊堂木重重拍在案上,肃声道:“刘辰星,你科场舞弊,贿赂知贡,何敢再以前进士自称!?”
刘辰星目光掠过大理寺卿张博山手中的惊堂木,她终于切身感受到古代审案,为何要有惊堂木了。
严肃的公堂,一声惊堂木拍下,饶是她心中风光霁月,也不由心中为之一颤。
刘辰星定了定心神,又向堂上叉手一礼,道:“定罪儿科场舞弊,不过一堂之言。我朝律法有规定‘若赃状露验,理不可疑,虽不承引,即据状端之。’此乃明文规定只有物证充分,足以认定时,可不取得口供即定罪,其定案标准是物证充分,情理上亦没有任何疑点。然,如今物证不全,情理可疑,圣人更未夺儿的前进士出身,儿有何不敢自称前进士?”
没有大理寺卿张博山的气势慑人,也没有义正言辞的为自己争辩,更没有甫一到场就被下马威震住。
刘辰星一如进来时拜见的言语神情,不卑不亢,一切缓缓道来。
然而,就是这不徐不疾的话语,却引申了本朝律令为其佐证,不仅回答了自己自称“前进士”乃理所应当,更指出大理寺卿张博山一来定罪有违本朝律令,甚至只差直说此乃赃状。
大理寺卿乃九卿之一,张博山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多年,审判不知多少京官,乃至封疆大吏,现在竟然被区区一小娘子当面以本朝律法驳之,说他一来定案与法不合,这简直是一巴掌重重打在自己的脸上!
尤其是现在还有这么多同僚在场!
张博山脸上难堪,却又无法反驳刘辰星之言。
原来的物证,平康坊宅子,早在三日前刘辰星的笔录下,已经存在了莫大的疑点。
如是情理可疑,如何在刘辰星一来就问罪?
但张博山太久没被人顶撞了,他心下不虞,惊堂木“啪”地一声又重重打在案上,斥道:“巧舌如簧。”
刘辰星坦然受之,叉手一礼,又道:“本案指责儿科场舞弊,贿赂知贡举,最大的证据乃儿名下位于平康坊的宅子成了户部侍郎姚崇正小妾之弟名下,但是买宅子之人乃扬州举子仲耀祖,这中间疑点重重。今日三司会审,代表我朝最高司法审判,儿自然相信其公平公正。所以,儿要状告王御史污蔑,还请三司明查秋毫!”
说到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一派理直气壮。
却不及大理寺卿张博山言语,坐于右侧首位的男子已先一步哼道:“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非但强词夺理,还反告!”
第二百三十九章 绯闻男女相视一笑
男子所言,虽未题名道姓,但是意思已不言而喻。
现在满城风雨,沸沸扬扬都是魏王和刘辰星的谣言。
此言一出,满堂众人都下意识地向坐在公堂左侧首位的魏王看了过去。
魏王乃女皇嫡长孙,今年进二十六岁。
世人常道“三十而立”,时人二十岁左右便为人父母者不少,但而立之年往往才认为是一个男子当成熟的年纪。
魏王虽不足三十,却少年老成,气度闲适,丝毫不见青年人的血气毛躁。
即便生了一张清癯俊秀的脸孔,脸色也较常人更为苍白,却剑眉入鬓,凤眼生威,让人不敢在其面前造次,和一众在官场沉浮数十年的官员同堂而坐,亦全然不见任何逊色之处。
此时,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向他看来,眸中意味很明显,就是暗指他乃为刘辰星撑腰之人,魏王神色却依旧丝毫不变,甚至对这一众目光视若无睹,反倒向刘辰星看了过去。
凤眸含威,让人难以忽视。
原以为现在这种情况,魏王多半会避嫌,没想到魏王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向她看来。
既然当事人之一的魏王都不避讳了,她更没有什么可避讳,何况他二人本来就没有什么荒谬的男女之情,她会一到此便当作不认识魏王,不过是念及魏王万一恼怒和她扯上关系,她还是不要往上凑了。
到底是正一品亲王,又是龙子凤孙,她等小老百姓惹不起。
现在对方都望来了,刘辰星也随之望向魏王,也是之前一直认为的“李三”。
是的,一直冒用“李三郎”之名和她打交道的,就是眼前这个魏王。
想到二人毕竟认识,现在继续装不知道“李三”是魏王就没意思了,四目相对,刘辰星向魏王颔首一笑。
见刘辰星一派坦然地向自己颔首示意,魏王凤眸微眯。
果然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是怕和自己扯上关系。
龙子凤孙有龙子凤孙的傲气,何况还是龙子中的龙子,不但祖父辈是帝王,祖母亦是帝王。
魏王看着自己选中的人,甚至已经开始培养的人,凤眸冷了下来。
当初在贝州若没有他的镇压,去年没有他的抨击科举之风,刘辰星根本就不可能来长安,乃至一路夺得榜首,直至成为全国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女状元,虽然这一系列的举动并不是特意为刘辰星铺路,即使没有刘辰星他也会如此,但到底考虑到了刘辰星,也让刘辰星受益了。
得了他的庇护,岂能以为卖了房子,将钱以魏王府的名义捐出去,就能还清?
魏王清冷的凤眸中掠过被刘辰星唯恐避之不及的虞色,只想着刘辰星策文应试时的狡猾,以及下属回禀刘辰星被关押在监牢里的种种,还有刚才慢条斯理对大理寺卿张博山的有力回击,魏王方满意地向刘辰星一笑。
如是,在众人眼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这三日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男女主角,他们终于见面了,还全然忘了当下的环境,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所以,刘辰星在笔录中说谎,她坚称不认识魏王,可眼前是什么?
真当他们三司会审是儿戏么!?
还有魏王,乃皇室正统,身为沈氏高宗皇帝的嫡长孙,当是女皇之后以正朝纲之主,竟然真和刘辰星有私情,若再为刘辰星铺路的话……
三司长官为老臣,都曾是沈氏高宗皇帝的臣子,更曾视德怀太子为未来之主,如今见心底给予厚望的魏王如此,三司长官不由暗暗摇头。
又对视一眼交换过意见,大理寺卿张博山敛下心中的叹息,手中惊堂木“啪”地一声拍下,却是对右侧首位的男子,道:“晋王,公堂之上,还请肃静。”
这三人乃保皇派的中心人物,晋王与他们一贯不睦,不过如今自己在姑母心中地位大不如前,现在又是大理寺的公堂,若被掺上一本,就得不偿失了。
晋王压下被当面驳斥的不悦,冷哼了一声不予计较。
果然右侧首位的中年男子就是女皇的嫡亲侄子晋王。
虽说常言道侄女似姑,外甥像舅,但难免有外甥像姑的情况。
又现在她和魏王有私情的绯闻已经有了,有些事就说不清了,以后凡是看到她的人,估计十之**就会有人想到魏王,但她初衷不变,皇亲国戚一定要保持距离,尤其是魏王这种身世复杂的人。
想想天朝唐代武则天时期的历史,她就是一时脑子短路,也要对这些危险人物离远点,她忠君爱国,这个君不是谁,而是谁是君,她就忠于谁。
刘辰星一直头脑清晰,心如明镜,一听见晋王被斥,她立马顺势收回和魏王的对视,任由自己心里的好奇向晋王看去。
一看之下,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世上可能有侄子像姑的,但这位晋王绝对不可能像女皇,虽然她还没那个荣幸见女皇。
要知这个世界的女皇和唐朝大名鼎鼎的武则天一样,都是嫁给了父子俩。
到底是汉人,礼仪之邦,受儒家文化影响,即便寡妇再焦在时下极为平常,贵妇私下养面首也有,但是一女侍父子在汉人中还是极为骇人听闻的。
所以,这个世界的女皇,至少也是一个美人,不然如何让沈氏高宗皇帝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纳自己父亲之妾为妃,并一路废发妻,将女皇立为正宫皇后?
这位晋王却是瘦长脸,单眼皮,相貌最多中等,当然不可能会女皇像。
念头闪过,还不及收回目光,只听惊堂木又是“啪”地一声拍下,大理寺卿张博山厉声喝道:“大胆刘辰星!你在给三司的证词,坚称不认识魏王,现在众人所见,你二人分明乃认识。”
“作伪供,藐视公堂,按例杖刑!”
“杖刑可待堂后再受,我现在再问你,你科场舞弊、贿赂知贡举户部侍郎姚崇正,你认还是不认!?另外,你行贿的宅子,乃魏王所赠,你可承认!?还有魏王就是你县试、州试、省试三级科考夺得榜首的幕后推手,你认还是不认!?”
第二百四十章 审问魏王
三连问下来,直指本案核心,一下将魏王纳入整个案件。
与其说是问罪刘辰星,实则剑指魏王。
比起刘辰星这个小虾米,大家自是更为看重魏王。
本来听说刘辰星坚称不认识魏王,还以为有一点棘手,没想到二人一见面就只差眉目传情,果真是小儿无畏,晋王听到大理寺卿一声又一声地逼问,不由愉悦地勾起唇角,目光却是狠戾地看着魏王。
魏王仿若一开审就成了被告人的不是自己,他只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刘辰星,脸上没有任何担心之色。
如此不知避讳,难道魏王和这刘辰星真有关系……
余光瞥见一旁的魏王一双凤眸一直注视着刘辰星,欧阳子衿眸光微微一滞,随即敛了眸光,也注视起刘辰星。
感受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刘辰星神色不变地道:“儿的确不认识魏王,儿自始至终只认识一个人,那就是魏王的表弟,李三郎李川。”说时,手指向魏王。
见刘辰星还在强行狡辩,张博山惊堂木“啪”地一声,怒道:“岂有此理,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敢狡辩,堂上只有魏王,何来李三郎!?”又一想刘辰星一直称宅子卖给了一个扬州举子仲耀祖,莫不是也是刘辰星编造的?
思及此,再见刘辰星一个小娘子而已,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张博山盯着刘辰星的目光已是毫不掩怒色。
相比张博山已是怒形于色,刘辰星却依旧若闲庭散步般,淡淡地“哦”了一声,放下指向魏王的手,道:“原来儿认识的李三郎就是魏王,可在今日之前,魏王一直以其表弟‘李三郎’的身份出现在儿的面前。儿之前被问笔录时,坚称不认识魏王,何以算是伪证?”
“而且儿此言,可不是空口无凭,儿曾在笔录中说过,圣龙八年四月贝州省试,很多人可以作证当时出现的李三郎就是现在堂上坐着的魏王。这些人证中,有不少乃致仕的官员,相信他们会如实相告,真相到底是什么。”
没想到刘辰星会这样解释,且也的确在笔录中这样说过,张博山一怔,怒气稍敛,道:“三日前,三司已派人去贝州调查,真相如何自有论断。”
张博山虽因魏王不喜刘辰星,但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听到刘辰星所言算是合情合理,他也相应松口。
既然刘辰星对一切罪证概不承认,这一部分又需要进一步核查,再问刘辰星也无任何意义,不过是继续原地打转,张博山终是面向魏王,叉手一礼,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道:“魏王,现在案情虽有疑点,但各种指向却是对您,不知您有何要说的?另外,你为何要用李川的身份出现在贝州?”
闻言,魏王收回对刘辰星的注视,目光逐一掠过三司的三位老臣。
他们都是曾受皇祖父提拔,更与他生父德怀太子曾有君子之交。
见他们三人都难掩殷切的注视自己,对于这样忠心的老臣,魏王索性给出了他们最想要的答案,道:“我不会为任何女子以权谋私。”
才言及此处,对面的晋王就是不屑的一哼。
魏王不在意,但一双凤眸却冷漠了下来,无情道:“即便是我看中的女子,她若无相应的实力,就不要肖想不该有的名利,魏王府后院不小,一个侍妾也能安置。”
言下之意就是说,如果刘辰星没有可以科举的真才实学,他就不会像传闻一样,为了让刘辰星成为魏王妃铺路。
身份低,没有能力,都是自己的事,能在他魏王府后院是个什么位置就是个什么位置。
如此冷心冷情的话,欧阳子衿轻轻垂下眼睑。
三司长官却听得心下一喜,没有为了看上的女子做出荒唐之事就好。
但才高兴了一瞬,余光又注意到堂下的刘辰星,想到刘辰星在堂上的应对,还有问笔录小吏的反馈,心中闪过一念:若是有相应的能力,那是不是就任其而为?所以,魏王到底和刘辰星有没有男女私情?
想到近几日沸沸扬扬的传闻,三司的长官看着魏王,差点一个忍不住就问出了口。
好在到底记得眼前之人是魏王,他们这才忍住了口,继续洗耳恭听。
魏王却像没有看见三位老臣眼里旺盛的求知欲,只是道:“所以,刘辰星能一路斩获榜首,并终最终夺得省试第一名,不是我以势相逼。”
人微言轻,她从被关到现在,三司连番轰炸,把问题一遍又一遍的反复问,她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回答,可是看看,结果还是不断地在反复逼问她。
还是堂堂一品亲王不一样,连什么证据都没有说一声,三司的长官就全都是一副相信的神色。
可这魏王怎么回事,绕来绕去说这么一长串的话,还不如直接说他俩就压根就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不会帮她科场舞弊不是更清楚明了么?
听到魏王的回答,刘辰星心中一塞。
不会自己身上真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吧?
如果她顺利洗清身上的作弊嫌疑,按照惯例,她应该会到女皇身边当差。
还有柳阿舅,虽是官阶低微,可也算是天子近臣。
当下,刘辰星看向魏王的目光就警觉了起来,越发觉得魏王将注意打在了他们舅甥身上,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
自己长得还没有魏王好看,男人不是又都喜欢丰腴型么,魏王十之**看不上自己。
还有就是偶像剧里的奇妙自尊,草根女主对霸总越是弃之如敝履,霸总越是不服气的要跟上来,然后就慢慢的有了交集,刘辰星觉得魏王应该没有这么狗血。
刘辰星也是一个天马行空的人,一刹那想到了很多。
却不及想不出什么,魏王已经开始正面回答大理寺卿张博山的审问了。
只听他娓娓说道:“两年前我外祖父身体有恙,我有心侍疾左右。当时圣人感慨科举之风不正,而贝州又历来是科举大州,我便向圣人请命,以表弟李川之名回贝州侍疾,同时调查地方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