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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发呆向日葵     少年杯酒意气长txt下载     少年杯酒意气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六六章 多学学

    这显然不是扶苏第一次观摩军演。

    事实上,军事演习这个颇具现代化气息的活动能够出现在战国时代,还多是要出自他的功劳。

    当日为了给因为匈奴入侵而流离失所的义渠百姓树立正确看待昭军实力的榜样,扶苏“开创性”地采取了军事演习这样的手段。

    而始皇帝在得知扶苏的这一手段后加以改进,从而进一步提高了军演的价值。

    事实证明,这样的手段除了对内有用,用来对外展示肌肉的时候也同样十分有效。

    这一次的军演,同样是为了展示肌肉的。

    虽然,列国都还在猜测,大昭这一展示肌肉的目标究竟是哪一个。

    赵国,还是魏国?

    或者,除了向两国展示肌肉外,大昭还有告诫其他国家的意思。

    我们要打赵(魏)国了,不怕死的就一起上吧。

    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同时,不同于之前只由扶苏,或者上将军等人代王检阅的几次阅兵,此次冬季大阅兵,王上是亲自到场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此次阅兵的重要性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众多迹象都表明,在此次阅兵上的表现好坏,都直接决定了各位将军在未来开春之后的际遇。

    因而各军各营,都发挥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实力。

    从材官、轻骑、重骑、重步,乃至就连水军,都展开了将近一个月的训练和彩排,直到今天。

    而扶苏知道,在各位想在王上面前充分展示自己羽毛的将领中,最为上心的,恐怕就是司马靳了。

    司马靳仍然没有放弃在开春之际作为一路主要副将的身份参与伐赵之战。

    扶苏在与白起的短暂会面中,曾提到过此事。

    对此,白起表示,虽然自己很希望能将这个位置归于他一直看重的章邯,以此难得的机会,来培养章邯更大规模军事策划与指挥的能力。

    但如果司马靳愿意,毕竟仍能算作是“小将”的章邯还是可以再等等的。

    这话没错。

    刚刚二十岁出头的章邯,此后能够晋升的机会和空间都还很大,完全可以再等等。

    但司马靳就不同了。

    虽然被称为“青年将领”,但司马靳毕竟已经三十多岁了。

    这个年纪正是尴尬的时候,在将星闪耀的大昭,尤其如此。

    如当年的王翦,如今的白起等天才将领,在三十多岁的年纪,已经可以作为统帅十万,乃至二十万大军的主将,拥有正面战场的指挥权了。

    但如果三十多岁还没能做到独当一面,那么很大程度上,就已经很少能够有机会冲击四将军之位,而最多能在杂牌将军的位置上蹉跎了。

    大器晚成这样的事情,在别国或许是有机会的。

    比如廉颇,能够在七十多岁的年纪才第一次佩上上将军之印。

    但在昭国,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你还没彻底成长起来的时候,“后浪”们就已经追在了屁股后面,随时等着弯道超车了。

    北军主将听起来是一个很有面子的称谓,但实际上,前后左右四将军,或者蓝田大营主将之外的所有将军号,在大昭上层看来永远都只是杂号将军而已。

    “你看到了什么?”

    在临时搭建的望楼上扶栏而望的始皇突然随口问了一句。

    整个望楼的楼顶就只有始皇与扶苏父子二人,再加上几个宫人。因而这一句虽然是向着楼下说的,然而毫无疑问是说给扶苏听的。

    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当然,这话也就心里吐个槽。

    “我大昭纵横天下的无敌之师。”

    此时,北军阵列正好从面前走过,作为主将的司马靳看向望楼,却不知视线是瞄向了顶楼这里,还是次一层的上将军处。

    “敬礼!”

    随着主将司马靳的怒吼,北军阵列整齐地将武器举在胸口,向王上行了一礼。

    虽然稍显凌乱,但这样整齐敬礼的阵势,还是很让观礼者震撼的。

    于是,叫好的声音在整座望楼上此起彼伏,似乎给司马靳加分了不少。

    司马靳此战最好的去处,当然是上将军的副将。

    无论是出于他本人的愿望,还是出于未来的前途考量。

    但要胜过杨端和,可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

    如要成功,王上的心思将是其中非常重要的砝码。

    扶苏替好友看了眼王上的表情。

    很遗憾,王上似乎并没有对司马靳在扶苏的“建议”下,在行经主席台前向王上敬礼这样的独特小花招有所表示。

    对扶苏的回答未置可否,始皇指了指刚刚走过去的司马靳,“你教他的?”

    “王上明鉴。”扶苏陪着笑,爽快地承认了。

    在洞悉世事的王上面前,一切抵赖都是毫无意义的。

    始皇的表情说不出是讽刺还是好笑,“尽是走些歪门邪道。”

    这话,却不知是在说司马靳,还是扶苏了。

    “司马靳也是立功心切。”扶苏就当始皇是在说司马靳了,毕竟不能啥都对号入座,“错过了伐楚之战,他觉得自己已经远远落后了,当然想要在未来的伐赵之战中有所斩获。”

    这落后,却不是对白起的。虽然司马靳口口声声说是不想落后于白起,但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目标已经不是,也不能是白起了。

    白起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他早已远远超出了与他同时期的同僚们了。

    与白起做对手的,是上将军、是李牧、是廉颇这些上一辈的各国顶梁柱。

    司马靳落后的,是杨端和,辛胜,羌瘣,王贲这样的青壮年将领。

    他们,才是这个池塘中互相竞争,想要越过龙门的鲤鱼们。

    “他想要跟杨端和争一个位置?”

    司马靳再明显不过的意思,当然躲不过始皇帝的眼睛。

    扶苏也没有为其隐瞒,此时正好是给他说话的机会,“是的,我也觉得,与其让司马靳在白起手下做事,给人以帮衬之嫌,不如让他去上将军那里磨砺磨砺。”

    始皇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不合适。”

    “王上是说……司马靳作为上将军的副手并不合适?”

    始皇看了扶苏一眼,“上将军用兵,以正入奇,正好需要一个能出奇兵为他侧翼的,这也是为何他总选择杨端和。若论远程奔袭,大昭无人能出杨端和之右。这一点,司马靳可做得到?”

    虽然很想为好友说话,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扶苏也不能当着王上的面说假话,只能叹了口气,“做不到。”

    接下来的话,不用始皇多说,扶苏自己也能猜得到了。

    “白起用兵,以奇入正,最擅攻其不备的同时滴水不漏。正好搭配一个能为他守住根脚,不被人同样攻了弱点的副手。大昭上下,谁最合适做这个人?”

    除了大昭的北境铁壁之外,还有谁?

    扶苏双手拢袖,看着脚下走过去一波又一波的将士,语气恢复了平淡,“司马靳。”

    “君王用兵,与将领用兵不同。”始皇转过头去,看向了尽力展现自己的将士们,“你要多学学。”

    “唯。”

第四六七章 媒婆扶苏

    在大阅兵之后,一切都仿佛进入了高速通道。

    在这个本该踏春游玩的好时节里,整个大昭的战争机器肉眼可见地快速运转了起来。

    尤其是国尉府。

    作为整个大昭军方军备的统领与制造官署,国尉府在接过相府的权力,吃下了巨大蛋糕的同时,也要肩负起为近百万大军准备军备的艰巨重任。

    而要达成各级将领们这些或是正常,或是超出常人想象的要求,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项复杂且烦躁的工作。

    对尉缭子而言更是如此。

    国尉府上堆积成山的各项军备清单让尉缭子的心情长期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谁都不敢招惹。

    “一万套冬服!一万套!冬服!”还没有进门,扶苏便听到了尉缭子能把房顶掀翻的巨大声浪,“这冬天都要结束了,他白起要这么多冬服是要做什么!”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笑意回答道:“前将军说了,此事涉及军事机密,不能外泄。”

    一听到这个声音,扶苏就有些惊喜,忙加快了两步,走了进去。

    果然是章邯。

    见到扶苏来到,章邯同样是满脸惊喜。

    只是没等两人见礼,暴脾气尉缭子的吼声又跟了上来,“他白起有个球的军事机密。就是有,老子有什么听不得的!”

    来到大昭没几年功夫,尉缭子对昭话中的骂人言辞倒是学了个通透。

    难怪大家都说,人们学习一门语言的时候,最快学会的,都是骂人的话。

    古今皆然。

    章邯没想到自己与太子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的“bgm”的伴奏下,苦笑道:“国尉不接受前将军的军需清单,让太子看了笑话了。”

    扶苏笑着摇摇头,他刚才都听到了。

    这样的清单,恐怕换了任何人都是不能理解的。

    尉缭子本来看到扶苏,都准备收拢一下脾气了,但听了章邯的“恶人先告状”,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旁边的肥易是拉都拉不住老师的爆发,“你怎好意思说老夫!你拿出来让太子自己看看,你们都要了些什么!”

    扶苏还真有些好奇,便从章邯手中半是抢夺地拿了过来。

    这一看,扶苏也笑了。

    “一万套冬服,嗯……还有三千壶的油脂……你家将军要这么油脂做什么?五千张羊皮……”扶苏越看越不对劲,“你家将军是不是觉得当将军没什么前途,准备去做个商贩?”

    “太子莫要说笑了。”章邯捂着脑袋同样对自家将军的脑洞有些羞惭,“将军说了,这些都是军事机密,暂时不能说予大家知道。”

    “老夫不管你什么机密不机密的。”尉缭子吹胡子瞪眼,也丝毫不看扶苏就在身旁,“白起的这些东西,老夫是不会给的。别说就派了你这么个小毛头来,他就是自己来了也白搭!”

    章邯不过二十岁,在尉缭子的面前还真就是个小毛头。

    苦着一张脸,章邯只能向扶苏求救,“太子,这完不成任务,回去定然要受将军的责骂的,还请太子救我。”

    我怎么救你?

    对这位除了王上之外,对谁都一幅债主脸的犟老头,扶苏也没什么办法。

    总不能强迫对方开库吧。

    对了,王上。

    扶苏招手让章邯过来,“你拿着这个单子去王上那里,说不定王上会同意。”

    这种单子,尉缭子都觉得不对劲,王上反而会答应吗?

    “真的?”

    “真的,你只需要说,这是白起的主意,其他一问三不知即可,王上定然会答应的。”

    章邯兀自有些不敢置信,但此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便只能听了扶苏的建议。

    扶苏却知道,此举定然可行。

    要知道,王上对于白起的偏爱可是让他这个儿子都有些嫉妒的。

    就如白起对章邯的偏爱一样。

    扶苏看着一路小跑出去的章邯,脸上不由浮现出了姨母般的笑容。

    这小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

    偷了白起的印鉴偷跑,还没少跟白起顶嘴,如今却仍能在白起身边学习。

    甚至在有了“新欢”韩信的情况下,白起还想推举他做自己的首席副将。

    这样的待遇,说出去,恐怕能羡慕死当今百分之九十九的青年将领。

    送走了章邯,尉缭子很是灌了些凉水,压一压蹭蹭直往上冒的火气,对扶苏道:“太子所来何事?”

    扶苏笑得奇怪,然后从怀里也拿出来了一卷竹简。

    一看到竹简的样式,尉缭子就是眼前一黑。

    这与方才章邯手中那份的样式几乎一模一样。

    同样是一份军需清单。

    叹了口气,尉缭子还是从扶苏手上接过了竹简,果然没错,是一份军需清单,上面详细得列好了各项军需物资。

    不过不同于白起那诡异的单子,这份清单上的东西都是比较正常的。

    “既然是太子带来的,那就批了吧。”尉缭子看了看,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在其中,就随手将逐渐合拢了起来,扔给了一旁的肥易。

    肥易双手接住了老师抛来的逐渐,然后向扶苏两人行了一礼,匆匆走了。

    “哪位将军竟能劳动太子来跑这个腿,难道是上将军?”

    好家伙,你看都不看是谁的单子就批了?

    这么给面儿的吗?

    扶苏笑着摇摇头,“不是上将军,是司马靳。我刚去过他那里,所以顺路就给他带过来了。”

    “又是去说媒的?”尉缭子难得地笑了出来,揶揄道。

    “可不是嘛……”扶苏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如今好在两边都有了眉目,司马家的那个也不那么扭捏了。”

    扶苏觉得自己真就像个媒婆。

    还是个水平一般的媒婆。

    自那日大阅兵中别王上否决了让司马靳去给王翦打下手的想法以后,扶苏便只能想办法把司马靳跟白起“撮合”起来了。

    毕竟虽然如今已经确认了还是要兵分三路,但第三路军的副将同样不是司马靳的。

    别忘了,还有一个人要安排。

    上将军王翦的嫡子,未来的通武侯,王贲。

    无论家世、能力、资历,王贲都不比司马靳差,甚至还略高一筹。

    若不是有上将军压着,王贲如今做一路主将都是有资格的。

    “既然如此,老夫就不多留太子了。”尉缭子笑着送客了,“太子慢走。”

    这老头子有时候还挺有趣的。

    国尉府如今忙得不可开交,扶苏自然也没有多待的意思,同样笑着行了一礼,便自走了。

    从国尉府出来之后,他还要去白起那里。

    不同于司马靳如今在自家府上,已经临近大战,白起直接就住进了军营中。

    要去找白起,还是得出城。

    于是,扶苏到底还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踏青去了。

第四六八章 赵括辞行

    吴屹已经在主君的门外跪了一天一夜。

    只要门内不传来消息,他还会继续跪着。

    少主的生死,就看主君一句话了,吴屹绝不会放弃。

    “求主君救救少主吧!”整整一天滴水未进的嗓子早已干涸,但吴屹撕扯着喉咙也要喊出声来。

    屋内,武安君李牧正端坐在书案之后写着书信,听到门外撕心裂肺的喊叫,提笔的手抖也未抖。

    除了李牧之外,屋内还坐了几人,男女老少皆有,都是李家的亲眷。

    几人之间时不时互有眼神交流,眼中都俱都是深沉的担忧。

    有对李家,对自己,跟更多的,还是对那位此时被下了大狱,生死不知的李家嫡子。

    “求主君救救少主吧!”

    又一阵嘶哑的吼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终于有一人被这声音喊得受不了了,“父亲,连吴屹都对阿兄如此关切,难道父亲竟是无动于衷吗!”

    李牧的笔墨终究定了一定。

    这一定,墨汁就浓了。

    眉头微皱,将墨汁细细擦干,李牧才重又写了下去。

    “你待如何?”

    落笔仍然不停,但坐在上首的李家家主终究还是有了动静。

    这让等着的众人心中升起了些许希望,“还请父亲速速入宫,恳求王上念在阿兄年幼无知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吧。”

    “年幼无知?”面对嫡子被囚,李家集体“逼宫”,李牧竟然还是笑了出来,“都是在生死边上来往过几次的人了,还能以年少无知来搪塞吗?”

    当日平原君全家下狱,整个赵国都为之汹汹,赵王宫里,为平原君求情的臣子跪满了殿外的广场。

    整个天下也对此反应热烈。

    就连最远的楚国,也连夜派来使节问询。

    只有最应该为平原君发声的李牧却是丝毫未有动静。

    因为李牧知道,抓平原君只是假象。

    赵王成真正想要对付的,只有他李牧。只要李牧不动,赵成最终仍是不能那平原君如何。

    但没想到,李牧虽然没有上当,但终究还是有人上当了。

    年幼无知?

    说到底,还是无知。

    却不是因为年幼,而是天性。

    这是李放最大的缺点,却也是他最受人喜爱的地方。

    当年赵奢之所以对自家儿子如此喜爱,也是因为他的不聪明。

    说起来,赵奢到底也是个笨人。

    不够聪明的李放不知怎么就偷偷从彭城溜了回来,而且一路躲过了狡诈如狐的赵家小子的追捕,还有魏国的层层关卡,正正好好地掐着时间出现在了押送的队伍之前。

    邯郸城中一袭白衣,单人独骑就冲向了数百青衣。

    轰动吗?

    轰动。

    震撼吗?

    震撼。

    就如李牧所言,李放怎么也是在生死之间打了数个来回的猛将。

    一骑携怒冲锋,万军为之辟易。

    但有什么用呢?

    即便是天下第一勇将的赵奢都为弓弩射了个透心凉。

    大楚第一猛将项荣更是连尸骨都不得归乡。

    人力有时穷。

    猛将李放终究还是被抓了。

    幸而出现在阵前的只是一个李放,而不是李牧,否则满墙的弓弩箭矢,李放早已没了。

    赵奢这个笨人,却好歹生了个聪明的儿子啊。

    但他李家,似乎除了自己这个老头子,却全是一群笨如蠢驴之人。

    尤其外面那个吴屹,竟是天下最蠢之人了。

    此时李牧怎么去跟赵成说?

    唯一有用的话,就是放过我的儿子吧,我随你处置。

    那李家就彻底没了。

    赵成如今骑虎难下,李牧同样也是。

    李府门前,如今为何还没有宫卫来?

    就是李放如今还忍得住。

    若有一日李放受不住酷刑,随意攀咬一个李牧谋反,这事儿就完了。

    那李放撑得住吗?

    他撑得住。

    毕竟是蠢汉一个,又不是聪明人。

    正当李家的小子仍在苦苦哀求父亲去救兄长,而李牧无动于衷之际,门外来了个通报。

    “启禀君上,马服君在客厅求见。”

    “赵括,他还竟有脸面来!”李牧还未说话,正在哀求父亲的李家老二就站了起来,招呼着几个弟弟妹妹,“来人,随我拿家伙事,将那无耻之人乱棍打出去!”

    李家子弟们纷纷响应,就要随着二哥上阵。

    “站住了。”

    李牧不急不缓的声音阻止了这些胆大包天的蠢货,“马服君岂是你们能冒犯的?”转头对通报的家人道:“去请马服君进来。”

    “唯。”家人答应了一声就要走,却又听家主吩咐了一声,“还有,把门外那个蠢货拖回他房子去,给他喂点蜜水,省得倒在门外丢人现眼。”

    “唯。”

    众人这才发觉,这一日里都在耳边不时出现的嘶吼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家人走后不多时,新任马服君赵括就迈着自信的步子跨过了门廊。

    人还未进门,赵括带着笑意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今日是怎么了,好生热闹。”

    走近之后,果然见赵括脸上仍是那副可恶至极的笑容,无视了周围李家人的怒目而视,只对李牧拱手行礼,“晚辈赵括,见过武安君。”

    “马服君不必多礼。”李牧并未还礼,只是用下巴点了点,让赵括坐下。

    赵括刚称谢坐下,李家老二的讥讽便跟了上来,“马服君不在彭城待着,来邯郸作甚?不怕擅离职守,被青衣抓了去吗?”

    “青衣”二字咬得极重,显然意有所指。

    赵括却是呵呵一笑,没有将此放在心上,只随意回了一句,“自有公文调度,不劳忧心。”

    哪个忧心于你了?

    李家老二显然气得不行,但见上首李牧挥了挥手,止住了他继续说下去,便只能呸了对方一口,恨恨坐下,不再多言。

    “今日登门,有何要事?”

    赵括仍是那副笑容,起身又行了一礼,“无他,特来向世伯辞行的。”

    不等李牧说话,赵括又加了一句,“不管世伯信与不信,李放兄逃回邯郸一事,的确与括儿无关。”

    对后一句,李牧并未有所表示,而是问道:“辞行去哪儿。”

    “还没定。”赵括笑得不像一个即将辞官退隐之人,“大约是出海吧。”

第四六九章 春狩

    天朗云稀,王家猎场外的积雪初化,空气中都是清新的气味。

    湿润的泥土被马蹄不停地扬起又落下,跌落之际,将泥土独有的腥味蔓延了出来。

    领头的三骑勒马前行,带着长达数百米的队伍向着猎场缓缓而行。

    春狩之日,列位能拿得起弓箭的公子,连同女公子在内,也都纷纷纵马架弓,跟随太子扶苏参与进了今年这次最大规模的围猎之中。

    而作为与扶苏关系最是亲近的老二和老三,自然是跟在了扶苏的左近保驾护航。

    这次春狩在一定程度上是一次军事演习,因此甚至就连已经很久没有参与到春秋狩猎中的诸位将军也参与了进来。

    除了三位主将仍然没有露面之外,包括了杨端和、王贲、司马靳等人,都纷纷拿上了弓箭,带上了侍卫,势要好好表现一番。

    三人正放马缓步而行,嬴漺却突然肇起了弓来,对着远处还未恢复生机的枯叶林中就是一箭。

    箭矢去势如虹,准确命中了一头似乎正看着狩猎队伍发呆的小兽。

    “一直都知道三弟箭术超群,却不知二弟也有此等神射。”

    直到小兽哀嚎着倒下,扶苏才发现在枯叶之中还有一个颜色相近的猎物。不止是射术好,在这样的环境下发现猎物,更多需要的还是锐利的眼神。

    嬴漺哈哈一笑,神色间比以往扶苏认识的那个二公子多了许多爽朗,“平日里没少练习,就是为了在今日露露脸。”

    嬴骐闻言故意哼了一声,臭屁道:“那二哥怕是还要再多练练呢。”

    “这倒不用,只要比兄长强些就行了。”嬴漺转头又提到了扶苏,“总不要输给兄长就是了。”

    扶苏一脸便秘,知道两人又在调侃自己的弓术,“你两人自去比去,提我作甚?”

    兄弟三人一番互相调侃,相视大笑。

    笑过之后,嬴骐不无遗憾地拍拍马鞍,“只可惜,后面不能跟着兄长纵横天下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在这一次。”扶苏见嬴骐心情低落,忙安慰了一句。

    在之前的军议上,已经确认了扶苏将依然作为上将军王翦的将军,参与到伐赵的战事中去。

    这项军议结果一出来,昭军中高层将领们一片欢呼,都为军中增加了一个“吉祥物”而奔走庆贺。

    但是显然,扶苏本人,以及他的幕僚们,都并不希望扶苏在这个关节节点上离开咸阳,参与一场在他们看来十拿九稳的战事。

    而嬴骐同样也深感遗憾。

    原因却与扶苏的不同。

    嬴骐的遗憾是在于他无法以将领的身份参与到伐赵之战中去了。

    原本错过了留城之战,让嬴显占了风头,本就让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扶苏的前锋大将的嬴骐深以为憾,如今将再次错过伐赵中可能的“风光事”,怎能不让他更为糟心。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司马靳暂时离开北军之后,无论是提防匈奴、月氏等过有可能的背盟入侵,还是出于监督建设贸易市集的需要,大昭都需要在北方边境有一个拥有足够身份与能力的将领存在。

    而嬴骐,正是那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他自己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因而在接到任务之后,即便有着各种不情愿,但一方面是为了国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兄长扶苏,嬴骐最终还是接受了这样的任务。

    对此,扶苏只想对某个司马家的家伙说一句:你瞧瞧人家。

    司马靳这家伙,明明是他恳求扶苏为他争取一个副将位置的,结果却因为个人原因,扭捏着不愿意投靠白起那边,搞得扶苏脑袋都大了。

    扶苏现在哪儿还有多余时间来搞这些事情。

    在离开咸阳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的现在。

    他恨不得将所有的剩余时间都投入到为变法铺路的工作中去。

    可惜的是,就像张苍所说的那样,此时还仅仅在变法的初期,很多事情还暂时无法展开,这与扶苏个人的想法是脱钩的。

    暗自叹息一声道阻且长,扶苏将注意力重新投回了仍有些不开心的嬴骐身上。

    总不好让这小子一直这么消沉下去。

    扶苏想了想,笑着对嬴骐道:“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嬴漺明白扶苏要振作嬴骐精神的意思,自然故作感兴趣的样子,探着脖子问道:“兄长说要赌什么?”

    听两位哥哥都要赌,嬴骐也勉强提起了点精神,“兄长请说。”

    “既是春狩,自然是要赌围猎功夫了。”

    听扶苏这样说,嬴骐顿时没了多少兴致,“不过围猎而已,骐自探囊取物而已。”

    这也不是嬴骐托大。

    在蒙恬、白起等大将都不参与的情况下,嬴骐既会兵法又有无双箭术,想要争夺一个头名,实在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扶苏哼然一笑,心道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围猎其他的规则不变,只多了一条。”扶苏看着嬴骐,缓缓道:“那就是草食性动物不计数,围猎比赛的结果,只看肉食性动物的数目和重量。”

    “草食性、肉食性?”嬴漺和嬴骐念叨了一遍扶苏所给出的两个新名词。

    虽然这两个名词此前都没听说过,但从字面意思来理解,两人很容易明白了扶苏的意思。

    “草食性就是以草木为食的,肉食性就是以肉类为食的了?”

    扶苏笑着点头,“而且这一条是专属于你嬴骐的,如何?”

    这么针对的吗?

    虽说高质量的猎物,比如大虫(老虎)、熊罴(pi)都应该归属于肉食类动物,但猎场之中,占了绝对数量优势的,仍然是草食性的鹿、麝等。

    “若是你能在这样的不利条件中仍获优胜,”扶苏看出了嬴骐的犹豫不决,决定以奖品给他做个鼓励,“我就上报王上,明年一旦互市走上正轨,就立刻将你调来,如何?”

    “兄长不骗人?”嬴骐双目闪光,急不可耐地问道。

    看到嬴骐这幅样子,扶苏大笑不已,“兄长何时骗过你?”

    “那也是有的……”嬴骐嘟哝着,细数着扶苏的“过错”,“兄长曾骗我喝过酒,还曾……”

    “行了行了!”扶苏对这个气氛破坏者没辙,“反正这次有嬴漺见证,总是不骗你的!”

    看到嬴骐看过来的眼神,嬴漺自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放心,有二哥给你做见证,若是兄长骗人,就告到王上那里去。”

    嬴骐得了这保证,才算喜笑颜开,“那就说定了!”

第四七零章 开拔

    春狩过后十五日,上上大吉。

    在这个经过了方士集体“辛苦”推算出来的大吉之日,大昭的第四路大军正式开拔。

    有人可能会问了,不是三路大军么,这个第四路又是怎么来的?

    说明白这一路的去向,大家就知道了。

    这一路是沿着渭水东向,走陕城一路,直接奔着东魏去的。

    很显然,始皇又是令方士占卜作法,又是多派使节沟通列国——甚至包括了赵国——的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以为昭国接下来的目标是魏国,而非赵国。

    可怜被分配到占卜任务的燕国方士卢生,自以为此次得了王上重用,是他能够超越侯生,成为大昭宫廷“首席方士”的好机会。

    但可惜的是,始皇帝这样的功利派,往往只相信自己眼睛所能看到的,对于卢生给他编织的那些美好的景象,大多只是当了个故事而已。

    不知自己已经被视作了宫廷伶人的卢生呕心沥血了一个月才算得的大吉之日,就这么被一支显然只是用来做疑兵的“第四路军”给浪费了。

    而就在那支第四路军吸引了全天下的注意的三日之后,由王翦、白起、蒙恬各自率领的三路早已秘密调拨到位的军队,没有祭天大典、没有誓师大会,极为低调地离开了各自的驻地,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中。

    扶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仿佛沉睡猛兽的咸阳,翻身上马,领着高进等侍从,直奔泾水而去。

    与他一样,在此时还未到军中的,还有白起、蒙恬、杨端和……

    除了假装是“第四路军”主将的王翦之外,所有的将领都是在今日部队已经集合开拔完毕之后才重新回到军中。

    在此之前,控制军队进行调度的,就只有几位裨将与都尉之职的中层指挥。

    天下列国之中,也只有在军法贯彻了数百年,军中基层与中层指挥力量已经极为夸张的昭国才有胆量、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任何一级指挥官战死,都会立刻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像楚军那样,主将大旗一倒,整支军队在优势之中便兵败如山的现象,在昭军中是从未出现过的。

    当然,这也与昭军在变法以来从未有主将被擒的记录有关。

    不过昭军指挥系统的先进性是毋庸置疑的。

    这也得感谢昭法,每日里都会有军法官对基层官兵进行普法工作,使得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能够怎么做。

    而不是寄希望于出现某个拯救大局的天赋英才。

    赶到泾水边的军中时,部队正在前锋大将杨端和的带领下准备渡河。

    看到扶苏出现,杨端和立刻将印信、兵符与大纛等代表主将指挥权的物品交付给了扶苏。

    在主将王翦暂时不在的情况下,身为监军的扶苏便是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者了。

    幸亏扶苏早已有过独领大军的经验,否则此时早已手忙脚乱。

    “杨将军做得很好。”扶苏先是夸了一句最先赶到的杨端和,“渡河已经开始,就请将军继续领前锋军渡河,然后不必等待后军,继续前进。”

    “唯。”

    此时大军还在三关之内,不必担心遇到敌军设伏,因此扶苏放心大胆地让军队快速前行,即便出现脱节也无所谓。

    相比于不存在伏兵,更应该担心的,还是列国撒在昭国境内的,抓不干净的谍子。

    而且为了避免过度反应给列国提醒,在出战之前,黑冰台甚至没有提前加大清理谍子的力度。

    因此无论是掩人耳目的第四路军,还是在夜色下悄然聚集的军队,这些行径能给昭军争取的不暴露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

    在时间消耗完毕之前,能够让大军多走出多远的距离,就能给赵军在第一波攻势中多造成多少的灾难。

    也能给后续的战事尽量减少障碍。

    但现在还不清楚,列国,尤其是赵国有没有被昭国的战术所迷惑,真的以为昭国是想要攻取魏国。

    从李牧仍然安稳做着他的相邦来看,赵王成似乎没有完全相信昭国的“诚意”。

    但或许这也与赵括突然的辞官归隐有关。

    这位逐渐成长为赵王,也是赵人心中能够顶替李牧的青年将领,突然在即将飞黄腾达之际选择归隐,让很多人,也包括扶苏在内大惑不解。

    只能说是赵括太过高风亮节了?

    多想无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扶苏又转头看向了另一位副将白焯,“白将军今夜稍微辛苦一些,领着斥候将附近山上的猎户之类全部驱赶走,别让人靠近了。”

    “唯。”

    这位白焯将军,之前也曾与扶苏有过交集。

    在伐魏之战结束后,为了讨伐当时的太行山匪——尤其是盗王刘邦,扶苏曾向白起讨要一员将领。

    本以为白起会派来章邯,结果白起直接推举了他的一位族弟来做郡尉,便是这位白焯。

    两人曾在太行上的茂密丛林中渡过了一段如今想来身上都会发痒的日子。

    再见之时,扶苏已是太子之尊,而白焯也因为在剿匪中的卓越功绩,被王翦看中,提拔到了中军之中做了一位副将。

    虽然不能与杨端和之流做比,但能够成为王翦的一任副将,白焯的官途也走上了快车道。

    闻听太子吩咐,白焯立刻起身接令,“白焯领命,绝不让人靠近了。”

    黑夜渡河,当然不能施行灯火管制。

    即便是灯火通明的时候都有可能引起混乱,更何况是没了灯光。

    一片黑漆漆的,人马都是要掉到河里的。

    而在夜晚的大片火光,很容易就会引起数里外的警觉。

    即使中军为了渡河所挑选的,是一处远离了市区,为群山所包围着的新建渡口。

    为了防止提前走了消息,在渡河之时当然需要派出足够的斥候,对周围的人员进行屏蔽。

    虽然早在几天前,便早已有人梳理过一遍。

    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杨端和与白焯各自领命走后,其实已经没有多余的事情要吩咐。

    剩下的,无非都是明日渡河以后的问题了。

    于是不再耽误大家休息,扶苏在重又吩咐了一遍,各自回营之后要好生约束士卒之后,便宣布了散会。

    诸将也没有要进言的,各自向扶苏抱拳之后,便也走了。

    但让众将休息去的扶苏自己却还不能立刻休息。

第四七一章 消失的军团

    草长莺飞的三月,冬日的萧瑟已经逐渐过去。

    各处都已经露出了春天的勃勃生机。

    但似乎,大梁城的春来得比别国稍晚一些。

    城内城外,人们仿佛都还没有从冬日的寂静中恢复过来。

    实际上,来得稍晚的不是春,而是察觉到春的人。

    魏人已经没有心情去关注冬雪是否笑容,山花是否烂漫了。

    随着王翦亲率大军进入安邑境内,全天下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魏国大梁。

    而大梁人的目光,自然都聚焦到了魏王宫。

    人们都想知道,面对这样的重压,魏王敞,还有那个匆匆从封地赶来的公子无忌,都会如何应对。

    然而思来想去,没人能想得到当此之际,除了举国上下为之拼死一战,魏国还能有什么办法好想。

    此次伐魏,昭国给出的出兵理由很简单,简单到了只有四个字:魏王不敬。

    至于如何不敬,又是触犯了什么条约或者礼教,一概不知。

    而对于这样的出兵借口,齐、楚两国在昭国使节面前率先做出了承诺:昭国伐不臣有理,本国会坐壁上观。

    意思是说,魏国已经向昭国表示了顺从,但是却有不臣之举,因而昭国对其进行讨伐是天经地义的,齐、楚都不会掺和进去。

    这里,自然有郦食其的功劳。

    但略过这个不说,这样的借口其实是十分粗糙的。

    已经粗糙到了几乎等于没有借口的地步。

    然而魏人虽然对此嗤之以鼻,却也是毫无办法。

    毕竟,此时早已不是春秋,乃至西周时期的“礼乐”时代了,在强权大于一切的战国,出兵的理由很多时候都已不再重要,至少不再那么重要了。

    昭国要国土,昭人要军功。

    至于理由?

    随便想一个意思一下就罢了,没人真的关心。

    而似乎,王上与公子无忌也没有想到什么太好的主意。

    两人摈退了周遭之人密探了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有人见到公子无忌又从宫门迅速离开了。

    匆匆而来,匆匆而走。

    公子无忌在大梁城中从头到尾也没停留超过一个时辰。

    这么短的时辰,能商量个什么军国大事?

    大梁人看着公子无忌远去的背影,心中阴霾遍布。

    公子的新封地山阳,可就在轵关之后,是昭军一旦从轵关东出,所面对的第一道防线。

    而实际上,即便魏无忌在受封山阳之后已经很尽力地布置,山阳仍然不能算作一道多么牢靠的防线。

    事实上,在失去轵关之后,魏国已经失去了应对西方来敌的可靠关卡了。

    而如今,当日在谈判桌上的无奈退让,终将让己方在战场上付出更大的代价。

    此去一别,或许就是最后一面。

    此外,在齐楚分别表态中立,甚至于在道义上稍偏向昭国之后,赵国的态度也变得暧昧了起来。

    一向被视为在大昭铁蹄下互相取暖的难兄难弟的两国,在彭城之围后就陷入了诡异的氛围中。

    就如张良在与屈原的谈话说所指出的那样,列国抱团合纵以对抗大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在昭王以独特的视野编织了特殊国际秩序的现在,已经是各国在大昭的追逐下展开生死竞逐的时代了。

    因而条件最为接近的两国,并非是之前最需要联合起来的国家,反而成为了最为直接的“对手”了。

    两边都在想办法让自己比对方在这场生死竞逐中跑得快一些。

    因此面对昭国的外交通牒,赵国虽然并未直接表示如其他国家一般的中立态度,却也没有断然拒绝昭国的拉拢。

    此外,赵国甚至命令老将司马尚接替了赵括留下的南军主将一职,屯兵到了邺城一线。

    邺城是魏国最北边,与赵国接壤的重城。

    赵国屯兵于此,显然没有安什么好心。

    恐怕是打着趁火打劫的打算。

    这架势,真让魏人寒心。

    当年如姬窃符救赵的义举,竟是一点都没在赵人心中留下好来。

    当然,赵人对此也有话说。

    当年魏王敞之所以能够上位,还是靠着赵人秘密派人送了魏无忌渡过济水,甚至在政变中也是出了力的。

    两国之间的恩情早已两清。

    反而,魏人之前强行扣押赵国渡船,更兵围彭城,才是给两国之间埋下隐患的切实事件。

    但无论如何,赵国都没有直接表态会中立。

    这样的态度多少给了魏国一些想法。

    于是忙坏了两国,尤其是魏国的使节,每日里来往交流,从无一日中断。

    而就在列国这样的紧张互动中,王翦所领的大军以一种不能算慢,但也绝对称不上快的速度穿越了西魏与故韩的边境。

    作为对应的,魏公子无忌集结了境内所有可战之兵,连同魏王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即时战力,全部拥堵到了山阳境内。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王翦突破了山阳一线,那么魏国就等于是亡了一半。

    然后,就在天下人都等着山阳爆发一场惊世大战的时候,那支气势汹汹一路东来的军队却突然在故韩境内消失了。

    这支据称至少有二十万人上下的大军,就这么明晃晃地当着天下各国数以百计的谍子的面,在光天化日之下消失了。

    魏军的斥候甚至壮着胆子凭借对地势的熟悉(轵关是不久前才割让给昭国的),从各种小径绕过轵关进行侦查。

    所得的结果每次都一样。

    昭军真的就连同他们的主将王翦一起,整个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魏国上下勉力组织起来的十数万大军在山阳苦等了半个多月,消耗粮草辎重无数,给魏国本已不宽裕的财政雪上加霜。

    魏王敞甚至以身作则,一天只吃两顿,而且三天不吃肉。

    魏国上下同仇敌忾了大半个月。

    却发现对手没了。

    一时之间,各种谣言满天乱飞。

    有说王翦突然身死,昭军不战自溃了。

    这说法显然没有考虑到昭军细致周到的指挥系统。

    然而跟其他说法比起来,这个反而是最靠谱。

    其他的说法还有:昭人在多年的大战中,其实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这次打仗的都是些刑徒,被逼着走到轵关之后,就造反了。

    嗯……这样的说法真的都找不到吐槽的点了。

    还有的说法是,魏无忌实际上是天上的神人下凡。

    看到昭人倒行逆施之后,做法把对方的军队直接给灭了。

    还别说,这样的说法看起来最扯,却反而最受魏人欢迎和信任。

    无他,魏国实在是太需要这样的人来帮助他们对抗人力已经无法对抗的大昭了。

    然而魏国不敢大意,魏无忌仍是领着大军,吃着国内从各种途径硬挤出来的粮草,枯守着。

    这次的大动员,魏国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

    如果这次随意散去,那么最后王翦再突然出现,魏无忌没有信心还能再动员一次了。

    直到一个消息的突然传来,魏无忌才终于明白,大昭这一次的目标,的确不是魏国了。

    大昭太子扶苏,突袭晋阳得手。

    赵国西面防线被瞬间洞开。

第四七二章 投名状

    时间悄然拨回到大约一周以前。

    此时,王翦的“大军”还在顶着攻取魏国的幌子一路招摇着往东而区。

    白起与蒙恬的两路部队也按着预先设想好的路线悄然行进着。

    白起一路跟着王翦的路线东向,到了安邑之后转而北上,悄然进入南军转移之后空虚起来的上党地区。

    蒙恬一路则是往更北方而去,绕一个更大的圈子,遮绝赵军北军的归途。

    而扶苏也刚刚领军渡过了泾水,与其余两路大军一样昼伏夜出,企图在被觉察到之前更多靠近赵国一些。

    当然,如果能够顺势攻取几座赵军的边境守寨就更好了。

    至此为之,扶苏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将赵国西线攻防的枢纽重镇晋阳一举拿下。

    毕竟作为赵国西线最为重要的城市,整个赵国一半的兵力都集中在了晋阳左近,防御力之高并非普通市镇可比。

    这样的硬骨头,当然还是要交给王翦才让人放心一点。

    计划中,在给昭军的突袭牵扯出足够时间之后,上将军就会脱离那支本就是佯攻的军队而回到军中,如今算算时间,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直到这一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人,改变了扶苏的既定计划。

    “小人刘季,见过太子!”

    是的,这人就是已经出了扶苏视线之外很久的刘季。

    他更为人所熟知的名字是刘邦,也就是未来的大汉开国皇帝。

    刘季几乎五体投地,以一种极为谦卑的态度趴在了扶苏面前,似是一点都没有为地上的泥土而感到不快。

    踏云看着眼前这个模仿自己姿势的家伙,颇有些好奇,喷着鼻息将脑袋探了过去。

    约束住了坐骑的好动,扶苏看着眼前的大汉太祖高皇帝,扶苏表情复杂。

    虽然他一向不信鬼神,对所谓的命运也抱着无谓的态度,但此时也有一种想要顺手把这家伙给宰了的冲动。

    见扶苏表情古怪,一旁引荐了刘季的白焯暗自着急,小心上前问道:“太子可有要问他的?”

    刘季跪伏于地,虽然没有抬头,但却能够感受到扶苏的灼热视线,心中跳得更快,忍不住嘀咕道,那个狗日的军师果然是想害了自己报仇。

    就在刘季浑身是汗,快要虚脱的时候,扶苏终于发话了,“你就是那个太行山里的刘季?”

    虽然语气听不出什么,但对方没有一上来就命人把自己拖出去,就说明这生意有得谈。

    刘季稳了稳动摇不定的心神,“正是小人。当日被太子撵得没法子,只好跑到了赵国来了。”

    扶苏一听就笑了,“你这个盗王怎么抛却自己的子民不要了?”

    刘季跟着呵呵干笑两声,连忙解释道:“咱们本就都是穷苦出身,只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都钻到山里想要讨一份活路。我等早就盼望能够成为昭人了!”

    若说之前还只是因为对方在“历史”上的名气才得以让扶苏多看一眼,那么这句有些急智的回话,就让扶苏有些真的感兴趣了。

    看来无论是什么时代,能够混出头的,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你倒是会说话。”扶苏笑了笑,没有继续揪着对方的过往不放,不过却也没有相信对方所说的“早就盼望当昭人”的话。

    要真那么盼望,在太行山上时就可以投靠了,而且两国离得也不远,这伙贼众翻个山越个岭想必也不是难事。

    如今来投靠,无非就是因为大昭已经大军压境,他们明白自己已经无处可跑了,倒不如提前带着投名状来归降。

    “白焯说,你有把握领着我军一举攻破晋阳。”这就是对方用以获得扶苏“不计前嫌”的投名状,也是扶苏见对方这一面的原因,“但一定要亲眼见到我才会说。如今我也到了,你可愿意说了吗?”

    “愿意,愿意。”刘季仍然跪趴在地上,点头如捣蒜。

    然而还没等他说,扶苏就先挥了挥鞭子,“你先起来再说话。”

    虽然身居高位,但扶苏从来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行跪拜之礼,这种用作践别人尊严来体现尊贵的行为,在他看来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喜欢。

    刘季答应了一声,慢慢爬了起来,再次向扶苏行了一礼,“多谢太子。”

    随意地“嗯”了一声,扶苏示意给刘季一匹马,让他跟上自己。

    军队还在行进当中,预设的扎营地还在前方很远,对方也是在被白焯的斥候抓住之后才被人带来的。

    “说吧。”

    “唯。”

    一边要与扶苏说话,一边还要注意着操纵不太熟悉的马匹,刘季一时手忙脚乱。

    刘季穷苦出身,本身就很少能够有骑马的机会。

    虽说自封为游侠儿,但与人家有家底的游侠儿相比,他也就是一个混混罢了。

    虽然在成为“盗王”之后,刘季有了机会较多地接触马匹,但与那些劣马比起来,操纵这样的优质军马,自然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扶苏提醒着对方注意跟上,然后问道:“你说你与晋阳守军有旧?晋阳守备吕梁?”

    刘季差点就不记得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听了扶苏的问话,才发觉自己已经提到了城中内应的环节。

    “额,不,不是吕梁。”胯下战马突然摆了下脑袋,几乎贴到了扶苏坐骑的身上,踏云不悦地瞪了一眼,差点把刘季吓得掉下了马去。

    “吕梁油盐不进,连贿赂都不收,小人与他没有什么旧情好说。”从这口气听起来,刘季显然对吕梁怨念颇深。

    能不深吗?

    自吕梁驻扎在晋阳以来,刘季的好日子几乎就到了头。

    三天两头的剿匪,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了一锅粥。

    虽然凭借其他官员的帮衬,刘季到底还是能够混一口饭吃。

    但像希望那样的好日子,却是一去不复返了。

    “你是说,你能买通其他的官员,骗开城门让我军进去?”扶苏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像晋阳这样的关防重城,赵军对它的守备自然不可能不上心。

    你要说晋阳守军会因为刘季的贿赂对他平日里的劫掠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扶苏是信的。

    但要说会因此大开城门把昭军放进去,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赵人也不傻,赚钱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不是向昭军敞开城门,而是向小人。”刘季笑得如同一只偷吃了老母鸡的狐狸,“城中有一户权势人家,与另一户在田亩地契上起了争执,于是托人请了小人,趁夜行匪事。至于赵人,其实并不知道大昭已经兵临城下。”

    扶苏点点头,他听明白了。

    刘季的计划其实说起来很简单。

    就是城中一户人想要借他的手来一出劫匪灭门的惨案,而刘季就借了这个机会让昭军假扮盗匪,从夜里大开的城门进去,一举夺城。

    说到这里,扶苏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赵人都不知道我军临城,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白焯说他抓到你的时候,就见了你带人鬼鬼祟祟在这一带晃悠。”

    扶苏眼神冷然,“莫非你是赵人暗探!”

    此言一出,高进立刻挺剑直刺,稳稳地将剑尖顶在了刘季的胸口处。

    感受着只隔了一层衣物的剑尖的锋锐,刘季一动也不敢动,只在心中祈祷着坐骑能够稳当一点。

    “太子明鉴。”刘季口干舌燥,难得的是没有忘了来此之前,那人对自己的叮嘱。

    “小人的确早就知道昭军会行经此处,却并不知道来的是太子。”

    当着高进的剑刃和扶苏的眼神,刘季以此生最快的速度翻动着嘴皮子,“之所以小人会早早守在这一带,是因为有人告诉小人,昭国的目标必然不是魏国而是赵国,而晋阳这一路,则是昭军的必经之路。

    “他还说,大昭首重军功,如果想要能投靠昭国,就要以晋阳为投名状才行。”

    “这人是谁?”

    扶苏对刘季的话只能说半信半疑。

    一方面,天下各国都为大昭的虚晃而蒙骗,却偏偏躲不过一个匪徒的思量,这让人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但另一方面,若不是真的猜到了,刘季又怎么会选择在这个地方等着?

    甚至连勾结晋阳城中权势的套路都想好了?

    见扶苏果然没有立刻杀了自己的意思,刘季终于有时间咽了口唾沫。

    “陈平。”

第四七三章 郭进的哭诉

    晋阳失守,守将吕梁在大势已去之际自裁谢罪。

    这样的噩耗以长了翅膀的速度飞回了邯郸。

    不久前还等着坐山观虎斗的赵人突然都傻了眼。

    昭国的目标不是魏国么?

    怎么突然就杀到了晋阳,甚至还在赵国得以反应过来之前,就将这西边的门户重镇一鼓而下了?

    作为晋阳守备,吕梁自然对此难辞其咎,但他已经用自己的生命进行了补偿。

    对于这位在李牧之后替大赵坚守了数年西境门户,一次又一次对抗昭人入侵的将领,赵人没忍心过多责怪。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看得出,在不受高层重视的情况下,吕梁几乎以一己之力对抗大昭,做到现在已经难能可贵了。

    赵人更要问的是,在西边晋阳陷落之前,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能听得到?

    晋阳虽然是边防重镇,但这并不意味着晋阳就在国境边上。

    实际上,晋阳离着两国默认的分界线——太行山余脉,还有多达百里之遥。

    从边境到晋阳这一路,难道所有的边镇守军都瞎了吗?

    而且晋阳的陷落虽然很大原因是昭人勾连了城内的细作偷开了城门,可晋阳也并非是一夜就陷落了的。

    据战报,“晋阳城头的大火二十里可见”、“晋阳守军一直撑到了天亮前的一个时辰”,然而从始至终,竟无一个援军开到城下。

    赵人不禁要问,在晋阳守军殊死抵抗突然出现的昭军之时,其他的援军呢?

    应该在晋阳周围作为防御的北军呢?

    那个抢走了吕梁的北军主将位置的郭进呢?

    当然,赵人知道在丢了晋阳之后,郭进就一溜烟跑回了邯郸,如今正在赵王宫中。

    赵人要问的是,当日晋阳陷落之际,他郭进跑哪儿去了?

    “小人未敢擅离职守啊!”郭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着话,语气恳切得如同刚死了家人。

    不止普通赵人要问,赵王成当然也要问。

    而面对赵王成的问题,郭进也是有话说的,“自从入春以来,为防昭人入侵,小人在营中是寸步未离的!这一点,营中将士都可以为小人作证的!”

    堂堂一军主将,郭进在王上面前却是一副家奴嘴脸,令所有人都深为不齿。

    但这很有用。

    因为对方的谦卑态度,赵王成的怒火竟也神奇地消了一些。

    “那当日晋阳遇袭,你为何不救?”

    当然是因为收了钱,以为那只是“寻常的”匪徒团伙作案而已,拿钱办事,郭进总不好坏了别人的好事。

    谁能想到那竟然是昭军杀了进来。

    如果知道的话……

    如果知道的话,郭进当然还是会跑,但至少会派别人去看一下。

    肯定会的。

    郭进这么想着,但却不敢明说。

    他虽然是多少有些蠢,但仍然知道,这么一说,自己的小命肯定就丢了。

    “小人其实一见城头火起,就知道是大事不妙,”郭进一边说一边哭,真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可是,可是小人哪里指挥得动北军的诸将啊!”

    这就是郭进的应对策略——将一切的问题都抛给北军!

    “王上当面,岂容你信口雌黄!”眼看赵王低头沉吟,竟似真的信了郭进的鬼话,同样出身于北军的老将赵葱自然不依,“那吕梁不比常人,不但出身北军,更是上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北军怎会对他见死不救!”

    说完,赵葱怒视郭进与郭开叔侄,面露愤然。

    他当然看得出这是郭开想要将脏水泼给李牧的又一次尝试。

    但是旁人怕他郭开的权势,身为宗室之人的赵葱可不怕他。

    “是啊,当着王上的面,可不容你胡说八道。”郭开自然看到了赵葱的怒目而视,但他依然一副双手拢袖的姿态,丝毫没有介意。

    赵葱不过是一介武将而已,要除掉他,多的是手段可用。

    宗室又怎么了?平原君堂堂皇叔,结果如何?

    想起当日自己落魄之时,在宫门之前被赵胜的那番折辱,郭开的眼眶都红了,看上去倒是有几分为将士惨死的哀悼,“可怜我大赵守军殊死抵抗到最后,可不能胡乱定罪,让他们寒了心。”

    郭进毕竟是跟了郭开许久的亲侄子,自家叔叔的性子,他最是了解不过。

    叔叔哪里是让他“不要胡说”,分明是在告诉他“敞开了说”。

    原本顾忌若是说得过分,可能会遭来反噬,郭进还不敢说得太过分,可现在有了自家叔叔的“指点”,郭进泼起脏水来,可就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只见郭进的眼泪真如断线珍珠,一颗一颗滚了下来,掷地有声,“小人受王上错爱,勉力担负起守卫我大赵西疆的重担,心中无比忐忑。

    “心中惶恐之下,就要推辞不就。然而叔叔的一番话,令小人醍醐灌顶。”

    “你说这些做甚!”郭开佯装愤怒,“我与你所说如何,不过是家中闲话而已,哪里能拿到王上面前嚼舌,你想死不成!”

    “让他说!”听了赵葱的话,赵成自是有些疑心,如今见郭开要掩饰,他还以为郭开叔侄说漏了嘴,“既然要辨明是非,事无巨细,自是都要听的,就让他今日在这殿上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都道出来!”

    赵成越说越激动,竟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今日寡人倒要看看,究竟谁的心是黑的!”

    “是,是……”郭进本来正要渐入佳境,被王上一阵抢白之后,心中竟有些虚了,说话也结巴了起来,“家叔,家叔吩咐说……”

    “你把舌头捋直了!”郭开见这货不成器的样,恨不得一脚给他踹死。

    “是,是。”郭进点头不已,“家叔说,我郭家本是晋阳大族,但我们这一支非是嫡系,一向都是受了白眼的。多赖王上不弃,才得以报效国家。

    “王上既然要小人守晋阳,当是看重了国家在晋阳的根基。对于我自身,有没有本事,有多少本事,都不打紧。只要心中记着一点就是。

    “那就是,郭进生是王上的人,死,也要做王上的鬼!”

第四七四章 颠倒黑白

    听了郭进的哭诉,要说赵成全盘都信了,那倒没有。

    可郭进的情深意切,再加上一旁郭开无声胜有声的配合表演,这让赵成在一时之间竟有些难得的感动。

    郭进一看有戏,连忙趁热打铁,“小人虽然不才,但也知道,西边防线是我大赵防务的重中之重,往年里都是上将军这样的国之干城才能担负得起的。

    “小人自然不敢与上将军比,但既然王上有命,小人便是拼了这条命,也是要做好的。小人就寻思着,有王上在后面撑腰,再有北军的百战将士配合,就算做不到上将军那样,但也不至于太差了去,可是,可是……”

    郭进边说便哭,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

    赵成叹了口气,罕见的没有出言斥责,反而换上了温和的语气,竟似是在安慰郭进一般,“寡人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可你自己都说了,有孤王在给你撑腰,便有什么说什么吧。”

    郭进捂着嘴巴抽噎着点头,连连吸气数下才到底缓了过来,“可是小人到了北军之后才发现,竟不是人人都像小人这般,以王上的命令为第一的。”

    小心观察着赵成的神色,发现对方的眉头果然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郭进知道这一句总算是说到了王上的心坎里。

    “北军将士精锐归精锐,但……”郭进咬了咬牙,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但太过恃宠而骄,对小人的命令常常阳奉阴违。小人在北军也呆了半年余了,可竟是连北军的中高层将官都认不全!小人有罪啊!”

    后半句没错。

    郭进在北军的半年里,的确没认得几个将官。

    可那不是因为这些将领恃宠而骄,连主将升帐点卯都敢不到,而是因为郭进自到了北军之后就根本没有升过帐。

    每日里游乐玩耍,竟是一次军事会议都没参加过。

    相比较而言,他甚至还不如当年的云琭。

    云大将军当年虽然也是喜欢玩闹,但至少还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过,对于吕梁的些许建议,偶尔还是听得进去的。

    郭进却是真的放飞了自我,一点军务都不操心,一切都要靠北军将士们的自觉。

    也是李牧留下的底子太好,连续几场大败竟都没有让北军丢掉自己的精气神,在连续两任主将都是废物的情况下,自我管理竟也没有出了大岔子。

    当然,这其中也有吕梁的作用。

    吕梁虽然只是副将,但有李牧这一层关系在,北军都将他看作了真正的主将。

    然而不同的人听到同一句话的时候,反应是完全不同的。

    郭进的话听到赵葱耳里自然是嘲笑不已,觉得他真不愧是个天字一号的大废物。

    而听到本就对北军被称为“李家军”而不满的赵成耳里,这就是李牧又一条的罪证了。

    “好一个李牧,好一个北军!”

    赵成恨恨出声,让身旁的郭开与郭进心底暗笑,却让赵葱惊诧莫名。

    这怎么还能扯到上将军身上?

    “接着说下去!”不等赵葱起身为李牧和北军分辩几句,已经为此事定了性质的赵成挥手止住了他,转而对郭进说到:“你不要怕,给寡人接着说下去。”

    “是,有王上在,小人什么都是不怕的。”郭进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嚎哭竟是止住了,嘴条也越来越清晰,“说到当日晋阳陷落之际,其实我就在军中,对晋阳城头的火光看得十分分明。”

    “那你为何不救!”

    赵葱义愤填膺,总算找到机会怒斥出声。

    “不是小人不救,是救不了啊!”似乎是想到了当日的惨状,郭进又哭了起来,“晋阳的喊杀声,远隔数里之地都传了过来,小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许是敌兵偷袭入境,于是立即传令整军救援。

    “小人虽然武艺稀疏平常,但心中只有一念,王上将晋阳交付于我,那小人就是死,也要死到晋阳城下!”

    “多余话不必再说!”这么说着,赵成看向郭进的眼神却分明有了几分……欣赏,“只说为何救不了!”

    “是是是,小人一时激动,多说了两句心里话。”郭进哪里看不出赵成其实还是想听的,“但小人穿戴齐整出帐之后,却蓦然发现,整座营地,除了小人自带的亲兵之外,竟然没有一位将军依令整顿军马,反而三三两两聚在帐前嬉笑胡闹。

    “小人疑惑不已,就问他们难道看不见城头的火光,听不到城中的哀嚎吗?可他们却说……他们却说……”郭进再次嚎啕大哭,那场面,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不要哭了!”每次说到关键点,这家伙就哭上一场,一次两次倒还真显得情真意切,多了就让人厌烦了。

    赵成本就不是耐性多好的君主,此时已经到了暴躁的边缘。

    郭开深得君心,此时连忙给表演得上头的郭进递了几个眼神,让他见好就收。

    得了叔叔的示意,郭进又抽噎了几下,总算缓了下来,对面色不渝的王上继续道:“他们却说,那分明只是小股盗匪作乱而已,晋阳守军自己完全都应付得来,根本不必插手,这大半夜的,还是早点回床上搂着小娘子睡觉才是正理。”

    这话的确是有,但究竟出自何人之口,想必不用赘述了。

    而这样一句极度欠抽的话语一出来,果然收到了极好的效果。

    赵成怒不可遏,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郭进,指着这个方才还是他心中的“忠臣良将”破口大骂:“军营之中居然带有女眷,你这个主将是怎么当的!”

    “小人有罪!小人有罪!”虽然被踢了一脚,但郭进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怨愤,诚惶诚恐地爬起之后又跪到了赵成的脚边,连连磕头认罪。

    郭进心里敞亮,王上虽然看起来是怪罪于他,但实际上,这晋阳失守的责任,如今已经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了。

    剩下的,就是将脏水继续泼给李牧和北军,直到他们洗都洗不干净的地步。

第四七五章 吕梁山

    “是条好汉子,妥善安置他的尸身,绝不可轻侮。”

    摘下头盔之后,杨端和看着眼前颓然倒地的敌方将领的尸身,命令亲兵妥善料理。

    随着吕梁的身亡,晋阳彻底宣告失守。

    原本就是因为吕梁的鼓舞才坚持到现在的守军便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纷纷放下武器,瘫坐于地,甚至连昭军走到了面前都没有反应,如失去了魂魄一般。

    城下的昭军开始源源不断涌入战略要地,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将府库、武器库、粮仓等重要地点驻守住,以防有人趁乱抢掠。

    杨端和轻抚着在激烈战斗中略有崩口的城垛,急促却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攻占晋阳之后的一应命令。

    东方,黎明前的黑暗终于为初升的阳光所划破,与阳光一同出现的,还有扶苏的军旗。

    直到看见扶苏大军的旗帜,杨端和紧张了一宿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看来敌军的援军是不会来了。

    晋阳的顽强抵抗,曾一度让杨端和有过撤退的念头,考虑到己方花费了远比预料中更多的时间才成功得手,而敌军的支援或许就在近前,杨端和更是险些放弃。

    还好的是,他坚持下来了。

    其实偷袭的一开始是很成功的。

    刘季没有使诈,同样也没有故意说大话来体现自己的重要性。

    在守军察觉出不对之前,杨端和亲自率领的前锋军精锐就强行冲进了城门,迅速处理掉门前的守卫,将大门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上。

    随后,杨端和一方面控制住城门,一方面领兵上墙,将正面城墙都占据了起来。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直到一声凄厉的号角突然出现了不远处的望楼上。

    夜间漆黑一片,竟是没人注意到城内竟还有着要比城墙还要高出一线的望楼。

    这一失误,让刚刚得以偷袭城门得手的守军立刻陷入了困境中。

    为了防止从边境到晋阳这一路上的守军察觉异常,第一批随杨端和翻山越岭攻入城内的只有区区两百号人,也是一股大型山匪所能组织的最大精锐的数量。

    可两百人在山匪集团中可谓是大型集团,但在战场上就是朵小水花了。

    虽然占领了关键的城防,但能不能在支援到来之前守住城门,杨端和心里也完全没有底。

    幸亏是夜里突袭,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守军并没有一开始就投入全力攻向自己这一边。

    在夺回这一座城门之前,吕梁首先考虑的,是不让其他城门易手。

    否则四面火起,晋阳不丢也丢了。

    因此城门的争夺虽然激烈,在杨端和的指挥下却也没有出现多少险情。

    然而很快,城中守军似乎反应过来了,其实夜间偷袭的敌军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数量,受到袭扰的也只有这一座城门而已。

    但就是这短暂的耽误,昭军的后续支援终于也到了。

    两方就在一座窄窄的城门之前展开了血战。

    城门宽度有限,即便守军人数占优,但下了死心要防守的昭军将盾牌竖在身前,互相以身体作为支撑,将防线守得严丝合缝,赵军一时急切难下。

    就连远程武器,在昭军缩在城门洞中的情况下也难以发挥太大优势。

    吕梁不是没有想过派出一支轻兵从其他城门出去,绕到敌军身后进行前后夹击。

    然而这意味着有可能要与昭人进行野战。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北军的精锐都已为主将郭进,实际上是郭开,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调离了吕梁的掌控。

    如今在城中的,说好听点是百战老兵,说难听的,就是老弱病残而已。

    这样的兵力据城而守还能起到点作用,如果要与战力甲天下的昭军在野外作战,那就是找死。

    更何况,没有充足的骑兵力量,即便绕后作战,其实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其实吕梁还是求稳了,他看出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昭军投入的兵力其实很有限,于是他寄希望于自己这边抵挡住昭军的攻势,等到援军一到,就可以顺利地前后夹击,将晋阳守下来。

    然而吕梁高估了郭进的智商,或者说低估了对方的道德。

    那般激烈的厮杀,郭进竟然真的能认为不过是山匪作乱,本着拿钱办事的原则,具有极高道德水准的郭进竟是真的放着军功不要,也严令紧守营门,一兵一卒不得前往援助。

    甚至就连吕梁在支撑不住之时派来的求援使者,也被他的亲兵拦在了营门之外。

    吕梁很快就为他的求稳付出了代价。

    赵军在晋阳城中没有足够的骑兵,但昭军有。

    两军在晋阳城门下僵持了两个多时辰之后,昭军第三波,也是最强一波的援军终于到了。

    这一波援军全员都是骑军,收到前方的消息之后,在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内就从边境强行奔袭到了晋阳城下。

    而他们有着一个令赵国小儿止啼的名号。

    玄鸟重骑。

    与敌军僵持不下两个多时辰的赵军突然发现面前一松,敌军竟是撤开了。

    然而没等他们为敌军的撤退而松一口气,隆隆的马蹄声便从地底传了上来。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线如同从九幽地下钻出的黑色死神。

    人马具甲的玄鸟重骑依然还是那个一旦投入到战事中就能一锤定音的决战兵种。

    仅用了一个冲锋的时间,赵军原本还算严密的防线立刻就被撕扯出了一个不大,却足够深的伤口。

    而这个伤口还在继续扩大。

    碍于城门的范围就那么大,第一波突击的玄鸟重骑并未能对赵人的军阵造成太过恐怖的杀伤。

    然而在首领的指挥下,紧接着的第二波玄鸟重骑在第一波的基础上,开始了向两侧的展开。

    在这样跨时代力量的碾压之下,赵军防线立刻摇摇欲坠。

    杨端和在看到胜机的刹那,指挥手中的步卒紧跟上玄鸟重骑用无敌之势冲开的裂隙,并将其牢牢补上,给后续的援军扩展军阵的机会。

    在这样摧枯拉朽的攻击力下,赵军零散组织起来的几次反抗都是一触即溃,完全难以再做抵抗了。

    很快,吕梁就绝望地明白了,援军是不会来了。

    在带最后的士兵退守城墙之后,吕梁完成了他作为大赵将领的最后义务。

    与城携亡。

    就事论事,吕梁并非是一位太过出彩的将领。

    在同时代的李牧、王翦、白起,甚至廉颇等人的璀璨光芒下,他不过只是一个被时代(或者说云琭)强行推到对抗大昭的最前沿的普通将领。

    在面对昭国列位名将时,他也同样是败多胜少。

    白起、蒙恬、司马靳都曾在他手上获得过胜利,而吕梁所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在赵军溃败之际整合起仅有的力量再守到西线而已。

    只是在被昭军打趴下来之后,一次又一次站起来。

    而已。

    就连他此生的最后一战,也犯了很多站在上帝视野上看来的错误,导致城破身死。

    然而赵王或许很快就会忘了这么一位从未被他寄托过厚望的将领。

    但赵人不会忘。

    在吕梁为杨端和命人葬在太行山下之后二十年。

    已经是昭人的故赵人仍将那座埋有忠骨的小山称为吕梁山。

第四七六章 为了什么

    攻占晋阳,是一场在任何人看来都可以称之为大胜的胜利。

    然而为此而举办的庆功宴却并不如何铺张。

    一来是战时,庆祝不宜太过。

    二来也是因为无论是扶苏还是其他的将领,都没有太过在意这场胜利。

    不管是在突袭晋阳中捞到了军功的,还是没能吃着肉的,关注点都放在之后更大的战役中。

    于是就连这场庆功宴,实质上也成了又一次军议。

    胃口早已被养刁了的昭军将士,哪里会满足这一次所谓的大胜。

    他们眼中的,还有邯郸。

    相比之下,晋阳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而已。

    所有人都知道,昭军将领们更是清楚,昭王所发动的此次大战不比以往,乃是如灭韩一般的灭国大战。

    看看上一次灭韩大战之中崛起了多少将领,之后又分发了多少官爵?

    军神白起可不就是在灭韩之战中展露头角的吗?

    也不指望自己能跟白起媲美,那摘上几个高爵,封赏几亩厚田,总不是多大的难事吧?

    晋阳首战告捷,杨端和赚得盆满钵满,这更让没分润到战功的将领们更是心痒难耐。

    至于庆功宴?

    早就被他们抛诸脑后了。

    就在这场没什么庆贺氛围的庆功宴上,不过三杯酒下肚,就有人开始迫不及待地谈起了在攻占晋阳之后,大军的行进路线问题。

    然后,就没人记得起这次酒宴的初衷——庆功了。

    扶苏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的酒爵,听着场下吵作一团的众将,表情无奈。

    他原本只想凑合着代替上将军把军队全须全尾地带到边境线上而已。

    谁能成想,一个不小心,就把重城晋阳给打下来了。

    这可倒好,主将人都还没到,第一阶段的作战目标就已经达成了……

    这要换了旁人,肯定是高兴得不得了的事情,明晃晃的战功就在眼前闪耀,能不高兴吗?

    可对于扶苏来说……

    战功有啥子意义哦……

    不是说好了就做一个吉祥物跟着上将军混上一混的吗?

    这就好比两边球队刚开打,吉祥物上去砍下了81分……

    没这么玩儿的。

    至于底下的争吵,扶苏根本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无非是一方想要趁热打铁,趁着其他两路还没支援(抢功)到位,直接高歌猛进,把赵王成先从王座上拉下来再说。

    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从晋阳到邯郸还有几千里远?

    还是忘了赵国还有个李牧没来呢?

    而另一方则要稳重许多。

    晋阳被下,西线漏洞全开,赵国方面肯定是不会甘心的,自然会趁着昭军立足未稳,想要派兵多回来的。

    那昭军不如以逸待劳,在此倚靠坚城,等待对方来夺城,也能一改主客场的关系。

    然而这样“不思进取”的法子,当然得不到大多数的支持。

    “别吵了,别吵了!”终于有人受不了这闹哄哄的场面,同时也想起了真正拥有决定权的那个人,“还不知太子是何主意呢!”

    此言一出,大家一想也对,没有扶苏点头,在这里吵个热闹也没啥用。

    于是众人纷纷住了口,随后将视线都对准了上座的扶苏。

    然而等了半天,上首的扶苏仍是那副“不是本人”的样子,丝毫没有理会众人的打算。

    诸人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心道不会是刚刚太过吵嚷,没有好好给太子庆功,令太子心生不满了吧?

    念及于此,方才叫嚷得最凶的几人不由瑟缩了下脖子,觉得压力陡增。

    扶苏自然不是因为庆功宴的问题,他只是单纯的在发呆,没有注意到常见已经安静下来了而已。

    直到李清实在看不下去,干咳了两声,才将扶苏从神游物外的状态拉了回来。

    “怎么了?”

    扶苏刚从发呆中醒来,就发现场间氛围诡异,所有人都以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看,仿佛他的脑袋上突然开了朵花似的。

    闻听了太子的低声问询,李清尴尬地笑笑,“大家都在等太子拿个主意。”

    “啥主意?”

    合着您根本从头到尾都没听进去。

    李清好悬没一头栽倒,哭笑不得地为开小差开到了火星上去的扶苏解释:“有人建议稳扎稳打,巩固晋阳城防之后以逸待劳,等着赵国来夺城。另外也有人建议要趁大胜之威,顺势东进,最好能把邯郸一鼓而下。”

    李清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仍是轻易传遍了落针可闻的厅堂,更有人随着李清所言的“一鼓而下”而默默点头,看向扶苏的眼神也充满了热切。

    然而扶苏却显得兴致缺缺,闻言只是意兴阑珊地掏了掏耳朵。

    一鼓而下?你当赵国是路边的蚂蚱,说碾死就碾死了?

    “我只是一个监军,此等大事如何能做的了主?一切,都等上将军到了之后再议。”

    扶苏很干脆地拒绝了所谓“一鼓而下”的计划,同时不顾还有人要说话,挥袖起身便离开了座位,到后堂歇息去了。

    李清与樗里偲等人自然顺势跟上。

    只留下了一干方才还议论得热火朝天的将领面面相觑,不知道扶苏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都在揣度扶苏的意图,随之便有人悄然出声,“我说,太子不会是真的厌恶我等只顾考虑战事,冷落于了他吧?”

    很快,这样的无端揣度就被人嗤之以鼻了,“太子的心胸气度,岂是你所说的这般不堪?没见方才太子根本都没理会我等说了些什么吗?”

    “那你说是为何?”被人如此嘲讽,最先出声的那位面上自是有些挂不住,转而问起了对方是什么章程。

    后来者毫不在意地自信一笑,“很简单,太子意不在此而已。”

    这话说得玄乎,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果然一旁有人追问,“此话何解?”

    然而面对旁人的追问,此人却只是笑着摇头,并不言语。

    “少卖关子,知道你小子脑瓜子活泛,快些说来!”

    自有此人的好友看不下去,连连催促不已。

    这人笑得愈发神秘,“原来是方正兄。那我来问你,你我为何会如此热衷于在攻占晋阳之后加快伐赵步伐?”

    “我还当你要问什么!”方正兄人如其名,一张关中人特征的国字脸,闻言快速地回答道:“自然是要争军功啦!”

    “对呀,你我是为了军功,那太子又是为了什么?”

    这话把人给问住了。

    是啊,他们是军功。

    那太子是为了什么?

第四七七章 提了个醒

    正午,城头。

    春日的阳光,暖,而不灼人。

    用来晒日光浴是再好也没有了。

    扶苏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正向城中归来的,五名严格以《军事手册》上规定的五人斥候小队队形行进着的队伍。

    虽然约束了昭军没有继续向东方进军,然而该撒出的斥候,还是要撒出去的。

    作为将领,虽然是临时工,却也不能做个眼瞎耳聋之人。

    最后再舒展腰肢,在躺椅上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扶苏吧嗒着眼睛坐起了身来。

    “走,去听听发生了什么。”

    比斥候的情报到得更早的,是另外两路的军报。

    不同于扶苏在中路这里的旗开得胜,剩下两路军此时还在进军当中。

    南边的白起军刚刚从安邑北上,如今在上党南麓的中牟县扎下了营地,随时准备北上攻入上党防线。

    北边的蒙恬军就离得更远了。

    要从雁门、代郡一线绕个大圈的他们如今才刚过上郡,离着雁门还有着好些距离。

    离开了昭国直道覆盖的范围,草原上的道路比中原其实更难行进。

    别看都是草地,实际上真的踩上去就会发现看似平坦的草地其实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坑洼地,不小心就会扭伤了人脚和马腿。

    没有坚固的地基,所谓的道路顶多也只能等同于中原的菜地,人马通行还不成太大问题,辎重车辆要想过去,就要费了老鼻子劲了。

    幸好蒙恬对北方的局势环境早已了如指掌,此次行军并未携带大型辎重,而且向国尉府请求调拨了万余头驴。

    驴,是一种被严重低估了的家畜。

    这种在战国晚期才从西域(当今西藏、青海一代)传入中原的奇特家畜,早些时候曾被人用来代替马匹。

    但是人们发现驴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而且身高太矮,用来组建骑兵简直是痴人说梦。

    然而驴是一种承重能力与耐力都远胜于马匹的家畜,而且更重要的是,驴是杂食动物,比金贵的马匹要好养活太多了。

    而且相比于昂贵的马和牛,用驴来代替做农活的牲畜,虽然效率较低,但对于养不起大型家畜的农家而言,驴是更为廉价的替代品。

    蒙恬也在无意间创造了一项历史。

    这一次伐赵,应该是驴这种生物,被第一次大规模运用到了战争中。

    这种开创性的思想也曾给扶苏提供一些有趣的设想。

    比如,若是日后北征草原,用驴来作为后勤补给的重要传输,是否能够减少后勤的压力。

    如若真能成功,日后匈奴会不会被称作是“被驴征服的民族”。

    太羞耻了。

    简单地看过军报之后,方才看到还是在地平线远处的斥候小队终于也到了。

    望山跑死马,望城也是一样。

    看着清晰可见,等到跑到跟前,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

    接了扶苏直接去见他的命令,斥候队长只带了副队,让其他成员先去休息,由他们两人向扶苏汇报。

    “见过太子!”

    “见过太子!”

    放下军报,扶苏笑着让两人免礼,然后温声勉励了他们一番,这才问起了正事,“赵军有何动向?有没有看到李牧的大旗?”

    这也是扶苏在攻占了晋阳城之后没有着急东进的原因。

    他要给等待突袭上党的白起拉开战略空间。

    这实际也是始皇帝向赵王成下的一步棋。

    王翦与白起同时进逼,你选一个吧。

    李牧分身乏术,若是他选择让李牧围堵王翦,那么白起就可以直接从上党兵临邯郸;若是选择在上党针对白起,那么王翦同样可以从晋阳东进,直逼邯郸。

    扶苏也很好奇,面对这样的阳谋,赵王成会怎么选择。

    要知道,不久前他甚至还想要彻底替换掉李牧的。

    如今却要仰赖李牧救国,而且还不一定能救下来。

    真是讽刺得很。

    “回太子的话,赵军的确如您之前所料,集结了较大规模的军队,作势要向晋阳反扑。”

    听了斥候的话,扶苏不由稍有得意。

    果然,自己也开始有了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名将风姿了。

    然后斥候的后半句话却飞快打了脸,“不过没有发现李牧的战旗,只发现了‘后将军司马尚’的旗帜。”

    司马尚?

    扶苏点着下巴,回忆着自己对司马尚的少许记忆。

    《史记》上对他的记载不多,只提了一句他曾与李牧一起抵御王翦的大军,后来也与李牧一起为郭开的谗言所害。

    不过司马尚没有与李牧一样选择拒不领命,而是接受了被撤换的任命。

    后来李牧为郭开使人逮捕而斩,司马尚之后下落不明。或许这也是他名气不如李牧的原因之一。

    没有死节而是选择了全性命与家人,这在写史的笔家眼里算是很大的污点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也是一员能与李牧齐名的将领。

    派其来应对王翦上将军,也算合理。

    那么李牧去了哪儿?

    扶苏挥挥手让斥候下去休息,自己在房中踱起了步子。

    难道他看穿了王翦大军只是虚晃,真正的杀招其实是白起突袭上党?

    扶苏看着眼前的地图,眉头微皱。

    在“原本”的历史上,王翦就是领上党郡兵走的上党、井陉一路,而派杨端和领河内兵攻击邯郸。

    如今反了过来,王翦作势从河内牵制,由白起攻上党,威胁邯郸。

    能够从昭国方向直接威胁到邯郸的,实际上也就只有这两条路。

    因此无论是谁来做主将,都会这么选择。

    但其实扶苏还是高估了赵王成。

    他哪里看穿了什么虚招和杀招。

    之所以命司马尚代替李牧领军夺回晋阳,只是单纯因为他不愿意让李牧回到北军之中而已。

    在赵成看来,如今的北军已经成为了李家的私军,再加上李牧如今心中定然满是怒意,若是让李牧回到北军,恐怕不用昭军攻来,李牧自己就反了。

    话说回来,任何人站在李牧的位置上,恐怕心里多少也会有造反的念头。

    如今李牧军权被变相褫夺,自己的嫡子李放仍为赵王以劫持囚犯的理由关押着,就连府门之外也总有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窥视着。

    反正换了扶苏,绝对就造反了。

    不过好在或许是因为扶苏攻占晋阳,给赵成提了个醒:赵国没了李牧,真的挡不住大昭。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李放被放了。

第四七八章 诏书

    李牧接过诏书的手稳如泰山,面容也平如镜湖。

    而在他身后,脸上还可见数道无法遮掩的伤口的李放就没份淡定了。

    当日要撤去我父子兵权的,是你赵王成。

    如今求着要我父子上阵杀敌的,还是你赵王成。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真当我李家父子是你养的两条狗了不成?

    李放气得发抖,背上刚刚包扎严实的伤口也崩裂出了鲜血。

    然而他却紧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哼。

    若不是父亲早有严厉叮嘱,李放绝不会受这份窝囊气。

    或许也是感受到了李家自家主以下的全体恶意,前来传诏的宦官也未敢多待,更是没敢索要惯例的赏钱,这边好容易将如同烫手山芋的诏令送到李牧手上,那边就匆匆作揖告辞。

    “王使请留步!”

    然而没等他走出两步,就听到了身后李牧的浑厚嗓音。

    这在他听来如同九幽低语,然后尽管再不愿意,也不敢得罪上将军,只能依言僵硬地转过身,却仍保持着方才拉开的距离,试探着问道:“上将军还有吩咐?”

    “王使似是忘了什么。”

    宦者还在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正当脑门见汗之时,却见上将军身后走出了一人。

    这人他也眼熟,李牧的贴身侍卫,吴屹。

    吴屹显然同样是尽力压抑着愤怒,板着一张如同怨鬼一般的面孔走到宦者的身前,右手平举,“给!”

    给什么?

    宦官迷迷糊糊地盯着吴屹的脸,面露疑惑的同时,竟也罕见的多了几分讨好,“何意啊?”

    吴屹本就不愿意做这等事,如今看对方竟然还敢蹬鼻子上脸,自然脸色更为阴沉,干脆直接上了手。

    于是在宦官惊恐的表情中,吴屹提起了他的右手,随后将自己手中提着的一皮袋物件放到了宦官的手上。

    宦官没敢抽回手——当然,抽也抽不回来——只能看着对方将沉甸甸的皮袋放到了自己手上。

    下意识地掂量了掂量,触动了肌肉记忆。

    这是,钱?

    “些许薄礼,还望王使不要嫌弃才是。”

    宦者一时间竟呆了,李牧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不但没有难为自己,还奉上了赏钱?

    虽然给赏钱的方式的确有些粗暴,但这仍然让宦者惊讶莫名。

    叹了口气,宦者由衷赞叹道:“上将军果然是忠厚长者,小人告退了。”

    “王使慢走。”

    宦者又行了一礼,犹豫着想要多说一句,但最终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仍是只能留了一声叹息,拱拱手便走了。

    “父亲何必对此等人还这般客气!”宦者一走,李放便愤然出声了,“若非这些人撺掇,王上也不会……”

    “不会吗?”李牧突然蹦出了一句。

    李放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突然打断,嘴唇嗫喏着说不出话,挥舞着的手臂也怔愣得停在了空中,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口。

    “这些阉宦也好,郭开叔侄也罢,不过都是围绕在王上身边的寄生虫而已。”李放还对赵王心存幻想,李牧却早已看穿了一切,“他们为了能够获得恩宠,当然是要尽可能讨主子的欢心。所以他们所说的,只是将赵王的所思所想,替他说了而已。”

    看着冷汗直冒的儿子,李牧笑出了声,“你不是一回家就嚷嚷着要报仇吗?如今仇人已经告诉你了,你待如何?”

    “父亲莫要戏耍与我了……”

    “戏耍与你?”李牧的表情转而变为严厉,“你以为赵括为何要辞官归隐?”

    “赵国可以无赵括,不能无父亲。这是赵括亲口给我说的。”

    “所以你就信了?”这个儿子有时候单纯得让人觉得不是亲生,“你真以为赵括那等天生自大之人会以为自己不如我?”

    “那是为何?”

    “因为他也看出来了,即便他真能代替了我,也不过只是第二个李牧而已。”

    “什么意思?”

    李放有些纳闷。

    多少人都以父亲李牧作为偶像和目标,难道成为“第二个李牧”不好吗?

    李放仍然懵懂无知,李牧却已经没了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摇摇头示意不想多说了。有些事,自己悟不出来,旁人如何说都没用。

    父亲不说,李放虽然仍有疑惑,却也没有再问了。

    目前他最为关心的,还是父亲接过诏令之后,是否会依令行事的问题。

    原本看来,父亲自然是会服从王上的指令的。

    但经过方才的一番对话后,李放开始没有之前那么肯定了。

    果然,父亲看着诏书上的字迹,面露讥讽。

    诏书自有谒者所写,赵王成不必亲自下笔,然而其上所展现出的不甘心,却是透纸可见。

    李放不由地想,若是在身为“替代品”的赵括辞官归隐之后,作为正主的父亲再撂挑子不干,赵王成该如何应对昭国的大兵压境?

    不知是听到了李放心中的困惑,还是觉察到了对方担忧的眼神,李牧将宦者已经念过一边的诏书在重新看过之后合了起来,对着面露关切的儿子,以及吴屹等人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放心,老夫不是乱臣贼子。”

    此言一出,李放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很快,对抗命的担忧又变成了不甘心。

    赵王如此对待我李家,我李家却要为其肝脑涂地吗?

    凭什么?

    “王上如此行事真令人心寒!不如父亲也学那赵括小儿,辞官不做了便是。”

    李放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心底里的话,然而抬头看去,却发觉是庶弟不甘出声。

    “胡言乱语。”面对儿子大逆不道的言论,李牧竟是破天荒地没有生气,“我李家这数十年来享有的荣华富贵,难道不是王上的恩赐吗?”

    “这等荣华,不都是父亲、兄长在战场上以命相搏换来的,我家不欠他赵国的!再者说,大不了,这荣华富贵,都还了他就是了!”

    不曾想,这个一向体弱多病,不能上战场的弟弟,竟有如此刚毅气度,顿时让李放刮目相看。

    李牧看了看口出不逊之言的庶子再看了眼虽未明言,神色却颇为赞同的嫡子,笑了。

第四七九章 不大行

    震惊天下列国的平原君赵胜贪腐案,在李牧领兵西去的第二天,便落下了帷幕。

    经赵王成亲自审理,终于发现所谓的贪污证据,都是被人为捏造的,忠义军以及赵王本人,都只是受了蒙蔽而已。

    一切的过错,都在诬告之人。

    为了以儆效尤,赵国第一次引用了昭国的“反坐律”,定了诬告之人的贪腐之罪。

    依律当斩。

    为了彰显正义,赵王甚至没有等到秋后,直接在宣判平原君赵胜无罪的同时,就命人摘去了诬告之人的头颅。

    甚至,赵王成为了自己听信诬告而自伤,亲自前往牢中,迎出了王叔赵胜。

    据称叔侄见面之际,两厢作揖,互陈心事,气氛极为融洽。

    赵王说,从始至终,他其实都相信王叔是无辜的。

    平原君则对道,他也从未对王上的明察秋毫有所疑虑。

    至于为何要等到李牧出兵之后,平原君才得以洗冤,大概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而值得玩味的是,李牧领兵前往的地方,并非是之前大家预测的晋阳方向。

    众所周知,整支北军的中高层将领,几乎都是李牧或者他的下属带出来的兵,因而用以对付昭军的来势汹涌,没有比李牧更合适的主将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考虑到昭军此时所派出的,只有王翦一人,白起、蒙恬二位还没有露面,因而赵王成将老将军作为了后手。

    李牧被派往的方向,是在晋阳之后,更靠近上党一线的屯留。

    屯留临近长平,一向是防范上党来敌的重要军阵。

    让李牧领军驻留此处,显然是存了抵御昭军从上党北侵的想法。

    而代替李牧西去的,则是一位同样为赵人耳熟能详的大将,司马尚。

    作为司马尚副手的,是已经年逾八旬,在前些年才封了侯的老将军庞煖。

    两位老将军的年龄加起来,已经有一百五十岁上下。

    这样的搭档,让赵人多少有些忧心。

    主副两位主将都如此高龄,能撑得住长途奔袭,以及之后的连番大战吗?

    尤其是老将军庞煖。

    北方一战后,老将军已经处在了半退休状态。

    何况一战封侯之后,老将显然已经获得了此生的最大目标。

    之后还有多少战心和动力,都难说得紧。

    当然,老将也有老将的好处。

    比如沉稳。

    至少不会像某个年轻的将官那样,国难当头之际,说归隐就归隐了。

    没错,说的就是赵括。

    赵人当然不知道,赵括的归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赵王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体现自己不与上将军争位的态度。

    于是赵人就只能看到,国家危难之际,世受国恩,满门忠义,本应挺身而出的赵括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辞官。

    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怕了昭军。

    更有甚者,认为他是在之前的联军伐楚之时,与那大昭太子扶苏多有接触。

    或许赵括小儿早已生了异心也未可知。

    这样的诛心言论,听在智者耳中自然是嗤之以鼻。

    但民众多愚,在有一个能够怪罪的人的时候,他们往往不会停下来进行过多的思考。

    不过无论赵国国内对赵括的评价如何两级反转,作为主角的他都已经听不到了。

    此时他的耳中,就只有海鸥,以及海潮的声音。

    当然,还有一个少年的喋喋不休。

    “就这小子,也配教我兵法?”

    少年项籍依旧穿着那身袒胸露乳的“沙滩装”,对面前比自己看起来大不了多少的赵括面露不屑,对着张良道。

    在项籍的脑海中,所谓名将,都应该是自家爷爷那样,白发苍苍的老者,或者至少应该是父亲那样的中年人才是。

    像这样的年轻人,也懂多少兵法吗?

    赵括对面前少年的不屑,脸上好像没有如何,只是对极力延请了自己来这鸟不拉屎的岛屿上的张良问道:“这小子什么来头?”

    张良作为战国的最后一位纵横家,一手推动了齐楚联盟以最后一次反扑大昭的幕后推手,面对项籍和赵括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年轻人却也似乎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而且看样子,这两人不知是不是命里犯冲,一见面就是针锋相对,谁也看不上谁的样子。

    “项籍,大楚上将军项燕的嫡孙。”

    简短地介绍了一句,张良转头对站在一旁,长时间未发一言的项梁道:“你家项籍要学兵法,兵法大家我给你带来了,能不能让他学,就交给你了。”

    项梁面对张良,就不像项籍那样没心没肺的了。

    见多了世事的项梁明白,像张良这样一张利嘴就能搅动天下动荡的士人,虽然看起来手不能缚鸡,但若能量,比他们这些武夫强出了不止一倍。

    因此对着张良,项梁很是恭谨地行了一礼,“多谢先生。”

    随后对着仍是一脸痞相的项籍道:“籍儿不得无礼,快来谢过两位先生。”

    后一位先生,自然就指的是赵括了。

    项籍虽是一脸不甘愿,然而面对叔父的招呼,项籍仍是老实照做。

    对这位放着自家儿子不管,也要先救了自己出来的叔父,虽然嘴上不说,但项籍其实心中还是十分感激与尊重的。

    “谢过张先生,”先对张良躬身称谢,然后又转过身,对看好戏的赵括咬牙道:“也谢过赵……”

    “先不急。”

    孰料,项籍好不容易放下了身段,赵括却又不答应了。

    项籍本就不愿意拜谢,但自己不愿意归自己不愿意,若是对方不愿意,这就让他感觉受到了侮辱。

    眼睛怒视之下,项籍脖颈青筋暴起,仿佛就要吃人。

    恐怕若不是项梁就在身旁,让项籍多少有些顾忌,此时便已经拔剑了。

    张良叹了口气,觉得当年劝服齐楚两王联盟也比如今让两个年轻人好好相处难很多,“你又要如何了?”

    “我当日只是答应了你来看看他的资质如何,又没说一定会收。”赵括歪着脑袋嘿嘿笑着。

    “那你觉得小爷资质如何?”

    项籍气呼呼地瞪着眼睛,针锋相对。

    “我觉得不大行。”

第四八零章 大结局

    赵国的殊死抵抗持续了三个月。

    李牧、李放父子先后战死,赵王成自缢于殿上。

    公子嘉携宗室北逃在代郡立国,称代国,然而很快就为北路的蒙恬扫平。

    仅剩的赵国宗室全体投降,立国两百余年的赵国彻底宣告覆灭。

    平灭赵国之后,昭王政并未选择见好就收。

    王令之下,白起挟大胜之势从刚刚平定的北方赵地雷霆南下,半个月内就包围了大梁城。

    魏国早在之前的大动员中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仅剩的老弱残兵也完全不是昭军虎狼之师的对手,几乎一触即溃。

    围城数月,魏国群臣宗室均全部请降。

    外无援兵相助,内无军民战心,不降也无益。

    整个大梁只有一人不愿降。

    “未闻有国殇而无宗室陪祭赴死者,有之,请自无忌始。”

    昭王政二十八年十月,魏都大梁为大将白起所围,齐楚拒绝出兵。

    十二月,魏王敞领宗室大臣三千人身披白缟请降。

    魏公子无忌孤身阻昭军入城,为力士孟贲椎死于城门之上,死于魏国社稷之前。

    战后,王翦终得受封武成侯,蒙恬封靖武侯,白起封武安侯。

    二十九年,大楚摄政熊启谋乱,昭太子扶苏领命平乱,是年六月败熊启于寿春,再败其于汝清,三败于昭关。

    熊启向北悲叹而亡,楚乱随定。

    楚太后郑袖以楚君年幼,不可保社稷为由,向大昭请纳归附。

    太子扶苏代王受领,封楚王为禅国君。

    三十一年正月,上将军王翦病重,其子王贲奉王令征讨朝鲜,灭旧燕,杀燕王丹乃返。

    返,得因功受封通武侯,王家一门两列侯,当世无双。

    三十二年四月,齐国爆发巫蛊案,齐后嬴嬅受牵累下狱。

    大昭因故命上将军白起伐齐。

    齐国不能挡,向大昭请降,白起不受。

    七月,临淄被破,白起俘齐王建回昭听判。

    八月,洛阳突发地震,周王宫墙裂,九鼎不翼而飞。

    九月,周王以天命已逝,禅位于昭王政,昭王故辞,然不能辞。

    十月,昭王政祭天帝,领天命,重铸九鼎,即位为天下共主,称皇帝。

    然后立华阳夫人为皇后,立王太子扶苏为皇太子。

    皇帝以子议父,臣议君甚无谓,故弗取。除谥法,只以号代之,自称始皇帝,后世以二世、三世称之,直到无穷尽。

    三十三年,右相王绾以天下新定,边远之地人心未附,请封各皇子于燕、齐等边地代王守土。

    群臣附议,唯太子与左相李斯力争反对。

    李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进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共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

    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

    乃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卫、监。更名民为“黔首”。大酺(pu,聚饮)。

    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ju,一种乐器),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

    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字。

    地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兆、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

    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诸庙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

    昭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坂上,南临渭,自用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没人钟鼓,以充入之。

    三十六年,始皇帝临幸泰山,作封禅台以祭告天地祖宗。

    而封禅台上站着的,除了一位已有疲惫之色的天下共主始皇帝以外,还有一位正值壮年的太子在侧。

    是年,太子扶苏刚刚满三十岁。

    对他而言,一切才刚刚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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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李牧上党互锁三年,铁骑寸步不得东进,何人可破?五国合纵,幕后下棋之人杀招迭出势要屠龙,何人可挡?公子扶苏,端一爵酿了两千多年的美酒,誓要以胸中意气,昭我大秦!——————书友群:860655757,欢迎唠嗑少年杯酒意气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杯酒意气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杯酒意气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