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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木子     寒门凤华txt下载     寒门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一章 舞弊一案真相大白

    一句话道明了一切。

    魏王不但回答了自己确实用过姨表弟李川之名在贝州活动,也证明刘辰星的确没有说谎,她之前认识的魏王是“李川”。

    甚至三司派人去贝州能不能取得证据也不重要了,因为女皇就是最好的佐证,她知道魏王在贝州活动时用的身份正是——李川。

    听到魏王用“李川”之名去贝州,居然还算是皇命,而这一切他根本不知道!

    晋王放在案上的手悄然紧握成拳,目光立马向欧阳子衿怪罪地看去,见欧阳子衿脸上闪过一丝意外,显然也是被蒙在鼓里。

    废物!

    晋王咬牙,堪堪控制住右手想愤怒地砸在长案上。

    见晋王隐有情绪失控地坐在对面,欧阳子衿眸底掠过一丝嫌弃,却欣赏看向上首坐的魏王,听魏王继续道:“自两年前领了暗中调查科场舞弊的差事后,我至今还在负责此事。刘辰星乃应试举子,为了避嫌,所以即使一年前我和刘辰星最后一次见面,我仍未告诉她我的真实身份。至于那座存有争议的宅子——”

    魏王话蓦地一顿,凤眸如刃,刹那看向晋王。

    二人对面而坐,看到魏王的目光,晋王心头猛地一跳,这一年以来的憋屈忽然全部明白过来了。

    魏王这小子知道,他根本早就知道自己的要下手!

    所以,无论他怎么辩驳,姑母都是不信,魏王一定拿了更确切的证据给姑母!

    晋王想到自己遭了魏王这小子的道,他就又气又怒。

    魏王见晋王脸上已经阴晴不定,他也没有得意的神色,只是说道:“一年前的上元灯节,我为圣人祈福的傩舞遭不明人士刺杀,其实当时不仅刘辰星在场,我也在场,她替我挡箭才身受重伤,所以我将她带回魏王府医治,并赠了那座宅子。”

    原来一年前的那场祸事,魏王竟也在场。

    三司长官听得心中一片惊疑不定。

    但能做到现在的位置,三人必非常人,下一刻已定了心神。

    随之想到一年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全然不知,可见是圣人让封锁了消息。

    而去年上元灯节的第二天,晋王突然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女皇斥责,实在反常。

    之后,又有长公主愤而搬去乐游原,还大闹合离。

    这种种迹象表明,那日的暗杀并不是不明人士,更不是表面上显示出来的来外族人所做,而是……

    不及想下去,三司长官已不约而同地看向晋王,心中顿怒,古家人真当自己是皇室宗亲,简直太过胆大妄为!

    然而再是愤愤不平,女皇也是姓古的,三司长官只能让自己当作什么也没有猜到。

    又一想到刘辰星曾替魏王挡过箭,心中因为刘辰星和魏王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使得魏王的声望大肆受损的牵怪少了许多,也终于愿意正视这三日下属回禀刘辰星的种种,以及今天庭上所见,刘辰星其才识和胆量应该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高出不少,毕竟是一个乡贡举出身,又是女举子,按照惯例都会去女皇身边,自身若无真才实学,姚崇正再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向刘辰星泄题。

    三司长官将思绪又回到了案件上来。

    笔录中,刘辰星说自己救了李三郎才获得了这座宅子,现在魏王也这样说,二人口供一致,那就是所言非虚。

    三司长官暗暗点了点头。

    这时,魏王又说道:“其实女皇也曾问过此事,认为一座宅子的礼薄了,有意再褒奖刘辰星,但我回绝了。因为宅子并非我主动所赠,而是刘辰星不愿意和魏王府的一切人和事牵扯太深,她自己问我要的,想和我银货两讫。”

    听到这里,三司长官忽然想到刘辰星笔录中那一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由惊讶地看向刘辰星。

    事实竟真如刘辰星所言,难道刘辰星真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念头闪过,又被魏王接下来的话引去了注意,“另外,那宅子毕竟最开始是从魏王府过户出去的,所以刘辰星将宅子转卖出去的时候,长安县县尉曾让人将宅子过户的登记册子给过我。”

    “并说这本册子太旧了,他们已经重新誊抄了一份,所以那份册子至今还在我府中。上面清楚地记载,神龙九年四月,从刘辰星手中购买宅子的人,乃扬州举子仲耀祖,此人买宅子时也是初到长安,准备冒寄长安科举,此前从不曾来过长安。至于他和姚侍郎有何关系,就需三司继续调查。”

    说罢,看了随侍一旁的高散使一眼,高散使立马从宽袖中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躬身呈到了大理寺卿张博山面前。

    看着那本被呈上去的册子,一直低头站在一旁的王御史“咚”地一下瘫坐在地上。

    户部侍郎姚崇正也不是泛泛之辈,余光瞥了一眼坐在晋王下首的上峰——户部尚书范义,他冷笑了一下,立马叉手一礼,道:“王御史状告刘榜首用平康坊的宅子贿赂我泄题,是因为圣龙九年四月,买宅子的人是我妾室之弟。现在已有长安县的房屋过户册子在手,可以清楚查看买宅子的人到底谁!”

    “而王御史之前所呈的证据,乃是之前长安县官署失火,好巧不巧烧了原来的册子,再一次重写誊抄的册子,这宅子上的名字,也由扬州举子仲耀祖改为我小妾之弟,其中猫腻已经可见,王御史分明就是诬陷!”

    “圣人开女科举十年!如今终于初见成效,有像刘辰星一样优秀的女举子金榜题名,若是因为诬陷让我脱掉官服也无碍,但若让刘辰星这样的女举子含冤莫白,岂不是寒了天下举子之心!?”

    “不仅如此,王御史还居心叵测的将科举作弊嫌疑安在魏王的身上,此乃诬陷皇族,视为造反,还请三司明察!”

    听到户部侍郎姚崇正的一声又一声有力的证词,王御史彻底一脸死灰的瘫坐地上。

    事到如今,根本不用等三司分别派去贝州和长安的人拿证据回来,是非曲直已然真相大白。

    刘辰星没想到案件居然这么快就要了解了,还以为至少要一个月之久,等三司将仲耀祖和贝州的事调查清楚。

    难怪魏王一直稳如泰山,原来是有长安县房屋过户册子这个杀手锏。

    不过案件是结束了,但她可不能白坐了四天的牢房,还背上了靠魏王上位的名声。

    刘辰星当下叉手一礼,道:“真相虽已大白,王御史乃诬陷!但我朝科举声望已大受损,为以证我朝科举公平性,儿愿意重新接受策文试!”

    当然了,重新考试可以。

    考多了就不行,自是要以科举三场最重要,也是她最擅长的策文试重考。

第二百四十二章 谏官职在谏君

    一言落下,满堂皆惊。

    去年出了户部尚书之子科举舞弊一案,事后虽竭力平息天下举子众怒,但科举声望大受冲击。

    今年科举再出波折,各种流言更是传得沸沸扬扬,早已有举子在皇城外聚集,要求重考。

    为安天下举子之心,亦为在天下百姓心中维护朝廷声望,重考确实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只是刘辰星乃省试第一名,她居然主动要求重考……

    这也的确是回击她身上质疑的最好办法,但她就能这么确定自己一定能再次夺得金榜第一……?

    然,看着堂下长身玉立的少女,精神奕奕,充满朝气,想到她被关押这数日来的种种,众人忽然生出只要公平阅卷,刘辰星怕是能再次金榜夺魁吧……

    察觉自己下意识生出的念头,大理寺卿张博山摇了摇头,只去思索刘辰星的建议,斟酌一二,道:“此事关系重大,将和本案一起呈给圣人,交由圣人决断。”

    大明宫,紫宸殿。

    起居郎执笔于御前,挥毫泼墨,记:圣龙十年二月十九日巳时三刻,中书省右拾遗柳文苏谏言科举。

    史官侍立一旁,见起居郎所书无误,微微颔首。

    这时,柳文苏呈上谏言的奏章,起居郎忙又蘸墨,接着记道:上呈奏章,帝阅之。

    最后一笔落下,笔在宣纸上沙沙书写的声音也没了,四下一片安静。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女皇依旧坐在御案前,目光落在呈放在御案上的奏章。

    柳文苏垂首立于御前,想到小外甥女去年就户部尚书之子科举舞弊一案提出的解决之法,他心里一片平静。

    良久,女皇终于看完奏章,抬头道:“柳拾遗,你可知你奏章所言,会犯了太多大臣的忌讳?于你仕途不利。”

    柳文苏叉手礼道:“微臣职拾遗,职在谏矣,谏者,谏君也。时科举之制不全,误国妨贤,而君任之,微臣自当一诤。”

    听到柳文苏一派尽责言,女皇淡淡一笑,也不妨将话挑开了道:“柳拾遗,你提议增开殿试,并将殿试制式化,此举可谓大力提高了科举的地位,但你要知道本朝现如今最重要的入仕途经还是门荫。”

    柳文苏道:“前朝始开科举,就是为了选拔出真正的人才,并将选才任能的权利从门阀世族手中收归皇权。”

    一言未完,起居郎蓦然抬首,震惊地看向柳文苏。

    然,起居郎之职,记录朝中君臣议政的言论,不隐善,不隐恶,善恶必书。

    他深吸口气,心无旁骛,继续快速而书。

    柳文苏似一无所觉,只道:“如今科举金榜题名者,十之有九尽是衣冠子弟,他们中虽不乏有才之人,却亦有不少只是因家世显著,故才得以榜上有名,此与门荫又有何区别?”

    顿了一顿,又道:“当然自去年魏王抨击科举不正之风后,今年的科举可以明显看到寒门士子增多。但如今质疑朝廷科举不公的言论却依旧越演越烈,科举乃天下百姓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百姓现在却只看见了科举的不公!长此以往,只会寒了天下寒门举子之心,亦寒了天下百姓之心。”

    “微臣知道,要实施新政确实不易,但如今实乃一个极好的契机。”

    “接连两年科举风波不断,前有户部尚书之子未答卷而金榜题名,今有金榜第一名乃靠魏王以势铺路,为了维护朝廷在天下百姓中的声望,顺应此时仍聚集在皇城外要求重考的举子之愿,重新考试才是最简单有效的解决之法。但上千余名举子重新考试显然非同小可,故只以今年金榜上的前进士为应试举子,增加殿试问策,由圣人亲自主考,既能以安民心,也能让天下举子和百姓知道,有圣人在,公平就在。”

    “与此同时,圣人便可顺理成章的提出将殿试制式化,毕竟知贡举主考科举已经失去了公信力,也唯有圣人作为最后一道关卡,方才能安定民心之余,有力杜绝科举舞弊。当然,由圣人亲自选出的进士,在某种程度上还能算是天子门生,有此荣誉,他们以自会感念君恩,对圣人忠心耿耿,而不是感念提拔他们的众位大臣,这样也可以防止他们以后结党营私。”

    说到这里,该说的都说了,道尽了开创殿试的两大裨益。

    其一,殿试可以保证科举考试的公平公正性。

    其二,殿试可以强化皇帝的**集权。

    听着柳文苏句句堪为剖心的言论,尤其是最后一番对“天子门生”的谏言,女皇终是满意地笑道:“柳卿,我之前也曾亲试举子,但数千名举子的试卷,我实在无暇一一顾忌,最终只露了一面便作罢。当时,我怎么就没想到在省试之后增开殿试呢?”

    说着龙颜大悦,不由朗声而笑,再看御前恭敬而侍的柳文苏庇护之心更浓,遂道:“柳卿谏言有功,当擢升为右补阙。”

    “柳卿”二字入耳,柳文苏知道女皇满意自己的进言,却没想到女皇要擢升自己为从七品上补阙,毕竟自己才升任八品拾遗尚不足一月。

    惊喜之余,柳文苏也没有高兴过头,当下明白女皇此举之意。

    增设殿试,不仅损害了世族门阀的利益,更损害了朝中权臣的利益,女皇擢升他一级,乃是告诉所有人,他有皇恩庇护。

    柳文苏当下又是叉手一礼,忙谢恩道:“微臣谢圣人相护。”

    听柳文苏不说谢擢升之恩,而是谢她相护,便知柳文苏明白了她的用心,女皇微微点头,道:“补阙亦是谏官,望柳卿不畏强权,如你自己所言,职在谏矣,谏者,谏君也。”

    增开殿试在她这里已然是必行之政,但是有些事还需要仔细思索,女皇遂又道:“柳卿,殿试一事我会再斟酌,你若无其他事,就退下吧。”

    闻言,柳文苏默了一默,叉手行礼道:“微臣还有一事要说,其实增开殿试,乃微臣之侄女刘辰星的想法。”

第二百四十三章 殿前问策

    随着今年金榜的出炉,以及与魏王的绯闻,“刘辰星”三字已经是人尽皆知。

    起居郎从旁记录时,饶是不应该带自己喜怒,此时也不由暗自摇头。

    分明已经在女皇心中挂上号,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吏,不过而立之年便已升到从七品上京官,还是谏官这等天子近臣,在四十岁之前成为五品以上的高官也不是不可能,却偏要意气用事……

    心下为柳文苏一叹,起居郎再次执笔,如实记载。

    女皇脸上笑容淡了下来,却还是称呼“柳卿”道:“原来今年进士科省试第一名刘辰星,是你的侄女。她如今正身陷科举舞弊的囹圄之中,你现在将谏言之功让给刘辰星,可是想为刘辰星求情。”

    话语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柳文苏抓住女皇对自己的称呼,心中并不惶恐,道:“圣人一旦下命在省试之上增加殿试试策,侄女刘辰星在殿试之后,自可洗清身上作弊嫌疑,所以微臣并非为刘辰星求情,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看着柳文苏丝毫未见惶然之色地说完这一席话,女皇心中略生出地观望之态已然淡去,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地“哦”了一声道:“你就如此有信心,刘辰星一定能再次夺得榜首?”

    面对女皇的质问,柳文苏面露微笑,道:“微臣侄女,五岁启蒙,便由微臣教诲。后来微臣到长安应试,我舅甥二人虽分开八年之久,但其间书信从未间断,刘辰星每年都会将自己日常学习成绩和心得写于微臣。一年半前,刘辰星成为贝州解元,来长安应试,至今年正月参加省试期间,也一直由微臣教诲,微臣知道刘辰星的底。”

    说到最后,柳文苏不仅面上有着笑意,清润的眸子里也漾出了温柔的笑意。

    女皇阅人无数,看得出来柳文苏此刻乃真情流露,她微微一怔,说道:“柳卿和侄女的感情颇深。”

    闻言,柳文苏似才察觉自己竟在御前流露出私人情感,他忙敛了脸上的神色,欲要告罪,但听女皇所言,他又恭敬回道:“刘辰星乃微臣长姐之女,微臣自幼失父,多亏长姐持家并与微臣启蒙,微臣方才有机会读书。是以,微臣和长姐一家感情深厚,也将刘辰星视如己出。”

    知道刘辰星和柳文苏这对舅甥情感深厚,非一般近亲,女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柳卿人品学识,我是知道的。刘辰星由柳卿一手教诲,想来也是不错,看来这次科举舞弊一案应该是有所误会,现在有三司会审,当能还刘辰星清白。”

    柳文苏似未想到女皇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惊喜抬头,又觉冒犯龙颜,忙不迭低头,尽量克制自己,叉手行礼道:“微臣谢过圣人的信任,微臣侄女也定当不会辜负圣人的。”

    听着柳文苏的感激,女皇却是摇头失笑道:“怎么说起相信刘辰星,比起我褒奖你时还高兴。”顿了一顿,似玩笑般道:“你这样看重刘辰星,又是一手将她教导出来的,如今她拜姜墨为师,你也真是舍得!”

    柳文苏正色道:“微臣虽有不舍,但更为她高兴。”

    “侄女刘辰星喜书法,从五岁临摹微臣的字帖开始,每天天方亮就早起练字,无论酷暑寒冬,从未间断。为了拜姜公为师,继续学习书法,侄女不惜在姜公身边为奴为仆,饶是侄女乃农家女出身,可到底也就是一个十五岁尚不到的小娘子,却甘愿拿锄头为姜公的农田耕地,不到十日而已,便将数亩地凭一己之力耕种完,试问天下读书人又有谁在不知道会被收为徒之前,愿意如此当牛做马的被使唤?”

    本是想回答女皇的话,却大概受满城风雨的影响,柳文苏越说越多,话题已然偏颇了。

    起居郎看了女皇一眼,见女皇认真的倾听,没有任何打断的意图,他也只有继续记载。

    柳文苏说到这里,清俊斯文的面上难得的闪过一抹愤怒,“可恼微臣侄女分明凭自己打动了姜公,但世人却那样传言!人言可畏,何乎对一个女子!?”

    愤怒的说完,知道以女皇之慧眼,必定能看出自己有为刘辰星打抱不平之念,柳文苏也不再状似不知自己透露过多,他直接下袍一撩,跪了下去道:“世道对女子不易,微臣侄女从一个农家女,一路科举到今天更是不易。然世人只看到她成功,却没有看到她背后付出常人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这些流言蜚语,就是世人的一张嘴,却将侄女所有努力毁于一旦。微臣的侄女分明和魏王没有任何关系,不知造谣之人究竟是何歹心!”

    “甚至还造谣侄女会成为贝州解元、雍州解元,乃魏王背后使力,可魏王是龙子凤孙,又是圣人亲自教诲长大,又岂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糊涂!?何况微臣侄女在两年前还是一个不足十三岁的幼女,魏王如何看得上她?还请圣人明见,勿要中了小人的离间,伤了圣人与魏王的祖孙之情,也助长了这种造谣的风气。”

    不能以自己的私事过多的叨扰圣听,好在他是谏官,柳文苏说到最后,又以谏言为结束。

    听完柳文苏的谏言,女皇望向殿外。

    身为女子,她自是知道世道于女子的不易。

    魏王是她亲手教导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品性,她更比谁都清楚。

    只是那一句姜墨收刘辰星为徒,是因为姜墨忠心于沈氏皇族,到底让她……

    女皇暗自摇了摇头,她这是怎么回事,老了么?

    所以开始疑神疑鬼。

    不!

    朕乃千古女帝,天下第一人,朕春秋鼎盛,朕还是原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古氏。

    女皇心下有一瞬间的动摇,下一瞬已是坚若磐石,凤眸仿若深海,深不见底,她看着殿外侍候的宫女前来禀道:“圣人,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求见。”

    女皇让柳文苏起身,道:“允。”

    宫女依言而行,不一时,三司长官觐见,让宫女呈上证词,由大理寺卿张博山禀道:“刘辰星科举舞弊一案已查清,乃王御史诬告。另外,前进士刘辰星提议,为维护朝廷声望,以安天下举子之心,她愿意再接受一次策文试,臣等认为此举可行。但事重大,还请圣人定夺。”

    女皇目光掠过证词上刘辰星请求重考之言,再想到柳文苏刚才的话,她凤眸含笑,道:“既然今年进士科第一名和诸位爱卿都认为当再考一次,那就增考一次吧,由我亲自殿前问策。”

第二百四十四章 殿试的红利

    圣龙十年二月十九日,女举子刘辰星贿赂知贡举姚崇正科举舞弊一案,经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推事,最终定审。

    女举子刘辰星和知贡举姚崇正未有任何私下交易,女举子刘辰星不存在科举舞弊,保持圣龙十年进士科省试第一名头衔,知贡举姚崇正官复原职任户部侍郎。

    原告王御史涉嫌诬告,并居心叵测将嫌疑引向魏王,视为诬陷皇族,犯案情节严重,立即革职关押大理寺,进一步调查。

    是夜,王御史狱中自缢。

    二月二十日,数百名科举落榜寒门举子依旧在皇城外集结,要求朝廷公平对待,要求还科举公平性。

    与此同时,长安百姓受其影响,纷纷响应。

    是日,女皇颁布诏令,进士科在原有县试、州试、省试的基础上,增加殿试。

    殿试,只考策问,时间一天,应试者自黎明入,日暮交卷。

    试题,由皇帝出,或有知贡举和同考官各出一道,秘密投入一方匣子中,由皇帝从中选出试题。此举,确保试题只有皇帝知道,避免考官徇私舞弊泄题风险。

    殿试结果,由皇帝确定,并于殿前亲自宣布。

    此外,殿试问策,从今年开始实施。

    圣龙十年进士科省试通过的二十八名进士,于圣龙十年二月二十四日参加殿试。

    皇榜一出,哗然一片。

    但集结在皇城外落榜的寒门举子和百姓们却是欢呼一片。

    现在能参加省试的举人和明清时期的举人可不一样,就好像天朝刚恢复高考之后的大学生和,两千年后扩招的大学生对比,其含金量和整体素质不是一个等级量。

    落榜的寒门举子们一看,几乎略一思索,便知道其增加殿试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大利好。

    有了圣人监考,大为增加了科举的地位这一点不用说,关键是公平性,有圣人最后把关,考官们至少不会再一味以名气和身家背景做为评卷的依据,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寒门举子,只要有真才实学,就不担心无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一时间,皇城朱雀门下,尽是热烈讨论此项政策或声呼女皇英明的寒门举子。

    当然也不乏消息灵通之辈,开始显摆自己的一首消息。

    “你们可知圣人为何突然下此诏令?”举子甲双手后背,仰头问道。

    这样子,这语气,一看就是知道内幕消息的。

    围成一堆的人群里,举子乙最先按耐不住,问道:“看来仁兄是知道,且与我们说说。”

    举子甲卖关子也够了,于是道:“大家都知道今年省试榜首是刘辰星,但是大家可能不知道刘榜首的嫡亲舅父,乃当朝八品右拾遗柳文苏。对了,现在应该叫是正七品上柳补阙了,而之所以能连升两级,乃昨日柳补阙向圣人谏言增开殿试有功。”

    明白了前因后果,举子丙不由感慨道:“刘辰星是农家出身,柳补阙应该是也是农家子弟,深知我等寒门举子的难处,此举实乃大善!”

    举子乙也感慨道:“柳补阙岂止大善!?增开殿试,给了我等寒门举子机会,却也相应减少了衣冠子弟金榜的名额,甚至还得罪了不少朝臣。柳补阙这是在拿自己的仕途,为天下寒门举子赢得了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实是大义,我等感念圣人英明之余,也不能忘记柳补阙的付出!否则与忘恩负义有和不同!?”

    “正是!仁兄所言有理!”

    在场举子都是各州县千里挑一的优秀俊士,都是举一反三的主,一听举子乙所言,立马想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当下,众人称圣人英明的同时,也开始赞起柳文苏的大义。

    而随着殿试制式化的确定,每届进士科金榜题名的寒门举子增多,柳文苏在天下寒门士子中的声望也日益积重,当然此乃后话。

    且说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来往于皇城的官员们中,有一位身穿褐袍的少女在三个着千牛卫黑色铠甲的将领护送下,走了出来。

    听着四下举子和百姓们的议论,刘辰星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笑容如沐春风,向谢忌和他身后的两位左右手副官叉手一礼,道:“承蒙谢中郎将和两位的照顾,就请在此留步,儿可以自己回去了。”

    看着刘辰星眉梢眼角都掩不住地笑意,谢忌薄唇一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道:“别高兴的太早,这次让你们舅甥撞上了,三日后的殿试你若名落孙山,你们舅甥的前途也就差不多了。”

    说话难听没关系。

    关键是这几日,她实实在在得了好处。

    更重要的是,看看谢忌和两个副官这牛高马大的身板,一看就是饭桶一般的食量,而且还是有钱的千牛卫。

    这在她眼里,就是向她源源不断滚来的铜钱,还带响声。

    刘辰星遂对谢忌的话不做置评,只笑容更灿烂的道:“刚才诸位所言儿都记清楚了,谢中郎将常住平康坊杏芳苑,二位乃邻里,都住常乐坊东门,儿回去就让人把刘大娘火锅食肆的贵宾卡给三位送去,以谢诸位近来的照顾。”

    见刘辰星脸上没有一丝隐藏的怒色,还越发笑脸迎人了,谢忌似早有预料,他也一点也不意外地勾唇一笑,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早要望穿秋水的几个人,一言不发,直接越过刘辰星回了皇城。

    “阿星!”

    眼见三个禁卫军装扮的人一离开,薛圆第一个冲了上去。

    刘辰星可没谢忌身为武人的好眼力,她在牢房里已经呆了六天五夜,等于这六天五夜没沐浴过,她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臭了,只想赶紧回去痛痛快快地洗个三桶水,不妨薛圆一个横冲直撞地扑了上来。

    好在她身体壮,生生地稳住了,却不及说一句话,已被薛圆一把抱住,就听她哭了,“你总算出来了!看着你被禁卫军抓起来,可真是吓死我了!”

    听到好友情难自已的呜咽声,将薛圆推开的手一松,任薛圆紧紧地抱着自己,再看身后走来的刘青山和薛程,刘辰星迎着即将升上正午的日头,灿烂一笑,“没说错吧!我一定会平安出来的!让你们担心了。”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不觉轻柔。

第二百四十五章 殿试之日

    然而,心里柔肠万千的感动,等一路说说笑笑回到永崇坊的宅子,顿时就变成了满心的无奈。

    院门口檐下,沾了清水的杨柳枝从头淋下,然后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身上,虽然不疼,但褐袍已被水浸得深一块浅一块。

    一旁穿着灰色道袍的清瘦道人,却还继续用杨柳枝从地上的水盆里蘸水,往她身上打,并口里振振有词地念道:“一打晦气,晦气去。二打晦气,晦气散……”

    晦气来晦气去反反复复也不知道念到几了,刘辰星两眼关鼻,看着豆大的一滴水珠从额头滴在了鼻尖,她终于忍不住脑门发疼地道:“这是在做什么?”

    薛圆一身胡服双手环抱,倚靠在门框上,道:“我们做生意,就讲究一个时运,你在牢房里带了好几天,不知道沾了多少晦气。这位道长,可是我花了不少钱帛才请来的。”

    为了显示自己确实很难请到,道长念叨的声音更大了。

    刘辰星深吸口气,想到薛圆花钱一向豪爽,她说花了不少钱,肯定是很大一笔了,那只有忍了。

    柳文苏听到动静,一身白色常服走出来,就见刘辰星一脸忍耐的样子,想到薛圆这几日为刘辰星的担心,他为小外甥女能有这样赤诚的好友而高兴,便笑着为薛圆说话道:“阿星,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别忘了一年前救你一命的可是孙道长的平安符。三日后便要殿试,去去晦气,讨个吉利,也是不错。”

    听到柳阿舅为自己说话,薛圆顿时得意的笑眯了眼。

    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

    薛圆这就放下环抱的双手,难得一派乖巧地站直。

    见到柳文苏,刘辰星也一下高兴起来了,正好道长杨柳枝打完了,欲要让她行最后一个去晦气的仪式——跨过放在门前的火盆。

    跨火盆去晦气,影视剧里可是见多了,不等道长说,刘辰星就提起褐袍下摆,身手矫捷地一下跳了过去,便是兴冲冲地冲到柳文苏跟前,道:“阿舅,殿试的事我知道了,我回来的路上,全是在夸你的人呢!”

    看着刘辰星眉飞色舞地来到自己身边,柳文苏心中紧绷的那一根弦终于缓和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筹谋多时,小外甥女终是从晋王和魏王的斗法中全身而退。

    他敛下伸手去揉小外甥女头的想法,双手后背,一贯温和清润地笑道:“殿试是你最先提出来的,阿舅其实是占了你的便宜。”

    刘辰星摇头道:“我和阿舅谁和谁,才不存在这个呢。再说能说动女皇愿意下诏增开殿试,可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办到的。而且阿舅说服女皇增加殿试,阿星也是受益者,正好可以证明阿星是靠自己考过的。”

    说到这里,刘辰星就不由心塞。

    她虽然早已猜到她和魏王的绯闻,估计是消不下去了,哪怕现在证明她没有作弊也洗不清身上的绯闻。

    可是万万没想到,她和魏王的绯闻能如此广为流传,刚才一路回来,除了听到赞扬柳阿舅的话,就还是有人对她和魏王的绯闻津津乐道。

    薛圆又是一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听得薛圆都忍不住问,自己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和魏王来往?

    刘辰星真是被问得哭笑不得。

    这次殿试她一定要拼了,既然绯闻洗不掉了,还会越描越黑,那她就拿更压轴的消息把绯闻压下去!

    想着,刘辰星顿时对三日后的殿试斗志勃勃。

    柳文苏看着刘辰星一会儿郁闷一会儿又精神的样子,自是知道一手教诲长大的小外甥女在想些什么。

    念及小外甥女就此和魏王扯上关系,即便二人根本没关系,可到底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有些事已然说不清了。

    尤其是魏王并非闲散亲王,即使口长在世人身上,言论难以控制,但是魏王若出手压一下,流言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传得如此之广,到了根本无对应之法的地方,只能任其发展。

    他一直小心翼翼呵护小外甥女的清誉,却没想到小外甥女尚未长成,就有了这等几乎全长安人都知道的名声。

    柳文苏清润的眸子闪过一丝阴翳。

    魏王到底是何意?

    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外甥女,柳文苏脑海闪过一念:是看上了小外甥女?还是想在女皇身边安人?又或是二者皆有……

    一切都是未知,唯有小心防备。

    柳文苏心下一叹,余光掠过一旁五大三粗的外甥,忽而觉得还是外甥粗糙来得简单,但一想乖巧懂事的小外甥女变成外甥那样,他忙不迭敛去心中这荒谬的念头,只看着刘辰星,言归正传道:“三日后的殿试,乃第一次殿试,意义非同小可,你又是女举子这样特殊的身份,若能再一次夺得榜首,于你裨益极大。”

    言及此处,又看了一眼外甥刘青山,方向皇宫的方位叉手一礼,道:“圣人恩典,知道我家中有两位应试的举子,故让我在家中休息三日,再上任右补阙。“

    顿了一顿,“所以,考前这三日,你二人就待在家中,我将会与你们仔细说一下殿试的事及其注意事项,你们就安心在家继续闭关三日吧。”

    是的,三日后的殿试,乃第一次殿试。

    真正意义上由圣人亲自选出的进士,意义非同小可。

    若能在这次殿试上取得佳绩,不仅于未来的仕途,乃至历史上都可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当下在曾经每日听柳文苏讲课的古槐树下叉手一礼,郑重应道:“喏。”

    如是,刘辰星从监牢出来的当天,囫囵吞枣般用了午食,又洗了一个战斗澡,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就赶紧快马加鞭去曲江农舍给老师姜墨报了平安,便回到永崇坊的家中为殿试全力以赴。

    殿试是柳文苏提出的,关于殿试的各项细则,自是再清楚不过,又在女皇身边当了一段时间差,多少对女皇有一定了解。

    面对自己的亲外甥,柳文苏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逐一详细而述。

    紧张又充实的三日就这样过去,到了殿试这一天。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争榜首

    春分之后,白昼渐长,天也渐渐亮得早些了。

    五鼓三点,大约早上六点,前两天还是一片漆黑的天幕,现在已经由黑变成深蓝色了。

    在些许天光的照亮下,刘辰星和兄长刘青山身穿褐袍,外罩白色麻衣,向殿试奔赴而去。

    其实按理说,殿试应该在皇城后的太极宫举行,但是自沈氏高宗皇帝移居大明宫后,其活动中心就从太极宫改到了大明宫。

    女皇随沈氏高宗皇帝在大明宫住惯了,登基后也继续在大明宫日常起居和听政视朝。

    所以,今日殿试的考场,就安排在了大明宫正殿——含元殿,也是文武百官赶早朝的地方。

    当然,本朝政治中心虽然从太极宫转移到了大明宫,不过按照传统,大赦、改元等敕令还是多在太极宫承天门颁布。

    而且太极宫和大明宫乃毗邻而建,都属于宫城范畴,即使进入大明宫不需要经过皇城,皇城的中轴承天门大街,依旧是天下士子趋之若鹜的天街,毕竟还有中央各大官署位于皇城。

    一个月前的省试,众举子们走上了天街,瞻仰了太极宫承天门的庄严巍峨。

    如今殿试,他们即将进入泱泱大国的政治中心,可谓距离人生目标又近了一步。

    如是,当兄妹二人到时,大明宫丹凤门外,本次通过省试的二十余名考生皆悉数到齐,等待进宫殿试。

    饶是现在天还未大亮,也能清楚感受到他们每一个人无以名状的兴奋。

    是啊,怎么能不激动。

    学而优则仕,寒窗苦读,所谓不过是有朝一日奉君朝堂上,出将入相,一展抱负。

    如今竟然能够不需要苦苦等待四年之久,还不知道届时通过铨选谋得的一官半职,可否能留在长安任京官,多半十之**会到地方上为县尉,整日和各种鸡毛蒜皮的民事或刑事案件为伍,再负责征收春秋二季的苛捐杂税,更不知道要在各地县尉这个职位上打多少转,才能有朝一日再踏入长安,成为朝臣,奉君议政,说不定此生都不能为京官。

    那真是当一辈子官,都不知道圣人龙颜是什么样子。

    然而今日的殿试,是由圣人出题,更是有圣人监考。

    也就是说,他们马上就能面圣了,马上就能站在朝堂之上!

    哪怕只是今天这一日,此生即使一辈子都是辗转各地为县尉,也当无憾!

    当然,一辈子都在地方为官的多是无人脉背景的小官之子或寒门子弟,但是对于衣冠子弟而言,能被圣人监考,参加首届殿试,同样是一种无限荣光,他们心里依旧被激动澎湃的心情充斥着。

    更重要的是,这次省试是历来最为公平的一次阅卷,选出来的二十八名举子,无论哪一种出身,他们本身学识都至少在水准之上,他们不惧殿试,甚至隐隐期望通过殿试让自己的名次更进一名,又或是借此机会得圣人青睐,从此平步青云。

    如此种种心思之下,对于牵连他们重考一次的刘辰星,还有提议增开殿试的柳文苏,他们自也无甚敌意。

    又经过了省试之后,大浪淘沙,总共有资格参加省试的也只有他们二十八人,其中女举子三人,又有三分之一是祖上三代无为官者,大家早已将彼此的底摸了一个清楚。

    这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现场有两个女举子已早一步到了,有认识二人的,知道她们一位是欧阳内舍人的侄女,一位是英国公府的贵女,是以刘辰星兄妹二人饶是一心扎在学习和生意上头,交际圈子狭窄的吓人,众举子还是一眼认出兄妹的身份。

    自然,刘辰星现在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众举子是先认出刘辰星,再附带认出同行的刘青山,一下子就炸锅了。

    “快看,那就是刘辰星!”

    “我记得,她就是在考场上煮羊肉汤的小娘子!”

    “唉!虽是小娘子,却也将吾一众大男儿甩在身后的金榜第一名。”

    闻言,才为刘辰星到来而沸腾的丹凤门外,顿时一静。

    虽已是仲春时节,但早晚还是凉飕飕的,这突然一静下来,就显得格外清楚,只闻清晨的凉风阵阵。

    文无第一,能站在丹凤门外的都是各自圈子里响当当的才子,乃至是享有某州第一子才子美誉的举子,大家心中或多或少不是自视甚高,就是恃才傲物,总之自信心爆棚。

    不少举子认为省试自己并没有发挥出最佳水平,今日一争榜首也未必不可能。

    又见刘辰星实在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娘子,千百年的观念实在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即使当今圣人也是一女子。

    众生万象,有认为刘辰星不可小觑者,自也有对女子心存轻视者,在一时沉静之后,就率先冷哼道:”谁没有一个失手的时候,竟然涨一个小娘子之士气,灭自己威风!如此无志气,还不如早早退出殿试罢了!“

    说完,此举子下巴一扬,一派自傲之色,又道:”省试那日寒风交加,吾乃病中应试。如今乃仲春时节,吾也不再困顿于天气影响,今日必要一争榜首!“

    有第一个道出了心中志向,就不妨有第二个,转眼间纷纷响应,不少人表示要一争榜首!

    但他们到底顾及刘辰星和魏王的关系,又有一个天子近臣的嫡亲舅父,并未上前与刘辰星多说什么,何况还有好男不和女斗一说,太过计较一争长短,实在有失君子风范。

    肖思思自无这方面困扰,她这就从人群中走了上来,下战书道:“刘辰星,省试榜首虽让你夺得,但殿试榜首我势在必得!”

    尾音落下,宫门訇然而开,殿试来了!

    肖思思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刘辰星一眼,转身离开。

    她有损友,亦有损兄。

    刘青山戏谑道:“阿星,你这榜首之位,可是被很多人盯上了。”顿了一顿,“不巧,为兄省试名次虽在十名开外,但为兄也还是想一争榜首。”说时,目光看向打开的宫门,眸中尽是勃勃野心。

    有此雄心,也非刘青山自视甚高。

    而是能通过今年省试的,其实水准都不低,策文又考的是临场应对和各自的观点,他们二十八个人中的每一个都有夺得榜首的可能。

    刘辰星听着肖思思和兄长先后下战书,她双拳紧握,亦看向大开的宫门。

    不好意思了。

    殿试榜首,她也势在必得!

第二百四十七章 瞻仰龙颜

    和省试比起来,殿试的规格一下就高了很多。

    至少从物质保障上是这样的。

    考生们不需要背后背一个竹编的行囊,自带笔墨和这一天的干粮,宫中会提供应试所需的文具和膳食。

    少了行囊这一项检查,宫门开后,随之鱼贯而出的宦官宣读了女皇让一众举子入宫殿试的诏令后,刘辰星等举子便直接在宦官的引导下分为男女两列入宫。

    刘辰星不仅是三名女举子中年纪最小的,也是他们所有二十八名举子里年纪最小的,所以很幸运地被安排在队伍第一个。

    她旁边的男举子队伍当头一个,也是一个尚不足二十岁的少年郎,看容貌唇红齿白,端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刘辰星偷瞄了对方一眼,想着吏部铨选主要以身、言、书、判选人,其中身指体貌丰伟,明说就是根据外貌授官,她不由窃以为让自己和对面的俊俏小郎君排在第一个,就是因为他们长得好。

    但这种让自己放松的莞尔心情,在一开始排队的时候还能生出。

    等到跟着引导宦官步入丹凤门之后,刘辰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突然就下意识地屏息凝气。

    身后一众兴奋又激动的举子们也忽然一个个安静如鸡,就眼观鼻鼻观心地放轻了步子,一步一个指令地跟随而行。

    现在这个世界很可能是一个平行世界,就近一两百年历史出现了偏差。

    但皇帝虽然换了人坐,可是历史轨迹又惊人的相似。

    对于这座在天朝古城西安仍有遗址存在的大明宫,刘辰星缓步走在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前世曾经去大明宫遗址公园游览时,所见只剩一片光秃秃的遗址,游人也只能从遗址旁图文形式的导示,知道他们所见的这一片荒野曾是多么辉煌的宫殿,然后就是再看一下大明宫无限缩小版的模型,在自己脑海里大致了解一下大明宫有结构。

    得益于胎穿后惊人的记忆力,前世任何看过一遍的人事物,刘辰星现在都能清晰的想起。

    这时随着引导宦官一步步走入大明宫内,刘辰星发现这个世界的大明宫和古城西安的大明宫遗址开始一一重合上了。

    只是那时走在四下都是光秃秃的大明宫遗址的时候,触目所见,是一片苍凉之感。

    此时此刻,脚下不再是长安城里尘土飞扬的夯土路,脚下每走一步都是白玉石方砖铺地;目之所及,沿着丹凤门一条直线走下去,是屹立在大明宫中轴线上的正殿——含元殿。

    殿堂坐于三重高台上,台基高三米五,东西长七十七米,南北宽四十三米……

    还远远在第一道宫墙之外,遥望前方的含元殿,刘辰星的脑海里就像有一台人工智能,前世一眼过目的游客导示图文字精准无误的出现。

    然,初窥的大明宫一角,其巍峨庄严已然不是数据和文字介绍可以言明。

    四下又有身穿铠甲的左右金吾卫和北衙禁卫军,分散在大明宫四处,卫护大明宫安全。

    从宫殿群到来往的宫人,以及身穿铠甲的禁卫军,无不透着等级森严之感,向所有人昭示着皇权乃至高无上,除了天子以外,万民乃至位极人臣,也不过是皇权下拜服的草芥。

    刘辰星一路跟着宦官来到含元殿基台下的宽阔广场时,这样的感受也越发深刻,她不由深吸口气。

    引导宦官终于也停下了步子,看着一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众举子,他微微一笑,尖细的声音说了进宫以后的第一句话,道:“诸位贡士在此稍候,时辰到了,圣人会下诏宣尔等进殿。“

    言毕,拂尘一甩,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周围亦是安静一片,一众举子,哪怕是曾出入过宫廷的肖思思这类权贵之子女,也不敢交头接耳,只跟着屏息静立。

    在等待女皇宣召的时候,太阳从东方升起,金色的阳光照耀在朱红色的宫殿上,万丈光芒,宫殿越发显得神圣而庄严了。

    众举子出神的望着这一幕,有生之年,这一幕将在他们记忆中隽永。

    等怔怔地从这一幕回过神,才发现着紫、绯、绿、青四种不同颜色朝服的官员,陆续从殿前两侧的斜坡砖石道,登上殿基,前后脚进入含元殿。

    刘辰星知道,就快宣诏他们入内了。

    果不然,少时,只听一个尖细却洪亮的声音站在高四十余尺的基台上宣诏道:“圣人宣二十八名贡士觐见——”

    拖长的尾音下,引导太监开始领着他们沿着方才百官走过的坡道,一路登上基台,进入含元殿。

    殿内已经有不少官员在了,他们甫一到场,众官便带着审视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更重要的是,正前方的龙椅上,大家即使都没抬头,也能察觉到女皇陛下正高高在上的坐在龙椅之上,俯瞰着从天下选出来最优秀的二十八个男女秀士。

    这是从古至今,从未有过的一幕。

    刚刚取得出身的文人,其实严格意义上还是白身的庶人,竟然出现在御前,接受百官审视,接受圣人俯瞰。

    “咚咚——”每一个举子都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不少举子发现自己腿开始发抖,全身都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觐见圣人的路不到百步,他们却感到走了一生那么长。

    犹在大汗淋漓的恍惚之间,只见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三个女举子忽而叉手一礼,齐声喊道:“草民拜见圣人,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顿时,他们如梦初醒,忙不迭跟着行礼,声呼万岁。

    这一派参见礼是进宫之前,引导宦官告诉他们的,并让他们按照三个女举子走第一排,他们三个一排又一排的跟在后面进殿。

    “平身。”一个威严听不出年纪的女声在大殿响起。

    又被幸运地安排在第一排左首的位子。

    听到女皇喊平身的声音,刘辰星赶紧趁起身的机会,飞快地抬起头,望了一眼龙椅上的女皇。

    她,刘辰星,终于瞻仰到龙颜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汝能代朕

    女皇比她想象的年轻许多。

    已然七十六岁高寿的女皇,应该是染过发,浓密的黑发梳得一丝不苟,头戴衮冕,冕上有十二旒白珠垂下,却依旧可窥珠串后威严雍容的龙颜。

    时光是这样的优待女皇,现代鼓吹的不老女神也不过如此了。

    保养得宜,女皇看上去年轻近二十岁的容颜,皮肤白皙,长眉入鬓,一双凤眸犀利的让人恐慌,深深的法令纹仿佛印证了她的坚毅不屈。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性子,才能在后宫沉浮数十载,一路登顶高位,并在六十七岁的时候,还有不输给壮年人的旺盛野心和精力,连废两子,登基为帝。

    刘辰星悄悄瞻仰着女皇的龙颜,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也落入了女皇和文武官员的眼里。

    并非刘辰星动作太大,实在是她们第一排三个女举子太过沉着冷静。

    尤其是有了后面好几个手慌脚乱的男举子对比,众人自是将目光投在了她们身上。

    看来今年科举实该女举子大出风头了,官员们看得暗暗摇头。

    女皇居高临下,一切尽收眼下。

    她凤眸微睐,威仪地坐在龙椅上,待二十八名举子全都镇定下来,方道:“汝等乃朝廷历时一年,从天下选拔出的优秀贡士,是岁首开殿试,望汝等莫负朕望。“

    对才半只脚踏入官场的二十八名举子,女皇鼓励的话并不多,她略说了两句,便另外唤道:”魏王。”

    魏王除了是一品亲王,还兼从三品殿中监,掌朝集礼仪之事。

    又兼押左右万骑,此乃羽林军内部的一个独立分支——是与皇帝私人关系更为密切的武装力量。

    魏王既为文臣高官,又掌左右万骑营,可谓位高权重,他正立在朝堂左侧三列官员首位。

    听到女皇唤他,魏王当下往右横跨一步,叉手一礼道:“臣在。”

    看到一袭紫色高官朝袍的魏王走出来,面如冠玉,凤眸含威,端是龙章凤姿,站在其后一众举子之前,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更显仪表不凡。

    女皇看得赏心悦目,犀利的凤眸浮出淡淡的骄傲之色,数日未见阿夷,似乎越发出色了。

    女皇吩咐道:“汝乃朕之嫡长孙,汝能代朕,殿试汝来监考。”

    寥寥数语落下,含元殿上依旧安静如初,只是百官看向魏王的目光已然微微一变。

    魏王为女举子刘辰星徇私舞弊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如今案件虽已水落石出,但他二人乃认识也确实不假。

    先不说其在长安的考试,就以刘辰星一个小小农舍娘,竟然在科考风气未正之前,便在贝州那样的科举大州夺得解元,甚至还力压清河崔氏一族的长子嫡孙,这其中若无魏王的手笔,刘辰星哪怕再有多么才高八斗,也绝无可能!

    所以,王御史虽是不怀好意诬告,但也并非全是信口雌黄。

    在这种情况下,女皇却仍让魏王代为监考,分明是告诉所有人,她相信魏王没有为了一个女举子徇私舞弊。

    女皇果然还是极为看重魏王。

    一众朝臣心中微动,“汝能代朕”四个字更是在心头久久盘亘不去。

    他们有为之高兴者,有眉头紧蹙者,有无任何反应者……

    众生万象。

    魏王身为当事人,却似乎没听懂女皇任何暗示,他神色丝毫不变,只领命道:“臣,遵旨。”

    居高临下,女皇凤眸冰冷地掠过一众朝臣,落在魏王身上,凤眸终于又有些许暖色,只是一切的神色变化终是掩在衮冕垂下的十二旒白珠之后,让人看不清任何喜怒变化。

    女皇又看向殿中二十八名举子,见他们中绝大多数不是大汗淋漓,就是身体微微颤抖着,她包容一笑,和颜悦色道:“朕若在场,汝等皆会紧张,影响考试发挥,现有朕之嫡长孙代朕监考,汝等当平常心应试。”顿了一顿,声音一肃,“但朕也会不时过来看之,汝等勿要松懈。”

    说罢,女皇看了一眼龙椅左上方着正三品命妇朝袍而立的欧阳子衿,便张开双臂,明黄色的宽袖垂下,左右而侍的宫女立马恭敬搀扶。

    “恭送陛下。”

    见女皇在龙椅周围侍立的一众宫人和禁卫军簇拥下离开龙椅,满堂朝臣齐齐叉手一礼,恭送女皇离开。

    女皇一走,含元殿中的空气似乎都少了几分紧张的压制感,侍立在朝堂左右的官员也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开。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的大朝日。

    而这种每日都要举行的常朝日,只有文官五品以上及中书、门下两省供奉官、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这种常参官会参加。

    所以,常朝日上朝的官员算不上多,不过片刻,二十来名官员便离开了含元殿,殿下只剩魏王及省试负责阅卷的五位考官。

    这时,欧阳子衿从御案前捧起一个漆金描黑的木匣,缓缓走下龙椅所在的高台,向魏王微微欠身,道:“此乃圣人所出的策文题目。”说着美眸看了一眼第一排右手的郑婉晴,又道:“举子中有我的侄女,我当避嫌,接下来就交由魏王了。”

    魏王一言不发接过木匣,略一颔首回应了欧阳子衿。

    如此,考题就落在了魏王手中。

    而据圣人三日前张榜通告,题目乃女皇亲自确立,匣子更是女皇亲子盖上,并看着宫人上的封条。

    也就是说,考题是什么,至今只有女皇一人知道,也就不存在什么泄题与否了。

    然后最终名次也将有女皇亲自确定,这样应该就和监考的魏王关系不上了,

    刘辰星瞟了一眼站在身前的魏王,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魏王自幼在大明宫长大,如今又身为掌朝集礼仪的殿中监,一声吩咐下去,很快就有宫人悄无声息地在殿中布置好二十八张桌案及纸笔。

    又在一众举子的右侧设置了五位考官的桌案,魏王作为代女皇监考之人,其长案坐榻自是不能寻常,乃在一众举子的正前方。

    须臾,一切准备就绪。

    刘辰星等众举子,也终于按照省试的名次逐一在殿中的考试案前入座。

第二百四十九章 策问举子

    他们一共二十八名举子,正好四列七行。

    刘辰星作为省试第一名,位子还是在第一排左侧第一个。

    在属于自己的考试位子上跪坐下来,刘辰星忍住想一下子趴在长案的冲动,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殿试规格是高,就是礼仪太繁琐,从丹凤门等候入宫,再到现在终于坐下来,准有一个多时辰了。

    但是现在还没看到试卷,还得等监考人魏王发话。

    刘辰星无语地端正跪坐,等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正式开考。

    魏王负手站在众举子前,大概看出了一众举子都面有疲色,尤其是好些位男举子经过刚才的面圣,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现在死里逃生之后,都一脸的精疲力竭,正勉强维持仪表的正经危坐。

    其中就不乏最开始在丹凤门外第一个大放厥词的考生,认为自己省试会名次靠后,乃是受当时恶劣的天气影响,自己才会发挥失常。

    原以为今日殿试终于能发挥自己的真实水平,谁知道女皇与百官的常朝日会是如此震撼的场面,实在非他现在能应对,当然他也不承认完全是自己见不得世面,而是在殿外等候太久,他才一时有些腿软,差一点就于御前失仪了。

    总之,他若再次吊尾车,乃是时运不济。

    这是心中已对殿试生了怯意,开始为自己败北找借口的典型。

    魏王目光逐一掠过底下在座的举子,看到上述已露怯意的举子,凤眸里并无一丝失望,只有冷眼旁观的意料之中。

    科举虽是为了加强皇权**,削弱门阀士族对人才选拔的控制,却也是为了神州大地选拔出真正具有治世之才的能人,而不是一群只知道读死书的庸才。

    哪怕今天二十八名举子全军覆没,也比勉强选出一两个,将来下放到地方州县为县尉,判错案冤案假案,祸害一方百姓。

    千里之堤毁于蚁泬,他们沈……

    这天下再固若金汤,蚁泬多了,也有颠覆的那一日。

    魏王淡淡收回目光,见眼皮子底下的刘辰星眉宇间也有了一丝疲惫,知道差不多了,他言简意赅道:”发卷!”

    说罢转身,在正前方的长案跪坐下。

    还以为魏王这个监工要借此机会长篇大论一番,正好在他们一众举子和一旁的考官们面前立威一下,毕竟她可是记得女皇走之前说了“汝能代朕”四个字,没想到魏王竟然两个字就算了。

    刘辰星意外了一下,就敛去其他无关紧要的杂念,准备应试。

    不一时,四位青袍官员将试卷逐一分发到每一个举子的案前。

    女皇御案前的木匣子里只有一道题目,现在分发的试卷,乃魏王当众打开木匣子后,命四位青袍官员现场各誊抄了七份。

    新鲜出炉的试卷,还有淡淡的墨香未散,一闻味道便知此墨非凡品。

    答卷的纸张,也非平常用惯的泛黄宣纸,卷纸雪白,做工精良。

    看着这平时几乎难以见到的纸墨,刘辰星倦意顿时一扫,只觉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挥毫泼墨一番。

    抑制住兴奋,刘辰星开始看题。

    和县试、州试、省试的策文考试不一样,今日的殿试只考策文一道,所以考试时间给的十分充足。

    只见雪白的卷纸上写道:

    “屠钓关柝之流,鸣鸡吠犬之伍,集于都邑,荩八万计。然则人无求备,物各异宜,十哲殊科,八能异术。咸资对策,则绛灌之器或沈;必俟公求,则许、郭之才难遇。选贤取士,应有良规。”

    这是一道关于选拔人才的策问。

    题目直观明了,例举出了“屠钓关柝之流,鸣鸡吠犬之伍,”的事例,说出了“人无求备,物各异宜,十哲殊科,八能异术”的客观事实,要求考生回答具体应该按怎样的方式选拔人才。

    策题甫一看完,殿中尽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刘辰星的嘴角却是微微一翘,她对女皇的认识更深了一层。

    应该说女皇不愧是女皇。

    如今诗词歌赋在科举中的比重虽日益增大,但科举依旧是以“策”取士。

    他们二十八名考生皆是在省试第三场的时务策考试中出圈,最终走到了殿试的考场。

    而女皇此试策却是对其试策的考试制度本身进行反思,女皇提出试策对不善言辞的有识之士不利,寻求更科学、完备的求贤之法,可见女皇的求贤之心,实是热切而真诚的。

    一念感慨完女皇出此策题的目的,刘辰星静下心来,开始思索如何答题。

    与此同时,余下的二十七名考生在惊讶于女皇居然对时下策文考试重文词浮躁华丽提出质疑后,也各自有了想法,开始在草纸上挥毫泼墨。

    一时间,鸦雀无声的含元殿内响起了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

    刘辰星不受其他人的影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毫无疑问,要对现行的科举之法给与支持。

    受时代所限制,现在科举制度的衍生已经是社会的一种进步。

    她前世所在的那个世界,科举贯穿于整个封建社会,可见科举即使有弊端,却也是最适合封建社会存在的一种选拔人才制度。

    所以,她的对策要肯定以策试人的传统。

    既然要肯定“以策试人”,又要提出更科学、完备的求贤之法,那只能在现有的制度上给个前提。

    是什么前提呢?

    刘辰星执其笔,蘸了蘸墨,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人尽其才。

    有了对策的方向和前提,如何对策也在脑海里生出。

    知道了该怎么答卷,刘辰星微微一笑,正准备在草纸上挥毫泼墨的答题,身边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有宫女和太监端了今日的午食过来。

    看着漆红的食盘放在自己的长案前,刘辰星这时才后知后觉,原来已经到了午时。

    刘辰星未执笔的左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腹中,今早起来的早,在永崇坊西门吃了一碗羊肉馎饦,到这会儿已经一大上午了,确实有些饿了。

    又想到思路已经出来,知道该怎么对策了,刘辰星也不委屈自己,放下手中的笔,开始用宫中提供的御膳。

第二百五十章 羡慕不来

    清朝有满汉全席,饶是现在烹饪技术低下,但这里毕竟是皇宫,刘辰星可是颇为期待今天殿试这顿午食。

    若有一天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她还能沾沾自喜一番,自己可是吃过皇宫里的御膳。

    忙两眼放光地细细一看,刘辰星就是一呆,不由眨了眨眼睛,再次定睛一看。

    没错!

    一碗羊肉馎饦!

    和她今天早上在坊门口吃的路边摊一模一样!

    而且她早上吃的羊肉面片汤,还额外加了一份羊肉,可比现在碗里就四片羊肉多多了。

    唯一能显示出宫廷御厨水准的,是还有一碟甜点,婴儿巴掌大的樱花状糯米糕,上面描了红,做的惟妙惟肖,一碟六个。

    虽然与想象中的御膳相去甚远,不过到底也是皇宫里的东西,就像现代有品牌的东西就贵点一样,更重要的这是免费的,刘辰星很快满足地拿起筷子,挑了一块面片吃下。

    劲道!

    刘辰星眼睛一亮,又端起细白的瓷碗低头喝了一口汤。

    浓郁!

    御膳就是名不虚传,一碗普通老百姓最常吃的羊肉面片汤都能做出这等好滋味。

    果然应了一句话,越是最普通的吃食,越是最考验人厨艺。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面片汤有些冷了,而羊油一冷就会凝在一起,口感至少跌了三成。

    所以,现在还是趁着羊肉汤彻底冷掉前赶紧消灭掉。

    吃饭皇帝大,吃饱了才好答题,刘辰星这就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其实女皇这道策问,虽与时下追捧文藻雅丽的文风背道而驰,但是比起之前遇到的一些以考察知识性的策问要简单不少,至少不会存在破题都不对的情况。

    而对于如何选拔人才,在某种程度上也算老生常谈了,对于经历过大小各种考试的举子们来说,女皇这道策文不算难,他们都能各抒己见的长篇大论一番。

    这又是一场关系未来仕途的重要考试,甚至因为是首届殿试,若能名列前茅,说不定能青史留名。

    在场的考生们就哪还有闲心雅致用吃食?

    你看我在挥毫泼墨,我看你在奋笔疾书,谁也不愿意落于人后,都是卯足了劲答题,力争榜首。

    这里毕竟是皇宫,还是考试现场,刘辰星还是十分注意用餐礼节,争取不打扰大家。

    但奈何在一片沙沙的写字声中,刘辰星即使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吃面喝汤的声音,还是让人一听就知道,尤其是刘辰星还坐在第一排那么醒目的位置。

    见状,一众举子早已是见怪不怪,毕竟省试的时候早有耳闻,只是心下却还是不由泛起了冷笑。

    省试岂可和今日的殿试相比?

    竟然还如此不把殿试当一回事,难道以为省试侥幸夺得了第一名,这次殿试还能如此?

    不过这样也好,到底是省试第一名,即使这个头衔可能有些水分在,但还是小心为好,现在对方越是放松警惕,他们就越少一个对手,何况这个对手还有一个大靠山在。

    念及此,一众举子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一眼魏王的方向,心中一沉,赶紧心无杂念,专心致志地答题。

    众人不再多关注刘辰星,同样刘辰星也不管别人怎么想,她进食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将一整碗羊肉馎饦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汤也不剩。

    她人虽瘦,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还不忘劳逸结合的锻炼身体,活动量跟着一大起来,食量自然比起一般人要大。

    将一碗羊肉馎饦吃完,刘辰星不由感慨,御膳味道是不错,就是样样讲求精致,这一碗实在有些小了,她只吃了个三分之二饱,好在还有一碟点心。

    刘辰星这就坐直身子慢条斯理的用饭后点心,顿时瞪大眼睛。

    只见对面而坐的魏王长案上,说不上琳琅满目全是吃食,但至少有六七个碟子。

    晃眼一看,在这种青黄不接的二三月间,竟然还有些绿色蔬菜,一看就是温室里栽培出来的。

    好奇龙子凤孙吃些什么,又正好才吃了饭不适合立马答题,缓和个一刻半会正好,刘辰星就任由自己好奇地看了过去。

    一碟子秋葵,这是时下老百姓常吃的,就和现代吃大白菜一样轻而易举,反而现代的秋葵价格贵了。

    一碟子菠菜,这可是精贵物什,从西域的尼波罗国传入的,反正她来这个世界上差二个月十五年,至今没尝过菠菜是什么味,只能靠前世的记忆回味。

    一碟子鲜笋,看样子还是最嫩的尖尖那一点,一定又嫩又有竹笋的清香。

    剩下的几样菜就是荤食了,有薄得快要透光的生鱼片,问她为什么知道,因为魏王正好夹了一片起来,她就看见有光要快透出来了,可见是新鲜极了。

    感慨着御厨的刀工,刘辰星目光往一旁移了过去,顺便再挑了一个甜点吃下,就见魏王身前的长案上还有炖羊肉、蒸鲈鱼、白灼虾三样。

    但最让她垂涎的还是雪白的稻米。

    中午乃正餐,该吃什么,当然是大米饭了,然后再配炒菜。

    是的,她对早上不讲究,但中午最爱米饭炒菜,晚上就是火锅下酒。

    算了,这是龙子风孙才有的待遇,刘辰星默默地咽下口中的糯米糕,又看了一眼右手一众考官们,桌案上和他们考生一样,都是羊肉面片汤,心中更是对魏王的待遇不羡慕了。

    出生在终点,这种是羡慕不来的。

    刘辰星也吃完了最后一个点心,脑子里也胡思乱想地让自己轻松完毕,她遂将空碗筷捡在托盘里,放到一边,然后继续挥毫泼墨了。

    却不及写一个字,只听侍立在魏王身边的一个宦官道:”魏王,您已经食了一片鱼鲙了,此食生冷,圣人交代您不可多食。”

    闻言,魏王挑生鱼片的手一顿,凤眸似不经意地一抬,见刘辰星终于将灼灼的目光收回,他停箸,淡淡道:“桌上膳食乃圣人御赐,我已用够了,撤下去也可惜,众贡士还要考试,你看他们谁用完了,就端给他们吧。”

第二百五十一章 继续答题

    魏王的声音虽不大,但在一片鸦雀无声的殿内,却足已让每一个举子都听见。

    闻言,一众举子想到魏王案上的吃食,乃不久前女皇特意从自己御膳中拨出来送给魏王的,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御膳!

    能吃到圣人从御案上赏下的吃食,这种机会可不是常有,必须是圣人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会恩赐给特别得宠的臣子。

    没想到他们现在居然就有机会吃上御膳!

    哪怕这次考到最后一名,只要吃了和女皇一个御案上的膳食,等出去也够他们吹嘘一辈子,还能讲给子孙后代听。

    此乃千载难逢!

    好些位举子当下就激动了,纷纷停下笔,眼巴巴地望着魏王——那一桌精致的御膳。

    但看着魏王身边的太监领命后,往他们二十八名举子看了一眼,就让侍立一旁的宫女首先将一碟鱼鲙、一碟蒸鲈鱼分别给刘辰星和刘青山端了过去。

    他们刚才光顾着激动,把魏王赏赐御膳的前提给忘了,得先把自己这一份午食吃了才行。

    忙不迭去看被自己冷落一旁的午食,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么大一碗羊肉面片汤一下怎么能吃得完?这还有附带的一碟点心。

    粥少僧多,自己来得及抢到女皇的御膳吗?

    好些举子发愁起来,却听四周已经呼哧呼哧响起了狼吞虎咽的声音,不由懊恼,还愁个什么劲,赶紧吃完才是正经!

    一时间,本来只有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大殿内,转眼尽是呼哧呼哧吸溜面片喝汤的声音,有些因为吃得太急,一个吞咽不够,卡在喉咙里,就是一阵咳嗦。

    可谓一种声音未消,另一种声音又起了。

    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细微声响,刘辰星默了一默,看着案上多了一碟鱼鲙,又要多上一碟菠菜,身后终于有一个男举子的声音微喘道:“某尚有些腹饿——”

    一个“饿”字才出口,就是“呃”地一声饱嗝,这真是“饿”呀。

    但不管真饿还是假饿,总之就是“饿”!

    刘辰星赶紧抬头,对要将一碟菠菜给她的宫女笑道:“能食到圣人的御膳,实乃儿之天大福分,但是儿已食饱了,若再给儿就是浪费。还是将这碟分给其他贡士,也让大家沾一下圣人的福气。”

    宫女做不到主,但见刘辰星说的真诚,后面又有好几个举子吃完了,她也不好将菠菜继续端给刘辰星,遂回头看了一眼主事的宦官,见其点头,她这才欠了一欠身,将手中的一碟菠菜向后面的人端了过去。

    看见宫女终于端着菠菜走了,刘辰星松一口气,然后一头黑线地看向面前的生鱼片。

    摆盘很精致,透明的冰上铺了薄薄的七片生鱼片,最大程度的保证了生鱼片的鲜,又在鱼片围着的正中间摆了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一看就知出自温室精心培育的。

    生鱼片就吃一个鲜,如今又摆盘精致,可谓色香俱全。

    但对于时人最喜食的鱼鲙,她一点儿食欲也没有。

    一来她本身就不喜欢吃生鱼片,现在医疗水平实在太低下,生食多少有细菌,为了身体着想她本人是拒绝的。

    当然更重的是,如今她的刘大娘火锅食肆堪为日进斗金,她也不像小时候那样经常半夜饿醒,所以她也要“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记起了自己乃一个现代的灵魂,从小生活在五星闪闪的旗帜下,实在做不到像这里的土著一样,感激涕零地接过这御赐的膳食,尤其是她还亲眼看见魏王拿自己用过的筷子夹了生鱼片,然后又在一旁宫人的提醒下,又将这一片生鱼片放了回去。

    等于这是魏王吃过的东西,她又不是缺衣少食饿极了,有什么值得高兴地吃一个陌生男人的残食。

    不过奈何她敢怒不敢言,这盘生鱼片她若敢不吃,万一落个藐视皇权怎么办?

    小心驶得万年船,吃就吃吧,就当没见到魏王吃过。

    她这一盘生鱼片,就是女皇从自己的御案上直接让撤下来的。

    这样一想,刘辰星心里面一下舒服多了,本着品尝美食的心里,挑起一片生鱼片,在酱汁里蘸了一下,食进口中,眼睛登时睁大:

    太太太鲜美了!

    难怪时人十个有九个是生鱼片的爱好者。

    鲜嫩至极,不是现代随便去一家日料店能吃到的。

    皇宫御膳应该收拾的很干净,而且她也难逢难吃上一次,既然这么美味多汁,她就好好享受这一顿。

    刘辰星想得十分开,这就又夹了一片食进口中。

    感受生鱼片的鲜在味蕾层层绽开,刘辰星不由一脸惬意又满足地眯起了眼。

    她决定了,以后一个月还是可以吃一次生鱼片的。

    一片一片又一片,不一会儿几片薄如蝉翼的生鱼片便吃了一个干净。

    这下是彻底饱了,刘辰星精神也随之越发饱满了,她将空盘子还是一并放到案边上,开始埋首于草稿纸上答题。

    刘辰星注意到策文试在选拔人才的时候,考官先看到的是应试者的文章,如何通过文章选拔出真正的有用之才是个重要的问题。

    所以,开篇——引述先例,提出问题。

    在这里,刘辰星想到了一个典故来回引经据典,即《庄子·外物》载:“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

    意思是古代一渔夫到河边捕鱼,他把竹器筌投进水里,全神贯注观看浮标,终于一条红鲢鱼上筌了。他十分高兴取下鱼把筌抛在一边,快步回家吹嘘自己的功劳。妻子说这是筌的功劳,问他筌到哪里去了,渔夫这才想起忘记带筌回家了。

    这个典故原义是说筌、蹄、言皆为工具,目标还是鱼、兔、意,只要得到和领会了精神实质,那么这些工具都可以忘掉了。

    忘言之人就是指已得到和领会精神实质的人,因而与忘言之人言,是不言之言。

    《庄子》中谈到两位圣人相见而不言,因为“目击而道存矣”。照道家说,道不可道,只可暗示。言透露道,是靠言的暗示,不是靠言的固定的外延和内涵。言一旦达到了目的,就该忘掉。既然再不需要了,何必用言来自寻烦恼呢?

    诗的文字和音韵是如此,画的线条和颜色也是如此。

    故此语也表示互相默契,心照不宣的意思。

    如此,用在这篇策文就正好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巡考

    刘辰星书道:“文者言之藻绘,志之筌蹄。”

    这就将运用了《庄子·外物》中“得鱼忘筌”、“得兔忘蹄”的典故,阐述具有纯正思想的人,有时候就忘记了对语言的修饰和加工。

    因此选材要“存言舍文,合于淳古,以言考德,必洞精微。”——书下此十六字的结论,当然又少不了引经据典的论述了。

    刘辰星以《尚书》“明试以言”为引,论述自周至汉这种选材的方法如何逐渐失去效力。

    写到这里,算是将“引述先例,提出问题”的开篇写完了。

    有了先列为佐证提出了她的观点,那么接下来就该提出具体的解决办法。

    刘辰星写道:“诚理达而义举者,勿以文害言;词婉而论深者,勿以言害意。”

    意思是对于那些确实对事理明达且文章中大意也显出来的人,就不要因为文饰而否定言辞;对于言辞委婉而含义深刻的策文,也不要因为言辞而否定其深意。

    洋洋洒洒写完,策文也该收了。

    和现代写论文一样,总分总的结构,最后还得紧扣题目再论述一次,将问题再次引到时下试策考试当中,同样也少不了结合历史为佐证。

    刘辰星找到并列举了一系列不靠文章得名的人,强调人尽其才、勿以文害言、勿以言害意的观点。

    如是,胸中有墨,下笔如有神,一个时辰不到策文即成。

    此时时辰尚早,刘辰星将笔在砚台上放下,然后将策文从头到尾检查了三遍,反复推敲遣词造句可有错落,或者引经据典时可有偏差,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毕竟语言也极其的重要,作为查看文章的人要细致入微、尽量精确的把握其含义。作为答策者也要尽量努力在言辞上下功夫,不是为了修饰,而是为了更好的表达自己——此番观点她在这篇策文里也有阐述,自己当然也就更要做到了。

    比起两年前在贝州州试的时候,一篇策文的草稿写完检查时,还会存在一些需要删改的地方。

    如今在柳阿舅这位严师教诲下,她的策文应对水平可谓提高了不少,也渐渐养成尽量一气呵成不删改的习惯。

    这个习惯之所以她很快就养成了,也有赖于她平时多练字,每一次练书法都尽可能写出自己最好的水平,这才能达到练字的目的。

    俗话道”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不枉她平时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和努力,这一篇写在草纸上的草稿,远远看上去,只见纸张雪白,与之相得益彰的是笔力遒劲的正楷,望之赏心悦目;仔细一看,策文内容言之有物,兼有引经据典的佐证论述,可见笔者平时的阅读量,并将其运用自如,非死读书一类。

    总的说来,这篇作于草稿上的策文,完全可以作为正式答卷交上去。

    不过现在时辰太早了,刘辰星重新挥毫泼墨,一笔一划将内容誊抄在纸卷上。

    这时考试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绝大部分考生和刘辰星一样,已经在草纸上完成了草稿,并经过删删改改最终定稿,开始聚精会神的往试卷上誊抄了。

    大家都誊抄的十分小心翼翼,因为按照以卷面成绩排名的话,策文的内容、言辞的修饰是考校的标准,但书法和卷面的工整也是评判的标准之一,任何麻痹大意都会让殿试排名靠后。

    虽离考试结束还要一段时间,但女皇多少能估计出一众举子们的答题进度,就在众举子都快忘了女皇说过会不定时前来巡考,女皇搭着宫女的手从殿外缓步而入。

    魏王面向殿门而坐,姚崇正等五位考官坐在大殿右侧,都第一时间发现女皇来了,忙不迭起身相迎。

    女皇微微摆手,阻止了魏王等人的相迎,也不让簇拥而来的宫人们再跟着,独自走到一位男举子考生后,见其专心致志的誊抄草稿,她也不出声打扰,就在一旁看这位男举子草稿上的策文。

    男举子写的认真,本来未察觉女皇来了,但宣纸太过雪白光滑,女皇背光而站,在宣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举子不由好奇地一抬头:

    竟是女皇!

    “咚”地一声,手中的笔掉在了正在誊写的试卷上,豆大的墨汁瞬间在雪白的宣纸上染开。

    见状,女皇并未露出摇头或失望的神色,只是缓缓直起身,神色不变地继续走到下一个举子的身边默默看着,任由刚才那名男举子一下瘫坐在榻上,恍然无措的看着女皇离开。

    也不知道是女皇运气不好,还是女皇威仪太重,一连看了三个坐在最边上的男举子,都惊得他们手慌脚乱,考试的卷纸被墨汁毁了,好在考试时间充分,足够举子们再重新誊抄一份。

    不过这三个男举子受惊,让周边好些专心致志的举子发现女皇竟一言不发的来了,顿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能假装埋头誊抄试卷,可执笔的手颤巍巍半晌也不见再落下一个字。

    女皇将一切看在眼里,知道不少举子发现自己来了,她也再看这一块的举子答卷,缓步往前走。

    发现女皇似乎走开了,坐在后面的举子不由大松了一口气,又按耐不住心中好奇,悄悄抬眸窥视,就见女皇在第一排左边停下。

    这正是刘辰星的考试位子。

    刘辰星也正在心无旁骛地誊抄试卷,但与其说是誊抄试卷,不如说是默写。

    嫌弃看一眼再誊抄一句麻烦,远没有一气呵成的写完字迹更好,刘辰星就将草稿放在案边,仗着奇佳的记忆力,尤其是当日所见当日可过目不忘的金手指,沉浸在自己书法的世界中。

    女皇毕竟年事已高,视力不如以前了,远看还是有些吃力,见刘辰星没用草稿,她索性直接将一旁被弃的草稿拿了起来阅之。

    刘辰星再是专心,身边多了一个人一时察觉不到,但久了怎么也会察觉,见女皇将她的草稿拿走了,刘辰星就抬头看了一眼女皇,又继续低头挥毫泼墨,直至最后一句收尾。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两双凤眸

    策文字数一般就在千字左右,刘辰星本已默写了一大半,不一时最后一个字也随之落下。

    答题全部完毕,将笔搁回砚台处,刘辰星这才想起女皇正站在一旁,心里忽然后知后觉地激动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武则天正站在她身边啊!

    近到她都能闻到女皇身上的香薰味道。

    她对香薰不精,说不上这是什么香气,只觉香薰的味道霸道而浓烈。

    刘辰星心中小迷妹顿时上场,女皇不愧是女皇,霸气外露,连龙袍上的香薰都这么极具个人特色。

    大概是将前世那个世界的武则天往女皇身上代入了一些,加上女皇登基至今的政策十分清明,更重要的是开创了女子科举,让她有机会读书识字,有机会来到长安开创自己的事业,更有资本立足于这个封建社会……

    总之各种滤镜加持,她已然是女皇陛下的小迷妹啦。

    想到女皇正在看自己的文章,刘辰星难得有些小羞涩,也不知道女皇觉得她写得怎么样,可达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

    心中也难得忐忑了一下,但她自觉回答的还是不错,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

    于是刘辰星很快就像成绩不错的三好学生,一下就有了底气,然后抬起头,去偷瞄自己的偶像——女皇陛下。

    上午早朝的时候,女皇头上戴了宽一尺二寸、长二尺四寸的衮冕,前后还垂了十二旒白色珍珠,光看着就觉得很重了。

    女皇大概也觉得重,这会儿就一头染过的浓密黑发盘成了高髻,头上只戴了三支金凤钗,但配着身上描龙绣凤的明黄色长袍,威仪依旧。

    而少了面前十二旒白色珍珠遮挡,终于能看见女皇的龙颜了。

    女皇果然是一个天生丽质的大美人!

    已经七十六高寿了,虽然可以清楚看见女皇妆容颇重,但至少呈现在她面前的女皇,皮肤是已经松弛了不少,一看就是上了一定年纪的,但是白皙光滑,尤其是长眉凤眸,至今都还能窥得出年轻时当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估计在高位久了,凤眸不怒自威,精神气十足,确实看山去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

    只是为何近距离看女皇,越发觉得女皇似曾相似,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般,甚至脑海里还能非常详细的勾勒出女皇年轻时的容颜。

    微微摇了摇头,一时想不出来,刘辰星索性不想了,只当这就是她和女皇的缘分啊!

    这样一想,刘辰星看向女皇的目光越发闪闪发亮。

    高居龙椅久了,底下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她的目光之下。

    女皇如何察觉不出这二十八名举子,几乎都在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窥视着她。

    不在意周边人的目光,女皇认真地将手中的草稿看完。

    女举子一共就只有三个,谁是谁,还是很轻易就认出来了。

    知道身边的小娘子是刘辰星,正满眼崇拜的偷偷望自己,那兴奋又激动的目光都快溢出来了。

    想到刘辰星曾说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还未升起以为是故意为之的怀疑便已散去,心下只不觉越发悦然,遂在刘辰星又一次星星眼偷瞄自己的时候,女皇也向刘辰星看了过去,然后微微一笑。

    什么是最尴尬的!?

    那就是偷瞧对方,还被对方逮了一个正着。

    刘辰星饶是再胆大包天,此时也和之前被吓傻了的三个男举子一样,呆在了坐榻上。

    见刚才还一副小狐狸般窃喜表情偷瞄自己的小娘子,就因为自己回看了一眼,顿时吓得呆滞住了,女皇心下好笑,到底才十四、五岁罢了,胆子再大又能大到哪儿去,她放下手中的草稿,向魏王走了过去。

    看着女皇走了,刘辰星这才怔怔回神。

    刚才她看见了什么?

    女皇在笑!

    女皇在对她笑!

    天啊,女皇对她笑!

    回神的一霎那,刘辰星顿时又激动了起来,这个笑容背后的含义也在这一瞬间脑补了一百八十种可能性,但每一种可能性当然都是好的,不然女皇为什么对她笑?

    哈哈哈!

    女皇一定是觉得她文章写得好,还和她的感官一样,觉得她似曾相似!

    想到这些,刘辰星激动得都快欢呼起来。

    好在还记得这是考场,若是欢呼跳起来,估计女皇再对她有好感,她也会落得一个御前失仪,她忙强忍着心中的兴奋和激动。

    然而,刘辰星心中所想都是好的,所以什么都是往好的地方想。

    而身为竞争者的其他举子,自然不希望刘辰星得了女皇的青睐,少不得就往坏处想了。

    是以,坐在刘辰星后面的举子,只看见女皇一言不发地将刘辰星的试卷放下,然后刘辰星就整个人呆住了,一定是写得让女皇不满意了。

    这不?

    双肩紧紧缩在一起,还隐约有几分颤抖,一定是在竭力隐忍难过。

    哎,到底还是一个小娘子,又出身卑微没见过多少世面,看来最大竞争对手也不过如此,殿试第一名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圣人。”魏王见女皇走了过来,他从容上前,从旁搀扶起女皇。

    祖孙二人站在一起,面向一众举子。

    饶是天下人都说天家无亲情,但看见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孙子,女皇还是不由褪去身为帝王的冰冷,慈爱一笑,任孙子搀扶着自己的左手,道:“看来朕来这里,还是影响了贡士们的考试,你送朕到殿外吧。”说时,目光从远及近掠过一众举子,最后落在还发呆的刘辰星身上。

    魏王明白女皇的意思,并也看见了,女皇的到来,让众人都无心思答卷,就连面对三司都不变色的刘辰星也呆了。

    顺着女皇的目光一起看了眼刘辰星,魏王随之颔首领命,搀扶女皇走出含元殿。

    两双一模一样的凤眸齐齐向自己看过来,刘辰星再次一呆。

    她弄错了。

    不是她和女皇似曾相识,好像以前就认识一样。

    而是魏王简直就是照着女皇模子长得,难怪看着女皇,她能在脑海里详细勾勒出女皇年轻时的容颜,那样子分明就是女版魏王。

第二百五十四章 蝴蝶的翅膀来了

    女皇走后,众举子沸腾的心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但女皇巡考的影响却是深远的。

    虽然还是吓到了好几个举子,更让绝大多数的举子无心答题,却让大家近距离瞻仰了龙颜,加上午时还吃到了御膳,大家的积极性一下子大涨了起来。

    看女皇多么重视他们这届举子,他们也不能辜负女皇的期许,一定要好好应试。

    想到未来的的光明前途,大家顿时文思泉涌,好在现在时辰尚早,立刻又对原来的草稿一阵删删改改。

    不一时,更加完善的草稿出来,一个又一个举子停下笔,看着自己的大作只觉成竹在胸,殿试前三一定有自己的一席之位!

    仲春时节好春光,亮昭昭的阳光普照了一天。

    当夕阳西下,红霞斜照进含元殿外的汉白玉石台阶上,进行了一天的殿试也终于结束了。

    赶在宵禁鼓敲完之前,二十八名举子也在漫天的红霞下,由引导宦官领着按原路返回,一径出了丹凤门。

    比起进宫时的紧张,出宫时比明媚的春光还要意气风发。

    他们如今也是进过宫,近距离瞻仰过龙颜的人了!

    回望被红霞笼罩的丹凤门,心中无比轻松。

    女皇突然增加殿试问策,虽然让他们又多考了一次,却让他们这一届进士的含金量大为提高。

    而且屈居一个小娘子之下委实不甘,殿试等于给了他们重新一次争夺榜首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三日后不管谁是榜首,只要他们二十八名举子没有一个是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就都可以上榜,不会再有淘汰刷人的情况了。

    所以,考完就是值得庆祝的一件大事,今晚无论如何也该呼朋引伴大醉一场,给大家好好说一番今日殿试的所见所闻。

    哈哈哈,他们进宫了!

    哈哈哈,他们见到圣人了!

    哈哈哈,他们吃到御膳了!他们差一点就吃到御膳了!

    二十八名举子就像高考保送生一样,考完高中的毕业考试,就彻底解放了。

    这一天晚上别人是怎么庆祝的,刘辰星是不知道,但自从发现了可以替代辣椒的茱萸之后,她又回到了前世一个星期不吃一顿火锅就痛不欲生的状态,今天终于考完了,怎么说也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当然要吃麻辣鲜香的火锅才过瘾。

    和阿兄一起双双把家还,回到柳阿舅租住在永崇坊的小宅子里,刘辰星立即动手拿出自留的老油开锅一煮,顺手再把店里新鲜送来的棒子骨和螃蟹一起熬了汤。

    等吃完红味火锅,白味的汤锅也熬得差不多了,正好涮一些古代白菜——菘菜,再来些存储的菌子、木耳等干货,就可以一边吃清淡的素菜一边喝鲜美浓郁的骨头汤了,生活简直不要太幸福。

    就在舅甥仨在堂屋里围坐地炉涮火锅,一口一筷子牛百叶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大明宫里也开始紧锣密鼓的开始阅卷工作。

    这次的阅卷工作其实相当轻松,就二十八名举子每人一篇策文,共二十八份策文试卷需要批阅。

    朗读的时间比只看的时间长,按照一个人正常一秒可以读四个字,又一篇策文最长一千字,也就是一个人看完二十八篇策文,最多一个时辰。

    而既然名为殿试,按理说应该由圣人阅卷。

    但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魏王和五位考官担了科举的事,自然不能什么事都扔给女皇。

    所以,在女皇阅卷之前,魏王和五位考官也得先阅卷一次。

    这个时候科举还在发展初始阶段,按照天朝历史发展轨迹,殿试至少还得要漫长的一个多世纪才会产生,但因为有了刘辰星这个异世灵魂的小翅膀扇动,殿试提前到了现在。

    可在当下科举发展的初始阶段,科举制度的弊端实在太多了,试卷不糊名不说了,阅卷连评分也没有,就简单的“○”就是通过,“x”就是淘汰。

    殿试不会再刷人了,这种简单的“○”、“x”就不合适了,毕竟考官们只是阅卷后给些意见,真正的评卷和定名次都在女皇手上。

    幸亏有魏王这个龙子凤孙在,有什么决定就交由魏王这个位子更高的人了。

    于是,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再次被推进了,魏王当下决定增加符号标示试卷的优劣,标示符号依次为“圈”、“尖”、“点”、“直”、“叉”五等,即画“○”、“△”、“、”“丨”、“x”五个符号。

    这样一来,大为简化了考官们阅卷的流程,考官们不用长篇累牍的写评语,就按符号评分,既简单明了,还少了担责。

    有句话叫殊途同归。

    后世科举阅卷,为了防止舞弊,阅卷官评定卷子的优劣,便不用文字评价,就是以这五个不同等级的符号给予评分。

    如今魏王的提议,其初衷虽与后世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

    与此同时,魏王也明白由人的审美情趣和价值观念等方面差异,众考官在评阅同一份卷子时,难免会出现不同的评价符号,这也是正常现象。

    但是众位考官评阅同一份卷子时的等次差别太大,显然就有问题了。

    魏王遂又补充若发现同一份卷子评价悬殊过大,就要求另外派大臣评定,一旦查出有作弊行为,相关人员及考官皆要论罪!

    刘辰星若是在场,一定会怀疑魏王也是穿来的,无论符号评卷,还是阅卷责任制,这都是科举发展数百年之后,在天朝明清时期才最终定下来的。

    现在且不论魏王如何想到这些,毫无疑问这是非常行之有效的手段。

    是日傍晚定下了如此阅卷,第二天上午阅卷的时候,谁也不敢有任何小心思,至少大面上还是公平的。

    少了各种各样的心思,只一心评阅试卷,又不用绞尽脑汁的写评语给圣人看,便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考官们便各自在这二十八份试卷上画上了自己认为的等级符号。

    如此,考官们的阅卷工作结束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功过是非

    阅卷结束,接下来就是排名了。

    名次很好排,“○”最多的试卷为第一名,然后依次往下。

    今年的省试本就是历年来最为公平的一届,考官们都不愿意重蹈去年礼部侍郎被贬的覆辙,这二十八名省试选出来的举子水准的确是今年参考的举子中最为优秀者。

    二十八份试卷,没有一份试卷上有“x”这个最末等级的符号。

    可是问题同样出来了,有两份试卷都有五个“○”,也就是满分的试卷有两份。

    那么,将哪一份试卷放在最上面呈给女皇看,那就得代“朕“主持殿试的魏王决定了。

    因为是殿试,又是十分匆忙的决定,阅卷的地方就还是含元殿,不过地方移到了西边的偏殿。

    户部侍郎姚崇正的知贡举头衔还在,是五位考官之首,结果自有他来呈报。

    只是看了一眼其中一份试卷的名讳,姚崇正不由有些犹豫。

    魏王端坐正中的主位,见姚崇正捧了试卷从殿下考官们阅卷桌起身过来,却侍立一旁半晌不语,他从案前的竹简书抬头,凤眸一斜,道:“何事?”

    不过随意的一眼看来,还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姚崇正心下还是不由一紧。

    魏王和女皇虽是生得有七成相似,可二人到底年纪性别相差甚远,但不知为何,每次面对魏王的感受和面对女皇几乎无差别,这倒不是因为二人长得极其相似,更多是一种给人的无形压力。

    只能说魏王不愧是女皇亲自抚养长大的。

    念及关于魏王的流言传得长安上下沸沸扬扬,女皇昨日却还那般维护魏王,可见民间说的隔辈亲颇有道理,想来应该不会像对两位皇子一样对魏王这个亲皇孙,何况魏王也非那两位皇叔般无能,姚崇正暗暗点了点头,面上对魏王也越发恭敬了,道:“魏王,分数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但是有两份试卷评分一样,到底哪一位举子该名列第一,还请魏王定夺。”

    说罢,姚崇正将手中的两份试卷呈放在魏王身前的书案上。

    魏王目光往两份试卷一扫,凤眸在其中一份试卷的名字上一滞,再见姚崇正的神色,心下已是了然,他道:“我只是代圣人主持殿试,并无阅卷的权利。而尔等也不过是先为圣人过目一遍试卷,既然评分不能排出哪一位举子是第一,就将二人试卷的优缺总述了,自有圣人会定夺。“

    能做到户部侍郎的位子,姚崇正也非泛泛之辈。

    一听魏王所言,他猛地一惊,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是了,殿试,只有女皇才有决定权。

    他刚才差点就把自己和魏王都连累进去了,比起僭越,他心中原本的顾忌简直不值一提。

    姚崇正擦了一擦额头惊出来的冷汗,看着魏王还是一派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坐在那里,他定了定心神,也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也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般地回道:“这两份策文试卷,无论内容观点、遣词造句,以及书法字迹,乃臣五位考官一致决定最佳者。他们中……”

    顿了一顿,并没有提及其名字,只道:“其中一位谈史论今,运用了大量的典故,诸如‘得鱼忘筌’、‘得兔忘蹄’等典故皆恰到好处,更主要的是其给出的解决办法,立马可用于科举中,实务性极强,但并无新颖之处,乃是在现有的策文考试上的补充和完善。另一位举子的策文却正好相反,其观念新颖,但若是要按照她的方法选贤,可实施性还得有待商榷,不过理论上还是颇为可以实施。”

    一番话说下来,就是一个务实,一个新颖。

    魏王颔首,道:“将二人的评语写下,我稍后上呈圣人。”

    姚崇正领命,片刻,评语撰写完毕。

    如此,在午时之前,首届殿试的二十八份考卷就由魏王呈到了紫宸殿御案前。

    魏王叉手一礼,道:“圣人,姚侍郎等五位大臣,已经阅卷完毕,并按照五位的评卷优劣分好试卷。”

    女皇坐在御案后,凤眸瞥了一眼案上的试卷,笑道:“阿夷,此处又非朝堂,你唤我祖母即是。”

    魏王抬头,一双如出一辙的凤眸看向女皇,道:“圣人,此处虽非朝堂,但圣人正与臣谈政事。”

    听着孙子一板一眼的回复,女皇无奈摇头,也不再劝,看向御案上的试卷,见放在最上面的一左一右的两张试卷,其中之一正是自己昨日所见,想到昨日那呆愣的样子,女皇不由一笑,“阿夷,我虽尚未看其他试卷,但这一份试卷早入我眼,没想到果然也排在前列。不过若是两天后殿前公布榜单,你少不了要受人非议。”

    魏王知道女皇和姚崇正的意思一样,他不多言问心无愧,只道:“圣人,臣虽想了评卷的方式和规避舞弊,但一切阅卷未经臣手。”

    自己养大的孙子,性格是什么样子,自己最清楚。

    饶是魏王没有细说,她也明白魏王的意思。

    女皇手撑着御案站起来,由宫女掺扶着绕过御案,便拂开宫女的搀扶。

    魏王会意,一个健步上前,搀扶住女皇。

    女皇就搭着魏王的手,缓步走到紫宸殿外,望着正午炫目的阳光,女皇微睐凤眸,缓缓开口道:“阿夷,人言可畏。朕为了天下社稷,做了太多的事,朕认为这都是对的。可午夜梦回,朕常梦到百年之后,朕励精图治得到的结果却是一身骂名。”

    说到这里,女皇忽然侧首,看向魏王道:“阿夷,你说朕是对是错,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多于功?”

    在女皇锐利的凤眸下,魏王没有闪躲,他回视女皇,道:“圣人,在臣七岁的时候,你告诉臣天下乃能者居之,没有功过对错。”

    女皇似没想到魏王会这样说,她似有一怔,神情有些许恍惚,好似在思考自己可有说过,但不见回应这句话,她又望向空中的暖阳,感受着春光拂面的惬意,半晌,才道:“阿夷,朕的胆子似乎没有以前大了,但是这个天下已是国泰民安,乃历朝历代最为强大的,所以朕也不需要再大刀阔斧的改革了,朕现在能为这个天下做的,就是所出政令更为务实,让天下乃至后世切实感受到朕造福于民。”

    闻言,魏王凤眸微垂。

    两日后的早朝,首届殿试第一名是谁已然不言而喻。

    魏王薄唇微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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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凤华介绍:
直男阿耶美貌娘,阿兄是个护妹狂。奈何极品亲戚多,你方唱罢我登场。好在女皇掌朝堂,开天辟地女科举。上下历史五千年,知识站在巨人肩。再现将相本无种,巾帼女儿当自强。今朝还是农家女,来日就登天子堂!一句话,且看农家穿越女,如何发家致富,登上天子朝堂。******看前提示:1、日常生活种田向,发家致富是主流,啪啪打脸爽文风。2、大致以唐朝武则天时期为背景,架空,勿考究。寒门凤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