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真有仙法
从京城回青州,一路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天数,王离与秦佩儿才风尘仆仆赶到徇阳。在城门外,王离心道秦佩儿而今无处可去,玉城没了许盛的帮衬,再去青云楼,难免早晚出事,徐君彦又伤透了她的一片真心,知晓他不是个值得托付之人。王离从沁月一事中,能看出他不晓大是大非,且徐鸿远不日便要定罪,徐君彦身世即将蒙耻,他自然不能教秦佩儿飞蛾扑火。
王离不是个烂好人,只是这秦佩儿极为聪敏,虽说于情事上看不大明白,但那日在青云楼上,仅凭许盛的只言片语,便能层层推理出孔家一事的前因后果来,这着实让王离颇为欣赏。
“秦姑娘,此去玉城,你一人在青云楼,无人照顾,不如就在徇阳落下脚跟,我在徇阳有些朋友,我交代一番,你过得也顺心些,秦姑娘意下如何?”
秦佩儿经历此番种种,深感许盛待她之好,用情之真切,她黯然摇了摇头,“此次一路经王公子关照,佩儿感激不尽,若是再烦扰王公子,佩儿心中过意不去,王公子,佩儿与你就此别过。”
见秦佩儿不愿待在徇阳,王离暗叹一声,他点头道:“也罢,过几天我也要去玉城一趟,那时候我再去看你。秦姑娘,你是个有主见的人,保重!”
在大礼门外与秦佩儿告别,王离回了自己的府邸,一个多月在外漂泊,他已经十分疲累,将行囊随处扔了,唤了几声楚衣,却想到她已经不在了,王离不由满面悲色,“我现在在大姚又何尝不是举目无亲呢!”
哦对了!想到那日离开京城时,晴儿差人送来的信,是长公主送来的回信。一路上颠簸难堪,他没有来得及打开,现下安定了,差点把它忘了!他在床上翻起身,从行囊中翻出那封红信来。
“王公子亲启:此去徇阳,路途渺渺,但念君长加衣餐,相思无误。妾收君之来信,感怀其意,自知君事家国,身怀皇命,妾敢呈私情而枉要是邪!故愿君心,时时记省,便了无憾。君莫笑,妾闺名渐雪,而非宿白,望君珍记。”
王离抱着笺纸傻笑,这信上似乎还残余着姚渐雪的香气,王离从怀中拿出手帕,摸着手帕中央绣的两个重叠的“心”字,心道:“渐雪,姚渐雪,这名字真好听,比宿白好听多了!”
……
第二日一早,王离便去拜访曹明望,再见曹明望时,他两鬓已经全然变白,看上去苍老了何止十岁,王离心知看来他已经知道了边关消息,安慰了一番,便询问曹皬病情如何。
“小皬病已经没有大碍,多谢小离用心了。他已经北上琳琅,与舜剑汇合去了。”
王离闻言心中一惊,曹皬这才多大,就让他去打仗?曹皓与曹皔刚出了事,曹皬就往边关赶去,李云川要是知道,定然心急。
“小离,我曹家世代为将,景夜和长天战死沙场,这也是他们的福气!我就恨自己不能战死在北漠上,十八年前教关尘抢了先!小皬向来一直不服气他的三个哥
哥,我对他也颇为苛刻,他一直想向我证明,他不比景夜和长天差,如今边关传来噩耗,他和我说要去带兵,要去打仗,去报仇,这才是我曹家的种!”
“能磨练一个将士的,唯有战争!死算什么,我曹家向来不缺这个!”
王离默然,心中为曹皬与关舜剑祈祷,只愿那些仙人无意大姚与真人的战争,但愿他们能平安归来!
此日,王离领命,与曹明望借了挣烈军步兵一个营的人手,抄了徐府,得银五十万两。得知这个数目,王离暗暗咂舌,这全天下的阁臣都翻过底来,不知道要掏出多少银子外来。
当日中午,徐鸿远被判通真卖国罪,夷三族,他与徐君硕被当街斩首,徐君彦因身负功名,故死罪赦免,夺其文位,流充边疆,王离另外派人往京城捉拿徐君彦。
自此孔家仇人皆灭,王离站在徐府外,看着一箱接一箱的财物往外搬,心道傅哥施哥的仇已经报了,是时候回玉城接嫂子和小武来徇阳了。
第二日,叫孙同备好马车,王离便匆匆往玉城赶去。到玉城已是下午,孙同敲了敲门,他跟随王离在徇阳也已经有两个多月,虽说老爷官大,自己跟着沾了不少光,但还是十分想念玉城的发妻,昨日听闻王离要回玉城,他可是高兴坏了。
小武开了门,见到是王离回来后,忙高兴地喊他娘来,说是大哥哥回来了。王离抱起小武,从车上的行李中拿出一根包好的糖葫芦来,小武见着双眼放光,奶声道:“这是,这是给小武的吗!”
“当然!哥哥给你买了三根,这可是哥哥当初走的时候承诺的,不过小武不许贪吃,三天吃一根,记住了吗?”
“嗯嗯!”小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小手接过糖葫芦,开心地舔了起来。
王离见从后院赶来的陈氏,他笑道:“嫂子,这些天待的还好吗?郑大娘没亏空食材吧?”
在隔壁厨房里洗锅的郑大娘笑道:“老爷瞧您说的,陈奶奶在府上,李管家的账都要过奶奶的手,我们哪敢亏空东西啊,再说就是平常,我们做下人的过得实在,也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呐!”
陈氏笑了笑,从王离手中接过小武,问道:“小离这趟回来是有什么公事吗?”
王离往里头走,边走边说道:“没什么事,这次来玉城是来接大家一起走的。”
“啊?”
过了南斋,王离与陈氏走到小池旁边,王离叫小武去后院玩,王离看他走远了,才道:“嫂子,傅哥施哥的仇我已经报了,徐鸿远和苏衡都已经被杀了。”
陈氏一脸震惊地看着王离,王离细细将这些天的事一一道来,陈氏心知自己丈夫、公公和大伯的死都已经得到偿还,终于忍不住靠着廊柱放声痛哭了起来,王离见此心中不好受,他道:“嫂子,我这次来玉城,就是想把你和小武都接到京城去,我不日就要去京城上任了,如今苏家和徐家都已经被我铲除干净,嫂子,你也没有后
顾之忧了,只要好好教导小武,让他健康成长,这才是最重要的。”
陈氏哭了一阵,这些天来,她的心理压力太过沉重,王离虽说要帮她给孔家报仇,但王离远在徇阳,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知道,谁知道王离是不是下一个苏衡,她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孩子,一直强撑到现在,眼下见王离突然回来说,孔家大仇已报,这怎能不让她放开心中的一切顾虑,放开一直强绷着的弦,痛哭一场。
“小离,我谢谢你,我……”
陈氏不知如何感谢,王离见她要跪下,忙虚扶住她,“嫂子,你别这样,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在孔家村,我承诺过,这是王离应该的!”
陈氏感激道:“小离,我和小武就不和你去京城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还这么麻烦你,我就要过意不去了,若是成傅在的话,他也不会同意的。”
王离心中大急,“这不一样!我说过了,傅哥和施哥都不在了,长嫂如母,你和小武都得由我来照看,嫂子你别说了,我是不会同意让你带着小武回孔家村的!”
王离见陈氏还是犹豫,又接着说道:“再说,嫂子你也要为小武想想,傅哥生前一直希望小武能够进清雨阁,当阁臣,你说要是带着小武回孔家村,小武还有机会吗?”
“这……”陈氏不知如何是好,遂叹气道:“唉,小离,那就听你的,不过嫂子也实在不想打扰你,你以后要是娶了媳妇,嫂子就搬出去。”
王离忽然想到姚渐雪,他摸着鼻子,道:“嗐,嫂子,我都说了吗,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小武就是我亲弟弟,还搬出去住,以后不许再说这话!”
王离打算休息一日,明日收拾齐了再与陈氏他们去京城。与小武三人一起吃晚饭时,王离见小武左手上有一木雕的手镯,王离看它雕着一只青鸾,模样栩栩如生,便问道:“小武手镯真好看,是你爹做的吗?”
“不是,爹才不会雕木头呢!”小武放下筷子,小手拨转了一下手镯,陈氏教他专心吃饭,对王离道:“是小武爷爷留下来的,成傅就一直把它放在小武身上。”
“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氏突然被小武问地说不出话来,王离暗骂自己一声,没事提这茬干嘛,他忙转移话题,“小武,你的镯子真好看,能借给大哥哥看看嘛?”
“好!”小武奶声奶气道,将肉肉的小手伸到王离面前,王离左手刚碰到木镯,浑身一震,与那日《千药仙方》入体相同的感觉瞬间袭来,王离暗道一声不好,头便开始涨痛了起来,好在不知是王离修炼《千药仙方》有成,还是受过一次伤,不怕这个了,这次头疼只是片刻,便恢复了正常。
王离呆呆地看着小武手上的木镯,脑海中浮现的“十二灵脉引渡要诀”八个大字深深震撼住他。
“我日,真有仙法啊!”
第六十二章 十二灵脉引渡要诀
“小离,你怎么了?”陈氏见王离愣着,光看小武手腕上的木镯,一动不动的,她遂出声问道。
王离晃了晃头,伸手按了按晕乎乎的头,“没事,这几天太累了。嫂子,小武手上这木镯挺珍贵的,切不要教邪念之人夺了去。”
陈氏奇道:“我只以为是一个木镯子,成傅也没怎么和我说过它,我看它雕着一只大鸟,活灵活现的,没想到是珍贵之物。那既是这样,小武的手镯先拿下来吧,免得再被人看了去惦记。”
王离笑道:“拿下来也不至于,这珍贵之处常人难以发现,再说,它毕竟只是木镯,他人看了去,不会放心上的。”
他因先前已经练了“三引二门决”,体内有了灵气,故而一碰到木镯,就能发现此中的仙法,不过这木镯与《千药仙方》不同,《千药仙方》是整个帛书都化成药灵气,进了王离体内,这木镯更像是一种容器,可以供人反复观看。
王离见陈氏不知这木镯的底细,且孔成傅也未将之放在心上,只是教小武带在手上,他心道孔文当年没有将这秘密告诉自己的两个儿子,故而他们都不知道孔家有仙法一事。既然陈氏不知晓此事,他打算先仔细研究一番这“十二灵脉引渡要诀”,若无问题,便待小武长大些,有了学药术的资质,便将此传授与他,若是小武没有资质,便将要诀默写成册,教小武收藏好,留给孔家后人,也算是一种底蕴了。
当晚,王离详细领会了一遍脑海中的“十二灵脉引渡要诀”,得知这是一篇基础的修行法门,其中言道:人有凡胎,饮啄之间,下为浊气,故作凡人。欲渡仙门,则斩凡胎,欲斩凡胎,则引灵脉。
“凡胎?说得这么含糊,人体五脏六腑,器官俱有其用,怎么就多了块凡胎了?”
王离摇了摇头,继续凝神向下领会。
凡胎结十二灵脉,连横手足躯干,其左右手各两条上灵脉,左右足各两条下灵脉,躯干虬结四条主灵脉,躯干之灵脉炼之能强体魄,不惧兵刃,四肢之灵脉炼之能显威能,并以拳脚功
法,开碑裂石,腾跃山林,故古往今来修行之辈,皆是先修躯干,再修四肢,未有三者同修之理,本要诀乃数万年之共法,是为修仙之本源也!
王离看着心头火热,什么“开碑裂石”、“腾跃山林”,如此威力,才仅仅是修仙的基础,那以后岂不是要“排山倒海、遨游宇宙”了!想到这,王离顿时兴奋起来,他甚至觉得,长生之道就在眼前了。
“这要诀里讲,先得修炼躯干的四条主灵脉,等主灵脉修完,才能选择修左右手的上灵脉,或者是左右腿的下灵脉,等十二条灵脉都修完,就能斩去凡胎,踏入仙道。只是我现在连凡胎在哪里都不知道,这要诀说的太晦涩了,‘腹中污秽’,腹中?那是胃好不好,这怎么去吐纳灵气,开辟灵脉?”
王离正不知所措之时,忽想起自己左手练过“三引二门决”,他寻思无名指扣住仙门,运起灵气,按着要诀所说的路线,将灵气沿着手少阳三焦经往腹中运去。就在灵气运过清冷渊,往肩膀下的臑会穴而去时,王离眉间玄光大作,隐隐之间有一柄剑形的黑影在其间浮现,王离看不见这番场景,他只觉得眉间一阵清凉,遂灵气似不受控制般,往肚脐而去,王离心中一惊,哎呦,这是怎么回事,灵气怎地不受控制了?
那股灵气就在快道王离肚脐周围时,灵气突然不够,难以支撑这次汇聚,王离左手一翻,无名指猛扣仙门,他周身的灵气顿时汹涌滚动起来,全部向王离身上汇集而去。灵气得到了后援支持,快速向王离下腹汇集,随后在腹中盘旋。
王离感受到肚脐周围的灵气阵,心道这就是凡胎所在么,刚念道此,王离小腹猛然一阵刺痛,像是有千百根细针戳向他的肚子一般,王离脸色一白,只觉得肚脐周围犹如硬铁,这灵气便是细针,不停地戳向王离的小腹,企图刺破硬铁。
王离忍住剧痛,努力不发出声来,未几,又一股灵气不受从左手引渡到王离体内,疯狂攻击着王离的小腹,接着又是一股,到最后共有十二股灵气缠绕在王离小腹中央,合力冲击之下,王离眼
冒金星,心中哀嚎,完了,我这是走火入魔了吗!
十二股灵气拉扯着王离的小腹,像是要将王离从中撕开一般,如此撕心裂肺之剧痛持续了半个时辰,王离因眉间一股清凉,想晕死过去都不能,只能咬牙苦苦忍受,终于,在灵气最后的奋力一击之下,小腹里如坚硬铁块的一团被撕扯开,十二股灵气纷纷融合进去,剧痛缓缓消散,王离只觉得浑身轻盈,小腹中暖洋洋的,莫名舒服。
王离呼了口气,皱眉闻了闻,惊觉屋子里奇臭无比,王离睁眼发现,即使是深夜,屋子也没开灯,仍然能看到屋子里烟雾缭绕,这臭气便是从王离体内排出来的。
捂着鼻子,王离打开窗户,待臭气排除干净后,王离才开始重新研究仙法要诀。
“方才灵气不受控制,纷纷往我肚子里钻,好像是被诛仙剑引导去的。”王离摸了摸已经恢复正常的眉间,“但它为何要这么做呢?那里像石头铁块一样的地方,就是凡胎吗?可是,要诀里说,要等十二条灵脉都打通了,才能开辟凡胎,斩去凡胎踏入仙道,诛仙剑为何要教我先斩凡胎呢?”
王离苦苦思索,却是想不明白,甩了甩头,王离又照着“十二灵脉引渡要诀”,尝试开辟一下躯干主灵脉,不料灵气一入体,处处灵脉皆为通畅,王离惊疑之下,又试了四肢的上下灵脉,亦是灵气一通便为灵脉,不通则与寻常之人无二。
“这……我这算是十二灵脉都通了?”
王离悄悄出了门,打算找一处假山试试手,“开碑裂石,我看看效果是不是骗人的!”
出了屋子,王离对准小池塘周边的假石上,看了看自己的手,屏息挥手一劈,一阵剧痛登时袭来,王离倒抽一口气,“娘的,假的这玩意!”
王离看着手掌一片青红,欲哭无泪,心绪激动之下,无意间上灵脉运起,只听“嗤”地一声,王离小指射出一道璀璨的白芒,狠狠将假山戳成粉碎,王离愣愣地看了一眼,“这是‘神门剑法’?”
第六十三章 飞仙流外
王离不料修炼了这灵脉引渡要诀,他误打误撞之下,竟然将神门引的控制之法琢磨了出来,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快事,免得日后在危急时刻又失灵。
第二日,王离带着陈氏和小武,与孙同等人往京城而去,玉城与徇阳的住处也就暂且空置下来。赵添早些天就听了王离的吩咐,先去京城购买房产、添置家用,隔了近月,王离一行人才赶到京城。
京城分为三县,中部围皇城而建,也是京城中心,世人皆叫京都,左右挨着的则是扶风县与冯翊县,属于京畿,那日在仙酒楼意图抢走秦佩儿的地痞,便是冯翊县令的侄子。
听王离吩咐,赵添在京都的买了一处不大的院子,规模大小也与玉城的住处相差无几,收拾妥当,教陈氏与小武在后院安定下来,王离在马厩里看到那匹汗玉银马,心知是赵添将它也运来了。
后几日王离上任,彻查整顿御道阁,一时间清雨阁人人自危,阁内从未有过如此大清洗之举动,因王离在阁内并无党派,整顿起来颇为顺手,并无掺杂私情之例,这恐怕也是为何姚慎教王离来处理此事。
虽说查出了巨额的赃款,填补了不少边关战事的空缺,但大批阁臣被罢官,清雨阁也腾出了不少空位,急需人才补位,王离遂召集阁内选拔,以药术水平、药师德才高低授予官位,倒也有了些许成效。
这日,王离在御道阁官衙中,因为地方上承包公文,说许多职位空缺阁臣,正琢磨着裁减职位、多招药师一事,阁中有人报边关消息,说是“白袍将军与真人在龙堆之下麓战,生擒真人大将李非养,龙堆已重回大姚掌控之中!”
曹皬自入琳琅,便展现了不俗的战将风采,连克真人,驱敌数百里,先前大姚落下的劣势未过多久便都追补回来,因其身着白袍,且是俊俏小生样貌,故而人皆称之为白袍将军。
王离听了此迅,心头一震,龙堆位于天涯之前,为大漠边缘喀里山脉的唯一豁口,是大姚进入北漠的第一道关卡,曹
皬此举不仅是擒住了真人大将,还将优势又进一步向前拓展,之前曹皓与曹皔绕过龙堆,是为趁着轻旅之便,而非像曹皬这般掌控了龙堆,两者意义是不同的。
“希望那些所谓的仙人不会出手,怎么说也是修仙之人了,不是更应该修行寡欲,怎么净掺和凡人之事呢!”
王离想到真人与仙人同盟一事,不禁有些头疼,他忽是想到坑了自己的付老头来,“付老头也声称自己是仙人,不知道他是什么境界的,能御剑飞天吗……”
胡思乱想一通,王离没了继续办事的心思,将公文囫囵摞在案上,王离叫了新上任的侍阁左郎,吩咐了几句,便出门了,叫孙同驾车往刘剡府邸而去。
刘剡受姚慎急诏,早王离一个月便到了京城,他在京城也一直有府邸,到了刘府,王离和刘剡也算老相识了,免了投名帖,门童虽不认得王离,但听闻是御阁卿拜访后,忙不敢怠慢,报了信,便带王离进府。
被带到书房,却正巧看到李云川也在刘剡府上,李云川瞧见王离,大笑道:“今日可算巧了,小离你不在御道阁,可是偷偷溜出来了?”
王离作揖道:“痴儿了却公家事,忙里偷闲,忙里偷闲,哈哈!”
“他小子是个滑头,仙流可要看准了。”刘剡多日不见,面色红润,想来是过得不错,“这小子有事有人,无事无人,今日来找我,不知道又要做什么呢!”
“你可拉倒吧!”王离随意找木椅坐下,将横襕盖在二郎腿上,闲情道:“刘老头,当日你带我去徇阳,可不是‘有事有人’?”
刘剡瞥眼道:“那还不是让你小子拿走了大功?”
“嘿嘿,那是我药术好,实在没辙。”王离笑道:“仙流兄,你来找刘老头是有何事?”
李云川听王离一口一个刘老头地叫拙翁,不由得心中想笑,他道:“我是来和拙翁道别的。”
“道别?你要去哪?”王离一脸疑惑。
“陛下听了你
的建议,朝中也俱言边关应该且战且退,不宜急战,只是小皬似乎不愿用这个战术,他不相信真人有仙人相助,一意与真人抗衡,我担心出事,陛下也担忧再出变故,便派我去边关一趟。”
见王离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李云川道:“确实事关重要,真人与仙人同盟一事,不能声张,朝中百官已经被勒令封口,若是边关驻军听闻此迅,恐有骚乱。”
王离点了点头,“仙流兄何时动身?”
“大致是后日,如今战局虽说微有优势,但难保不出事故。”
“到时候我送你。”
……
后二日,王离一路送李云川到京城之外,李云川见此道:“小离,不必送了,你我就此别过吧!”
“仙流兄,此番北上,凶险万分,你要保重!我再送你一程。”
二人乘车沿着飞仙流往北走,又行了千里,到了一处短亭,李云川看着涛涛江河向西而去,道:“小离,再往北就是奉州了,小离请回吧!”
王离瞧着短亭上的匾额,“此处是‘风亭’,仙流兄,不知可有佳作?”
“哈哈!”李仙流大笑,“历来都是我与你讨要佳作,今日竟被你抢了念白!”
王离亦是大笑,他可是等这一天许久了。
李云川背手,一手托着下巴,“此去琳琅八百余里,我虽未至琳琅,更未到与小离把酒言欢、庆祝我大姚大获全胜之日,但似已然有醉意,小离,此可谓:馋后酒而意先擂乎!”
“长羡将关点胡尘,燕旗鹫翎慷慨身。风亭擂酒八百里,飞仙流外不词臣!”
已是深秋习气,在奉州边上,更能感受到边关之寒冷刺骨,乍见李云川此诗,王离不由得浑身一震,他赞声道:“善哉!仙流兄自飞仙流之外,北上琳琅,必是词臣武将,所向披靡!仙流兄,我们就此别过!”
李云川挥手大笑,上了马车,向北飘然而去。
第六十四章 病根
却说自李云川北上之后,王离扫除清雨阁贪孽,进宫禀报姚皇,玄宁宫内,姚慎听王离汇报月余来清雨阁整顿情况。
“陛下,清雨阁查办阁臣三百四十八人,合计抄查贪饷一亿九千八百四十五两白银。其中,勾结苏家余孽一百九十八人,俱已伏诛,其余巨贪不赦者,也已下狱,听候发落。”
姚慎此次有王离相助,算是大姚头一回把控清雨阁,他道:“王卿铲除奸邪,立了大功,朕要好好赏你,老师在京城时,曾与我说过,王卿不仅药术冠绝天下,诗作文才也是一流,可惜王卿不能入我朝中,参拜文臣,亦为一件憾事!不知王卿要何奖励?”
“你不如将你姐姐许配给我。”
王离心中念叨,如今大姚文臣将官、清雨阁俱在姚慎掌控之中,可谓是大姚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如此集权的局面,却不知道他后续的打算是什么。
“臣才学疏浅,李殿学士之言,臣难以受之。”
姚慎摇了摇头,去了王离权御阁卿的权字,意味王离坐稳了一朝卿相之位,而非先前的“代理御阁卿”了。
“哦对了”姚慎叫住要退出宫的王离,“竟日秋寒气凉,长公主染了旧疾,还得劳烦王卿去看上一番。”
姚渐雪病了?王离领了命,便匆匆往天英殿赶去。
和守门的宫女报了来信,王离便进殿,见晴儿手臂上挂了一条毛巾,端着热水往西阁里走,王离忙叫住她,“晴儿,公主呢?我听说她……”
“嘘!”晴儿手腾不开,就嘟嘴嘘声道:“公主刚刚睡下了,轻点声!”
“哦好!晴儿,公主怎么又病了?你怎么照顾公主的?”王离忙轻声道。
“不知,自从南方回来后,公主身子一直都不好,那一晚熬着病给你绣手帕,就把病根落下了,现在天气一凉,就生病,倒是不咳嗽,也不发热,只是浑身提不上劲,吃不下东西,我刚刚哄公主睡下,你来干什么?”
听闻姚渐雪因为自己病坏了身子,王离心中满是愧疚,“我是听皇上说,公主病了,来给公主看病的,既是她睡了,我就在这等着吧,待公主睡醒,我再给她治病。”
晴儿叹了口气,端着热水进屋了,见王离也要进来,忙止住王离,“诶!你别进来!公主睡觉呢,你进来干嘛?公主的闺房,你一个大男人进来算什么!出去!快出去!”
王离摸了摸鼻子,悻悻站在帘子外头,不知姚渐雪何时醒来,王离见天色尚早,就到东阁里找了椅子坐下了。进了东阁,见屋子东西都收拾地整齐,床上存放着他那一晚受伤换下的衣物,王离忽是想到,那天是谁给自己换了衣服?晴儿肯定不可能,她不恨死我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肯给我换衣服,不会是姚渐雪吧?
王离美滋滋想了一通,根本没想到是段灷给他换了衣物,他拿起床上叠得好好的衣服,闻到一股熟悉的幽香,心道:“这是雪儿给我洗的吗?”
无所事事,王离干脆盘坐在床上,炼起十二灵脉引渡要诀来。
另一边西阁之内,晴儿用热水泡好毛巾,拧干后小心放在姚渐雪略显苍白的额头上,盏茶时间便换一次热水,如此反复,小丫头也不觉累。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姚渐雪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睁开眼睛,一旁的晴儿忙扶起姚渐雪,披了一件长袄
在姚渐雪的肩膀上,“公主你醒了。”
“嗯,什么时候了,怎么天都黑了。”姚渐雪轻轻打了个哈欠,玉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生病就嗜睡,不知殚废了多少年华!”
“这是日入末时了,公主饿了吗?晴儿去给你端点膳食来。”
“都快黄昏了,晴儿,我不饿,不想吃东西。”姚渐雪只觉浑身惫懒,提不上劲来,她低声呢喃道:“王公子这几日不知道都在忙什么,怎么也不差人送信过来?”
晴儿听不清姚渐雪在说什么,只能依稀听到“王公子”、“信”几个词,她没好气道:“公主,你不看好自己的身子,对王公子倒上心得很!这一天都没吃饭了,怎么说也得吃上几口,我去端饭!”
姚渐雪见自己小声说的话被晴儿听了去,心头羞恼,“我偏不吃!”
晴儿不听,便要吩咐宫女去御膳房端点饭菜来,忽想到在外等着的王离,她道:“诶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怎么了?”姚渐雪斜靠这背枕,问道。
“王公子下午来给公主看病,那时候公主你睡下了,我就让他在外边等着,这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不知道王公子还在不在……”
“呀!”姚渐雪闻言心中一惊,王公子来找自己了,诶呀,自己贪睡,却教王公子在外边等了这么久,这可如何是好。正打算去叫晴儿赶快喊王离进来,又想到自己一副衣衫不整,病恹恹的样子,贝齿咬着下唇,一下子慌地不知如何是好来。
“公主,我这就去找王公子。”晴儿刚要出门,却被姚渐雪喊住。
“晴儿……”
晴儿回头瞧见姚渐雪左右为难的神情,心思玲珑的她自然猜到姚渐雪心中在想些什么,她走到床边,安慰道:“公主,没事的,王公子知道你生病了,事来给你治病的,我去喊他,只希望他没有走。”
安慰好姚渐雪,晴儿出了暖阁,在大厅中没看到王离的声音,心中嘀咕,他不会是走了吧?走到东阁里,见王离盘坐在床上,一声不出,不知在做些什么,晴儿一下子拿捏不住,不敢出声去喊王离。
好容易下了决心,晴儿正鼓起了勇气,“王公子”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时,却见王离睁开了眼睛,“晴儿,公主醒了吗?”
“嗯,方才刚醒的,王公子,你这是在修炼药术吗?”
看了看晴儿疑惑地大眼睛,王离嘿嘿笑道:“小孩子家家,不告诉你!”
“呸!不说就不说,晴儿不稀罕!”晴儿哼了一声,赌气扭头就走,“公主在暖阁里,你自个去,我要去御膳房端晚膳来,没你的份哦!”
看晴儿小孩子气,忿忿走出了宫殿,王离哑然失笑,往西暖阁而去。
进了屋,姚渐雪靠在床上,见到王离,苍白的玉脸不禁泛起一丝红晕,“王公子,晴儿没给你捣乱吧?”
“没有,晴儿很懂事。”王离见姚渐雪一头青丝披在两肩,俏脸因为害羞多了一些血色,但更衬出她的虚弱来,他心疼道:“都怪我不好,那天教你一夜未睡,落下了这个病根。”
“不怪你,是我自己要绣的。”姚渐雪摇了摇头,仰首看着王离,“今天我睡过头啦,教你等了好久。”
“没事,我正好练功了。”王离找了一个小椅子,坐在姚渐雪的床边,如此亲昵的举动教姚渐雪脸色又稍加红润些
,“你左手给我,我给你看看病症。”
“嗯。”姚渐雪轻哼一声,将左手抬到王离面前,因是休息,她只穿了半袖的淡黄色衫子,如此一伸手,便露出半截雪白的玉臂来。
王离见此眼前一花,这皮肤真是白得耀眼,姚渐雪意识到这,惊呼一声,忙缩回手,死死捂住,俏脸低着快要埋到被褥里,她是真要羞死了。
“咳。”王离干咳一声,在人心风俗极为传统的大姚,莫说露了手臂,就是碰下手都是很亲密的举动了,不过他也不是没摸过姚渐雪的手,她扮成段宿白的时候,王离可是经常拉着她的手的。
呃,不对,这么一想,自己不也成基佬了!
王离甩开胡思乱想的念头,看姚渐雪耳朵根都红了,他道:“公主,药者不避嫌,还是治病重要,不然就这么耽搁着也不是办法,要不,要不我闭着眼睛,这样好吗?”
听到王离温柔地声音,姚渐雪慢慢平息住快要跳出来的心,她抬起玉脸,摇头道:“王公子不必这样,是雪儿忘了自己还穿着……”
咬住下唇,姚渐雪似水的眸子飘忽不定,终于下住决心,慢慢将手臂伸了出来,却被端着晚膳、刚走进西阁的晴儿看了,晴儿惊呼一声:“公主!你怎么不把袄襦穿起来!大坏蛋!你在往哪里看!”
晴儿拉起王离,挡住床帘,给姚渐雪穿好白纹青鸟的袄子,才一脸凶狠地瞪了王离一眼,要给姚渐雪端饭菜。
“呃,还是等我看完病再吃吧。”王离出声道,试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他暗道这晴儿吓破坏氛围,刚才多好的机会啊,嗐,没辙。
“晴儿,还是等王公子看完病再吃吧,”姚渐雪好不容易迈出这一步,心下所有害羞和欣喜雀跃又都被晴儿咋咋呼呼地给搅和干净了,无奈之下,只好顺着王离的话往下说。
“好吧。”晴儿见姚渐雪终于肯吃饭,便让开位子,让王离来看病。
王离十分尴尬,姚渐雪见了又发觉好笑,柔柔地眸子盯着王离白净的脸看着,见王离眼神飘来,又赶紧慌乱地往别处看,腮上自然飘着两朵红云。
“公主是那晚寒邪入体,以致旧病常惹,反复不见好转。我用药术给公主驱寒一下就好,再开几剂药方,无甚大碍,只是……”王离盯紧姚渐雪飘忽的眸子,“公主以后要好好休息,不准不吃饭,也不准紊乱作息,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嘛!”
听着王离命令式的语气,姚渐雪小嘴一撅,哼,母后都叫不住我,你还这么和我说话,对上王离的眼睛,看到他关心的眼神,芳心不由一颤,她低低地顺声道:“嗯,知道了。”
晴儿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完了,公主变了,她怎么会这么乖顺地听别人如此说话!
给姚渐雪好好驱了寒气,又留下一股灵气温养她的身子,王离又仔细叮嘱,才放心离去。
王离走后,姚渐雪回想他关心自己的模样和话语,忍不住嘴唇微微上翘,满心高兴,晴儿见了酸溜溜地骂了一声“大坏蛋”,便叫姚渐雪吃晚膳了。
出了宫,回府好好吃了顿晚饭,填饱了肚子,见赵添拿着一封信给自己,王离打开一看,是段灷的来信,写的是边关急迅,“异兽侵袭龙堆,曹皬意死战,李云川极劝,退守琳琅,李非养被救。”
王离读罢大惊,这是仙人出手了?
第六十五章 北上琳琅
信末,段灷邀王离明日去他府上共商此事,王离合了信,思绪翻滚。
“仙人这是要参与两国战事了,但他们为的又是什么呢?既已修仙,世俗还有什么是他们争逐的吗。”王离想到先前真人谋和许家、徇阳刺杀姚慎一事,“既有仙人相助,当日为何只派了些许真人和一头风绝异兽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王离握紧左手,他而今也算是半个修行之人,自修炼了十二灵脉引渡要诀之后,他便能控制小指剑气,他不知这是什么法门,只好称其为“神门剑法”,徇阳行宫之行,他慌乱之下一剑刺死了风绝异兽,足见威力极大,而现在他能控制住剑气,收放自如,剑气也由玄芒变成了白色光芒,白天施展,剑气难料,威能更增,不知自己能否应付住那些异兽、仙人。
第二日一早,王离便往段家府邸褚国府赶去。段灷从来不在书房待客,按其言,不习惯,他一进书房便浑身不舒服。段家合有两支,段灷之父段泆,少逸公,乃是世宗时的重臣,封的是褚国公,食邑三千户,但非世袭罔替的爵位,只是终身爵。少逸公之兄段泱,世宗时盐铁使,兼三司副使,实打的计相,封郑国公,食邑五千户,世人皆称浩漭公。
段家一门二公,世宗时期段家何其威风,只是浩漭公与少逸公去世较早,且到了哀宗时,令太后掌权,黜落了不少名贵大族,晴儿本名段晴,是浩漭公二子段灵的嫡长女,她正是段家被太后打压的时期内被送进宫的,后来成了姚渐雪的贴身宫女,这也是为何姚渐雪偷偷溜出宫,会以段姓编造假名了。到了姚慎继承极位,段灷才慢慢重新被提拔,从一个殿前司捧日军左厢的营都虞侯,一路提到了而今的殿前司都指挥,也算是段家之中兴了。
少逸公在世时,虽是武将,但尤爱读书,段灷小时候因不爱看书,连书匣子都是不愿碰的,故而屁股没少挨过少逸公的木板,少逸公走后,褚国府的书房就渐渐被闲置下来。
“小离,今日就在我这吃饭吧。灷叔请你吃我段家闻名京都的绝品菜肴,酱烧影豝!”
段灷吩咐丫鬟给王离安了座,王离摆手道:“灷叔,你别这么热情,我吃不消,有啥事你说就行,和我不必来这套。那天我请你帮忙,不也是在酒楼直接和你说了。”
段灷嘿嘿笑了一声,“还是小离合我的脾气,那我就直说了。你还记得徇阳的那个巨兽吗?”
“风绝?怎么了?”王离奇道:“那不是被剥了皮,献给皇上了吗?”
“是这样,那只风什么不是被你给杀的吗,此次边关急迅,照将
士描述,进攻龙堆的异兽应该和那日徇阳的巨兽是同一种类,不过更巨大些,数量也更多,足有百余只……”
王离心中有数,体会出段灷的意思来,他是见过自己杀了那只风绝,想让自己去边关帮助曹皬,只是这一百来头巨兽,自己去了也是无济于事啊,王离对自己的神门剑法可是没什么信心,就算是能随心所欲控制剑气,但充其量也只是单发的,一百来头,那得要多十个指头都上,还得挥十下呢,再说,风绝速度极快,又不是站着任你杀的。
“我寻思,小离既有杀异兽的手段,不如去边关,也好减轻异兽的威胁,以免琳琅被真人夺了去,小离,你意下如何?”
王离不知怎么回复,苦笑道:“灷叔,你也说了,我那是杀了一头巨兽,这百来头,我就是去了,也只是送死罢了。我倒觉得眼下最重要的,应该是摸清真人和仙人的关系,那所谓的仙人到底求的是什么,为何愿与我大姚作对,若能离间其与真人的合盟,那才是上策。”
段灷叹了口气,“说是如此,只是这次异兽侵袭龙堆,我担心仙人会继续出手,将琳琅也打下来,不说大姚军队损失,琳琅是奉州门户,真人一旦过了琳琅,将奉州拥入怀中,大姚北部如袒胸待匕,到那时候,情况就难了。”
王离默然,不论情况如何,叫他一人去抵挡那些不知深底的仙人,他是决计不去的,
段灷也心知自己想法欠缺考虑,他道:“小离也不必纠结,这只是我的想法,再说,那些仙人不出手,只是驱使异兽收回龙堆,想来不会冒犯大姚边境的。”
“灷叔,不是王离不愿相助,实在是我能力有限,去了也未免能帮上忙,说不定还会帮倒忙。”王离无奈道。
“无事无事,今日找你来还有另事,这只是我胡思乱想的,就先翻过去。”段灷笑道,他道:“我堂兄,也就是长公主贴身宫女她爹,段灵,近年来一直腰骨不好,找了不少药师,也吃了不少药,都没什么用,我不是寻思你药术好么,便请你给他看看。”
晴儿的爹?
王离心道,原来晴儿是段家之人,难怪当初被苏衡派人刺杀那晚,晴儿在街上看到晕过去的自己,能请段灷帮忙,还将自己送到公主那,感情段灷是她叔伯啊!
晴儿父亲名叫段灵,是鸿胪右丞,常年在清水衙门混着官饷,久坐落下颈椎腰骨问题也是正常,到中午下衙,王离给他通淤化血、疏经活骨一番,自是帮他缓解不少沉疴之痛,不过说来治愈,还得要改变生活方式,但和已经习惯了的段灵说,怕是不抵用了。
最终还是在段家混了顿午饭,因治好段灵的病,段灵为了聊表感谢,摆了极丰盛的午宴,叫王离吃得好不快活,那酱烧影豝是用牛肉烧成肉片,薄如纸片,能透光影,蘸着特制的酱料,口感极为劲爆。
吃过午饭,段灵又表了一番感谢,要给银子作为诊金,段灷道:“他是御阁卿,神英,你就别给银子了,多寒碜!”
“哈哈,神英叔以后多教我来府上吃饭就成,段家的菜果然棒!”王离拒绝了银子,就要告辞,突然有士兵进府传了边关急迅,段灷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灷叔,怎么了?”
段灷将急迅递给王离,道:“真人在琳琅城下搦战,曹皬抵不住真人叫骂,率兵杀出城外,中了真人陷阱,城门失守,真人放巨兽杀入城内,好在乔舸派关舜剑死守,以床弩乱射,曹皬也回守城门,这才保住琳琅,但李云川却被真人掳走了。”
王离越看心中越是惊怒,这仙人真的打算帮助真人攻打大姚吗!李云川去琳琅劝说曹皬,却被真人掳走,生死未卜,这要是传到姚慎那里,帝师被真人掳走,这可是惊了天的噩耗了。
“如今边关对真人一知半解,乔舸调遣一支轻旅,从喀里山脉绕进北漠,打探北夜府消息。”段灷道。
这是敢死队,有去无还呐!不论是绕过喀里山脉,还是刺探北夜府仙人消息,二者都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结果。
“小队人员是关舜剑调集的,领头的叫百里秦王,说此人之前护粮有功,有领军之才。”
王离闻言心头一震,他不知为何关舜剑会派许盛去,莫不会是许盛自愿去的?
“唉,仙人不知为何与真人合盟,按理说,怎么我大姚才是合盟的最优选择对象嘛!”段灵在一边摇头叹息道。
“可能是真人有什么东西被仙人看上了吧。”王离道:“如今最要紧的是仙流兄下落不明,不过真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伤害他的性命,但有仙人压着,我大姚难出兵抵抗,时间一长,仙流兄可就危险了。”
段灷亦是叹了口气,“谁能料到真人有仙人相助!”
王离心思飘忽不定,想到李云川对自己的种种照顾,他虽说只与李云川相交不过数月,但二人脾性极为投合,他从李云川身上依稀能看到前世文人的风骨来,眼下看他惨入真人魔爪,自己有能力怎能见死不救。
王离左手小指暗暗蜷紧,他忽是下定决心,将迅报递给段灷,平息胸中一口浊气,“灷叔,我要北上,去琳琅。”
第六十六章 山横眼波水盍远
“小离……”
段灷一听此话,有些愣住。
“灷叔,仙流兄情况危急,我不能见死不救。虽说目前真人不会对仙流兄怎么样,但如今时间急迫,我从京城赶到琳琅,不知路上就要耽搁多久,我回去整饬一番,明日一早便出发!”
段灷本就希望王离能去琳琅,他虽不清楚王离是如何杀了风绝的,但清理风绝兽尸时发现,风绝额头有一致命伤,而普通刀枪难破其皮表,王离身上定有秘密,他不好问,只是留在心底了。
今见王离要去琳琅,他内心喜忧参半。诚如王离所言,他虽能杀风绝,但面对成百的兽群,也是无能为力,此去琳琅,若是王离也为此失了性命,不说他自己内心愧疚,损失了一个御阁卿,姚慎那也不会放过他的。
“小离,此事至关重要,你要想清楚,再做决策,灷叔先前与你说的也都是不成熟的想法,你不必听灷叔的。”
王离下了决心,自不会再改变,“灷叔,我一定要去的,真人冒犯必将是渐进式的,若被其发觉我大姚不敢进军反击,琳琅必定还会遭到袭击,仙流兄情况也更危急。”
灷叔长叹一声,“也好,我派兵护送你。”
从褚国府回来后,王离写了封信给姚渐雪,谎说了自己要去琳琅治疗伤员一事,教公主不必挂念,而今时节越发清寒,他叮嘱姚渐雪添衣加餐,等他回来。
写完信,王离吩咐赵添差人送到褚国府上,就说是送往宫里的信,段灷会明白的。之后又与陈氏说了此事,也只说是去琳琅帮忙给伤兵治病,隐去了自己要上战场的实情,免得陈氏担心。
陈氏听了叹气道:“当初小离被成傅救回来时,我还道你是身怀宝物,逃难到这里的,嫂子还说过你坏话,叫成傅提防着些你,却没想到小离是我孔家的大恩人,而今小离身为御阁卿,还要亲自奔赴边关,行那仁义药道,小离,嫂子只有一句话,切莫平安回来。”
王离想到施哥傅哥陪自己去玉城买水杯时的场景,恍惚一笑,“确实,枉谁见到我那样,都会以为我是偷了宝物,亡命天涯了。”
陈氏想到孔成傅,神情感伤,“小
离既然把嫂子当作家人,那嫂子就多嘴一句,不要为了那些士兵,赔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你要记得,平安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王离点头道:“我记住了。”
当夜,王离将脑海中的《十二灵脉引渡要诀》默写下来,存放在自己屋子里,若是此去不能回来,这要诀小武可就无法得知了,故而他先写下,藏在府里,若是此去不能回来,便托人传回口信,叫陈氏带着要诀远走他处,免得再上演十年前孔文的惨案。
第二日一早,王离搭着段灷天武军一营的兵力,驾车往北而去,他带上了刘剡赠给自己的汗玉银马,只是王离还不会骑马,只好带着沿路学习,争取到琳琅时能学上,不然到了沙场还不会骑马,不说方便与否,丢人就够他受的了。
护送王离北上的领兵将士名为江百川,正是当初和王离一起捉拿苏衡的江将军,他那次协助有功,被提拔了天武军营指挥,因李云川被真人掳走这一消息不得泄露,段灷对外宣传王离北上的,是为士兵疗伤,江百川为此心生敬佩,自告奋勇,请求为王离护送。
一行人行至楚州边界,再往北就是奉州了,此处正是当日王离与李云川告别之地,风亭。
王离登上风亭,远眺飞仙流江水往西滔滔而去,心生感慨,江百川牵好照夜狮子,见王离凭栏眺望,不由问道:“王卿相在在想何事?”
“江将军,这飞仙流往西一直通往何处?”
江百川看着远处浩荡的江水,依稀能感受到磅礴的水气和巨浪轰鸣之声,他道:“飞仙流自岭东向西,我大姚西部是平原,但再往西走万里却是被一片山脉阻断,那山脉不知绵延多少疆土,且陡峭者皆是耸没云端,飞仙流从中峡谷穿过,因峡谷地势落差极大,水流湍急,船过则毁,水路山路都不能走,所以千年以来,未有人能够穿越那山脉的,不知山脉之后、飞仙流之尽头是何等面貌。”
王离不禁神思向往,这片土地与前世不同,貌似极为奇崛,光是一个大姚,疆域便能如此神异广阔,这外边的世界又是何等壮阔。
“大姚也有传言,说这大姚西边的尽头,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星宿海,这
飞仙流就是汇入道星宿海里的。”
“星宿海?”
王离闻言大惊,这名字怎么与当初广寒宫玄碑上的名字一样,那玄碑上说的星宿海,不会就是这个吧?
“末将也只是听的传言,这种说法大姚自古以来就有,以前说书的都这么说的,还有人说,那星宿海上有仙人居住,不过大多数人连最西边的山脉都没去过,这些也都是胡编乱造的罢。”
“说书的……”
王离眼神恍惚,楚衣跟随付老头离开也有数月了,不知他们还在不在大姚境内,付老头是仙人,他应该有办法带楚衣穿过那片山脉,这山脉之后到底有什么呢?王离看向山下的江水,这飞仙流的尽头,果真有仙人吗? 难道就是帮助真人的那些仙人?
思量着,脸上忽然感受到凉丝丝的,王离伸开手掌,竟发觉有细细的雪花落下,江百川看了看天色,道:“王卿相,咱们继续赶路吧,下雪了,若是雪下大了,道阻途中,可就麻烦了。”
……
京都皇宫内,姚渐雪读罢晴儿带回来的信,眼中满是担忧,“现在大姚军情低缓,真人气焰嚣张,他去琳琅,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越想到坏情况,姚渐雪心中越是慌乱不宁,可王离今早就已经出发了,她又拦不住,心绪不安之下,她幽幽叹了口气,推开窗户,倚靠着窗边,见天色渐昏暗,一帘新月弯吊在天空中,她痴痴发了一会呆,忽然有乱的丝雨飘进屋来,打在脸上,冰丝丝的,姚渐雪慌乱地关好窗户,却透过窗棂瞧见阁外的本就蔫吧的花被雨水打落,心生感慨,“不知王公子路上有雨没有,奉州寒冷,不知王公子到哪了,衣服带足了没有。”
姚渐雪想到奉州远在极北,王离一路上要遭多少罪,又感伤难耐,遂遣来一支笔,在笺纸上写道:“小月新弦弯,烟雨自情蛮。落花风骤起,罗衣特地寒。”
将笔搁置在桌上,姚渐雪闭上双眼,默默为王离祈祷。
“广寒在上,姚氏信女虔愿王离王公子此去平安,若此愿能得庇护,信女愿为万灵娘娘祷告一世。”
第六十七章 星野琳琅
王离从京都一路向北,在江百川护送之下,途中未加歇脚停留,历经月余,终于赶到琳琅。
琳琅属大姚北部重地,接大真喀里山脉边缘,往北则是无边无际的草原,是两国之边界,之前大姚与真人没有撕破脸皮时,两国在琳琅互开市贸,以通有无,真人以牛羊兽皮、骏马换取大姚的药物、盐茶等物。
因大姚售卖与真人的东西大多容易种植制作,而价格却不便宜,于真人而言又是极缺极需之物,真人用马匹兽皮换来的银子,又回流到大姚手里,故多年以来,大姚虽说每年都要给真人纳贡,但纳贡之钱财与琳琅所赚取的银子和马匹物资相比,是九牛一毛了。
王离与三百余名士兵在城关之外通了姓名和文牒,随后见一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领着一众将士,亲自为王离打开城门,迎接道:“怒涛军率臣乔舸恭迎王卿相。”
不知这乔舸为何如此隆重迎接自己,王离谢过礼,“乔帅多礼了,这位是一路护送我的江百川江将军。”
江百川忙见过乔舸,乔舸点头道:“江将军护送王卿相有功,此事我会回告段司使,功劳必当落到实处。”乔舸侧身让出身位,朝王离道:“王卿相,我们边走边说吧。”
王离与乔舸并排,进了琳琅城内,听乔舸道:“王卿相来之前,前路的报信我便已经看了,段司使说王卿相来此是为抵御异兽,兼有治疗伤员、振奋士气等事,王卿相,说实话,乔某素来犹恶阁臣,但乔某虽在边关,京都之内的事情也略有耳闻,知道王卿相与那些阁臣不是一路,如今竟为我怒涛军百万性命,而不惜来此危岌之地,乔某敬佩万分!”
乔舸身材瘦弱,颔下些许枯须,细眼低鼻,面容看去不似威严之人,但语气听来颇有昂扬之姿态,王离看着身边这个矮他一头的、手握重兵中年元帅,道:“乔帅,王离只是做些自己认为对的事,并无考虑其他,若说乔帅为此便敬佩与我,那小子就得汗颜了!”
乔舸大笑,“殿学士尝与我说,王卿相善药术,精文学,长诸事而弊短乎己,今日有幸与王卿相一见,诚如斯言呐!”
一旁的将士也俱是大笑,有一壮汉揶揄道:“王卿相,我们这些粗人得知你要来边关,起初都是不信的,我郑胖子还和他们打赌,结果他们都赌你不会来,没人笃信你能来琳琅!今日不曾想,王卿相还真来了,可是悔死胖子我了!要是当初拼上一把,赌你会来,胖子可就发财了!”
王离闻言亦是大笑,“军中赌博,你们可都犯军规了!这是不打就招啊!”又念及李云川,王离叹道:“只
可惜仙流兄被真人掳去,眼下已然过去快两个月了,仙流兄生死未知啊!”
乔舸摇头道:“那日真人驱使异兽闯入琳琅,城内一片混乱,那异兽速度奇快,且寻常箭羽无法对其造成伤害,用床弩乱射之下,才将他们驱逐出城,等平定后,殿学士已然没了踪影。本来殿学士打算过几日回京的,却遭到此难,唉!”
一旁将士俱是默然,王离问道:“真人难道没有以仙流兄做人质,出言谈判吗?”
乔舸道:“自那日之后,真人一直不见动静。我调了一直轻旅往喀里山脉绕去,望他们能去真人那打听一些情报过来,如今过去这么久还不得消息,怕是也遭到不测了。”
这就奇怪了,真人捉了李云川,过去这么久,却不以人质出来谈判,王离开始搞不明白真人的用意来了。
“李殿学士天人吉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江百川安慰道,但众人听着却都是心中惶惶,王离心中长叹一声,忽想到曹皬,便问道:“曹将军呢?怎么未曾见到他?”
“曹皬因屡犯军令,被我暂时免了职,关禁闭呢。”乔舸道。
王离心道只有曹皬与异兽正面战斗过,他得找曹皬询问那些异兽的详细信息,遂到了自己的住处后,与众位将士道过谢,从乔舸那打听了曹皬的住处,便独自去了。
琳琅地势不算太高,但足以称为高原了,但不知道为何,王离却没有任何的高原反应,前世他在扎陵湖牛头山上,可是受够了缺氧的痛苦的,莫非是修炼了十二灵脉引渡要诀?
也有可能,怎么说也是仙法,虽然是基础的,不过炼了也算半个仙人了不是。
琳琅因曾经是两国互市之所,故而城中有许多真人风俗的建筑。真人旅居草原,住的都是圆顶的红色帐篷,倒和前世蒙古包有些相似,不同之处也就是颜色,这儿的帐篷都是鲜红的,似火焰一般。
曹皬的住处是一个较大的红色毡帐,门口站着两个哨卫,看似是看守曹皬的。进了毡帐,王离就闻到不小的酒气,见曹皬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榻下倒了一地的酒罐子,王离不知道这小子从哪里搞来的酒,坐在床边,拍了拍曹皬,看他不见反应,有加大力气推搡道:“小皬?醒醒,乔帅来了。”
“啊?”曹皬猛地一起身,晕乎道:“乔都统,我没喝酒!”睁眼看到是王离后,这小子松了口气,又忙惊讶道:“王离大哥,你怎的来了?”
“我不能来吗?”王离站起身,踢了踢地上的酒罐,“你小子可以啊,这酒从哪搞来的,你就不怕被发现吗?受罚其间还敢冒犯军
规,真有你的。”
曹皬捂着脑门,“这酒是刚进城的时候,从真人贩子那搜来的。”他神色黯然,道:“王离大哥,你是奉命捉我回去的吗?有什么罪我都认了,只是现在李伯伯生死未知,我要救回李伯伯,才能和你走。”
曹皬是被关出毛病了,不过也是,连着两次被异兽击退,还犯错致使李云川被真人掳走,曹皬心中积压了不少负面情绪,又被乔舸关了近两个月的紧闭,整日在这里酗酒昏睡,见王离来,便以为是来捉拿他回去定罪的。
“我来这不是捉你的。”王离没好气道:“你现在知道错有什么用,当初仙流兄来琳琅,为的就是劝你不要这么激进,现在好了,你不听,酿下祸端,你爹肯定气疯了。”
曹皬闻言心头更乱,他迫不及待地来琳琅领兵作战,一是为报曹皓二人的仇,二是为想曹明望证明自己,如今却事与愿违,犯下了这等罪过,他看着王离,问道:“那王离大哥来边关是为何事?”
王离将来意与曹皬说了,“你与真人异兽接触不少,我来问问你,那些异兽大致有多少,体型特征又是什么样子?”
曹皬听王离来琳琅是为了对付异兽,他心中不由讶然,这药术极高的王离大哥,竟然有办法对付那些让姚军都颇为头疼的巨兽?
“那些异兽数量大概不下百头,体型巨大,速度还极快,主要是寻常箭矢难以刺破其毛皮,最神奇的是阵上无人驱使这些异兽,但它们每次侵袭目的都极为明确,彼此进攻也都有章法,像是,像是懂战术一般,那次进攻到城内,若非乔统帅及时想到用床弩,琳琅恐怕早就失陷了。”
曹皬皱眉思索道:“那些异兽模样像是狐狸,但头有两角,浑身都是黑色的粗毛,四足平站,与骏马高度无异。”
王离心中有数,这些异兽都是风绝。那日在行宫中遇到过一头,但就他见识到的,这风绝不像是有智慧的,应该是有人暗中驱使,不过驱使异兽,用的什么法门呢?
从曹皬那回来以后,王离又与其余将士打听了不少消息,到了晚上,王离吃了送来的晚饭,想到今日还未见到关舜剑,便寻思去找他,看看他近况如何。
夜下琳琅带给王离的感觉极为不同,抬头望去,星空璀璨,大小星辰如宝石般闪烁,散落天穹,仿佛举手便能摘下一般。
王离没能看见银河,心中喟叹,难道这都不在银河系了吗?
琳琅寒冷,王离裹紧棉衣,一路士卒点着火把,护着王离往舜剑的住处而去。
第六十八章 小试神门剑法
据带路的士兵所言,关舜剑今日一早便往城东换哨去了,故而王离进城时没来迎接。
琳琅城东即是龙堆峡谷入口延伸地,自许盛率领的一支小队被掩护送入喀里山脉之后,乔舸一直派人重守东门,为盯紧真人踪迹,和等待许盛等人的归来。
在关舜剑府外通报了姓名来意,未几,关舜剑便穿着轻甲出来迎接,见到门外站着的王离,关舜剑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习惯了关舜剑的脾性,王离被关舜剑带进屋子,王离道:“舜剑大哥,进来城东情况如何?”
“还算好。”关舜剑似是刚回来不久,桌上还剩吃了一半的饭菜,舜剑也不把王离当做外人,问了一句王离吃过没有,见王离已吃过午饭,又兀自埋头吃了起来。
“驻扎在龙堆的异兽大约有多少只?”
关舜剑闻言,心中不怪,大口刨了几口碗中的粳饭,含糊道:“二十一头,其余皆在天涯。”
“二十一头。”
王离心中稍定,若真人将异兽都调集在一处,百余头风绝,王离着实不敢与其争夺锋芒,龙堆既然只有二十一头,那就好办多了。
“哦对了!”关舜剑将最后一口饭吃净,将筷子放在一边,起身去拿了两封信交给王离,“这是许盛临走前留下的,叫我有机会给你。”
许盛给我的信?
王离心中满是疑惑,接过一封信,见其中一个是给自己的,便拆开看了,道是许盛当初请愿带队后,心知自己这一去难以复还,便留下此信,拜托王离他日将另一封信带给秦佩儿,他便无憾了。
许盛在信中说,王离与关舜剑救了他的姓名,他自是感激难忘,只是家人俱无,满目皆是飘零,唯有在国朝危难之际,挺身奉躯,也以之抵许家勾连真人的罪过,为许家赎罪了。
他此去唯有一人放心不下,故而拜托王离,他日将此信带到玉城,交到青云楼秦佩儿的手上。
真是个痴情人!王离心中一叹,携信一事,举手之劳,他自然会带给秦佩儿。
王离将信收好,见关舜剑提着长剑,拿着一块青石在磨砺锋刃,问道:“舜剑大哥,许盛是何时走的?”
“两个月,喀里山脉未有人去过,脚力行程没有参考,乔都统对他们不抱有希望,但我相信他们。”关舜剑将磨好的锃亮长剑挂在墙壁上,“我听闻王离兄弟是来对付异兽的?”
王离点头道:“我所学药术中掺杂一些武术,徇阳那头异兽就是被我杀的。”
关舜剑闻言,脸上终于出现异色,话也多了起来,“那异兽我晓得,原是王离兄弟杀的,当初段司使怎么也不肯说,只说被箭射死的,含糊谁呢!”
段灷那是帮自己扯幌子呢,王离哭笑不得,“灷叔知道异兽是我杀得,只是答应我不外传罢了,那时候情况比较复杂,若传出去,我会有麻烦。”
念到舜剑比曹皬靠谱许多,王离便紧接着问道:“舜剑大哥,你知道仙流兄是怎么被真人掳去的吗?”
关舜剑皱眉思索许久,道:“那日曹皬擅自出门迎战,中了真人埋伏
,有十头异兽闯入城内,届时城内大乱,李殿学士当时不在城楼上,他本该回京的,不知为何会突然失踪,按理说,闯进来的真人都被弓弩逼退在城墙附近,不会突破到内城,并有目的地掳走李殿学士,还安然无恙离开的。”
“你是说,仙流兄不是被真人掳走的?”王离奇道。
“有这个可能。”
不是被真人掳走,那还有谁……王离突然想到那所谓的仙人,不犹看着关舜剑,见他也是神色凝重,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可,他们捉仙流兄,也没有理由啊!”
关舜剑转身从一个包裹中掏出几块红色的玉石来,“王离兄弟,你知道这个吗?”
“这是烟罗玉?”
这他当然认得,当初他和姚渐雪被罗掌柜绑到烟罗玉矿场,还挖到一块极品烟罗玉,“这是玉城特产的玉石,怎么了?”
“我刚进琳琅,封城搜查时,发现真人都在暗中收购这种玉石,真人生活之地野蛮粗陋,缺的应是丝织布匹、盐茶药物,怎会用马匹换来的银子去买这等无用的玉石?”
王离伸手拿起一块烟罗玉,“你是说,这是仙人要的?”
“应该差不了。”
王离摩挲着玉石细腻的表面,忽想到许家偷运给真人的,也正是这烟罗玉,莫非烟罗玉果真是仙人所需之物?那仙人为何不直接来找大姚?与真人结盟,靠真人企图抢占大姚玉矿,岂不是多此一举了?
王离有些糊涂,他又问道:“舜剑大哥,你见过那些仙人吗?”
关舜剑摇了摇头“见?都是猜测罢了,恐怕只有景夜和长天他们见过。”他叹气道:“初来琳琅时,景夜和长天势如破竹,率军直打到北夜府上,教真人闻风皆抱头鼠窜,哪得如此嚣张。”
北夜府在北漠深处,乃是真国兵马元帅耶律冠驻扎的阵地,耶律冠是在位真皇之叔,因私通太后,架空了真皇权力,是真国的实际掌控者,故而攻取北夜府于大姚而言,其意义却是与战胜真国无异。
“只可惜他们二人到如今尸骨还未找到,异兽拦住龙堆和天涯,我姚军根本不能突破这两道关卡,更别谈冲进北漠了。”
王离沉吟片刻,道:“明日我陪你去城东看一看情况,龙堆驻守的真人部队大致什么规模?二十一头异兽,若能牵制住它们的行动,我可以短时间内解决掉。”
“因这次侵犯琳琅,真人对龙堆的驻守似乎略有松懈,前线的探子说,龙堆前部不过驻守了一军的兵力,峡谷后面未见军队行迹。”
关舜剑看着王离,道:“王离兄弟有办法对付异兽,那些真人自然不必在乎,若非异兽,我姚军怎会躲在琳琅城内!只是不知王离兄弟要以什么方法对付它们?”
王离心知自己不露上一两手,关舜剑难免怀疑,毕竟自己一贯的形象还是药师的,他拍了拍关舜剑的肩膀,“舜剑大哥,你带我去靶场。”
关舜剑亦想见识一番,不顾寒冷,穿着单衣就领王离到一处靶场上,这靶场不是为寻常士卒准备的,是守城将士的消遣之地。
虽是夜间,靶场上仍能听到箭矢
的穿风之声,些许将士赤膊引弓,夜色浓厚,依旧有箭羽中靶,每次中靶都有人喝彩。
见到靶场有人进来,一个光着上身,浑身冒腾着热气的胖子走过来,瞧见是王离和关舜剑后,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是王卿相和关将军,怎的,王卿相也喜欢射箭?”
这人是今日刚进城时,与王离说笑的那个姓郑的胖将士,王离道:“不是射箭,却是为别事。郑将军雅兴,夜中射箭,不知中靶与否?”
“哈哈,王卿相,我老郑虽然看着生手不是敏捷的样子,但射箭那是一绝,莫说夜中射箭,但凡我见过一眼,闭着眼睛都能给他中了!”
言罢,郑胖子伸手从箭袋中捏出一支箭矢,头也不看木靶的方向,迅速挽弓一射,只听“噗”的一声,那支箭稳稳中了远处的靶心,王离待仔细看到百步之外,木靶上确有一箭后,赞叹道:“郑将军神技也。”
“这可还是雕虫小技,有机会在战场上,我郑胖子给王卿相看看,什么叫一箭取敌上将首级!”郑胖子夸耀道。
“别显摆了。”关舜剑忍不住怼了一句,又示意王离展示他对付异兽的方法,“王离兄弟,你来吧。”
郑胖子清楚关舜剑的脾性,不以为意,不知王离要搞什么,便在一边问道:“王卿相是要作甚?”
王离四处看了看,见都是木靶子,不适合自己做示范,那神门引激发的剑气威力巨大,要是破坏了这儿的场地,他心里也过不去,四处张望着,夜色中好容易找到靶场西边面着一处矮山,王离走过去,笑道:“郑将军,其实我来琳琅,主要是为了对付异兽。”
“对付异兽?”郑胖子愣了一下,失声笑道:“王卿相,你还是别开玩笑了。你看着这么瘦弱,别说对付异兽了,我看对付一个真人贼子都难。”
“嘿,这可难说。”
王离呼了口气,无名指按在仙门之上,全力运转体内的灵气,十二条灵脉全开,加持着“仙门引”,体外还有灵气源源不断汇入王离体内,整个靶场都如一个漏斗般,而王离正是这漏斗的瓶嘴,源源不断地灵气汇入到王离体内,王离打算拼全力,试一下自己这“神门剑法”的全力一击威力如何。
感受到体内无法再汇集更多的灵气,王离深吸一口气,左手运神门引,右手紧紧握住左手手腕,灵气全部往神门而去,汇集在左手小指上,王离只觉得小指隐隐有些发烫,对准了身前百余米的山体,随后猛地一股白色剑气从王离小指弹射而出,那剑气长约三丈,发出的白光甚至将整个靶场都照亮了。
那剑气迅速射往山体,只听“轰”地一声,山体发出一声巨响,粉尘石屑席卷了半个场地,关舜剑与郑胖子被惊地捂住耳朵,等灰尘散尽后,看着远处山体上一个直径二十多米的圆形巨坑,二人皆是骇然到讶然无声,郑胖子颤抖着嘴,只觉得两腿生软无力,他与关舜剑此刻的想法竟是相同,“刚刚发生了什么?”
王离看着山壁上的巨大圆坑,已是不敢相信是自己造成的,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妈的,刚刚发生了什么?”
第六十八章 龙堆
王离呆呆地看着自己造成的破坏,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一边的郑胖子忍不住心中的巨大惊吓,吞咽一下口水,结巴着问道:“王,王卿相,这是,这是什么招数?”
关舜剑亦一脸不可置信,眼前的圆坑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这要是用来对付异兽,简直就是屠杀。
“这是……”王离掰了掰小指,如此脆弱的指头竟然能有如此威力,他从前也使过这剑气,只道是寻常剑气,以作偷袭之用,不料修炼了十二灵脉引渡要诀之后,威力大涨,他简直就是人形导弹了。
“这是我所修行的药术,分衍的武术旁支。”王离信口道:“我一直未与别人说过,也从来都派不上用场,现在为了对付那些异兽,只好出手。”
关舜剑还没从震撼中缓过劲来,叹道:“此次有王离兄弟,我姚军何惧那些异兽、仙人!”
王离道:“此法威力虽大,但不能立发,还得靠大家将敌军引诱至陷阱处,才能将其一击全灭。”
郑胖子点头道:“王卿相说的对,那些异兽太狡猾了,黑毛畜生,偏偏还会协助作战,忒奇怪了。”
此时靶场其余的人都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过来,纷纷团在王离等人周围,询问出了何事,可是有仙人来此,王离怕脱不了身,忙打了个岔,便于关舜剑、郑胖子溜出了靶场。
同关舜剑商讨明日去东门一起查看龙堆后,王离便回了自己的住处,因全力施展了神门引,王离渐渐有疲惫之感,遂粗粗收拾一下,便睡下了。第二日一早,王离被站哨的卫兵唤醒,说是关将军在外等他前往城东。
在这边关,必然得穿上甲衣,王离换了一身青纹的铁衣札甲,出门牵了照夜狮子,来琳琅时,江百川一路教他学习骑马之术,寻常骑行王离已经掌握地差不多了,再加上可能是灵气的缘故,照夜狮子很是亲近他,王离骑行时,它也极为配合,故而王离骑着十分轻松。
关舜剑见王离牵着照夜狮子出了院门,不由得眼前一亮,“拙翁果然将汗玉银马送给你了!”见照夜
狮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毛发,即使汗玉银马长在曹府,他见的也多,但还是暗暗赞叹,真是一匹绝世好马!
“刘老头大方了一回,属实难得。”铁甲略有沉重,王离踩着马镫,跨步稳稳坐在马鞍上,摸了摸照夜狮子柔顺的鬃毛,“舜剑大哥,我们走罢。”
二人带着随从的士兵,当即往城东而去。
骑马走了许久,照夜狮子身材高大魁梧,路程虽说有些遥远,王离骑着却不觉劳累辛苦,到了东门后,关舜剑见王离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浑然不觉疲累,若是寻常将士自然是等闲事,搁王离身上就极为不寻常了,当初他带着王离与刘剡从玉城去往徇阳时,王离坐马车可都是受不住颠簸的。
“这马果真不错。”关舜剑看了看照夜狮子,又忍不住称赞一句,“小离可给他取了名姓?”
“照夜狮子。”
银马似是回应王离,打了个响鼻,关舜剑叹道:“照夜狮子,不愧是读书人,我这粗人听着都觉得没有比之更好的名字了。”
眼看关舜剑这么一个高冷大汉要被照夜狮子给扳弯,王离道:“舜剑大哥,咱们先上城门吧,我们看看地势,研究一下对策。”
关舜剑带着王离过了瓮城,从城墙两侧的青石斜梯上了城墙楼,东门城墙高约有二十米,比玉城、徇阳的城墙都高出不少。
城墙外层层设了堑壕,其间还看到大片土地浸染成血色,能感受到之前真人来袭时,双方大战之激烈。
王离登上城楼,向东方远眺,果然见远处崇山层叠,高耸如云,唯有一细长峡谷穿过高山,高山俨如被劈开一条巨大的豁口,切面极为平滑工整,不似天然造就,琳琅城就在峡谷下游的末端。
“那就是龙堆吗?”
王离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峡谷入口,问道。
关舜剑从左右随从处拿来图纸,指给王离一一明示,“峡谷长约十余里,谷底宽莫十米,窄处仅两、三米,这两壁高山险峻,难以攀登,且谷岸坡度近乎直落,谷道崎岖异常,车不分
轨,马不并鞍,人行其中,宛若逼仄于龙尸之堆,所以唤作龙堆。”
关舜剑指着图上狭长谷道的前端,“前路斥候潜伏于绝壁之侧,侦查到龙堆前部有异兽二十一头,驻军两千余人,后半部分没有看到军营驻扎的痕迹。龙堆入口较窄,谷底前部较宽,人员可散可聚,不宜动手,若将他们逼到入口的颈部,凭借王离兄弟的那招指法,足以将异兽全部消灭。”
王离点了点头,他忽然想到什么,道:“舜剑大哥,那玉石你还有多少?”
“还有很多,怎么了?”见王离问到那烟罗玉,关舜剑有些茫然。
“从徇阳一行可以看出,异兽不受真人控制,应该是仙人所驯养的,那仙人既然需要烟罗玉,那么这玉石对异兽应该也有用处,到时候不如用玉石当做诱饵,引诱住那些异兽,趁此将之一网打尽。”
关舜剑思索了一番,“试试吧,有用最好,无用还得想其他办法。”他看着远处隐没在云烟中的峡谷入口,道:“我想的是先做一支兵队引诱异兽出现,且战且退,将其骗入陷阱之地,王离兄弟随斥候先在绝壁上埋伏好,待时机差不多事,放出信号,从空中一击向下,必能使其全灭。”
王离闻言额首道:“派兵打仗一事,我全听舜剑大哥的。”
随即二人又商讨许久,待细节一一不落,才信心十足收好地图,关舜剑才叫来一人到王离面前,道:“这是怒涛军专门负责监察龙堆的昭武校尉,陈元陈将军,王离兄弟,伏击真人一事应当从速,今夜你随陈将军在两侧绝壁埋伏好,后半夜我便派人前去引诱真人到陷阱处,到时候以哨声为号。”
王离心知此事不能拖沓,便当即点头同意,这陈元面貌略黑,五官端正,他道:“王卿相,今天时日还早,琳琅入夜早,到了晚间我带着斥候掩护你隐藏在两侧山壁上,山壁虽然不高,但也是寒冷异常,王卿相不如先回去带上些衣物和干粮,以免冻伤。”
“我也正好去找些玉石,顺便在谷口藏好。”
第六十九章 寒壁绝杀
王离来琳琅的本意,是为了救李云川,如今听关舜剑分析,李云川可能不是被真人掳去,他自不能就此一走了之,怎么也要从真人口中得出李云川的下落才好。
王离与关舜剑商讨好,便骑着照夜回去取衣物、玉石等物资。陈元随着王离,一起往城中而去,关舜剑则是仍驻守东门,紧紧盯着真人军队变动的迹象。
回到住处,王离将所需之物都放在玄黄袋中,也差随行的卫兵搜了足够的烟罗玉,清点无漏后,就和陈元出了城,骑马动静太大,二人便步行往龙堆而去。
龙堆距琳琅约有二十里路,因谷口前地势平坦,在东城门上能一眼看到,但走起来可就不近了。
陈元见王离卸了甲衣,虽然加了些衣服,身上却未带行囊包裹,不由问道:“王卿相没有带干粮吗?夜间寒冷难耐,带些食物填肚子,也好捱住饥寒。我带了些膜饼,王卿相若不嫌弃,到时候分给王卿相些。”
王离笑道:“东西我可都带了,多谢陈将军美意。今夜可马虎不得啊!”
陈元道:“今夜确实重要,昨夜关将军就和乔都统说了计划,他说王卿相有一招神技,能轻松将那些异兽解决掉,只要保护好王卿相,将那些异兽骗到一个集中的地方,那就万无一失了,至于那些真人。”
他轻蔑一笑,“皓晘二将在时,那些真贼哪个不是闻风就逃,如今二位将军虽然不在,但曹将军、关将军,那个不是万人敌的猛将,夺取它一个小小的龙堆,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王卿相,你只顾对准那些异兽,其余的都放心交给关将军。”
王离心知关舜剑是靠得住的,他不明白斥候在龙堆是如何潜伏的,便问道:“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些异兽,不过陈将军,你们是如何在绝壁上侦查敌情的,那绝壁上还有隐藏之地吗?”
陈元见王离问起这个,便来了兴趣,“不瞒王卿相,小弟能负责侦查龙堆,靠的都是一手徒手攀山的功夫。”
王离奇道:“陈将军会攀岩?”
陈元眉飞色舞道:“那不单单是攀岩,我老陈家有门绝学,叫作飞陵技,飞檐走壁、登山攀岩,手法脚功那是无所不含,那龙堆两壁山石陡峭异常,像是用刀直直削下来的,不过对我来说不成问题,我在绝壁上三十米处找到一处绝佳的潜伏点,夜间躲在那里面,穿着黑衣,恁那真人也猜不到。”
王离闻言道:“我不会这飞陵技,我可上不去啊。”
陈元拍了拍包裹,“没事,我给王卿相准备了抓钩,到时候我将钩子钩上面,王卿相顺着绳子往上爬就行。”
王离听了有些慌,他是恐高的,这要自己顺着绳子爬三十多米高的绝壁,若是手抖抓空了,别说杀异兽了,自己就摔死了。
二人没吃午饭便出发了,途中吃了干粮,陈元见王离从腰间的小袋子掏出一块大饼,整个人都傻了,这什么袋子,韧性这么好?
二人往东走了许久,到了晚间,才终于赶到。
陈元见王离走了大半天,却没有疲惫之感,看着比他这个常年在军伍中的人都还要精神,暗暗称奇。
此时天色昏暗,太阳消匿在群山后头,只有天边的一线红色微弱照亮着,陈元与王离二人趴在谷口不远处的草堆里,等着天色彻底黑下去。
王离见谷口趴着四头黑色的巨兽,果然是风绝,与他在徇阳见到的无异,真人似乎很放心让他们看守谷口,除开这四头异兽,并无真人站哨。
“内里还有哨卡,外头是四头异兽,哨
卡还有十余头,其余都在粮仓。”陈元低声道:“真人粮车都是从后面的天涯运来的,所以不登上绝壁侦查不到他们的粮运情况,真人在龙堆前部扎了一百八十多个毡帐,但每日粮运却都是一军的量,想骗我们,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因为今夜有事,绝壁上潜伏的斥候被撤回了,现在上头没人,一会我先上去,然后将绳子垂下来,王卿相,你顺着绳子上来就行。那些异兽鼻子不灵,只要你动静迅速小心一些,不会被发现的。”
王离点了点头,横竖来了,总不能因为怕高而胆怯退缩吧,那岂不是教人笑话了。
三十米就三十米,怂什么!
未过多久,天色彻底暗了下去,真人呼喊着点了些火把,谷口的四头风绝还是趴在原地,有些甚至都将下巴搭在前腿上,如家犬般小憩起来。
陈元见时机差不多,便和王离轻声招呼一下,矮着身子往绝壁一侧而去,其间风绝打了个喷嚏,可是吓得王离一阵心惊肉跳。
这龙堆谷口宽阔,像是冲积平原一般,呈现小的扇形,两侧山体向左右各自绵延开来,峡谷便如同是被人一刀劈开的,硬生生将本位一体的山劈成两块。
巨山之前的压迫感是有的,陈元却熟悉透了,夜幕落得很快,王离仔细看他双手双腿并用,宛若壁虎在陡峭的山壁上迅速往上攀爬,都不带停顿的,忍不住呆了呆,这飞陵技真是牛逼大了。
没过多久,王离便见不到陈元的身影,直到他看到一条碗口粗的绳子垂下来,才心知陈元已经登上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学陈元之前的动作,猫着身子,迅速跑到绝壁前,见没引起那四头风绝的注意,拽了拽绳子,确保它抓紧实了后,才呼气抬头看了看,见近乎九十度的山体坡度,眼前一般是山,一半是星空,王离控制住心头的害怕,憋气拽着绳子向上登去。
不知是不是炼了十二灵脉引渡要诀的原因,王离觉得自己身体比之前强上许多,拉着绳子向上攀爬,速度虽然远不及陈元,但比常人也迅猛许多,主要是他不觉得吃力,只是偶尔转头看了看身下黑黝黝的景象,王离心头还是忍不住狠狠一颤。
恐高倒是没变。
好容易上了潜伏点,发现是一个两三平米左右的小平台,没有护栏,王离蹲着有些腿软,学着陈元在平台上趴好,从玄黄袋里头找到一块毛毯,铺在地上,身子也暖和许多,问了陈元,他说自己不用这个,都习惯了。
陈元盯着下方真人的一举一动,因为真人点了篝火,夜色中还不至于成了瞎子。王离也探头看着,见下方扎满了红色的毡帐,后方有粮车不停进入军营中,倒是看不到风绝,只怪它们毛色深黑,与夜色融在一起了。
“看到哪儿了吗,那里是真人粮库。”陈元指着后方漆黑之地,“其余地方都生篝火,唯独此处漆黑,必然是粮库之地。”
平台上风很大,没过多久,王离脸就被风刮得生疼,伸手搓了搓脸,陈元见此笑道:“这里地势高,风大,眼下还是前半夜,关将军要到后半夜才来,王卿相今晚怕是要遭罪了。”
“无事,这都是小事。”王离尝试运开十二灵脉绝,灵气运起,身上寒冷之感竟然慢慢消去,被冻得通红的耳根也渐渐发热,王离心下称奇,遂一边修炼,一边御寒。
陈元在一旁监视着真人行迹,倒也没顾及王离。
到了下半夜,王离隐约听到不远处的马蹄声,便停下吐纳灵气,问道:“关将军来了吗?”
陈元盯着下方,道:“嗯,来了,真人
慌乱起来了。”
王离往下看到真人嚎呼着举着火把四处逃窜,谷口战成一团,心知是关舜剑带着兵队来了,看不清风绝在何处,王离从玄黄袋中掏出一把烟罗玉,对着之前规划好的陷阱处抛洒出去,便站起身,运起神门引,等着关舜剑的哨声。
关舜剑领着兵队,从谷口突击,风绝此时无人控制,自然不知如何应对,对姚军威胁极大降低许多。关舜剑趁着真人没有防备,率着骑兵在谷口左右突击,步兵则是冲向前部厮杀作一团。
过了一会,风绝似是感受到什么东西,顿时变得疯狂起来,不顾对付姚军,各个冲向谷口的扇形区域,在平地上四处低头搜寻着,关舜剑看不断有异兽从谷道中向外飞窜,忙大呼一声撤退,便率兵往后退,见时机已到,便环指放入口中,吹了响哨,示意王离出击。
王离站在平台上,屏住呼吸,运起神门引,小指对准那片陷阱之地,仙门打开,灵气疯狂运转,只见一道白色剑气照亮整个峡谷,飞速冲向聚集在扇形区域搜寻烟罗玉的风绝。
领命驻守龙堆的真人将领涅鲁见天空异象,大呼不好,想要命真兵后撤,却已经来不及,只听一阵巨响,整个峡谷似乎都在震动,马匹都被惊动,纷纷嘶鸣不已。
涅鲁被这巨响吓到,他喝着粗气,夜色中此时烟灰缭绕,他见谷口扇形的平地成了一个巨大的天坑,骇然欲绝,异兽与追击的真兵尸骨无存,圆坑中只能依稀能看见风绝的尸影,却是在王离这一击中,都被升华了。
“杀!”
关舜剑见王离得手,忙领着姚军将被诱惑冲出谷口的真兵团团围住,真兵被王离方才的神门剑法吓破了胆,士气本就荡然无存,转瞬间便都被姚军歼灭俘虏。
陈元被王离刚才那番动静震撼到,不过他只看到那亮如白日的剑气,绝壁地下的动静他听着弱了很多,不似涅鲁那般被惊慑魂魄,他终于明白这看似弱不禁风的王卿相,竟能有如此威能,不敢多问,见姚军在下方大杀特杀,忙和王离下了绝壁,与关舜剑汇合。
王离要用抓钩,故而先下了平台,此时关舜剑已然擒住了涅鲁,将他绑在一边,看王离顺着绳索下来,忙大笑道:“王离兄弟,此次大捷,必能振奋我大姚士气!”
王离不敢大意,走到圆坑前,皱眉问道:“舜剑大哥,有没有异兽落下来的,这圆坑中大概有多少异兽尸体。”
关舜剑道:“我派人去数了,只是王离兄弟此招威力太大,那些异兽尸骨都磨灭了,故而有些难确定。”
“报告将军,麾下清点,有异兽约二十头!”
“二十头?”王离面色凝重,那岂不是还差一头?
“哼哼!”被绑在一边的涅鲁一嗓子羊膻味的大姚话,恨声道:“就算你们姚狗也有仙人,那有何用,我们元帅请的仙人能飞天遁地,杀了你们,轻松。”
关舜剑迈步走到涅鲁身边,皮靴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提着涅鲁的衣襟,将之提拽起来,“你们驻扎在龙堆的异兽有多少?”
“尤仙人派给我驻守龙堆的风绝异兽有二十一头。”涅鲁阴森一笑,“你们仙人只杀了二十头,还有一头风绝王,它应该快来了。”
关舜剑脸色阴晴不定,狠狠将涅鲁摔在地上,扭头对王离道:“王离兄弟小心,还有一头!”
话音刚落,幽暗的谷口传来一声巨吼,只见一个比寻常风绝还要大上几分的黑影蹿了出来,掀倒几个姚兵后,便一个猛跳,向王离扑去。
第七十章 风绝王
王离被眼前一幕骇在原地,一个巨大的黑影向他扑过来,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看见两个暗黄的兽瞳、一个血盆大口朝他跳将过来,王离睚眦欲裂,感受到喷在脸上的腥气,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王离兄弟!”
关舜剑心中大急,飞身向王离扑过去,企图将王离推开,但一切都已经太晚,只见那头巨大的风绝将王离一下子扑倒在地,硕大的爪掌掯住王离左肩,腥臭的涎水滴在王离脸上,风绝王一个尾鞭将前来支援的关舜剑扫开,向着倒在地上的王离怒吼一声,大开獠牙,朝着他头部撕咬而去。
王离被风绝王压在地下,见关舜剑被砸倒在远处,心中大急,但是刚才体内灵气全部用尽,此时难以短时间内再运气发出神门引,且肩膀被巨兽压着,骨头像是粉碎般生疼,更遑论移动躲闪了。
眼看风绝王的血口就吞下自己,王离一下子激发了体内的潜能,只见他左手无名指掐住仙门,疯狂运起仙门引,周围的灵气迅速往王离体内灌输,沿着仙门引的运输脉络,灵气在肩髎处汇集,随后刹那间便将风绝王按着王离的巨爪震开,风绝王被这惊慑住,不敢再犯险,只是不断朝着王离怒吼。
王离忙站起身子,大难不死,心下不由松了口气,他揉着剧痛的肩膀,与不远处不停龇牙嘶吼的风绝王对峙着。
关舜剑因穿着铠甲,加之身体本就强壮,被风绝王尾巴扫到一边,却未有大碍,他见王离逃脱兽口,心中稍定,忙呼声道:“王离兄弟,可还好吗?”
风绝被身后关舜剑的呼声惊吓到,脚掌扒着草地,一个陡旋,对着关舜剑一声嘶吼,又将注意放在关舜剑身上,使得他心突然一颤。
王离苦笑道:“没想到漏了一个这么玩意,真是倒霉!舜剑大哥,你先退开,我恢复一点了,应该能对付它。”
暗中运转着体内刚刚吸收的灵气,体内十二条灵脉全力将灵气运至小指指尖的少商穴上,王离指尖白色光芒不断闪烁,似是要冲开小指,随时待发。
似是感受到身后的威胁,风绝王又转身朝着王离,夜色中淡黄的兽瞳湛着嗜血的凶残,死死盯住王离,前掌不断刨着地面,像是在计较着最佳时机,发出致命一击。
此刻王离神经高度紧绷,心中不断思索风绝王可能进攻的方式,场上周围的姚军亦是大气不敢喘一下,却又不敢上前帮助王离,纷纷看着在巨坑旁的王离和
异兽,气氛极为叫人吊心。
“吼!”
风绝王终于耐不住性子,向王离冲了过去,因其是黑色皮毛,且速度极快,王离几乎看不见这异兽的身影,顷刻便感到一阵劲风冲面而来,他不敢小觑,看清风绝王幽暗的瞳色在夜色中拖出一道弧形的黄色光线,捏着灵气,对着心中所想的地方射出一股剑气。
这剑气不如先前,只是略有白光,也没射中风绝王,“嗤”地一声将地面射出一个碗口大的深洞,风绝王跳开至一边,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威胁,又停止住攻击。
王离期间连番试探几次,皆被巨兽躲开,王离正不知如何对付,想到先前风绝都被烟罗玉吸引,便右手从玄黄袋中取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玉石,攥在手中,那风绝王一见烟罗玉,眼中火光大盛,紧看着王离的右手,连嘶吼都停下,宽大的尾巴瞬间翘起,宛若寻常狗犬。
王离小心将烟罗玉抛在风绝王面前,只见那巨兽谨慎盯着王离,低伏着头,慢慢朝着烟罗玉挪去,见王离没有其余动作,便忙含住烟罗玉,扭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关舜剑一头雾水,这巨兽怎的就走了?
“王离兄弟,这是?”
如此戏剧性的结局,王离也是惊奇,他没想到这风绝竟然是直接就走了,他见这风绝叼走烟罗玉,心中隐隐明白许多事物,原来这异兽也是要烟罗玉,如此说来,难怪真人先前暗中从大姚那偷买烟罗玉了。
“烟罗玉果然有用,看来真人并未驯服风绝,只是凭借烟罗玉暂时控制它们罢了!”
涅鲁见风绝王独自离开,知道自己最后的依靠荡然无存,听王离此话,他嘿嘿笑道:“风绝巨兽固然不是我大真驯养,但它们都听尤仙人的命令,风绝王私自离开龙堆,尤仙人定然会知道龙堆生事,他一定会来给我们报仇的,嘿嘿,你们就等死吧,尤仙人一定会血洗琳琅城!”
王离听他一口一个“尤仙人”,心道真人就结盟一个仙人吗,不过那头风绝王溜走,若是给后方真人看出龙堆被大姚拿下,对后面突破天涯确实不利,他看了看地上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秃头真人,这人了解的东西挺多,不如从他嘴里套出些信息来,想罢便与关舜剑商议。
“舜剑大哥,那异兽逃走,若是让真人猜出龙堆出了变故,定然会使其有了防备,不如趁这夜色,真人还不知晓我等破了他们龙堆的防守,直接去夺取天涯?这人看似知道不少,
等会从他嘴里撬开点东西,看看真人守在天涯的兵力如何。”
关舜剑奇道:“王离兄弟有办法从这涅贼口中得知什么消息吗?”
《千药仙方》里救人的手段不少,杀人的手段也不缺。当初王离在京城被苏衡派人暗杀之后,想过用毒一招,但觉得太过憋屈,故而放弃了,只是对这真人,就没什么好多虑的了。
“方法可多了,舜剑大哥可别忘了我的老本行。”
关舜剑一愣,恍然大悟,他虽然看着壮硕,又是将臣,但头脑却与郑胖子那些粗人不同,明白王离是要做什么,稍加思考,他今夜带了一军的兵力,足足有三千余人,因为趁夜突袭,加上王离相助,损失极少,若趁势攻往天涯,也有胜算,旋即点头道:“好,王离兄弟,我去整顿兵马,先处理掉这些真贼。”
言罢,便下令处决俘虏,重整兵队。
王离听着惨叫,心中隐隐不忍,但这道这是规则,互换了身份,他们亦是如此对待大姚之人,稳住心态,叫上一旁无事的陈元,让他给涅鲁松了绑,只将手脚捆住。
王离盯着涅鲁的眼睛,道:“想必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有办法让你说出一些东西来,我先问你,你方才说的那个尤仙人是谁?”
涅鲁一口恶痰吐向王离,被王离躲过,他狰狞道:“我不说,你能把我怎样?”说完,又用真人言语乱说一通,应该是骂人的话。
“聒噪!”
王离皱了皱眉头,随后拇指运起内哀引,点在其左臂清冷渊上,逆运灵气,从清冷渊直上耳门,涅鲁被王离捏住手臂,但身体不能动弹,双眼瞪得极大,不知王离要做什么。
起初他只觉得手臂麻麻的,未等多久,便感到有一条泥鳅钻进自己手臂,死命往自己脸上钻,脸上的面皮都似乎要被撕扯开一般,他长大了嘴巴,却不能发出一丝声音,口水鼻涕流了满脸,眼珠完全翻白下去,浑身颤抖如筛。
站在涅鲁身后的陈元见状有些害怕,他咽了咽口水,这王卿相还会这一手,真是恐怖。
这招在《千药仙方》中本是为救人祛耳邪、明耳聪之用的,若是逆行其道,仙方中说,“则会速邪入体,气冲面门,巨痛,皮堕感,久若不止,则剧痛交集,心惊而死。”
王离停下运气,待涅鲁恢复下来,见他大口呼着冷气,便又问道:“最后问一遍,你说,还是不说?”
第七十一章 转认为主
涅鲁赫赫喘着粗气,刚才那番剧痛教他生不如死,他面部抽搐着,眼神飘忽,舌头打成串,“尤仙人是,是仙人,是赤天的仙人。”
赤天?
王离眉头一皱,这是什么地方?
“北夜府的仙人就他一个吗?”王离继续问道:“你若是敢骗我,我还有很多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比刚才的更猛。”
涅鲁闻言心悸,浑身一颤,“不骗,不骗,去年尤仙人找到元帅,那些风绝都是尤仙人的宠物。”
得知真人只有一个仙人帮助,王离心中大定,他发觉自己神门引全力一击的极大威力后,对自己信心倍涨,若只有一个仙人坐镇,他觉得自己还可以与之一争锋芒。
“那尤仙人现在在何处?天涯兵力如何?有几头风绝?”
涅鲁见王离问及天涯军情,顿时语塞,不敢出声。
王离看这真人将领低着头,不出声,便故意吓他道:“陈将军,将他嘴封起来,他既然不说,那就不要他说了,我这还有一招名为‘春来之雪’,以气藏于人体经脉之中,等通行全身,便能攒簇起来,刺激浑身诸穴,叫人如万针刺体,犹如身披飘雪,随后血流冲顶,身上先极热,然后极冷,叠加先前针刺之感,其人会觉得满身都爬满了蝎子,要从其表皮钻进里肉,再顺着经脉爬到心脏、大脑,这过程持续七七四十九天,且不得立死,只能活活挨受。”
陈元听着身上汗毛都立了起来,就要去找布袋堵住涅鲁的嘴,涅鲁心中防线崩塌,他吃过刚才的苦,丝毫不怀疑王离所说是假的,他道:“我说我说!我都说!”
“好,天涯兵力几何,风绝几头,那尤仙人可在天涯?”
涅鲁毫不思索,“元帅在天涯派驻兵十万,有风绝六十头,尤仙人在北夜府,不在天涯。”
十万人,这可有些多了。
陈元听罢却是大笑,“王卿相,天涯地势险峻,是北漠的门户,有天堑十三道,真贼必是分散驻兵,我们只要迅速突击,逐个击破,不是难事!”
王离点了点头,只是那尤仙人放在天涯的风绝足足有六十头,这可有些难办,按照陈元所说,天涯有天堑十三道,地势险峻,可不会像龙堆这次,能成功吸引出几乎全部的风绝,再一击全灭的。
拿不定主意,王离便将这些消息全都转告了关舜剑,关舜剑沉吟片刻,向北望了望,道:“天涯地势险要,既只有十万兵马,却也不足为虑,只是异兽六十头,确实棘手。”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涅鲁,“这涅鲁是耶律冠一脉的重臣,倒可以用来和真贼谈判,也顺便打听殿学士的下落。”
说到李云川,王离忙又去问涅鲁,“两个月前,真人侵犯琳琅,可有将我大姚殿学士掳走?”
涅鲁
一脸茫然,“我大真虽破了琳琅的城墙,但也只是到了你们的瓮城,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去内城掳走人质?”
王离与关舜剑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由想到那在北夜府的尤仙人,陈元听了狠狠踹了一脚涅鲁,使得他惨叫一声,“还他妈给老子装,不是你们真贼抢走了殿学士,难不成殿学士还会自己跑?”
王离拉住陈元,又问道:“真人在大姚大肆偷运烟罗玉,是为何故?”
“不知道。”涅鲁见王离以为自己耍了他,害怕他要对自己施展那什么“春来之雪”,忙补充道:“这我是真不知道,那些石头都运到北夜府去了,尤仙人要的。”
果真是他!
王离心道,在玉城的矿场里,姚渐雪曾和他说过,李云川有一颗极品烟罗玉,被他镶嵌在自己的笔上,这仙人莫不是看上李云川的极品烟罗玉,才将他掳走的?
“如此说来,仙流兄应该是在北夜府了!”王离将心中所想与关舜剑说了,“既然仙流兄被那尤仙人带走,若他还活着,定然在北夜府里。”
关舜剑道:“殿学士明了自己的身份,真人不会杀害他的。”
陈元在一旁插不上话,自个从包裹里擦出一张面饼,咬了几口,正要问王离吃不吃,却见龙堆幽暗的谷道里有两个暗黄色的眼睛,他吓得顾不上吃饼,揉了揉眼睛,确实是有一双眼睛盯着他后,忙拉着王离,指着峡谷说道:“王卿相快别说了,那异兽没走!”
王离闻言心中大惊,顺着陈元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之前的风绝王慢步从谷道中走了出来,士兵受到惊吓,纷纷往后退了腿。
王离见风绝王没有敌意,示意大家不要恐慌,倒在地上的涅鲁见异兽又回来了,大笑道:“哈哈哈!风绝王又回来了,定然是尤仙人指使的!”方才受尽了屈辱,他癫狂道:“快,快杀了他们!”
但事与愿违,风绝王看都没看不断大呼小叫的涅鲁,慢慢走到王离跟前,舌头舔了舔鼻子,尾巴高举着,左右轻微摇摆。
王离看着面前这个比他还要高出许多的巨型异兽,心中一动,莫不是它来和自己要烟罗玉的?好在从琳琅中带了很多,王离从玄黄袋中取出一捧烟罗玉,抛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玉石,只见风绝王跳起身,将空中的烟罗玉直接吞下,王离看了呆住,这玩意是吃石头的?
涅鲁见风绝王对王离一众亦是没有敌意,掐住嚎呼的嗓子,不知出了什么问题,难道风绝王被大姚的仙人驯服了?
风绝王吞下一块烟罗玉,瞧着王离,微微摇摆的尾巴开始不停地甩了起来,关舜剑与陈元见此心下惊疑不定,这是怎么了?
看着巨兽与家犬无异的动作,王离哭笑不得,这是赖上我了吗?他将手中的玉石一一抛掷出去,都被风绝王吞了下去,
见王离手上没了“石物”,它颇为灵性地低头蹭了蹭王离的衣角,匍匐在王离脚边。
王离看着脚边巨大的兽首,一时难以接受,这算是被自己驯服了?
涅鲁更是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尤仙人驯养的风绝王,转眼间就跑到敌人那俯首称臣了?
“王离兄弟,小心为妙。”
关舜剑见王离伸手摸了摸风绝王的头,忍不住出言道。
“没事。”
王离示意关舜剑不必紧张,他摸了摸风绝王粗糙的毛发,见其没有拒绝反抗,心中大定,看来真是贪恋自己的烟罗玉,归顺到他这儿了,但听涅鲁说,尤仙人大肆收集烟罗玉,按理说它被尤仙人驯养,应该不差这东西啊,怎的被自己几块玉石就收买了呢。
这却是王离想得简单了,烟罗玉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美玉,而对于异兽来说,乃是大补之物,虽说不能像风绝王这般生吞玉石,但靠着烟罗玉吸收其中的灵气,能使异兽大受其益。
那尤仙人靠着真人狂揽不少烟罗玉,却未分多少给风绝,他修行的法门与寻常之人不同,亦要靠奇石灵物来增长修为,加之风绝数量太多,能分到风绝王手上的,没有多少烟罗玉,今夜在王离这尝到了甜头,才会出现这番转认主人的戏剧一幕。
风绝王体型巨大,比普通风绝要大上许多,最为不同的便是它的瞳色,比其他的都要亮上几分,头上的两角更粗大,宛若牛角,看上去也更凶恶。
王离拍了拍风绝王的额头,与关舜剑道:“如此,有了这头风绝王相助,我们再去天涯,胜算可就大太多了。”
关舜剑道:“王离兄弟是要它和我们一起去天涯突袭真人?”
陈元听此兴奋道:“那可太好了,听这真贼讲,它还是异兽王,若能牵制住那些驻守在天涯的异兽,再加上王卿相,我大姚今夜便能横扫十三天堑!”
陈元有些急不可耐,“关将军,要不我先去打头阵,我去侦查真人的现在的情况如何?”
虽说涅鲁都讲明白了,但还是要谨慎侦查敌情,不能大意的,关舜剑同意道:“你去吧。”
王离跨上风绝王的背上,抓住它的两个长角,对关舜剑和陈元道:“陈将军,你与我一起去吧,这风绝速度极快,且能悄无声息,舜剑大哥,你带着兵马抄后,我打头阵。”
他要率先去看看其余风绝在天涯的驻守情况,六十头,可不是好对付的。王离不认得路,叫上陈元一起,陈元有侦查经验,也好方便行动。
陈元有些惧怕风绝王,心惊胆战趴在风绝王背上,他善攀爬,没有扶手般的头角,他也不至于跌落下来。
见陈元已经坐好,与关舜剑招呼一声,王离便驱使风绝王往龙堆谷道飞奔而去。
第七十二章 取天涯
风绝王速度极快,王离抓稳了它的头角,跨在其肩部,感受到扑面的寒风,王离冻得直哆嗦,龙堆谷道漆黑一片,他看不见周围具体景象,只见两侧山壁向后迅速倒退,他低伏着身子,大声问道:“陈将军,你坐稳了吗?”
“我没事,王卿相。”
陈元紧紧贴着风绝王的背部,暗道这异兽速度真快,他都不敢将头抬得太高,生怕风大,将自己吹落下去。
没过多久,风绝王便带着王离二人穿过狭长的谷道,这谷道之后是崇山峻岭,照陈元所说,此处是喀里山脉的末端,宽泛来说,已经算是天涯,不过不是那十三天堑,真人驻守在北漠关口的天堑处,还得往前走上许久。
一路陈元指道,风绝王越跑越是兴奋,速度也越来越快,在月下如闪电般腾挪于山陵之间,王离顶在前头,被寒风吹得苦不堪言,又无暇运气御寒,待到了第一道天堑时,已经浑身没有知觉,反而觉得有些温热了。
风绝王停在山下,王离艰难跳下来,双脚触地,因为寒冷血液流速极慢,脚板一阵酸麻,运气恢复了片刻,才舒了口气。看着眼前一道南北纵横的大河无声躺在两山之中,王离问道:“陈将军,这就是天堑吗?”
陈元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这是第一道天堑,后面还有十二道,不过最大的就是这一道了。”他指着南边上游背面的山坡,道:“这源头是飞仙流流经喀里山脉的一条支流,被群山分成了十三道,王卿相,你看那里,不出我所料的话,真贼应该在那里扎营。”
那山坡正对着大河,山腰斜出一片开阔之地,地势相对较为平坦,能一眼看过大河这岸的情况,又远远处在射程之外,易守难攻,确实利于扎营。
“只是这河挡着,我们一会如何过去?”王离看着眼前阻断两岸的大河,问道。
陈元笑道:“王卿相莫慌,关将军定然会将龙堆那的真贼营地拆解开来,做成帆板船的。”
真人毡帐由木板和布料毛皮做成,能做成简易的木筏,大姚先前也夺过天涯,这些应该都是会有办法的,只是自己二人提前赶到这,就站在这干瞪眼吗?
陈元知道王离什么想法,他道:“王卿相不必多虑,这第一天堑两岸虽然宽阔,但却拦不住我,一会我游过去,王卿相待在此地,你有什么要我去打探的,提前说给我就是。”
冬夜河水寒冷彻骨,王离怎么会同意让陈元游过去,就算他体格再好,这上了岸,没有干衣服换身,免不了一场大病。
王离告诫陈元此事行不通,陈元不在意道:“斥候生来做的就是这些事,本就是为军斥候,若是行动都顾忌这些,那还打什么仗。”他脱了外套,放在包裹里,“王卿相,若说别的我肯定不如你,不过这侦查一事,你还是听我的罢。”
一旁的风绝王此时低声吼了一下,王离看着它,不知它是何意,却见风绝王后撤几步,随后猛然加速,在河边一跃而起,跳出河面十来米高,星辰照耀下,在河面上形成一道黑色的残影,迅速往对岸掠去,稳稳落地,王离和陈元二人见此目瞪口呆,陈元甚至暂时忘记自己身上的寒冷,心中狂呼,这异兽还他妈会飞!
风绝王又照着原样轻松跳到对岸,朝着王离讨赏似的摆尾甩头,王离估摸了两岸的距离,看对岸相隔起码得有千米,这么大玩意说跳就跳过去了?
“陈将军,风绝王能跳过去,咱们坐着它过河吧。”王离从玄黄袋中掏出一枚玉石,扔给风绝王,风绝王忙吞下烟罗玉,讨好地低顺着头颅,王离再次爬到风绝王身上,叫陈元穿好棉衣,一起过河。
陈元见异兽有这等能力,忙穿整好衣物,上了风绝王的背,王离待他抓紧后,便拍了拍风绝王的头,风绝王收到王离指示,一个猛跳,王离感受到自己在不断升高,忙闭上眼睛,随后便感到轻微的
失重感,他死死抓住风绝王的头角,没等多久,身下一震,二人便已经到了对岸。
陈元拍着胸脯,后怕道:“王卿相,这也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底下水面一下子划过去,就到对岸了。”
王离又取出一块烟罗玉,奖赏给风绝王,他道:“陈将军,咱们走吧,先去看看真人守在这第一道天堑的是什么情况。”
陈元在前面打头阵,王离跟在陈元身后,二人行至半山腰,见又两头正常体型的风绝趴在营口,正酣睡着。
陈元照着毡帐估算着兵力,他道:“按照真人的脾性,粮仓必然还有一至两头异兽,有第一道天堑相护,他们应该不会增派更多的异兽的。”
顿了顿,他看了看一旁坐着看似与家狗无异的风绝王,“这的异兽应该是四到五头左右,兵帐数量远远不如龙堆的多,可能一军的人数都没有。想来是真人赢了数战,对于这边的防守并没有太多重视。涅鲁说驻守在天涯的有十万兵力,我看应该合计两三万左右。”
王离掉头看了看自己刚刚渡过的大河,道:“有这条大河作正面掩护,确实不用太多人驻守,不过谁让他们碰上咱们呢。”
他看着一旁无事的风绝王,道:“嗐,你要是能把那些异兽给我策反了,都不用舜剑大哥带兵过来了,几千人,夜间突袭,四五头风绝还解决不了吗?”
陈元眼前一亮,火热地看着风绝王,倘若它真能将那些异兽都给策反投靠王卿相,说不准还真能教这些真贼覆灭。
风绝王似乎是感受二人的意思,淡黄的眼瞳轻视般?了陈元一眼,随即仰头低低长吼起来,引得陈元大急。
“你别叫啊,要是把真人吸引过来怎么办?王卿相,快叫它停下啊!”
王离正要制止,却见营口的两头风绝支起耳朵,随后便向他们跑来,陈元见此以为二人行踪暴露,忙拉着王离要走,但风绝速度何其之快,转眼便跑到二人面前,陈元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这两头异兽围着风绝王转,像是没看见王离和他一般。
风绝王停下了嚎叫,给其中一头异兽舔顺了顺毛发,这时又一只风绝从营中飞跑出来,跟着先前的两头风绝一样,趴在风绝王身边。
不会风绝王真将他们策反了吧?
王离神奇地看着它们,风绝王傲娇地对着王离一仰头,搞得王离哭笑不得,他从玄黄袋中拿出三块烟罗玉,丢给这三头风绝,它们见到玉石,尾巴瞬间就摇晃起来,看了看王离,又看了看风绝王,三头巨兽纷纷含住烟罗玉,将玉石放在风绝王面前,表示服从。
风绝王头扬得更高了,王离都看不见它的眼睛,心道这么容易就飘了,真难为它了,得给它一个打击,让它知道生活的艰辛。
王离跳着伸手拍了风绝王一巴掌,将三个烟罗玉又丢在三头巨兽面前,这变故使得趴在地上的风绝都不知所措来,风绝王被王离轻轻拍了一巴掌,委屈垂下头,讨好地蹭了蹭王离的手,那三头小弟瞬间明白了谁才是老大,纷纷倒向王离这边,快活地吞了玉石,都争相舔舐王离的手心。
王离被这热情吓住,忙命它们打住,都坐在一边别动,陈元见四头巨大的异兽排坐在地上,心底的震撼是难以言表的,他问道:“王卿相,这是,都被策反了吗?”
“应该是。”他摸了摸风绝王粗壮的毛绒大爪子,笑道:“我现在对于对付真人充满信心,有这家伙在,那些风绝都是我们的人了。”
“其实我早就该知道了,那真人将领叫它为‘风绝王’,必然是因为它是风绝异兽里的王者,那些异兽都得听他的,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异兽作战会给人有相互协作的错觉,因为那时候风绝王在,它能领导群兽作战。”
陈元啧啧称奇,他道:“那咱们先对付一下这些真贼狗?”
有这四
头巨兽在,王离自然是信心十足,他拍了拍风绝王的肩,道:“一会你叫上你的三个小弟,咱们把这个真人窝给端了!”
风绝王似懂非懂的嚎了几声。
王离与陈元探头看了看营口哨卡的卫兵,他们发觉到风绝不见了,几人都有些慌张,王离掐好神门引,鼓足全力,对准营口一剑射去,只见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紧接着是轰天震地的响声,山体震颤,陈元没站稳,差点摔个跟头。
平息内气,王离看着自己一剑创造的威力,见营地被破开一个巨大的档口,山地被划开一个长长的壕沟,死尸遍地,他忙念叨几句“罪过”,便指派风绝王和异兽进攻。
收到指令,风绝王仰天长啸,化作一阵黑风冲向真人营地,其余三只风绝紧随其后,未过多久,惨叫声渐渐弱下去,王离二人见军营中似乎已经不剩活口,四头异兽也均已回来,他留下一堆玉石当做奖赏,便和陈元便往营口走去。
王离见四周营帐残破不全,满地的赤红碎布与血液凝结在一处,唯有篝火还微弱燃烧着,其余没有一处完好的。
陈元站在巨大的壕沟旁,感叹这还是人吗,他道:“王卿相,真不敢相信这是你弄出来的。”
“我若说我也不信,你信吗?”王离苦笑,从地上拾起一把锤子防身,免得有装死之人给他来一下子。
二人在残营中搜寻良久,确认真人都死后,才彻底松了口气,陈元在粮库清点着能缴收多少粮食,他从行囊里抽出一块饼,问王离道:“王卿相,吃饼吗?这是我媳妇给我做的,没多少,可好吃了,出征以来我都不舍得吃。”
心知是陈元的好意,王离接过面饼,咬了一口,硬邦邦的,磕牙,“嗯,真不错!陈将军有这样的贤妻良母,福气!”
陈元嘿嘿一笑,“那可不是,我媳妇可贤惠了。只是出征到现在,也有快半年了,不知道她在家还好不好。”
王离见他心绪有些低落,便问道:“陈将军有儿女吗?”
“有,一双儿女。”陈元咧嘴笑道,“儿子今年三岁,女儿是才生的,还没满一周岁哩!”
“有儿有女,陈将军真有福气!”
陈元来了兴头,他道:“王卿相家有公子吗?”
王离摸了摸头,“我还没成家呢。”
陈元没料到是这个答案,愣了一下,“王卿相年少有为,怎么还没成家?按理讲,王卿相家可是被媒婆踩栏门槛才是啊。”
王离不知怎的,忽然想到皇宫里的姚渐雪,他摸了摸胸口的心字手帕,“待此间事了,可能要回去成个家了。”
陈元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大笑道:“王卿相原是早就有了心上人了,到时候等战事结束,我可得蹭王卿相一顿喜酒,王卿相可不能说我攀附权贵!”
“怎么可能。”王离道:“到时候定然将请帖送到府上。”
“好,一言为定!”
……
却说关舜剑派人收拾好粮食、马匹等战利品后,带着兵马一路加急往天涯赶去,刚刚过了龙堆,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回声,心道不好,这是王离兄弟动手了?
他更加快了马力,与众兵将乘着布匹兽皮和木板做的木筏,过了第一道天堑,隐隐看见山腰的火光,便往山上冲去。
等到了真人驻扎的营口,却见王离与陈元二人倒在四只巨兽旁边呼呼大睡,一道巨大的壕沟近乎将山腰劈成两半,关舜剑呆了呆,这是怎么回事?
王离被马蹄声惊醒,此时天际已经泛白,天色亮堂许多,他揉着眼睛,陈元也被惊醒,王离便道:“舜剑大哥,你们来了。”
“王离兄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离回头看了看,“哦,这个啊,真人被我们解决了,舜剑大哥,你来晚了。”
第七十三章 进北漠
关舜剑一脸懵逼地看着王离,合着你俩来打探消息的,怎么自己先干起来了。
陈元见关舜剑率着兵马赶来,忙添油加醋,将二人如何灭了真人的事细细说了,关舜剑看着一旁站着的四头巨兽,不可思议道:“它们都听王离兄弟的话?”
王离摸了摸鼻子,道:“准确来说,是听风绝王的话,不过也差不多了。”
关舜剑默然无语,他率着三千余兵马从龙堆杀来,一路还不停预想此战的种种可能,以及各种应对措施,生怕出了篓子,谁曾想自己未动一兵一卒,就让王离给解决了。
他叹道:“王离兄弟,你早来几天该有多好。”
陈元带着关舜剑去取真人粮草,王离倚靠着风绝王宽厚的身子,又眯了一会,不知过了多久,关舜剑将粮草都装好在车,吩咐士兵就地生炊造饭,为表庆贺,真人的马匹被杀了烧肉,给众士兵加了餐菜,他则是走到王离身边,问道:“王离兄弟,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此时太阳已经升了上来,阳光不是很刺眼,王离一夜折腾,精神头不见得消沉,他抬手遮着眼眉看了看天色,道:“这还得问你,舜剑大哥,有了异兽相助,后面与真人相战,应当是逢战必克,你说我们是继续往天涯深入,还是就此回去呢?”
关舜剑闻言眉头紧锁,他道:“我是想继续深入,但……”
“那就继续深入吧。”王离打断道:“此次突袭与往常作战都不同,我们这次有了底牌,不惧怕真人用来对付我们的异兽了,既然胜了一场,那就应该乘势追击,将那些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真人都一一拿下。”
他看着团坐在地上吃饭的士兵,继续道:“我家乡有一句俗语,叫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舜剑大哥,你既然有继续深入的想法,就不用顾虑。”
“好!”
关舜剑毕竟不善言语,他是下得住决心的人,听王离一番话,他心知唯有继续深入,才能赢得天涯险关,若是让真人得知龙堆与第一道天堑已经失守,必然会加大第二道天堑的防御,到时候想再次突破进攻,可就难了。
这次机会难得,姚军士气又高涨,他得把握好。
等士兵吃完早饭,一行人便往第二道天堑赶去。
众士兵见识了两次王离的实力,都明白王卿相和关将军是要一鼓气拿下天涯十三天堑,他们被真人挨着打了多月,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如今正有发泄之地,岂能不士气大发!
王离照着攻下第一道天堑的经验,与陈元一齐,势如破竹,连连攻破真人在天堑的营地,等到第十天时,天涯十三道天堑已经完全被王离和关舜剑悄无声息地拿下,并且未有走漏一丝风声。
其间,算上风绝王,王离麾下一共收获了六十一头风绝异兽,这支刀枪不入的钢铁巨兽洪流成碾压之势,在后续的天堑进攻中,关舜剑都几乎没有动一兵一卒,王离便指挥风绝兽群摧毁了真人驻地。
时历十一天,姚军一举拿下了龙堆和十三道天堑,再往后,便是北漠深处的北夜府了。
真人没有形
成固定的城市,都是以部落形势在草原上流转、繁衍生息。形成城市的唯有都城洪都,但当今真皇被真国兵马元帅耶律冠架空了权利,故而出现了“一真国而都两城”的千古未有之奇观,北夜府才是真国实际上的“都城”。
王离站在山头,往东北方向眺望,身边站着高大异常的风绝王,他面前便是一望无际的北漠,李云川正在北漠中的北夜府里。
放眼看去,尽是浩瀚的黄沙,大漠孤日,端的一副壮观之景,只是古往今来,这大漠之下不知埋藏了多少征人枯骨。
他得进北漠。
去救李云川。
翻身骑到风绝王的背上,风绝王极有默契地往山下跑去,巨大的身体,但行动却矫捷无比,高大得让人不敢心生攀登之意的高山,它说上便带着王离上来了,就连下山都不带减速的。
到了山下,关舜剑与王离说,他打算暂时先驻扎在此处,琳琅城那里,他已经派人前去通信,向乔舸禀报连胜大捷。
王离点头道:“舜剑大哥,我要进北漠。”
关舜剑一怔,进北漠?
“仙流兄还在北夜府,生死未知,我现在有这些异兽相助,我想进北漠打探情况。”王离摸了摸风绝王颚下柔顺的毛发,见关舜剑想说些什么,他道:“舜剑大哥,你不必劝我,我一定会去的。”
“六十头风绝,数量太多,不便行动,到时候我只带着风绝王进北漠,北夜府大概还有二十余头风绝,我会想办法都弄出来。”王离顿了顿,“还有那个尤仙人,我也会想法子试探试探他,也算给你们打头阵。”
清楚王离的性格,见他已经决定了,关舜剑便道:“既是进北漠,我给你准备好干粮和水。”
王离笑道:“这些我可都想到了,就不用再操心了。”
他早在当初出琳琅城时,就在玄黄袋中放满了干粮和水源,只有饮水这么多天来消耗了许多,再补充一些就是,干粮却是几乎没怎么动,都是吃着真人粮草,该省的时候,王离可不会含糊。
他从玄黄袋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关舜剑,关舜剑见他从腰间的小黑袋子抽出这么大一封信来,眼皮一跳,不知这是如何塞得下的,却听王离道:“这是我初到琳琅时,你给我的信,是许盛的信。他让我将此信转交给玉城青云楼的秦佩儿姑娘,我怕此次进北漠,万一出了闪失,要是回不来,这信舜剑大哥就帮我转交吧。”
关舜剑接过信,“你还没去,到开始说后事了。”
王离笑道:“这叫有备无患!”
进北漠一事乃是临时决定,他没有准备好给姚渐雪和陈氏的信,此地又无法写信,他只好叹声道:“没什么事了。”
这会陈元走过来,问了事由,嚷着也要去,他道:“王卿相,你要是不带我去,不是我吹,你铁定找不到北夜府!”
王离笑骂道:“我找不到,风绝王还找不到吗?”
风绝王抬高了头,轻蔑似的看着陈元。
陈元哼声道:“北夜府防备极为严密,就算王卿相找到了,你知道怎么混进去吗
?”
王离闻言来了兴趣,“陈将军知道如何混进去?”
“那当然!”陈元得意道:“我这昭武校尉的官名可不是乔都统白赏赐的!”
“北夜府坐通南北,东西一条大道横穿其间,东边是护城河,当初我和皓晘将军征讨北夜府前,可是靠的我前去探路的,那里的地形暗道我都了如指掌。”
王离称奇道:“你是给皓晘将军探路的?”
关舜剑道:“他是先行,探过路后随即便回来报信了,也算躲过了一劫。”
“起初皓晘将军将北夜府压制得死死的,我侦查的情报也没有差错,谁料到真贼会有仙人相助,唉!”陈元叹气道:“不过这次有王卿相在,还有异兽相助,就算真贼有仙人帮助,也一定会败的!”
“可别大话说前头了,我自己都没信心,没见我都交代后事了吗?”王离借过之关舜剑调侃的话头,自嘲一番,“行了,我带你一块,一起进北漠。”
听王离肯带自己一起去,陈元大喜,他道:“我去找一身真贼的衣服来换上,王卿相,你也得换了,免得再北漠里被真贼军队搜寻到,没理由脱身。”
王离听了觉得有道理,便找了一个体格与他相似的真人,从死尸身上扒下衣服,也顾不上有一股恶臭,穿在身上,挑了几把锋利的刀刃装进玄黄袋中,以作不时之需。
准备差不多,王离也不愿再犹豫停留,将风绝都留守天涯,嘱咐关舜剑每日喂以烟罗玉后,便与陈元一起往东北方向而去。
北漠与喀里山脉攮接,天涯处在喀里山脉之末,王离骑着风绝王越往东走,茂绿的草地就越发干枯,渐渐地能看见大片枯木七横八拐倒在地上,再往东走上一会,就全是沙漠了。
“陈将军,按照风绝王的脚力来算,走到北夜府大致要多久。”王离问道。
陈元趴在风绝王的背上,模样造型十分狼狈,他不敢坐着身子,风绝王的速度太快了,他怕一个不慎跌下去,这么快的行速跌个跟头可不是开玩笑的。
“王卿相这可难住我了,这异兽的速度太快了,我那里估摸得下。”陈元叫苦道:“不过往常骑快马,从天涯往北夜府,不迷路的话也就不到两个月吧,一个月多一些。”
这么久?
王离皱眉道:“那按照先前边关捷报来说,岂不是皓晘二将刚刚到北夜府,就遭到不测了?”
陈元道:“应该是,要不是真贼果真孱弱,我一度怀疑过这是他们的计谋,故意失守多地,然后在北夜府给我大姚一记重创。”
王离从玄黄袋中取出一壶水,递给身后的陈元,此时距离二人出发已经有了半天了,自从进了荒漠以来,王离一直觉得自己没动过,周围出了黄沙还是黄沙!
陈元接过水壶,一只手托着喝了一口,这时王离有向空中抛了一枚玉石,风绝王察觉到有烟罗玉,纵身一跳,衔石落地,继续赶路,行云流水般吞下玉石,陈元却因此呛到了,水也洒了不少。
他咋呼道:“王卿相,水很稀罕的,不能浪费啊!”
第七十四章 妖邪
王离与陈元骑着风绝王,照着陈元指的方向走了十来天,黄沙肆虐,昼则酷热,夜则寒冷,如此之下陈元是蓬头垢面,身上污秽不堪,但见王离还是一副体面的样子,浑然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心中称奇,对这神秘的王卿相也愈加钦佩了。
王离自修炼了十二灵脉引渡要诀之后,身体素质便远超常人,这十来天下清楚感受到陈元和自己的区别,他便将这原因归结到灵气上了。
二人行至一处沙丘之上,向北方眺望,隐隐间能看见绿洲,陈元仔细甄别,确认不是蜃影后,他道:“我们快到了,等到了那片绿洲,就离北夜府不远了。”
王离与陈元加速前行,又走了三天,终于跨过无边无际的北漠,到了一片宽阔的绿洲之地。
找了一处密林,有一河塘,王离见水质清澈,便先补充了一下淡水,随后二人借此清洗了一下身子,好在河塘够大,不然怕是陈元一人就能给它污染了。
顺着密林,二人带着风绝王向北走了一会,就看到一条河流从西边流下,陈元见此大喜,道:“王卿相,咱们顺着这条河向西再走一会,就到北夜府了。”
王离亦是大喜,“陈将军,咱们一会怎么混进去?”
“这条河流横贯北夜府,咱们一会绕到西门,那儿有一处暗门,是进水口,王卿相,等到夜色时分,咱们在上游偷偷从暗门溜进去,无人会发觉的。”
王离听此奇道:“当初皓晘将军不知道这暗道吗?”
“知道,不过当时皓晘将军不屑浪费这等精力去对付真贼,再说,那暗道又不是那么好容易进去的,且只能通二三人,军队是没办法过去的,要是叫人发现,守在暗门,那岂不是死路。”
陈元与王离顺着河流向西而去,到夜色降临,二人已经看到不远处一座宏伟的城市屹立在绿洲之上。
四野无人进出,王离担心暴露,便骑上风绝王,趁着夜色,悄声往西门绕过去。
这西门已经被堵死,城门上有不少真兵站哨,王离从玄黄袋中取出不少烟罗玉,都扔给风绝王,道:“去找你的小弟去吧,别暴露了。”
风绝王一口将烟罗玉全都含进嘴里,甩头朝王离示意一番,便消失在夜色中。
陈元道:“王卿相,这异兽还很聪明,一路来你说的话它大多明白。”
“平常猫狗都能通晓主人心意,风绝王是异兽,这点也不足为奇。”王离看着河流穿过远处的城墙,他遂指着那处门洞道:“陈将军,暗道就在那里吗
?”
“那儿被真贼用铁网锁死了,都有重兵守护的,莫说暗门不在那,就是在那,咱们也过不去。”陈元脱了外套,光着身子,只剩一个绔子,“王卿相,这回咱们必须得淌水进去了,那暗道在河下,一会咱们先顺着河水游到门前,再潜到水下,这水下有一处水道,是接通北夜府城内的排水通道的,此处是上游,那里干净得很,过了水道,咱们就能凫水上岸,偷偷溜进去了。”
原来这暗道是下水道!
王离听了这话,心中立刻就明白了,他将脱了的衣服放进玄黄袋中,顺便把装着陈元外衣的包裹也收进袋中,便学着陈元,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王卿相,你那个小袋子可真神妙,怎的能装下那么多东西?”陈元刚下水,浑身打颤,说话也有些不利索,“王卿相,你水性还好吗?咱们这是要游很远的,一会还要潜下去很久。”
王离体格较强,他没好气道:“你自个说话都结巴了,别担心我了,走吧。”
二人适应下水温后,便顺着河水往北夜府西门游去,等快到了西门时,陈元示意王离往下潜,他深吸一口气,鼓着嘴巴便闷进水下,王离运开灵脉,在水下虽说不能呼吸如常,但憋闷之感会减轻很多。
星辰之光洒在河面,水下亦有微弱光芒,能稍看清些。
在陈元引路下,王离向前潜游了许久,便看到一个黝黑的洞口,陈元回头对着王离指了指洞口,便自己先游进去,王离紧紧跟着,洞口很大,二人一前一后,因为洞内漆黑一片,只能顺着感觉和河水方向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上方有一处微弱的光源,王离跟着陈元,二人出了水道,向上浮去。
出了水面,陈元大口呼了几口气,“娘的,憋死了!”他低声自语几句,随后紧张地四处张望,见周围没有人影,才松了口气。
王离与他上了岸,擦拭干净后穿上衣服,才开始重新观察四周环境。
“耶律冠喜欢我大姚风俗,北夜府也是按照我大姚的城府规模建的,和琳琅城很像,北夜府里北边是元帅府,南边是城坊,我们这是在南北之间了。”陈元道:“就算是夜间,只是为何不见一人,莫说真人百姓,就连真兵都不见一人,这是怎么回事,没人了吗?”
王离也是不知什么原因,二人顺着街道往东走了些许路程,还是不见一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北夜府是空城吗?
是时忽然听到北边传来一阵呼声,王离与陈元心中一紧,便连忙顺着呼声的方向走去
二人隐藏行踪,躲好身迹,北边说是元帅府,但建制却是与皇宫无异,偌大的元帅府由外城防护这,只是不知为何,今夜元帅府防备薄弱至极,近乎不设士兵。
王离隐隐感觉不妙,与陈元二人刚偷偷进了外城,只见里面站满了真人,都屏息不发一声,全神贯注盯着远处宫殿前台基上的一个血衣男子。
王离被如此多的人吓着,好在真人都在看着那血衣男子,无人注意到他们,王离与陈元压住心中惊奇,朝那男子看去。
因相隔甚远,王离看不清那血衣男子面容如何,只见他一手执一血红长幡,一手在空中画了一个赤色图案,长幡似是受到感应,红光大起,顿时发出幽冥鬼哭的哀嚎之声,陈元见此心神摇摆,他狠狠掐了自己腿根,小声问道:“王卿相,这是谁啊,他在做什么?”
王离见那男子将长幡抛到空中,长幡无风而动,血光大作,四周哀嚎之声也更加剧烈,只见那男子双手结印,大喝一声,随即上百只身穿铠甲的骷髅从长幡中爬了出来,立在那男子身前,殿前之人见此都大声喝睬,王离听不懂真人语言,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但看他们激动地样子,想必是牛逼之类的词句。
“这人应该就是龙堆那真人说的尤仙人了。”
王离低声道,他知道这些不是什么障眼法,那些骷髅、恶鬼之声,看得真切、听得清楚,必然是所谓的“仙法”,只是手段阴狠妖邪,不像是仙人,应该是叫做鬼师才无错。
“这就是那个仙人?”陈元睁大了眼睛,又抬头想去看那个血衣男子,只是此刻真人情绪高涨,他被周围的人挡着,看不到殿前的景象,王离拉住他,二人又悄悄从元帅府出来,躲在暗巷中。
“这哪是仙人,应该算是妖魔鬼怪了。”耳畔还不断回响那鬼哭狼嚎之声,陈元不禁担心道:“王卿相,你有把握对付他吗?”
“悬。”
王离实话实说,他只能算是半吊子修仙之人,门都还没看见呢,什么事情都是睁眼瞎,算起来也就会一招自己琢磨的没名字剑法,那尤仙人不仅有一个长幡,还能召唤骷髅,谁知道还有什么本事没露出来,他这次看上去是在真人面前显露本领,借机帮助耶律冠获得更高的名望,“陈将军,我们此次来北夜府,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打探殿学士的消息,切莫节外生枝。”
陈元点头称是,二人商量等到夜深,众人都离开后,再进元帅府,看能否将耶律冠偷偷绑了出来。