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拿不出证据
“他会为他做的事负出责任。同样……”陆无川盯着胡一凡看了两秒钟,才接着说道,“你也要为你的行为负出代价。”
“我知道,你们跟郭雪松一样,怀疑我是凶手。”胡一凡不在意地说,“但是法律是讲证据的,随便你们怀疑好了,反正你们也拿不出证据。”
陆无川并没有对他的话做出评价,而是问:“你每个周二都休息吗?”
“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是的。”胡一凡说。
陆无川紧接着问道:“上周二你都做了些什么?”
胡一凡突然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陆无川使了个眼色,端末把一张曲灵的照片放到了他的面前:“这个人你认识吗?”
胡一凡只看了一眼,就摇头道:“不认识。”
“你确定?”陆无川问。
“当然,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胡一凡十分肯定地回答。
“那你现在回答我,上周二你都做了什么?”陆无川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
胡一凡吐了口气,说道:“睡到自然醒,看了会儿书,吃午饭,饭后休息一会儿,去健身房。然后回家,就再也没出去。”
陆无川挑了挑眉:“隔了一周,记得这么清楚?”
胡一凡耸了耸肩:“我基本上每个休息日都是这么过的。哦,对了,健身房有记录,你们可以去查。至于在家……我妹妹可以证明。”
不是第一次被盘问这种问题,他早就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妹妹怎么总在家?”端末狐疑地问道。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他在家的证明人都是他妹妹。
“她没工作,不在家又能去哪儿?”胡一凡反问。
端末并没有在意他的这个态度,又问:“她为什么不出去工作?”
胡一凡无所谓地说道:“不喜欢做就不做喽,我又不是养不起她。”
“那她平时都做些什么?”端末接着问道。
胡一凡很是不耐烦:“端警官,你有没有搞错?今天是我妹妹被人欺负了,你们不先审问郭雪松那个混蛋,倒在这儿盘问我。”
陆无川目光冷冽地说道:“该问谁,该什么时间问是我们的事儿,你只需要如实回答就行。”
胡一凡语气缓和了一些:“我妹妹性格比较内向,不喜欢出去逛,平时就是在家看看电视,上上网,再就是做些家务。”
“她认识郭雪松吗?”陆无川问。
胡一凡摇了摇头:“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怎么会给他开门?”陆无川问道,“难道她对于陌生人一点儿防范意识都没有吗?”
“他去我家肯定是说找我,我妹妹为人很单纯,兴许就把他当成我的同事或朋友了。”胡一凡突然喊起冤来,“警官,我妹妹差点被那个混蛋侵犯了,你们得替我们做主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陆无川平静地问道。
胡一凡被问得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深了:“陆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承认我睡了他女朋友,但那是双方自愿的。况且,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也不能这样对我妹妹吧?”
“这件事我们会去调查。”陆无川重新把曲灵的照片举到他面前,再次问道,“你确定不认识她?”
胡一凡苦着脸说道:“陆警官,你让我说多少次才信?我真的不认识。”
陆无川盯着他说:“我们这么反复问你,你就不好奇这个女人出了什么事?”
“都说不认识了,她出什么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胡一凡说道,“你们警方办案不都是保密的嘛,我问了,你也未必会告诉我。多那个嘴干嘛?”
陆无川把照片交还端末,让她收起来。然后,起身叫外面的民警将他带走。
胡一凡急着问:“陆警官,郭雪松的事到底怎么处理?”
“有了结果自然会告诉你。”陆无川淡淡地说道,“你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的事吧。”
“他是强.奸未遂,我是正当防卫。”胡一凡站起身来,“希望你们能秉公处理。”
陆无川挥挥手,示意民警将人带走。
两人从审讯室里出来,向民警询问胡一凡的妹妹的下落。
“陆队,你说的是胡一依吧,她走了。”民警答道。
陆无川问:“什么时候走的?”
民警说:“做完笔录等了一会儿,我告诉她胡一凡暂时还得留在这里接受调查,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陆无川要来笔录看了一遍,把胡一凡的家庭住址记了下来。
离开派出所,端末问:“你也觉得他有嫌疑?”
“开始只是有一点点,现在觉得可能性很大。”陆无川拉开车门,让她上车。自己绕到驾驶位上,坐了进去。
端末边系安全带边说:“计小青和刘清雅多少还有卓远教育这么点儿关联,可曲灵跟她俩、跟胡一凡都没有任何交集。正如胡一凡所说,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是凶手。”
“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他吗?”陆无川发动了车子。
端末凝眉思索片刻,试探着说:“他说我们拿不出证据,而不是没有证据。所以说证据不是没有,而是我们还没找到。”
“你说得没错,他也许只是随口之言,却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陆无川唇角微勾了一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聪明人在一起果然会越来越聪明。”
“呵呵,你这是在变相夸自己吧?”端末不屑地说道。
陆无川轻笑:“我说的是事实。”
“可事实是,我们真的什么证据都没有,一切都只是猜测。”端末的语气中带着遗憾,“就算是猜对了,依然没法定他的罪。”
“证据不可能自己跳到你面前。”陆无川收敛了笑容,“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只要肯去寻找必然能够找到。”
端末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对于这个案子,她还是感到迷茫。
……
胡一凡家住在一个普通的小区,陆无川在小区外的街边找了个空位停好车,和端末一起步行到了小区门口。
一个五十多岁,身穿保安制服的大叔在门内的保安室看手机。正好有人刷卡进门,二人直接跟了进去,保安大叔丝毫没有反应。可见,这个小区的管理还是挺松懈的。
第三十七章 胡一依
小区里的楼号有点儿乱,陆无川和端末打听了三次才找到胡一凡家住的那栋楼。
楼门口的对讲按了半天也没反应,看来是坏了。
陆无川试着拽了一下大门,没想到,这门居然没锁,一拽就开了。
楼里电梯需要刷卡,好在胡一凡家住在四楼,从步梯上去倒也不算累。
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女人怯生生地问是谁。
“警察,来了解情况。”端末将自己的证件举到门镜前,好让里面的人能够看清楚。
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年轻女人出现在门口。
端末说道:“胡一依是吧?我们想跟你了解一下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女人点头,随即问:“刚才在派出所不是已经了解过了?”
“我们是市局的,有些细节需要再核实一下。”端末把证件打开,让她看得更清楚。
“请进吧。”胡一依把门彻底打开,让二人进了屋。
这是个三居室的套间,大概有一百平米左右。三个房间的门都开着,两个南屋是卧室,北屋正对着门放着书桌,看来是被当作了书房。
客厅一片狼藉,各种杂物散乱一地,其中还夹杂着点点血迹。沙发、茶几等家具都是歪歪斜斜的,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的屏幕已经裂成了蜘蛛网。由此可见,当时的战况有多激烈。
胡一依把靠在茶几上的扫帚和垃圾桶挪到墙边,揭掉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的沙发巾,团了团丢到一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说:“不好意思,家里太乱了。你们坐。”
她跟胡一凡的五官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的形状几乎是一模一样,都是眼稍微向上挑的那种。只是她的眼神略显怯意,好像不太敢与人直视似的。
让二人在沙发上落座,她自己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侧面,低头不语。
端末拿出自己的记事本:“能给我们讲讲,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吗?”
胡一依抿了抿唇,说道:“他跟我说着话,突然就扑了上来。我吓坏了,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已经压在我身上,还使劲扯我衣服……”
说到这儿,她突然站起来跑进南边的一间卧室,从里面拿出一件针织开衫和一条裤子,情绪激动地说:“你们看,衣服都被扯破了!”
开衫的扣子掉了,衣襟也变了形,裤子更是被扯破一个大口子,成了开裆裤。
端末与陆无川对视一眼,转头安慰道:“你别急,先坐下。”
胡一依把两件破衣服拿在手里,又象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使劲儿丢到客厅的角落,眼神中充满了厌恶。
端末见状,起身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椅子上:“你不用怕,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胡一依仰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似乎想从中辨别她的话的真假。
“我是警察,不会骗你的。”端末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她的情绪稳定下来,迅速别开眼,不再与端末对视。
端末坐回到她对面,轻声问道:“你认识郭雪松吗?”
胡一依摇了摇头。
“不认识,你怎么就让他进到自己的家里?”端末问道。
胡一依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你说的是今天来的那个人?”
“对呀,他叫郭雪松。”端末点头。
胡一依说:“他在楼下跟我哥说话,我看到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端末问。
“昨天……不,是前天,不对,好像是……”胡一依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也记不清了。”
“反正不是今天,对吗?”如果胡一凡和郭雪松是在今天见过面,那事情就跟胡一凡交待的不一样了。
胡一依怯怯地说:“今天我哥走的时候没遇到谁。”
“你总在楼上看你哥哥吗?”陆无川突然问。
“嗯。”胡一依点了点头,“他不让我送他,我就在楼上看着他走出去。”
“那郭雪松今天来敲门的时候,是怎么说的?”陆无川又问。
胡一依说:“他问我哥在没在家,说找他拿教案。”
“你就让他进来了?”端末问。
胡一依又点了头:“他长得不象坏人,又跟我哥认识。”
端末说:“坏人又不会在脸上写字,你的防范意识太差了。”
胡一依捏着衣角,低着头说:“我想他特意跑一趟,肯定是挺重要的,才让他进来等的。”
“他进屋后,你们都说了些什么?”端末问道。
“他问我怎么没上班,我说我现在已经不工作了。他就问我以前是做什么的,还问我多大了,是不是一直跟我哥一起住。他这个人话挺多,问来问去,有点儿烦人。”胡一依烦燥地捋了捋垂在胸前的头发,“我不太想跟他说话,就拿了本书看。他突然就扑过来,说要……要……和我那个,还说了挺多脏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色也越来越红,很是羞愤的样子。
端末伸手在她膝盖上轻拍了两下,转换了话题:“没事了,你以前做什么工作?”
“护士。”
这两个字突然让端末意识到什么,她问:“你大学学的是护理专业吗?”
“是的。”
“哪个学校呀?”
胡一依说出了一个学校的名字,是外地的一所大学,并不是曲灵就读的莲城医学院。
失望之余,端末问她:“那你现在为什么不上班了?”
胡一依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是因为生病才辞了职。现在虽然好了,但我哥不放心,让我继续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你哥对你真好。”端末羡慕地说道。
提起胡一凡,胡一依的眼睛里有了些许神采,她连连点头:“我哥从小就对我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他都先给我。他工作后,经常给我买东西,衣服、鞋子、包包,只要我喜欢的,他都会给我买。放假的时候还会带我出去玩儿。”
“你哥哥有女朋友吗?”端末问。
胡一依的眼神突然又暗了下来:“以前有过,分手了。后来的那些女人都不是真心的,我哥也没有跟谁结婚的打算。”
除了胡一凡以前交过女朋友这一点,她的说法跟胡一凡之前说的差不多。
端末又问:“你知道计小青吗?”
第三十八章 疑似抑郁症
听到计小青这个名字,胡一依的脸色有瞬间的变化,可她却摇头说不知道。
端末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说:“她是卓远教育的英语老师,跟你哥在一个校区,关系……挺好的。你哥没有跟你提起过?”
胡一依又是摇头:“没有,我哥很少跟我说他们单位的事情。”
“今天来的那个郭雪松跟你提起计小青了吗?”端末继续试探,“他们是男女朋友。”
“他说了很多话,我没仔细听,也记不住他都说了什么。”胡一依的眉头皱了皱,显得有些不耐烦。
郭雪松与胡一凡之间的矛盾就在于计小青,既然他来了,不可能不提到她。从胡一依的表现来看,她并非不知道计小青这个人,倒象是在刻意回避。
既然问不出什么,没有必要一直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陆无川没让端末继续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问道:“胡小姐是一直跟你哥哥住在一起吗?”
胡一依并没有回答,而是垂着眸说:“你们不是应该问今天家里进坏人的事么,怎么总是问些别的。”
之前齐瑄接受询问的时候部说过,她去年离婚后才搬过来跟胡一凡一起住。但她现在的态度,明显是不想提这件事。
“什么事情都是有因果的,郭雪松也不会平白无故就来你家。”陆无川说道,“你说他是来找你哥哥的,可却对你意图不轨,这里面的原因,我们总得搞清楚吧?”
“什么原因,你们应该去问他。”胡一依站起身来,“家里太乱,我还要收拾,不方便招待你们,请你们走吧。”
逐客令下得直白而又坚决,陆无川和端末不得不告辞离开。
出了单元门,端末回头看了看四楼的窗户,无奈地耸了耸肩:“被人赶出来了。”
陆无川顺势牵了她的手:“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侦办案件的过程难免会遇到不配合的,被撵出来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儿。端末只是吐吐槽,没真往心里去。
她的手指在温热的掌心里挠了挠,压低了声音:“你说,这个胡一依是不是不太正常?”
“不是不太正常,是太不正常。”陆无川把手握紧了些,防止她继续做乱,“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手腕内侧有伤疤?”
端末回忆了一下,胡一依在拿扯破的衣服给他们看时,露出的手腕是有一条浅色的线,但并不明显。
“你是说她手腕上的那条线吗?”
“对,那是利器划伤留下的疤痕,但不是近期的。”陆无川说道。
“自杀?抑郁症?”
“没有经过系统的诊断无法定论,只能说是疑似,但不排除这个可能。”
端末吸了口凉气,思索道:“离婚受了刺激,得了抑郁症,因此无法继续工作,胡一凡才把她留在家里。之前齐瑄说过,胡一依的老公出轨导致他们离婚,而且两人没有孩子。胡一凡自己的私生活虽然不检点,却是痛恨那些乱搞还堕胎的女人,所以寻找这类人群下手泄愤。可是,曲灵和沈昊感情稳定,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并没有破坏别人的家庭和乱搞的行为呀?”
她说得有点儿乱,陆无川却是听明白了:“你分析的有一定道理,至于曲灵……连环杀手在选择作案目标的时候会有一定的标准,但也并不完全绝对。”
两人回到局里,严一帅和蒋沐阳也刚从医院回来。
“无川,你们回来的正好。”严一帅说着,打开了投影仪。
当一个脑袋包得象木乃伊的人出现在屏幕上时,办公室里不禁传出一阵惊叹。
“靠!这猪头不会就是郭雪松吧?”吕东铭指着屏幕,直接笑出了声。
要不是知道他们是为了郭雪松去的医院,还真猜不出这上面的人是他。
“没错,就是他。”严一帅说道,“头皮上缝了八针,鼻梁折了,牙掉了三颗,眼眶骨裂,肋骨折了两根,其他的擦伤、红肿、淤青不计其数。这么说吧,不看病历卡,根本就不知道是谁。”
“至少轻伤二级呀!胡一凡不是个老师吗?这么猛?”吕东铭没有见过胡一凡本人,根本想像不出身为教学主任的他居然能把人打成这样。
“他一直坚持健身,今天下午还去了健身房。”端末说道。
“那他怎么样了?”蒋沐阳问。
“脸上青了几块,手上也有伤。”端末比划着指关节说,“这都肿了。”
“就冲这狠劲儿,杀个把人不成问题啊!”蒋沐阳现在越来越相信严一帅的判断,觉得胡一凡肯定就是凶手。
包胜突然问道:“那他妹妹呢?没事吧?”
陆无川说:“胡一依身体上倒是没什么问题,但精神状态不大好。”
严一帅在饮水机那把他的大茶杯灌满,猛喝了两口,说道:“这事儿搁哪个女的身上,精神状态都好不了。”
“不仅仅是因为今天这件事,陆队怀疑她有抑郁症。”端末直接将胡一依的表现讲了一遍。
严一帅皱着八字眉说道:“这就有点儿意思了,胡一凡是个妹控,对于把她妹妹害成这样的人肯定是恨之入骨,所以才用极端的手段去杀人。”
陆无川没有对他的话予以评价,而是问:“郭雪松都说什么了?”
“哎呀妈呀,这家伙说话老费劲了,我给你们大概总结一下吧。”严一帅放下他的大茶杯,说道,“郭雪松一直怀疑是胡一凡杀了计小青,因为我们并没有对胡一凡采取什么行动,他就自己去找他。”
“这个郭雪松也是够奇葩的,换成旁人可能会直接采取报复行动,或是打一顿,或是干脆把人杀了。可他偏不,他去劝人家自首。胡一凡怎么可能搭理他这个茬,于是他隔三岔五就去堵他。”
“今天他又去卓远教育,胡一凡休息,他就去了他家,结果这人也没在。郭雪松跟胡一依说自己是她哥的同事,还找他是为了教案的事儿,胡一依就让他进屋等着。”
“开始吧,郭雪松并没动什么歪心思,就跟胡一依聊天。聊着聊着,也不知道怎么了,胡一依突然就不理他了。”
第三十九章 调整侦查方向
严一帅喝了口水,继续说道:“郭雪松见胡一依不理他,就来了气,心想这当哥哥的能干出那种事儿,妹妹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就开始跟胡一依数落她哥的不是,什么乱搞了,破坏别人的感情了,还说自己的女朋友计小青就是被她哥害死的。”
“这胡一依也够哏的,拿着本书窝沙发里,跟室里没别人似的,完全把郭雪松当成了空气。这下他更生气了,一琢磨,胡一凡睡了自己的女朋友,干脆我把你妹妹睡了,看你还能不能继续装。”
“就这样,他脑子一热化身禽兽。”严一帅摊了摊手,“他这也算是激情作案,没经验,没准备,胡一依再一反抗,一时没得手。这时候胡一凡回来了,把他揪起来就是一顿打。”
“挨了几下子,郭雪松的脑子总算清醒了,可这也晚了,他不是胡一凡的对手,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的力。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跑出去——这也多亏胡一凡进屋就只顾着揍他,没关门,要不他没准儿得死那屋里。”
“你确定郭雪松跟胡一依说过计小青的事儿?”陆无川问。
“当然确定。”严一帅点头,“沐阳也在场,我俩都听见了。笔录上记得也很清楚,郭雪松签了字,按了手印。”
陆无川当然不是怀疑他们弄错了,只是确认一下罢了。
他说:“提到计小青的时候,胡一依的反应明显不对,她却坚持说不认识计小青。”
蒋沐阳转了转眼珠:“难道……她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既然目标暂时锁定到胡一凡的身上,那不妨查查他的底细,也许会有新的线索。”陆无川看了看腕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今天就到这儿,都早点儿回去休息。明天开始,调整侦查方向。”
……
胡一凡的个人基本情况很快就被查了出来。
他本科就读于莲城大学英语专业,毕业前考取了教师资格证,并进入一家教育机构做英语老师。同时攻读教育学专业在职硕士研究生,于两年后拿到了硕士学位证书。第二年跳槽到卓远教育,一直工作至今,从普通英语老师做到了现在的分校教学主任。
胡一凡并不是莲城人,他老家在明阳市的山林堡区。
山林堡区虽然隶属明阳市,离明阳市中心却比较远,大概有三十公里左右。占地面积近八百平方公里,常住人口却只有三十多万,可谓是地广人稀。
位于山林堡区东部的帽山上多矿,石灰石、我矿石、棉石、花岗石、沙石板等蕴藏丰富。中部黄土丘陵有炼制砖瓦的粘土,北沙河的河石、河砂储量也很大,西部平原地下还有丰富的优质焦煤、石油、天然气等能源。
胡一凡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在他大一的时候也离开了人世。
今年三十一岁的他没有结过婚,高中时处了个女朋友,因为上大学后不在一个城市,坚持到大二就分了手。之后,他没再交过固定的女友,却从来没缺过女人。
但是他很会处理与女人之间的关系,跟他有过瓜葛的女人在分开后没有继续纠缠的。所以,尽管他的私生活比较乱套,却没有因此而翻过车。当然了,这些女人当中并不包括计小青。
卓远教育的领导和同事对他的评价是,专业扎实,教学水平很高。再加上脑子聪明灵活,工作又肯努力,目前是几个分校区中最年轻的教学主任。在大家的印象中,胡一凡就是个年轻有为的人。
直到计小青被害之后,众人看他的目光中开始出现了异样。
本来知道他和计小青有特殊关系的人并不多,因为郭雪松最近总去找他,难免让周围的同事产生了怀疑。
再加上郭雪松当着别人的面也口无遮拦,使他和计小青那层关系得到了充分曝光。现在不仅是他所在的分校区,连总部那边的人也是对此议论纷纷。
这些是特案队所掌握的胡一凡目前的情况,陆无川并不满足于此,他要了解的是胡一凡的过去,以及他的成长经历。
因为他始终坚信,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其暴虐的性格绝非是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他的所做所为往往是受到了童年及少年时期的影响。
查明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以及经历过的事情,可以进一步判断其作案的可能性,并从中找到线索。
安排好家里的工作,陆无川和端末开车去了明阳市。
莲城距明阳三百余公里,高铁和飞机是要快些,但时间并不能随意安排。而且山林堡距离明阳机场和火车站距离都不近,算下来还不如开车更方便些。
两人早上出发,近午时抵达了明阳市山林堡区比较热闹的中心地带。
虽然是隶属明阳市的一个区,这里更象是一个独立的小城。人口主要集中在靠近明阳市的北部地区,居民住宅区、医院、学校、商场等各种配套设置一应俱全,俨然一个缩小版的城市中心。
找了家看着还不错的饭店吃过午饭,两人驱车前往胡一凡的老家赵家营村。
……
看着赵家营村村委会气派的小洋楼,端末不禁想起了靠山村。
同样是村委会,那几间破旧的石头房子简直是太过简陋了。
陆无川将车停在村委会院外,两人下了车,径直进了院儿。
小洋楼一楼的一个窗户开着,一个二十多岁戴眼睛的年轻女人从里面探出头来:“你们找谁?”
端末拿出自己的证件朝她晃了晃,大声说道:“莲城市公局的,请问你们主任在吗?”
一听说是公安局的,女人连忙点头:“在,在,进来吧。”
言毕她呯的一下关了窗,人也迅速从窗口消失了。
等到陆无川和端末进了小楼,她人已经迎了出来:“赵主任在二楼,我带你们上去。”
端末道了声谢,问道:“您是……?”
女人笑了笑:“哦,我姓杨,杨秀丽,是计划生育宣传员。你们大老远来找我们主任,什么事儿呀?”
“了解一下情况。”端末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杨秀丽识趣地没再继续打听,带两人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
第四十章 上吊自杀
二楼贴着“主任办公室”字样的房门关着,杨秀丽上前敲了敲,高声道:“赵主任,有两位警官找你。”
随着里面传来“请进”二字,她推开了门,一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正从办公桌旁起身,同时将手上的报纸放到了桌上。
陆无川主动亮出证件,开口道:“赵主任,您好,我们是莲城市公安局特案队的,我是陆无川,这位是我同事端末。”
“快请坐!”赵主任热情地朝靠墙一边的沙发做了个请的手势,“秀丽啊,去沏两杯茶来。”
杨秀丽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出了办公室,不多时就端了个托盘回来,上面放着两个会议专用的带盖茶杯。
她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微笑着说:“杯子都是消过毒的,你们放心喝。”
然后又把办公桌上的保温杯打开看了看,在屋里的饮水机中接了水,盖好盖子放到赵主任面前。
赵主任似乎习惯了她的做法,连句客气话都没说,直接挥了挥手:“你先去忙吧。”
“好,我先下楼了,有事儿您再叫我。”杨秀丽依旧保持着笑容退出了办公室,还顺便带上了门。
等她走了之后,赵主任问道:“二位警官大老远到我们赵家营村,是有啥重要的事儿吗?”
陆无川说道:“是这样的,你们村以前有户姓胡的人家,一儿一女,儿子叫胡一凡,女儿叫胡一依。不知道赵主任认不认识这家人?”
“哦,那是胡天奎家的两个孩子,认识,当然认识。”赵主任频频点头,“他那两孩子不会也犯啥事儿吧?”
陆无川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那个“也”字,说道:“是胡一凡的单位出了些事情,我们要对每个员工都做详细的了解。您刚才说‘也’犯事儿,难道是他家之前出过什么状况?”
“那都是不少年之前的事儿了,我想想啊……”赵主任四十五度望天想了一会儿,“哎呀,这算一算,差不多十二三年了。当时甭说我们赵家营,就是在整个明阳也算个不小的事儿咧。”
这个小老头可谓是吊足了人的胃口,端末迫不及待地问:“您能给我们详细讲讲吗?”
“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要不你们听不明白。”赵主任坐直了身子,“胡天奎呢当年是我们村儿为数不多念到高中毕业的,那也算是个文化人。他年轻的时候娶了个老婆叫李笑颖,结婚后两人的感情挺好的,没几年就生了一个儿子一个闺女。”
“这李笑颖是胡天奎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么说吧,她跟我们村儿的那些婆娘不一样,我们村儿那些婆娘一个个的大嗓门子,在家里说话,隔着几道院墙都听得真真的。李笑颖呢,不仅人长得漂亮,说话也是慢条斯理。怎么说呢……”
赵主任挖空心思才想到了一个形容词:“就是人常说的温柔,对,特别温柔,听她讲话就是让人感觉舒坦。”
“可就这么一个人吧,也不知道是咋整的,她这人本来就不太爱说话,生完那个小闺女以后,变得更内向了。整天也不怎么出门,村里别的婆娘找她,她也不怎么理。”
“老胡家邻居说,半夜还总听着她哭。那时候日子是没现在好,但他们家也算是不错,胡天奎一直挺疼她,又是儿女双全。真不知道整天这样是为了个啥?”
赵主任咂着舌,表示不理解。
他是不理解,但陆无川,甚至是端末都觉得有可能是产后抑郁。不过,他俩谁都没有打断赵主任,而是继续听他往下说。
“后来,我们这帽山上发现了铁矿。最早发现这事儿的就是胡天奎,他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人,在山上一通看,说是含铁量还挺高。那时候村民都不明白这些,觉得不就是铁嘛,也不是啥稀罕物。胡天奎跟咱们不一样,他弄了辆农用三轮车,雇了几个村民上山去挖矿石,然后拉到外面去卖。”
端末忍不住问:“私采矿石是不允许的,村民就敢跟他去?”未经批准私自开采矿石属于违法行为,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谁懂这个。”赵主任说道,“咱这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子,这挖挖石头就给钱的事儿,谁都愿意干。”
“现在不这样儿了,上面管得可严了,没有手续就挖矿,逮着那就判刑。”
赵主任掏出烟盒往陆无川面前递了递,见他摆手表示不会吸烟,自己弹出一支点上,继续说:“那时候甭说村民了,就是当年的村长都不懂这些。”
“那两年胡天奎没有赚钱,家里日子越来越富裕。可他那个老婆却是越来越不好了,成天的把自己关在家里,孩子饿哭了,她才想起去做饭,家务活也不怎么干。胡天奎带她去市里大医院看了,说是什么抑郁症。你们说说,她这不愁吃不愁喝的,有啥好抑郁的?”
“胡天奎在外面忙着赚钱,也没那么多工夫管她和孩子,就请村儿人帮忙照看着。可谁家都有一摊子事儿,哪能整天看着她呀!就他们家小子上学那年,李笑颖把自己吊在屋里的房梁上自杀了。当时啊,是他家小闺女出外玩儿,中午饿了回家吃饭,这才发现她妈上吊了。孩子吓得使劲儿哭叫,邻居听到动静赶到他们家,把人给抱了下来。可是早就断气了,根本没救。”
“就这么死了啊!”端末感到很震惊,之前知道胡一凡的母亲在他们兄妹小时候就不在了,却想不到竟然是这么死的。
“可不是嘛!”赵主任叹了口气,“最可怜的是那个小闺女,当时也就四五岁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妈吊在房梁上,当时哭得那叫一个惨,嗓子都破了。”
“那么小的孩子……是挺可怜的。”端末唏嘘道。想像着当时的情景,她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相比之下,陆无川要显得平静许多,他问:“那胡一凡的父亲呢?一直没想再娶?”
胡一凡的户籍信息里除了他和妹妹胡一依,父母的状态都是注销。如果他的父亲再婚,里面应该还有一个继母存在。
第四十一章 杀人
提到胡一凡父亲是否再婚的问题,赵主任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意味不明的表情。
他说:“胡天奎跟李笑颖的夫妻感情很好,他本来是没有再娶一个的打算。可是他家老人都不在了,亲戚也没有能帮得上的。他呢,又要忙着赚钱,这可苦了两个孩子。一凡倒是挺懂事,知道照顾妹妹,可毕竟他也是个孩子,哪能照顾得好呀。胡天奎没办法,也只能两头糊弄着。”
“就这么过了几年,上面对私采矿石的事儿查得越来越严。胡天奎干脆跑了一圈关系,办了个许可。这下他就更忙了,根本顾不上孩子。村儿里人都劝他再继一房,开始吧,他说什么都不肯。慢慢地,自己也觉得实在不行,就动了心思。”
“可是,他跟李笑颖感情好,别看人都没了几年了,他这心里还是放不下。再有,他手头有钱了,这一般人也看不上。可这话又说回来了,后妈也不是谁都愿意当的。乡里乡亲的给他介绍了几个,高不成低不就,这一拖又是挺长时间。”
“后来吧,他从街里找了个女人回来,人长得不错,打扮得挺时髦的,叫谭秀英。胡天奎是把人领回来了,在村里摆了几桌酒席,算是把人娶进了家门。”
“没登记吗?”端末问。
赵主任满不在意地说道:“农村本来就不太讲究这些,就说现在的小年轻,也是先摆了酒,等有孩子了再去登记。象他们那种二婚的,登不登记的更无所谓了。”
虽然知道他说得没错,端末还是问:“不登记,谭秀英乐意吗?”
“她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更不当回事儿了。”赵主任说道。
端末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主任打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头两年这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胡天奎整天外出忙活赚钱,谭秀英就在家操持家务,照顾两个孩子。一凡和一依也挺争气,在学校的成绩都不错。尤其是一凡,考进了市里的中学。”
“家里有人照料,胡天奎轻松不少,把精力都放在生意上,那几年确实赚了不少钱。谭秀英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也挺满意的,毕竟要不是看上胡天奎的钱,她也不可能来咱们这个小村子。”
“可是好景不长,消停日子过了没几年,潭秀英开始不满足了。我们也都是后来才知道,她压根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离婚后,她曾经有个相好的,那男的有老婆孩子,不可能离婚娶她。谭秀英一气之下,这才跟了胡天奎。”
“可胡天奎整天不着家,她耐不住寂寞,就又跟那个男的勾搭上了。当然了,这种事儿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都是谭秀英偷偷去街里跟他幽会。可纸里包不住火,他们俩的事儿慢慢就被人发现了。农村婆娘本来就爱嚼舌根子,尤其是这种事儿,那简直就是头号大新闻,很快就在村里传遍了。”
“谭秀英呢,也不是个善茬儿,堵着一个婆娘的家门口骂了小半天,直把人骂得连嘴都还不上。从那之后呢,村儿里人虽然知道她的那些丑事,却也没人敢再说三道四。”
“又过了两年,胡天奎为了孩子上学方便,在街里买了楼房。没有了村儿里人碍眼,谭秀英和她相好的更肆无忌惮了。趁着孩子上学不在家,她甚至把那男的招到家里去。”
赵主任边说边咂舌,眼中充满了鄙视。
陆无川问:“既然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谭秀英与人有染,难道胡天奎就一直蒙在鼓里吗?”
“那哪能啊!”赵主任摆了摆手,“胡天奎只不过睁一眼闭一眼罢了,只当是请了个保姆帮他看孩子。”
“可这男人呀,终归都受不了被戴绿帽子。胡天奎一直忍着,等到一凡上了大学,他终于爆发了。也该着是谭秀英倒霉,她跟相好的在家幽会被一依撞见了。谭秀英怕她告诉她爸,当时就让她相好的把人绑了起来,威胁孩子不准说出去,否则就杀了她。”
“一依在家里被关了两天,终于找了个机会给她爸打了电话。胡天奎一听这事儿,那新仇旧恨一起冲上脑门子。你们猜,他是怎么干的?”
端末发现这个赵主任极富说书的潜质,关键时刻还整了个与听从互动。她极为配合地问:“他干什么了?”
赵主任对于她的这一反应极为满意,声情并茂地说道:“他整了瓶农药给谭秀英灌下去,把人给毒死了。这还不算,他用硫酸把谭秀英的脸……还有那个地方给毁了,还拿刀在她身上割了好多口子。那个狠哪,简直把**祸的不象样。这就能看出来了,他得有多恨这个谭秀英。”
“他知道自己干出这种事儿,肯定是活不了了。就把该处理的事儿都处理好,留下封遗书,喝农药自杀了。”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端末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赵主任所描述的杀人过程,听着跟连环杀人抛尸案凶手的作案手法差不多啊!这样看来,胡一凡的嫌疑更大了。
“够狠吧?”她的这一表现,看在赵主任眼里,误解成小女警被吓得花容失色,他抬了抬下巴,“看这位小警官年纪不大,估计参加工作也没多久,还没遇着过这么可怕的案子吧?”
端末心想,不仅遇到过,这种尸体都看到过两个了。但她却没有表现出来,嘴上说:“是够狠的。”
陆无川问道:“赵主任,您刚才说是胡一依打电话把胡天奎叫回家的,难道他是当着胡一依的面杀了谭秀英?”
“那哪能呢,他回家先是不动声色,把一依送回学校之后才动的手。”赵主任说道,“就算是再恨谭秀英,他也不可能在自己女儿面前杀人呀。”
“发生这些事的时候,胡一依应该还没成年吧?她后来怎么办了?”陆无川又问。
“她是没成年,但一凡成年了呀!”赵主任放下手里的保温杯,说,“要说一凡,那也算是咱们村的头一号。在他之前,我们村儿的孩子连考上大专的都没有,一凡一下子就考上了重点大学。”
第四十二章 带着妹妹走了
赵主任的脸上带着自豪,好像胡一凡是他自己家的孩子一样。
他挑着大拇指说:“一凡从小学习就好,不仅脑瓜聪明,还特别懂事儿。那年他也不过就二十岁,办起事儿来却比大人都利索。”
“胡天奎虽然自杀了,但他杀人的事实毕竟是存在的。谭秀英娘家弟弟找上门来,非得要个说法。其实啥说法呀,谭秀英跟家里都多少年没怎么联系了,他们无非是知道胡家有钱,想趁这个机会捞一笔罢了。”
“好几个男的找过来,一凡一点儿都没慌,他说胡天奎和谭秀英没结婚证,在法律上两人没有任何关系,根本就没有资格分胡家的财产。如果不服,就去法院打官司。”
“胡天奎那不是一般人,他早就做好了打算,才杀了谭秀英再自杀。谭秀英的弟弟就是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胡天奎的小舅子,要去分遗产,这不是做梦嘛!一凡倒也大方,给了他一万块钱做丧葬费,料理完他爸的后事,就带着妹妹走了。”
“他们兄妹后来又回来过吗?”陆无川问。
“每年都回来,他们爹妈都在这儿呢。”赵主任指了一个方向说,“一凡把胡天奎跟李笑颖埋一块儿了,就在后山。”
“胡家还有亲戚在村儿里吗?”陆无川又问。
“胡天奎有个表哥,就住在村儿东头,离胡天奎他们家老房子不远。”赵主任说道,“你们要是想跟他谈谈,我让秀丽跑一趟,把人叫过来。”
陆无川说:“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他叫什么名字?”
说着,他站起身来。
赵主任也跟着站起来,说道:“他叫赵顺,我让秀丽带你们过去,省得还得跟人打听。”
三人下了楼,他把杨秀丽叫过来,交待她带路去赵顺家。
陆无川微微颔首:“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有啥麻烦的,协助警方进行外调,那也是我们的工作。”
赵主任一直把他们送出村委会的院门,这才折返回去。
村里虽然铺了路,却并不算宽,开车的话还不如直接步行。
赵顺家离村委会不算太远,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杨秀丽在铁门上敲了几下,高声道:“赵大爷在家没?”
“谁呀?”苍老却很有力道的声音响起,伴随铁门的吱嘎声,一个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老头出现在门口,一身朴素的裤褂,黑灿灿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手里拎着一把锄头。
“哟,是秀丽呀。我们家儿媳妇去年就做了手术,以后再也不生了。”
“大爷,不是这事儿。”杨秀丽指了指陆无川和端末,“这两位是莲城公安局的警官,想跟你了解些情况。”
赵顺疑惑地皱起眉头:“莲城?大牛他们不在莲城打工,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端末问:“大爷,胡一凡是您侄子吧?”
“一凡?他惹啥事儿了?”赵顺担心地问道。
端末按照陆无川之前对赵主任的解释说:“是他单位有点事儿,我们例行对每个人都要做调查。”
“哦,那进来说吧。”赵顺把人往里让。杨秀丽说自己还有工作,先行告辞离开。
赵家的院子挺宽敞的,房子虽然不象村委会的小洋楼那么气派,却也是整整齐齐。
屋前的台阶下堆着几样农具和磨刀石,赵顺把手里的锄头放下:“刚才拾掇这些东西来着,你们屋里坐,我洗下手。”
说着上了两步台阶,在地上放着的水盆里洗起手来。
陆无川把搭在铁栏杆上的毛巾递给他:“老爷子,就您一个人在家?”
“孩子们都在外面忙,老伴去年走了,现在就剩我一个。”赵顺接过毛巾把手擦干,顺手将毛巾又搭在栏杆上,“来,进屋。”
他们进到的这间屋子象是会客用的,不同于传统意义上农村住宅的摆设,这屋里可以称得上很现代化。
布艺的组合沙发,玻璃茶几,饮水机、空调一应俱全。墙上挂着足有五十二寸的液晶电视,电视柜上摆放着几样装饰品,靠近窗户还有一按摩椅。
“您这生活条件不错啊!”端末由衷地赞叹。
“这都是孩子们置办的。”赵顺从饮水机里接了两杯水放到茶几上,“其实我还真用不惯这些东西,可买都买了,用不惯也得用。”
陆无川道了声谢,问道:“老爷子,您跟胡一凡家在一个村儿,走动挺勤的吧?”
“怎么说呢,这亲戚全靠走动,他们家出了那事儿之后,两个孩子回来的时候不多,也就生分了。”赵顺自己拿了个大茶缸,喝了一口说,“诶?警官,一凡真没犯事儿?”
“老爷子为什么要这么说?”见面不过才几分钟,他已经是第二次这么问了,让人不得生疑。
“没啥,我就是不放心那两孩子。”赵顺叹了口气,“他们爹妈走得早,虽然我们两家血脉不算近,但好歹也是亲戚不是?”
“您知道胡一凡的父亲……当年的事儿吗?”陆无川总得比较隐讳,但一听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赵顺的眼中带了一丝疑惑:“你们不会是为这事儿来的吧?这都过去十多年了。”
陆无川轻描淡写地说:“就是听说了,有些好奇。我想您应该比较了解吧?”
“这事儿也怨不得天奎,换成谁能憋得住火?”
赵顺从茶几下面摸出个烟袋来,装了烟丝,一边点火一边使劲儿吸了两口,烟煴蔓延开来,映着老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姓谭那个婆娘压根就不是个好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是照顾孩子,其实对两个孩子根本不上心。就连那一天三顿饭也总是糊弄。也就天奎回家的时候,才装装样子。”
“就没有人告诉胡天奎吗?”陆无川问。
“怎么没有,我那时候就没少提醒他。”赵顺啪嗒啪嗒吸着烟袋说,“可姓谭那婆娘不仅能装,还特会说,啥话一到她嘴里,那说得就跟真事儿似的。天奎呢,开始的时候不太信她能干出那种阳奉阴违的事儿。时间久了,也品出味儿来。可这家里总得有人照看,再找一个也不容易,谭秀英没出什么大格,也就将就了。”
第四十三章 细节
“这么说,谭秀英当年做的事,胡天奎都是知道的?”端末问。
“当然知道,天奎又不傻。”赵顺抽完一袋烟,烟袋锅在茶几上的大烟灰缸磕了磕,说道,“其实谭秀英的死就是她自己作的,她要是不在外面勾搭男人,也不会落得那么个下场。只可惜,她死了还不算,还搭上了天奎的一条命。那婆娘天生就是个狐媚子,专门祸害人的。”
陆无川问:“那起命案是怎么回事,您清楚吗?”
“清楚,出事后警察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去了。”赵顺说道,“他们家那时候在街里的楼房住,一凡考上大学不在家,一依正上高中。那天她感冒,下午跟老师请了假回家休息。谁知道一进家门,就看到谭秀英跟她那个里男人……”
说到这儿,赵顺瞥了端末一眼,把后面几个字隐去,继续说:“一依好歹也是大闺女了,就算再不懂,也知道两人在干啥,当时就吓傻了。等她反应过来,野男人已经跑了。谭秀英发现一依病了,就把她关在屋里,不给饭也不给药,威胁她敢说出去,就弄死她。”
“一依这孩子平时不多言不多语,但心里有主意。她装着病昏过去,就在屋里躺着也不出动静。等半夜趁着谭秀英睡着了,就拿了她的手机给天奎发了信息。”
“天奎收到信息一看,这还了得,连夜就往家赶。估计是这一路上越琢磨越生气,觉得不能便宜了谭秀英那婆娘。第二天一早他到了家,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谭秀英心里有鬼,分外地殷勤,又是给一依拿退烧药,又是张罗着做早饭。吃完饭,天奎打发一依去上学,等孩子走了,给谭秀英灌了农药,把人给毒死了。”
“当时可能就是心里那股火拱着,他把谭秀英的尸体毁了。事后呢,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干脆留了封遗书,自己也喝了农药。一依放学回家,这可怜的孩子被吓坏了,哭喊声招来邻居,报了警。”
“警察来了之后,封锁了现场。一依那时候还没成年,警察把她带回公安局,让联系亲属过去领人,就给一凡打了电话。可一凡在莲城上大学呢,大晚上的也没车,最早的火车也得第二天早上。他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先过去把一依带走。我一听这事儿,赶紧就去把一依领了回来。”
“当时那事儿都明摆着呢,天奎又留了遗书,没两天警察就给了结果,天奎杀人后畏罪自杀。反正他也死了,没法再判罪,就通知我们去把尸体领走。”
“那天是我跟一凡去的,尸体直接在殡仪馆火化,骨灰盒带回了村儿里。一凡说,得把他爹妈埋一块儿。隔天村里人帮衬着,把丧事给办了。”
赵顺的描述与之前赵主任所说基本一致,只是细节上更详细些,看来事情的经过大致也就是这样。
端末问道:“之后胡一凡把他妹妹带哪儿去了?”
“就你们莲城呗。”赵顺又把烟袋锅摸了起来,一下一下往里塞着烟丝,“本来我们想留一依在家里的,一凡不肯,说是就剩这一个妹妹了,以后得自己亲自照顾她。”
“他那时候不是还在上大学吗?怎么照顾妹妹呀?”端末不解地问。
赵顺把烟袋放下,说道:“当时我也是这么问的,一凡说他有办法,让我不用担心。那孩子挺有办事能力的,他把一依带去莲城,租了个房子,自己也不在学校住了,天天回家,还联系了一个高中让一依去借读。他说高考是全省一张卷子,在哪儿上学都一样,等考试的时候回来就行。”
“这些事儿我们也不明白,他是考上大学的人,又是一依的哥,说啥是啥呗。反正后来也真象他说的,一依回来考的试,还真考上了大学。这两孩子随他爸,脑袋瓜子好使。不象我们家那几个孩子,没一个读书灵光的。”
“最近他们兄妹回来过吗?”陆无川问道。
赵顺想了想说:“哎呀,这最近一次是过年前,兄妹俩回来给他们爹妈上完坟就走了,没住下。”
陆无川又问:“他们有没有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赵顺突然警觉起来:“你们问得这么详细,不会是一凡单位出的事儿跟他有关吧?”
“那倒不是。”陆无川说,“就是随便问问。”
之所以不将真实情况告诉他,是怕他一旦知道事情的真相,对胡一凡的过往有所隐瞒。
赵顺终归是个朴实的农民,听陆无川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
他说:“他们没到我家来。那不是眼瞅着过年了嘛,我儿子他们都在家。是我儿媳妇在外面碰着他俩,说了几句话。她回来学,说是一依脸色不太好,也不怎么说话。我儿媳妇还问她是不是怀了孩子,没精神头。她没吭声,一凡把话岔过去,说他们急着赶火车回去,两人就走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他应该不知道胡一依已经离婚了。为了不给老人家添堵,陆无川和端末也就没提这事儿。又问了问胡一凡兄妹上过的学校,然后起身告辞。
两人步行回村委会,正赶上赵主任要下班回家,看到他们招呼道:“哟,都这个时候了,吃了饭再走吧。”
陆无川笑了笑,拒绝道:“不了,我们还要赶回去。”
“我家就在前边,老伴儿都做好饭了,随便吃一口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赵主任热情地说道。
“谢谢您,我们还有事,必须马上回去。”陆无川说,“下次有机会再打扰您。”
“那好吧,就不耽误你们了。”赵主任跟着走到车边,“路上慢点儿开车,注意安全。”
陆无川和端末跟他道了别,开车离开。
车子驶出赵家营村,陆无川说:“今晚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去山林堡分局。”
有关胡天奎杀人一事,虽然基本已经了解,但毕竟只是听赵主任和赵顺说的。要想真正掌握案件的情况,还要查看一下当年的卷宗。
端末把自己窝在座椅里,半翕着双眼答道:“你是领导,你说的算。”
陆无川轻勾了一下唇角,提高了车子的速度。
第四十四章 同一所医院
陆无川和端末当晚在山林堡分局附近找了家宾馆住下,第二天上午直接去了分局。
十多年前的档案查起来并不容易,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卷宗终于被调了出来。
上面记载的案发经过与他们之前了解到的甚至差不多,陆无川着重看了尸检报告。
不知是受当年技术所限,还是因为案件比较明朗,尸检报告上的内容并不多。
谭秀英面部被硫酸毁容,身上多处刀伤及硫酸灼伤。
胃肉容物中检测出有机磷的成分,各脏器均有中毒后产生病变。
死因为有机磷中毒。
胡天奎同样死于有机磷中毒,不同的是,他衣着完整,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根据现场的情况及他留下的遗书判断,这是一起谋杀后凶手畏罪自杀的恶性案件。
值得一提的是,尸检报告中提到,谭秀英已经怀有十周的身孕。只是,报告并没有写明这个孩子是谁的。
事隔多年,当时办案的刑警有的退休,有的调离,甚至还有一位已经因公殉职。通过卷宗是可以了解到案发经过,但却无法得知胡一凡兄妹当年的情况。
带着案件档案的复印件离开山林堡区,陆无川和端末踏上了回程之路。
两人回到莲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城市灯光璀璨,仿佛在宣告夜生活的开始。
……
隔天一早的案情分析会上,端末将胡天奎杀人毁尸案的始末做了说明。
吕东铭激动地说道:“谭秀英的死法和咱们这案子的三名死者一样,这不可能是巧合!凶手肯定就是胡一凡!”
陆无川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胡一依的情况查得怎么样?”
蒋沐阳神秘地挑了挑眉毛:“陆队,你猜猜胡一依以前是哪个医院的?”
陆无川不加思索地答道:“跟江苗苗同一所医院。”
“你怎么知道?”蒋沐阳诧异地问。
他那夸张的表情让端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好像并不难猜吧,最近我们调查的人当中,在医院工作的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是曲灵,另一个就是江苗苗。”
胡一依不可能是皓林齿科的,那么只能是跟江苗苗一个医院。
“好吧,我承认这个问题简单了点儿。”蒋沐阳耸了耸肩,“另一个你们一定猜不到。”
“这是分析案情还是灯迷大会呀?猜来猜去,你也不嫌麻烦。”严一帅丢了个白眼给他,接茬道,“胡一依跟江苗苗不是一个科室,但当初刚进医院轮岗的时候,她曾经在妇产科工作过半个月,肯定是认识江苗苗的。”
“还有,胡一依的前夫郎俊飞是医药公司的业务员,跟她们医院有业务往来,两人就是这么认识的。郎俊飞家当初并不赞同他俩在一起,他们嫌胡一依父母双亡,觉得她命不好。但郎俊飞坚持要跟胡一依结婚。”
“刚结婚那会儿,两人感情还算不错,但因为胡一依一直没有孩子,婆婆对她更是横竖眼瞧不上。郎俊飞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出差,胡一依怀疑他外面有人,可又没有证据,整天患得患失的,导致夫妻关系越来越差。”
“前年七月份,郎俊飞被调到了外地的分公司,两人聚少离多,关系更加恶劣。去年他回莲城过年,跟胡一依摊了牌,说自己爱上别人了,而且那个女人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跟胡一依正式提出离婚。”
等严一帅一口气把调查来的结果说完,端末问道:“胡一依就是因为这个受到了刺激,所以才得了抑郁症,是吧?”
“应该是,但这也怪她自己心眼太小,其实离开郎家对她也未必是坏事。”蒋沐阳接着说道,“你们是没看着郎俊飞的那个妈,简直就是刁酸婆婆的代表,把胡一依贬得一无是处。郎俊飞现在不在莲城,他媳妇——就是那个小三,给他生了个儿子。可刁婆婆还是不满意,好像这世上就没人能配得上她儿子似的。”
“你能不能不歪楼?”吕东铭嫌弃地直撇嘴,“现在说胡一依呢,怎么又扯到她前婆婆那里去了?”
“这不是顺便评论一下嘛。”蒋沐阳又把话题拐回到正路上,“胡一依离婚后没多久就辞了职,理由是身体不好。据她以前的同事说,那段时间她总是发呆,还动不动就抹眼泪。但她离职后并没有在那家医院看过病,所以是不是抑郁症还有待查证。”
“不管是不是,胡一依受到了伤害是肯定的。”严一帅说道,“胡一凡是个妹控,对于自己唯一的妹妹,也是目前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他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郎俊飞和小三在外地,他想报复却没有机会。在这种情况下极易产生心理扭曲,从而采取了极端的方式以发泄内心的愤恨。如果不及时制止,很有可能会出现第四个、第五个,乃至更多的受伤者。无川,我建议把胡一凡提过来。”
因为把郭雪松打进了医院,胡一凡还关在派出所的拘留室里。把他们俩的案子接过来,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人扣下。
陆无川思忖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
他又问吕东铭:“通讯记录筛查得怎么样了?”
“暂时没什么发现,三名死者各有各的生活圈子,相互之间没有关联,也没有共同的朋友。”吕东铭不无失落地说道。
“仔细查查胡一凡前段时间的动向。”陆无川说道,“还有胡一依的就诊记录。”
“我和沐阳今天正打算去查。”严一帅抿了抿嘴唇,“不过……这个恐怕有些难度,抑郁症的话一般看的都是精神科或是心理门诊,查起来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要不还是先审胡一凡吧。”吕东铭提议道,“胡一依是否抑郁,只是做为一个佐证。就算是没有确实的诊断记录,也不妨碍对他的审讯。”
“毕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胡一凡就是凶手。”端末担忧地说道,“万一审不出什么,反而打草惊蛇。”
“他现在身上背着别的案子呢,人又在我们手里,不用担心。”蒋沐阳对此不甚在意,“一次审讯也许问不出什么,多来几次,总会有所突破。”
第四十五章 模仿犯罪
胡一凡很快就被转到了市公安局,面对审讯,他丝毫不显紧张。坐在审讯椅里,把手铐上的链子拨弄得叮当作响。
“别玩儿了,咱们好好谈谈。”严一帅敲了敲桌子。
胡一凡撩起眼皮:“是郭雪松闯入我家,意图行凶。你们不审他,反而总盯着我不放,这是几个意思啊?”
“就算我把他打了,那也是正当防卫。就算是我下手重了,那也只是防卫过当。就算是我主动找上他,把他揍了一顿,他那些伤充其量也就是二级轻伤,最多也就判三年。更何况是事出有因,就算得不到对方的谅解,量刑上也就是拘役或管制,或者缓刑。”
“对于正在进行的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分割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必负刑事责任。严警官……”胡一凡挑了挑眉,“我说的没错吧?”
严一帅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你懂的还挺多的,研究过?”
“看过几本书而已。”胡一凡摊了摊手,“法律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当然得了解一些。”
“那我问问你,故意杀人应该怎么量刑呀?”严一帅问道。
胡一凡笑了,他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法盲都能回答上来。不过……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了,计小青和刘清雅的死与我无关。你们要是不信,尽管去查好了。”
“真别说,我们现在还真掌握了一些线索。”严一帅打开一只牛皮纸的档案袋。
“十二年前,明阳市山林堡区发生了一起极为轰动的恶性杀人案。”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胡一凡的脸色。
“凶手的作案手法极其残忍,他在同居女友的饭里放了农药,女友死后,凶手将其毁容,并在其身体上制造了多处外伤。那效果与鞭尸泄愤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严一帅讲述着案件的过程,中间还适当加入了一些形容词以渲染效果。
可胡一凡除了在他提到明阳市山林堡区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之外,全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静静地,就象是在听故事一样。
讲述完毕,严一帅微抬了抬下巴:”怎么样?有何感想?“
胡一凡耸了耸肩:“严警官表述能力挺强,故事讲得很精彩。”
严一帅没有纠正他,而是顺着他的话问:“故事的主角对你来说……应该不陌生吧?”
“是我父亲。”胡一凡面色坦然,直言不讳地说道,“当年他不堪忍受那个女人带给他的屈辱,将她杀了,然后自杀。可这又能怎样?罪不及家人,难道只因为父亲杀过人,儿子就一定也会成为杀人犯吗?严警官,我再重申一次,计小青和刘清雅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还有上次陆警官说过的那个护士,我根本连认识都不认识,怎么杀她?”
“她们三个的死状与你父亲杀的那个女人一样,也就是说凶手的作案手法是一致的。这个……你又怎么解释?”严一帅睨着他,语气逐渐加重,直到最后的那句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出来的,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胡一凡平静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什么?她们……她们……”
隔壁监控室里,抱臂而立的陆无川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装得挺象啊。”端末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之前没有人跟胡一凡说过三名死者的死因及死状,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还真象是刚刚知道一样。
“你自己看吧。”审讯室里,严一帅把几张照片丢在他面前,照片取自不同的现场,但相同的是上面的画面都是血腥至极。
不着寸缕的女尸,面目全非的头颅,遍布伤痕的身体……每一张让人看了都是触目惊心。
“这些照片来自三个现场,三名死者均死于有机磷中毒。死后被毁容抛尸,甚至都被侵犯过。”
胡一凡把照片一张张看过之后,抬起眼来:“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语气也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作案手法一致,如果不是你,难道还会是你父亲重生了?”严一帅语带讥讽之意。
“严警官,之前你也说了,十二年前发生的恶性杀人案件极为轰动。其实当年的事儿不仅仅是在山林堡,整个阳明市都是轰动一时。各种媒体……电视、广播、报纸、网络上都有过报道。说是街闻巷知,也不为过。”
胡一凡停顿片刻,微扬着头继续说道:“听说后来的几年,明阳下属一个县城也出现过类似的案子,凶手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他把农药掺在饮料里,给邻居小女孩喝了,然后用硫酸毁了她的尸体。只因为小女孩说他丑,找不到女朋友。他就是看过当年的新闻报道,才用了这种方法。”
“我记得当时记者采访过这个少年,他说过一句话‘你不是嫌我丑么,那我就让你更丑’。这次的模仿者,说不定也出于同一心理。”
模仿犯罪并不少见,尤其是在舆论传播过分发达的今天。以某个犯罪个体或群体为榜样,学习其犯罪方法、手段等,再现其犯罪行为。所以公安机关在向外发布案件消息时,往往会隐去具体的作案过程,以防止其成为犯罪分子的参考资料。
但是十二年前的那起案件,曾被某家媒体拿出来大做文章,也不知道他们使用了何种手段,居然将胡在奎的遗书整篇都发布了出来。
也许他们的本意是出于警醒世人,而并非教唆犯罪。但事实上,在那之后,的确有人使用了相似的作案手段犯下了新的罪行。
“看来你不仅了解法律条款,对犯罪心理还挺有研究啊!”严一帅说道,“我不否认有模仿犯罪的存在,从目前三起连环杀人抛尸案来看,也是模仿了当年你父亲的犯罪过程。你不是挺会分析的么,那你说说凶手为什么会挑你认识的人下手,尤其是第一名死者计小青,你不仅认识,还关系匪浅。这……是为什么呢?”
第四十六章 变故
胡一凡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严警官,我只是名老师,研究罪犯的犯罪动机和犯罪心理不应该是你们警察的本职工作吗?你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注意你的态度,别那么嚣张!”陪同审讯的吕东铭早就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出言训斥道。
“我的态度怎么了?”胡一凡不以为然,“我说的都是事实啊!你们不去积极找证据破案,却在这儿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们这样有意思么?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工作的,也难怪现在犯罪率连年居高不下。”
“你怎么说话呢?”吕东铭气不过,还嘴道,“犯罪率高低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交待自己的犯罪事实。”
胡一凡撇了撇嘴:“警官,讲点儿理好不好?该交待的我都已经交待过了。是,我承认我打了郭雪松,那是他活该,谁让他禽兽不如来着。”
“你别避重就轻,现在说的不是你跟郭雪松的事儿!”吕东铭瞪着眼睛说道。
“哎呀!不是这事儿啊!”胡一凡好像糊涂了一般,“我这人吧,一直都是循规蹈矩,从小到大干过的最出格的事儿就是把郭雪松那个畜生给揍了。您要是指的不是这个,那可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吕东铭还要说什么,被严一局面会让眼神制止了,他说:“胡一凡,你用不着在这儿胡搅蛮缠,事实是怎么样的,你比谁都清楚……”
“我当然清楚。”胡一凡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打断了他,“不过,你们想定我的罪,就得拿出证据来。不妨告诉你们,自从出了我父亲那事儿之后,我看了不少与法律和犯罪学有关的书籍。就我现在的水平来说,虽然算不上精通,但也不是能让你们随便就吓唬住的。”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傲慢与不屑,那神情让人联想到戏弄猎人的狐狸。
吕东铭突然明白过来,刚才严一帅为什么不让他继续争辩,胡一凡就是在故意激怒他们,好让他们自乱阵脚,被他带偏思路。
“既然你对法律和犯罪学都有所研究,一定知道罗卡定律吧?”吕东铭勾起一侧的唇角,以同样讥讽的语调说,“凡两个物体接触,会产生转移现象。即会带走一些东西,亦会留下一些东西。简言之——凡走过,必会留下痕迹。”
“警官,你不用吓我。有证据你就拿出来,否则……咱们没有必要在这儿浪费时间。”胡一凡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无所谓,反正郭雪松的事儿没了,我也出不去。但你们就不一样了,浪费时间就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这样……很不好哦!”
“胡一凡,你别得意的太早了。”严一帅说道,“我现在来问你几个问题。计小青被害当晚,你什么时候和她分开?之后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严警官,就算你记性不好,也可以看看之前的笔录吧?”胡一凡呲笑。
“询问核实是我的工作职责,配合警方询问是你做为公民的义务。”严一帅扬着下巴说道,“你不是懂法么,那就请你如实回答。”
“好吧。”胡一凡调整了一下坐姿,慵懒地靠在审讯椅的椅背上说,“那天我们是八点多离开酒店,我开车送她回家。到她家楼下我没看时间,但估计也就九点左右吧。我想,开房记录你们肯定早就查过了,这一点不难证实。”
“然后呢,你去哪儿了?”严一帅问。
“累了一晚上,当然是回家休息了。”胡一凡向他投去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严一帅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问:“你到家是几点?”
“到家也没看时间呀。”胡一凡说道。
严一帅问:“按计小青家到你家的距离,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吧?”
胡一凡说:“差不多吧,估计我那天到家应该是九点半或者九点四十。”
“到家之后,你做什么了?”严一帅紧接着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胡一凡想都没想,说道:“休息呗,还能做什么。”
“不到十点就休息了?身子骨这么虚,还出去浪?”吕东铭的声音突然从电脑屏幕后冒了出来。
一个男人,尤其还是正值壮年的男人被说身子虚,绝对是件有损尊严的事情。胡一凡也不例外,他神情不悦地说道:“我说的休息是看看书,上上网,不是直接倒头就睡。”
“哦~~~”吕东铭拉着长音,意味深长地笑了,“看了什么书?都上了哪些网站啊?”
“那么长时间的事儿了,我哪记得住。”胡一凡的眼皮翻了翻,可能是碍于自身形象,才没有直接丢白眼给他。
严一帅又问了其他两名死者失踪死亡时,他的去向和所做所为。
胡一凡的回答皆是在家,证明人是他妹妹胡一依。
反复问了几次,答案都是一样的。
审讯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胡一凡被送回到羁押室。
这种结果在意料之中,严一帅并不急,他打算再进行几次这样的审讯,从反复的询问中寻找蛛丝马迹,他就不信胡一凡露不出马脚。
可是,第二天的审讯进行到一半,事情出现了变故。
郭雪松向市公安局递交了一份谅解书,声称已与嫌疑人胡一凡的家属达成和解,谅解胡一凡对他造成的伤害。
同时胡一依也递交了一份谅解书,上面写明,鉴于郭雪松对她侵犯行为并未造成不良后果,她选择与其和解。
胡一凡打伤郭雪松一事本来就存在防卫这个前提,即便到了法庭上,也不可能完全按故意伤害罪进行判处。
关键是有了这份谅解书,公关机关就没有理由继续对他进行扣押。根据相关规定,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最多七十二小时也得放人。
胡一凡被提到市局已经两天,这两天的审讯并非围绕他郭雪松的事件。也就是说,如果再拿不出证据,明天就得放人。
审讯不得不被迫中止,严一帅三步并做两步回到办公室。
“谅解书是怎么回事?医院不是有人看管吗?胡一依与郭雪松见面,我们为什么不知道?”
第四十七章 又一个被害人
“你先别急。”陆无川向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这事儿我刚才已经去问过了,胡一依做为嫌疑人家属,去和被害人协商谈判,完全是在规定范围内。看守郭雪松的警员并不知道胡一凡跟杀人抛尸案有关,放她进去不算监守不利。”
有关杀人抛尸案的案情并没有向外披露,值班警员也不了解情况。胡一依的行为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况且当时也有警员在场,完全符合规定。
严一帅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心里依旧愤愤不平:“难道就这么把他放了?”
“不放又能怎样?”陆无川反问。
“好吧,趁着人还在,我再去审审。”
严一帅从警十余年,早已磨炼得波澜不惊,很少有象现在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陆无川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谅解书递交上来,必须要通知到当事人。胡一凡知道这个消息后,先是皱了一会儿眉,随后似是自言自语般地冷哼了一声:“便宜那个王八蛋了。”
这份谅解书从何而来并不难猜,定然是他的那个妹妹胡一依去找了郭雪松,双方商谈后达成了和解。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再追究郭雪松的责任。
嘀咕完那一句之后,他的脸上现出了笑容:“严警官,你可得抓紧时间了,明天……确切地说,再过二十个小时,如果你拿不出证据,就只能把我放了。”
“那又如何,除非你别让我抓着把柄,否则……”严一帅目光如炬,“你早晚还得回来,到时候,你就别想再出去了。”
“威胁我?我还就不怕威胁。”胡一凡脸上的笑意更浓,“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最终什么都没查到,岂不是显得你严警官太无能?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尤为刺耳,严一帅却反而冷静下来,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好啊,那就看看,我们俩谁能笑到最后。”
第二天,胡一凡被放了出去。临走时,他挑衅地朝严一帅扬了扬下巴:“严警官,我走了,别太想我哦!”
“放心,我没那工夫。”严一帅象看小丑一样,看着他离开。
人是放了,但他并没有脱离开警方的视线,做为重大嫌疑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盯着他的人必不可少。
胡一凡回家后的第二天就向卓远教育递交了辞呈,其实这也算是个明智之举。虽然他和郭雪松达成了和解,但毕竟也算留下了案底,做为教育机构,肯定不会再留用这样的人。
他主动辞职,也算是给自己留了几分体面。
变成无业游民后,胡一凡开始了新的求职之旅,他开始游走于各大人才市场和招聘会,象街边发传单一样往外递简历。公司、企业、酒店、商场……凡是招人的地方他都会递上一份,甚至连娱乐场所他也没有放过。几天下来,递出的简历钉起来估计得有新华字典那么厚。
那几天,他不是在找工作,就是在找工作的路上,整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好像这是件多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大概过了一周,他似乎对这项活动失去了兴趣,人才市场和招聘会都不去了。但还是每天下午都会出门,目的地变成了离他家七八公里的一个街心公园。他去那儿也不干别的,就是——看老头下棋。
负责监视的警员每天汇报他的行踪时,基本上都是一副便秘的表情。这年纪轻轻的,难道是要提前感受退休生活不成?
就在案件毫无进展之时,又一个被害人出现了。
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在一个居民小区里。
这个小区名为前进小区,听名字就知道已经有些年头,位于莲城有名的回回屯地区。
回回屯这一称谓大概始于元宋及明代,是继隋唐时间胡伺、蕃坊之后,对回族将士营地或因迁徙而新形成的聚集地的称谓之一。
莲城的回回屯位于市中心偏南地区,到目前为止,这里还居住着大量的回族居民。
前进小区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小区紧临清真寺。当年整个回回屯大多是平房,因为人口不断增加,回民兄弟又不愿意离开聚集地,市里对回回屯进行了住房改造,建成了这个小区。
时过境迁,新房变成了旧房,前进小区也变成了老旧小区。随着传统观念被现代理念所替代,条件好一些的居民逐渐搬离这里,仍在小区里住的只剩下一些念旧的老人,再就是外来租房者。
这种老式小区的两栋楼之间都会建绿化带或是休闲区,隔几栋楼还会有个自行车库。车库一般会建在绿化带边上,与其中一栋楼相对要近一些。
前进小区十六号楼和十七号楼之间就有这样一个车库,承包车库的李大哥是个残疾人。说是残疾,也不算很严重,就是年轻时出了车祸,一只脚跛了。除了走路时踮脚,其他倒也都正常。但他这种情况很多工作都做不了,社区就把这个车库承包给他,解决了他的生活问题。
除了看车库,李大哥还在门口开了个小卖店,卖些啤酒、饮料和简单的生活用品,比如牙刷、毛巾、香皂之类的。
今天早上,李大哥象平常一样五点半起来把车库门打开,然后开始打扫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扫地前,他先接了水,掸在车库和门外的地面上,以防止起灰尘。
所有的地方都掸到之后,盆里还剩些水,按照习惯,他每次都会把水泼到了车库后面的树丛里。
今天泼水的时候,影影绰绰看到树丛的另一边有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李大哥以为又是谁从楼上往下乱丢垃圾,边叨咕着“真是不讲公德”,边过去想把垃圾拾走扔进垃圾桶。
可当他到了近前一看,不禁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么一大袋垃圾那得攒多长时间啊!
他上去踢了两脚,感觉袋子里不象是垃圾。再仔细看,中间居然还缠着胶带。
没人会用这么大的袋子装垃圾,更不会用胶带缠好。
李大哥没敢冒然去用手提,而是找了个小木棍去戳那个袋子。几下之后,戳出了个口子,露出了白花花的肩膀。
第四十八章 现场
特案队的人到达现场时,黑色袋子除了被戳破一个窟窿,还保持着最初的样子。
这算是连环杀人抛尸案到目前为止,保存最为完好的一个现场。
自行车库大概有十米长,砖石砌成,两侧有通风的小窗。靠近居民楼的这边是一排花坛,年头多了,花坛有些地方破损重修过。因为刚开春,还没开始种花。
另一侧墙外种了榆树墙,大概半米多高,呈l形从墙边拐过来,与车库的门口的房子基本持平。
树丛的另一边是绿化带,种着树,不远处还有一个凉亭。亭子里有石桌石凳,不知是谁在石凳上铺了报纸和旧座垫。
从自行车库门口到树丛前有一行脚印,一边是完整的,一边只有半只,明显是李大哥留下的。
脚印在树丛附近显得有些杂乱,是李大哥看到尸体后,惊慌后退的结果。
装尸体的黑色垃圾袋就丢在树丛l形的拐角里,从外边看并不明显,但如果是从另一侧走过的话,倒是更容易被发现。
车库门口的房子窗下放着一个很旧的双人沙发,旁边还有几把各式各样的椅子板凳,估计是别人家淘汰的,放在这里供人休息用。
李大哥坐在沙发上,手指夹着香烟不停地吸着。
趁着包胜堪察现场的工夫,陆无川和端末对他进行了询问。
李大哥的情绪相对来说还算稳定,他连说带比划,将发现尸体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说完,从沙发把手上拿过烟盒,弹出一支递向陆无川。
“谢谢,我不会。”陆无川抬手拒绝。
“不会好啊,象我这抽了二三十年,想戒都戒不掉了。”李大哥的嗓音略带沙哑,右手食指和中指间泛着黄,一看就是个老烟枪。
“这车库晚上几点关门?”陆无川问道。
“按规定呢,是十点。”李大哥把烟点着,抽了一口,“周围的邻居平时爱在我这儿打打扑克,或是聊聊天什么的,夏天会晚一点儿,十一二点的时候也有。象现在刚开春,一般不到十点人就散了。”
陆无川问:“昨天晚上几点关的?”
“十点半左右吧。”李大哥说道,“本来我是十点就把门锁了,回屋里收拾收拾准备睡觉,有辆电动车回来晚了,敲窗户叫我。我又把门打开,他存了车,从这儿拎了两瓶啤酒,这么一耽误,估计差不多得有十点半了。”
陆无川打量着他身后的房子问:“这屋儿两边都有窗,外面有什么动静的话,应该能听见吧?”
“如果醒着,我肯定能听着。但要是睡着了,外面动静小的话,我可不一定能听着。”李大哥说,“昨天晚上我就没听着什么动静,还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时候扔那儿的。”
“就您一个人住在这儿吗?”陆无川问。
“老婆头两年病死了,儿子在南方打工,现在就我一个人。我家有套房子,就在那边那个楼。”李大哥朝斜前方指了指,“一个小单间,让我给租出去了。”
陆无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又问:“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这里是居民区,不象荒郊野外,可以随便抛尸。凶手选择把尸体丢在这里,一般都是提前在周围观察过。
李大哥说:“咱们这儿往外出租的多,那人三头两头的换,小区又不是全封闭的,甚至还有抄近路的也会从小区里穿过去。每天人来人往,还真看不出谁可疑。”
端末问道:“象您这儿又是车库,又是小卖店的,怎么没安个监控呢?”她在过来的时候就前后观察过,一个监控摄像头也没看着。
“姑娘,我这儿又不是存汽车的,那屋里的东西加一起也值不了几个钱。再说了,就算安了监控,我也不会用啊。”李大哥把烟头在鞋底上按灭,丢到了旁边放垃圾的纸箱里。
“这儿附近有监控吗?”端末不死心地问。
“整个小区都没有。”李大哥说道,“去年社区倒是派人过来看过,想安来着,可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他的这一说法最终被吕东铭所证实,他在小区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监控摄像头,去社区问过,人家说小区里面根本就没有。街上倒是个天眼,但只能照到小区外面的一段路,并不是对着大门口的位置。
况且前进小区并非只有一个大门,东南西北四边都有门,外围几栋楼的一楼还都被改成了门市房,能够出入小区的地方多了去了。
包胜堪察完现场,朝这边招呼了一声,告诉陆无川可以对尸体进行检查。
装尸体的黑色垃圾袋已经被剪开,呈婴儿蜷缩状的尸体完全暴露在空气当中。
有胆大的居民隔着警戒带指指点点,胆小的虽然不敢看,却也不肯离开,留在现场看热闹。
蒋沐阳和辖区派出所的两名民警一起维持秩序,人是赶不走,但得时刻注意别让人拍了现场的照片。
陆无川提着堪察箱拨开了人群,端末帮他做了防护,自己也戴好口罩手套,一起进入警戒带。
这回的尸体与前三起案子基本差不多,面部和身体某处严重损毁,胸口横七竖八划了很多伤口。
死者依旧是年轻女性,身形比较娇小,及肩的头发散乱地披散开来。
脸上的皮肤已经被腐蚀得没一块好地方,尤其是嘴唇,还缺了一块儿,白森森的牙齿狰狞地支出来,看着即诡异又恐怖。
做完尸体的初步检查,陆无川直起身来:“情况与之前的三名死者大致相同。凶手的胆子是越来越大,而且作案手法也日趋娴熟。”
他的说法得到了包胜的认同:“的确是这样,现场提取到几枚鞋印,四十三码男式皮鞋,是从那棵槐树旁边绕过来的。还发现了一些纤维组织,有可能是衣服被树枝划到。路边有自行车停过的痕迹,凶手有可能是用自行车将尸体载到这里。但是,装尸体的袋子上并没有留下指纹,估计凶手戴了手套。”
“真特么变.态!”严一帅咬牙咒骂道,他心里现在最是愤愤不平。胡一凡明明在监视中,现在又出现在一名被害人,无形当中就将他的嫌疑给洗脱了。
第四十九章 解剖
就在尸体要被拉走的时候,围观群众中冲出来两个人,前面的女人手持话筒,后面跟着个扛着摄像机的男人。
“警官,能说说现场情况吗?”女人将话筒直接怼到了先走出来的严一帅面前。
“不准拍!”严一帅伸手挡住了摄像机的镜头,“你们谁呀?”
“我们是莲城快线的记者。”女人将一个证件举到他的面前,“我叫柳玉,他叫张继来,这是我的记者证。”
严一帅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的火,看也没看就把她的证件扒拉到一边:“这是命案现场,不管你们是哪儿的记者,都离远点儿!”
柳玉的证件差点掉到地上,她面色严肃地说道:“警官,我们记者有采访权!”
“我们警方有拒绝采访的权利!”严一帅小眼睛瞪得溜圆。
柳玉并没有被他吓到,把话筒又往上举了举:“据我们所知,这已经不是莲城发生的第一起女性被害事件,警方对此作何解释?”
“我们办案,有必要跟你解释吗?”严一帅双手叉腰,挡在了他们面前。
“警官,话不能这么说。”张继来将肩头的摄像机拿下来,拎在手里,“接二连三发生恶性案件,现在已经弄得人心惶惶了。作为执法人员,你们有义务向公众说明事实。”
严一帅怒气直往头顶上冲,正要吼他们,被陆无川扯着袖子拉到了一边。
“案子在侦办当中,全程都是保密的。这一点……做为记者应该不会不懂吧?”
“您可以不披露细节,但总得给出个解释吧?”柳玉念旧不依不饶。
陆无川睨着她道:“按照相关规定,你们需要填写一份《新闻采访申请审批表》,经上级领导批准之后,方可进行采访。”
“不用那么麻烦吧?”柳玉进行着最后的努力。
陆无川直接说道:“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是必要的程序。就算你们得到的允许,后期也要经过公安部门的审查,才能决定是否可以发布。刚才拍到的东西,也请马上删掉。”
“又没拍到尸体,凭什么要删?”张继来神情十分不悦。
柳玉倒是比他明事理,扯了扯他的袖子:“把刚才那组镜头删了。”
“玉姐……”
“别废话,警官让删就删了。”
吕东铭从旁边跳了出来:“机器给我,我来删!”
柳玉使了个眼色,张继来不情不愿地把摄像机交给了他。
其实这两人也是刚到,扛着摄像机刚挤进来,除了严一帅和他挡住镜头的大手,并没有拍到太多的东西。不然,维持秩序的蒋沐阳和辖区派出所的民警也不会没发现他们。
确定跟现场有关的镜头都删除干净,吕东铭把机器还给了张继来,这场风波终于算是平定了。
……
尸体被拉回局里,特案队开始分头行动。
陆无川和端末去法医鉴定中心进行尸体解剖,包胜检验痕迹,其他三人负责查找尸源。
到了解剖室门口,正遇到刚下楼来的钟凯,他挤眉弄眼说有事儿要问陆无川。端末识趣地先一步进了解剖室。
刚进去,她一眼看到高明额头上那几个新冒出来的痘痘,问道:“上火了?”
“隔三差五就看着这么一位,能不上火嘛!”
除了第一起案子的被害人计小青,之后刘清雅和曲灵的尸体解剖他都有参与。
端末不屑地撇了撇嘴:“就好像你除了这几具尸体,就没解剖过别的一样。”
“还真让你说对了。”高明边做着准备,边说,“上次那个之后,我一直跟着曾法医做毒化检验和病理分析,还没真没碰过别的尸体。”
“哎呀!你不会是中毒了吧?”端末故作惊讶地问道。
高明笑嗔道:“你的脑洞未免开的太大了吧,是做毒化,又不是尝毒。”
“真要是尝毒,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端末套上防护服,背过身去,“来,帮个忙。”
高明放下手里的器械,正准备过去帮她系上带子,和钟凯一起走进来的陆无川先他一步到了端末身后,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动作着,很快将几根带子系上,还贴心地帮她把衣领整理好。
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高明耸了耸肩,不得不硬咽下满嘴的狗粮。
解剖开始,这次钟凯没再要求主刀,而是在旁边做起了助手。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很快胸腔腹腔被打开,可以明显看到腔内有浅红色血性渗出液。
双侧肺部淤血、水肿,被膜下见血点。肝脏淤血、水肿,心被膜下血点呈点片状。
脏器被一样样取了出来,高明挨个冲洗干净,放到台子上,边拍照边叨咕:“这看起来跟之前的死者一样,估计还得是有机磷中毒。”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钟老师,死者是不是也被侵犯了?”
“你小子怎么总对这种事情感兴趣?”钟凯白了他一眼。
高明被他说了个大红脸,虽然带着口罩,他还是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不是,钟老师,我就是想知道跟以前是不是完全一样。”
“是被侵犯过。”陆无川说着,弯下腰,仔细观察着。
他的眼神十分专注,手里的动作也变得轻柔起来。
钟凯凑到他身边,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这里……”陆无川用器械做着扩张,“不该是这种伤痕吧?”
“这个嘛……也不是不可能。”钟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如果凶手够强大,还是可以做到的。这方面,你实战经验少,以后……慢慢就都知道了。”
陆无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哪来那么多废话!”
什么叫实战经验少,他压根就没实战过!以前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如今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想想还真是有点儿委屈。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他收敛心神,继续手里的动作。
钟凯也跟着趴到解剖台边上,两个大男人头挨着头,对着尸体不可描述的部位仔细研究起来。
虽然对着的只是一具尸体,但毕竟是具女尸,而且死者生前还是个年轻姑娘……这画面怎么看都透着股诡异劲儿。
第五十章 尸源
端末不自在地别开眼,去帮高明把那些切除下来的脏器分别安置好。
过了一会儿,突然听陆无川说:“也许……不是人。”
“什么玩意儿?”高明诧异地惊呼,“不是人是啥?动物?还是鬼?”
“你那脑回路咋就跟别人不一样呢?”钟凯一头黑线。
陆无川直起身来,说道:“器具,或者是其他东西都可以。”
“啥东西?”高明不可置信地问道。
“任何条状物体。”钟凯翻了个白眼。
这个话题过于限制级,端末措了措词,问陆无川:“你的意思是……凶手故意造出这种假象来迷惑我们?”
“也有可能是泄愤。”陆无川拿酒精棉球擦拭着手套上的污渍,“这位的年龄大概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身高一米五八,体重四十三公斤。和之前的三名死者一样,都是身材娇小的年轻女性,有过堕胎史。出于某种特殊的心理,凶手憎恨这类人。或许凶手就是因为受过这样的女性的伤害,才导致心理扭曲。”
钟凯耸了耸肩:“如果你的推断正确,凶手还有可能那方面不行。”
“会不会是个女人呢?”端末问道。
“完全有这个可能。”陆无川把酒精棉扔进垃圾桶,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端末问他:“你不会是早就怀疑胡一依了吧?”
不然他也不会一直揪着死者到底是被什么东西侵犯不放了。而且在以严一帅为首的几人对胡一凡表示极度怀疑的时候,他并没有明确表态。
“曾经想过。”陆无川继续手里的工作,“以胡一依的情况来看,她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也许事情并不象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
端末并不是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现在正在做解剖,容不得长时间地分神。
……
这次不仅是尸检有了新的发现,现场堪察也找到了重要的痕迹。
包胜在现场发现的脚印可以确定为身高一米七八到一米八三之间,体重七十到七十五公斤的男性。
路边的自行车留下的车轮印比较平,经检验对比,是辆老式的斜梁自行车。车轮磨损比较严重,上面的花纹几乎已经变平。
树枝上留下的纤维因为比较少,只能检验出是类似运动服上的化纤面料,无法确定是何款式。
这次在尸源的查找上又陷入了僵局,最近的失踪的年轻女性当中,并没有符合死者身份的人。
死者身份无法确定,会直接影响到案件的侦破进度。
基于这种情况,陆无川向局里提出申请,在莲城电视台发布了一条寻找尸的广告。因为案情不便向外透露,广告用了另一种措词方式:一女子意外丧生,身高一米五八,体重四十三公斤,年龄大概二十四五岁左右……知情者请拨打警方电话,最后留下了勤务指挥部及特案队的联系方式。
广告发出陆续接到了不少电话,经询问过,其中一个自称女友已失联两天的男子被约到了特案队。
这名男子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运动帽衫、牛仔裤,皮肤较白,戴着一付黑框眼镜,看起来象是学生模样。
他推了推眼镜,腼腆地说道:“我姓白,叫白启生,是莲城工业学院自动化专业大三的学生。”
端末接了杯水,放到他面前:“说说你女朋友的情况吧。”
“我女朋友叫崔秀,是一家动漫杂志社的编辑。前些天她去明阳出差,本来说是只要两三天,可是这都过去一个星期了,也没回来,手机也一直关机。昨天我看到你们发布的消息,觉得……”白启生紧张地搓了搓手指,“觉得那个……很象她。”
“你是哪天开始联系不上她的?”陆无川问。
白启生说:“我们二十九号晚上通过电话,之后就再没联系过。”
陆无川又问:“当时她人还在明阳吗?”
“是的,她在酒店。”白启生点了点头。
“这么肯定?”陆无川问道。
“她给我发了几张照片,还有从窗户拍的夜景。”白启生回答。
接到报案那天是三月三十一号,他们在二十九号晚上进行过通话,如果第二天崔秀返回莲城,凶手杀人后抛尸,时间倒是对得上。
“能让我看看你的手机吗?”虽然是疑问句,但陆无川的语气却不容拒绝的
“当然可以。”白启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部当下卖得很火的一款国产手机。
解锁屏幕后,他手指划动了几下,将手机递到陆无川面前:“喏,这就是秀秀那天发给我的照片。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娇小可爱的女生,背景是酒店房间。再往后翻,有张城市夜景,对面的大楼上有一个巨大的灯光广告牌,上面是一个新楼盘的广告,右下角有明阳某房地产公司的字样,是从窗户往外拍的。
对话框中显示的时间正是三月二十九日晚上九点四十三分。
陆无川将手机递还回去,问道:“你女朋友跟谁一起出差?你有没有联系过他们?”
“她是自己去的。”白启生解释道,“这次秀秀去明阳,是因为她负责的一个作者要在明阳开签售会。那位作者是外市的,他们约好分头出发,到明阳集合。我只知道那位作者的笔名,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昨天给杂志社打过电话,他们以为我是粉丝,怎么问都不告诉我作者的手机号码。原本我打算下了课去一趟的,下午就看到了警方发布的广告,就……就给你们打了电话。”
“签售会怎么只派她一个人去,能忙得过来吗?”端末问。
白启生又推了下眼镜,说道:“签售会是在一个书城里举办,秀秀过去,只负责协助作者就行,其他的事情都是由书城安排的。”
陆无川问:“崔秀有什么体貌特征吗?”
白启生听到这话,很快反应过来,眼睛瞬间就亮了:“警官,您刚才不是看过照片了嘛,难道不是秀秀?”
“怎么说呢……我们找到的尸体,脸上受了些伤,看不清楚原本的容貌。”陆无川随便找了个借口。
白启生的眼睛很快就黯淡下来:“她个子不高,挺瘦的,长得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